剪魂劫 - xp1024.com
《剪魂劫》


第一章 头颅

这日夜深,天上那轮圆月有些诡异,竟是血红色的。

月光将地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凤倾心一身捕头缁衣袍尾被风吹的时起时落,似乎要消融在清冷的夜色里,她皱了皱眉,摊开细长的手掌,手心里攥着一副小画。

身旁的司映连忙将手中灯笼提高,借着微弱的光,可以看清上面竟然画着一个女人被杀的全过程!

画中女人临死前痛苦的表情惟妙惟肖,连眼角一颗泪痣似乎也狰狞着,此画笔峰流畅一气呵成,仿佛那女人被杀时,作画的人就在一旁观看一般。

司映看的有些胆怯,看了一眼凤倾心,想了想道:“想来此人定是个疯子,衙门事物还很多,我们不必因为一幅画来赴约,何况,那还是处鬼宅!”

凤倾心平静的脸庞透出的一股淡漠,细长的两指拈起纸张,借着火光能看见画背后的一行字。

“亥时,春来客栈,有物交托。”

凤倾心看着小字扯了扯唇角,猛地收了手掌,似笑非笑道:“鬼宅?你若怕可以不去。”

说罢抬腿向客栈走去。

司映看着凤倾心的背影,摇了摇头,自从五年前凤倾心来到凌波城做女捕头,虽破案无数,可一直都是这般清冷的模样,她生的倒是标致,可就没有喜怒哀乐,好像一副行尸走肉,无心一般。

忽然一阵阴风吹来,司映不寒而栗,好像身后有人窥视着他,紧了紧手中的灯杆,抬腿跟了上去。

黑暗中的春来客栈阴森的骇人,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事情发生在一月前,那日夜里,春来客栈老板陈山忽闻后院里有惊叫声,忙过去查看,却见一道黑影抱着一房客女子瞬间消失不见。司映接到报案曾来查过,却毫无线索,此事便被人口口相传一时间成了有名的鬼闻,陈山因过度惊吓回乡养病,此处也就无人敢来,成了鬼宅。

凤倾心一掌推开客栈大门,一眼所见,桌凳倒翻,所有物件上都蒙上了一层的灰尘。

司映霍的抽出腰间大刀,对着四处一拜,说:“小弟因公事所致,不得不在此停留,各位勿扰,相安无事。”

凤倾心闻言轻笑一声,目光在厅内流连,突然,一声响动引的凤倾心侧目,却见一道黑影转过门房,朝她的方向看了看,向后院略去。

凤倾心泠眸一转,抬腿寻着追了出去,却见那黑影立于古井旁,一动不动。

凤倾心负手而立,也未有动作,二人竟是对峙起来。片刻,那黑影突然拔身而起,如风一卷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赶过来的司映看到此景抬腿欲追,却被凤倾心伸手制止,道:“不必去追,他既然能引我们来此,必定有十足的把握走的掉,何必浪费体力。”

司映皱眉点头,见凤倾心向古井走去,也紧随其后。

他手中高高提起的灯笼亮光投下朦胧的光影,正好笼住井口,凤倾心双手撑在沿边向里望去,里面一片漆黑。

“下去看看。”凤倾心淡淡开口。

司映一听瞬间就变了脸,他好歹是知州公子,岂是她一个女捕头呼来喝去的,正欲发作,倾心却突然回头,一记眼光瞥过去,司映瞬间偃旗息鼓,将手中的灯杆递给她,陪笑道:“我去,我去。”

说罢,脱掉外袍,拉住绑好的绳子,深吸一口气便跳入井中。

井底冰冷的水击打着司映的皮肉,冷到骨子里,出于本能司映向井上浮去,但当他正要把手伸出井水之际,却又惊觉脚腕被什么东西绕住,挥之不去。

急忙之中,司映抓起那缠着他脚腕的东西,一把将其拽了上来。

噗啦一声,司映浮出井面,凤倾心闻声将灯笼放在一旁的泥地上,急忙拉起绳子,不一会儿,便将他拽了上来。

“井底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棵水草。”

司映跳出井中,抬起手臂想要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不经意的瞄了一眼手里的东西,却惊骇的连魂都吓出来了!

这哪里是什么水草,这分明是一缕女人的头发,顺着头发向下看去,一个惨白的女人脸就垂在他眼前!

司映啊的一声尖叫,将手中的头颅一把扔了出去,凤倾心神色一紧,拾起地上司映脱下的外袍,破风甩出,将那女人的头颅兜了回来。

她提起袍子低头看着里面的头颅,已经有腐烂的迹象,可清楚的看见她眼角一点殷红泪痣如一粒血珠红的妖娆,她凤倾心不由得沉下心,这颗头颅竟然是画中的那个女人!

“原,原来,这画竟然是真的!”司映此时吓得连脚底板都凉了,话都说不利索。

“在下去,找她的尸身!”凤倾心沉声道。

司映有些胆颤,看了一眼她冷凛的脸色,心一横又跳了下去。

三月的天,水凉的冻骨,司映咬牙忍着在井底摸索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下面什么都没有!”司映冒出头,浮在水里冲着她大声喊着。

凤倾心点点头并未言语,将他拽了上来,见他

冷的牙齿打颤,伸手解下自己的外袍扔给他。司映倒也不矫情,立刻穿上。

凤倾心面色凝重,端量起袍子里的头,片刻她忽然沉声道:“这断头腐烂程度并不明显,死亡时间大概不超过一个月,难道……他要交托的就是这个?”

司映有些惧怕,挪开步子离得稍远,干脆一屁股坐在井沿,侧身看墙。

凤倾心沉思片刻,回身对司映淡道:“回吧。”

抬眼却见他脸色大变,面容完全扭曲了,瞪大的双眸中充满恐惧,如果说刚才在井底他只是受了点惊吓,那么现在的司映已接近崩溃了。

凤倾心大惊。

随着司映视线向墙壁看去,却见那里竟有一个女人的影子,而她竟是倒着吊的,舌头微垂,看样子应该是死了!

凤倾心心里咯噔一下,急忙环顾四周,可周围哪里有女人,这影子从何处来的?

倏地,凤倾心心头一颤,不自觉的抬腿向客栈走了几步,而此时墙壁对面春来客栈的窗户上,竟浮起了另一轮诡异的血月!

它似乎像水波微微晃动,不会是风,因为风根本吹不动月亮,凤倾心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它,突然就感觉她的意识正渐渐混沌。

她模糊地意识到,自己陷了进去,只要转头就该来的及。可此时她的四肢根本无法动弹,仿佛一种无形的力量将她困在原地,她只能瞪大双眸,注视着窗上红月。

那是血的颜色,那份红她似曾相识,对,当年他误会她杀死灵心的时候,他的眼睛就是这般噬血的红。

他从未对她有过其他情绪,可即便是恨,她竟也是开心……

周遭空气中涌动着让人贪恋的馨香气味,和他的味道很像,是他么?

凤倾心心头微悸,竟是扯唇咯咯的笑了起来。

“倾心,倾心……”她感觉身旁有人在叫她!

凤倾心觉得好吵,不想回头,只觉那双眼好留恋,那是他的……

头晕目眩,此时她只要动一动就会晕倒,可是她仍然想坚持,瞪圆双眼顽强站在原地,她想,在看看他!

“凤倾心!给我醒醒!”

耳边的声音忽然愤怒起来,她感觉身畔一股凉风猛然蔓来,窗上血月眨眼间不见了,身边香甜气息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凤倾心心头也随之空荡荡,眼皮像是灌了铅,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

第二章 女尸

“沐漾!”

谁在喊她?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把她的名字说得这般好听,好听到把她已经丢失的心温柔成一池潋滟春水。

抬起沉重的眼,她终于可以看清了他!

“沐漾,你好狠的心,你为何要杀了灵心!”

青云两双眸如刀子一般剐在她心头,痛。她很想告诉他,她没有杀灵心,可双唇不听使唤,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画面陡然一转,青云竟对她笑,他向她伸出手,手中飘荡着一顶碧玉魂瓶,他的笑如温泉一般温暖。

“漾儿,你想让我爱你么,那你就把你的心挖出来给我。”

好,不就是剜心么,她笑着举刀砍入胸口,在拔出时,一颗鲜红的心肉掉落在地上,青云,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漾儿,你的魂瓶被你弄丢了,你瞧我帮你找回来了,只要九十九道情魂就可以集满它,更可以换一颗可以让我爱你的七窍玲珑心。在没有集够情魂的情况下,你胸口里的那颗千年珍珠就是你的心,你可要好好活着,如果死了,可就魂飞魄散了……”

青云对她笑得灿烂,可她眼泪止不住簌簌的流,生生剜心也好,用永世转生之机换来一具行尸走肉也罢,不为别的,只为你能比爱我。

“倾心,你快醒醒!”司映的声音有些担忧,吵的她头痛。

当意识再度恢复时,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明亮了。阳光从窗纱的缝隙中透射进来,一直照到凤倾心的眼睛上。

呵,原来做了一场梦。

榻前的司映见她转醒,惊喜地叫起来:“哎呀,倾心,你总算醒啦。”

“我怎么回家了?”凤倾心看着周遭,拧眉从床上缓缓坐起来。

“你不记得了?昨夜你魔怔了,看着窗上的血月眼睛都红了,我怎么叫你都没清醒!”司映想起昨夜便有些骇然。

“后来呢?”凤倾心皱眉。

“后来一阵风吹来,女尸的影子和血月都不见了,你就昏过去了,是我把你从客栈背回来的。”司映道。

凤倾心不禁有些困惑,血月出现之后的事她竟然都不记得了。

“那断头呢?”倾心抬眸问道。

“我把它放在县衙的殓尸房里,我会尽快查清她的身份。”司映瞄了她一眼,唇抿的紧,欲言又止。

凤倾心睨了他一眼,淡道:“有何事便说。”

司映叹了一口气道:“你在昏迷中不停口地唤着一个名字……青云。他可是江湖上那个为爱出家的青云公子么?”

凤倾心被子里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指甲深深的嵌入皮肉。那人对她实在太重要了,哪怕仅仅是听到他的名字,空荡荡的胸腔也会在爱和恨的裹挟中被握成一团。

“你听错了。”凤倾心垂眸沉声道。

司映抿抿唇,看了她一眼,不在言语。

这时,屋外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响起,却不稳重,带了些虚浮。

凤倾心抬头看向门口,不一会儿,捕快陈三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急道:“凤捕头,出事了,春来客栈出人命了!”

凤倾心再次来到春来客栈,陈设与昨晚没有不同,只是大厅房梁上多了一具吊死的赤脚女尸。

她抬眼看去,女子脚下虽有桌凳,可房梁上离桌凳还有些距离,她断然是不可能踩着桌子上吊的。

是他杀!

思索间陈三已经动手将尸体放下,仰面躺在地上,可怪异的是她脸上的表情!

这是一张极尽诡异的笑脸,她仿佛是在狂喜之死去的。她死前究竟经历了什么?能让一女子在极痛间带着笑意而死?

凤倾心蹲下身验尸,女人身上尸斑明显,死亡时间应该是亥时到到子时之间。

凤倾心没由来的一惊,难道,昨夜她走出客栈时,这女人正在遇害!

她沉眸继续验去,尸体两肩膀关节已然断裂,只有皮肉连接,皮肉间有血迹涔出,显然是活着的时候被人生生拧断了手臂!

倾心柳眉微轩,如此毒辣的手段,该是报复杀人,而且必定是深仇大恨!

“真怪。”司映立在一旁啧啧道:“这女子光着脚,屋内没有一丝挣扎的痕迹,死的蹊跷,而且昨夜我们被黑影引出大厅时并没有发现客栈内还有其他人……难道,是那黑影!”

凤倾心并没有言语,只是拧眉不知在思虑什么,好半天,她一挥手道:“将尸体抬走吧,查清女子身份。”

陈三几人一声呼喝应道,七手八脚抬起女尸放入担架上,搬弄间凤倾心只觉一抹花色自眼前一闪而过,她急忙喝道:“等一下!”

陈三几人被她一声猛喝吓的一跳,疑惑的回身看着她,只见凤倾心走了过来,伸手将女尸的身子再次翻了过来,女尸的衣衫被陈三几人扯的有些凌乱,露出颈后肌肤,可露在衣襟边一点红艳的花色格外刺目。

凤倾心一把扯开那女尸背上的衣襟,一副鲜艳似火的牡丹格外扎眼!

“呦,瞧着这女人也不是正经的主,该不是哪家的头牌吧?”陈三几人窃窃私语,不时的大笑着。

王二看着凤倾心,揶揄道:“凤捕头,不必大惊小怪,这刺花你可是没见过,这凌波名妓身上可都有!”

凤倾心略略沉吟,并没有说什么,起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两将女尸抬走。

陈三几人走后,凤倾心开始在尸体周围扫视,最后将视线落在窗上,她抬腿了向窗户走去。

窗台是红木所做,只是上面有细微的一圈痕迹格外扎眼。

她轻轻抬手,用指腹轻拭,指腹间除了灰尘还有一丝略略油腻的感觉,让她微微蹙眉,她用两指轻轻摩挲,却也感觉不出这粘稠之感为何物。

凤倾心抬眼看着木窗,虽然破旧,依稀可见翠珠的窗纱,虽是落尘却也别有韵味。

可也是这扇窗,昨夜却出现了一轮血月。

凤倾心一双眼凌厉向上挑起,她轻轻推开窗,透过树枝向外看去,正巧能见到后院的古井,巷壁。

昨夜两轮血月,倒吊的女尸影子,上吊的女人,真的会的如此巧合么?

凤倾心神色凝重,转头对司映吩咐道: “叫人暗中守着春来客栈,也许,这里面会有大秘密!”

第三章 剪魂

清晨,凌波城上空升起一片轻柔的雾,似乎是一帘淡淡青烟。

凤倾心早早就睡不着,披着青烟长衫倚在窗口迷离的看着窗外,她抬起手,习惯性的捂住心口,只是那里的安静还是让她无法适应。

她与常人不同。

她心口里没有一颗跳动的心脏,那颗心,早在五年前她在青云面前自杀为灵心偿命时,便用刀生生将心剜了去,现在只有勾魂使者扔进去的一颗千年珍珠泛着淡淡光华。

倾心轻轻勾起嘴角嵌了一抹自嘲。

已经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有记性!

如今她一具行尸走肉苟活世间,只为了……一个传说。

相传,只要有人心甘情愿不再转生,便可以用永世转生之机和勾魂使者交换一顶魂瓶,倘若可以集满九十九道情魂,那么就可以换取一颗今生只能爱她的七窍玲珑心。

凤倾心自嘲的轻笑,情之所绕,谁能逃脱,为了他一切都值得。

突然,凤倾心眉心微动,眸子落在一旁,一个虚空的鬼影突然出现在她身旁。

是个女人。

五年来她早已见惯了此种场面,细致的脸上无波无澜,只是肌肤间少了一层活人的血色,显得苍白异常。

她淡淡的瞥了一眼眼前的女子,拈起手指作花,翩然一转,一顶碧玉魂瓶飘荡在掌心。

凤倾心看着手中的魂瓶,轻轻叹息,痴情人至死,情意难消,到死皆存,人死身消,那口入骨的情化作一魂,那便是情魂。

“能找到我的鬼魂,都是有情的,留下情魂为报酬,我替你完成心愿。”

眼前少女一张白皙瓜子脸,容貌甚是秀丽,眼角一颗泪痣如一点胭脂,只是这低垂的眸有些散不开的愁绪。

听闻凤倾心的话,女子抬起眼,轻轻点了点头,悲戚道:

“我只希望,我丈夫可以好好活着。”

凤倾心看着她一双朦胧泪眼,缓缓点了点头,女子眸里立刻泛起盈盈泪光,向她作揖。

那女子抬起头深吸一口气,缓缓启唇吐出一口白光来,白光似乎被魂瓶牵引缠绵而去,可它自女子唇中绵延到瓶口竟是画着圈盘旋,迟迟落不下去。

凤倾心生的清冷,看着那道白光竟也抿嘴一笑,歪了歪头笑道:“急什么?”

说罢,手腕微转,一柄虚影剪刀自袖底幽幽而出,将那白光与女子一剪两断,白光离了禁锢倏地钻入魂瓶腹里。

“剪断情魂,已了尘缘,投胎去吧。”凤倾心淡道。

那女子泪如雨落,身子渐渐飘散模糊,可她又不舍得回头看着窗外,即便那里是一片虚无,可在她眼中似乎看到了一张她爱的男人的脸……

她眼泪簌簌的流,可也没有用了,终究化作荧光直至消失的无影无踪。

倾心收了魂瓶,眸子猛地一深,情魂对于魂体来说,留之无用,弃之可惜,可对于她来说,却是有些极大的用处!

县衙里,凤倾心正伏案写尸体验状,突然耳朵微动,听见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抬眼便见司映一路小跑而来,眉梢掩不住的喜色,凤倾心并未停下笔,平静道:“可是女尸有了线索?”

司映倒是一脸惊奇,皱眉道:“你是如何得知?”

凤倾心睨了他一眼,淡道:“都在你脸上了。”

司映摸了摸脸,大大咧咧的笑了笑,忽而他正了神色道:“那吊死的女尸身份已经确实了,今晨有个卖菜的夫妻来认尸,说是杏家的丫鬟。”

“卖菜的夫妻,杏家?”倾心挑眉。

司映挠了挠头,也颇不解道:“我也不知为何杏家丫鬟的尸体是一对卖菜夫妻来认领,可他们说平时杏家的吃 食一向都是她来*,日复一日,从未间断,只是今晨那女子却没有来,二人虽有疑惑却并未多想,可回家的途中碰巧看到咱们衙门张贴的告示,那告示所画的女子正是杏家向她*吃食的丫鬟,所以他二人就来认尸了。至于杏家,我留意着,从案发到现在一直没有消息,好像并不知晓丫鬟失踪了。”

“杏家?”倾心眸子微深道:“是那个落魄了的制灯匠人。”

司映连连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们凌波城虽不是天子脚下,可也是富庶之城,他杏家那几年可是我凌波城第一首富,就算前几年杏家掌灯人去世,可凭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良田家底,度日倒也不愁,可能丢了个丫鬟并没有注意。”

“你想说什么?”倾心停下笔,见他眼微闪晶亮,藏不住的小聪明都挂在眼角。

司映一拍大腿,咕嘟道:“我就知道,瞒不住你。”

司映将脸凑近倾心身旁,挑了挑眉,小声道:“你可知那卖菜夫妻还说了什么么?”

倾心看着他卖关子得逞的表情不由得好笑,索性扔下笔,直直看进司映眼底,突然柔了声调,轻笑道:“他们,还说了什么?”

司映看着眼前如星如辰的眸,似乎看进了他心头,不由得心头一震,竟先败下阵来,退了一步,略略叹息道:“那个眼角有痣的头颅,那夫妻说,他们送菜去杏家的时候曾经见过,那人就是杏家的女儿,杏子衿。”

“杏子衿。”倾心低眉思索,口中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忽而她抬起头,眼中却挂起一抹凌厉,问道:“那对来认尸的卖菜夫妻呢?”

司映不解她为何提起那对卖菜夫妻,随意应道:“问过话,记录后就回去了。”

凤倾心竟冷哼一声,身子后倾靠在椅背上,冷声道:“派人将他二人监视起来,这死者二人与他夫妻毫无关联,怎么会这么巧将这两个尸体身份都辨认出来。你不觉得有些反常么?”

司映细细咂摸倾心的话竟也捉摸几分疑惑来,似突然想明白微张起嘴巴,道:

“原来如此,事出反常必有妖,看来,这对夫妻嫌疑也很大,只是这杏家没有动静也不应该,就算丫鬟无足轻重,可杏家的唯一继承人杏子衿失踪怎么也没动静?”

凤倾心勾起唇角绽起了一抹嫣然笑意,这笑却让人目眩,至少司映是这么觉得,他觉得眼前这一对细长的水眸,如一池幽深春水,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

“看来,我们得去拜访一下杏家了。”

第四章 初入杏园

杏家那几年风光的时候,说是门庭如市,草木踏平,倒也绝不夸张,如今杏家落魄,这宅子虽并未变样,依然富丽堂皇,可门前萧条颀长的草木,使人心中平添了几分忧郁和惆怅。

凤倾心冷哼,这世上人心寡淡,真是凉薄。

司映并不知她心中所想,一撩袍尾拾阶而上,杏家红漆大门有些斑驳,铜绿的门环也长了霉斑,司映抬手敲了敲门环,不一会儿,大门吱嘎一声被缓缓打开,露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老人身子佝偻孱弱,穿着粗布麻衣,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两双深陷的眼睛,看上去却很有神,看着他二人疑道:“你们找谁啊?”

司映看着这老头穿的普通,便以为是扫地的家仆,随口道:“老人家,我们找你家老爷杏白,劳烦进去通报一声。”

岂知那老人闻言却是打量着司映和他身后的倾心的穿戴,索性将红漆大门大敞,叹息道:“你们是官家的人吧,什么老爷不老爷,落魄的人勉强度日,哪里有些个排场,我就是杏白,有何事进屋说罢。”

老人话一出口,倒让司映一惊,虽说杏家落魄,却也不到这种地步,竟连个管家都没有。

杏白似乎看出司映心中疑惑,道:“管家病了,好在我的身体还算不错,这些个开门扫地的活,还能干。”

司映不禁错愕,杏家曾是离南第一大户,这才几年光景,竟会到如此田地,凤倾心从后走上来拍着司映的肩膀,道:“人心寡淡,墙倒众人推,你们这些有钱公子哥当然感受不到。”

凤倾心不再理会司映,踏着青石路随着杏白向内室走着,这杏家很大,红墙大院很是宽阔,没有小桥流水,也没有那引人入胜的青松苍柏,只是很普通的大院,几盏庭院灯,一口水井,一条长廊,转过长廊便是主屋。

凤倾心随着杏白走进主屋厅堂内,回头瞧着司映还没有跟上来。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子衿的事情来。”

杏白坐在椅子上,伸出颤巍巍的手为自己到了一杯草茶,氤氲的热气从茶盏冲出来,朦胧了他的脸。

凤倾心略略怔了怔,抬眸看了一眼杏白,淡道:

“看来老人家知道,杏子衿已经死了。”

杏白放下茶盏,混浊的眼此刻泛起浓浓的悲伤,道:“子衿,是我的侄女儿,也是杏家手艺唯一传人,我和她父亲杏臣是双胞兄弟,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出事了我这个做大伯的怎么会不知?”

“既然知道,那你为何不报案?”

凤倾心反问道。

“不是不报案,是不敢报案,捕头大人,你是不知,这杏家岂是你眼中这般简单,怕是,怕是已经冲撞了鬼神,会下地狱的!先是子衿无缘无故被夫家休离,而后又身首异处,连尸身都找不到,还有,还有管家,那管家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杏白提到地处,竟是像换了个人,怯生生地,像在老鹰跟前即将要被吃掉的雏鸡,身子都瑟缩起来。

司映微叹息,还在感叹中无法抽身,再抬眼向倾心看去,只见她淄衣袍子在长廊尽头一转人就不见了。

司映抬腿追了上去,却没忘记随手将红漆大门关上。

此时黄昏夕阳落尽,月光交接而来,天色黑灰蒙蒙,司映不解倾心为何偏要挑这个时辰来,心中正不满,忽觉一阵凉凉的阴风蔓蔓而来。

庭院里引路的灯火晃了几晃还是被风熄灭,司映只觉眼前突然暗了下去。

庭院里一片灰蒙,突然,好像有很轻细的声音,幽幽隐隐的回荡庭院里。

司映停下了脚步,瞬间额上泛起了汗珠 ,别看他是个七尺大男人,可胆子比油菜籽还要小。

突然,一阵哗哗水声响起,紧接着又一声轻微的哭声蜿蜒而来。

“呜呜……嘤嘤……”!!!

这一声细薄的哭声,却让司映心立刻提到嗓子眼,身子一瞬间就僵硬起来,此时他竟后悔将大门关上,连逃跑的门都被自己阻断了!

忽然一阵夜风拂面,卷带着轻尘,在耳边缠弄起轻细的声音。

司映拍拍胸口,嗓子眼的心略略放下,安慰自己:“是风声,风声。”

说罢,他从怀里摸出火折子,两步跨到离他最近的庭院灯将它点亮,可这灯一亮却让他看到了此生都忘不了的一幕。

“管家?”凤倾心皱眉。

杏白点了点头,突然,他抬起头两步跨到她身前,抓住她的胳膊,瞪圆眼惊骇道:“管家的女儿也死了,吊死在春来客栈,我知道,管家也知道,可是他,他也知道,所以,不能说!”

“这么说,你自始自终什么都知道。”

倾心端量起眼前的杏白,见他此时脸色青白如土,眉梢眼角皆是惊恐,这老头,究竟是不是装的?

“让你怕的人他是谁?”

杏白僵直了身子,耷拉的眼皮似乎一跳一跳,紧张不安的瞥向外面,如惊弓之鸟。

“他,不是人,他是……”

杏白话没说完,被司映一声惊恐的尖叫打断!

“倾心,救命啊!!有水鬼啊……!!!!”

司映这一瞬间好像忘记了害怕,借着庭院灯的光亮他清楚的看到正对着他的东南角的井中,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浮动。

突然,那黑色东西猛地窜了出来,竟是一颗头颅!!!

黑色如井藻的乱发盖住了整张脸,此时正缓缓淌着水珠,司映的瞳孔惊的不自觉放大,惊跳起来,大叫着:“倾心救命啊!!有水鬼啊!!!”

凤倾心从长廊转出就看见司映瘫软在地上,她身子一振足尖踏着长廊,身后的杏白只觉眼前身影晃动,人已经在司映旁边。

司映并没有昏倒,躺在地上闭上眼只是想骗骗鬼,这时他听见什么东西摩擦在地上的声音,正向他缓缓而来,他吓得连呼吸都不敢大些!

突然那声音不见了,他感觉一抹女子馨香传入鼻尖,有人抱起他,他听见倾心清泠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司映急忙睁开眼,一把就抱住她,带着着哭腔道:“倾心,有水鬼,井底有水鬼!!”

倾心看着趴在怀里哭泣男人,着实不喜,不耐烦道:“大男人哭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司映在她怀里抬头,缓缓看向那口井,两眼发直,连连自语:“井,井中有鬼,他没有眼睛,他,他爬过来了!”

“是他,是他,一定是他回来复仇了,他来了,他来了!!谁都活不了!”杏白一下子跌坐在长廊上,老眸睁的很大。

倾心神色一紧,直起身子向井口走去,司映想要抓住她,却被她闪开,她两步走到井旁,猛地俯身向里面看去。

只是井中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倾心沉思片刻,回身瞧着杏白,却突然笑开,微微一笑间,竟是倾城之姿,道:“看来此处的确不太平,一月前春来客栈传出鬼闻,今日井中有出水鬼,恐怕会有所关联,杏老伯若是不介意的话,我与司捕头就在这住几日,也许可以为你捉到这支鬼!”

庭院里只有司映燃起的一盏庭院灯,使得长廊有些昏暗,杏白爬起身,身子依在长廊上,脸藏进了黑暗里,倾心看不清他的神色,半响道:“也好,现下两个客人的饭也是做,四个客人的饭也是做,不过是多些个碗筷而已……”

凤倾心因着他的话拧起好看的弯眉,疑道:“令府现下还有谁入住?”

杏白还未出声,长廊尽头便转出一抹灰白长袍来,而后倾心就听见一声清雅如泉的声音,只是这一道男声却让她心口剧烈波动!

“是小僧。”

第五章 鬼魅

凤倾心心头一震,素手撑着井沿才使自己没有倒下去,是他!

待那抹灰白走的近了些,她借着灯火看清了他的面容,眉眼一如以往。清癯的身影安静的倚着长廊栏杆,一袭灰白僧衣不染纤尘,低眉垂目,一副悲悯慈悲之像,可眉目却是冰凉而淡漠,如古井无波。

“小僧忘尘,女施主长的像小僧俗世里的一个故人。”

倾心失笑,忘尘,呵,好名字!

想来,他心爱之人死以后,他是断情绝爱了。

故人,是了,她只是他俗世里的一个故人。

可是忘尘,终有一天,我会让你今生只爱我。

“大概所有爱而不得的女人都是我这个样子吧。”

夜风吹得凤倾心淄衣袍子咕咕作响,一轮弦月悬挂于夜空,渡在她身上一层浅白,思绪渐渐回归。

蓦然,庭院里灯火炫起,驱走了黑暗。

忘尘的随从收了火折子,走到忘尘身旁,微俯身恭敬道:“大师,这水迹一直从井中蜿蜒到那位捕头身后,可不知何故,水迹到那里便突然消失了。”

“突然消失了。”

忘尘略略思忖,转身向身后的杏白双手合十,唱了一身佛号,轻缓而淡漠道:“杏施主,这宅子并不太平,那鬼魅怕是要在此生一番事端,施主应当早做安排。”

杏白惊恐的抿了抿唇,还未言语,身后一点泠泠如水的声音便绕在忘尘耳畔,道:“大师,怎知这定是鬼魅?”

忘尘低眉垂目抿唇未语,身旁的侍从轻抬眼,一脸厉色向井旁的凤倾心看去,冷笑道:“怎么,这位女捕头不信?可方才那位吓昏过去的捕头,可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

倾心睨着他目光却扫过身后低眉垂目的忘尘,心头一痛,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也捉摸不透他。

凤倾心逼迫自己稳了稳心神,在抬眼间,她眼底平静无波,抬腿走到司映身后,蹲下身,用手指点在青石板上一道逶迤水迹上,道:“这水渍一路逶迤,显然并不是脚印,而的是手肘膝盖并用匍匐而来,可此处水迹却比后面较多,说明那人在此处突然转身。”

凤倾心站起身,走到井旁,她方才双手撑在井沿时便发现,井上水桶没有湿,可井沿上却是水迹斑斑,如今庭院灯火亮了起来,她发现井沿还有一枚的手印,只不过手印落下时不稳在井旁有明显下滑的痕迹,她伸手指着井旁的手脚印迹道:

“司映倒地的距离离井旁不过五丈,那人若是逃离,但凡身子敏健的人都可能跳回井中,更何况是鬼魅,可此处明显有慌乱的手印,而证实了方才那人虽跳入井中,却在井旁滑了一跤,由此说明此人若不是个女子,便是个年岁大了的老人,而此人也定是通过井底逃离,绝非大师所说的鬼魅!”

“你是说,这井底有暗道?”司映爬起身,走到凤倾心身旁突然插了一句嘴,她睨着他眼底划过一抹赞赏,却让司映红了脸,她缓缓道:“是与不是,去井下试试便知晓了。”

忘尘转过身抬眼看着凤倾心,淡淡一笑却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道:“鬼魅也好,人为也罢,终究是黑了心的魑魅魍魉,总要拿住。”

凤倾心看着忘尘,心中无声的低喃,忘尘,你既然已经出家,如今又入尘世,是在打何主意?

“好,大师,那你我就比比看,看看究竟谁先捉到那只鬼魅?”

忘尘眸子如春日冷雨织就的春纱,带着丝不曾察觉的清凌,嘴角微弯,淡淡的笑容,如三月碎金的日头,既不冷也不暖。

他冲凤倾心微微颔首,转身便向内室走去,身后的随从转头看着她冷笑了一下,转身追上忘尘。

司映走到凤倾心身旁,看着渐渐远去的灰白,疑惑道:“那和尚是谁?”

凤倾心没有去看忘尘的背影,低垂着眉眼,看不清眼中的神色,却是一言未发。

长廊里的杏白看着东南角那口井,眼中明显瑟缩了一下,转身也要离开。

“等一下。”

凤倾心突然叫住他,抬头问道:“你方才说杏家冲撞了鬼神,那个他究竟是谁?”

杏白停下步子,缓缓一声叹息道:“唉,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必要隐瞒,这口井几年前的确死过一个男人。”

司映被惊的身子一震,想起方才看见的那颗骇人的头颅,脸色蓦地惨白,急忙躲在凤倾心身后。

“那时我杏家还如日中天,那人是个穷酸秀才,当时是我弟弟请来的账房先生,可他眼红心黑,竟然做假账,私吞我杏家的金银,最终还是被弟弟发现,他无言以辩,竟是想不开跳井溺死在井底,可没想到,那人死后竟然阴魂不散,害死了子衿和管家的女儿柳腰儿!”

“杏老伯认为是这支鬼害死了他二人!”

倾心微微颦眉,淡道。

杏白低着脑袋,眼睛不望人,却是惊骇的点了点头,像一只胆小的兔子一样。

倾心浅浅弯唇,挑眉看着杏白缓声道:

“杏老伯大可放心,杀人捉凶是我们捕快的事,不管他是人还是鬼,我一定会给杏家小姐和丫鬟一个说法。”

有风吹来,带着井中的湿气,杏白明显瑟缩了一下,他双手抱着前胸,像是冷的样子,道:“那就劳烦捕头大人了,客房在后院,天凉了,捕头大人早些歇息吧。”

说罢,杏白转身也消失在长廊尽头。

司映抬眼看着杏家大院,也跟着瑟缩起来,见倾心又走回井旁,他远远的站着,试探的道:“不如……”

“又想打退堂鼓,你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就像块豆腐似的。”

倾心知道他想说什么,未等他说出便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却看向井底,不知在想什么。

“谁说的,以为司爷会是那种胆小如鼠的人?笑话!”司映

最受不了激将法,立刻变了脸,虎目圆睁,一脸怒气。

倾心回眸看他,轻轻勾唇似笑非笑道:“很好,胆子大最好,明日你准备一套绳索,你我下去井底看看。”

“什么?”司映顿时泄了怒意,想了想还是道:“这,这太危险了!还是多叫几个人来……”

“不必。”

倾心站在月影下,脸上没什么表情,与月华一般凛冽清冷,甩了甩衣尾抬腿便向长廊尽头走去,司映见 她离去,惊骇的看了一眼那口井,觉得此处越发诡异,好像暗处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一样,急忙小跑的跟了上去。

只是不知,在他们走后,大院的角落里一双血红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他们。

第六章 灯油

深夜,月影摇曳,月色投撒在发凉的床上,凤倾心白玉的脸庞越加惨白起来。

她仰面躺在床上,迷离的望着床板,仿佛在寻找一个爱恨的出口,可她看到的那个出口很窄,窄到她根本就走不出……

凤倾心索性端坐起来,摇曳昏暗的灯火下,夜静无语。

她唇边却荡起一抹笑意,忘尘,走不出爱恨的何止她一人,很快,你的眼里心里就只有她一人。

突然,凤倾心耳廓微动,门外响起一串急促的呼吸声,不禁令她神色一紧。

她立刻吹了灯,弓起腰,轻手轻脚的窜到门口,身子倚在门旁屏息听着,门外急促的呼吸急促缓长,紧跟着是一串细微的声音,好像是什么擦着地面的声音。

凤倾心心下一惊,这声音明显是匍匐前进的声音,难道是井中的那人?

噔噔噔,门被什么物件轻轻碰出细微的声响。她屏住呼吸,轻轻把手放在门闩上。

突然,凤倾心猛地拽开房门,身子立刻探出向外看去,只是屋外一地阴暗月光,却是什么都没有。可空气中腥甜的水汽,却让她无法忽视!

凤倾心走出屋门,低头看见门外长廊一侧一道银白的水线在月下格外扎眼。

她一直随着水线向前看,凤倾心不由得眸光一紧,她隐约看见在长廊尽头的地上似乎趴着着一个湿漉漉的活物。

滴滴滴,是那活物身上的水滴打在地上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很是突兀。

毫无犹豫,凤倾心抬腿向那活物走去,那东西身上毫无鬼气,肯定是个人。

待她走近了,那活物猛地回头,蓬松杂乱的黑发盖住了脸,看不清面容,只是一双血红的眼睛格外亮,那人见凤倾心走来,竟然撑着长廊蹲了起来,身上簌簌的淌着水,似乎是在等她。

只是他的两条手臂格外诡异,像是被人拧断成反八字,手心朝后,夜色里好像从棺材里爬出吃人的猛鬼,十分恐怖。

凤倾心心头一震,这双手臂竟同死去的柳腰儿死去的时候如出一辙!

“你在等我,你是谁?”她止住步子,问道。

那人并未答话,却将那手心朝后的手朝她伸了过来,凤倾心看清他手里是个物件。

她略一迟疑,伸手接了过来,那是一件拢起的黑布袋子。她用手按了按,里面是个瓷玉瓶子,她疑惑的抬眼,却见那人对她点了点头。

凤倾心打开袋子,拔出瓶瓷瓶的塞,一股恶臭般的味道飘了出来,她微蹙眉,用手指在瓶口轻拭,指尖粘腻的感觉让她蹩起眉心,她忽然想起来,这种感觉她不是第一次遇到,在春来客栈窗台上也是这种黏腻的感觉。

“是灯油!”

难道,案发时客栈的窗台上落着一盏灯?

凤倾心再抬眼却见那人已蜷缩在地上,用手匍匐爬走了,可这回离得近了,倾心看的清楚,那人下半身空荡荡的,只有湿漉的破烂衣服,根本就没有腿!

凤倾心不禁一震,迅速将瓶塞塞好,放入袋子揣在怀里,抬腿正想追上去,此时却听见身后一道如落泉般清冽的男声响起。

“阿弥陀佛,女施主深夜不睡,可是为了见那鬼魅?”

凤倾心听见那人的声音心头顿痛,却是咬牙撑住,回头看去,见另一侧长廊尽头里一身灰白的忘尘缓缓向她走来,凤倾心勾了勾唇道:

“大师深夜不睡,难道也是为了那鬼魅?”

忘尘垂目笑了笑,眉眼渡上了一层浅白的月色,道:“也好,不如一起去看看。”

说罢,擦过她的身,向长廊尽头转去,凤倾心看着他清矍的背影,捂住不安分的心口,深吸一口气,抬腿追了上去。

二人随着银白湿漉的水线一直追到了井旁,井边的地上还留那人手指的痕迹。

想起那人的手臂,凤倾心便拢起眉眼,他的手难道也是被人生生的掰断的?

忘尘用手撑在井沿,向里忘去,忽然,他放下井旁的水桶,打上一桶水来。

水面荡漾着月色,腾起细微的涟漪,凤倾心出于捕头的本能,将手放进水桶里检查起水质,如杏白所讲,井里面泡有尸体,这水便会被尸身腐肉污染,会变的粘稠不堪,可手下的水清澈爽手,并没有那种粘稠之感。

“这井底没有尸体。”

忘尘放下水桶,略略沉思道:“看来,那人定是隐匿在这口井底。”

凤倾心睨着忘尘,竟是冷冷一笑道:“大师如今可说这是个活物了?”

忘尘眼底虽是淡漠,却也腾起一片笑意,道:“活物也好,猛鬼也好,但凡心术不正不都是鬼魅么?”

说罢,对凤倾心双手合掌施了一个礼,带着几分疏离的口吻道:“明日一早,便麻烦两位捕头施主了,也许,明日这鬼魅可就要抓住了。”

凤倾心勾唇笑了笑,并未答话。

忘尘对着井唱了一声佛号,便起身离去。

凤倾心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迷离好像是痴了,不知在想什么,就连井中突然伸出一只惨白的手,她都毫无感觉。

那只手竟像从井里长出来一般,干瘦的如枯树枝,许是被水泡久了竟是有些浮肿。

突然,那只手猛地抓向凤倾心后背,用力一扯,猝不及防,她整个人倒入井中,井里一声落水闷声噗的响起,不过,只是须臾便恢复了安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司映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梦魇缠绕皆是那水鬼向他索命,鸡鸣刚过天还昏暗,司映便从噩梦中惊醒,吓得他一身冷汗,一把扯开被子,也顾不得礼数跑到凤倾心的房前大力的敲着门。

可是司映敲了半天,却不见她有动静,司映皱眉,凤倾心睡意极浅,以往出任务时,只要一点声息她就会警觉,今日事怎么了?

司映心下一急,用力撞开她的房门,却见屋内竟空无一人 ,床上的被褥都没有散开,司映不免担心起来,她是一夜未归,还是早早的就出去了?

他打算在杏府内找找,出了长廊转角却与要做早课的忘尘撞了个满怀。

忘尘对他施了个佛礼,淡道:

“施主,何事如此急匆?”

司映也略欠身还礼,问道:“大师可曾见到与我同来的女捕头?”

忘尘抬眼皱眉,疑道:“难道她还没有回来?”

“什么?”司映一惊,急忙问道。

忘尘平静道:“昨夜我与女施主井旁相遇,在那遇到了鬼魅,后

来那鬼魅逃窜井中,我二人便离去了,怎么她还没有回来?”

“你说什么,倾心在井旁见到鬼魅?”司映一听,惊跳起来,也顾不得害怕,急忙向那口井跑去。

庭院里,灯火昏暗。

只是井旁空无一人,只有一枚凤倾心用来束发的青玉簪子静静的躺在地上。

司映身子一震,缓缓俯身捡起那枚青玉簪子,手都有些颤抖,急忙向井中看去,里面深邃漆黑望不到底,好像一直通往无间地狱。

忘尘在身后淡淡的唱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倾心!!”司映冲着井中大喊,手握拳恨恨的砸向井沿,心底无声的悔恨着,都怪他太胆小,昨夜他该跟着她的,也许她就不会……

“这杏家本来就不太平,死一个两个人的,倒也不足为奇。”

此时朱红大门吱嘎的被人推开,司映闻声转头看去,见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男人,带着微微浅笑,温暖怡人,整个人如沐春风,即便口中料峭的话与面容大相径庭,却也觉得这话并无寒意。

司映犹在伤心,听了这话只觉一股怒气从丹田蹭的上了头顶,两步窜到来人眼前,提起他的衣襟,怒道:“你说什么?”

那人唇角荡笑,一笑间轻松的化开司映挟来的戾气。

他抬手拂掉他的手,低头理了理衣襟,只不过这身白袍有些宽大,似乎是撑不起来有些空荡荡的,他垂眸扶胸微咳了一声,才浅笑应道:

“我说的是事实,这杏家的人怕是迟早得死光,你们还是小心些好。”

“阿弥陀佛,施主可是知道些什么?”忘尘双手合十,低眉问道。

那男人寻声向忘尘瞧去,轻轻笑了一声,却是没有应答,抬腿向杏家院里走去。

“站住!”

长廊尽头杏白一脸怒气,看着迎头走来的男人,眼珠子似乎要冒出火来。

那人笑着看了一眼杏白没有理会他,继续向里走去。

“站住!你给我出去,这杏家不欢迎你!”杏白再次呵斥出声,声音也因愤怒大了几分。

“你别忘了,我才是杏家的主人。”此时那人才淡淡的说了一句。

“你……”杏白指着他,气的胡子都立了起来。

他抬腿走向杏白,温和的脸上的笑意浅浅,却透出一丝病态的疲惫,他勾了勾唇道:“你可不要忘了,这杏家的家产可都是我的,我没有将你赶出府,你就该想着我的大恩,还在这里聒噪,大伯,你说你是不是有些狼心狗肺呢?”

“你……!!”杏白气的脸都白了,眼睛都喷出火来,恨不得将他融化!

“你是何人?”司映凛起眉眼,出声问向那人。

那人没有回头,只是道出一个名字来:“穆落逸。”

“你就是杏子衿的丈夫,凌波城刺花第一人!”

司映皱眉看着眼前那抹杏白身影,惊呼道。

第七章 狗尸

“不过是坊间给我的虚名罢了。”穆落逸盈笑道。

杏白冷哼,睨着他咬牙道:“什么刺花第一人,就是徒有虚名,薄情寡义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踏入我杏家。”

“就凭我是杏子衿的丈夫。”

杏白的话像是打在一块棉上。

“呸,你也配!子衿已经被你休离了,你有何资格说你是她丈夫?”

司映随着二人的言语,眼珠子不停的在二人身上流连,突然他将目光落在穆落逸的身上,自认说了句公道的话:“既然你在杏子衿生前便已经写休书了么,如今你又以何身份出现在杏府?”

穆落逸闻言缓缓转身,黑眸锐利的很,似乎直接射进了司映的心里。

司映被他这一眼瞧得的心头一怔,随即挑眉道:“你看什么,我在问你话。”

穆落逸收回视线,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们捕头管的太宽了,即便我曾经说过要休了她,可最终我还是没有写下休书,所以,她仍然是我穆落逸的妻子。”

穆落逸转眸看向一旁的杏白,眸子深了几许,似乎有些意味不明,道:“你别忘了,杏子衿才是这杏家的继承人,你又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除非,你有别的什么身份?”

杏白闻言双眼不着痕迹的闪烁了一下,随后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穆落逸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抬腿便也离去了。

忘尘看着这一切,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眸底幽幽如渊,让人参不透,看不明。

穆落逸与杏白离去后,忘尘缓缓转身看着司映,淡问道:“司捕头现下有何打算?”

倾心不在,司映顿时没了查案的劲头,低头看着手里青玉簪子,眼眶微红,道:“我要先回县衙叫人,无论如何,也要将倾心的尸身打捞出来。”

忘尘点了点头,忽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响起,忘尘闻声看去,见他的随从陈子夕匆匆跑来,面色紧张。

忘尘皱眉道:“发生何事?”

陈子夕走到他身旁,俯身在他耳旁耳语,忘尘闻言皱眉道:“被拧断脚的狗尸?”

陈子夕点了点头,忘尘微挑眉,抬腿随着陈子夕向杏家后院走去。

司映看着匆忙离去的二人,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青玉簪子,紧了紧手掌,眸底一抹坚定涌起,抬腿也向后院走去。

杏家后院杂草乱树丛生,几座石头磊起的假山也倒了下去,杂石滚落深深嵌入土壤里,而一旁后院突兀的一间储物偏房就更显的落魄了,门口只挂有几盏灯笼照明。

天色还未亮起,昏昏暗暗,一股阴森之气将其笼罩着,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忘尘三人来到门前,陈子夕皱着眉头,指着破旧的木门道:“奇怪,方才门还是敞着,这会怎么就关上了?”

说罢,陈子夕伸手欲将木门推开,却被忘尘出手制止。

忘尘沉看着这道破旧的木门,突然一撩灰白僧服,抬腿一脚将那木门踢开!

忘尘的鞋子碰到那木门,倏地泛起白烟,嗤嗤作响,不一会,鞋底便腐蚀掉了。

“有毒!”司映惊慌出声,看着这破门大吃一惊,这杏家大院果然不简单,鬼神,毒物什么都占全了,皱了皱眉,他心底又开始打退堂鼓,转头看着忘尘和陈子夕,二人神色竟没有一丝变化,想了想抿了抿嘴硬是止住了脚。

“进去看看。”忘尘脱掉僧鞋,穿着袜子走进储物房里,陈子夕紧随其后,司映咬牙一甩袍尾也跟了进去。

方才忘尘那一脚,木门轰然倒塌,借着门口的灯笼,看清这屋内杂乱不堪,破旧的家具,屏风堆得很高。

突然,三人耳畔忽又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来不及反应,司映只觉眼前一花,只见一团黑影从头顶一晃而过,他抬眼瞧去只觉一双诡异发光的血红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司映顿时像抽了脊梁骨的稀泥,软软的倒了下去,那黑影便立刻从他身上飞略而去。

忘尘剑眉扬起,疾步追着那黑影,发现这间厢房一角竟设有门道,通向了别处,他即刻穿行而过。

出了门道,发现偏房后面竟是一口水井,而水井后就是杏家的高墙。

“大师,此处无路,他是从这里逃遁的。”陈子夕指着这口井说道,忽而,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抬头道:“那具狗的尸身也不见了,难道被那人拿走了?”

忘尘点了点头,走近那口井,双手撑在井沿向里看去,井底一片漆黑,望不到底。

“他要狗的尸身做什么?”

忘尘也是不解。

司映撑着身子向他二人跑来,惊骇的微微喘息,道:“方,方才那东西可是水鬼?”

陈子夕回身瞧着他胆小的模样,不屑的讥笑,讥讽道:“真没想到原来捕头的胆子可以这么小。”

司映脸色窘红,刚要出口反驳,忽而脸色大变,一下子跳到陈子夕的怀里,双臂死死地抱着他!

此时此刻,在陈子夕的身后墙壁上,竟然出现一条上吊的狗尸的影子,而这狗尸竟然是倒吊的!

陈子夕背对身并没有看见,看着司映恼怒的咒骂一声,使劲的将他从身上扯下,却无论如何也扯不下来,怒道:“快给我下来,你是狗皮膏药……”

他本还想在骂些什么,却突然也惊骇的瞪大了眼睛!

同时同刻,就在司映身后的储物房的窗子上竟然出现一轮诡异的血月!

“大师快看!”陈子夕惊骇大喊道。

忘尘闻声看去,储物房窗户上竟浮出一轮血月,如一瞳人眼,正在窥视着人心。

“何人在此捣鬼!”忘尘大喝一声,转身疾步向储物房里跑去。

突然,忘尘止了步子,似乎是被人锁在原地,只觉一股异香窜出好闻的紧,他觉得有些头昏脑胀,眼前似乎晃动着一张张渴望活着的脸。

活下去,活下去……

那是谁?

是谁?

“大师,你怎么了?”陈子夕发现忘尘睁着猩红的眼,好像是走火入魔了,立刻拨弄忘尘的手臂。

一阵阴风划过,倏地,窗上那轮血月竟不见了。

忘尘猛然清醒,眼中猩红渐褪,微微喘息,连忙回头看去,见墙壁上倒吊的狗尸也不见了。

“大师,你怎么了?”陈子夕问道。

“没事。”

忘尘想起方才那一幕,神色凝重,摇了摇头向储物屋里走去,陈子夕也跟了上去,只是身上还挂着一个累赘,他低眉怒瞪着司映,讥讽道:“司大捕头,鬼已经走了,还不下来?”

司映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般,心中却是一紧,忘尘此景竟与那日倾心如出一辙。

陈子夕眼睛喷火却也无奈,只能拖着他向储物房里走去。

屋里光线惨淡,却也看的清晰,里面什么都没有。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杏白从储物房的门口走来,看着屋内的忘尘几人疑声问道。

看着突然出现的杏白,忘尘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

司映见屋里人渐渐多了,这才缓缓从陈子夕身上下来,清了清喉咙,不满的睨着陈子夕,道:“你死了心吧,小爷我可不是断袖之癖。”

“你……”

陈子夕只觉一股怒潮在丹田狂涌眼睛都红了,紧了紧拳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忘尘,咬牙猛地一甩袖子,还是忍了下去。

司映稳了稳心神,对杏白道:“死了一条狗,你是何时来的,方才路上可遇到可疑的人?”

杏白闻言眼中有抹悲戚,抖了抖身上的麻布衣服上的灰尘,叹息道:“原来旺达也死了,唉,我习惯早起,方才我打扫庭院听见这里有叫声,所以过来看看,一路上我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司映将手放在下巴摩挲着,思索着他的话。

忘尘在屋内细细检查着,眸光在屋内一一扫过,除了杂物,没有一丝蛛丝马迹。

突然,忘尘眸子一滞,目光便落在木窗上,他走过去低下头,伸手在窗台上轻拭,指尖粘腻的感觉让他皱了眉。

“大伯,连你的爱狗也死了么?”穆落逸从门道走来,拢了拢衣衫宽大的长衫,微附身咳了几声,显得有些孱弱。

“你这个丧门星,我看就是你做的,你本想独吞杏家家产,害死了阿臣,有杀了子衿,现在连狗不不放过,你真是丧心病狂!”

杏白上前走了几步,恶恨恨的看着他,气的手都抖了起来。

穆落逸薄唇轻勾荡起一丝笑意,笑道:“你这是贼喊捉贼么?”

“你……!”

“都不用吵了,你们杏家人人都有嫌疑。”

一道女子的声音打破了二人的吵闹,储物房门口转出一个妙龄少女,只穿着淡青内袍,一头青丝披散在肩上,唇角微微勾,她的声音很淡,淡得如她的内袍上的颜色,那种极浅的水青泠泠,如清泉落石,若绿若无。

司映看着门口的人,一股热浪荡在胸口,心下一颗大石落了地,唇不知觉得轻轻叫出她的名字来:

“倾心……”

第八章 艮犬举月灯

天色渐渐亮起,灰蒙蒙的天色一扫而空,金灿灿的朝晖,渐渐染红了东方的天际,云霞侵染成一片绯红。

凤倾心从门口走进屋内,披散的青丝叫日头碎金的光芒都逊色,她抬掌拍了拍司映的肩头,唇边荡起一抹笑,转头向忘尘走去。

司映看着她曼妙的背影,感觉肩上的温度,心底蔓上一丝甜蜜欣喜,又对这种陌生的感觉感到诧异,想了想大概是见她无事太高兴了。

凤倾心走到忘尘身旁,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拭起窗台上的粘腻,轻轻勾了勾唇角。

忘尘看着她,合掌施了个佛礼,低眉垂目道:“阿弥陀佛,施主现下平安无事,小僧也算放下心了。”

凤倾心没有看他,眸子悄无声息的划过一丝悲戚,转瞬又潋滟在眸光里,她淡淡开口道:“多谢大师关心。”

司映走上前,似乎又来了十足的劲头,道:“倾心你方才说什么,为什么杏家的人都有嫌疑?”

凤倾心转头看他,却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向司映伸出细长的手指,向他问道:“知道这是什么么?”

司映看着芊芊玉手透着粉白,好像一下子就可以挤出水来,想落雪一般,司映咽了咽口水道:“手,手指。”

倾心瞥了他一眼,颇无奈道:“我是说手指上粘腻的东西?”

司映摸了摸倾心的手指,又向触电般收了回去,脸色微红道:“不知。”

倾心转头看向杏白,她淡问道:“杏老伯,你可知,这是什么?”

杏臣脸上划过一丝紧张,不过须臾便消失不见,他抬起头对凤倾心笑了笑,道:“这间储物房许久未打扫,灰尘腻脂的太多了。”

凤倾心轻笑道:“杏老伯说的不错,可这种油脂在前日望月阁案发现场也曾出现过,大家不觉得奇怪么?”

忘尘眉睫低垂,略略沉思道:“如此说来,今日杀死旺达,又装神弄鬼的凶手就是前日杀死柳腰儿的凶手?”

凤倾心并未答话,而是伸出纤长的手指,道:“这种油脂并不是普通的油脂,而是一种灯油,我想杏老伯是制灯匠人,对于灯油来说并不陌生吧?”

杏白闻言双眉微抖,却是没有言语。

凤倾心不理会他的沉默,继续道:“这种灯油来历不凡,是由深海鲛人的尸身炼化的,非常珍贵,若是点燃后可常年不灭,而且,这种灯油有一个特点。”

凤倾心顿了顿,眼波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忘尘低眉垂目,一副悲悯模样,杏白两道白眉抖了几抖,却是不动声色,穆落逸脸色苍白,正挑眉看着她,唇角仍是淡淡的笑意。

凤倾心将几人神色尽收眼底,勾了勾唇角,继续道:“这种灯油燃起后是血红色的,而且奇臭无比,一般只有皇室古墓里才能燃此灯油……即便此灯油不同寻常,可这世上仍有一盏灯,能够燃的了此灯油!”

“什么灯这么神秘?”司映想起窗上浮起血月时凤倾心和忘尘双眼都诡异的变的血红,不禁有些恐惧,而且,那时他并没有闻到异味。

凤倾心眸光落在杏白的身上,嘴唇微微勾起,道:“怎么,现下杏老伯你还是不肯说么?”

杏白一闻言双肩似乎瞬间就塌了下去,沉沉的溢出一声叹息,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道:“我就知道,这个秘密我是守不住了!”

杏白抬起头,凤倾心看到他眼中噙着泪水,突然,他双膝跪在地上,仰天大哭道:“阿臣,若你知道这盏灯会带来这些个灾祸,当初你就不该将它带到这个世上!”

身后的穆落逸瞧着他,唇角的笑意越发深了几许,却被凤倾心看在眼里。

杏白顿了顿,哭声渐止,抬起干枯的手抹了把眼泪叹息道:“艮犬举月灯,一直都是杏家的秘密,这盏灯是个凶灯,每次燃起此灯都要以血为引,不过这个灯里还有一个天大的秘密……,阿臣就是因为这个秘密而死!”

凤倾心凤眼微眯,仔细观察这里的每个人,见他们都是一脸凝重,就连忘尘都不能例外,屏息倾听,她心中冷哼,果然都是各怀心思,忘尘你难道也是为了这盏灯而来么?

杏白缓缓站起身,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连声音都虚弱几分道:“三十年前,江湖出现一个神秘的山庄,叫做逸云山庄。

当年,逸云山庄渐渐的在江湖上壮大,富可敌国,逸云庄主逸轻尘是个贤德之人亦是个有野心的人,随着他的势力不断的扩大,他开始不甘心屈服于朝廷之下,这造反之心便与日俱增,不料此事不知被谁捅到了皇帝那,皇帝知晓后大发雷霆,派精兵秘密围剿,逸云庄被打的措手不及,最后不敌皇帝精锐部队节节败退!

逸轻尘自知难逃一死,便暗地里将庄中财宝尽数转移,藏在了一个秘密地方,而将财宝的地址线索放在一盏灯里。

这盏灯……就是阿臣亲手打造的,而这个秘密随着逸轻尘的死和山庄的没落便只有阿臣一人知晓。

当时阿臣以为此事到此便是终结,可哪知这只是一个开端啊!

阿臣是个没有野心的人,这个秘密一直被他隐藏下来,三十年来,日子过得还算平静,谁知,几年前这个秘密不知被谁泄露出去,不少人为了这个秘密来夺这盏凶灯,阿臣也是为了这个而死,落下了不得善终的下场!”

穆落逸闻言双眸黯淡,有些悲伤之色,忽而他抬起头,看着杏白眼中深色暗拢,沉了声揣测道:“如此说来这盏灯现在在你的手中,那么方才那轮血月就是燃灯亮起的光,这些人难道都是你杀的?”

杏白闻言眼中噙着怒意,忽而他敛了神色,微微叹息道:“这一切和我无关,和这盏灯也无关,这盏灯的确在我手中,在阿臣死后就被我藏了起来。”

“藏在哪儿了?”穆落逸追问道。

“它,它现在就在……”

杏白话正说到关键时刻,储物房内众人正屏息听着,突然,只见他脸色突然涨红,青筋胀起,眼球突出,噗的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却是直直的躺了下去。

倾心大惊,急忙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脉搏,发现此时杏白已然没了声息,她检查杏白的尸身,见他身上血管涨起,眼球充血,竟是突发心猝而死。

“他死了。”凤倾心垂眸有些叹息。

“不会的,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死了。”穆落逸看着杏白的尸身,眸子荡着一丝震惊,不过转瞬便不见。

“他的确已经死了。”倾心站起身,挑眉看着穆落逸,凝声道:“看来这盏艮犬举月灯果真是盏凶灯。”

司映看着杏白的尸身略略颤了颤,两步走到倾心身旁,道:“倾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昨晚你去了哪里?你方才进门前说的那句杏家人人都有嫌疑究竟是什么意思?”

倾心回眸看着司映,淡淡一笑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沉声道:“昨夜,我被那鬼魅扯入井底了?”

“什么,你说,你见到那水鬼了?他都和你说什么了?”

司映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问道。

“他并没有和我说什么,确切的说我并没有见到他,昨夜当我睁开眼时,我便到了春来客栈后院的井旁,手里还有一张纸条,我想该是井中那人留下的。”

凤倾心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司映,他接过纸条打开一看,只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了五个字“艮犬举月灯”,而且上面还有点点血迹。

“他给你这个纸条是何意?而且为什么要将你放在春来客栈井旁?”司映有些不解。

“他该是想告诉我这盏灯的秘密,不过我想他可能被人追杀来不及告诉我,仓促之下便给我留下这张纸条。”凤倾心收回纸条,勾了勾唇角。

“如此说来,这井底的人也是个受害者,他肯定知道什么,追杀他的人定是怕他把秘密抖落出来,现下只要找到他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忘尘突然出声,字字句句说在刀坎上。

“大师所说不错。不过,我想他应该藏的很隐蔽,不会那么轻易找到,因为凶手也在暗处窥视着这一切。”凤倾心淡道。

即便倾心说的云淡风轻,可司映仍是感觉后背一凉,好像身后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看,瑟瑟道:

“究竟谁是凶手?”

凤倾心摇了摇头,抿唇不语,屋内众人陷入沉思。

穆落逸微咳了一声,脸色又苍白几分,缓缓走到杏白尸身旁,挑眉看着他,轻叹道:“好歹我们也是一场翁婿,如今他死了,他的尸身就交给我罢。”

说罢,他俯身伸出手去抓起他的尸身,不料却被凤倾心一掌拦住,她手腕一转顺势勾住他的手腕,挑眉道:“柳腰儿后背上的牡丹花是你刺的吧?”

第九章 群魔乱舞

穆落逸转头看着她,如季春微风,启唇轻轻吐出几个字来道:“那又如何?”

凤倾心眯起眼,无法忽视他话中的深意,随即缓缓松开手,竟也抿唇轻笑起来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太过凑巧罢了。”

穆落逸眉眼低垂眼睫有些轻颤:“女捕头若是有证据,尽管来抓我便是,若是无证据,我也无法奉陪。”

凤倾心也垂下眼笑着点了点头,转头看着地上的杏白,道:“不过这杏老伯,死者为大,我想还是尽快将他的后事办了吧。”

穆落逸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地上的杏白,轻轻颔首转身离去,长袖被晨风拂动,如烟似雾让他整个人都朦胧起来。

此时的忘尘抬眼看着穆落逸的背影,眸子微深,不知其想,一抬头便看见凤倾心望过来的眉眼,略略一怔,随即笑了笑,眸子里熠熠闪烁的微光,却给人增添了一分疏离,缓道:“杏家主人的后事便由你们衙门来安排吧,有何事需要帮助,可以叫子夕帮忙。”

陈子夕在身后微附身,应了一声“是”。

说罢,忘尘也抬腿离去了,储物房里顿时安静下来。

司映走到凤倾心身旁,看着地上猝死的杏白,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倾心,你之前说杏家的人都有嫌疑,究竟是怎么回事?”

凤倾心回眸看着司映道:“昨夜我在春来客栈呆了一夜,想通了些事情,柳腰儿那夜可能也是来赴约。”

司映惊道:“为何这么说?”

凤倾心挑眉道:“当夜你我在客栈内除了那黑影便再也没有察觉还有其他人存在,那就除了一种可能,在你我走出客栈后,柳腰儿才走进客栈的。客栈内没有一丝打斗的痕迹,那就说明是熟人做案!”

“所以你怀疑是杏家的人?凶手是如何下的杀手?难不成真是那井中的水鬼?”

司映身上陡然一寒。

“昨夜我坐在春来客栈井旁,抬头瞧着月色朦胧,忽觉醍醐灌顶。”

凤倾心顿了顿,唇边的笑意越发深了,但这一笑之下,却显的有些犀利。

“能够让一个女人深夜赴约,除了她心仪的男人还能有谁?”

司映一震道:“你怀疑穆落逸?”

凤倾心小巧的下巴微微仰起,眉间却含着沉思之色,叹息道:“穆落逸说的不错,若无证据皆是臆测。”

司映仍是不解,问道:“可是,你方才说案发时,窗台上落着一盏灯,这盏灯又是谁放的,是柳腰儿还是凶手,案发后,那盏灯又去了哪儿?”

凤倾心拧眉暗暗思索,须臾也是幽幽一叹,道:“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她顿了顿,垂眸看着地上的杏白,淡淡勾唇道:“不过,很快群魔都会聚此杏园。”

——

杏老伯的后事是陈子夕和司映一起办的。

只是这陈子夕一见司映就恨的牙根痒痒,死活不肯与他一起操办,出了闹鬼一事,司映决不敢与死人独处, 可没想到的是,他脸皮厚的本事当真是不同凡响,硬是软磨硬泡的拉着陈子夕的手一起办了这场后事。

杏白死后的第三天俗间称此为回魂夜,这晚月亮似乎弱了下去,被一片压城的黑云覆盖,冥冥低垂,一场风雨欲来。

凤倾心独倚窗台,闭着眼不知在想着什么,司映坐在她身旁看着她也陷入一片沉思。

“倾心,你为何觉得这几日定会有事发生。”

凤倾心并没有睁开眼,司映眯眼看着她白皙的侧颜只觉神情清冷,忽而她突然开口道:“因为杏白根本就没有说实话。”

司映闻言立刻皱眉,不解道:“你怎么知道,难不成是那水鬼告诉你的?”

凤倾心身子微微一僵,羽睫微颤,侧颜仍是白皙秀色,可有那么一瞬司映觉得她是悲伤的,不过也是一瞬,她便淡淡道:“不是,是那个僧人,如果只是财宝他不会这么煞费苦心来到杏家,一定还有别的,被杏白隐藏起来了。”

司映有些想不通,和那和尚有何关系,摇了摇头,索性就不想了。

倏地,一声雷鸣轰响,让这个安静的夜晚迅速土崩瓦解。

倾心猛地睁眼,眼色如刀凌厉逼人,仿佛方才那抹温柔的秀色,都被这种厉气洗涤一空。

——

庭院里灯火被风吹的左摇右摆奄奄一息,有几盏庭院灯正拼命的摇曳烛火,不愿离去。

突然,灯下渐渐伸出一只苍白略肿的手,那支手臂诡异的向外支出,湿漉漉的还淌着水,慢慢的那只手伸向那脆弱的灯火,干瘦的手指一点,那盏灯瞬间就灭了。

“桀桀……”

似乎是那人在笑,身下的袍子空荡荡的,远看去好像一只佝偻鬼蹲在庭院灯下,越发恐怖。

他的手慢慢收回,弯曲成反八字趴在地上,杂乱的头发披散,身上簌簌淌水,慢慢的,他向另外盏庭院灯爬去,随着他的爬走,身后逶迤一道黑暗的水线。

“你还玩上瘾了。”

一句充满杀气的话突然传入那人耳中,仿佛一把锋利的匕首突兀的刺来,地上的半截人立刻就顿住身子。

这时,一道闪电从天上劈开,似乎划着它身不由已的宿命,庭院瞬间苍白,又立刻漆黑,而隐匿在夜里的人影也无处可逃。

“你来了。”

这闷闷的三个字似乎是从那半截人胸膛里发出,仿佛心里压抑着无数的杀气和憎恨。

“今天一切该结束了。”

躲避在暗处的黑影缓缓踏来,一声一声落地,每一下都似乎敲打在人的心头上。

地上趴着的半截人被风沉重地吹动,湿漉漉的衣衫微微摇晃,垂下的杂发也被风吹动,露出一张干瘪的脸,如同风干的尸体,肌肉已然收缩,眼眶撑得很开,凸出血红的眼球无神地盯着地面。

突然,那半截人眼球一紧,倏地一跃而起,身子凌空一转,直直扑向身后的人影。

只听见那黑影嗤笑一声,高抬大腿一脚蹬在半截人胸口上,那人也不躲避挺胸迎了上去,在脚砸向胸膛上时身子一滑,整个人缠挂在他的腿上,张嘴就咬在黑影的腿上。

那黑影被这一口咬得抽气,冷哼一声,腿上用力一震,那半截人砰的一声被震开两尺,狠狠地撞在庭院灯上,黑影立刻欺身而上,随着那半截人滚落在地,黑影的脚也随之而来,一脚踏在他的脸上,干瘪脸被踩变了形,更加恐怖。

“果然是你。”

说罢,黑影脚下越用力几分,那半截人脸上骨头竟咔咔作响,只是他被踏在脚下样子狼狈不堪却也张嘴大笑,声音尖细而诡异。

“没想到我吧,我还没死!”半截人倏地收了笑意,血红的眼珠子泛着浓烈的恨意。

“那盏灯你是怎么偷到手的,又被你藏哪儿了,不说我就砍掉你的手,看你还怎么爬!”

黑影的眼睛倏地变得凌厉,浑身充满肃杀之气,煞气觅漫百尺,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小刀,他弯下身将刀放到半截人面前,阴森的眼中充满了警告。

“桀桀……你杀了我吧,我不会告诉你的。”

那半截人尖锐的笑着,这笑声惹怒了黑影,他愤怒的冷哼一声,道:“别太高估自己,杀了你,我也能找到那盏灯,你受死吧。”

说罢,扬起刀直刺过来,杀气凛冽。

电光火石间只见一道闪电倏地兜头劈来,那黑影只觉眼前一道寒芒闪过,连连后退,这才看见劈来的原来不是闪电而是一把长剑。

持剑人穿着一身黑衣,夜色里看的不清楚,可他身上的杀气却不容小觑,不给黑影喘息的机会,那人挽起剑花,漫天是破空的风声,剑光似乎连着苍穹上的闪电直向他扑过来!

而此时突然几道狂风大作,大雨紧跟着倾盆而来,黑影抬眼间竟又有四个黑衣人随着风止而落地。

几人皆是冲着地上趴着的鬼魅而去,黑影眼神一紧,立刻持刀缠入打斗中,一时谁也不相让,各自为营,相互钳制,杀气腾腾,当真是群魔乱舞。

凤倾心坐在屋顶冷冷的看着好戏,她没有打伞,任雨打在身上,身上穿的淡绿罗衣被雨敷贴在身上,双目清冽,秀眉纤长,眼角微挑瞥见身旁一抹灰白盈雨而来。

凤倾心勾唇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道:“我以为大师会是黑衣人其中的一个。”

忘尘撩起僧袍坐在她身旁,也没有打伞,在冷雨中理整齐僧服,不由得也微微一笑,眼中却漾着疾风骤雨也不能及的清冷,垂目笑道:

“我也以为女施主会是这黑衣人中的一个。”

第十章 谁入局

看戏的又岂止凤倾心和忘尘二人。

骤雨势头渐弱化作细雨敲打着地面,雨飞水溅,迷潆一片。

趴在地上的那半截人抬起干瘪的脸,眼珠子像死人般停滞不动,似乎是作壁上观,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那一群正为争夺他大打出手的黑衣人。

突然,那半截人猛地一扭头,血红的眼睛射向房梁,微张的眼皮下冷峻的目光顺着刀光剑影直逼凤倾心心头,没由来的,她心头竟是一颤,比之前日里见到他时,眼中竟多了些杀意。

“桀桀桀……”

是那半截人在笑,干瘪的脸是纠在一起的皮肉向上勾扯着,如同干尸一般,格外诡异。

“阿弥陀佛!”

忘尘轻唱了一声佛号,只是这一声佛家慈悲肃穆的佛号在这凄惨雨夜竟也诡异起来。

“按耐不住的又岂止他一人。”

忘尘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很快便浇灭在细雨中,凤倾心蹙眉看着他,见他目光落在下方,似乎是看着那半截人,又似乎看着别处。

凤倾心捉摸不透他,就像以前,她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一般。

“你要这盏灯做什么?”凤倾心最终还是问出这句话,她很想知道,他究竟在想着什么,做着什么。

忘尘缓缓抬起眼,眸子平静,清冷的侧影仿佛与冰冷的骤雨相融,似把自己的身心,骨血都渗入寒气逼人的雨夜里。

“双花剪影,神魔一半,你能说你看到的就是佛,就是魔?”

凤倾心闻言冷冷地望着他,没有说一句话。

她和他隔着太多了,不过,凤倾心低眉悄然勾了勾唇,很快,待情魂集满,那时他心里就全都是她了。

庭院里打斗仍在继续,地上趴着的那人像是没了耐心,用折断的双手拖着半截身子上向井中爬去,动作不急不躁,似乎并没有感觉这几人是为他而来。

扎堆厮杀的黑衣人看着他要逃走,眼睛都红了起来,都想抓住他,横起心更是下了死手,刀锋剑鸣中可没有一人能走出半步来。

忘尘坐在房梁上,看戏似的看着打斗的黑衣人,手中捻着佛珠,突然笑了起来,道:“少了一个。”

凤倾心皱眉不解,低头看去,不知何时竟然少了一个黑衣人,是拦住黑影杀那半截人时出现的持剑人,她一心只念着忘尘,竟然没有发现。

凤倾心有些懊恼,不觉看向忘尘,只觉他眼底藏着一股摄人的气韵,她觉得他似乎在隐藏着什么,即便忘尘现在平静的像天高云淡里的微风,可那也是山底凛风的末路。

地上的半截人终于爬到井沿,反八字的手撑着井沿,扭头看着仍厮打一起的黑衣人们,笑得更深,凤倾心知道,他眼中是嘲笑。

噗的一声巨响,那半截人落入井里,溅出几尺水花。

黑影扭头看着那口井,眼底腾起狠厉,恨的咬牙切齿,转头看着缠着他的那个黑衣人,手下的小刀更凌厉起来,突然,他长腿一扫,得了个空隙,手腕一番,手中的小刀脱手而出,化出一道流光,切开雨丝,射进了对面黑衣人的大腿里,黑衣人立刻惨叫一声,身子斜斜朝后面倒去。

黑影有了逃遁的时机,腾空而起,立刻向外逃遁而去。

“哪里跑!”

另外一个黑衣人扯着嗓子大喊一声,双臂一震,身形一闪,一把拽住黑影的脚腕硬是把他拉了下来,不料,雨势太大,那黑衣人脚下一滑,恶狗扑食的摔倒在地眼冒金星。

黑影冷哼一声,再次腾空而起,怎料又一个黑衣人冷冷瞥了一眼地上摔的狼狈的人,内力倾泻于指尖,一道无形之气破空而出,骤雨被剑气所迫,化为劲风吹向黑影。

黑影未料到,只能向后闪躲,眼看剑气就要穿胸而过,黑衣人仍在发力,情急之下,抬起一脚踢向身旁摔倒后刚爬起来的黑衣人,而后他借力在空中翻滚一圈才躲避开。

那刚爬起的黑衣人所料不及,被踢的一个结实,直直的飞了出去,身子不偏不倚的砸向正发力的黑衣人怀里。

黑影后退几步,趁机逃遁而去,一旁处正打斗着的另两名黑衣人,见时机不好,也不多做缠斗,趁着两个黑衣人撞在一起,立刻向外逃去

那仍在发力的黑衣人内力被迫顿止,丹田反噬竟微咳了一声,而后他眼皮一挑,将怀里碍事的家伙向后一抛,那欲逃跑的两个人便被飞来的黑衣人砸倒在地上。

司映一把拽下遮脸布,坐在二个黑衣人身上,怒目睁圆,指着扔他的黑衣人,怒吼道:“你丫的,陈子夕你把老子当蹴鞠了!”

陈子夕也拉下遮脸布,看着司映可没有好脸色,嘲讽瞥了他一眼,讥道:“没用的废物。”

司映被他的话气的手都抖了,恨道:“若不是雨天地太滑……我能摔倒么?”

“好了,不要在吵了。”

凤倾心从房梁上跃下,看着司映身下的二个黑衣人眼波沉了下去。

司映将头恨恨的向一旁撇去,不在理会陈子夕,凤倾心将司映身下的两个黑衣人的面巾扯下,露出两张陌生的面孔。

“是你!”

“是你。”

司映和陈子夕一口同声道,不过口气大不一样,前者瞪眼惊讶,后者则是一脸的沉稳笃定。

凤倾心回头看着二人,皱眉疑道:“这二人你们认识?”

司映和陈子夕对上目光,又各自厌恶的瞥向一旁,又齐声回答道:

“我只认识其中一个。”

“我只认识其中一个。”

二人说罢皆是一怔,又各自冷哼一声,凤倾心看着二人不由得抿唇轻笑,问向司映道:“司映,你认识的是何人?”

司映抓起被黑影挨了一刀的黑衣人,一把将小刀拔了出来,那黑衣人疼得龇牙咧嘴,这才转头对倾心道:“这人就是那日来县衙认尸的卖菜老农,没想到这人真的有问题。”

凤倾心沉眸冷冷勾唇,不出所料,这老农果然有猫腻,竟也是为了艮犬举月灯而来。

“另一人呢?”倾心转头问向陈子夕。

陈子夕还未答话,忘尘从身后静静的走过来,双手合十轻轻道:“阿弥陀佛,此人便是杏府的官家。”

原来如此,凤倾心了然,她与司映来的比忘尘晚,还没有见过管家,自然不认识。

倾心淡淡瞥了地上二人,对司映吩咐道:“司映你将二人送到县衙关押起来,你来审问。”

司映点头,站起身提起二人便向外走去,倾心在雨中负手而立,须臾,她眼波一紧荡起一抹涟漪,抬腿向后院走去,擦过忘尘,眸子瞥了他一眼,淡道:“大师请便。”

忘尘眉眼低垂,轻声道:“女施主是要去灵堂么?”

凤倾心抬眼看他,勾了勾唇,并未答话,脚步未停向后院走去。

忘尘看着倾心的背影,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陈子夕微俯身,递给他一个一寸见长的木板,在他耳边沉声道:“大师,一切按计划进行,就看谁来入局了。”

忘尘接过那木板,两指拈着它在眼前看了看,只见木板两面都有字,倏地,他变了神色,一抹狠厉一闪而过,却还是被陈子夕看到了,他连忙低下头,不敢造次。

“走吧,去看看。”忘尘收起木板抬腿也向后院走去,陈子夕抬头看着他的背影,他走得不快不慢,夜里大雨倾盆,他灰白的背影与孤绝冷凛的夜雨相融,与和尚的身份大不相同。

——

杏府很大,杏白的灵堂被司映安置在偏房大厅里,毕竟不算是杏家真正的主人,不能招摇。

灵堂里昏黄的灯火摇摇晃晃,光线很暗,厅内正中一口大红棺材却很扎眼。

凤倾心竟直走到棺材旁,低头看着杏白的尸身,嘴角微翘,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盈在眼角,她缓缓将手伸入棺材里。

棺材里杏白的尸身安静的躺在棺材里,脸色乌青,倒是安详,凤倾心眸色一紧,猛地掀开杏白的裤管,露出一片黑红的肌肤。

她皱起眉,他的腿上细微的伤痕交错,新伤旧伤紊乱,竟然看不出皮肉。

“他长年做些粗活,腿上有些伤很正常。”

穆落逸在门口突然出声,眉眼盈盈,笑着温润柔和,身后忘尘和陈子夕也走了进来。

“凤捕头是怀疑他是要杀那半截人的黑影?”

陈子夕在忘尘身后突然开口,他想起半截人曾咬了黑影一口,如果杏白是那黑影的话,腿上一定有牙印。

凤倾心浅浅笑了笑,将杏白的裤腿放下,看着杏白的尸身,突然,她眼色猛然泛起狠厉,抬掌冲着杏白的头颅一掌拍下,掌风挟带着劲风迫来,杏白的头发无风自漾,却是呼吸全无。

凤倾心手掌在他脸前止住,眼角微挑,轻笑道:“这下看不出来了,他腿上伤痕太多了。也许……他真的死了。”

穆落逸闻言脸上地笑意越发荡漾,竟是笑出了声,抬眼看着棺材里的人,对倾心淡笑道:

“你瞧,他的头发还是滴着水珠呢……”

第十一章 谁死谁生

穆落逸闻言脸上笑意越发荡漾,竟是笑出了声,抬眼看着棺材里的人,对倾心淡笑道:

“你瞧,他的头发还是滴着水珠呢……”

凤倾心闻言抬头看向杏白的头发,幽瞳蓦地一紧,果然是湿的!

突然,她修长的玉腿猛地高抬,玄色衣尾在半空中甩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如仙子起舞,一柄梅花骨刀倏地从靴子里滑出,她伸手接住,手腕灵巧一转,刀锋已然架在了杏白的脖子上!

动作利落,一气呵成!

而此时棺材里的杏白脸色铁青,身上毫无生气,分明就是死去了。

“他也许真的死了。”

从进灵堂开始就在角落里的忘尘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引的穆落逸和凤倾心皆向他看去。

忘尘单手做了一个佛礼,右手轻轻捻着浑圆的佛珠,眉毛低垂,淡淡道:

“他头上的青瓦可是在滴着水珠。”

似乎是为何迎合他的话,滴的一声,一大颗水滴在杏白的头上坠落,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杏白的花白的头发上。

凤倾心抬头看着青瓦,许是雨下的太大,青瓦被雨浸的湿漉漉的,又一滴水珠在青瓦上凝结,哒的一声又身不由已的滑落。

“这个案子越来越有趣了。”

凤倾心扯唇,将目光重新落在棺材里的杏白身上,缓缓将架在他脖子上的骨刀收回,勾唇扯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穆落逸也别有深意的笑开,脸色苍白的像白纸一般,突然他剑眉拢起,俯身掩唇咳了几声,噗的竟然吐出一口血来。

凤倾心一惊,急忙走过去扶起他的胳膊道:“你还好吧?”

这一扶手下孱弱的胳膊瘦的异常,凤倾心不禁皱起眉头,穆落逸轻轻挣开她搀扶的手,看着手心里殷红的血,竟是笑的格外开心,笑得连腰身都颤了起来道:“呵,我很好。”

说罢他将带血的手掌握成拳,抬腿走出灵堂,身子消融在雨中,凤倾心看着他消瘦的背影,突然想起那女鬼一双朦胧的泪眼来,没由来的,她情不自禁的想要问问他:“你爱她么?”

穆落逸脚下步子一顿,雨水刹那间便浇透了他,杏白色的衣服贴在他身上更描绘着消瘦的轮廓,他在昏暗处背对着凤倾心,她看不见他眼中的神色,只听见他淡淡一笑,道:“你说的是谁,这世上根本没什么能牵动我的心,更何况爱?”

说罢嗤笑几声便消失在夜色里。

凤倾心看着屋外轻细的雨丝自嘲的笑了笑,看了一眼一旁的垂目的忘尘,微微叹息,这世间痴情的总是女人罢了。

凤倾心抬腿也离开灵堂,他走后忘尘缓缓抬起眉眼,眼中细云淡抹的波光渐渐收紧,一闪而过的阴鸷足以让人心头一颤。

忘尘缓步走到棺材旁,看着棺材里的杏白,竟是抿唇起薄唇笑了起来,淡漠的眸底却是透出几分狠厉的意味。

“谁死谁生还未可知,有时候人们眼中看到的人也不一定就是他。”

忘尘话中似有深意,可屋内只有他和陈子夕的呼吸声,夹杂着屋外雨滴敲击着地面的急促声,让人蓦地感到不安。

忘尘缓缓收起念珠,伸出两指从僧袍里拿出一张木片放在眼前,昏黄的灯光下,木片上的小字在灯下展露无遗。

突然,忘尘松开两指,木片无声的坠落在杏白的身上,在杏白黑灰的寿衣上渐渐滑落,直至他手旁才停住。

忘尘没有在瞧一眼,回身便离开,身后的陈子夕看了一眼棺材里的杏白,眼神微微闪烁,也随着忘尘的脚步离开。

灵堂里灯火奄奄一息,满屋子黯淡的有些人心惶惶,屋外慢慢的刮起了一阵风,呜呜咽咽的,好像有人在哭,又好像有人在笑。

突然,棺材里猛地伸出一只干瘦的手,手里还夹着一张木片,慢慢的棺材里竟坐起来一穿着寿衣的人来。

杏白缓缓睁开眼,平坦的小腹突然凹了进去,深深的呼了一口气,一双污浊的老目里哪里还有向晚而立的模样,锐利的双眸中,隐隐的透出舐血的阴戾,他举起木板看着上面写的字,突然诡异的笑了起来:

“果然不是一般的和尚,和你这场赌我做了。”

——

这一夜发生了很多事,凤倾心想不通的事情还很多。

那日春来客栈出现血月时她闻到的异香,包括她神志不清时的异常,听司映提起,储物房出现血月时,忘尘竟与她如出一辙,似着魔一般,难道与艮犬举月灯里的秘密有关?

柳腰儿死的时候脸上诡异的笑脸,会不会也与这盏灯有关?

她死的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那盏灯是放在那,又是谁燃起的?

雨下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天明,司映回来时,才停住。

司映喘着粗气坐在凤倾心身旁,脸上有几分骇然,喝了一口茶压了压才道:“倾心,事情可比我们想象复杂的多,我想我们还是放弃调查吧!”

“怎么,才走了一夜就打退堂鼓了?”凤倾心挑眉。

司映摇了摇头,带有几分怯意道:“这个杏白果然没有说实话,这个艮犬举月灯里真的藏了一个大秘密!”

“什么秘密?”凤倾心神色一紧,皱眉问道。

司映拧眉想了好半天才重复出管家的话道:“吾生须臾,长江无穷,不入轮回,信者长生。相传逸轻尘临死前他吟出这句话来,我想,世人也皆猜测和这艮犬举月灯的秘密该是有关系的吧?”

凤倾心低眉细细思量着这句话,只是话中的玄机是什么,她一时也顿悟不出。

“还有什么?”凤倾心继续问道。

司映略稳了稳心神道:“倾心,这个杏家很诡异,真的很危险,我怀疑这其中一定隐藏着大阴谋!”

凤倾心惊诧道:“什么?”

司映咽了一口口水道:“我听管家说,杏白和杏臣本就是双胞兄弟,杏家制灯是祖传下来,弟弟杏臣从小体弱,却有制灯天赋,被选当家主位的位置,可他身体孱弱,每次病发都是哥哥杏白顶替他的模样去做生意的。

杏白性子绵和不争不抢,他是不想与弟弟争辉,所以将自己的手艺藏的很好,而且三十年前杏臣得了一场大病,并未出过远门,根本就没有出过凌波城。别人也许分不出来,可是自小一起长大的管家可是看的出来的!”

凤倾心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带有几分惊骇道:“你的意思是说,做这盏艮犬举月灯的不是杏臣,而是是杏白!”

司映点了点头道:“而且管家还说,自从杏臣死后,杏白的性格有一阵子变的很异常,至于怎么异常管家并没有说完。”

凤倾心霍的站起身,柳眉一凛道:“那管家现在怎么样了?”

司映叹息的摇了摇头,道:“他并没有说完,便死了。我让仵作验过尸,是吃杏仁中毒而死,那菜农被管家一死吓的半条命都没了,至今一句话都没说。”

“好厉害的手段,杀鸡儆猴。”

凤倾心负手在屋内缓缓踱步,眸中深色渐浓,有冷冽的寒气散发着,突然,她扬起脸沉吟道:“不对。”

司映皱眉看着她,不解道:“什么不对?”

倾心双眉紧蹙,凝声道:“倘若杏白若是知道这艮犬举月灯的秘密,怎么会蛰伏至此般境地?”

“他不是死了么?”司映更是不解。

“死?哼,诈死的把戏以为能瞒得过谁,我想忘尘和穆落逸都知道他没死。”凤倾心扯唇冷笑道。

司映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道:“你是说他诈死,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凤倾心笑了笑,如水的眸子看似平静无波却实则暗涛汹,轻笑道:“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我想我已经猜到了什么,这个案子越来越好玩了。”

第十二章 跟踪

夜半,庭院静静,月儿黯淡,露水浮地,一片凉意。

司映坐在门口长廊上,这两日夜里睡不着总提着精神,到不为别的,只觉这杏府阴气森森,仿佛身后就有吃人的猛鬼。

耳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窸窸窣窣传来,司映不觉的身体一僵,连忙躲在廊后,前方便是长廊拐角,月光下,司映看见地上一道影子微微晃动。

他心中一惊,想慢慢退回房内,人还未走到门口,便感到肩上忽然落下一只手,他顿时吓得汗毛直立,倏地嘴被一双冰凉的手捂住。

“别动,是我。”

轻细的声音从凤倾心口中传来,司映心也略略放下,吃惊道:“有人……”

凤倾心伸手打断了他的话,示意他噤声,将他拽到了拐角另一侧,司映不敢多言,二人微探出头,见一身杏色长袍的穆落逸,在长廊转角左右张望了几眼,转过转角向大门走去。

凤倾心转头对司映低声道:“穆落逸深夜外出,想必是其中有些猫腻,你我跟去看看。”说完,便向长廊转角轻轻走去,司映连忙紧跟她身后,一同侧身而出。

他二人尾随穆落逸来到一家人声鼎沸的妓院,远远看着他轻车熟路的步入二楼的一间雅间。

凤倾心瞧着妓院老鸨对他一脸熟络的模样,不禁嗤笑,杏子衿,终究是你看错了人。

凤倾心看着二楼方向,拍了拍司映的肩头,道:“好了,现在知道他人在妓院二楼,接下去就看知州公子的本事了。”

司映一时微愣道:“我?……不行!”

凤倾心双手抱胸,眯着凤眼看着他,眼底腾起一片深色,司映立刻捉摸出危险的意味来,连忙抱头走进妓院里。

司映扔给妓院老鸨一袋银子道:“给我开一间房,要方才上二楼那人隔壁。”

司映突然眯着眼,压低声音对老鸨道:“知道我是谁吧,这间房我是替我爹开的,他有那种嗜好,记住此事不准外传,败坏他老人家名声你这妓院就别开了。”

老鸨看着手中银子眼前一亮,笑眯眯的点头,将他二人带上二楼,打开房门一脸谄媚道:“我们妓院什么人都有,自然什么样的房间都有。暗洞在花架后面,挪开就看见了。”

司映走到墙前,将花架移开,果然有一小洞,老鸨扭了扭腰身道:“放心,隔壁那有挂饰为挡,知州老爷可随便看。”

司映挥手将老鸨打发出去,转头看着凤倾心,一时有些尴尬,脸色微红道:“最好别让我爹知道,只是这里毕竟是妓院,你真的要看?”

凤倾心走到暗洞前,蹲下身将一双凤眼放在小洞前,向隔壁看去,果然见穆落逸坐在厅桌前喝着茶,不过并没有妓女作陪,他似乎在等人。

他在等谁?凤倾心不禁皱起细眉,而就在此时,隔壁房门微响,只见一个黑衣斗篷的男人推门而入,待男子摘掉披风帽子,却让她心下一惊,竟道出声来:“是他!”

司映赶紧凑到暗洞前,看清那黑衣人样貌,也不禁吃了一惊,吐出一个名字来:“陈子夕。”

二人正值疑惑当口,陈子夕突然道:“不知穆公子想清楚了么?”

穆落逸低头押了一口茶,道:“恐怕忘尘师父如意算盘打不响了。”

凤倾心垂下眼,忘尘背着她究竟又做些了什么?

陈子夕勾唇冷笑道:“逸公子不肯合作,恐怕得到艮犬举月灯怕是有一番难度。”说罢他从怀里轻轻拿出一支杏白的绢花,放在手里轻轻摆弄。

逸公子?凤倾心沉目,果然,穆落逸就是逸轻尘的儿子。

穆落逸看着他手中的绢花,脸色渐渐阴沉起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子夕淡道:“穆公子夫妻伉俪情深,即便一方死去,也定是不舍她离开,要时时看着。”

穆落逸看着他,一直以来脸上那层浅浅的笑意褪去,变成一片阴冷道:“我穆落逸平生最不受别人要挟,这杏府大院人人都该死,看着他们死我自然是高兴,而且我会亲眼看着它走向灭亡,至于那盏灯的秘密,谁也别想觊觎。”

说罢,起身推门离开,陈子夕看着他的背影负手而立,脸上腾起一片意味不明的神色,让人心生恐惧。

凤倾心瞄了一眼一旁的司映,见他脸上局促,低头不语,压低声音冷声道:“你可是有何事瞒着我?”

司映抬头看着她谄媚笑道:“那个,都是他们捕快办事不利,呵,倾心……”

“快说!”

“杏子衿的头颅在案发第二夜,也就是你我去杏园的晚上就被人偷走了。”司映低头小声嘀咕道。

凤倾心敛眉思索,想来那杏子衿的头颅是被穆落逸盗走,可是他盗头颅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对她余情未了,还是想看着她尸身解恨!

突然,隔壁再次传来声响,有人从门而入,进门后将屋门关紧,一瘸一拐的走到桌前坐下,司映张大嘴巴不可置信道:“这卖菜农是怎么逃出牢狱的?”

凤倾心没有理会他,只见陈子夕看着那卖菜农道:“说罢,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那卖菜农咧嘴一笑,一副市侩嘴脸:“人嘛,都是为了生存,谁给我的钱多我就给谁办事,自然,谁给我钱多我就把秘密告诉他。”

“要多少!”

“十万两!”

陈子夕眼皮一跳,冷声嗤道:“你还真敢开口!”

卖菜农得意的笑了笑,道:“我可是把身家性命都压在它身上了,别忘了管家是怎么死的!”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秘密是不是真的?”陈子夕语气中隐有冷厉。

卖菜农瞥了他一眼道:“我以前可是杏臣的小厮,杏家的秘密我全都知道。”

“我对杏家不感兴趣。”陈子夕冷哼:“我只想知道我想知道的,如果我得不到我想要的,恐怕今晚你也很难从这里走出去。”

那卖菜农脸色一变,连忙向屋门逃去,陈子夕冷哼长腿一抬,只听嘎嘣一声,一道极其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暗洞前的凤倾心二人皆被骇了一跳,那卖菜农痛苦地半倒在地,双手抱膝,面容因巨大的疼痛而扭曲。

“你算计我……”

陈子夕淡然地看着他,抬腿踩在他腿上,厉声道:“我能从牢里把你弄出来,也能要了你的命,我再问你一遍,说是不说!”

卖菜农疼得五官扭曲,艰难的开口道 :“你……你好狠的心!”

随着陈子夕越加用力,卖菜农疼得龇牙咧嘴求饶道:“我说,我说……”

陈子夕挪开腿,坐在凳子上笑道:“这就对了。”

“艮犬举月灯里藏着一个秘密,和那段偈语有关,那是……”

那卖菜农话正说道关键处,接着便见有人轰一声踹开了雅间的房门,一个持剑黑衣人倏地窜了进来,银色剑锋直奔卖菜农而去。

那卖菜农被吓呆,一时愣在那儿,陈子夕大惊,猝然之间,一道银色的光芒起自他袖底而起,一柄银光弯刀瞬间与长剑纠缠在一起。

陈子夕两步跨上去,攥住刀柄与黑衣人缠斗起来,可哪知,一旁的窗子突然炸裂开来,又一个黑衣人窜了出来。

那黑衣人手持尖刀直奔卖菜农胸膛捅去,暗洞前的司映大惊,拽着凤倾心胳膊道:“要出人命了!”

凤倾心并未慌乱,眯眼继续看去,只见陈子夕骇然变色,一手以弯刀挡住黑衣人的长剑,另一手两指做剑,打出一道无形剑气,竟将那黑衣人的尖刀打断!

凤倾心不得不惊骇于陈子夕的武功,竟如此深不可测,他为何心甘情愿给忘尘当侍从?

司映急得跳脚,看着沉稳不燥的凤倾心,抓头道:“那卖菜农可是知道秘密的,不能让他死!”

“知道秘密的不只他一人,更何况……”凤倾心起身离开,她的话没有说完,忘尘若不想他死,他又如何死的掉。

司映吃惊的看着她的背影,指着暗洞道:“你不管那卖菜农了?还有两个黑衣人,他们是谁也不想知道了么?”

凤倾心转头对他笑了笑,道:“他是死是活,明早就知道了,至于那两个黑衣人,一个是穆落逸,另一个便是杏白。”

凤倾心忽然间明白,那个雨夜里突然消失的持剑黑衣人就是穆落逸,而那个黑影便是杏白。

司映顿时大惊,而凤倾心已经推开屋门,微侧首对他淡道:“走吧。”

司映微愣道:“去哪儿?”

凤倾心抬头看了看偏西半月,如女子的脸儿,笑了笑道:“去柳腰儿房间看看。”

第十三章 柳腰儿死亡之谜

二人来到柳腰儿房间时,鸡鸣已叫,司映呆坐在桌旁,还是有些放不下妓院里的事。

凤倾心吹亮火折子,在屋内细细检查,都是一些女子所用的东西,只是在梳妆台的笼匣里竟发现两张信纸。

凤倾心将火折子凑近纸旁,原来是两封微皱情书。

“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这两张情意绵绵的情书落款皆是穆落逸,凤倾心看着信纸心中一凛,看来他二人早已暗通曲款。 柳腰儿她是管家之女,艮犬举月灯的秘密她自然是知道。

穆落逸定是想利用柳腰儿得到艮犬举月灯,也许,那日柳腰儿赴约的人就是他!

凤倾心曾经怀疑穆落逸就是那黑影,将她引出客栈发现杏子衿头颅,而后杀了柳腰儿,只是情书上穆落逸的字迹和当时留画给她并不是出自一人。

而且没有得到艮犬举月灯,他是不会杀了柳腰儿的。

可是那夜燃起的艮犬举月灯去了哪儿?黑影为何引她发现杏子衿的头颅,他又如何知道杏子衿的头颅藏在那井水中,她的尸身又在何处?

那一夜在客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穆落逸去没去过春来客栈,柳腰儿究竟是怎么死的?

凤倾心压下心中百转思绪,欲将情书放回,只是手指摩挲间,一种熟悉的感觉不禁让她神色一紧,沉目默然片刻,复抬眼间,一抹精光悄然划过。

她放下情书,盖好笼匣,抬腿在房间四下寻找,看看可还有用的线索,最终她在柳腰儿床头发现一个暗洞,可通隔壁。

隔壁正是穆落逸的房间,凤倾心勾了勾唇,看来这柳腰儿当真是爱及了穆落逸,竟然时时偷窥着他。

她微微附身,抬高火折子看向穆落逸的房间,见房间灯火昏黄,空无一人,穆落逸此时正与陈子夕大战,自然不在房内。

突然,凤倾心竟脸色大变,她清楚的看见穆落逸房里墙上竟然出现了司映倒着的脸!

她心中大骇,连忙回头看去,见司映仍在桌前垂目苦思,与那墙上的脸如出一辙。

她将火折子挪开,想凑近些看,可墙上的司映又不见了。

凤倾心神色凝重,垂目思索,须臾,她又将火折子凑近暗洞前,发现司映的脸又出现。

如此反复几次,凤倾心终于明白其中玄机, 她站起身,看着暗洞若有所思,忽然她双眸一亮,似乎明白了什么。

凤倾心吹了火折子,拉起桌前的司映便走,司映不解问道:“天快亮了,又要去哪儿?”

凤倾心回头瞧他,笑得灿烂:“你我再去储物房看看。”

天色大亮时,凤倾心便让司映去了县衙,待他回来时已然晌午了。

司映眼睛亮了起来,对凤倾心道:“如你所料,那卖菜农果然回到牢狱了,而且还断了一条腿。”

凤倾心冷笑道:“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是昨晚不小心摔断的。”

“哼,还真会找借口。”凤倾心勾唇,转头对司映吩咐道:“叫陈三看好他,他还有用,以免被人灭口。”

司映点头应着,凤倾心抬眸看着天上万丈光芒的日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恍若罂粟绽放:“魑魅魍魉,最终是见不了日头的。”

——

这夜满月高挂,云迷雾锁,百虫蛰伏。

初春的凌波城夜里很冷,此时是三更时分了,一阵阴风吹过,司映顿时觉得毛森骨立。

此时的春来客栈满地阴寒,让人感到紧张不安,可枯井旁却站了好些人。

忘尘手中捻着念珠,垂目念经,穆落逸拢着杏白的衫子负手而立,望着一颗满月满目悠哉。

陈子夕则不满的睨着司映,冷冷的哼了一声,道:“司捕头,不知道你大半夜的把我们都叫出来做什么?”

司映摆弄着挂在井旁的灯笼,投下的细碎光芒照的他脸色苍白,想起昨夜他的狠厉,对他不免有些戒备道:“可不是我把你们叫来的,这是凤捕头的意思。”

陈子夕盯着他道:“不知道凤捕头叫我们来此有何事?”

司映耸了耸肩,道:“这个我也不知,凤捕头没说。”

陈子夕嗤笑道:“凤捕头还真是有闲情逸致,大晚上自己躲起来,叫我们来这是赏月么?”

司映并未接言,而是挑了个干净的地儿坐下,拍了拍身旁的空地,笑嘻嘻道:“子夕,过来坐会儿。”

陈子夕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

此时,一阵阴风细细蔓来,让人忽的觉得冷。

司映双手抱胸正觉冷风瑟瑟,忽而他惊睁大了双眼,不禁站了起来,此时,春来客栈窗子上竟浮起了一寸红光!

忘尘,穆落逸自然也注意到了,脸上都是一副惊骇之色。几人连忙回头看去,却见枯井旁的墙壁上竟出现了一个倒吊的女人影子!

“快看,那有个女人影子,难道又死人了?”陈子夕惊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司映也惊喊出声。

而此时,一股恶臭的味道的随风蔓来,司映连忙掩鼻道:“什么味道这么臭!”

忘尘抬眼看着窗上微微晃动的红光,沉目道:“在大厅!”

说罢他抬腿向客栈里走去,一旁的穆落逸眼睛盯着窗子,神色有些复杂也跟了上去。

陈子夕跟在忘尘身旁,微附身低声道:“这味道是鲛人尸油。”

忘尘垂目不知在想着什么,并未答话。

几人转过门道,便来到客栈里,见窗台上烛火红艳,腾起一寸多高,而那种恶臭越加刺鼻,令人窒息。

忘尘急忙抬眼向大厅看去,却见凤倾心双手勾着房梁上垂下的绳子,吊在半空中,看见他们笑盈盈道:“你们总算来了。”

忘尘看见她唇角微翘道:“凤捕头倒是用了些功夫。”

说罢他走到窗旁,微俯下身,破旧的窗纱上一个拇指大小的小洞正丝丝蔓着冷风,透过小孔折射到那墙上倒吊女人的影子正是凤倾心。

凤倾心轻巧的落在地上,道:“这影子就是这么来的。”

忘尘在抬眼向墙上瞧去,那影子果然不见了。他关上窗,微俯身将窗台上的那盏烛火吹灭,顿时一室黑暗。

忘尘一笑道:“此灯不是艮犬举月灯,投不了血色的圆月,不过此时窗上的红光也该不见了。那日狗尸的影子与此时也是异曲同工,只是不知,凶手杀人时这是有意还是无意?”

凤倾心转头看着一旁穆落逸,轻笑道:“穆公子,你说凶手是有意还是无意呢?”

穆落逸淡淡一笑:“凤捕头该去问凶手,我又如何得知?”

凤倾心笑笑并未接言而是突然转了话锋道:“当日储物房里的光亮是半截人燃起的,那盏艮犬举月灯应该是在他那。”

司映在身后惊疑的说了一句:“难道杀人凶手会是那半截人?”

忘尘敛眉思索半刻,沉声道:“不会是他,毕竟他是个残废之人,若想拧断柳腰儿的手臂在将其吊死在房梁上,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我想,他只是将那盏灯拿走,只是这其中缘由恐怕只有当事人知晓了。不过……或许,谁将这盏灯燃起的,也许他就是凶手!”

凤倾心崔然一笑,道:“忘尘师傅说的不错,凶手的确不是那半截人,只是,那夜燃起这盏灯的不是别人,正是柳腰儿自己。”

第十四章 惊魂之夜

凤倾心崔然一笑,道:“忘尘师傅说的不错,凶手的确不是那半截人,只是,那夜燃起这盏艮犬举月灯的不是别人,正是柳腰儿自己。”

陈子夕闻言嗤笑道:“那依凤捕头所说那凶手就是柳腰儿自己了?”

凤倾心回眸看他,笑靥双颊,却有些漫不经心:“我何时说过,凶手就是柳腰儿了?”

陈子夕一时语噎,竟答不出话来,凤倾心垂目从腰间拿出两张信纸来,拈在两指间继续道:“这两张情书是我在柳腰儿梳妆台上的笼匣里找到的,这上面有一种粘腻的感觉,此物我想大家绝不陌生,就是艮犬举月灯的灯油,这说明柳腰儿曾经将艮犬举月灯藏在那笼匣里面。”

凤倾心走到穆落逸身旁,见他孱弱的身子似乎越发消瘦,她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道:“柳腰儿是管家之女,她能从杏白手中偷到艮犬举月灯也不足为奇,可是她并没有将这盏灯交给她父亲,而是在春来客栈将它点燃了,也许,她是想让那个要与她相约的人看见。穆公子,你说我推测的对是不对?”

忘尘低垂的双目微抬,轻声道:“如此说来,柳腰儿偷艮犬举月灯是来送给情郎的?”

穆落逸神色从容,半带轻笑道:“就算这两封情书是出自我手,那又如何?凤捕头难道就只凭这两张纸断定柳腰儿是我杀的?”

“穆公子急什么?我又没说人是你杀的?”凤倾心唇角微扬,笑道:“我只想知道,那夜你究竟有没有出现在春来客栈?”

穆落逸眉心微动,但很快又抿嘴一笑,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凤捕头只要有我穆落逸杀人的证据,尽管来找我,如果只凭臆测,请恕我穆落逸没时间奉陪。”

说罢,他抬眼看着凤倾心,唇畔勾出一抹飘忽笑意,拢了拢宽大的长衫抬腿离去。

凤倾心看着他的背影沉下双目,一旁的忘尘幽幽一叹道:“阿弥陀佛,这世间对或错又要如何分辨的清?”

说罢也抬腿离去,陈子夕看着她笑了笑紧跟其后,一时间春来客栈又安静下来。

司映看着他们几人离去的背影,叹息道:“倾心,你不该打草惊蛇,如你所说,穆落逸接近柳腰儿是为了得到艮犬举月灯,没有得到那盏灯之前他是不会杀了柳腰儿的,还有她死的时候脸上诡异的笑脸又该如何解释?”

凤倾心缓缓眯起双眸,黑瞳闪过一丝慧黠的灵光,沉声道:“你说柳腰儿脸上诡异的笑脸,我猜想定与艮犬举月灯有关,今日我燃起的鲛人尸油极其恶臭,而柳腰儿死的那夜我在客栈后闻到的却是一种异香,我与忘尘都能着了道,猜想她柳腰儿也不能幸免,这其中玄机恐怕还得找到艮犬举月灯后才能知晓。至于你说的打草惊蛇……”

忽而她顿了顿,双瞳带有几分犀利道:“我就是要打草惊蛇,你别忘了穆落逸的身份,他是不是凶手还未可知,就算他不是凶手,那与此事也必定也脱不了干系,他若沉不住气,想必藏在暗处的人也会有所行动,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我才能有机可乘。”

司映瞬间去醍醐灌顶,了然的点了点头,长叹一声侧目看了看窗外的朦胧的月色,静谧安好,只是这种安静的时候又能到得了几时?

司映这几日一直盯着灵堂里的杏白,只是他似乎习惯了装成死尸躺在棺材里,并没有什么动作。

穆落逸也安静下来,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里,并未外出,这几日杏府风平浪静,倒是经常听见忘尘铿锵有力的经文,靡靡绕耳似乎要摆渡冤死的灵魂,早日脱离苦海。

可司映却感觉这是风雨欲来前的安静,这才最可怕,因为你不知未来会有多大的暴雨。

杏府的夜里总是阴气森森,凤倾心在床上浅眠睡得极不安稳,突然,耳畔传来紧促的梆梆之声,她倏地睁开双眼。

这声音分明是有人击打房门所致,难道是那半截人?

凤倾心从床上一跃而起,随手扯下外衫两步窜到门口,身子贴在门上屏息倾听,而那击打之声却戛然而止。

她蹙起娥眉抬手打开房门,却见走廊里一道银白的水线一直蜿蜒到拐角里。

凤倾心抬腿跟上那道水线,夜里的月光惨白,映的水线格外扎眼。

她一路被水线指引,来到一处偏僻之地,只是转过巷子口在一处院落木门后水线竟没了。

凤倾心抬眼打量这眼前院落,这细看之下,不禁凛起眉眼,这里竟是春来客栈的后门!

凤倾心伸手推开后门,没想到此处竟是后院客房,前几次来此,并未到此处,她推开其中一间客房,里面黑漆漆的,月光从屋顶的碎隙里漏下来,寥落而冷清,令人遍体生寒。

她突然想起,一月前老板陈山见黑影抱着房客女子突然消失不见,司映曾来查过,却连那女子身份线索都没有查到,这其中究竟又隐藏了什么?

突然,床上一声巨响突然响起,在静谧的夜里着实有些骇人!

凤倾心抬眼看着不远处的床,只有那一声再没有其他声音响起,她略一迟疑,抬腿向床走去, 屋内光线太暗,她只能摸索着将床上被褥掀去,终于她摸到了一个凸起的铁钩,钩下是一块圆形的铁板,类似地窖井盖的模样。

凤倾心手下一用力,便将那铁板掀了起来,只是她尚未看清底下是何样子,只觉背后一股大力将她整个人推进里面!

凤倾心只觉眼前一花,便感觉整个人滑了下去,砰的一声终于摔到底,顾不得后背的疼痛,只听见上面似乎有打斗声响起,然后好像落下什么东西,便听见铁板合上的声音。

在漆黑一片中,凤倾心感觉头上似乎落下一个人,然后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抱住了她。

凤倾心感到脸上撩过细微的风动,猛然意识到这是那人的呼吸,她心下一惊,又一喜,鼻尖充斥着淡淡的禅香味儿,眼泪便止不住的淌了下来。

她艰难的开合着嘴唇,终于喊出了他的名字:“忘尘……”

第十五章 是劫是缘

凤倾心感到脸上撩过细微的风动,猛然意识到这是那人的呼吸,她心下一惊,又一喜,鼻尖充斥着淡淡的禅香味儿,眼泪便止不住的淌了下来。

她艰难的开合着嘴唇,终于喊出了他的名字:“忘尘……”

那人闻言却是松开了手,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淡淡的呼吸喷在她头上,黑暗中凤倾心看不清他的脸只听见他略带疏离的口吻,问道:“施主你没事吧?”

凤倾心眼中的泪就那样滑了下来,可是心里的泪从来没有人看得见,曾经她以为只要她一心集满魂瓶,对他的冷漠和绝情不去想心就不会痛,可面对他的疏离,她还是会痛彻心扉。

凤倾心随手抹了一抹泪,拾起坚强的外衣,努力做出一副平静的样子来,道:“没事,不知大师又如何出现在这。”

忘尘眉眼低垂,淡道:“方才在杏园便发现施主一人深夜外出,便想跟来看看。”

凤倾心自嘲的勾了勾唇,冷声道:“大师跟过来是想看看我有没有发现艮犬举月灯的线索吧?如今大师既已出家,凡事皆看破,怎么时间过的这么久了,你的眼里还会有黑白两色?”

忘尘见她说的如此直白,微微一愣,而后淡淡笑开盈盈起身,手腕挂着的佛珠发出细微的碰撞之声,低沉而优雅,道:“断尘世繁芜,绝人性丑恶,难道真是禅佛真谛?世人如梦,万般皆游戏,只要在过程中能陶醉自己,让一切生命各绽天性才符合如来真意。”

凤倾心看着黑暗中他的轮廓,沉声道:“即使如此,大师来杏府究竟为何而来?”

忘尘并没有回答她的话,静默片刻,凤倾心听到他淡淡一笑,而后他问道:“那凤捕头呢,难道真的为破案而来?”

凤倾心一时语噎,而后轻轻叹息,他们之间隔着太多了,她是生或死都走不到他的内心,也不知道她如此执拗的想要得到他的心,究竟是对还是错?

她挣扎的爬起身,从怀里拿出火折子吹亮,然后她看见他的脸,眼落星辰,却是疏离而淡漠,凤倾心心口一痛,别开视线。

她将火折子递给他,抬头道:“我上去看看,也许推开铁盖我们就能走的出去了。”

忘尘接过火折子点了点头,伸手向上摸着洞壁道:“这壁上有暗坑,你要踩实了。”

凤倾心淡淡嗯了一声,一步一步向上爬,洞壁十分潮湿,她小心的踩下去,终于爬到洞口却早已是大汗淋漓,她使劲的向上推去,却怎么也推不动。

“上头被人落锁了!”凤倾心咬牙道。

“那你快下来。”忘尘在底下道。

凤倾心点头,突然脚底一滑,整个人向下摔去,还未等她反映过来,忘尘在底下伸出双臂牢牢地抱住了她。

凤倾心倒在他怀里,她心中万分酸楚却又惊醒,急忙挣脱他的怀抱,她不想他发现她的秘密,她……是没有心跳的。

“我们向洞里走走看看。”忘尘淡道。

凤倾心点头,忘尘先抬腿向里走去,她跟在身后越感觉越走这暗洞越窄,最后二人需猫腰才能走过去,忘尘突然停下,凤倾心疑道:“怎么了?”

忘尘道:“有三条分支。”

凤倾心皱眉,没想到春来客栈里竟藏了这么多秘密,这三条路该走哪条?

“这样吧,我们一直向右走,若是还有分支就在向右走,若是死路我们就在折回来。”凤倾心道。

忘尘点头,选择右边那条路,走下去洞里宽大起来,二人直起身子走了几步果然又有分支,忘尘选择右边那条洞口,走了数十百步便看到一扇铁门。

凤倾心摸着铁门道:“这门后会有什么?”

忘尘微眯起双眸,淡笑道:“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说罢伸手便将那铁门推开,凤倾心连忙拽住他的手道:“即是地狱,我同你一起。”

忘尘愣住,凤倾心手下用力,那铁门吱嘎一声缓缓打开,露出一间明亮的暗室。

凤倾心打量着这间暗室,由灰色*石砌成,长约五丈、宽三丈有余,室内石壁燃着鲛人尸油,豆大的火苗窜起一寸红光,屋内极其恶臭。

暗室里空无一物,只有中间落着一口水晶棺材,犹为诡异!

忘尘吹灭火折子,抬腿走进暗室里,凤倾心看着他的背影也跟了上去,待二人走近棺材旁,见棺材里竟躺着一具尸体,凤倾心却不禁瞪大了双眼,大惊失色!

因为棺材里的尸体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春来客栈井底发现的断头,杏子衿!

只是棺材里的她尸身完整,只有头颅微微有些腐烂,身子却完好如初,杂乱的头发被梳理成飞云鬓,鬓旁还簪了一朵杏色的绢花。

“杏子衿的尸身原来在这里,难道是穆落逸?”凤倾心惊疑道。

杏子衿究竟是如何死的,她身上又藏着什么秘密?

忘尘侧身看她,方要说话却是瞬间脸色大变,凤倾心从来没有见他有如此慌乱的神色,好奇的回头想要看去,却被忘尘拉住手臂向暗室外急略而去!

一股森森寒气自凤倾心脑后升起,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响!

凤倾心脚步随着忘尘疾走,仍不忘回头去看身后究竟是何物,这一看却让她瞬间头皮发麻!

眼前赫然是数十条赤红毒蛇,小半截身体直立着,鲜红信子吞吐着向他们游动过来。

二人原路折回,可是洞口迂回曲折如同迷宫一般,七转八转却不知身在何处!

忘尘突然在一处停住脚,回眸问她:“你会水么?”

凤倾心微愣住,探头往下一看,脚下深不可测水面摇摇曳曳,还伴随着哗哗的水声。

原来此处竟是凌波城的地下暗渠!

“我会水,可是你不会。”凤倾心沉声道。

忘尘双眸一紧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水?”

凤倾心抿住唇角,仓惶的别开视线,正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就在此时身后传来斯斯斯的声响,二人毫不犹豫,立刻跳入水中。

水渠冰凉入骨,忘尘并不会凫水,凤倾心抱着他向前游去,她不知道要游多久,可是她却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松手!

突然她感觉身旁的忘尘沉了下去,胸腹间稀薄的空气让他脸色惨白,凤倾心咬牙抱住他,见他意识渐渐模糊,也顾不上许多,她凑近他的唇,将口中的空气尽数渡给他。

忘尘冰凉的唇似乎没有温度,凤倾心第一次如此亲近他,心口一热,恍惚感觉暗渠的冰冷像滚沸了一样,渐渐的与他一起沉入水底……

第十六章 夺灯

噬水河畔阴冷的很,此时月淡星稀,晨光在凤倾心的感觉中渐渐靠近。

她看了一眼一旁昏睡着的忘尘,拨弄着火堆里烧红的木头,火势又旺了一些。

忘尘斜躺在那儿,双目紧闭,脸色惨白,身子不停的颤栗嘴唇抿成一条弧线,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

他如此模样有些时候了,凤倾心替他烤干僧袍,却不免有些担心,只是噬水河在凌波城外郊,离城里还有一些距离。

“忘尘……”

凤倾心开口唤着他的名字,竟如以往一样痴迷,突然,半空中飘来一阵凄厉的笑声,在如此静谧夜里显得格外突兀,紧接着又变成轻细的嘶哑,唱着怪腔怪调的歌声:“吾生须臾,长江无穷,不入轮回,信者长生。”唱的是管家临死前说的那句偈语。

“什么人?”凤倾心听得头皮发麻。

耳畔突然响起河水裂开的哗哗声,凤倾心倏地站起身,冷眼看着河里爬出一个湿漉漉的黑影,是那半截人。

那人缓慢的挪动着反八字的胳膊,一点一点向她爬过来,凤倾心没有动,那半截人在离她一丈距离下停下,趴在地上剥开杂乱的发,血红的眼盯着她平淡地说:“又要死一个。”

“是谁?”

“是谁又怎样?来到杏府这种地方,本来就是为了生,不想死。”

凤倾心回眸看着忘尘,见他额上汗珠沁出,连嘴唇都惨白起来,不由得心头一痛,难道他害了什么大病?

“艮犬举月灯里究竟藏着什么?”凤倾心转头问道。

“你可知我是谁?”半截人突然反问她。

凤倾心皱眉,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想,能对艮犬举月灯如此了解的人,就只有做出这盏灯的人。

“你才是真正的杏白。”

“五年了,没想到还能听到有人叫出我的名字。”

杏白说的无悲无喜,可凤倾心分明看到,他双眸如一潭死水,死亡侵蚀了他的灵魂,他的一举一动中都充溢着死气。五年光阴,对杏白来说仿佛就像水鬼一样没有时间概念,因为他是活在阴间里的人。

“是杏臣把你害成如此模样?”凤倾心沉声道,她所料不错的话,该是为了那盏灯里的秘密让杏臣对自己的兄长动了杀机!

“你可知是谁把你推进暗洞里的么?”杏白突然转了话锋问道。

凤倾心敛眉思索,那时打在她后背那一股力量不可小觑,会是谁,是杏臣,穆落逸,还是……陈子夕?

“你要小心你身后的人,他虽不是案中人,却是个局中人。”那半截人话中带有警告的意味。

“我的事自有分寸。”凤倾心回眸目光落在忘尘身旁,不自觉的露出一抹柔情,他是局中人,她早就知道。

“痴情人都没好下场,杏子衿就是个例子。”半截人瞧着她不屑的冷哼。

“你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

“那又如何?”杏白冷哼:“如今能翻案的只有你。”

“那盏灯是不是在你那?”凤倾心问。

“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我能做出第一盏,就能做出第二盏。”

说罢,杏白好像失去了说话的兴致,不在看她一眼,转头向噬水河爬去,噗通一声又沉入水里。

凤倾心心口却是一震,他说的不错,杏白能做出一盏来,就能做出第二盏,也就是说那日在储物房里他燃起的那盏灯是假的!

怪不得凶手会让他活在现在,因为真正的艮犬举月灯并没有在他手中。

灯有真假,可秘密却只有一个。

凤倾心此时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一种敬佩油然而生,那日他燃起灯目的就是让她揭出艮犬举月灯的秘密,引的暗处的人急不可待的露出马脚来。

可艮犬举月灯究竟在哪里?

是穆落逸,还是杏臣?

凤倾心幽幽叹息,回眸看着忘尘,淡淡的月光毫无保留照在他的脸上,这会他似乎安稳下来,只是眉头紧皱,她猜想,此时入他梦中的人会是灵心还是……她?

凤倾心自嘲勾了勾唇,他该是恨她的吧,毕竟她错手杀了他心上人,逼的他绝爱出家,可如今她重生而来,面对一模一样的脸,忘尘的心是否有过恨意的波澜?

不由自主的她想伸手抚平他眉头,指尖擦着他的脸颊,一抹温热传入指腹,让她加更贪恋,而就在这时,忘尘突然睁开了双眼。

凤倾心猛地收回手掌,压住心口汹涌的情潮,别开视线道:“你醒了?”

忘尘缓缓从地上爬起身,脸色依旧苍白,淡道:“嗯。”

凤倾心在她身旁也站起,看着忘尘捂住心口向凌波城走去,不禁忍不住在身后问道:“你生了病?”

忘尘停住脚没有言语。

凤倾心看着他的单薄背影,突然心疼起来,她心里暗暗恨自己,究竟她是个没用的人。

“艮犬举月灯,我帮你找。”

忘尘回眸看他,因为意外而一时微愣,好久他才开口,声音因着极痛而嘶哑:“你说什么?”

凤倾心抬眸直视他,一字一句道:“艮犬举月灯,我帮你找。”

忘尘剑眉一轩,缓道:“你在可怜我。”

凤倾心垂眸淡抿唇瓣,道:“你不是说过么,世人如梦,万般皆游戏,只要在过程中能陶醉自己,让一切生命各绽天性才符合如来真意。你就当是一场游戏罢……”

说罢擦过他身,抬腿向凌波城里走去。

晨色正好,薄雾冥冥。凤倾心和忘尘并肩隐在雾气里,时光一下子静谧安好,让凤倾心恍惚在梦境里,不那么真实。

陈子夕在雾气外将忘尘拉了出去,似乎那么一瞬间薄雾散尽。

“大师既已安全,我也不便奉陪。告辞。”凤倾心甩头离去,没在看他一眼。

忘尘灰色僧袍点落一层薄薄的雾珠,就连睫毛都挂着雾气,让他双眼看起来有些朦胧,他目光落在凤倾心的背影上不知在想什么。

陈子夕在身旁垂首恭谨,看着凤倾心的背影却是嗤笑起来,低声道:“没想到,先入局的真的是她!”

忘尘收回视线,眸底无悲无喜,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回吧。”

第十七章 杏子衿

天色渐亮。

当清晨的第一缕霞光射过窗幔,窗下的凤倾心微眯着眼睛步入了现实,恍惚昨夜如梦境一般被揉碎在日头下。

司映不知何时站在在门口,看着凤倾心眼中哀愁似乎拢了一世缠绵烟雨,不禁心头一悸轻叹道:“女人眸,眼底愁,男人最是欲罢不能。”

凤倾心转头看他,一时讷讷,很快眼中情绪冷却下去,沉声道:“我不是让你盯着杏臣和穆落逸么?”

司映眼中流露出的忧伤一闪而过,瞬间便恢复如初,笑嘻嘻道:“他二人如今可是重大嫌犯,我死死地盯着呢,只是……总有看不住的时候。”

凤倾心淡淡颔首,却勾唇道:“此时就看谁沉不住气了。司映你留在这里看着他二人,也许很快这个案子就要破了。”

“你要去哪儿?”

“再去春来客栈。”

司映连忙制止她,有些担忧道:“陈三一直盯着那里,你不必再以身犯险。”

凤倾心将梅花骨刀塞进靴子里,轻笑道:“恐怕这里的秘密他发现不了。”

——

这是凤倾心第四次来到此处,她站在春来客栈门口,感觉眼前所见是一处通向深渊的入口。

她抬腿走进去,直接去了后院客房,客房中仍是保持着昨日出事的模样,被子掀开扔在了地上,只是床板上凸起的铁钩上落着一把大锁。

凤倾心冷哼一声从靴子里拿出骨刀,一刀将其切了个稀碎,伸手勾起铁钩将圆盖掀了起来,幽黑的暗洞带着丝丝冷意兜头蔓来。

她没有犹豫直接跳了下去,踩着洞壁上的暗坑,轻轻落在洞底,随着记忆向那暗室走去。

转过三道暗洞,便瞧见暗室冰冷的铁门,凤倾心轻轻推开那扇门,见杏子衿的尸身仍然在躺在暗室中央。

她走进棺材旁,抬眼看着杏子衿的尸身,眸子微微深了下去,没错,她今天来此就是为了来验尸!

为了防止毒蛇来袭,她在鞋子袖口都放了硫磺。

凤倾心从怀里拿出一副小画,那是那夜引她来春来客栈的黑影留下的,只画中所画的杀人过程是被人推入河中溺死,在用刀砍头。画的虽然传神,可凶手的样子并不清晰。

那夜司映将头从井底捞上来时她曾验过断头,脖颈皮肉较窄,并没有收缩,的确是死后砍掉的。

只是杏子衿究竟是谁杀的?

是父亲,还是丈夫?

又是谁将她的死亡过程画下来,又是谁将她安放在此?

凤倾心将手伸入棺材里,检查起她的尸身,这一验却让她吃惊,因为杏子衿的双手竟也是断掉的!

只是杏子衿的手臂断裂的并不是很整齐,可以说下手的人是拧了好几下才将她手臂拧断,那就说明下手的人的力量不够大,除非是个女子。

凤倾心眼睛一抹亮光划过,难道是柳腰儿?

突然,凤倾心耳廓微动,铁门外传来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心中一惊,看来她逃不掉了?

她急忙将袖口和鞋底的硫磺用布裹住,掩住味道,可这暗室一目了然,哪里有躲藏之处?

脚步声越来越近,凤倾心几乎可以听见那人手掌摸向铁门的声音,她紧了紧手中的骨刀。

铁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那男人竟直走向水晶棺材旁驻足,看着里面沉睡的尸体,轻轻叫出她的名字:“子衿……”

水晶棺材用两个楠木凳子支撑,并没有直接落地,而凤倾心此时藏在就在棺材下,听见男人声音带着情意痴缠,心中顿时大惊,此人真的是杏子衿的丈夫,穆落逸!

穆落逸伸手摸着棺材里杏子衿的脸,眼中情意绵绵,微咳了一声,轻轻道:“子衿,别怕我很快就来陪你了。”

凤倾心心底波澜顿起,原来穆落逸是爱她的,那他平日里的所为都是装出来的,就为了报仇?

一股腥臭之味自鼻端传来,凤倾心猛然抬头,见一条赤红毒蛇正直起半截身子盯着她,一人一蛇正在对恃!

凤倾心紧了紧手中的刀,那赤红毒蛇正缓缓向她游动过来,她看来已经避无可避了!

凤倾心细眉一凛,正准备先发制人,却见穆落逸微俯身提起蛇尾将赤红毒蛇提了起来,轻笑道:“她最怕蛇,我不是说不准来打扰她么?既然你如此不乖,今日就你了。”

凤倾心正疑惑他话中所言,却见穆落逸两指用力便将那蛇腹刨开,取出红色蛇胆启唇吞入口中,随手将赤红小蛇扔在一旁,那蛇挣扎两下便不动了。

穆落逸俯身又连连咳嗽着,突然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来,他看着红艳的鲜血,轻笑出声道:“娘子,你在等为夫几日。”

说罢,替她理了理鬓发,不舍的多看几眼,这才转身离去。

待穆落逸走后,凤倾心从棺材下出来,看着一地鲜血心中惊骇,原来穆落逸如此孱弱竟是服了蛇胆中毒为致?

怪不得那日杏子衿的鬼魂泪眼婆娑不舍离去,原来她并没有痴心错付,穆落逸对她也是一往情深。

只是,这其中又有何隐情呢?

——

凤倾心回到杏府的时候司映正在走廊上酣睡。她皱眉看着穆落逸的房间和不远处杏臣的灵堂,皆是空空如也,她提了提唇角,看来都按耐不住了。

她没有叫醒司映,而是去了杏臣的房间,站在门口,凤倾心抬头看着头顶碎金的日头,幽幽叹息:“也许,快要真相大白了。”

忘尘盘腿坐在床上正闭目念经,清冽的音调,不带任何语气,却如同身飘云端,空灵渺渺。

突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缓缓睁开双眼,看着突然出现的人,淡道:“你不该来的。”

那人一脸狰狞怒气,早已经没有一丝老态龙钟的模样,冷哼道:“昨夜我帮你做局,你我交易还作数么?”

忘尘淡淡的勾唇,静静的看着他,平静道:“若你能活下来,交易自然作数。”

杏臣侧身抬眼看着窗外的日头,阴鸷的眼中略带殤然,须臾他转头睨着忘尘,冷声道:“记住你的话,我会再来找你的。”

说罢,身影一闪便消失不见,陈子夕从门口走来,在他身旁垂首恭谨道:“大师,如今他可有可无,为何还要答应他?”

忘尘闭上眼,日头斑驳在他脸上,神色淡淡无悲无喜,映的他不似凡人,半响,他才缓缓道:“他若办成了,便不用她入局,……我不想欠她太多。”

第十八章 兄弟对恃

月上青天,一切阴谋诡计都在夜色的掩映之下,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整个杏家似乎一下子安静下来,凤倾心知道,所有事情就快有结局了。

可是真相仍埋没在阴谋之后,她有权利找出来,不为别的,只为那日杏子衿那双朦胧的泪眼。

杏臣的房间很暗,空荡荡的屋内只亮着一盏油灯。凤倾心在房内翻找,想要得到关于杏子衿的线索,却是一无所获。

杏子衿作为杏臣和穆落逸之间仇恨的纽带,她的死一定隐藏了什么。

凤倾心倒不是认为杏臣会狠到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只是觉得她的死是一根*,三十年前逸云山庄的毁灭和杏臣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穆落逸的复仇很可能和艮犬举月灯背后的秘密有关!

凤倾心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有些颓败,可她不信,这秘密真的就一丝线索也没留下!

凤倾心索性坐在地上,轻叹一声,目光正巧落在西墙上,这一落眸光立刻就缠在那,那儿没什么不同,只有一幅临摹的美人背影图,笔峰每笔勾勒都黏着风情,美人如雪肌骨易消魂,使人眼前犹如闪过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香四溢。

凤倾心盯着那幅美人图,总觉得哪里怪,那女子背影,那画者笔峰,似乎旋转着进了凤倾心眼里,化作一场梦境,是谁魇住了谁?

“我只希望我相公可以好好活着……”

“我只希望我相公可以好好活着……”

“我只希望我相公可以好好活着……”

“倾心!倾心!你快醒醒啊!”

声嘶力竭的惊喊声叫醒了凤倾心,她感觉自己被人用力拉扯起来,她瞬间从梦魇中走出,发现自己正半倚在司映身上。

“着火啦!快跑!”司映看见她醒来,拽着她拼命向屋外冲出去。

凤倾心被他扯的跌跌撞撞地,抬眼看见眼前屋子染得通红,身后燥热难当,是火!

她回眸看着那幅美人背影图,右下角写着一行小字,洗尽铅华呈素姿,依旧红颜如嫣花。冰清玉洁玲珑心,最是回眸一妩媚。

是她,真的是她,竟然是她!

“我要找的就是她!”凤倾心眼睛亮了起来,一把扯掉司映的手,向大火中的那幅画跑去。

司映想伸手抓住她,可是被她躲开了,而就在此时,一阵阵黑烟卷着火舌扑过来,火势瞬间猛烈,转眼间,熊熊的火焰将屋架房梁笼罩其中,门和窗瞬息便被烈火吞没。

司映被火逼了出去,他看着整个房间染成火海,全身都哆嗦起来,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半晌,他撕心裂肺的喊着她的名字:“倾心!……”

忘尘和陈子夕闻声跑了出来,站在长廊上,看着眼前大火将半边天都染的通红。

陈子夕连忙提着水桶奔过去,朝着熊熊烈火上泼了上去,可是这一桶水无异于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事。

忘尘的眼被火映的通红,眸底似乎比大火更加炽热可怕,周围的空气烫得让人濒于窒息,如同死神召唤,大火正被风带起,向四周舞动,陈子夕惊骇的拉扯着司映和忘尘大喊道:“快走,火势蔓延了!”

忘尘看了一眼燃烧的房子,手中仍不停的捻着佛珠,一下比一下紧促,一下比一下用力,可最后他还是垂下手,转身离去,他的脚刚抬走,一粒火星从天而降,长廊瞬间燃烧起来,百年杏园,一朝毁灭。

——

夜过的何等漫长,又何等凶险,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了什么。

天幕最边缘幽幽泛着狰狞的血色红光,圆月悬挂在沉墨一样的夜色里,周围没有一丝星光,那月似乎孤单的摇摇欲坠随时都会飘零而落。

春来客栈里,满室黑暗。

一个浑身湿漉的半截人用诡异的反八字双手慢腾腾的爬到窗前,小心的从怀里拿出一个物件,那物件是用黑布仔细包裹的,他伸手将黑布一层一层打开,最后露出一盏小巧精致的灯。

这灯怪异的很,是一条龇牙咧嘴的恶犬,满身的毛根根竖起,张着大嘴仰天长啸,瞪着血红的眼睛,好像见人就咬,像极了穷凶极恶的人。

“恶人自有恶人磨,你别怪我。”

那人将灯落在窗台上,嘶哑着嗓子似乎从胸腹间吐出这几个字来。

他的声音刚落,身后黑暗中走出一个人,那人五十岁左右,眼神却阴鸷矍铄,死死地盯着窗下的人。

“你倒是沉的住气,祖上传下的杏家大院被烧的一点不剩,你舍得么?”

窗下的半截身子的杏白嗤笑一声,缓缓回身,杂乱的发里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盯着他,道:“谁说的,不是还剩下你我兄弟二人么?”

杏白艰难的挪着手臂,趴在地上像蛇一般拖着半截身子游动到杏臣面前,然后直起身子仰头看着夜色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嘶哑着嗓子道:“终于,等到这一天可以和你面对面说话了。”

“你还真能活,活到我都不忍心杀你。”杏臣居高临下的瞧着地上的杏白轻笑出声:“我知道这盏灯是假的,你想保护他。”

杏白闻言勾着嘴边皮肉,睁着血红的眼看着杏臣,却很平静道:“阿臣,你还不收手么?”

杏臣老眸一转,一道寒光射出,冷声道:“我为什么要收手,那东西是逸轻尘自己许诺给我的,他竟出尔反尔,怪不得我。”

“所以你就密报皇上说逸云山庄意图谋反,灭了他全庄一千多人!”杏臣终是变了脸,咬牙低吼道:“你可知你这是陷我于不仁不义之中,若不是当年我将此事告知于你,他们怎么会遭此噩劫?”

“所以我才打算杀了你的,免的你背上此恶名愧疚终身,我的好哥哥。”

说罢,他脚步瞬移,只在眨眼间就来到杏白身前,单手将他提了起来,狰狞的低笑道:“我本想以你之名替你背着这个罪名活下去的,只可惜,只剩半截身子了竟然还没死?”

“你以为你成了杏白,他就会放过你,你可知道当年是谁救了我么?”被掐着脖子的杏白脸上没什么表情。

杏臣眸底一怔,竟有些颤抖起来,颤颤道:“是……谁?”

杏白伸出那诡异的手,将脖子上的手拨开,束缚的力量陡然消失,让他狼狈的摔在地上,可杏白却是开心的笑起来,道:“当然是我的好侄女儿,你以为你的所做所为她都不知道么?”

第十九章 燃灯人死

杏白伸出那诡异的手,将脖子上的手拨开,束缚的力量陡然消失,让他狼狈的摔在地上,可杏白却是开心的笑起来道:“当然是我的好侄女儿,你以为你的所做所为她都不知道么?”

杏臣不可置信的踉跄倒退两步,竟是一下子瘫软在地,似乎瞬间苍老,老目怔怔的道:“不可能的,子衿她……不可能的……”

杏白面对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既无恨也无怨,也许他真的是个死人,即便他恨了多年的人颓败在自己面前,他内心依然毫无波澜:“你以为在她心里是个完美的好父亲,宁可让她以为,她善良的父亲是病死了,然后再顶替我的身份,就可以理所应当做的伤天害理之事,真是一场笑话,其实你做的每一件事,她都看的真真切切!”

夜色苍茫如墨,满地银子似的月光倾撒在客栈大厅里,杏白只觉得夜凉如冰,仿佛转瞬入冬。

他可以杀很多人,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可他仍想在女儿面前做个慈眉善目的老父亲,留下这世上最后一份美好,可不曾想,原来女儿自始自终都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真是自欺欺人!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连同后院的门房里响起哒哒的脚步声,很轻,二人回头看去,见一身杏色长衫的穆落逸缓缓踱步而来。

杏臣身子忍不住一震,顿时紧张起来,他眯起眼看着穆落逸走到窗下,抬手从怀里拿出火折子,噗的一声被他吹亮,昏黄的光亮映着他的一张俊脸面无表情。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所为付出代价,让你活了这么多年,也算对的起她了。”

穆落逸扯了扯唇角,冰冷寒冽如同修罗魔主,人间太岁。他将火折子凑近那仰头长啸的狗嘴里,嗤的一声,狗嘴中吐出一轮血色圆月,满室涌动的异香勾起人心底最深的那层欲望。

“艮犬举月灯!……”

杏臣惊骇的喊出六个字,空气中香甜的气息立刻将他勾进梦魇里,双眼迷茫,不知他看到了什么,眼神一下子柔和起来,竟咯咯的笑着,从心口到眼底,笑得那般纯粹。

一旁的杏白自然也不例外,仰面躺在地上,闭着眼仿佛一切都是那美好时光,脸上的皮肉似乎也软了下去,扯出一抹久违的笑意。

穆落逸持剑而来,他看起来瘦削苍白,甚至有点弱不禁风,可身上弥漫的杀意如地狱里走来的死神。

长剑渡上一层血红的光,他冷眼看着地上笑的美好的二人,倏地扬手,长剑猛地落下他轻轻吐气:“燃灯人死,如今这一切都结束了。 ”

叮的一声响动,他手中长剑一抖,整个人被迫倒退一步,脸色骤然大变,转头看着门房突然出现的几人,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司映觉得这种怒火他曾经在赌场赌徒的眼里见过,后来他才明白那是因为那些赌徒赌了命。

“结束?你以为你可以为他二人定罪?”忘尘声音极淡,眉眼间堆满了漠然,眼神淡淡的滑过他。

陈子夕收回手,垂首站在忘尘身边,司映捂住鼻息跑到窗下将那盏艮犬举月灯吹灭。

顿时,屋内血色光芒尽收香气皆失。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做过的罪孽付出代价,他二人该死!”

恨意扭曲了穆落逸的脸,胸腔里燃烧着最为猛烈的憎恨,如疯如狂。

“那你呢,谁又该给你定罪?”忘尘垂眸淡问。

“我如灯火一般苟活于世,太久了,久到我要等不到那一天,忘尘我知你为何而来,你与我是一样人,不,也许你的执念比我还深,今日你莫要挡我,你也挡不住我。”

穆落逸看着忘尘,笑得既无情亦冷血,对面的忘尘神色未变,眸底无波,垂下眉眼淡淡的唱了一声佛号。

“挡着我路的人才是罪无可赦,所以我要杀了所有碍事之人。我拿到属于我自己的东西,何人可定我罪,我无罪!”杏臣突然从地上弹跳直而起,恶狠狠的大吼一声,整个人洋溢着罪孽的气息,仿佛方才那会心一笑不过是一场梦。

穆落逸看着他周身倏地腾起凛然的杀意,长剑一甩剑锋兜头而去。

杏臣平地旋身,躲过疾驰而来的长剑,抬眼看着他如恶鬼一般笑的狰狞。

“我可以定你的罪。”

客栈门口突然一抹泠泠女声绕着耳廓而来,众人循声望去,见一少女一步一步走来,发丝轻扬,一身清冷,手中紧紧攥着一副画卷。

司映看着来人眼底一热,心底蔓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欢喜,他庆幸她还活着。

凤倾心嘴角勾着淡笑,只是眼神却落在忘尘身上,倘若她死了,他会伤心么?

忘尘眼皮未抬一下,依旧漠然的模样,凤倾心淡淡的收回视线,不再看他,白皙的脸庞一抹淡笑,却充满着苦涩,却又转瞬即逝。

“杏子衿是怎么死的,你不会不知道吧?”她转头看着杏臣, 突然语调沉了下去。

杏臣的眼睛变暗了,接着燃起了不可遏制的怒火,抬手指着穆落逸,咬牙切齿道:“是他,是这个男人杀的,为了报复我,杀了整个杏家的人,连自己的妻子都不放过!”

穆落逸并没有言语,也没有反驳,消瘦的身子挺直背脊,孤零零地一个人被凛冽的杀气和痛恨包围着。

凤倾心嘴角微翘,抬起手中的画卷问道:“那这副画呢,是谁画的,画的又是谁?”

杏臣瞳孔不停的闪烁着,却是没有应答。

“你不说,我来替你答。”凤倾心冷笑:“我手中这副女子背影图是你画的,和那日小画留字引我去春来客栈的出自同一人之手,而我在井旁看到黑影就是你!”

杏臣闻言脸色惊慌的大变,发白的嘴唇紧抿,灰白的胡子一颤一颤地,全身都在瑟瑟地发抖,他摇头道:“不,不……”

凤倾心睨着他,目光锐利似乎看穿了他,道:“你早就知道你女儿的头颅就在那口井里,你敢说你不知道杏子衿是怎么死的么?”

“子衿就是他杀的,这个丧尽天良的人,连自己的妻子都不放过!”杏臣突然抬起头盯着穆落逸,满腔怨气化为铮铮杀气。

“子衿是死在你的手中,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穆落逸眼如弯刀,恨不得活剐了他,心底那份柔软狠狠地撕扯着他的心,如刀绞一般。

杏臣老目仲仲,眼里蕴藉着难以言喻的悲伤:“不,不。我即便是良心丧尽,可我断不会杀了自己的女儿!”

凤倾心不屑的嗤笑,从怀里拿出一枚杏花耳坠,凑到他眼前,满意的看着他变了神色,冷声道:“就算你女儿你不是你杀的,可你她的手臂是你让柳腰儿拧断的!”

第二十章 真相

凤倾心不屑的嗤笑,从怀里拿出一枚杏花耳坠,凑到他眼前,满意的看着他变了神色,冷声道:“就算你女儿不是你杀的,可她的手臂是你让柳腰儿拧断的!”

杏臣黝黑的脸蓦地一白,随即他痛苦的闭上眼睛,道:“你又如何得知,柳腰儿已经死了……”

凤倾心一笑,心平气和道:“就凭这副画,和这支耳环。”

司映在一旁挠头,不解道:“倾心,我怎么不明白,这副画又说明什么?”

“这副图画的缠绵悱恻,说明杏臣对那画中人有情,而画中人不是别人正是柳腰儿。杏臣与她早有了暧昧关系,柳腰儿虽不爱杏臣,可也想得到那盏灯!

柳腰儿对穆落逸一直倾慕,她嫉妒杏子衿嫁给了穆落逸,可始终是丫鬟的身份,也断不会明目张胆的拧断杏子衿的手臂,一定是得到了别人的首肯。我说的对不对?”

穆落逸红着眼,瞪向杏臣,声音突然变得极其阴冷:“你好狠毒的心……”

陈子夕皱眉不解道:“虎毒还不食子,杏臣为什么要拧断她的手臂!难道杏子衿不知道拧断手臂的是自己父亲指使?”

“那个时候他已经是杏白了,并不是她所谓的父亲。只是杏臣并不知道杏子衿一直知道他的身份,至于为何要拧断她的手臂,还不是因为那盏艮犬举月灯!”

豆大的冷汗从杏臣额上滚落,凤倾心乘胜追击: “在这副背影图的后面有一个地下暗道的开关,我正是因为打开暗道才躲过一劫,可我在暗道里木龛上发现了粘腻的灯油,那里一定是当时供放艮犬举月灯的地方,只是那里已经空无一物,只有这一支耳环。”

“这支耳环正是杏子衿留下的,我想她当时留下这支耳环就是想让父亲明白,她已经知道父亲的身份,想让他及时回头,可你当时并没有顿悟,还在因为她的背叛而怒火中烧,竟让柳腰儿拧断她的手臂!”

停顿了一下,凤倾心不再盯着杏臣,而是将这支耳环递给了穆落逸,轻轻道:“我想她偷灯是为了原你的心愿吧,一月前在春来客栈里,陈山看见的房客女子就是杏子衿,而带走她的黑影就是你。”

穆落逸握紧掌中的耳环,痛苦的闭上眼睛,一滴泪便从眼里滑落:“不错,那时候的子衿,已经被柳腰儿拧断双臂了。”他突然睁开眼看着杏臣竟是气急攻心间,一口鲜血蓦地从他口中喷出,恨道:“我真恨,恨不得杀了她,若不是当初答应子衿不要伤害她父亲,他早就活不到今日!”

杏臣在角落瑟瑟发抖,暗自饮恨,可抬眼间他却凸着血红的眼,恶狠狠的看着穆落逸道:“可你竟然活活溺死她!”

“我没有,纵然我恨你杏家入骨,我也断不会伤害她半分,子衿,明明就是你与柳腰儿合谋杀害的,你这个丧心病狂的人!”穆落逸咬牙低吼。

“还是我来告诉你们吧。”凤倾心冷笑道:“你们二人到如今也不明白,杀死杏子衿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穆落逸和杏臣同时抬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凤倾心道:“什么……”

凤倾心低叹了一口气,道:“她是想以死还化解你们之间的仇怨,可恨早就蒙蔽了你二人的眼,你们却曲解了她最后的遗愿!”

杏臣的脸上已经没有一点儿血色,他像被钉在原地般不能动弹,他听到凤倾心说:“第一个发现她尸身的人是你,可你这个父亲见到女儿的尸身,并没有在想她究竟为何而死,在最后一刻还在想着怎么整垮穆落逸!你女儿的头是你砍下的!”

这一席话在客栈里掀起狂澜,穆落逸闭目流泪,陈子夕和司映皆怒不可遏的看着他。

杏臣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老目纵横,凤倾心冷道:“我去你房间之前先去了穆落逸的房间,在他床下我发现了一丝血迹,我猜想当你将你女儿的头颅砍下之后,趁着穆落逸不在,偷偷的将子衿的尸身藏在他床下,在将她的头颅扔在春来客栈的井中,然后留画给我,引我发现头颅。那幅画你画的传神,可凶手的样子却是模糊不清,那是因为砍下她头颅抛尸井中的人就是你自己!”

凤倾心冷冷的看着杏臣,嗤笑一声道:“你设计的这个案子并不难解,只要我在穆落逸的床下发现杏子衿的头颅,这个案子就破了,可你没想到,柳腰儿在此时会背叛你,再次将艮犬举月偷走,并且在春来客栈窗下点燃,更让你没想到的是穆落逸也发现了你的企图,正好将计就计。”

“杀死柳腰儿的究竟是谁?”司映皱眉。

凤倾心纤长的食指指向穆落逸,道:“杀死柳腰儿的就是他,也许那时柳腰儿在客栈里还是心中一池春水默默的等待她的情郎,也许,在穆落逸进门后她还是一脸娇羞,可她不知这一切都只是利用,穆落逸进门后生生拧断她的手臂,替子衿报了仇,又将她吊死在客栈里,她临死前被艮犬举月灯里的香气摄了心魄,入了一个甜蜜的梦魇里,所以她脸上的表情才会如此诡异。”

“那盏灯的确厉害,连你和忘尘师傅都着了道,那穆落逸怎么没有被勾了心魄?”司映仍是不解。

凤倾心轻叹一声,走到杏白面前,蹲下身轻轻道:“那是你告诉他的吧,也许是赎罪,你方才知道那盏假灯被穆落逸换掉,心甘情愿被灯勾了心魄,甘愿死在他的剑下。”

凤倾心知道,若不是为了灯后的秘密,他早不会苟活于世了。

杏白扯了扯嘴边的皮肉道:“那时他还不知如何避开此灯的香气,只是掩住了鼻息,我若……若早些告诉他,这一切早就该结束了。”

“如此说来那盏灯一直就在穆施主手中了。”忘尘捻着手中的佛珠,淡淡道。

穆落逸看着忘尘,竟勾唇笑起来,笑得邪气而放肆,竟嗤笑着弯下腰,突然,他猛地收了笑意,拔身而起向窗台略去!

陈子夕更快,脚步微错,转瞬间便来到了窗下,正当他抬手想要拿起那盏传说中的灯时,只觉手腕一凉,低头看去,一条赤红毒蛇正绕在他的手腕上!

他骇然变色,连忙抬手将毒蛇甩开,穆落逸的目光中突然闪过一丝寒芒,龙吟一声,手中长剑突然闪出!

陈子夕被他的剑气逼的后退一步,得此空隙穆落逸卷起艮犬举月灯,从门房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二十一章 杏花碎梦

不管夜晚是多么的黑暗,黎明总是会到来。

初生的日头正满,站在客栈门口的凤倾心用手遮住眼睛,细碎的光芒透过指缝照的她有些耀眼。

司映押着杏臣走出客栈,擦过她的身,凤倾心忍不住叫住他,讽刺道:“人便是这般凉薄,即便是骨肉亲情,只要拿你想要的来换,一定舍得。”

杏臣身子一颤,恍惚瞬间苍老,嗫嚅着嘴唇道:“我是爱她的,她毕竟,毕竟是我的女儿……”

凤倾心嗤笑一声,摆了摆手打发司映带走了他。

忘尘缓步而来,站在她身旁负手而立,仰头看着天边的日头,身后的手中依然捻着佛珠,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凤倾心垂眸轻笑,淡道:“当人什么都有的时候,整日还在烦恼些什么?佛说是欲望,人们却冠冕堂皇的说是追求,真是笑话.........”

忘尘手中的佛珠微微一滞,而后却温然的笑开,道:“欲望与是块木头,被做成拐杖,它就是善的,被做成木剑,它就是恶的。善恶与否,看的都是木匠,那个拥有欲望的人。”

凤倾心闻言微愣,而后摇了摇头却是幽幽叹息,道:“我知道穆落逸藏在哪儿,我只是……”

“你只是想让他们在多待一会儿……”

——

春来客栈的暗洞里迂回曲折,凤倾心和忘尘再次来到铁门前。

凤倾心伸手欲推开铁门,却犹豫了许久,忘尘轻叹一声伸手将铁门推开。

红色灯光下,映出一身杏白的穆落逸格外单薄,他半跪在杏子衿的棺材前,眼角藏泪,紧紧握住她的手贴在他的脸颊旁。

消瘦的脸毫无血色,凤倾心知道,穆落逸怕是要走到尽头了。

“你……”凤倾心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穆落逸目光落在杏子衿身上盈盈的笑着,道:“娘子,阴间路怕是极冷,娘子体弱要等等为夫。”

他顿了顿,转头看着凤倾心和忘尘,眼角的泪珠悄然滑落:“是我不好,一月前我从春来客栈将她抱回时,她依在我怀里说,‘人生早晚都归尘土,莫要带恨,累其一生,事如流水,皆做泡影。若我哪天故去,,你替我去看看东边浅岛的杏花,尝尝江南杏花甜酒,亲品西边清塘的杏花酥,买一支北边孤山的杏花簪。’”

穆落逸将目光重新落在杏子衿身上,消瘦的身子似乎随时都会陨落,柔声道: “咳咳,为夫当真是太傻,并未理解娘子话中深意,只是任由恨冲昏了头脑,可如今,即便让他们都死,我依然不快乐,想来是因为我身边不再有你的缘故。半月里,为夫日日服下蛇胆,终于如愿以偿染了重毒….

咳咳…想到不久就可与娘子团聚,为夫便心动不已….

待到来生,定与你游遍四海,看尽杏花,娘子莫急,你我夫妻团聚之日不远矣... ...”

他说不下去了,一种苦涩郁结了他的喉头,他的声音呜咽,是哭声,泪水哗哗的涌流到他的脸上。

凤倾心觉得他世上没有任何一种痛苦能够和他此刻所感觉的痛苦相比,因为她太了解那种滋味了,想起杏子衿那双泪眼,她比她幸运的太多,至少穆落逸没有负了她。

“我知你二人为何而来。”穆落逸尝到唇边的苦泪,轻轻笑了笑。

“艮犬举月灯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凤倾心眉心微动,似是不忍打扰他们。

“吾生须臾,长江无穷,不入轮回,信者长生。忘尘师傅是得到高僧,其中玄机怕是不难顿悟,只是……父亲守了一生的东西,你们怕是得不到了……”

忘尘微蹙眉,微眯起眼睛道:“那盏灯被你藏起来了。”

“不是。”穆落逸额头不停地冒者冷汗,打湿了他额前的发丝,苍白的嘴唇毫无血色,他蹙眉忍住疼痛,低声道:“那灯被我扔到绝情涯底了……”

忘尘眉毛深锁,淡漠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凤倾心看不清他此时的心绪。

“你究竟是如何避开那摄人的香气的?”凤倾心问道,她知道忘尘应该很想知道,只是杏白是不会说的。

穆落逸闻言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有着怜悯,他轻笑着抬手指着角落里的赤红毒蛇,突然,噗的吐出一口鲜血,苍白的唇角勾出一抹轻柔的笑容,他无力的垂下手,道:“凤捕头,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

忘尘垂下眼睑,转身离去,穆落逸斜倚在棺材上,凤倾心感觉到他的生命正一丝一丝地流淌,轻叹道:“你又是何苦?”

穆落逸摇了摇头,虚弱扯出一抹笑,而后叹息道:“忘尘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凤捕头怕是所托非人……”

凤倾心身子一震,他说的她又何尝不知道,可忘尘是一味毒药,早就渗入了她身体中每一丝的血肉中,她何尝不是中毒已深,无药可救。

“艮犬举月灯里藏着一个的灵药,可治百病,延年益寿,它叫做长生。我父亲本是修道之人,并无野心,他集一生之力练得长生,却遭世人艳羡,才使逸云山庄遭此横祸。只是,父亲临死前,将此灯中之谜分别保留,避开摄人心魄的香气之法在杏白那,而开启此灯奥秘一直就在穆家……,它需要一引,那便是,便是……”

穆落逸没有说完,鲜血顺着唇不断的流出,一地红艳,他缓缓地转头痴迷的看着杏子衿,眼中情意绵绵,渐渐的,如纸般雪白的脸,无力地,垂向一侧,任由死亡将他最后的清明带走……

凤倾心的眼泪就那样留下来,她知道,如此便是他二人最好的结局了。

——

绝情涯上,有二人迎风而立。一灰色僧袍,一玄色淄衣,皆被风吹的呼呼作响。

“我说过帮你找到艮犬举月灯。”凤倾心平静道。

忘尘凝视着涯底万丈深渊好久,须臾他双眸微抬,抿唇轻笑道:“好。”

凤倾心没有在言语,她知道,灵药长生对她来说很重要,因为她想让他活着……

第二十一章 双生镇

双生镇。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刺眼的黄光夹杂着一抹惊心的绯红,让人睁不开眼。

司映一边走在街上一边看着身旁的凤倾心皱眉抱怨道:“倾心,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绝情涯底寒风如刀,千丈深渊不见底。你何苦答应他?”

凤倾心垂眸不语,心中却是无比坚定,深渊万丈又如何,即便是碧落黄泉,刀山火海又有何惧怕?

“不必多说,当务之急是凌巧匠打造一把千丈铁索。”

司映叹息道:“凌巧匠五年前便隐居,只知他好像在双生镇,可这人海茫茫,要到哪里找……”

突然,一阵吵闹之声从前头而来,二人迎头看去,只是这夕阳的黄光毒辣的很,耀的二人睁不开眼,这吵闹之声越来越近往此处迁移,二人只好退到一旁。

待他们走的近了,凤倾心看清原来是一个押差拉着邢犯游街示众。

“是个女囚!”司映在一旁感叹。

凤倾心抬眼看去,那女囚站在囚车里,双手缚着刑具,发丝凌乱,只是那双眼却是倔强的很,嘴角微微地扬起,挂着一抹讥诮,似是在嘲讽整个世间。

围观百姓不断向她扔着头上菜叶,鸡蛋,更有过分的竟有人扔小石子,没一会儿那女囚额上便涔涔流着鲜血,可那女囚竟连眼都未眨一下。

“走吧。”凤倾心淡道。

悦宾客栈,明媚的夕阳从竹窗洒下来,临窗的桌子上也洒满了阳光。

陈子夕手指捏着赤红小蛇的头,那小蛇不甘心的将身子绕在他的手腕上,使劲挣扎着。

司映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立刻坐远,紧张道:“快,快把它扔了!”

陈子夕睨了他一眼,不屑道:“扔了,这可是宝贝。”

说罢,将赤红小蛇揣入怀里,司映瞪大眼睛道:“你不怕它咬你。”

“它乖着呢。”

凤倾心坐在一旁,瞥了一眼边上忘尘,他到底没有放下如何避开艮犬举月灯中的香气之法,一时掩住鼻息尚可,若要想解开灯中之谜,得到长生,必须得有解药。穆落逸临死前指了指那赤红小蛇,看来解药该和那条毒蛇有关。

凤倾心垂首饮茶,却是苦涩一笑,以前她心心念念的想与他朝夕相对,如今日日可见,却是无话可说。

气氛变的有些尴尬,只是客栈内却陡然吵闹起来,将此氛围冲淡。

“那女囚好手段,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逃走了。”

“听说她杀了她姐姐,还被人看见了,竟时隔四年才报官,听说报官的人是她丈夫!”

“她也是可怜之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七嘴八舌的吵闹让凤倾心有些烦躁,索性扔下碗筷回了二楼房间。

她倚在窗下,檐下巡逻衙差的脚步声和着更漏声,摇曳着整个夜晚。窗下蓬草高长香气幽淡,丝丝缕缕的撩人心怀。

凤倾心索性打开窗,将手伸出,晚露黏着风,湿意便轻轻拂上袖口,她皱眉收手关窗,她感到了许久不曾有的烦乱。

一阵风吹来,桌上的油灯迎风而灭,房间里立刻幽暗起来。

凤倾心坐在桌旁,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自然感觉不到一旁耳房里渐渐伸出的一双惨白的手。修长的手指,亦无血色,只是美丽的指甲上,涂着血色丹蔻,分外妖娆。

慢慢的,慢慢的,那手贴向了凤倾心的后背,突然,细长的手指猛地勾起,凌厉的指甲随时都会刺穿她的皮肉!

凤倾心微微侧身,手臂一拂间竟是单手勾住手双手的腕脉而后用力一扯,一个衣衫凌乱的女人便从耳房里被扯了出来,用力之大竟让那女人趴在地上。

那女人倒也麻利,爬起身子就往门外冲,凤倾心抱胸看着她,竟也不恼轻笑道:“衙门的人都在抓你,只要踏出门口,立刻就有人抓你回狱牢。”

那女人闻言停住了脚,缓缓回身一双眼凌厉看着她,道:“你知道我是谁?”

“双生镇人人都在议论,你身上又穿着囚衣,想不知道都难。”

“那你为何救我?”

凤倾心勾唇嗤笑一声,道:“我何时说要救你了。”

那女人也笑了笑,只不过笑容有些狡狭,道:“你方才在窗下就发现我了,见窗下有差役巡逻,你便随手关上了窗,难道不是怕他们发现我?”

凤倾心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道:“真是个聪明人,怪不得能从衙门囚车里逃出来。”

“不如我们做场交易。”那女人正了神色道。

“我为何要与你做交易?”凤倾心讥唇反问。

“查案破案不是你们捕头的事么?”

“你怎么知道我是捕头?”凤倾心神色一变眉目肃然。

那女人从怀里拿出凤倾心的捕头令牌,勾唇道:“方才无意间在耳房的包裹里翻到的。”

“既然有人给你送来铁杵,你能断开刑具,打晕差役,为何还用我来破案?”凤倾心唇角微扬。

那女子突然变了脸,惊慌立刻蔓上眉梢,惶恐道:“你怎么知道是有人给我送铁杵逃脱的?”

凤倾心细眉轻轩,睨着她道:“杀人害命,可是一等大罪,可如今你精神抖擞,在牢里并没有受刑,也没有挨饿,就说明你有人在狱牢里照应,铁杵短小易藏便携,用来凿破刑具最合适不过,只要用力一下便可逃脱,可你毕竟是女人,力气不够,所以凿了两下,慌乱之间竟划破掌心,你手掌内的划痕就是铁杵凿破留下的。”

那女子握紧手掌,微眯双眼目中流露警惕之色道:“你还知道什么?”

凤倾心站起身走到窗下,推开一条小缝,见楼下巡逻差役已经走远,抬眸淡笑道:“今天押送你巡街的是你的情人吧?”

那女人瞬间骇然失色,本就苍白的脸毫无血色,双眼更是愠怒起来,凤倾心见状唇边的笑意更浓,道:“你是有丈夫的,除了倾慕你的人,还会有谁如此费心救你,更何况,你毕竟是个女子,若想砸到一个男人,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那女人闻言看着凤倾心竟是癫狂的大笑起来,笑得十分诡谲,近乎吼叫,忽而她收了笑意,瞪着凌厉双眼看着她,古怪道:“老天不亡我,就是你了!”

说罢,她忽的一跃而起,从袖中掏出一根铁杵向凤倾心头顶砸去,凤倾心本能后退一步,那女人脚步来不及停下,一头撞在窗上,力量之大竟将那竹窗撞坏直直从客栈二楼跌了下去!

摔下去的瞬间那女人又突然古怪的大笑,笑声刺入凤倾心耳膜里,好久都忘不掉,而后只听砰的一巨声,那女人笑声戛然而止。

这一瞬,好像,一切声息皆止。死寂的小镇,就像一个的坟场。

凤倾心心中一凛,连忙趴在窗台向下看,被撞的得四分五裂的竹窗随着女人重重砸在地上,覆盖在女人血污四溅的身体上,格外恐怖。

第二十二章 诡异的尸体

凤倾心下了二楼向那女子的尸体走去,她的尸身浸淫在黯淡的月光下。

夜风劲吹,高长的蓬草在她的头顶瑟瑟摇摆,如同鬼影扭曳骇人的身躯。

陈子夕提着灯笼给凤倾心照亮,司映在忘尘身后面有惧色。

灯笼的光亮打在女子的侧脸上,苍白安详似乎是睡着了。

凤倾心将尸身上破碎竹窗掀开,头下草叶里淌了一堆血,她抬起女人头颅见她脑后沾满了血水。

凤倾心蹙眉,用手指轻按女尸头下伤口,创面轻微,血淤也不严重,却摔死了。她眉头蹙的越深,一股怪异油然而生,她翻过尸身细细检查,浑身没有一丝伤口,除了手掌一条干涸的划伤。

可这大片血水从何而来?

磐石一般沉重黑暗的巷路里,月光离得很远,除了鹤唳的风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将此处死寂的坟场硬生生地打碎了。

忘尘抬眼看着天上黯淡的弯月,眉眼一如那暗月一般清淡,轻声道:“人心背后都有一段故事。”

凤倾心站起身并未答话,转头看着巷口,不过须臾间,路巷里的脚步声便传到耳边。

一个穿戴华丽的女人率先从人堆里窜了出来,趴在尸体上嘤嘤的哭泣着:“姐姐,你怎么那么想不开,你的回文诗还没有绣完,怎么就走了……”

哭了好一会,那女人才抬起脸看向身后的男人,道:“相公,姐姐都死了,有何事还放不开……”

身后的男人被差役的火把照的很亮,眼睛扫过女人尸体冷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凤倾心想,也许那个女人生前也是个不受宠的,不然又怎么会被自己的丈夫举报杀人?

那男人盯着女人的尸身好一会儿,突然那一瞬,凤倾心见他表情变了,似乎是呆愣了,又似乎痴傻了,四肢不由自主的颤抖着,他两步跨到尸身前,将一旁衣着华丽的女人扯到一旁,睁大的眼里顿时溢满着强烈的悲痛,瘫软在地痛苦的大哭,凤倾心突然想起了一个词语——撕心裂肺。

“相公……”被扯到一旁的女人诧异的看着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武捕头,我娘子已死,她的尸身我可以带回去安葬么?”

凤倾心早就注意到了一旁的捕头,头上缠着纱布,上面依稀有血迹涔出,双手攥的死死地,颤抖的眉宇似乎极力隐忍,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不知是头上的伤口疼痛的,还是看见什么痛彻骨血的事情刺激的。

“好。”半响,他吐出一个字来。

那女人的尸身被他丈夫抱走了,凤倾心看着蓬草上的血迹好半天,直到露深夜重,司映叫她才离开。

那女人至死凤倾心都不知道她的名字,更不明白她为何要选择如此死掉,为何在她眼下死去,又让她查些什么?

想起囚车上她的骄傲的眼神,本想帮她一把,如今也不重要了,无关紧要的人。

凤倾心回眸却见忘尘,陈子夕和司映都在身后,司映手里还提着大家的包裹,她不禁诧异问道:“这是做什么?”

“还不是司大捕头?死活也不在此处下榻,说什么晦气,我看是胆子小吧。”

陈子夕说的明了倒让司映脸上挂不住,他抿了抿唇,不打算辩驳,只是抓住凤倾心的胳膊,瞥了一眼地上的血迹,心有余悸道:“过了这个巷口,水桥下就是客栈,那里地势低凹,无风。”

双生镇是个大风口,白天还好,一过三更,大风开始肆虐,撕扯着小镇,风声呜呜咽咽的,好像有人在疯疯颠颠的哭笑。

司映在桥下停下了脚步,屏息听了一会儿,瞪大双眼,惊骇的拽着陈子夕的手臂,道:“好像有人在哭。”

陈子夕讥唇轻笑出声,道:“是风声,哪里有女人在哭……”

只是他话为说完,脸上的神色变了,渐渐凝重起来道:“好像真的有女人在哭……”

“嘤嘤嘤……”

女人的哭声被风带的很远,带着飘忽的声音撩的水面涟漪颤颤,仿佛从地狱而来。

“生在阴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

女人尖细的歌声幽幽怨怨的传来,带着冤屈的哭腔,缠弄的人心骤然收紧,像是一张大手攥凛了心脏,司映顿时连声息也没有的倒在陈子夕怀里。

“素眉眷恋画一叠,风若借醉翻几页。一世寂寞谁人怜,梦中书写回文诗……”

风渐渐散去,女人饮泣的歌声也突兀的没了。陈子夕拖着司映的身子走到忘尘身边,面有肃色道:“我去看看。”

“不用了。你永远也不到故意藏起来的人。”凤倾心神色淡淡接过司映抬腿向桥后客栈走去。

陈子夕看了一眼忘尘,忘尘垂目颔首,随着她的脚步而去。

凤倾心突然顿脚,回头对忘尘疑惑道:“她说了回文诗?”

忘尘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月光挥洒在他白皙的脸庞上,有些不真实,他轻笑几分道:“也许,那个女人有事求你。”

半响,忘尘突然侧头问她:“知道此处为何叫双生镇么?”

凤倾心略怔而后摇头不解,忘尘叹息道:“因为两个双生女人,只可惜方才最后那个也死去了。”

“你认识她们?”凤倾心话一出口便暗自后悔,这话怎么竟有几分醋意。

忘尘微愣,片刻眉宇间淡淡低垂,道:“道听途说罢了。”

三人拖着昏过去的司映向客栈走去,但此时如果有人突然回头,就会发现在墨色一般黑夜中,有什么东西在熠熠闪烁,不是星星,不是月,那是一双哭红的眼睛,和眼中凄楚的泪水。

——

风声仍在继续,凤倾心躺在床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耳边不停的传来那女子临死前的笑声,仿佛厉鬼发自地狱的号啕,古怪的很,究竟是哪里怪,她也说不上来。

索性坐起来,看着窗外天边亮起的一丝明黄曙光,是希望的颜色。

她手腕翩然一转,一定翠玉魂瓶赫然出现在掌心。

好久都没有情魂出现了,凤倾心叹息,难道这世上有情人越来越少了么?

第二十三章 幻象

晨曦微露时,依窗而立得凤倾心清秀的面庞上渡上一层暖暖曙光,青衣裙裾的细腰间,裙带系得一丝不苟,显见已起来多时了。

那女子临死的笑声犹在耳畔,似乎在为她的诡异死法写了一个序。

凤倾心知道,这个案子她是放不下了。

天色大亮,金色的光芒轻绕在双生镇的上空,日头透过金灿灿云层蔓向世间,渡在七街十二市上,染在一百座巷子里,落在千家万户的屋顶上。双生镇又开始了以往的朝气,没有因为几个陌生人变的警怠,更没有因为一个女人的死变的颓靡。

凤倾心放下筷子,对一旁吃的厌厌的司映道:“今天去楚家打探一下情况,最好混进去。”

“楚家?”

“就是昨日坠楼死那女子的夫家。”

司映惊骇道:“你要插手这件事?”

“嗯。”凤倾心轻抿了一口香粥,才淡淡道。

司映没什么话可说了,他心中虽百般不愿,可他知道,她内心那股劲头又开始萌动,跃跃欲试了。

那股倔强,不服输,又心软的劲头。

——

楚家高梁深檐确实比司映想象中恢宏壮美,他不知原来楚家竟是这般有权势。

前门两鼎威武霸气的石狮子,后面是更磅礴的朱红大门。两个家奴守在门口,一脸的凛然肃色。

只是楚家并没有吊丧,也没有让任何人来悼念,想来是那女子犯了罪的缘故。

大门不好进,司映便打起了后门的主意。

楚家后门连接着一条小巷,那里并不是什么好地方,是条死巷,很多楚家破旧的杂物都在此堆放,中间只有巴掌大的地方走路,旧物挨着巷壁成了天然窝棚,倒成了是一些行乞的好去处。

司映不明白为何楚家要将破旧杂物一股脑的堆在这,硬生生将这巷子堆成乞丐窝。

他脑中突然精光一闪,也许楚家的消息可从这些乞丐嘴里知晓。

只是白天这些乞丐都出去行乞去了,司映眯着眼向里看去,只有一个人蜷缩在破物堆里,没有疑迟,他向那人走去,臭秽之气扑面而来,熏得他差点儿吐出来,踢开脚下碍事的破盆烂碗,叮叮咣咣的声音犹为突兀,却没有吵醒他,甚至连一丝颤抖都没有,好像是死了。

司映在他身旁止住脚,午后的暖阳根本照不进来,整个巷子都笼罩在暗影下,阴森逼人,飘荡着一股可疑的气息。

他莫名地紧张起来,他上前一步,喊道:“喂,还活着么?”

连叫几声那人都没反应,司映俯下身想去推搡他,他就着朦胧的光线看见,蜷缩之人的身躯似乎一点点收缩干瘪,最后只剩下一件褴褛衣衫!

莫大的恐惧撅住司映的心,抬眼间却看见那乞丐衣衫下一条男人手腕粗的灰黑大蛇游动而出,身躯像漆黑的流水一般向外漫溢,突然,那大蛇立起半截身子冲着司映的脸咬了过来。

司映吓得踉跄倒退几步,扑通摔在烂物旁。刹那间,黑蛇立刻仰头张着大嘴游动到了司映的跟前。

他立刻没命地尖叫起来,跳起身向外巷子外狂奔。

刚出巷子他迎头就撞上了一个人,那人被他撞的一个趔趄顿时趴在地上,司映只知道得逃命,顾不上那么许多,抓起那人扛在肩头就往外跑。

被扛起的那人拍打着司映的后背,颤巍巍的骂道:“你这小儿郎,抢我这把老骨头做什么?”

司映来不及解释太多,一边拼命的跑一边颤着音说:“有条大蛇,要吃人……”

那人被司映颠的上气不接下气,似乎随时都会一口气上不了归了天,大口喘息道:“哪里,哪里,有蛇,什么都没有!”

“真的有,真的有,我方才看见了!”

“小,小儿郎,莫要跑了,老妇要不行了,你身后啥都没有……”

司映感到肩上的那人似乎身子都哆嗦起来,虽怕那大蛇,又怕这人死在他肩上,心一横,把人放下来,却见她是一白发老妇人。

那老妇立刻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顺了气,才道:“你这作死的儿郎,哪里有蛇,差点把老妇颠死。”

司映回头看去,透过明媚阳光照射,巷子里却是没有看见吃人的灰黑大蛇。

他顿时迷惘了,方才分明看见一条恐怕的大蛇,这怎么才须臾就不见了。

“我真的看见了,一条大蛇,怎么这么会儿就不见了。”

那妇人颤巍巍的起来,司映连忙将她扶起,她晶亮的眼睛突然弯起笑意来,司映没由来的一怔,他竟从这老妇眼睛看到了一丝狡黠和……戏弄。

“是什么样的大蛇?”

“是,是……”司映有些结巴了。

“是不是这样啊!”老妇说完,身子一瘪,司映低头瞧去,哪里还有老妇人,瘪下去的褴褛衣衫分明就是方才他看见的乞丐衣衫。

咻的一声,一条巨蛇猛地从衣衫下直起身子,司映顿时就吓晕了过去。

——

巨大蟒蛇身上的鳞片闪闪发光,头顶上有个黑色肉冠,长着巨大嘴巴对着司映缠绕而来,滑腻的尾巴贴着他的手背,那大蛇转头一口把他吞入腹中。

司映大喊一声,吾命休矣!

再睁开眼时,司映便看见凤倾心清秀的脸,可比大蛇好看多了。

“有大蛇!”司映立刻弹跳起来,却发现手里还握着一个手掌,顺着手掌向它主人看去,却见陈子夕咬牙切齿的看着他道:“能松手了么?”

“怎么回事?”司映连忙扔掉陈子夕的手,怪不得方才噩梦里有个滑腻的东西贴着他的手背,原来是他的手。

凤倾心抿唇轻笑,揶揄道:“我让你去查楚家,你却在他家后巷的乞丐窝里睡大觉,若不是子夕将你背回来,是不是打算在那当乞丐了?”

“乞丐窝?睡觉?”司映一时怔愣,突然神色大变惊骇道:“哪里是睡觉,那里有条蛇精,是个老妇!”

凤倾心也正了神色道:“你在睡梦中的呓语我已然猜出七八,你方才是中了*,所以才看到了一些幻象。”

“幻象……”司映垂头喃喃自语,真的是幻象么,方才那蛇和老妇分明那么真实。

“接下来该怎么办?”司映抬头问道。

凤倾心抬起眼,眼中的探究和倔强毫无保留,她淡淡微笑道:“在探。楚家的秘密绝对少不了。”

第二十四章 驱鬼

司映觉得这一切真实的很,所以第二日他又去了楚家后巷。

春意阑珊的日头还是毒辣的,司映在巷口处向里张望,仍然觉得莫名的寒气从脚底升腾,乞丐都出去行乞了,里面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难道昨日一切皆是幻象。

司映侧身看着紧闭的楚家后门,只觉一股阴森之气将其密密匝匝的笼罩其中,即便如日中天,这种感觉也很强烈。

司映微叹息,若想探得其中秘密,还得另想办法才是,只是他没想到楚家竟会自己送上门来。

忘尘盘腿坐在床上,低眉垂目默念经文,一副慈悲之像。

楚家二夫人,也是那日女子死后最先冲出来的女人,林纹绣一脸企盼的看着他。

“大师考虑的如何了?”

忘尘口中仍默念经文,纹丝不动,林纹绣感觉得道高僧皆是超凡而孤高,冰凉而淡漠,不染分毫尘世。

她忽然有些颓败,看来今日是请不动他了。

“待到月上柳梢头,我自会登门驱鬼。”

忘尘突然开口,声音不浓不淡的传到她耳中,林纹绣大喜,低头垂泪道:“多谢大师,自昨日那丫鬟从楼上跌落殒了命,大家皆终日人心惶惶,唯恐下一个就是自己,真没想到姐姐她竟是死不瞑目,竟化作了厉鬼来搅弄楚家上下不得安宁!”

忘尘不再言语继续念经,林纹绣自觉尴尬,站起身对忘尘深福一礼便离去了。

凤倾心自耳房而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中讳莫如深。

——

尚在暮春,月色如水。

楚家庭院里的春花怒放,廊下花池里的菡萏已经含苞,粉粉嫩嫩如同美人尖,凤倾心觉得此地的春色,竟比双生镇任何一处春景都更加浓郁。

林纹绣亲自打着灯笼带领忘尘和凤倾心,几人转过回廊,直接去了出事的菡萏阁。

上了二楼,林纹绣熄了灯笼燃起壁灯,指着二楼破裂的竹窗道:“就是这,丫鬟晨儿就是在此处摔下去,死法和青莲姐姐的一样。”

“青莲……”凤倾心喃喃吐出这个名字。

林纹绣点了点头,轻声道:“正是姐姐的名讳。”

忘尘走到阁内正中央,盘腿而坐,双手合十,一调如水靡靡佛音悠悠响起,洗涤此处污秽,鹅黄的灯光下,真如一世活佛。

凤倾心低头检查起案发现场,菡萏阁很是温馨,屏风帐幔、地毯壁挂,还有案子上萦绕不绝的荷香,此处应当是为心爱之人建造。

只是这窗下构造却很有趣,临窗附近的地板陡然低斜,似乎是故意而建。

“是为了迎合窗外略长的屋檐,原本是相公是想姐姐在此处赏荷不会被烈阳荼伤。”

林纹绣看出凤倾心的疑虑,垂眸淡淡解释道。

“既然青莲如此得宠,为何会落下此番下场。”凤倾心蹲下身在斜坡处细细检查,似是随意问道。

“这,这我就不知了。”林纹绣垂下头略悲戚道,似有意避开这个话题。

凤倾心直起身子,她赶紧上前,语气也变了,在原先的悲戚中又多了几分惶恐追问道:“姐姐灵魂一定还在此处徘徊,一定是晨儿冲撞了她,才会被她勾了魂索了命!”

凤倾心问:“你见过鬼的样子了?”

林纹绣抬头,一时呆愣道:“啊?没,没有?”

“也就是说,正是夫人的平端猜测,才把晨儿之死与青莲化鬼联系起来。否则若按照常理,命案发生最先应该的是去报官,再由官府定夺她的死是看作为失足、自杀,或者他杀。又怎么会叫大师来念经驱鬼?”

林纹绣瞠目结舌,而后恼怒的惊叫起来道:“这,你这是何意?”

凤倾心指着微斜的地板道:“此处本来就微斜,又是莲纹大理石地面,若晚上执灯笼在此处不小心低上两滴灯油,很容易从二楼掉下去,对么?”

林纹绣变了脸,冷声道:“这菡萏阁处有壁灯,又何必点着灯笼?”

“那这又是什么?”凤倾心从破碎的窗框上取下一小块绛纱,正与林纹绣手中灯笼罩子一模一样!

“也许她是奉命来取东西,也许是她偷盗,总之她走到窗下斜坡时不小心掉下两滴灯油,她脚下一滑才致使她失足掉下去摔死。”

“既然是意外,夫人为何要千方百计的往青莲的身上扯出一台厉鬼索命的戏码?”

弦月从云后露出半弯身姿,光芒清冷低回,菡萏阁上似乎笼了一层银霜,如此春意盎然的时令,此景却凄凉得像要退回到岁冬。

林纹绣局促不安,额上已然寖出汗珠,握紧手中的灯笼杆连指节都泛了白。

凤倾心睨着她,脸上陡然一寒道:“我来替你说吧,你是想抹黑她,既然死了一个丫鬟,死法又与她如此凑巧,那何不再添油加醋一把,让她死了也背上一个厉鬼索命的黑锅,借着大师渡鬼这一说法,更加坐实了青莲化鬼索命之说,以至于整日里惶惶不安的人以后再提及她的时候,是恨的牙痒痒,而不是一脸的怜惜!”

林纹绣手中的灯笼杆砰的一声掉在地上,忘尘口中的经文也嘎然而止。

“不是,不是我……”她瘫坐在地上,脸上泪水涔涔流下。

“我知道不是你,你毕竟时楚家的妾室,即便在得宠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抹黑正室夫人,定是有人授意,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为青莲建造这座菡萏阁,她的丈夫楚辞!”

一股怒气油然而生,凤倾心不知道为何要如此动怒,只觉得这些事她必须说出来,必须替那个女人说出来!

她起身就走,一把扯起地上的忘尘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她突然驻足,冷道:“这个忙我们帮不了,告诉楚公子,这鬼神之说另想他法吧!”

“不!”林纹绣突然喊出声,饮泣涕泪道:“我也不知道相公为何要如此,可相公分明是爱她的,就连她的尸身都摆在他的房里,千年寒玉的棺材,青莲的样子极美,躺在里面仿佛就像睡着了一样,相公日日与她同寝,就像,就像着了魔一般!”

第二十五章 按耐不住的人

黑色笼罩了一切房屋,月色朦胧,树影婆娑,一片死寂。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你不该这么冲动。”忘尘说:“可以借着这个由头继续查下去。”

“不必。”凤倾心说的倔强:“他楚家大门越是关的紧,我越是要撬开它。”

忘尘抬眼瞧她,见她明亮的眼睛里分明燃起一团火,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她。

“你有何良策?”忘尘偏头含笑。

“也许有一个人可以去试试看。”

凤倾心眯起眼,那个女人到底托付了她什么事情,竟要以死相逼,也许他可以解她疑惑。

这是一处破屋。

周围院墙是木板搭制已经七零八落,唯有一座石头搭建的屋子还竖立着。破屋偏僻隔绝小镇,四周松柳苍郁,杂树错落。春色已深,此处却没有春意盎然的感觉,空气中到处飘荡着一股迷闷瘴气,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地腐烂。

后来隔了许久,凤倾心才明白,腐烂的是人心。

晨色渐腾,雾气犹在,一切恍惚在梦中,破屋室内尚有寥寥几件家具,一桌一凳,一壶酒,和一坐床,霞光渡在窗上,照在一位青年男子的憔悴面孔上。

男子依桌抚额,头上缠着绷带,好像受了伤,也许是忧思过度,许是醉生梦死,面容还还算俊朗,眉宇却皱成一团,满脸的胡茬更加颓靡。

男子拾起酒壶满满的又灌了一口,眉宇间才略略舒展。

他还未落下酒壶,破屋的门上响起敲击声。

“谁?”他一惊。

“请问成珂霂公子是住在这里吗?”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成珂霂皱起眉头道:“我就是,你是何人?”

“我叫凤倾心,是特意来拜访公子的。”

成珂霂冷笑了一声,道:“拜访我?”

说罢,将他一脚将木门踢开,斜斜撞撞冲了出来,一个青衫女子出现在门外,那张清丽出尘的面孔登时令成珂霂的眼睛一亮,可只是须臾他眼中的神色又低落下去,头一晕,便跌坐地上。

“我识得你,那日菡萏就是从你房间跌落下来。”

说罢,又仰头喝了一口酒,嗤笑道:“谁告诉你我在这儿!”

凤倾心勾唇笑了笑道:“成公子身体不适,辞了捕头之职,若想打听到你的住处并不难,只是今日看来,公子也是个痴情人!”

凤倾心话里有话,成珂霂立刻变了神色,道:“你在说什么?”

凤倾心道:“成公子心知肚明。”

成珂霂微挑起一双醉眼,锐利的如两把刀子,忽而他冷笑一声爬起身退回屋内,将木门轰的一声关上,道:“你找错人了,”

凤倾心走到窗下,透过破碎的窗纸,看着他一脸警惕之色,沉声道:“我知道你对她有情,你头上的伤是怎么来,我亦全部知晓。”

成珂霂闻言愠怒起来,眼里闪过一丝杀意:“你想如何?”

“怎么,你想灭口?”凤倾心突然笑了起来,道:“我是菡萏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你不想知道她临终前对我说了什么么?”

成珂霂低眸沉默片刻,放下酒壶,道:“你快走吧,此处不是好地方,不然一但瘴气入脑了,就没人救得了你。”

凤倾心还想再说什么,屋内已然没了动静,只是林路里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离这破屋越来越近。

她急忙隐在倒塌的栅栏之外偷偷窥视着,见来人竟是一个男子,小二打扮,手里还提着一樽壶酒。

那人走到窗下,向里望了两眼,而后敲了敲窗子,道:“成公子,酒送来了。”

半响,里面传来懒懒散散的醉话,道:“放,放在门口。”

那小二应了一声,将酒放在门口,看了一眼酒壶起身便离去了。

凤倾心却暗自咀嚼成珂霂最后那句话,瘴气入脑,没人能救得了你,这句话似乎别有深意,是威胁还是警告呢?

又过了许久,天色已然大亮时,那扇门才缓缓打开,成珂霂摇摇晃晃的走出来,提起酒壶拔出酒塞,一股酒香自壶里溢出,他满足的笑了笑抬腿走进屋里,突然,他觉身子一摇眼前一花,好像有什么东西擦身而过,在抬眼时,只见桌子旁竟坐了一个女人,正语笑嫣然的看着他。

成珂霂恼羞成怒的将木门踢合,狠狠地将酒壶落在桌上,几滴酒汁随之摇溢出来,他指着凤倾心又气又怒道:“你怎么还没走!”

凤倾心道:“菡萏临终前似乎有事相托,但并没有说的明了,而且,她的死也蹊跷的很。我心里既然应承了她,就该了解事情的始末。”

成珂霂闭上双眼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罢,他转身欲往外走,凤倾心闪身把他的去路给堵住了,咄咄逼人道:“不知道,不知道你怎么费尽心机替她筹谋逃狱,又心甘情愿挨她一杵!”

成珂霂酒意上脑,身子摇摇晃晃,索性躺在床上,不再理会她。

凤倾心一时也拿他没办法,干脆坐在桌子旁,与他耗了起来,而桌上的酒香从壶里飘散勾扯着她的嗅觉,她扫了一眼桌上的酒壶,忽然,她的面色一凛。

破屋居林中,屋内飞虫自是甚多,其中不少直接降落到酒壶旁,方才溢出的几滴酒,不少虫子在上面嬉戏,结果却是落在上面就再也飞不起来了。

“这酒有毒!”凤倾心惊骇出声。

床上躺着的成珂霂没有一丝响动,凤倾心走到床边不容分说一把将他提了起来,拽到桌旁,指着飞虫的尸体的道:“有人要杀你。”

成珂霂看着一片虫尸终是变了脸色,从怀里拿出一根银针,轻轻插入酒壶,须臾取出,银针入酒的部分全部变成了黑色。

“果然按耐不住了。”成珂霂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可凤倾心分明感到一股强烈的杀意自他身上弥漫开来。

“一会儿下毒之人会来查看,成公子此地不宜久留。”凤倾心提醒道。

成珂霂站起身,脸上的醉意一扫而空,凤倾心知道,方才的颓靡是他装出来的,来看,他早就知道有人要杀他。

“姑娘真有心想为菡萏翻案?”成珂霂突然道。

凤倾心勾唇笑了笑,眼中的倔强熠熠生辉,道:“她既然以死相托,我有何理由拒绝?”

成珂霂眼中腾起一丝感动,叹了一口气道:“菡萏看人不会错的,我相信她,自然也相信你,只是此案并不是普通的凶杀案,其中凶险随时都会殒命,姑娘若是想好,就到后山的无量观中寻我,在下定当将其中缘由皆告诉姑娘。”

第二十六章 十缎锦

这几日陈子夕和司映一直暗中监视着楚家的动向。

比之前几日不同,今日楚家似乎热闹起来,进进出出的家仆脚步急促一脸肃色,司映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

果不其然,待月上柳梢头时,楚家门前突然停了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四面皆是昂贵精美的丝绸所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淡粉色绉纱遮挡看不透里面,然后楚家一直紧闭的大门打开了,先走出的是盛装的林纹绣,她一身牡丹碧霞罗裙,逶迤拖地的裙尾绣了金线,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

她小声对车夫低语几句,车夫在一侧连连哈腰点头,而后,楚辞缓步从大院里走出。

他穿着一身月牙色的衣服,衣服上用金线绣着华丽的图案,那衣服缎子质地很好,应该很名贵。

司映不禁感叹出声:“真有钱啊!”

陈子夕不屑的嗤笑一声道:“楚家是织锦世家,穿些华丽的衣裳算什么,你知道十缎锦么?”

“十缎锦?”

“天下锦中之后十缎锦,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优裕而从容,不需要像平常缎子涂脂抹粉,它一出生就耀眼一方,多少天下爱衣之人都想得到它。”

司映好奇道:“难不成用金丝银线绣的?”

陈子夕摇了摇头:“它现世才五年,见过的人寥寥无几,只是听说它出自双生镇,也消失于此,只是这锦缎中奥秘怕是只有当局者能知晓了。”

二人说话间楚辞与林纹绣上了马车,车夫一声响哨马车缓缓驶入夜色里。

二人不在言语,立刻跟了上去。

夜半月光像潋滟水色般在树梢间悄然浮动,今夜,双生镇奇怪的很,原本应该安静的街道突然热闹起来。

街上行人冒月提灯而行,络绎不绝,一股脑的向一个方向走,脸上荡漾着笑容,似乎比白日还要尽兴。

陈子夕随手抓来一个人,问道:“请问今夜双生镇为何如此热闹?”

那人打量了一下陈子夕和司映,道:“你们是外地人吧,今夜暖水河画舫里丹霞姑娘要在今夜举办游河会。”

“一个妓女而已,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么?”司映不屑。

那人摇了摇头,叹道:“美人倒是常见,只是她手中的十段锦并不常见啊!”说罢,那人也匆匆向暖水河走去。

陈子夕和司映面面相觑,十缎锦重现天日了!二人不敢耽误,跟着楚辞来到了暖水河畔,河上灯火如昼,碧波涟漪,微风轻拂,山青柳翠,颇有人间仙境之感。

离老远便看见一艘极大画舫从西头行驶过来,而画舫上张灯结彩,船顶上漆着金漆,船柱雕梁画凤,垂下的粉绡将船笼的朦朦胧胧,琴声悠悠荡荡传来撩人心头,当其驶近,众人看清粉绡后一个蒙纱半遮面的女子抚琴而坐。

二人未敢离得太近,只见楚辞在桥头与一人略略寒暄,便一齐上了画舫。

看着画舫又向河中驶去,司映急道:“子夕,你在此观察,我去通知凤捕头。”

——

凤倾心听完司映的描述,眉头蹙了起来,喃喃道:“十缎锦……”

忘尘在窗下而立,突然合掌轻轻唱起了一声佛号,道:“没想到世间真的有十缎锦……”

“忘尘你知道这十缎锦?”凤倾心开口道。

忘尘摇了摇头,道:“我也只是听闻,相传是一个双生姐妹花织就出来,云锦天章,人间极品,只不过,缎锦一现世,那双生姐妹便枯萎一个,也为它蒙上一层忧郁的色彩,只是不知何顾它只是昙花一现便消失了。没想到,时隔多年,它又现世了。”

“双生姐妹,双生镇,忘尘这何菡萏有没有关系?”凤倾心眸色微沉,忘尘曾说过,双生镇是因菡萏姐妹才如此命名,难道真的这么凑巧?

忘尘转过身看着他,淡淡的银色光晕笼罩周身,使得他眸底如辰,他淡笑道:“猜的不错,这锦缎正是出自她二人之手。”

凤倾心略略沉吟,突然站起身道:“看来这暖水河我是要走一遭了。”

司映连忙道:“我同你一起去。”

“不。”凤倾心打断他,道:“你另有事做。”

司映皱眉:“何事?”

凤倾心面色一沉道:“还记得菡萏死的那夜在桥下有个女人唱歌之事么?”

“自然记得。”司映提起那一夜仍心有余悸。

“那个女人曾唱到—一世寂寞谁人怜,梦中书写回文诗,我记得林纹绣也曾经提到过,菡萏在死前也在绣着回文诗,我想这其中恐有玄机,今夜楚辞与林纹绣都不在楚家,趁此良机今夜你夜探楚家,将那阙刺绣偷过来。”

“这倒不难,可你一人去暖水河太危险,毕竟那里是烟花之地,你一个女人……”司映有些担忧。

“司捕头放心去即可。”窗下忘尘突然开口,引的凤倾心和司映纷纷侧目,他低眉淡道:“小僧可陪凤捕头同去。”

凤倾心与司映闻言皆大为惊骇,司映指着他,结巴道:“忘,忘尘师傅,可你毕竟是方外之人,这,这如何是好。”

忘尘唇角微扬,道:“佛祖曾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我心向佛,何必拘泥声色,司捕头只要为小僧找一套俗世之人的衣袍便好。”

司映点了点头,也罢,忘尘虽是出家人,毕竟也是男人,有他相陪自然是好。

月色袅袅,月下的人也似乎在月影的环抱中变得朦胧飘渺。

凤倾心抬眼看他,一身青衫衣袍,清雅如水的眉宇间掩不住的孤绝傲岸,淡然如辰的目光,如悠悠流水倾入凤倾心的心里,那身影一如以往,让她恍惚回到五年前他们初遇一样,梅花树下,公子眉眼含笑,不知觉的,她心口竟感到一阵刀绞般的疼痛,眼里渐渐涌起一层水雾。

忘尘看着她眼里的迷蒙雾气,皱眉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风太大眼中揉了沙,忘尘……”

凤倾心话还未说完,便被他伸手拂掉,忘尘在月下负手而立,淡淡道:“既然入了尘世,就不要见这个名字了?”

“那我唤你什么?”

忘尘缓缓抬眼,眼中似水如月华,轻声道: “叫我,青云罢……”

第二十七章 鬼唤(一)

双生镇是个奇怪的地方,方才还月明星稀,这会竟乌云密布,没一会儿便下起了缠绵小雨,好在雨并不大。

一柄朱青油布伞压得低低的,伞下的男女比肩而行,穿过游行的人径直上了暖水河中一艘浪船,身子钻入船舱,朱青伞方才合上,隐入竹帘内。

二人才入船内,浪船缓缓荡开,身后水面漾起纹纹涟漪。

“那艘船热闹的很。”凤倾心轻轻勾起船窗上的纱幔,看着不远处极华丽的画舫,沉了声道:“只是不知该如何上去。”

忘尘站在船口负手而立,风轻轻荡起腮旁的发,恍惚他的确不是尘世之人。

“不急。”

耳边一阵微风起伏,忽而,画舫里传来缕缕琴声,悠悠扬扬,一种情韵却令人回肠荡气。

忘尘轻轻笑了笑,叹道:“瞧,机会来了。”

说罢,从怀里拿出一柄碧玉长箫,凤倾心看着那绿箫身子一震,是凤吟,没想到即便他出了家这箫仍还留着。

忘尘临窗吹奏,箫声婉转清越,响彻河丈,此时,那袅袅夜雨也伴随着乐声随风翩翩起舞,舒颈长鸣。突然,画舫里的琴音变了语调,抑扬顿挫与箫同喝,声声入耳,琴箫同鸣使凤倾心如痴如醉。

此时,船身微微一震,凤倾心勾了勾唇角,那画舫与浪船相衔,忽闻画舫里传来小厮的声音:“丹霞姑娘请客入舫。”

凤倾心起身,撩起竹帘,道:“好。”

说罢与忘尘出船便登上缆梯上了画舫,这里面着实热闹。

足下软毡,灯火摇曳,两旁一群宾客围边而坐,凤倾心看见,楚辞正含笑与一男子举杯畅饮,林纹绣一脸娇羞依在他身边,抬眼见她入船,微微一怔,眼里闪着疑虑的光。

凤倾心收回目光见船内一群赤足少女盈盈舞动,中间是一帘纱幔,里面朦胧着一位抚琴女子,那女子轻抬眼,目光便落在她二人身上。

“箫声响彻天寻,能使百鸟和鸣,凤凰声舞,极有霸势,可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想必方才吹箫的是这位公子吧?”

“正是在下。”

“入了我的画舫,便是我丹霞的座上宾,二位请落座。”

小厮在楚辞座旁摆了红木桌椅,请忘尘与凤倾心落座。

丹霞一抬手,纱幔慢慢卷起,她缓缓起身,温柔的柳眉清淡如水,妩媚的凤眼极具魅惑,美眸下被粉色面纱掩住,却依然挡不住那倾城的面容。

她朝着宾客微微福礼,道:“小女子多谢各位赏脸,今日我画舫蓬荜生辉。”

“丹霞姑娘,你也不必多言,我们这茶也喝了,曲也听了,你何时让我们开开眼一睹十缎锦的芳容?”

其中一人突然嚷道,引的众人附和。

“姑娘莫不是耍我们,你手中根本就没有十缎锦?”

凤倾心见楚辞低眉饮茶,并没有什么表情,倒是他一旁的男子,眼睛亮了起来,急得双手交握。

丹霞眉眼微弯,却又微微叹息道:“诸位莫急,这十缎锦确实在我手中,它的珍贵之处不容小女子多说,小女子偶然得到,却又百般惶恐,今日请公子到此一叙,就是想将这十缎锦交给与它有缘之人。”

“哦?”凤倾心突然出声,道:“听姑娘所言,这十缎锦中可有何隐晦?”

丹霞抬眼向她投了一抹欣佩的目光,缓缓道:“姑娘当真聪慧,这十缎锦中的确有些隐晦。”

船外疾雨不绝于耳,天地像一个巨大的牢笼,把这艘船封锁在雨幕的中央,伴随着风声丹霞的声音缓缓蔓来。

“诸位可曾听过发绣?”

“发绣,你是说这十缎锦是用绣者青丝绣成的?”

“不,并不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活人父母健在怎可断发!”丹霞的眼睛突然暗了下去,倏地凌厉起来。

“这十缎锦是用十八个死去的女人的头发绣成的!”

丹霞话音一落,屋内一片哗然,楚辞依旧淡淡饮茶,并未有任何波动。

“十缎锦虽美丽之极,可也不是一件详物,承载了死气也装纳了他们灵魂,那些死去的女子对头发难分难舍,每每夜里都会寻发而来,若是找不到,便会夜夜啼唤,这便是鬼唤。所以这缎锦一出双生绣者便枯萎一个,那是被鬼唤唤走了魂魄……”

“哈哈!丹霞姑娘,你简直在胡说八道!”林纹绣突然站了起来,轻蔑的看着他,连身子都颤抖起来。

“姑娘说,双生姐妹枯萎一个,你说的是青莲么?可她并不是被鬼唤唤走的,她是被人杀死的!难道姑娘不知前几日菡萏畏罪自杀的事么,她就是给青莲偿命死的。”

丹霞眉眼微低,对于她的质控有些紧张,道:“夫人不觉此事蹊跷么,若无鬼唤何以在青莲死后五年,才发现菡萏是杀死自己姐姐的凶手?”

林纹绣盯着丹霞,好久才缓缓说道:“因为,当时青莲被杀死的时候,是我亲眼所见。”

——

楚家家奴开始巡夜,他们在墨暝的夜雨中疾步而过,但他们不曾注意到头顶上,一条黑影正以迷蒙细雨为掩护,悄无声息地在从后门跳入,廊檐,屋顶腾步跳跃,宛如一只黑色的苍鹰轻盈飞翔。

司映感觉身上粘糊糊的,气的唾了一口。

他摸进楚大院,在长廊窗下穿行,只是这楚家房屋众多,哪一间才是菡萏的房间?

他只好挨个房间找,菡萏毕竟是楚家正室,房间自然是挨着主屋,只要挑最华丽的找,定能找到。他轻勾唇角,没想到他也是极其聪明的。

终于,他又摸进一间房内,此时他却驻了足,房里帷幔摇曳,是女人的房间,只是厅墙上挂着一个女人的画像,司映凑近了看,借着廊檐上微弱的光,看清画中的女子正是那日在倾心房内跳窗而起的菡萏。

司映大喜,急忙在房内翻找,终于在绣匣里找到那阙未绣完的回文诗。

他轻舒一口气,将那绣缎塞进怀里,正欲离去之际,只觉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

他有些瑟缩起来,连忙看去,却见那墙上的画竟然亮了起来,起初不见动静,良久,画上竟浮出数个粉点,倏地粉点突然散开,好像许多花片被一只巨手突然撒上夜空。

粉点开始飞舞,越飞越近,一直飞到司映的头顶上,这时他才看清原来竟是无数荷花花瓣,此时竟无风飘荡,将他绕在其中,司映大喊出声,吓得脸色惨白,也顾不上许多仓皇而逃。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这一喊家奴立刻警觉,大喊道:“来人啊有賊!”

第二十八章 鬼唤(二)

司映眼中仍是这奇异而又魅惑景象,弥漫开来的荷花香气,让他仿佛置身于荷塘之中,只觉得头晕目眩,好像被魇住了,整个人都被这种感觉密密匝匝的笼罩其中,浑然不知今夕何夕。

突然,他猛地睁开双眼弹坐起来,那种窒息的感觉消失了,司映深吸了一口气,却又立刻紧张起来。

这是何地?

他细细观察此处,只觉一股秽气扑鼻而来,他掩住鼻息发现头顶遮雨的并不是青砖红瓦,而是被横起两块破旧木门,用两根柱子支撑,柱子上挂了一盏旧油灯,灯火奄奄一息。

司映不禁瞪大双眼,此处他最熟悉不过了,他曾在此处见过一条灰黑大蛇,正是楚家后门的死巷!

一转头,一张布满沟壑的脸正对他喜笑颜开,司映扑腾站起来就跑,一边跑一边嚷着:“妈呀,救命啊,蛇精吃人了!”

岂知没跑两步,身后的老妇提起木头拐杖尾巴就将他勾了回来,司映噗通一声趴在她眼前,那老妇笑嘻嘻道:“小儿郎,你要去哪儿啊,楚家的人可都到处抓你呢?”

老妇这么一说,司映倒想起来了,他当时跳出后门就感觉目眩神迷,之后发生何事便不记得,原来竟是这老妇救了他。

司映摸了摸怀中刺绣,还好没有丢失,心中惊骇稍霁,爬起身看着那老妇,紧张道:“你,你真的不是蛇精?”

那老妇眼角的皱纹笑得越发深了,道:“有我这么老的蛇精么?”

司映挠了挠头道:“也是,一般精魅都长的美艳,哪里是个老妪。”

“就是,就是。”

“可那日之景分明真实的很。”司映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道:“难道真的是幻象。”

“当然是幻象了。”那老妇笑吟看着他。

“只是谁会给我下毒呢?”司映沉目思索。

“还能有谁?”老妇瞅着他笑得格外开心。

司映看着她的目光只觉头皮发麻,浑身都颤抖起来,瑟瑟道:“婶子,你我无冤无仇,你干啥要给我下毒啊!”

那老妇一听脸色陡然寒了下去,司映顿感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吓得他只觉冷汗自脚底升腾。

“婶子,我有那么年轻么?”

听着她的话司映有些摸不着头脑,微抬头试探道:“老祖宗?”

那老妇提起拐杖敲了他头一下,呵斥道:“我有那么老么?”

司映疼得哎呦一声道:“奶奶!”

那老妇闻言顿时喜笑颜开道:“唉,孙子。”

司映揉了揉头,只觉这老妇有些占他便宜,却又不好说什么,瘪瘪嘴问道:“你为啥给我下毒啊?”

烛光洒在妇人的满头银发上,显得神采奕奕,她道:“我喜欢。”

司映有些无语,这老妇怎这么奇怪,他瞧着紧闭的楚家后门,不禁道问:“奶奶,你知道这楚家到底有什么秘密么?”

——

听了林纹绣的话,画舫里顿时鸦雀无声,皆不自觉的把目光瞄向楚辞身上,而他却自顾自的饮茶,全然不顾其他人嘲弄的神色,气氛一时微妙起来。

楚辞身旁的男子呵呵笑了两声,打破了这压抑的气氛。他站起身,笑道:“丹霞姑娘不必深究,此案本官已然查明,楚公子大义凛然,亦亲手将楚夫人送官查办,而菡萏也命殒黄泉,此事便告一段落,还劳烦姑娘将十缎锦拿出,让我等看看眼界。”

原来此人竟是双生镇的知府,这倒是令凤倾心有些吃惊。

丹霞垂下眼,略悲戚道:“多谢万大人提醒,丹霞对十缎锦并没有觊觎之心,只是想将缎锦中的厉害告知大家,既然诸位不在乎,那么丹霞现下就将此锦拿出,送给有缘之人。”

说罢,她双掌一击,从船舱那头缓缓走出一个赤足侍女,她双手捧着一个三尺长高的嵌珠玉匣,众人的目光顿时被那玉匣吸了过去。

丹霞走到那侍女身旁,缓缓将匣子打开,众人伸长脖子都想争先看看这传说中的十缎锦。

随着匣子而开,露出一方似血锦缎,那缎子人间至柔,似乎淡出一些情愫,像是女子撑着油纸伞蔓着缠绵细雨走在幽深的雨巷,游离你的肌肤,沉浸于欢喜。

众人如痴如醉,仿佛方才那惊悚的鬼唤的传说皆不曾听见过。

“十缎锦如今就在这,丹霞不敢多留,听闻只要有人能将它带走,便是有缘之人,丹霞绝不阻拦。”

“我先来。”一人争先来到玉匣前,他双眼看着锦缎已然痴迷了,颤抖的双手轻轻抚上那缎子上,如同肌肤相亲,那人含笑溢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忽而,那人脸色大变,眼睛倏地瞪大,里面满满的全是惊骇,仿佛眼前的锦缎不是人间极品,而是吃人的猛兽!

“啊!不要来唤我!”那人猛地后退,仿佛魔鬼已经抓住他的一只脚似的。

众人皆神色俱变,难道真的有鬼唤!

即使如此,仍然有人上前欲试,可接连几人都是像着了魔一般,大吼大叫最后却又神色萎靡,死了一般。

终于,没有人再来敢试了。

凤倾心与忘尘对视一眼,心中惊疑起来,此景竟与司映那日在后巷描述大相径庭,难道是*产生的幻象!

“我来。”

一声平静沉稳的男声突然传来,凤倾心回头看去,却见楚辞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来,向那十缎锦走去。

只是他方走了一步,林纹绣便拉住了他胳膊,对他浅浅盈笑道:“相公,你我夫妻一心。这缎锦既然是姐姐的遗物,那自然就是我们楚家的,只是妾斗胆,想要待夫见识一下这锦缎!”

“也好。”楚辞淡淡应了一声,凤倾心不着痕迹得皱了皱眉,在他身上竟感觉不出喜怒来。

林纹绣缓缓向那缎子走去,看着那嫣然秀美的缎锦眼里一片凄楚,悲然道:“姐姐,你既已命归黄泉,这锦缎好歹也算是我楚家之物,你若有灵,今日就让我将它带走,也算了却相公的心事。”

说罢,她缓缓伸手向那十缎锦摸去……

第二十九章 鬼唤(三)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仰头看去,耀眼刺目。

青石铺就的长巷,飘散着双生镇淡淡人间烟火,偶有行人三三两两的走过,如幽魂一般,恍惚是旧梦里的记忆。

林纹绣站在青石路上有些头晕目眩,耳旁不停传来一声一声轻柔的召唤。

“妹妹……,妹妹……”

她寻声看去,眼前背对着她而站的女子,身上渡上一层灿灿精芒着实耀眼,她眯起眼用手遮挡。

面前女子回过身来,垂眸淡淡的说了一句:“你来了。”

林纹绣只觉皆时全身血液停滞,头脑中也只剩下一片空白,好半天僵硬的舌头才吐出几个字来:“姐姐……你,你回来了?”

菡萏微微一笑:“妹妹是来给我送它的吗?”

她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里正握着一柄清透尖利的剪刀。

“不!”林纹绣手一抖,剪刀砰的一声落在地上,声音格外清脆。

“姐姐,我……”

菡萏露出一抹轻蔑的笑,不语的等待她的解释。

“我只是拿着它……”林纹绣瘫软在地,眼中全是惊恐,她看着脚旁森寒的剪刀,眼中渐渐凝起阴鸷凌厉杀意,她猛地握紧剪刀,抬手向菡萏刺去,刹那间,剪刀就深深地刺进了她的前胸,林纹绣竟吓呆了,眼睁睁地看着鲜血渗出来,宛如一朵徐徐绽放的荷花,在她胸前的迅速绽放。

菡萏看着她眼中全是不屑,林纹绣见她胸前的花迅速干涸,她淡淡低语:“林纹绣,当初我真不该小瞧于你。”

“姐姐,你……”

“嘘,你看……”菡萏打断她的话,抬手指着前方夕阳,林纹绣抬眼看去,巷子深处,刺目的万丈光芒下有个女子对她盈盈浅笑。

她不禁踉跄一下跪倒在地,那张同菡萏一模一样脸正对着她笑,林纹绣骇的眼泪止不住的流:“青莲……”

菡萏在她头顶轻轻唤她的名字:“林纹绣,你说这世上什么东西最难料想?”

林纹绣呆愣在那儿,似乎痴傻了一般。

菡萏轻笑出声:“是人心,人心最是难测,永远捉摸不透,妹妹你说我说的对么?”

“不!”林纹绣突然喊出声,双手捂住耳朵,泪水涔涔模糊了双眼。

菡萏笑得越发灿烂,她缓缓走向夕阳下的人,两张一模一样的,一模一样的缎衫,除了菡萏胸前的血色荷花不一样。

突然,菡萏伸手将胸前的剪刀拔了出来,对着青莲的胸口插了进去,另一朵荷花也渐渐舒展开来。

二人顿时像枯萎的莲,双双跌落在青石板上。

一下子安静了,林纹绣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突然,她们二人猛地抬头,直直瞧向林纹绣,那眼神似乎要活剐了她,伸长了胳膊向她爬来,脸上一模一样的笑容似乎带着都邪气,齐声道:“林纹绣,当初我真不该小看了你,真不该小看了你……”

“啊,不要过来!”林纹绣没命地惊叫起来。

转眼,那四只手缠上了她的脚,拽住她的腿,林纹绣企图甩开她们的手,但是那四只手钳住她,她拼命的挣扎……

“纹绣,纹绣……”

林纹绣终于在剧烈的摇晃中睁开了眼睛,渐渐看清眼前的人。

“相公!”林纹绣扑向楚辞怀里大声哭泣着,仿佛找到最安全的港湾。

“好了,没事了。”楚辞扶着她的发丝轻轻安慰着,转头看着一旁的丹霞:“看来我楚家与这锦缎并无良缘。”

楚辞顿了顿,看着身侧的万千山,道:“不如万兄一试?”

万千山朗声笑了笑,摇了摇手道:“算了吧,我怕是没那福分,况且,我着实怕那鬼怪。”

丹霞有些低落,道:“十缎锦不该无主,这要如何是好?”

“不如让我一试?”

一声泠泠女声悠悠传来,众人寻声回头,见凤倾心在灯火下淡淡浅笑。

万千山皱眉看着她眼里一片探究,楚辞敛眉并没有看她,他怀里抬起头一脸泪痕的林纹绣,看着凤倾心和身后的青云,眼中皆是狐疑的精光。

凤倾心笑意盈眉,对丹霞微微福礼,道:“丹霞姑娘,可否让小女子一试。”

丹霞看着凤倾心笑了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只要是我丹霞的座上宾,自然可以,姑娘请。”

凤倾心冲她微微颔首,走到十缎锦前,看着那嫣红的锦缎,她不禁有些诧异,缎子虽美,可终究是件死物,为什么引的人人竞相争夺,难道仅仅是为了匹缎子,还是缎子后隐藏的秘密?

她缓缓将手放在那锦缎上,指尖滑腻的触感让人心头一悦,如女子肌肤,又如牛乳柔滑,当真是一种人间至极的享受。

凤倾心心生喜爱,仿佛只有指尖的碰触并不过瘾,索性将缎锦拿出捧在怀里,如捧星月让人心驰神往,她回眸对忘尘笑的嫣然道:“青云,你瞧这缎子当真是极美,若是用它制成做嫁衣,岂不是人间美事!”

青云冲她含笑点头,眼中一片宠溺,轻轻道:“好。”

屋内众人见状一片惊骇,难道这女子听不见鬼唤!

丹霞见状顿时喜上眉梢,开心的握着凤倾心的手道:“原来姑娘竟是这十缎锦的有缘之人,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方才公子的一音箫鸣让人心悸,更让姑娘得到嫁衣,这其中的缘分着实让人艳羡。”

凤倾心一脸娇羞,青云上前揽住她的腰肢,低头对她笑了笑道:“多谢丹霞姑娘忍痛割爱,我与倾心定会感谢你的成全。”

丹霞摇了摇头,但笑不语。

青云揽着凤倾心作势要离开,还未走出一步,身后万千山突然开口道:“二位且慢。”

二人身影一滞,对换了一个眼神,忘尘回眸看着他道:“不知公子还有何事?”

万千山盯着他二人,陡然变了语调道:“这十缎锦乃是我双生镇所产,岂能让两个外人随随便便就轻易带走!”

忘尘含笑道:“难道,方才丹霞姑娘所说万大人没有听明白?”

“我看是公子没有听明白。”万千山冷冷道:“这双生镇是本官所辖,谁走谁留,还得本官说的算!”

第三十章 不负倾心

忘尘含笑道:“难道,方才丹霞姑娘所说万大人没有听明白?”

“我看是公子没有听明白。”万千山冷冷道:“这双生镇是本官所辖,谁走谁留,还得本官说的算!”

说罢,画舫船身重重一颤,丹霞撩起窗幔,发现四周来了许多浪船,将这画舫围了一个严实。

“万大人你这是何意?”丹霞站起身,眼中已有怒意。

万千山一摆手,一群差役从门窗鱼贯而入将忘尘和凤倾心团团围住,他笑了笑道:“扰了丹霞姑娘的宴席,改日必登门致歉,只是十缎锦为我双生镇之宝,今夜这二人,谁也走不了。”

说罢,有两差役上前钳制住丹霞强行将她拖了下去,她挣扎着愠怒道:“万达人,你怎么可以这样……”

夜风卷着细雨扑入窗户,烛火笼成一片朦胧的红光。如诗如画的画舫之中,横艮着杀气凛凛的差役,着实不合时宜。

忘尘脸上挂着意义不明的笑容,看着万千山道:“看来万达人是做了十足的准备而来的,连借口都找好了。”

万千山不置可否,道:“青云公子,你若将十缎锦交出,我万千山绝不为难你二人。”

楚辞拥着林纹绣在那一旁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伏在楚辞胸膛上的林纹绣眯眼看着凤倾心和忘尘,眸底精芒不停闪烁着,突然她开口道:“万大人,她们……”

“他们之事,我楚家绝不插手。”楚辞将林纹绣拥在怀里轻轻安抚着她的后背,林纹绣睁大双眼,咬着唇道:“相公,他们就是……”

楚辞唇角微扬,却没有看她转身对万千山拱手道道:“在下娘子受了惊吓,便不作陪了,万兄请便。”

说罢揽过林纹绣的腰作势要走。

万千山伸手拦住他道:“楚兄何必着急,这十缎锦毕竟是楚夫人的遗物,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在场。”顿了顿他继续道:“来人,还不将十缎锦请过来。”。

凤倾心一直冷眼旁观,见差役缓缓向她而来,却绽唇笑了起来,笑得格外张扬。

万千山皱眉,呵斥道:“你在笑什么?”

凤倾心扬唇道:“我在笑你无知。”

“放肆,你可知你在和谁说话!”

“万大人,小女虽不才却也能猜出这十缎锦藏着的中的秘密。”凤倾心目光在万千山,楚辞林纹绣身上一一滑过,满意的看着他们变了脸色。

“什么秘密?”万千山竟微微有些紧张。

凤倾心捧着锦缎踱步到他身前,挑眉道:“万大人,你在紧张什么?”

万千山不动声色,一摆手差役都退回船外,他坐在桌旁淡淡饮茶道:“我倒是好奇,就凭你与十缎锦一面之缘,究竟能猜出什么秘密来。”

“这锦缎虽美,却是死物,怎么会引的众人竞相争夺?除非它身上背负着什么秘密?”

“众人皆知,这锦缎五年前是菡萏与其双生妹妹青莲用十八个死去女人发丝刺绣而成,可这锦缎刚一现世,青莲就死去了……,而楚夫人,哦,也就林小姐却说,五年前你亲眼看见菡萏杀了青莲,可又偏偏在五年后才说出来,万大人你不觉得奇怪么?”

林纹绣冷声道:“我是念及姐姐与相公的夫妻之情,与我的姐妹之情,不忍告发,可这五年我日日难安,不敢入梦,恐青莲死不瞑目梦里相憎,所以,才在她与相公相敬五年后才告发的。”

默了片刻,她抹了抹腮庞的泪水,看着凤倾心沉声问道:“只是这与十缎锦又有何关键?”

“青莲刚死,十缎锦便消失了,而如今时隔五年菡萏伏法,十缎锦又突然现世,这其中真的那么巧合么?”

“倾心,你的意思是说,是这十缎锦为青莲鸣不平?”忘尘突然上前,拥住凤倾心一脸惊骇道。

“也许,她的魂魄就附在十缎锦身上,方才众人听到的鬼唤,也许就是她在说话吧。”凤倾心低眉看着熠熠生辉的锦缎,悲戚出声。

“青莲……”楚辞眸光盯着锦缎竟有些失神,不自觉的喃喃低语。

“荒缪,为何这么多人都能听见鬼唤,为何就只有姑娘自己听不见?”万千山冷冷道。

“青莲一生云英未嫁,一辈子没有穿过嫁衣,也许她姐妹二人刺这缎子就是为自己做嫁衣的,只可惜,她姐妹二人竟没有一人穿上……”

凤倾心敛眉一脸悲戚,伸手抚摸着锦缎,低叹道:“也许,她还在心心念念的想着情郎的盟誓,也许,她还幻象着穿着嫁衣与郎君红烛合極,不曾想真心付之流水,不过是南柯一梦,我凤倾心在此盟誓,他日我穿上嫁衣之时,定将此衣烧给青莲,一愿她梦。”

“盟誓……”楚辞低声轻语,似乎在回味这两个字。

凤倾心将他脸上的神色尽收,突然拉起忘尘走到敞开的窗下,看着窗外细雨缠绵,悱恻难分。画舫内烛火炎炎,渡在凤倾心的容颜上,又印入忘尘的眼里,如同星子在苍穹生辉,又似寒芒落入尘寰。

凤倾心面向漫天细雨中跪下来,她双手合十,微微淡笑:“苍天在上,细雨为证。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我凤倾心愿与青云相伴终身,不离不弃。”

说完,她朝忘尘看去,细雨似乎被风吹外她的睫毛上,然后顺着眼睫流下腮庞,闪耀晶莹,然后被风吹到他掌心。

忘尘低眉看着握紧手掌,淡淡一笑,跪在凤倾心身旁也合起双手:“苍天在上,细雨为证。我青云此生定不负倾心,愿与倾心不离不弃,相伴终身。”

凤倾心身子颤抖的有些要晕倒,心中揉着酸甜晦涩都梗在喉间,忘尘揽她入怀。

“笑话!”林纹绣突然怒吼,竟有些慌乱,指着看着他二人嗤笑道:“什么盟誓,什么知晓十缎锦的秘密,不过是你的胡言乱语,你怎么就知道她在等着情郎,也许那时她根本就没有心上人呢?”

“你说了慌。”凤倾心低眉淡道。

“你说什么?”林纹绣有些恼怒。

“我说你说谎。”凤倾心站起身抬眼锐利的看着她,仿佛这一眼竟是瞧进了她心底。

“五年前,菡萏还没有嫁给楚公子,你有何缘由替她包庇?”

林纹绣双手攥紧,额上竟起了一层冷汗,她抿着唇冷声道:“那是她菡萏百般相求,我一时心软才有了荒唐的想法。”

凤倾心轻笑的点了点头,又貌似好奇的抬起头问道:“你是如何发现菡萏杀了人的?”

“此景过了五年,仍然历历在目,那日黄昏落日光芒万丈,青石路上路上没有行人……”林纹绣眼神飘远,似乎回到了那日黄昏。

“十缎锦方出,我心生好奇,便想向青莲借来看看,可没想到刚转过巷口,就看见菡萏何青莲站在夕阳下,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菡萏狠狠地推向了青莲,她的头撞到了墙上,顿时就像池塘里萎靡的荷花,没了声息……青莲就是菡萏杀死的!”

凤倾心却是暗暗敛眉,原来,青莲也是撞死的。

林纹绣突然指着凤倾心,道:“不要在为你的私心找借口,今夜你们谁都走不出去,你就是想得到十缎锦,你根本就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谁说我走不出去。”凤倾心将锦缎捧在怀里,抬眼看着林纹绣,莞尔一笑道:“青莲当时的心上人就是你身旁的男人,你的丈夫,楚公子!”

第三十一章 菡萏往事

几百米长的石阶像宽阔的天梯斜挂下来,不难想见当年罗浮山神庙是何等气势,只是如今破落了,但是地势迂回陡峭却是藏身的好去处。

雨后新月,在苍穹之上格外明澄。

凤倾心站在石阶上闭目感受着微凉夜风,死命的按耐住胸膛里翻滚的心绪,与忘尘的盟誓似乎还回绕在耳旁,一点一点撕扯着她的灵魂。

如此,让她更坚定了要集满魂瓶的信念,忘尘,凤倾心此生绝放不下你。

“阿弥陀佛,施主怎么不走了。”忘尘已褪下俗世长衫,穿上了灰白的僧衣,悲悯渡世的模样,让她觉得和他说上一句话都是亵渎。

“没什么。”凤倾心咽下喉间晦涩,轻声道:“只是觉得他们在撒谎。”

“他们?”忘尘垂眸问道:“是万千山,还是楚辞亦或是……林纹绣?”

凤倾心沉目道:“他们都在撒谎。”

想起方才一幕,她仍觉得惊心动魄……

凤倾心的话一落,楚辞便轻笑了起来。

林纹绣上前揽住他的胳膊,恼怒道:“相公,莫要听她胡言乱语。”

楚辞脸上失神的神色尽收,换上一种轻蔑,抬眼看着凤倾心一字一句道:“姑娘恐怕推测错了,我爱的从来都不是青莲,只有菡萏一人。”

凤倾心一怔,突然想起他府上为菡萏精心打造的菡萏阁,可他若不爱青莲,为何要因为她的死,将自己心爱之人推向狱牢,逼的菡萏跳窗自杀?

万千山拍手称赞,笑道:“姑娘猜的真好,可惜……今夜你们怕是带不走十缎锦。”

凤倾心攥紧手中的锦缎,红唇抿起,她不认为她推测错了,至少,这锦缎中的秘密一定与青莲和菡萏的死有关。

“来人,将十缎锦请回来。”万千山看着他二人不屑道。

“是!”差役得令大步向凤倾心走来,凤倾心冷眼看着他们握紧了拳头。

这时一旁的忘尘一撩青衫袍尾略邪气笑了笑道:“万大人如此坚决的想要得到十缎锦,难不成是这其中的玄机与你有关?十八个死去女人的头发……她们是怎么死的,难道万大人当初没有查明么?”

万千山脸色瞬间变了几变,最后他一甩袖子冷声道:“放肆,双生镇女子为刺绣着了魔一般的人不在少数,心甘情愿奉献发丝的有何奇怪,莫要信口雌黄,来人将他二人给本官绑了!”

凤倾心心中一惊,忘尘一席话倒惊醒了她,她的确没有想过那十八个女子是怎么死的?不由得抬眼看向他,忘尘的眼睛如春日里还未融了的轻雪,略带清冽,道:“恐怕由不得大人你了。”

他的话音一落,画舫外突然传来斯斯斯的声音,虽然轻细,却让人毛骨悚然。

窗下的差役侧耳细细倾听,好奇的撩起窗上纱幔,抬眼便与一道目光对上,通体赤红,扬起半截身子,晶莹的双眸却射出冷冷的光。

那差役顿时妈呀一声后退了几步,惊喊出声,“蛇!!”

说罢,斯斯斯的声音再度响起,船底,门口,窗下,无数条赤红小蛇急促的游动过来,船内人群顿时炸了锅。

“别过来!”

“蛇!!蛇!!”

忘尘拉起凤倾心的手趁乱闪身便出了门口,用竹竿撑开画舫下一艘浪船,二人跳下浪船,便向夜色里荡去。

细雨挟风势,雨点渐渐弱去,像春日杨花一般轻触脸上,酥*痒。

“原来你都准备好了。”凤倾心垂眸,怪不得他在一旁气定神闲,原来他早已经想好了退路,未雨绸缪,这才是真正的忘尘。

“十缎锦并不好得到,我只是做了一点准备而已。”忘尘撑着船,淡淡说了一句。

凤倾心突然侧目瞧他,冷声道:“你也想得到十缎锦么?”

忘尘看着她微愣,须臾,她耳旁传来他轻轻叹息:“你把我想的如此不堪。”

凤倾心抿唇不语,心里不由得钝钝的痛,他和她原本就不是一路人,互相猜忌,互不信任。

“我只是想帮你,就当……就当还你一个人情罢。”

歇下的雨丝还有三三两两,月便出来了,月光潋滟在水面上悄然浮动,一切都是那么静谧安详,除了人心……

凤倾心直接去找了成珂霂,破解十缎锦中的秘密,她便要知道菡萏的一切。

山神庙破败却比之前的小屋好了很多,二人踏进去却见成珂霂已在庙内等候,回身瞧见二人绽唇一笑道:“恭候多时了。”

凤倾心并不觉意外,将手中的锦缎递给他,问道:“此物你该识得吧?”

成珂霂看着那缎子身子一摇,颤着手接过小心翼翼的捧在心口,一下子跪在地上仰天而泣,道:“菡萏啊菡萏,你用命换来的东西,如今它又回来了,九泉之下,你也该安息了!”

凤倾心拧眉道:“这十缎锦中究竟藏着什么玄机?”

成珂霂站起身抹了抹泪,将锦缎交还给凤倾心,悲戚道:“我也不知究竟藏着什么,只知道,此缎一出,青莲便殒了命!”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成珂霂回忆道:“双生镇每十年都会举行刺绣比赛,那一年发生很多事,似乎是瘟疫总之死了很多人,人心惶惶日日不安,原本菡萏并不想去比赛,可织锦世家楚家却参与了此事,并放出话来,谁若赢得头筹,楚家当家人楚辞便将她迎娶入门。

菡萏和楚辞相爱,可菡萏仍不想参加,青莲鼓励她,她却只说一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那时楚家已经答应了与万千山家的婚事,也就是林纹绣。”

“你说什么?”凤倾心不可置信道:“林纹绣竟是万千山家的人?”

成珂霂点了点头,道:“他们是表亲,林纹绣自小便养在万家。楚辞如此做,也是想菡萏赢得头筹,好名正言顺的嫁入楚家!”

原来,楚辞真的爱菡萏,造化弄人,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落得如此下场!

“菡萏心意坚决,绝不无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我也钦佩她对爱的忠贞不渝,可不知怎么,一夜之间,菡萏竟然答应了要去参加这场比赛!”

第三十二章 回文诗

“菡萏心意坚决,绝不无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我也钦佩她对爱的忠贞不渝,可不知怎么,一夜之间,菡萏竟然答应了要去参加这场比赛!”

凤倾心一惊,难道那夜发生了什么事?

成珂霂幽幽长叹,接着道:“无人知晓那夜究竟发生何事,连她的妹妹青莲也不知,只知晓第二日菡萏便答应比赛之事,并且不知从何处拿到十八个死去女人的发丝……,双生镇,不,那时还叫万家镇,万家镇绣品大赛要求参赛者须得带一人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刺绣,所以,菡萏带上了青莲。”

“菡萏赢得了头筹?”凤倾心皱眉,原来那十八个死去女人的发丝是菡萏带来的,这十八人是怎么死的?

成珂霂摇了摇头,叹息道:“不,那场比赛她与青莲并没有赢。”

“没有赢?”凤倾心有些诧异。

“那一场刺绣比赛,林纹绣也参加了,可那日比赛时间似乎过的很快,快到到了时辰菡萏和青莲还未绣成绣品。”成珂霂声音有些飘远又有些忿恨在里面。

“难道有人在更漏上做了手脚?”一旁安静的听着故事的忘尘突然开口。

“师傅真是聪慧,一语中的。”成珂霂露出一抹苦涩的笑,继续道:“不错,的确有人在更漏上动了手脚,我想菡萏她根本就不在乎输赢,她只想将那绣品完成,最终她做到了,十缎锦一出惊艳了世人!”

“可最后楚辞仍然明媒正娶的将她迎娶进门。”凤倾心轻声道,也许楚辞真的很爱她。

“不。”成珂霂突然变了语调,面沉似水愠怒道:“菡萏并不是明媒正娶,而是纳妾。楚辞明媒正娶的人是林纹绣!”

林纹绣,凤倾心心中惊骇,原来她才是楚辞的正室夫人!

“那日在更漏上动手脚的一定是她,可菡萏既然不愿与人共侍一夫,为何还要答应嫁给楚辞?”凤倾心质出心中疑惑。

成珂霂摇了摇头,闭上眼叹息道:“我也不知。”

“那么青莲呢,她究竟是怎么死的?”凤倾心终于问出这个问题。

成珂霂猛地睁开眼直直瞧着凤倾心,带着怒意一字一句道:“青莲是在菡萏出嫁的前一天死的。死的很蹊跷,那日日暮,菡萏与她如往日一样,从绣楼回家,可不知怎么,走到巷子里,青莲突然腹痛如绞,不小心头磕在巷壁上就那么撒手人寰了!”

“这和林纹绣所说的情景差不多。难道,她亲眼看见青莲之死的,然后将青莲之死栽赃给菡萏?”凤倾心揣测道。

“绝不会。”成珂霂咬牙道:“此女一直嫉妒楚辞爱护菡萏,倘若五年前她真的看见此景,不会隔了五年才说出来。”

“那她是如何得知的?”凤倾心疑惑,看来菡萏之死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

成珂霂突然一下子跪在凤倾心面前,倒让她一惊,急忙拉起他道:“成公子,你这是何意?”

“我猜想此事定有蹊跷,便想暗中帮助菡萏,想替她翻案,可没想到,非但没有救成还让她含冤而死,自己也遭人下毒,可如此更加证实我的猜想,菡萏之死背后一定牵扯了什么隐秘,我想她临死时也预料到了,所以才以死相托姑娘!成珂霂肯请姑娘替菡萏洗脱冤屈,破解了这十缎锦中的玄机!”成珂霂眼泪止不住的流,抓着凤倾心的手,似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凤倾心心中悸动,将他扶起,眼底腾起灼灼光芒,应道:“成公子你放心,倾心定当竭尽全力,不负菡萏所托!”

——

司映回到客栈,见凤倾心和忘尘都未归来,心中担忧便想出门去寻。

刚踏出房门迎头却见凤倾心与忘尘比肩而归,他心里担忧略略放下,问道:“你们怎么才回来,暖水河发生了什么事么?”

凤倾心将十缎锦用檀盒收好,放在隐蔽处这才叹息道:“看来菡萏之死绝不会这么简单,司映,那回文诗你可拿回?”

司映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一方绣帕递给她,道:“就是这个。”

凤倾心接过帕子,上面赤色小字绣的隽永如花,她用手细细摩挲,只觉着绣线不同寻常,突然,她沉下双目惊道:“是发丝。”

司映看了一眼绣帕,撇唇道:“怎么可能,发丝都是黛色,怎么会是赤色?”

凤倾心睨了他一眼,道:“你有所不知,发丝若长期在日光下暴晒,久而久之就会变成赤色,我想菡萏定是拔下自己的青丝,在烈日下晒了许久才绣成此帕。”

凤倾心摩挲着帕子边上毛燥的线条,看来她还没来得及锁边。

“这上面绣了什么字?”司映有些好奇。

凤倾心将帕子放在手心,轻声读出这几行诗来:“开篷一棹远溪流,走上烟花踏径游。来客仙亭闲伴鹤,泛舟渔浦满飞鸥。

台映碧泉寒井冷,月明孤寺古林幽。回望四山观落日,偎林傍水绿悠悠。”

凤倾心读完此诗拧起细眉,眼中划过惊疑的光。

忘尘走过来也是不解道:“的确是好诗美景,可这帕子时送给她丈夫楚辞的,为何要写这一首风景诗?”

凤倾心握紧绣帕,长叹一声,道:“这其中必有蹊跷!楚家定是藏着什么秘密!”

司映闻言脸色一白,竟有些战战兢兢。

凤倾心侧目疑道:“怎么了?”

司映咽了一口口水,紧张道:“楚家真的有秘密,菡萏阁闹鬼!”

凤倾心看着他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道:“你是说那摔死的丫鬟么?并不是什么菡萏的鬼魂作祟,她是失足而死。”

“不!”司映连连摇头道:“我听奶奶说,菡萏阁五年前就闹鬼了,就在菡萏嫁过来之后,楚家的人都说是菡萏将青莲的鬼魂带过来了。”

凤倾心惊奇的看着他,忘尘也一脸茫然,问道:“奶奶说?”

司映看着他二人探究的目光,尴尬的抿了抿唇道:“就是那个蛇精,我亲奶奶。”

凤倾心惊睁双目,一脸不可置信,司映摆了摆手无奈道:“就是楚家后巷的老乞婆,我看她可怜就认她做奶奶了。”

凤倾心有些哭笑不得,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明日你再探……你奶奶……,看她还知道些什么?”

第三十三章 验尸

太阳正被薄云缠绕着,放出淡淡的耀眼的白光。

凤倾心坐在桌旁,桌上安静的放着十缎锦和回文诗,日光将二物渡上一层橘红,美的不似人间之物。

她细细端量却看不破其中玄机,凤倾心微微溢出一声长叹,菡萏究竟想要告诉她什么?

所以她决定了一件事,一件她必须做的事。

验尸,她要验菡萏的尸身。

菡萏死的那夜,从她跌落在窗下到楚辞一行人来此,并未过多久,时间仓促她没能来的及验尸,而且菡萏死的的确很蹊跷,她的头上并没有较大的伤口,可头下大滩鲜血是从何处而来?

而且那日她住的客栈二楼并没有多高,窗下是软软的蓬草,何以菡萏就摔死了?

只是凤倾心有些犯难,菡萏的尸身在楚辞的房里,恐怕他不会让自己去验尸的,得想个办法才行。

夜晚,双生镇温度很低,时不时地传来一两声呜咽的蝉鸣和猫头鹰的哀嚎声,遥远的天空上月光一片皎白,从没有丝毫云朵遮盖的天空向下望去,菡萏阁正朦胧在一片惨淡的月色里。

有二人摸着楚家后门房脊一路逶迤,从窗子悄无声息落在菡萏阁里。

菡萏阁周围一片寂静,黑色的树影在窗纸上不停地晃动,像极了一个张牙舞爪的鬼影。

黑暗中司映提着一个袋子,袋口用绳子掩住,然后他从怀里取出半截香,转头对一旁的凤倾心道:“一切都准备好了。”

凤倾心点了点头,道:“接下来就看你奶奶的幻术究竟有多厉害了。”

司映笑了两声,道:“你就瞧好吧。”

说罢,将袋子打开,里面渐渐飘出点点绿光,菡萏阁立刻被映得幽暗诡异起来,流萤一股脑儿的飞了出来,成群结队,飘忽不定,好像猛鬼提着绿幽幽的灯笼,着实骇人!

司映将那半截香点燃,一股迷幻的气息悄无声息的蔓延,他与凤倾心服下解药,道:“倾心,这里交给我。”

凤倾心点了点头,嘱咐道:“小心。”

说罢,推开窗户立刻隐在夜色里,然后,她便听见楚家大院里炸了锅。

月光像粼粼水色在树梢间悄然浮动,一切都是那么静谧安详,唯独菡萏阁里,横亘着一大片萤绿的光,像鬼火一般,又像游荡的鬼魂,将菡萏阁黑夜彻底驱散。

“有鬼!有鬼!菡萏阁有鬼!”

楚辞一向晚睡,自从菡萏死后,他更是极难入睡,终于熬过了三更,他双眼微合,意识渐渐朦胧,模糊中感觉有一个女人站在他床头看她。

他猛地睁开双眼,一室昏黄。

他轻轻舒了一口气,习惯性的瞧了一眼床边的寒玉棺材,满足的笑了笑,正欲睡去,突然,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然后家奴颤抖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老爷,菡,菡萏阁又闹鬼了!”

楚辞站在菡萏阁厅内,却恍惚觉得目眩神迷,身旁飘荡着点点绿光,犹如地狱鬼火,整个身心都被笼罩其中,浑然不知今夕何夕。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菡萏在说:“楚郎,你可记得我们之间的盟誓么?”

“盟誓……”楚辞喃喃低语,眸子越涣散起来,好像又回到五年前,一切还是那么美好的时光里……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楚郎,菡萏一生只爱你一人,你莫要负了我……”

“菡萏……”

一滴泪从楚辞眼中滑落,恍惚中他看到菡萏的脸,失望的眼。

“为什么没有照顾好她,为什么……”

面对她的质问,楚辞无法辩解,只能拼命的摇头,一股苦水从心口蔓延。

“菡萏阁是我送给你的,十缎锦是你送给我的,可我没能守住它,青莲,青莲是为十缎锦而死,我,我不知该如何,如何面对她……”

——

楚辞的房内烛火朦胧,寒玉棺材里的人好像睡着了。

凤倾心看了菡萏好半天,瞧她睡的安详,可耳边仍不停回绕着她死时狰狞的笑声,总觉得一股怪异在悄然浮动,却又说不出怪异在何处。

凤倾心皱眉,细细看着他的尸身,除了脑后创伤,浑身并无致命伤口,除了手掌……

她抬起菡萏的手掌,白嫩的手心好像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痕,好像爬着一条红色蜈蚣,这是她逃狱时被铁杵凿到的。

不对!

凤倾心心口一惊,双眼倏地收紧,低头又看了一眼伤口,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喃喃道:“不可能的,这不可能……”

——

司映趴在房梁上,想起那老岂乞婆的话,这迷香可以勾起人心底最深层的恐惧。

他不觉有些好奇,下面哭的泪流满面的男人,心底最深层的恐惧是什么?

*渐渐淡去,司映有些心急,不知凤倾心验没验完菡萏的尸身。

楚辞跪在地上,努力睁大双眼看清眼前的人儿,她仍然对她绽唇微笑着,她的眼睛如星辰一般熠熠生辉,正如过去她绣出满意的绣品时,那种骄傲而又兴奋的样子。

比之他记忆里的人儿,又多一分妩媚。

他动情的又叫了一声:“菡萏……”有点像在呜咽,“我好想你。”

他伸出手去,想摸一摸心爱的人儿,可是指尖明明触到了她的脸庞,那里却幻化成一片虚空。

“菡萏……”

大门吱嘎一声被打开,惊了司映差点从房梁上掉下来,屋内点点荧光似乎也惊了一下,浮动的更加幽暗。

林纹绣跑到楚辞身旁,抱住他拼命的摇晃,像是要把他从幻象中摇出来。

“相公!你醒醒!相公!”

楚辞不为所动,林纹绣急得眼泪飘了出来,从桌子上拿起茶壶,打开盖子将里面的茶水一股脑的全撒在楚辞脸上,她哭泣道:“相公,你清醒一下吧,菡萏已经死了,她的尸身就躺在你房里,你怎么不能面对现实呢!”

楚辞顿时惊醒,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菡萏,她的菡萏永远也回不来了……

林纹绣抱着他嘤嘤的哭泣着,楚辞猛地推开她站起身,抚了抚额 头,淡漠道:“我累了。”

说罢,踉跄着离开了菡萏阁,林纹绣看着他的背影,抹掉腮庞的泪珠,眼神渐渐收紧,一股凌厉的锋芒毕露,骇的司映有些心惊。

“我看谁在装设弄鬼!”林纹绣目光在菡萏阁里四处搜寻,厉声道:“不管你什么目的,今夜怕是走不出楚家大门了!”

说罢一挥手,手持利刃的家奴鱼贯而入,司映握紧了拳头,听见她说:“把菡萏阁给我围起来,我到要看看是谁在捣鬼!”

第三十四章 谁都别想走

“我看谁在装神弄鬼!”林纹绣目光在菡萏阁里四处搜寻,厉声道:“不管你什么目的,今夜怕是走不出楚家大门了!”

说罢一挥手,手持利刃的家奴鱼贯而入,司映握紧了拳头,听见她说:“把菡萏阁给我围起来,我到要看看是谁在捣鬼!”

司映匍匐在房梁上大气不敢喘,一阵阵寒气席卷了全身,他感觉梁下一双犀利的目光已经锁定了自己。

夜风掠动林纹绣的裙尾,她抬头看着昏暗的房梁,扯了扯唇角,一条恶计浮上心头,她示意差役全部退出菡萏阁。

而后在门外想起悉悉率率的声音,很轻细,司映见窗纸微微泛红,给人一种是旭日初升错觉。

落落夜色之中,这种惊惶的声音显得格外不祥。

司映正不解菡萏阁内突然安静下来,却见一股呛鼻的浓烟从菡萏阁四面八方蔓来。

他不由得一惊,原来方才竟是火燃起的声音,林纹绣这个狠毒的女人,竟然想用浓烟来熏死自己!

司映从梁上跃了下去,发现菡萏阁内所有门窗都被掩住,滚滚黑烟正从缝隙内源源不断扑了过来。

“开门!”司映拍着紧闭的大门,被浓烟呛的快要窒息,他大口喘息着呼救道:“来人救命!”

可他耳边传来林纹绣警告的声音,道:“说,究竟是谁派你来的?你们来这做什么?”

司映抿唇不语,这个女人如此惊骇,难道菡萏的死与她有关?

“快说!”

司映皱眉,难不成林纹绣真的猖狂到明目张胆的杀了自己?

林纹绣见他沉默不语,越加恼怒起来,狠厉道:“你这小賊,夜半竟跑到我楚家盗宝,就算到了官府也会治你个死罪!我林纹绣为保住楚家宝贝,不得已用火相逼,你别怪我心狠手辣!来人,加火!”

司映不禁冷哼,连杀人借口都想好了!

“是!”门外家奴齐声应道,抓起干柴往火盆里加去,可手下冰凉软软的触感让人心生恐惧,他抬手看去,却见手里哪里是抓着木柴,分明是一条赤红小蛇,此时正吐着芯子向手腕缠绕而来!

“啊!有毒蛇!”那家奴惊叫的跳起拼命的甩开手中小蛇,他的声音方落,另一人紧接着惊喊出声,林纹绣急忙向四周一看,这一眼只觉头皮发麻,菡萏阁四周密密麻麻游动数条赤红小蛇!

陈子夕站在菡萏阁屋脊之上,冷冷的俯视他们,如同修罗死神阴鸷诡谲,他响哨一发,那赤红小蛇倏地直起身子向林纹绣等人游动而去。

林纹绣突然大喊道:“拿起火把来,这些蛇孙儿怕火不敢过来!”

家奴连忙举起火把,冲天的火光刺痛了赤红小蛇的眼,一时间竟无一条敢上前。

林纹绣冷笑道:“就这种手段么,不堪一击,哼,今夜你们谁都别想走!”

说罢,一拍手,又一群人从走廊后鱼贯而入,陈子夕暗暗心惊,来人竟是一群差役,手里都拿着强弩对准了自己。

陈子夕不露声色,纵身一跃便落在菡萏阁门口:“你以为今夜你会过的安稳?”

林纹绣扯唇发出叽叽咕咕的笑声,不屑道:“那也得今夜过去才知道,动手!”

说罢,数十弩箭齐发,陈子夕抬掌抻出腰鞘里的青剑,点剑而起,青剑如同闪电般快速闪动,将那疾驰而来的强弩切成了碎末。

众人大惊!

而这头,司映只觉胸腔内一阵火钳,稀薄的空气让他眼皮越来越沉,他虚弱的叹了一口气,认命道:“吾命休矣!”

意识涣散前,他听见一阵窗户破裂的声音,新鲜的空气自鼻端缓缓流向四肢百骸,身子突然一轻感觉整个人被向外托起,他努力抬手抓住眼前的人儿道:“倾心,你来,来救我了……”

林纹绣纱裙随风飘荡,玉手拿着一把火把,看着门口的陈子夕,嘴角带着一抹玩味般的笑容,无数淬毒的强弩如流星一般射向陈子夕,她厉声道:“多管闲事的可都没有好下场!你瞧你的蛇孙儿不都奄奄一息了么?”

陈子夕分明感到这话中既带着威胁又带着警告。

陈子夕突然感觉一阵古怪的寒意从脚底升起来,从未有过的恐惧感使他几乎无法自持,他不由得往后一退用手掩住鼻息。

竟然是毒烟!

这个女人好厉害的手段!

“丫头,那你看看我老乞婆的这条是不是蛇孙儿?”

一道苍老又*的声音自林纹绣头顶而起,她抬眼看去,只见一条灰黑大蛇自头顶盘旋而下,张着血盆大口,好像随时都会把人的脑袋一口吞下!

“是,蛇,蛇精来了!”

众人登时被吓得屁滚尿流,做鸟兽散,陈子夕立刻持剑而起,却突然感觉被有人抓起他的脖领飞身而起,消失于夜色里。

陈子夕看着在地上喘息的老太太,他收了青剑便俯身在她头顶问道:“你是何人?”

老乞婆睨了他一眼,不耐烦道:“我是你太奶奶……”

——

司映回到客栈里仍心有余悸,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忘尘抬起眉眼道:“凤施主,你都查到了什么?”

凤倾心自回到客栈一直在窗下沉默不语,听了忘尘的话轻轻叹息一口气,道:“明日我要去验尸。”

“验尸?”忘尘蹙眉。

司映从床上爬起,惊道:“你还要去楚家大院?怎么今夜你没有看见菡萏的尸身么?”

凤倾心摇了摇头,晶亮的眼睛黯淡下去道:“不,我并不是想验菡萏的尸身,我是想验……”

她突然止住了口,司映被她说的一头雾水,忘尘沉默片刻却突然横眉,道:“你是想要验青莲的尸身。”

凤倾心抬眸看他,缓缓点了点头,忘尘低眉轻叹唱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凤施主有何猜想么?”

“我也不知……”

司映打断她二人谈话,惊道:“等一下,青莲已经死去了五年了,想要验她的尸,这该如何验?”

凤倾心的眼睛陡然精光射出一抹灼光,她轻轻吐出两个字来,却让司映不寒而栗。

“挖坟!”

第三十五章 挖坟

此处群山围绕,只有这一块平地上矗立着大大小小的坟包。

半弦月如白练摇曳,照得坟地里冰冷的石碑如同漂浮在银白的纱练上,周围腐朽的枯树,扭曲身子仰头看着墨黑的天空,似乎在叫屈喊冤,偶尔有猫头鹰的两声呜咽,突兀的令人毛骨悚然。

“天呢,青莲的坟地竟然是一座乱葬岗。”司映不禁诧异出声:“菡萏竟然将妹妹葬在这里,倾心你是不是搞错了?”

乱葬岗里大都是横死之人,不曾受人祭拜,随意树个碑,有的干脆裹着席子扔在这,尸身被老鼠野狼分食,有的坟包被雨水冲刷露出了棺木,腐烂的尸骨就躺在泥土里。

凤倾心道:“成珂霂所说,应当不假,咱们过去看看。”

她的话音未落,突然天上乌云蔽月,眼前顿时被黑夜模糊掉,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乱葬岗里阴气最重,大多都是冤死的,最容易化做恶鬼……”

司映有些害怕,将身子靠向一旁的陈子夕,陈子夕感觉他的身子瑟缩,知道他在害怕,便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着。忘尘轻声唱了一声佛号,*而肃穆,冲淡了此时诡异的气氛。

恶鬼?

凤倾心嗤笑,她是从来不信的,人死灯灭,就算像她这样行尸走肉也不可随意杀生,这世间,鬼怪精魅皆有情做恶的永远都是人。

她上前走了几步,脑中忽然一道精光划过,猛地回头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司映一惊,脑中一片空白道:“啥?”

凤倾心沉下双目,喃喃道:“冤死……”

“也许菡萏将青莲的尸体葬在这别有深意,我们过去看看吧。”忘尘率先向坟地深处走去。

倏地,几人顿住脚,前方黑暗的半空中亮起了一星红光,那光在乱葬岗里忽明忽暗的游走着,如一瞳鬼眼,格外恐怖。

“是鬼火!”司映只觉腿脚一软身子瘫在陈子夕怀里。

月依然隐在云层里,天地越是黑暗,红光的位置越明显,只见那光正在乱葬岗上头来回飘移,突然就顿住了,然后又亮起一团火光,映出两个人影来。

此时才看清原来是二个人拿着火把站在一座坟墓前。

借着火把照亮,二人身前的墓碑大的惊人,且立在在平地的凸起之处,像一座擎天小山。远远看去,好像这群山合力将这坟茔托了起来。

只见那二人将火把立在泥地里,然后拿起铁锹弯腰掘起坟墓来,静谧的深夜里,只听掘土的声音不断传来,就着猫头鹰两声啼哭,十分骇人!

“果然有猫腻,看来有人盯上青莲的尸身了。”凤倾心冷哼一声,回头对陈子夕道:“子夕,你我过去抓住那两人。”

还未等她二人近身,挖坟的二人头顶突然一道电闪而过,让整个漆黑的夜晚迅速土崩瓦解,那二人在一瞬间苍白。

凤倾心一惊,月虽在云后,可天上仍有星子生辉,哪里来的闪电?

挖坟的二人像见了鬼似的,妈呀一声,连滚带爬的向坟地外跑去。

陈子夕与凤倾心对视一眼,从坟地两侧向二人包抄而去。

陈子夕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用力向其中一人击打而去,那人始料未及整个人趴在地上。

凤倾心眼疾手快,突然从一侧窜出,一脚踢向另一人的后背,将二人都扔向他们刚挖好的坟坑里。

“你们是何人,是谁让你们来的?”凤倾心厉声道。

那二人见势不妙,从怀里拿出一柄短刀向凤倾心和陈子夕当胸刺去,陈子夕冷哼,推开凤倾心,侧身一闪,擒住二人手臂玩弄于股掌之中,一个转向擒拿,二人身子一低相继趴在地上,陈子夕顺势踩在二人背上,道:“说,谁叫你们来挖坟的?”

那二人自知在劫难逃,索性将脸垂地不肯说话,陈子夕脚下更是用力一分,可二人咬紧牙关硬是不肯言语半分。

“算了,他二人估计也是受人胁迫,不会说的。”

凤倾心看着坟坑里翻开的泥土中,隐约露出黑色的木棺。道:“我们挖开看看。”

陈子夕仰头看了看天,道:“天降惊雷,许是不祥之兆。”

凤倾心挑唇,道:“那又如何?”

陈子夕不在言语,松开二人,向坑里走去,那二人得了空隙拔腿就跑,陈子夕见状气急抬腿欲追,凤倾心伸手拦住了他道:“罢了,莫要追了,当务之急还是看看青莲的尸身。”

陈子夕点头,抄起那二人丢下的铁锹,司映拿着准备好的铁掀也跑了过来,二人用力挖起土来,没挖几下,木棺就彻底露出来了。

泥土的溃烂腐朽,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

“菡萏怎么将青莲的棺木埋的这般浅,大雨冲刷几回,这棺材必定会被冲出来。”忘尘皱眉,看着漆黑的棺木也觉得不对劲。

司映和陈子夕齐齐看向了凤倾心,见她站在青莲石碑前,抬手轻轻抚了抚上面殷红的字。

青莲之墓。

没有立碑人,也没有立碑时间,好像青莲死的仓促,葬的也仓促。

凤倾心轻声叹息,静静道:“青莲,你若在天有灵,就告诉我你是怎么死的!”

说罢,她跳下坟坑里,拿过司映手中的铁锹将棺材盖撬开,那棺材用的是最普通木材,许是时间久了,一撬便碎裂了,她用腿一踢,棺盖被这一脚踢飞四分五裂。

四个人一起望向棺中,棺材里面没有尸体,也没有骸骨,空荡荡的木棺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这怎么回事?”司映瞠目结舌。

陈子夕也一脸不可置信,道:“青莲的尸身没有葬在这儿?难道菡萏在此立一块空坟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忘尘敛起眉眼,勾唇笑了笑道:“也许,她根本就没死。”

“果然如此,我真是上了一个天大的当!”

一股被欺骗的怒意自丹田而生,凤倾心将手中的铁锹一扔,跳出坟墓怒气凛然的看着青莲的墓碑,突然怒斥一声,抬掌将石碑拍的粉碎。

“倾心……”司映在身后叫住她。

凤倾心面沉如水拂袖而去,司映和陈子夕面面相觑,看向忘尘,见他抬头看了看浮出黑云后的皎月,正绽放万丈光芒,此时他竟觉的这月光越来越晦涩起来。

“阿弥陀佛!”

凤倾心回到客栈,双手撑在桌子上,一团怒火在胸膛里燃烧,她起身将她悉心藏好的十缎锦和回文诗拽了出来,用力的抛在地上,仍是发泄不了心中的怒火!

真没想到,她竟然像个傻子似的被她耍的团团转,从开始她就落入了别人的圈套里,菡萏呀菡萏,你真是布局高手!

忘尘在她身后轻轻溢出叹息,几次欲言又止。

司映不解凤倾心为何生如此怒气,只是见十缎锦被凤倾心扔在地上铺展开来,他终于看见这锦缎的全貌。

上面绣着三只凤凰,毛羽焕彩,云霓灵瑞,涅槃重生的傲气,炫丽的火红色尾羽,完美的体态,无不彰显着它鸟中之王地威仪。

只是这三只凤凰交颈而飞,三头相连,目光却都看向一处,那处群山缭绕,四面相围,风景如画,景色颐人。

“这三只凤凰怎么这么怪?”司映皱眉不解。

凤倾心也看到了,她俯下身拿起地上的回文诗,又看向那三只凤凰,双眸沉了下去,难道,秘密就在凤凰的眼里?

第三十六章 三眼凤凰

“这三只凤凰怎么这么怪?”司映皱眉不解。

凤倾心也看到了,她俯下身拿起地上的回文诗,又看向那三只凤凰,难道,秘密就在凤凰的眼里?

“倾心,你看,这三只凤凰交颈而飞,却只有三只眼睛,这凤凰绣的如此传神,可这眼珠子却是无神。”司映捧起这缎子,有些惊疑。

凤倾心扯过缎锦,细细看去,伸出手指端量摩挲,不由得一怔,司映所说不错,这三只凤凰傲气凌神,却都是侧着脸露出一只眼睛,且毫无神采,难道,凤凰的眼里藏着玄机?

思及至此,凤倾心从头上拔出一支发簪,抬手将这三只眼睛的发丝挑开。

“倾心,你要干什么?”司映见状骇了一跳,道:“这十缎锦虽美,可是不祥之物,还是不要沾染了。”

凤倾心并没有理会他,手下动作很快了,须臾,她便将三只凤凰眼睛上的发丝全部都挑开,伸手扯掉发丝,走到窗下,双手捧高锦缎,就着窗外夜色看去,只觉苍穹之上的星子就是这凤凰的眼,竟熠熠生辉,神情坚定,它们轻轻疏展开它的金色斑斓的翅膀,仿佛眨眼间它就要翱翔于天空之上!

忘尘走过去,眸中漾起一分波澜,收了手中念珠,抬掌抚上那锦缎上的三只凤凰,忍不住赞叹道:“鸟居丹穴,其名曰凤凰。九苞应灵瑞,五色成文章。菡萏姐妹真是心灵手巧,拆开发绣,白日里虽看上去是三眼黑洞,可夜色里借着星子做眼,这凤凰竟活了!”

凤倾心心中亦是顿起波澜,她姐妹二人为何要费尽心机的敛下凤凰的光芒。

突然,凤倾心脑中一抹精光划过,看着凤凰眼中的星辰,忽觉醍醐灌顶,她连忙侧首叫住司映,急道:“快将回文诗拿过来!”

司映不敢怠慢,连忙将回文诗递给她,凤倾心道:“放在凤凰的眼后。”

司映点头将那首回文诗放在凤凰的眼后,眼中黑洞正好露出几个字来。

忘尘将桌上的烛火高抬,清楚的看见上面的字,他不禁念了出来:“远寒寺。”

“远寒寺……”凤倾心喃喃低语,放下高捧的十缎锦回眸看向忘尘道:“这好像是一座寺院。”

忘尘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不,以前是一座寺院,如今却是一座道观,只是观主感念先人,并没有改名字。”

“可在双生镇里?”凤倾心感觉也许,她离十缎锦中的秘密越来越近了。“可为何好好的寺院改成了道观?”

忘尘双手合十,一脸虔诚,眸中带了些悲悯的神色,道:“阿弥陀佛,远寒寺就在双生镇里,曾经也是一座香火鼎城的寺院,只是一夜间便没落了,听闻方丈和众多僧众似乎都得了瘟疫,一个也没活能下,僧人虽是方外之人,看透俗世,却也终是凡夫俗子,躲不过人间病痛。”

凤倾心听着他的话,暗暗心痛,好半天她才抬起头突然问道:“忘尘你可知,远寒寺是几年前出事的?”

忘尘细细回忆,道:“大约是在五年前。”

“五年前……”凤倾心沉眸道:“远寒寺没落之时,亦是十缎锦出世之期。这二者绝对不会没有关联。”

凤倾心笃定,也许秘密就藏在远寒寺里。

“倾心,你要去远寒寺么?”司映知晓,不管方才她为何生怒,可这十缎锦中的秘密她决计不会放弃的。

——

凤倾心一行人沿着古柏丛中攀援而上,百年古寺饱经风霜却依然*肃穆,可以想象出当年明明灭灭的香火中的那些鼎盛的光阴。

初春时节,漫山遍野的古木都染尽了嫩绿,处处山雾弥漫,生机盎然。

凤倾心一行直上远寒寺顶,求见静渠道长。

静渠道长年岁不大颇有些仙风道骨,见这二男一女一僧,清秀模样和脱俗气质立即引起了他的注意。

于是他上前一步,招呼道“无量天尊,几位来此可是有事?”

凤倾心微欠身向他致意,表明身份说明来意,

静渠道长微露出诧异之色,道:“菡萏?青莲?小道并不识得二人。”

“那菡萏没有来过远寒寺么?”

“从来没见过。”

寥寥几语,静渠便要下逐客令,眼看远寒寺的线索就要断了,忘尘突然道:“初春时节,万物复苏,远寒寺风景怡人,我等几人想在宝地观光,不知道长可否应允?”

道长合十淡笑道:“三位小友和大师若是来观光的,现在这个时节最佳,正是群山树木未盛之时,否则是见不到此群山托塔之异景的。”

“群山托塔?”凤倾心望了一眼忘尘,而后敬道:“如此便叨扰道长了。”

静渠莞尔一笑,一扬拂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凤倾心几人便入了远寒寺这所道观。

静渠将几人安排在东厢住下,细细嘱咐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走出门口,他又退步而回,对着凤倾心一行人再次嘱咐道:“几位小友,贫道要叮嘱几句,这往生塔几位只可远观,不可近看。”

凤倾心和忘尘不由地互相看了一眼,凤倾心问道:“为何?”

静渠摇了摇头,扬起拂尘道了一声无量天尊。

凤倾心又问:“道长,我们可以登上往生塔博览群山吗?”

“不可。”静渠突然脸色骤变,道:“往生塔已有百年,实属年头太久,塔皮已然脱落,登塔会有危险的。再说里面废弃好久,没什么可看的。群山托塔不过是个远景,为了安全起见,大家还是莫要登上的好。”

——

夜好像永远都躲不过去似的,一层暗灰色笼的人心头有些不安。

凤倾心觉得此时有些按耐不住了,在房内来回踱步,司映不禁诧异,与她一同办案许久了,还是这一次见到她如此模样。

“倾心,道长不是说了明日就可以看到这奇观了么?”司映安慰着她。

凤倾心却突然推开厢房大门抬腿欲走,忘尘长臂一伸立刻拉住她的袖子道:“莫要心急,青莲尸身既然有人偷盗,就说明暗处藏着人,不管道长知道与否,切记不要打草惊蛇,一切待到看去群山托塔之景再说。”

“群山托塔?”凤倾心退回房内,沉吟道:“是处风景。”

司映看她皱眉思索,无奈的摇了摇头,须臾间凤倾心突然抬起眉眼看着忘尘,道:“那首回文诗中写的不也是风景么?”

第三十七章 往生塔

开篷一棹远溪流,走上烟花踏径游。来客仙亭闲伴鹤,泛舟渔浦满飞鸥。

台映碧泉寒井冷,月明孤寺古林幽。回望四山观落日,偎林傍水绿悠悠。

凤倾心喃喃吟诵着这段诗词,对于隐秘的往生塔她越来越勾起了好奇之心,也许真相就在眼前,可她还是要忍耐等待,这种滋味当真不好受。

忘尘看着她的模样叹息的摇了摇头,凤倾心回眸对他淡笑道:“放心,我不会轻举妄动的,一切待看过群山托塔之后再说。”

远寒寺山顶,悬崖峭壁,云雾耸动,连绵山脉只露出一角山尖,看似云淡风轻,实为无底深渊。群山草木苍翠,新芽抽出,并不茂盛,嫩绿的模样煞是清脆,像绿烟一样又轻又柔,让连绵起伏的山脉顿感蒙胧起来。

司映突然眼睛一亮,向朦胧的中央指去,叹道:“倾心你瞧,那里便是往生塔!”

众人朝顺着司映手指瞧去,往生塔就立在群山之中。

三面为山,一面为涯,四面围塔而绕,往生塔在众山环绕中突颖而出,在绿山碧云的掩映之下,漫谈风月。远远看着,就像群山合力将这座往生塔拖起来似的。

“原来这就是群山托塔,当真是一大奇景!”陈子夕不觉赞叹出声。

凤倾心胸口不停的起伏着,纤白的拳头握的紧紧的,眼前之景与青莲之墓竟是如出一辙!

此时,她越来越能肯定所有的秘密都在往生塔里!忘尘自然也发现其中玄机,二人不由得对望一眼,忘尘以眼神示意她,不急。

静渠道长在一旁看着几人,突然道:“几位恐怕不是为赏景而来的吧?”

忘尘合掌施礼,面带微笑道:“实不相瞒,我等便是为这往生塔而来。”

“一座废塔而已,除了此时的美丽,待草木葳蕤之时,这塔被树木遮挡,便黯然失色,再无可用之处,不知几位小友为何对此塔一往情深?”

“不知道长可听闻十缎锦?”忘尘突然问道,

“贫道略有耳闻。”静渠微笑:“不过那是方外之宝,贫道并不感兴趣,只是不知这和我远寒寺有何关联?”

“世人皆传十缎锦中有玄机,我等也是无意间得到,从中知晓远寒寺三字,想来这其中定有关联,还望道长可通融一下,让我等登塔一观,以解心中疑惑。”

静渠无奈的摇了摇头,道:“罢了,几位若不嫌危险,贫道也不阻拦,只是白日里登塔难免太过招摇,还请屈尊几位晚上一观。”

——

夜色终于还是来了,墨黑的天深沉的如同人心一般不可料想,一切隐晦之事都在夜里悄然进行,就如往生塔前这几个持刀杀气凛然的黑衣人。

凤倾心勾唇道:“怎么,按耐不住了么?”

黑衣人并未言语,手中寒刀冰冷生辉,一阵风吹过,这几个黑衣人陡然抬手。

陈子夕横在三人之前,低声对凤倾心道:“请凤姑娘保护好大师。”

说罢,青剑从腰间出鞘,嘎然清越划破了死寂,听得人心为之悸。

他先发制人,动作矫捷得像是在黑暗之中一道闪电,青剑寒光闪过他们的面前,其中一个黑衣人冷冷哼笑,几乎同时闪出腕中的寒刀,刀剑相持之后,各退一步,竟是不相上下。

身后黑衣人不约而同的纷纷跃起,一齐砍向陈子夕。

司映抽出腰间大刀,大喝一声道:“子夕,我来帮你,尔等杂碎,吃我一刀!”

说罢, 拦下其中一人寒刀,刀刀破风,与之缠斗起来。

凤倾心和忘尘趁此空隙连忙跑向往生塔,破旧的木门上了锁,被凤倾心一骨刀砍断,二人冲进塔门,顺着塔梯,拾级而上。

塔身很高,二人登了好久,始终不见顶,凤倾心突然止了步,身前的忘尘感到她的停步,惊疑回眸道:“怎么了?”

“不对!”凤倾心柳眉微蹩,沉目思索,忘尘在她身旁静静的看着她。

好半天她抬起眉眼对忘尘道:“忘尘,你还记得乱葬岗里青莲的墓么?”

忘尘应道:“平地凸起一丘,好似众山托起,如此塔如此想之景如此相同,你是想到什么了?”

“青莲的墓虽然是座空坟,可这空坟之谜是掘起地下的棺材才发现的,这往生塔……”凤倾心顿了顿,揣测道:“应该有地下暗室。”

“你认为秘密会在暗室里。”忘尘抬眼沉思,道:“你说的对,倒是我忽略了,其实菡萏一直留了线索给我们。”

凤倾心颔首,眸子晶亮起来道:“我们去塔下看看。”

二人又顺着石阶而下,没一会儿便到了底,只是塔底虽有间暗室,却不大,只有一个几步见方的空地,壁上落了几盏蜡烛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这应该是储放杂物的,难道真的猜错了。”凤倾心从怀里拿出火折子,将蜡烛点燃,一室明亮。

忘尘看着几盏蜡烛台,思忖片刻道:“倾心,你看这几盏蜡烛台有何不同?”

凤倾心突然身子一颤,不由自主的心口一阵悸痛一直蔓延到眼底。

倾心,他方才唤她倾心,忘尘,难道在你心底我是不是也开始与众不同了?

“你怎么了?”忘尘看她眼底似乎有雾气升腾,不禁诧异问道。

“无事。”凤倾心深吸一口气敛下心中异样,看着壁上几方蜡烛台,沉吟道:“这几步见方的地方竟有三盏蜡烛台?”

忘尘勾唇笑了笑,指着其中挨的最近的两盏道:“不觉得这多了一盏么?”

凤倾心恍然,伸手摸向烛台,发现它竟然是活的,她大喜往外,用力向外一掰,脚下竟然颤抖起来,灰尘和飞虫就在她的身旁轰然而起,不消一会儿,蜡烛台下竟然塌下了一尺见方的小洞。

二人一喜,看来十缎锦的秘密就要重见天日了!

只是好事多磨,一道寒光疾驰而来,凤倾心眼疾手快,拉起忘尘侧身一闪,那柄长刀便铮的一声插入了蜡烛台上。

二人回身看去,只见一个黑衣人缓缓自暗室门口而入,那人看着她二人冷笑一声,道:“自古所言,知道的越多,便越凶险,难道这个道理你二人不明白么?”

忘尘嘴角含笑,低眉合掌道:“阿弥陀佛,施主难道不明白,方外之人不见血腥,怎么道长在远寒寺修炼多年,这点执念还是看不破呢?”

第三十八章 白骨枯

忘尘嘴角含笑,低眉合掌道:“阿弥陀佛,施主难道不明白,方外之人不见血腥,怎么道长在远寒寺修炼多年,这点执念还是看不破呢?”

那人略一怔然,随即仰头哈哈大笑起来,扯下蒙脸巾露出一张年轻的脸,静渠冷哼一声道:“难道大师就不是方外之人么,连你这高僧都做不到六根清净,又何必假惺惺的责怪我?”

忘尘摇了摇头,道:“道不相同,我等为完成他人所托,而道长怕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忘尘顿了顿,借着道:“其实从我等一开始进了远寒寺开始,道长便故意引我们注意往生塔,那时你便动了杀机,我只是好奇究竟有谁能有指使的了你?”

静渠脸色微变,恼怒道:“好聪明的和尚,恐怕你这辈子也不知是何人了?”

说罢,只见他的手中寒光一闪,原来他怀里还有一把小刀,刀锋破风而来,凤倾心手中一横骨刀挥出,刀光如水硬是切断了迎头的刀锋,凤倾心携起忘尘连化作疾风后退一步。

静渠不甘示弱,纵身一跃凛冽小刀携着杀意由上劈砍而下,那锋利无比的刀刃渡上一层逼人寒气,竟有雷霆疾发之势,让凤倾心有种无法言语的压迫感!

凤倾心抿起唇角,一掌推开忘尘,身形飞起,手腕一转,朝着静渠横刀一砍,而后轻柔的身子便如飞燕悬在半空,利落的转了几转,秀腿高抬一脚便踢在静渠胸口上。

凤倾心轻巧的落在地上,回身拔起砍入蜡烛台里长刀,迎风挥出,一道乌黑的寒光直取静渠咽喉,静渠见状大吃一惊,向后疾退几步避开那长刀致命一击。

凤倾心二人得了一个间隙,纵身一跃便跳入蜡烛台下的暗洞里,待二人身形尽消,那暗洞的大门嘎然关上,墙壁上再也看不出痕迹。

静渠恼怒,看着蜡烛台阴恻恻一笑,举刀便将那开关毁掉,嗤笑道:“我看你们怎么走的出来。”

凤倾心和忘尘二人下了地洞,一股腐烂的秽呕之气扑鼻而来,凤倾心掩住鼻息才没有吐出来。

忘尘吹亮火折子,一星红光映出两张的脸,二人相视一眼,却又叹息道:“那道人没有追出来,恐怕这暗室机关被他毁了。”

凤倾心怒斥一声:“看来是有人想让我们死,这十缎锦中定是藏了天大的事。”

“我们下去看看,不知这暗洞通向哪里?”

忘尘抬腿迈下台阶,暗洞台阶很宽,足以让二人比肩而走,凤倾心感觉他的呼吸喷在脸庞,让她心头微悸。

没想到,她活着的时候没有机会与他单独相处,反倒是死了以后却日日相见了。

真是造化弄人。

凤倾心苦涩一笑,她此时倒希望这石阶永远也走不到头。

突然,忘尘在她耳旁轻唤:“倾心。”

凤倾心立刻回过神来:“何事?”

忘尘低眉淡道:“已然到底了。”

凤倾心略有些尴尬,抬眼向洞底看去,只是这火折子的光太过微弱,连脚下都看不透。

“摸摸壁上可有烛台?”忘尘率先走下台阶向石壁上摸去,凤倾心紧随其后,黑暗中,她感觉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咯脚,她用脚向一旁踢了踢,沿着石壁而走,一路向前摸索着。

果不其然,没走了几步,她便摸到一个蜡烛台,凤倾心皆时大喜,呼喊道:“忘尘,我摸到了。”

忘尘轻轻应了一声,她便看到不远处那一点火光正向她慢慢靠来。

而就在此时,那一星火光竟在一瞬间熄灭,暗室里连唯一的光亮都没有了。

“怎么了?”凤倾心问道。

忘尘轻声道:“无事,只是火折子灭了。”

黑暗中,只有忘尘一个人的呼吸声,静谧得如同一切都沉睡在死亡的气息中,让人恍惚到了阴间的错觉,令人毛骨悚然。

凤倾心感到一丝不安,轻唤出他的名字,道:“忘尘……”

话音还未落,一个怀抱便拥了过来,凤倾心一怔,然后便听见头顶忘尘清泠的声音传入耳廓:“别怕,我在这儿。”

凤倾心闻着扑鼻而来的檀香,黑暗里,她看不见他冬寒星子的瞳眸,冰冷明澈的眼神,只恍惚这世上只剩她二人,相拥到地老天荒的感觉。

“你摸到蜡烛台在何处?”忘尘挺直脊背淡问道。

凤倾心有些失望:“在,在我掌下。”

忘尘嗯了一声,顺着她的胳膊摸去,凤倾心感觉他冰凉的掌心擦过她的指尖,不由得让她心湖一荡。

很快忘尘将烛台上半截蜡点燃,顿时,暗室明亮起来。

凤倾心后退一步拉开二人的距离,脚下踢到什么东西,她低头瞧去,这一眼竟骇的她呆愣在那儿!

凤倾心一头扎入忘尘的怀中,全身还在不停地颤抖。

眼前密密麻麻的皆是腐朽的白骨,横七竖八的残骸竟铺了整间暗室!

饶是一向淡漠的忘尘此时也露出十分惊骇的表情,这满地尸骸该是有多少鲜活的人命绝于此!

怪不得方才走来总觉得地上有些咯脚,原来竟是满地的尸骸,当年此处究竟发生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才会有这般多的白骨!

“忘尘,这里是地狱么?”

“不,这里是人间炼狱,都是人作的孽!”

忘尘向暗室深处走去,脚下拂过每一寸白骨口中念着阿弥佗佛,佛说渡世人,渡凡人可渡的都是死去的人。

“一共一百二十人。”

凤倾心感觉身上凉飕飕的,她方才全部验过,他们都不是自然死去,这些人都是中毒死去的!

这一地尸骸的形状都是不规则,有的趴着,有的跪俯,有的蜷缩,这分明就是投毒后,将这些人全部都扔在这里,活活的等死!

更让人怒火中烧的是,在这一百二十个人里,有十八人竟是女子!

凤倾心终于明白了,这十八人就是菡萏带回来的死去十八人秀发的主人,十缎锦之谜,就是为一百二十洗脱冤屈!

“倾心你快来看!”忘尘忽然惊喊一声“这里竟然有字!”

第三十九章 十八子

凤倾心终于明白了,这十八人就是菡萏带回来青丝发绣的主人,十缎锦之谜,就是为这一百二十之人洗脱冤屈!

“倾心你快来看!”忘尘忽然惊喊一声“这里竟然有字!”

凤倾心连忙快步走过去,俯身蹲在忘尘身旁,在暗室最里面是石壁上,有一副坐着的尸骨,在其身后有被石头划破的痕迹,歪歪扭扭的字,每一笔都带着强烈的恨意深深刻入石壁里!

凤倾心轻轻移开拿副尸骸,用手指摩挲着字迹,感受着那些垂死得僧人恨意和不甘,缓缓将壁上的字念了出来。

“远寒寺灭顶,十八子含冤,天道不公,官威牙爪贪天之功,觊觎道家黄袍,欲想白日飞升,命十八子织锦,抵死不从,我佛慈悲救人于苦海却遭灭口,誓死不与官家低头。靖御十年三月十五日。”

官家……

“是万千山!”凤倾心恨恨的一拳捶在墙壁上,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这一切了。

万千山推崇道家,想得道成仙,竟然觊觎了玉皇大帝的黄袍,抓来了织锦女子十八人,这女子们不敢犯天抵死不从,逃跑到远寒寺,被寺院所救,定是僧众想出鱼目混珠之法,将其十八子青丝尽褪,剃度混在和尚里,万千山一时分辨不清,本想以为就此逃过一劫,不想此人竟心狠手辣将全寺之人在往生塔内尽屠。

“阿弥陀佛,好狠毒的心……”忘尘悲悯的摇头,叹息道:“我佛慈悲,但讲究天道轮回,多行不义必自毙。”

凤倾心抬起眼,默然片刻,突然道:“不对。”

忘尘回眸看她,沉声道:“倾心可是发现了什么?”

凤倾心抬眸,面露狐疑道:“忘尘,远寒寺若遭受此灭顶之灾,那么菡萏是如何发现此中隐秘的。你看这日期与成珂霂所说刺绣比赛相隔十天之久,这些僧人早已经气绝而亡了,菡萏又是如何得知这一切?”

忘尘低眉思索片刻,揣测道:“会不会发现了这个暗洞,看到了这僧人的绝笔?”

凤倾心摇了摇头,道:“这种可能性不大,毕竟……毕竟是一百二十人尸体,菡萏是个女子若是无意中看到,也会吓得魂飞魄散,怎么会淌过尸体走到最里面看到这上面的字,而且这字又是藏在这个僧人身后的。”

忘尘惊了一跳,道:“你的意意思是说,在这些僧人中有一个幸存者!他跑掉了,并没有死!”

凤倾心站起身,凤眼如炬:“只有这一种解释,不然菡萏又如何得到这十八人的青丝,绣成十缎锦将秘密藏在里面!”

忘尘沉默了,须臾后他轻轻叹息道:“此女道义可嘉,竟是些男子都不如。万千山不谙官意,也该为此付出代价了。”

凤倾心也了喟叹一声,道:“青莲也是个奇女子,不然也不会想出如此手段来。”

忘尘打量的看着她,揶揄道:“你不气了?”

凤倾心脸色蕴红,想起在他面前自己怒气冲天的模样,不禁有些尴尬,呵呵一笑道:“我们该去见见正主儿了。”

顿了一下,凤倾心抿了抿唇,眸子暗淡下去,道:“只是这暗洞机关被静渠毁掉,我二人又该如何脱身?”

忘尘笑得洒脱,二人比肩坐在台阶上,他平静道:“或生或死,只要用力争取过,便无憾矣!”

凤倾心心口微痛,侧目瞧着他的侧颜,想起他那时发病的样子,仍是心疼不已,他如今费尽心机寻找艮犬举月灯,是否也是想尽力活下去?

“忘尘,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忘尘闻言一惊,回眸对上她的眼,只觉她眼底如泉,清澈无杂质,没由来的一阵怯弱,别开视线,好半天,凤倾心才听见他的声音:“生死契。”

凤倾心闻言整个人像被电击了一般,心口那里被灼烧了一个口子,渐渐将她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一股晦涩涌入骨髓。

好半天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忘尘大师出家前定有心爱之人,不然也不会与她共饮生死契。”

生死契是一种阴阳相生的毒药,一般同心相爱之人心甘情愿服下,一方即死,而另一方便被生死契折磨五年,这五年每次发病都会痛不欲生,五年后便也随之殒命。

忘尘如今你果真看破红尘了,忘了灵心想独自一人活下去了?

“是啊,很爱他。”忘尘眸子微微涣散,似乎在回忆起灵心。

“想来我也不是一个有慧根的人,生死对于我来说,并不重要,只是灵心……最近日日托梦于我,她在十方炼狱中受苦,须得,须得有人替她偿还业果……”忘尘眼中腾起雾气,轻轻叹息:“我本想与她共眠,可如今,我更不想要她在无边地狱受苦,活着死了对我没有分别,我只要她好。”

啪的一声,石壁上的蜡烛熄灭了,想来是蜡烛走到了尽头,如此也好,如此他就看不见身旁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凤倾心握紧了手掌,指尖狠狠扎入掌心,此时她心里的痛比起当日剜心之时更甚十倍!

忘尘呀忘尘,你果然爱她至深!

如果你知道旁边的人就是当日杀了灵心的凶手,你会不会立刻就结果了她?

就算你出家看破红尘,却仍然忘不了她,这对情爱的执念你又何尝不深?

好,既然你想活着替她背负业果,她凤倾心一定成全你,待他日魂瓶集满之时,什么灵心,什么业果,定要你统统忘却,从此你的眼里心里只能是她凤倾心一人!

哪怕,哪怕最后她魂飞魄散,百死无悔。

“倾心,你怎么了?”黑暗中的忘尘看向她,见她许久不发言有些惊疑的问着。

“没什么。”凤倾心笑的嫣然:“只是突然想起,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

忘尘淡淡低眉,没有在言语,凤倾心也没有在说话,空气一时安静下来。

忘尘,我既无轮回,便无来生,成鬼也好,入魔也罢,你我今生来日方长。

啪啪啪的砸墙之声突然打破此时安静,而后传来司映和陈子夕担忧的声音:“倾心,大师,你们在不在里面?”

第四十章 赴宴

夜里的双生镇喜雨又喜风。

出了远寒寺,踏下石阶,凤倾心一路未语,斜雨茫茫蒙蒙地扑在她的脸颊上,有一种润润的凉。

忘尘一路也是未语,对于她突然的冷漠,并无意外也无悲喜。

凤倾心想,除了灵心,似乎他对任何人都不上心,也好,如此她对他也无任何愧疚之心了。

司映在她身后,感觉到她突然的低落,以为她是痛惜往生塔下百尸枯骨,便出声安慰道:“倾心,这远寒寺遭此劫噩,可正义长存,须得你我为其申冤雪恨才是。”

凤倾心回眸看他,心里泛起一丝感动,这五年来他处处维护相助,倒让她觉得世间还有一丝真诚可待。

“好。”她收回视线不去看一旁低眉垂目的忘尘,压下心中惆怅道:“我们去找丹霞。”

说罢抬腿率先下了山。

细雨拂身,无意碾做一场深深锁秋心的幽梦,情仇爱恨如烟雨点点,意蕴缠绵满地清愁,烟雨渡不过红尘之外。

她也渡不了。

——

无暇居。

青砖铺就得小巷,细雨敲打的一尘不染,一处小居墙院高挑,遮住深锁的门扉,一枝杏梅伸出墙头,梅子红透杏花满枝。

正是细雨缠绵之时,街上几乎看不见行人,整座里坊幽静淡雅,宛如一幅江南人家的画卷。

凤倾心打听到丹霞就在此处居住,她没有叫门直接闯了进去。

丫鬟小厮听见声响急忙赶了过来,见来人气势汹汹,丫鬟怯弱道:“我家姑娘今日不见客,诸位请回。”说罢,堂下小厮作势就要撵人。

凤倾心早料到会是这一出,一把抓住那小厮的衣襟提到眼前,从怀里拿出一物递给他,语气不善道:“你把此物交给你家姑娘,再来告诉我她在不在!”说罢,一甩胳膊将那小厮甩了出去。

小厮见状颤着手捧着那物件不知该如何是好,丫鬟一见此阵势吓得掩面哭了起来,嘤嘤道:“我家姑娘真的不在居内,她,她被万知府拉去楚家赴宴了。”

凤倾心一听便沉下了双目,惊道:“可是万千山?”

丫鬟哭泣着连连点头。

凤倾心暗叫一声不好,恨恨的咬牙,终究还是晚来一步!

“不必着急。”忘尘淡然道:“他也许还不知丹霞身份,也许只是为了赴楚家之宴吧。”

听到他的声音,凤倾心还是忍不住心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思绪,抬眸对丫鬟问道:“你家姑娘可留下什么话么?”

那丫鬟抿唇打量着凤倾心一行人,犹犹豫豫的有些吃不准。

“我叫凤倾心。”凤倾心看到丫鬟的顾虑,报出名字来,想来丹霞定是将她二人身份底细打听明白了。

丫鬟一听她的名字,立刻大喜,上前抓住她的手激动道:“是凤小姐!我家姑娘只留下七个字让我必须告知凤小姐。”

“哪七个字?”

“一山还比一山高。”

“这是何意?”司映在身后冒出头来,有些不解。

凤倾心垂目思索,须臾,她突然抬起眼,侧目深深看了一眼这清幽小居,沉声道:“我明白了。”

“倾心,你明白什么了?”

司映有些疑惑。

凤倾心回头看他,抿唇道:“附耳过来,有件事还得你去办。”

司映深知此时深浅,立刻俯身凑耳,凤倾心耳语一番,他立刻变了脸色,惊道:“此事我必定办妥,只是楚家大院凶险至极,你,你定要当心,等我回来。”

凤倾心轻轻颔首,司映仍是不放心转头对陈子夕,用重来没有的一本正经的口吻道:“子夕,请你定要护她周全。”

——

细雨暂歇,楚家大院,灯火辉煌,双生镇但凡有些头面的人都来赴了宴。只是这设宴由头着实奇怪的很,竟是楚家小妾菡萏二十三岁冥诞。

凤倾心站在楚家门前,见朱红大门大敞,能听到厅堂里面人声鼎沸,想必场面一定热闹。

“大门敞开,看来专门在等我们入局,大师你,你当真要去?”陈子夕担忧的看着忘尘,这浅薄的手段连他都一眼看破,难道还真的要自投罗网?

“你们若怕,可以不去,反正此事本就与你们无关。”凤倾心冷哼一声,抬腿就迈进了楚家大院。

忘尘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撩灰色僧袍也走了进去,陈子夕无奈只好跟了进去。

待三人身影尽消,朱红大门吱嘎一声关上,便与外面风轻云淡彻底绝了关系。

三人进门穿过精致的庭院,在阁道上顺着嘈杂的人声一路寻去,拐过几个弯后,发现这所院子外表深错,里面却别有洞天。

三人站在一处廊桥上,抬眼看见回廊四合的内庭,娇声笑语,推杯换盏之声扑面而来。

桥廊下是绽放嫣然的菡萏,三人走进庭院,只见主位上万千山正与一些权贵富绅谈笑着,堂下楚辞怀里拥着林纹绣,可眼睛却直直的看着万千山身旁跪坐抚琴的丹霞,待她三人进了内庭后,砰的一声,丹霞指间琴声戛然而止。

“原来是琴弦断了。”万千山转过头轻轻抚着断掉的琴弦,声音懒洋洋的:“看来是来者不善。”

丹霞淡淡一笑道:“琴断了,只因世上已无知己,不弹也罢。”

楚辞直直的看着丹霞,眼神晦涩不明,似乎要将她脸上的面纱灼出一个窟窿来,一旁的林纹绣唇抿的紧紧的,低着头看不清眸底的情绪。

凤倾心看着这一切冷笑,一旁的忘尘双手合掌行礼如仪,淡吟道:“阿弥陀佛,贫僧偶过此地,见贵宅上空黑气压顶,缠绵不散,恐有邪祟鬼怪入侵,小僧敢问家主,这一两天来……府上发生过什么怪事吗?”

“那么大师以为,何为怪,何为不怪?”万千山冷冷一笑,却先应道。

忘尘垂目淡笑,道:“怪事便是命財之外,贪心之中,厉鬼之外。”

万千山皆时就变了脸色,这时,堂下楚辞突然站起身,看着丹霞勾扯着唇角,眼中腾起的怒气凛然冲天。

“大师以为,死而复生是不是厉鬼之中呢?”

第四十一章 白日飞升

万千山皆时就变了脸色,这时,堂下楚辞突然站起身,看着丹霞勾扯着唇角,眼中腾起的怒气凛然冲天。

“大师以为,死而复生是不是厉鬼之中呢?”

忘尘淡笑道:“一切全凭施主自断。”

“何解?”

“施主若觉得见复生之人心生欢喜,那便不能称为怪,若见其厌恶憎恨,那自然而然便是邪祟怪闻。”

楚辞闻言突然瘫坐了下去,眉眼一低眸便失了神采不再言语,反倒是丹霞抬起一双朦胧的眼看着他的反应,半响,他仍是一言不发。

“大师此言差矣,贫道倒是有不同见解。”房顶上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缓缓蔓来,带着不容置疑的*。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袭白衫道衣的静渠稳稳的站在房顶之上,就像那九天玄外的仙人,手中拂尘一飘一荡,众目睽睽之下,一顶寒玉棺材从天上迎风落下,引的众人连连惊奇!

“仙人,仙人……”

“道家先祖来了……”

“天降棺材,惊现祥瑞呀……”

凤倾心不由得与忘尘对视一眼,只见那静渠飘飘荡荡同那寒玉棺材一同落在廊桥下,水面上的菡萏竟一齐怒放,而更诡异的是,那棺材竟漂浮在百荷之间浮而不沉,静渠如浮沉一点就站在棺材之上。

“无量天尊。”静渠白衣微微飘拂,衬着悬在百荷之中的身影,直似神明降世。

“万大人,你这是何意!我夫人已然仙逝,你又何必拿她的尸身来做文章!”楚辞霍的站起来,眼内腾起的怒火,比炼丹炉中的火焰更旺。

“楚公子何必着急,听听静渠道长怎么说?”万千山出声安抚着,目光正在凤倾心与忘尘的身上来回穿梭,眼底流露出狠厉之光。

“死而复生乃是我道家白日飞升之说,这菡萏夫人的尸身贫道可让她登入仙门。”静渠说的轻轻荡荡,臂上的拂尘倏地一扬廊桥脊梁倏地断裂,尽数没入莲花池里,顿时这回廊四合的内庭,便成了一座孤岛。

凤倾心一惊,这去路被堵死了,难不成万千山想将他们围死在这,一网打尽。

“哈哈,那便依道长所言,让我等见识一下什么是白日飞升。”万千山看着那寒玉棺材,眼中噙着浓烈的贪婪,那是对成仙得道贪婪。

“慢着!”

“慢着!”

楚辞与丹霞一同发声,前者怒不可揭,后者则是一脸惊恐。

“我夫人的尸身还轮不到你来做主!”楚辞恶狠狠地盯着万千山。

万千山脸上笑意变了几分狠厉的味道,手一摆立刻有差役上前钳制住他,冷笑道:“那可由不得你!”

楚辞脸色怫然一变,厉声道:“万大人,那你也看看对谁?!”

说罢楚家家奴持尖刀也鱼贯而入,金刃劈风之声虎虎生威与差役厮打在一起,这场面立刻乱做一团。

凤倾心皱眉,看来楚家也不是简单人家,连家奴都训练有素。

“阿弥陀佛!”忘尘抑扬顿挫的偈语震慑人心,内庭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齐齐的看向他。

“小僧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吧。”

“大师请讲。”众人无人敢接话,倒是一旁的丹霞双手合十,一脸虔诚。

“百鬼夜行中有一鬼怪称之为冤孽蛮,是一种强大的怨气而生,身长数丈,形状象牛,青色哞眼,白天他们化作人形,而到了夜晚,他们的头可以离开身子,飞出体外去寻找仇人!

乱世枭雄时,陈国将军陈痕曾灭了一族,后来那族怨气集结成冤孽蛮,化作婢女到其府侍之,每天晚上别人睡觉后,她的头就飞走了,日日来到陈痕床前吸食其精魄。

久而久之,那陈痕日渐消瘦形同枯槁,却又吊着一口气不死,夜夜听见有千百人来报仇索命,啃食血肉,扯其魂魄,最后朱陈痕不能言,不会语,如此折磨几年,渐渐便死去了。”

“啊!”屋内宾客无不吓得脸色惨白。

万千山神色巨变,此时一阵清风徐来,丹霞的秀发轻轻打着他的手臂,他猛地一骇惊跳起来,颤声问:“这故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忘尘一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不是不报只是时辰未到。”

“荒缪!”万千山恼怒着强辩道:“本官仙人之躯岂会怕这些个魑魅魍魉,静渠道长,还不把菡萏的尸身羽化,做本仙的侍婢!”

万千山勃然大怒,连忙指着静渠声嘶力竭的大喊道:“快,快让她羽化!”

楚辞挣开差役的束缚,向菡萏池里奔去,可廊桥尽断,菡萏的棺材又在池中央,他竟是半分过不得。

静渠勾唇一笑,脚下寒玉棺材里突然一阵白烟升腾,如同飘渺云雾,远远看去当真是要飞升而去。

“不要,菡萏!!……”楚辞跪在池旁,声嘶力竭的大喊着,那份用情至深真让旁人同之心碎。

凤倾心从靴筒里拿出骨刀,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可就在这时,暗黑的天幕中,一道闪电像雪白的利剑,自静渠头上兜头而来,划破了周边氤氲着朦朦的雾,给气氛增添了一种不知名的诡异感。

凤倾心突然想起在那两个黑影挖开青莲之墓时,也曾见过这么一道闪电,如昙花一现,这究竟是什么?

静渠勉强站稳身子,惊恐的看着头上,他来不及躲避,又一道白光迎面劈来,结结实实的劈在了静渠的头顶,那束发的道冠被一分为二,黑发狼狈的披散下来,那一身仙气消的一丁儿点都不剩。

内庭里一片寂静,再无一人敢语。

凤倾心看的清楚,原来竟是一柄几丈长的白鞭,黑夜清月下,如同一道霹雳。

“是何人暗箭伤人,有本事你明目张胆的出来。”静渠恼怒起来,瞪圆的双眼血红凌厉的看着周遭。

凤倾心轻轻抿唇笑了起来,道:“道长以为,真的有白日飞升之说么?”

万千山凛起眉眼,上前一步一把擒住她的手臂,恶狠狠道:“我道家法术岂容你这小丫头置疑!”

陈子夕恼怒起来,横起拳头却被凤倾心拦下,她抬眼看着万千山,说的淡然:

“小女子虽为女流却也知道,什么白日飞升,得道成仙,全是无稽之谈,大人,你的美梦该醒了。”她顿了顿,突然横起柳眉,声音陡然一寒:“远寒寺往生塔下那一百二十亡魂,今日就要找你讨要说法。”

第四十二章 真相大白(一)

“小女子虽为女流却也知道,什么白日飞升,什么得道成仙,全是无稽之谈,万大人你的美梦该醒了。”她顿了顿,突然横起柳眉,声音陡然一寒:“远寒寺往生塔下那一百二十亡魂,今日就要找你讨要说法!”

“大胆!”震怒之下,万千山一口气没上来剧咳不止,他涨红了脸,瞪着凤倾心道:

“什么远寒寺,什么往生塔,我道家净地哪里有什么亡魂!那远寒寺僧人分明是得了瘟疫远走他乡,你简直是满口胡言,污蔑朝廷命官本官可以立刻将你处死!”

凤倾心看着他跳脚的模样,冷笑一声道:“你请我和忘尘来此不就是为了灭口么?”

“你!”万千山越加恼怒,一拂袖子,冷哼道:“好,本官今日就成全了你!来人呀,将此妖言惑众三人给本官乱刀砍死!”

“万大人何必恼怒。”楚辞缓缓站起身,回眸看着他,目光如炬:“清者自清,不妨就让她说完,倘若她真的是妖言惑众,万大人再杀也不迟。”

楚辞的话得到凤倾心的附和,她抬起手鼓了鼓掌道:“楚公子当真明白事理,好,万大人,今日我就在众人面前所有的真相一件一件的解开!”

她话音一落,陈子夕从随身带着的包裹里拿出十缎锦和回文诗,他们来此赴宴之前,她就让陈子夕去把这二样东西取了回来。

“真相……就藏在这十缎锦当中!五年前也就是在绣缎比赛前一夜,菡萏得知了此事,如此惨绝人寰的劫噩任何人都会大为震怒,菡萏更是想为这一百二十亡魂申冤雪恨,可她面对的是一镇知府,菡萏一介弱小女子根本无门路申冤。而她心里也很清楚倘若被万大人发现她知晓此事,一定会遭到灭口,她若死了,就真的无人在为这一百二十人申冤,所以她不能不以隐晦的方式此案真相用十缎锦写下来。”

凤倾心顿了顿,走到一直低垂着头的林纹绣身旁,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道:

“当时菡萏用十八个女人的青丝刺绣之时,万大人那时心中便有怀疑,所以你就让你表妹林纹绣在比赛更漏上动手脚,所以菡萏和青莲才在那场比赛上输了。林夫人我说的对不对?”

林纹绣脸蓦然一白,猛地抽回手,正色道:“胡言乱语,明明是她姐妹二人技不如人才会输的,你莫要再次含血喷人!”

凤倾心一笑,竟心平气和道:“技不如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贵镇以前的名字叫做万家镇,是因为十缎锦的现世才将名字改为双生镇以此纪念她姐妹二人。”

林纹绣冷哼:“那又如何,输了就是输了,菡萏她心中狭隘将此怨气撒在妹妹青莲身上,亲手杀了她,这可是我亲眼所见。”

“你怎么知道当时死的就是青莲?”

凤倾心见她脸色一变,轻笑着走到楚辞身旁,微施一礼道:“楚公子我想五年前你最先得到的是菡萏之死的消息吧,我想那时你一定还在为此痛不欲生,可没过多久竟又传来弄错的消息,死的是青莲不是菡萏,对不对?”

凤倾心话音一落,楚辞身子一震,他好半天才开口道:“是他们弄错了,死的的确是青莲。 ”

凤目微弯,凤倾心移开目光看向万千山冷冷道:“恐怕弄错的是万大人吧,也许你当时自己也糊涂了,因为你明明下毒毒死菡萏可是死的却是青莲?”

“你血口喷人!”万千山矢口否认,气得发抖:“当日纹绣亲眼所见,是菡萏杀了青莲,你有何证据人是我杀的?”

林纹绣上前一步,正色道:“不错,当日我的确亲眼所见。”

冷眼瞧了一眼林纹绣,凤倾心讥讽道:“谎话说的久了,连你自己都认为那是真的了!林纹绣,我记得你当初说过,那日黄昏日落,夕阳耀眼,她姐妹绣楼在巷子最头上正对着落日,所以你是躲在巷子尾看着她姐妹二人从绣楼走出来,对不对?”

林纹绣点头道:“我是想找她姐妹去看十缎锦,走到巷尾便看到了此景。”

“你在撒谎!”凤倾心厉声呵斥道。

“你,你!”林纹绣气红了眼,道:“你凭什么说我撒谎!”

凤倾心睨着她,转头对庭内众人问道:“小女子在此试问大家,落日余晖万丈光芒,刺眼夺目,若是迎着太阳看去,谁能够睁的开眼睛,还看的清杀人过程!”

凤倾心话音一落,在众人中掀起狂澜,大伙都交头接耳议论着道:“对啊,日头晃的的确睁不开眼!”

“是这个理!”

林纹绣身子一颤,脸上毫无血色,竟踉跄后退一步。

气极攻心间,楚辞捂着胸口难以置信地摇着头,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一旁一直低眉无言的丹霞,忽然,他扑向林纹绣,一把擒住她的肩死命摇晃:“她说得是不是真的?你到底有没有看见?”

林纹绣抬头看他流泪不语,楚辞明了一切暗自饮恨,不禁后退了几步,他转头看向万千山突然怒潮狂涌,一把抓住他的衣领道:“菡萏……是你杀的?”

万千山冷哼:“菡萏不是嫁给你了么,在你身边睡了五年,怎么会是我杀的?”

凤倾心看着他,厉声道:“楚公子,你难道现在还想自欺欺人么?菡萏在五年前就被万千山杀死了,嫁给你的是青莲,也许是姐姐临终恳求,让她把这个秘密守下去,所以五年前对外才说死的是青莲,我想万千山也拿捏不准,所以让林纹绣试探了她五年,最终连她也糊涂了,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将她姐妹全都逼死,这件事就算一了百了了!”

顿了顿,凤倾心走到楚辞身旁,缓缓道:“我想你是五年后才发现嫁给你的不是菡萏,而是她的妹妹青莲,所以当万千山设计陷害她时,你因恨而轻易相信了林纹绣的话,放弃了你的结发妻子,随她自生自灭,对么?”

楚辞身子一颤,一滴悔泪缓缓从眼角流下。

“啪啪啪!”一串击掌声自万千山手掌间响起,他哈哈大笑起来:“故事编的太精彩了,连我都差一点相信了,若照你所说,那青莲呢,青莲去了哪儿?凤姑娘不要信口雌黄,真正的青莲五年前就被菡萏杀死了!”

凤倾心眉眼一弯,盈盈笑道:“万大人急什么?我还没有说完。其实杀死菡萏和远寒寺一百二十人是同一种毒药,我曾经验过往生塔下枯骨,他们的骨头都成暗青色,这分明是中了锁魂之毒!这毒药饮后并无中毒之状,只是腹痛异常,慢慢颓靡而死,看上去就像得了瘟疫一样。”

万千山脸色一变,道:“我还是那句话,你有何证据!”

“证据就在荷花池中寒玉棺材里,菡萏的尸体被青莲保护的很好,并没有腐烂,请仵作验一验便知。”

“菡萏的尸身在哪儿?凤姑娘方才不是还说五年前死的是菡萏,那么前几日跳窗而死的还是青莲才对,现在荷花池中的应该是青莲的尸身!”万千山脸色一凛。

“这个我呆会在告诉你,现在我们来说十缎锦。”凤倾心瞄了一眼丹霞,对着万千山狡诈一笑,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心中却有了分寸,看来万千山并不知内情,那日掘青莲坟的定是楚辞无疑了。

此时雨后夜空,星子如洗,凤倾心将十缎锦舒展开来,三只凤凰翱翔于空,星子做眼熠熠生辉。

她对陈子夕使了眼色,他立刻会意,将回文诗置于凤凰眼后,远寒寺三个字就众目睽睽之下暴露在众人眼中。

万千山蓦地变的焦躁起来,喝道:“仅仅三个字又如何能成为证据!”

凤倾心知道他会抵死不认,从怀里拿出一个物件,在无暇居她本打算交给小厮给丹霞的。

她轻轻抖擞来那物件,竟是一件白布拓本,上面是远寒寺僧人临死的亲手绝笔,一撇一捺间蕴藏着难以消泄的恨意。

“远寒寺灭顶,十八子含冤,天道不公,官威牙爪贪天之功,觊觎道家黄袍,欲想白日飞升,命十八子织锦,抵死不从,我佛慈悲救人于苦海却遭灭口,誓死不与官家低头。靖御十年三月十五日。”

厅内众人无不动容,看着万千山眼底皆带了恨,却无一人敢上前质问。

万千山终于是按耐不住,他趁机一把扯过那拓本后退了几步,强辩道:“无名无姓你怎么就敢强安在本官头上!”

说罢,眉眼一横抬手就要将那拓本毁掉,凤倾心见状大惊几步上前欲阻止他,可还是不及了!

就在此时,方才惊天的电闪又一次出现,啪嗒一声砸在他的手上,顿时血流如注,一旁的丹霞眼疾手快,趁其不备将那拓本夺了回来!

“大胆丹霞,快将此物给我!”

凤倾心连忙将丹霞护在身后看着他,讥唇讽道:“好,无名无姓,万大人果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大家不惊奇一件事么?”

凤倾心勾着大家好奇心,满意的看着众人亮起眼睛,这才道:“菡萏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

是啊,菡萏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大家面面相觑,楚辞也是不解的看着凤倾心。

“因为当初远寒寺僧人并没有死绝,还有一个人带着十八女子的秀发逃了出来,而那个人可是清清楚楚的看清了你的模样,万大人,彼时你可是百口莫辩!”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震得万千山重重一颤,紧握住自己的手,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来,:“他,他人在哪儿?”

凤倾心抬眼看着苍穹,笑得灿烂,道:“成公子,出来吧,让万大人好好看看你。”

第四十三章 真相大白(二)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震得万千山重重一颤,紧握住自己的手,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来,:“他,他人在哪儿?”

凤倾心抬眼看着苍穹,笑得灿烂,道:“成公子,出来吧,让万大人好好看看你。”

众人随着凤倾心抬头看去,只见房顶上跃出一影玄色,待离得近了些,才发现竟是一个人从天而降,仇恨的眉眼让成珂霂整个人都冷了几分。

“万大人好久不见。”

“是你!”万千山冷哼:“本官一直怀疑是你私自放走了菡萏,没想到你还敢到这里来!”

凤倾心走到万千山身旁,美眸斜睨,嗤笑道:“所以万大人才会在他喝的酒水中下毒,想要毒死他!”

“胡言乱语,休要污蔑本官!”

“污蔑?”凤倾心眸子一寒道:“万大人可知成珂霂的真实身份?”

万千山脸蓦地一白,不可置信道:“你,你是……”

成珂霂怒目而视,切齿道:“万大人,你可还记得五年前初春的那天夜里,你带着所谓的仙人静渠道长来到远寒寺,是谁给你开的门?”

“是,是你!”万千山瞪大眼睛,手都抖了起来颤道:“不可能,不可能有活口,明明都……”

“明明都被你下了毒毒死了对吧!”成珂霂因恨意扭曲了脸,他转头看着一众人等,伸手指着万千山,咬碎了牙低吼道:“诸位都是双生镇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我就要告诉大家,他万千山就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牲!

当年他万千山一心想着得道成仙,听信了静渠的传言,只要穿上玉皇大帝的道袍就可白日飞升,所以他招来十八绣艺精湛的女子为其绣袍。

那十八女子个个有情有义,不肯冒犯天意为万千山织就道家黄袍,他竟认为她们亵渎神灵阻了他成仙之路,一怒之下竟起了杀心!

那十八女子逃到远寒寺,方丈师傅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为其剃度混在一众师兄弟里。那万千山果然上山寻人,只是一时竟分不出雌雄,他没了抓人的由头只好悻悻离去。

可没想到,没想到他竟这般狼子野心,竟然偷偷在我们井水里下了锁魂毒,我们并无防备以致全寺上下一百二十人全部中毒,浑身无力腹痛如绞,就如同得了疫症一样,此时他万千山又带人卷土重来!

他就在大雄宝殿内挨个清点人头!

为寻那十八女子他不择手段,竟然扒掉所有僧众的衣服,最后……那十八子不肯受辱皆撞柱而死……他万千山此时才知害怕,他怕他清誉受损,影响官途,竟然一不做二不休,将我们全寺之人全部锁在往生塔的暗室里,任其自生自灭……”

凤倾心听着他的讲述,忍不住心痛:“那你,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成珂霂抹了一把泪,看着万千山眼睛似乎射出万千刀子来:“当时,属我中毒最浅,在大雄宝殿之上,师傅趁其不备将我藏在佛象之后,塞给我那十八女子褪下的青丝,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师傅说……其心不善,应惩诛之,以免百姓累其屠毒。”成珂霂痛苦的闭上眼,似乎有看见师傅视死如归的脸,接着道:“我拼着最后一丝气力,一路连滚带爬逃了出去,不知走了多久,不知爬了多远,最后我筋疲力尽之时,我遇到了菡萏姑娘,是她救了我。”

凤倾心终于明白了,原来菡萏是这样得到那发绣青丝的,她侧目瞥看万千山,见他脸色阴沉,冷哼道:“万大人,事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肯承认么?”

红木椅上,万千山缓缓坐了下去,他抬手唤了几名衙差,片刻后,他突然阴着嗓子笑了起来道:“那又如何,就算本官做的,你们又能把本官怎么样?”

成珂霂怒不可揭,长啸一声,白鞭出手,啸音未落,鞭梢已向万千山卷去。

暗夜里,只见万千山身前一道白练似的拂尘一荡,成珂霂鞭梢立刻便断了一小截儿。

静渠轻身一跃,如离水飞鸟便从菡萏池落在万千山面前,头发披散,身上在无仙气,反倒像地狱里来的无常鬼,他冷眼看着成珂霂,讥笑道:“你这小把戏也就暗地偷袭,吓唬吓唬人还差不多,你中了锁魂之毒,并无半分内力,不然这五年你怎么会如此消停,不找万大人报仇?”

成珂霂气急大吼,欲上前与之拼命,却被凤倾心拦下,她侧目看着静渠,和他身后持刀杀气凛然的差役,也笑了起来:“你如何是他们的对手,他精心设了这场鸿门宴,又命静渠将廊桥打断,就是想绝我们后路,将我们一网打尽!

不过万大人你承认了就好。”

万千山随意的饮了一口茶,连眼皮也未抬起,道:“承认如何,不承认又如何,总之今日你们断无活路。”

陈子夕看了一眼菡萏池,不屑道:“不过就是一个荷花池,又有何本事困住我?”

说罢,纵身一跃抬腿入水,这看似轻轻巧巧的一跳,如离弓就箭也似的射出一段路,只是足尖尚未踏水,池中突然泛起阵阵迷秽瘴气让他身子一颤,几乎无法自持。

凤倾心见状,一把夺过成珂霂手中的鞭子,手腕连番软鞭一沉,兜转而去,迅疾无比的甩了过去,将陈子夕卷了回来。

陈子夕摇摇晃晃的落在地上,喘息几口惊骇道:“是毒烟!”

万千山看似不经意地向凤倾心瞥去,他失声笑道:“别说本官不给你们活路,这菡萏池内本官曾悄悄落了一根家传铁索,这铁索长约千丈,本官在池里迂回几转落了数十个来回,可只有一根通到荷花池头,就看你们谁有胆子一试了?”

他笑的开心,又道:“不,我方才说错了,不是看看你们谁有胆子一试,而是你们谁幸运好命,能挑的准了。”

凤倾心心中一紧,看了一眼身旁一直低眉不语的忘尘,见他也抬头看向自己,心中顿时有了一个猜想。

她手腕抖动,白鞭倏地挥向池内,随即圈转一周从池水挑出一根铁索来。

“原来,万大人竟是凌巧匠的后人!”

第四十四章 尘埃落定

凤倾心心中一紧,看了一眼身 旁一直低眉不语的忘尘,见他也抬头看向自己,心中顿时有了一个猜想。

她手腕抖动,白鞭倏地挥向池内,随即圈转一周从池水挑出一根铁索来。

“原来,万大人竟是凌巧匠的后人!”

万千山笑了起来:“不错,只不过这连环铁索就是你们的奈何桥。”

凤倾心讥唇:“如此说来,我们是过也是死,不过也是死。”

“我来。”忘尘突然抬眸,坚定的吐出两个字来。

凤倾心心底漏了一拍,连忙看向他,见他一脸冷漠地望着沁入水里的铁索,就好像望着一地平川。

“倘若我走过去又当如何?”

万千山到没有想到这个结局,探究的看着忘尘,随后嗤笑一声道:“随你怎么样。”

“我要那根铁索。”

万千山听着他铿锵有力的话,眯着眼看着池里氤氲的毒烟,和时不时冒出头来的活物,不屑的纵声一笑:“好,你若过去,本官绝不食言。”

凤倾心看得清楚,铁索隐在池水里看的并不真切,若稍有不慎,就会踩空。加之它本身宽度也不够容纳一个人,若想从容而过绝不容易,更何况脚底水面上不停弥漫而来的毒烟稍不留神吸入,便会随时都会中毒而亡。

这脚下踏着的哪里是条生路,分明是无底深渊,足以让人身消命殒,乃至魂飞魄散!

无缘由的,凤倾心走到忘尘身前,抬腿就像菡萏池里走去。

“倾心……”

她听见忘尘在唤她的名字,凤倾心没有回头,却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来,她知道今生她绝不允许忘尘受到一点伤害,他想要铁索,那就拿给他好了。

凤倾心抬腿踩下水面,众人皆提了一口气,见她稳稳的站在水面上,又皆舒气一笑。

脚底弥漫的毒烟升腾形成水雾,有一瞬几乎把她的身影都隐匿起来,铁索在水底异常湿滑,凤倾心咬碎银牙艰难的立在上面,突然,从水面里跳出几百尾红鲤,如发了狂争强食物一般,在水面上裂出无数颗水花,扰的人身颤心慌,随时都会让她都会跌落水底,成了鱼儿的腹中之食。

众人都替她捏了一把汗,慌则乱,急则疲,疲则危,此番考验的不是人的运气,而是勇气。

此时的万千山却露出一个不可名状的笑来。“你若现在认输还来的及,本官给你个痛快。”

凤倾心浑身一颤,身子晃了几晃,才在水面上站稳了。她抬起头,任由迷蒙水雾朦胧了她的眼,众人皆是一阵恍惚,好像她是荷花幻化的仙子。

凤倾心唇角渐渐勾出一抹笑意来:“谁说此路是奈何桥?”

一步,二步、三步……

凤倾心走得异常果断大步迈前,稳稳的落在地面上,她回身对万千山高喝一声:“容不得你耍赖!”

“是么……”万千山拉着长音,身音晦涩不明,突然他扬起手,从他身前突然窜出一列弓箭手,在菡萏池后一字排开,弯弓拉弦,所有的弓箭都对准了忘尘和陈子夕。

“唉……”万千山叹了口气,“你们还不明白么……本官就是想要你们的命!”

陈子夕怒气填膺,身影一闪抬掌连番臂肘连动,瞬间便似有数十条手臂、数十个手掌同时攻击,那排弓箭手瞬间便溃不成军。

万千山冷哼,又见无数个弓箭手从内院四周涌漫而来,围起这座荷花池。静渠将万千山护在身后,道:“你杀的绝么?你们几人的命万大人是要定了!”

四合庭内众人瞧着荷花池四周冰冷的弓箭,惊叫而起骇然哭道:“万大人,我们可是无辜的……”

“都得死!”

一旁的楚辞含泪看着荷花池里的寒玉棺材,又将目光落在一旁一直垂眸不语的丹霞,那一眼,是怜惜,歉疚,悔恨……还是什么,都不重要了,他只觉心痛如绞,心想,如此结束了也好,可她,她,是他错恨,终究是负了她!

林纹绣突然挡在楚辞身前,对着万千山哭泣道:“表哥,相公他自始自终都不知晓,你饶了他吧!”

万千山脸色阴沉:“我说过,都得死……也包括你。”

林纹绣如至冰窖,一下子瘫软在地上,楚辞站起身,勾唇扯出一抹讥笑,一声响哨鸣空而起,才方消停的红鲤似乎得到命令一般,纷纷从荷花池里向四周跃去,滑腻的身子让弓箭手如踩斜冰,瞬间都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

“你别忘了……”楚辞冷冷的看着万千山:“这里是我的家,你做的龌蹉事我可以不放在眼里,可也轮不到你在我府中放肆!”

“你,你,楚辞你反了……”万千山气的手都抖了起来:“杀,杀,一个都不准留!”

皆时,杀死弥漫持刀的差役和楚家的家奴厮打在一起。

静渠拂尘一荡便朝着忘尘兜头甩去,凤倾心见状心下一惊连忙喝道:“忘尘小心!”

陈子夕拔出青剑纵身跳到了静渠的面前,挥着剑朝他劈砍了过去。

成珂霂挑起手腕,白鞭一甩也迎了上去 。一瞬间银剑乱舞,刀光血影都混在了一起。

一旁的万千山眯眼恶狠狠的看着合掌垂目的忘尘,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柄尖刀正悄无声息的向他走去,几步的距离他走的很快,尖刀晃着清月的寒光,他冷冷道:“去死吧!”

“忘尘!!……”凤倾心嘶喊着,心口似乎被拉开一个口子,一股冷气猛地灌了进去!

忘尘仍然不为所动,眼看那剑尖刺入肌肤千钧一发之际,一颗箭似流星落地一般一下子将他的手臂贯穿,万千山立刻高嚎一声,疼得撕心裂肺。凤倾心回头看去,见司映拉着满弓正对她笑的灿烂。

“倾心,我来的可还及时。”

凤倾心心底的石头终于落下。

“谁敢伤我,本官乃朝廷命官!”万千山仍是一脸怒气凛然。

“我敢!”

见司映身后涌入数百位训练有素的士兵,随后走出的是一身戎装的冀州总兵辰大人。

“整个冀州都在本将统辖之内,岂容你为非作歹!来人,先把万千山,静渠等人押回衙门!万千山身为一镇知府,执法犯法,其罪滔天,此案应移交京城刑部处理。”

他一声令下,士兵们不敢迟疑,迅速去将二人捆绑押走。

镇守冀州的士兵皆是训练有素,不同于押差的虚有其表,横起腰间的带爪铁链,用力一挥,爪尖勾住廊柱,齐喝一声,便如乘风凌翔般飘行而前,足尖轻点几个起落,已到了院内。

万千山顿时萎靡下来,失了气焰的他蜷成一团,被士兵单掌就提了起来。

成珂霂上前就是一拳,低吼道 :“万千山,你也有今天,什么成仙得道,你不配!”

而这头陈子夕横起剑身打中静渠前胸,便似一个大铁锤打到一般,饶是他一身邪魔的武功也感抵受不住,晃了几晃,吐血在地,被士兵捆了起来。

一切尘埃落定。

丹霞抬头看着头上清月,笑得嫣然,她缓缓向荷花池的寒玉棺材走去,从腰间解下一根白练,突然,她扬起手腕,白练如风似缎很快便将寒玉棺材勾了上来。

她淡笑:“一切都该结束了。”

第十十五章 尘埃落定(二)

丹霞抬头看着头上清月,笑得嫣然,她缓缓向荷花池的寒玉棺材走去,从腰间解下一根白练,突然,她扬起手腕,白练如风似缎很快便将寒玉棺材勾了上来。

她淡笑:“一切都该结束了。”

凤倾心看着她的眉眼弯成了月牙儿,只是里面再无半分神采,这让她突然想起十缎锦上那三只凤凰的眼睛,凤凰虽美,却无神采,如今想来是断了情的缘故。

菡萏如是……青莲亦如是……

楚辞抬眼紧紧凝视着她,轻轻开口唤她:“青莲……”

丹霞眼泪忍不住涌蔓而出,对他笑了起来:“你唤了五年菡萏,如今倒是第一回叫我的名字。”

楚辞眼中全是痛楚:“我一直以为你是……”

丹霞将脸上的纱帘缓缓摘下,露出一张清雅如莲的泪颜:“我不是你记忆里的人,从来都不是。”

林纹绣看着她的脸情不自禁的睁大双眸,惊骇的跳了起来道:“你是青莲,不可能!!你不是摔死了么?那棺材里的那人是谁,是谁?”

她又惊又怕,似癫狂了一般喊叫,须臾,她安静下来,看着棺材眼中全是不可置信:“是菡萏……是菡萏……”她转头又看向楚辞,恨恨的咬唇:“原来,你早就知道!”

“其实我一直都在怀疑。”菡萏池对面的凤倾心突然开口:“当日我曾经验过尸身,发现她的头上创伤轻微并不足以致命,何以就摔出一大滩血迹,但未来的及验下去,成珂霂就带着楚辞来了,现在想来,原就是你们早就安排好的。”

“不错。”青莲阖下双眼,轻轻道:“那个地方是我和成大哥早就选好的,姐姐的尸身原本就藏在蓬草之内,只是没料到凤姑娘突然入住,本以为计划发展不下去,没想到凤姑娘的聪慧却成全了我。”

楚辞抬起她的手掌,铁杵的疤痕已经淡去,掌心的红痣却分外妖娆,他用手指轻轻一拭,那红痣瞬间就消失了,他哀声道:“我原本以为真的是你摔死了,心里便想如此也好,如此便也不用在恨你了。可看到尸身手掌上划痕旁露出一颗红痣,用血没有洗掉时,才知晓这是真正的菡萏的尸身。”

凤倾心恍然,怪不得当时他会突然变的撕心裂肺,原来他是看到掌心的痣才认出那是菡萏。

青莲低头没有言语,转头看向凤倾心弯腰重重一礼,歉疚道:“对不起凤姑娘,我欺骗了你。请你不要怪我,谢谢你将姐姐的心愿完成。”

凤倾心轻叹一声道:“罢了,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是啊,一切都结束了。”青莲淡笑,侧目看着楚辞苦涩道:“相公,不,姐夫,我骗你五年,你可怪我?”

楚辞闭上眼,他原以为是她杀了菡萏,当时只恨不得她死,可如今真相大白,对她,他竟不知该如何来面对……

林纹绣疯了一般跑去过去,拉着楚辞的胳膊,失声喊道:“她就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五年前我就看出来了,她对你有情,若不是贪恋,怎么会将姐姐的死讯隐瞒,取代姐姐嫁给自己的姐夫,当真不要脸之极!”

青莲脸上痛苦,眼中蒙上一层水雾,看着楚辞的眼,问道:“这五年,你我夫妻点点滴滴,你可曾有半分爱我?”

楚辞一愣,好半天,他错开视线却没言语半分,林纹绣哈哈大笑,笑得眼泪止不住的流,她指着青莲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你看见了么,他不爱你,不爱你……哈哈……他不爱你……”

青莲仍然盯着他,带有一丝企盼,好半天,楚辞缓缓道:“我一直以为你是菡萏……”

青莲眸子黯淡下去,脸颊淌出了两行凄楚的泪水:“也好,如此我便成全你。”

说罢,她抬手推开寒玉棺材,菡萏面容安详,似乎是安稳睡着了。

“五年前姐姐突然撒手人寰,临终前她说,情之所爱,一生独一,她不愿与你做妾,宁愿带着那份倾心而去,你一直不懂她。”

楚辞踉跄一步,有什么在心上猛地碎裂开来,张了张口,也不知说了什么,然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青莲回眸看他,含笑道:“你好生待她。”

“什么?”楚辞睁开眼诧异的看着她,见青莲对她笑得灿烂,似乎是他们成亲那日,他掀开盖头之时,她对他笑得那般明艳,那时他便说过,她的笑就像黄昏里碎金的丹霞。

丹霞……

突然,青莲抬起手,一抹寒光刺痛了楚辞的眼,还未待他回神的瞬间,刀子猛地捅进了她的身体里,瞬间胸前全是盛开的血花。

迸溅的一滴心头血流入菡萏的口中,神奇的事发生了,菡萏的身子渐渐回暖,脸色也渐渐红润。

青莲身子瞬间萎靡瘫软,楚辞一把抱住她,她在她耳旁说:“生不逢时, 爱不逢人,皆是命数强求不得,楚辞,你我此生缘未尽,愿来生你我再续百秋,可好?”

他好像很冷,连身子都抖了起来,没说话,张了张口。

似乎是周边声音太大,那池水里鱼儿太闹,耳边缠弄的风声太大,人群喧闹之声太嘈,以至于把他的言语淹没了。

青莲听不清他的话,只看到他隔着眼中泪水看着她,有心疼,有痛苦,有悲伤,有悔恨,甚至,是看到姐姐尸身时的撕心裂肺。

血在她胸口顺着流下,青莲的面色越发苍白,她笑了,在他怀里慢慢闭上了眼睛,然而在她与他分离的瞬间,却有个声音再次传来。

“好。”他的声音,终于让青莲听到。

足够了。

“不!青莲……”楚辞不知心底是个什么滋味,似乎有什么把他的心硬生生剐成一片片碎片,五年来的点点滴滴,浓情蜜意,她的一颦一笑,那么清晰,都在他脑中不断的闪回,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懂了什么……

晚了……

“莲儿……”寒玉棺材里的菡萏突然坐了起来,诧异的看着楚辞怀里的青莲,眼泪簌簌而流。

“菡萏,你……”不仅是楚辞,厅内众人都惊了一跳,菡萏竟然死而复生了。

“有何惊奇,她不过是服了我的回魂散。”房顶突然站着一位拄着拐的白发老妇,眼睛矍铄的看着众人。

“亲奶奶……”司映惊喊出声。

老妇人瞥了他一眼,轻飘飘的落在地上,看着楚辞怀里的人儿,轻叹道:“真是个痴情女,五年前她跪在我的屋前苦苦哀求我救菡萏,愿意以命来换姐姐的命,只可惜,服下回魂散须得昏迷五年,才可用心头血唤醒。于是她便想了这么个主意,替姐姐出嫁,想着五年后菡萏醒来,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其换过来,可惜。造化弄人!”

楚辞看着怀里的青莲,暗自饮恨,嘶哑着嗓子悲恸道:“你怎么这么傻……”

老妇人摇了摇头:“痴儿……”

说罢,手一摆一勾,青莲便落在她的怀里,楚辞大怒,撕心一般喊道:“你要做什么?”

老妇狡黠一笑:“她生前答应过我,尸身给我的灰蛇裹腹,如今该是她兑现誓言的时候了。”

“不,你不能这么残忍!”楚辞似乎疯了,血红的眼里全是泪,他跪在地上祈求道:“我求你,将她还给我,这是我唯一的念想,你不能毁了……”

菡萏亦跪在地上,哭泣道:“我愿用生命换我妹妹,老人家,求你。”

那老妇悲悯的看着他们,摇了摇头转瞬便消失在夜色里,一点踪迹都寻不到。

“不!青莲……”

——

凤倾心回到房间,心口已然很疼。

她与她一样,多么可笑的痴情。

“凤姑娘……”

凤倾心闻声转头,见一道虚空的鬼影飘在她眼前,她眼泪就那样流出来。

“青莲……”

青莲笑得洒脱,道:“如此我也轻松了,该为我开心才是。”

凤倾心摇了摇头,情之所绕,缠的不过都是女人的心。

手腕一转,魂瓶于掌。

“你想让我替你完成什么?”

青莲摇了摇头,道:“我想要的,你都为我完成了,如今倒是别无所求。”

说罢,轻轻启唇,一道情魂倏地窜进瓶腹里。

凤倾心眼中腾起水雾,看着她缓缓消散,直至虚无。

——

忘尘在灯下轻抚铁索,凤倾心在门口看着他的侧影突然道:“忘尘,你早就知道万千山就是凌巧匠的后人,一开始就为了铁索而来吧。”

“重要么?”

凤倾心失笑,什么相欠相助,画舫誓言,塔下相拥,都是假的,他没有心。

“不重要了。”

——

楚辞疯了好久。

菡萏带着青莲的遗物去了远寒寺,物是人非,他已经不是记忆中那个爱她的人,她也不是那个他最爱的女人了……

青灯古佛燃香相伴,让记忆缱绻成一个煽情的句子吧……

后来,许久之后,凤倾心在别人口中听说,楚辞终身未娶,后来,他最喜欢一人在黄昏落日里看着漫天红艳的丹霞。

就好像红盖头里娇娘的笑靥如花……

第四十六章 夺命一剑

夜晚,月暗星淡,群山黑魁,一人打马从山路间呼啸而过。

“吁!”

突然,马上的人一声长哨,红马两蹄腾空,迎风嘶叫,那人警惕的扫视周遭,一股冰冷肃杀之气无端的在山林间蔓延。

夜像吃人鬼魅一样张着黑洞大口,田野如同被吞入腹中,伸手不见五指,到处黑咕隆咚一片,只听见耳边轻细的风吟。

马上的人额上冒出细密的冷汗,他悄悄抬手握紧腰间的长刀。

须臾,风声渐止。

马上的人松下一口气,收下刀柄拉起缰绳继续赶路,就在此时,他不可思议睁大双眼!

前方不远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黑衣黑发似乎消融在夜色里,若不是随风而荡的黑袍,他似乎还以为他看花了眼,因为此人竟然在他高度戒备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他眼前,如同鬼魅一样!

“你是何人?”马上的人立刻紧张起来。

“阻你去路的人。”

“你可知我是谁?”

“盈月刀,盈满天。”

马上的人冷哼一声,握紧腰间的刀柄:“那你该知道,我这刀,盈月而出,出则染血。”

“回去。”

那人并无一丝胆怯,只是淡淡的说了两个字。

“什么?”

“立刻回去,饶你一命。”

“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知道。”

“你究竟是谁?”盈满天眼睛变得血红,浑身充满萧杀之气,手缓缓拔刀,长刀出鞘的清泠之声格外脆耳。

“和你抢生意的人。”

盈满天闻言立刻长身而立,手中长刀冲天而起,朝着那给眼前的人当头砍来。

那黑衣人勾唇一笑,窄剑迎风挥出,一道乌黑的寒光直取盈满天心脏,逼人的剑气,摧得山路旁枝头的树叶都飘飘落下。

一剑夺命。

“你,你是夺命一剑……夺笑天……”

话音未落,盈满天便气绝而亡。

——

凤倾心几人回到离南时已然日上三竿。

这一路无言,倒让凤倾心想明白了许多事,所以与忘尘分别时,凤倾心对他道:“明日我便下绝情涯底。”

忘尘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合掌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便离开了。

回县衙时,司映一路上时不时的偷瞄着她,欲言又止。

“你是想问我为何非要答应他?”

县衙门前,凤倾心突然开口,倒让司映有些措手不及。

“倾心。”司映想了想,郑重道:“他是佛,佛看似悲悯世人,可他是没有心的。”

凤倾心苦涩一笑,道:“我知道,我只是……想还他一场执念,全是还债吧。”

从此以后,这世上没有忘尘,没有青云,只有爱她凤倾心的男人。

衙门大厅里,司北门手里拿着一道明黄圣旨急得团团转,抬眼看着凤倾心走了进来,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上前一把攥住她的胳膊,急道:“倾心,你总算回来了。”

凤倾心看着他的模样,柳眉一皱道:“司大人,何事如此惊慌?”

司北门脸皱成一团,连连叹息:“今日,本官接到了圣上的圣旨!”

“爹爹,这是好事呀!”司映眉眼一挑道:“皇帝是不是要升你的官呀?”

“升个屁官!”司北门一掌拍到儿子头上,不再理会他,而是将圣旨递给凤倾心,哀声道:“你看看吧。”

凤倾心伸手将那道明黄铺开,细细看着圣旨上的内容,突然脸色一变道:“圣上竟然让你去查辰大人?”

司映一听,立刻惊叫起来:“可是冀州总兵辰龙辰大人?”

司北门脸色阴沉,厉声道:“近日,刑部收到一封匿名举报信,说冀州总兵辰大人私地里敛財,鱼肉百姓,欺民霸女,还私自建造行宫,完工之时竟将劳工全部杀掉灭口,多条大罪,写的极有条理,皇帝勃然大怒,立刻罢了他的官,困在冀州府邸,而后派人查明真相。可朝中竟无人敢接这个案子,个个推三阻四,皇帝无奈,只好把此案由刑部交给地方……”

“自然而然就是离得最近离南府知州身上了。”凤倾心挑唇一笑,替他司北门说了出来:“司大人,这个案子不好办啊……”

司北门面如土灰,直摇头道:“辰龙是辰妃的亲弟弟,此案若是查明,与辰龙无关,我算是彻底得罪了这个顶头上司,可若查出此案他辰龙真的犯法,龙颜大怒砍了他的头,我这官也是不好当,恐怕辰妃娘娘一定不会放过我……”

司映一听,立刻急了起来,惊道:“爹爹,你岂不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查与不查,你都不能在升官了!”

司北门走到窗下负手而立,看着窗外微微叹息。

“凤捕头,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办?”

凤倾心微俯身拱手,挑唇道:“回大人的话,此事说难办也难办,说好半也好办。”

司北门微侧头,瞧着她道:“哦?好办难办又何解?”

凤倾心略勾唇:“好办就是随便找个人以莫须有的罪名草草了事。就说他造谣举报,陷害朝廷命官,闸刀一砍,此事就了了。”

“倾心,你……”司映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却被司北门伸手拦住。

“难办又何解?”

“自然是查明事情真相,惩善扬恶,绝不姑息。”

“哈哈哈!”司北门突然笑了起来,看着凤倾心微垂的眉眼赞道:“如若本官执意难办呢?”

凤倾心扬眉浅笑,一字一句道:“凤倾心自然竭尽所能,替大人查明真相!”

“好。”司北门正了神色,眼角蕴着难以磨灭的正义,沉声道:“那个举报人昨日给本官来了一封信,说本案唯一人证就藏在离南祥瑞赌馆。”

“唯一人证?”

司北门轻叹一声:“本案只有一封匿名信,没有任何物证,包括所谓的行馆,强抓的劳力,鱼肉的百姓。”

凤倾心惊讶道:“倘若他真的鱼肉百姓,怎么会没人愿意出头指认?”

司映拍了拍凤倾心的肩膀道:“官场黑暗,手段亦是强硬,你认为冀州出头的百姓会有活路么,万千山就是最好的例子。”

凤倾心心中一凛,急道:“那赌馆里的人证岂不是危险?用不用我去一趟……”

司北门抬手打断她,低头喟叹咨喈:“怕是此时辰龙会狗急跳墙,他毕竟是武官,衙门的力量不足以抗衡。”

“那怎么办?”司映心急如焚。

“我找了一个江湖杀手护送那人去冀州。倾心,你和司映即日动身去冀州,本官随后就到。”

“即日动身……”凤倾心突然踌躇起来。

司映知道,她是为了和忘尘之约,不知为何,他心底竟有一丝窃喜,去了冀州她就不用下那绝情涯了。

“放心,本官安危不用惦念,本官请了忘尘大师同去,想让他为死去的劳工做一场法事,他身边有个高手想来可以保护我们。”司北门以为她是担心他的安危。

“忘尘也去?”司映诧异的张着嘴,情不自禁的偷瞄着凤倾心。

而她此刻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一面又企盼看见他,与他朝暮相看,一方面又想避着他,不想与他多言一句。

凤倾心心底无声叹息,如此也好,待从冀州回来再下绝情涯也不迟。

“对了。”凤倾心突然想起:“不知大人请了哪个杀手保护证人同去?”

司北门微眯起眼睛,想起那人的名字,他心底便抽起一丝寒意来:“夺命一剑。夺笑天。”

第四十七章 夺笑天

黑云连亘,天空之下,看什么都是灰色的,天气阴沉的让人很压抑。

更让人觉得压抑的是地上的尸体。

凤倾心蹲在死者身旁,黝黑的眸厉色横生,他胸口处是一道极其锋利细窄的剑伤前后贯穿致死,一剑穿心。

”这是第四人了。”司映紧张起来:”你瞧这剑伤只有一指细薄,这天下间怕是在也找不出第二把剑来。”

”夺笑天。”凤倾心眼中蓦的漫起了一阵薄薄的血色,俯身从死者怀里拿出一张男子的画像。

“这也是第四张了。”司映也从怀里拿出三张画像,与凤倾心手里的画像一样。

“这几个被杀的人都是江湖上的职业杀手,且他们都是为同一个人而来。”司映心中一凛,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难道是……”

凤倾心收紧手掌中的画像,脸色沉了下去,冷哼道:“看来有人狗急跳墙了。”

司映看着地上的死尸眼中担忧更甚:“夺笑天为人狂傲不羁,且行事诡谲,一向不接生意,也不知父亲如何请来他保护人证去冀州……这一去,也不知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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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天边,几朵红云朱霞,粲然如焚,映着山间小陌也有三分红意了。不仔细分辨,就像山林尽处烧着一片野火似的。

一辆疾驰而过的马车带起黄尘滚滚,驾车的男子不停的扬鞭抽打马身,马高鸣一声,越加死命的奔跑,马蹄溅起的沙尘四散扬起,整个小陌笼在一片沙雾之中。

车帘被一双小手轻轻挑起,露出一双凄楚带殇的水眸来。连日来的奔波让她的脸上带了一丝疲惫之色。

“进去!”一声厉色呵斥让她猛地松了车帘,眼中却渐渐浮出一抹水意来,咬着唇将这份委屈咽下。

也不知颠簸多久,玲珑身子只觉快散了架,马车无窗,憋闷的气息快让她不能呼吸,终于,马车渐渐停下,她心中一喜,伸手就去拉开车帘,想起车外那张狠厉的脸,手便顿在半空中,正犹豫间,车帘忽然被人挑起,露出一张冷冽的脸来。

玲珑不敢直视他,只觉他浑身都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阴冷,突然,他伸手掣紧她顿在车帘后的手腕,玲珑只觉身子不由地因恐惧而哆嗦,但颤抖着的话语还能勉强吐出。

“恩,恩公……”

男子猛地将她从马车拽出,玲珑感到一股清新的空气灌入鼻息,原来天已经黑了。

“我说过许多遍了,别叫我恩公,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不过是江湖规矩罢了。”夺笑天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那,那我该叫你什么?”

“随便,总之到了冀州你我便也再无交集。”夺笑天随手扔给她一张饼,道:“快吃,吃完还要赶路。”

饼干瘪且硬,玲珑却吃的很香,夺笑天难得的瞄了她一眼道“你还真好养活。”

玲珑一愣,低下头道:“比起馊了的饭菜这已经好很多了。”

夺笑天淡淡的收回目光并没有言语。

玲珑抬眼瞧他,只觉他对什么事都不上心,想了想不禁开口问道:“你不想知道我去冀州是去做什么么?”

“不想知道。”夺笑天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玲珑愣了片刻,回过神吃下最后一口饼,舔了舔手指道:“我吃完了,继续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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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离冀州还有一些距离,凤倾心和司映连夜骑马赶路,饥饿交加,月上中天时终于看到一间茶疗。

二人心喜,下了马便朝着茶廖走去。司映栓好马,看着小二已经开始备好茶碗,惊喜道:“你们茶廖晚上还做生意?”

小二抬头憨憨一笑道:“与人方便嘛,毕竟谁都不容易。”

二人落座,司映喝下一口茶抬头看着凤倾心,正欲说话,发现她正盯着茶廖里看,司映好奇看去只见茶廖里面还有两个人。

一男一女原本没什么稀奇,只是这男子浑身迸发强烈的寒意与深渊般的恐怖气息让人心生警惕。

凤倾心勾唇一笑,低头慢慢饮茶,司映却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女子瞧着,只觉这女子的眉眼他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

夺笑天眼神煞了一下,抬手一挥,司映只觉一阵劲风拂面,吹得他脸皮生疼。

“管好你的眼睛。”男人的声音如同他人一样,冰冷无情。

司映被人当众戳破,只觉脸上挂不住,抿唇解释道:“我不是有意看你家娘子的,只是觉得我与你家娘子好像似曾相识。”

司映这一解释让凤倾心也是一愣,抬头瞧去,果然,里面的女子闻言脸色绯红,那黑衣男子倏地屏息而立,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一般,凤倾心感觉到他目中的寒意凝结,最后,他重重一拂袖,被撩起的气流如一记锐利的耳光掠上司映脸颊,不禁让他头猛地向一侧偏去,同时,他蓦然转身,拽起那女子阔步离开便要离开茶廖。

司映不可置信的摸着脸,一脸的委屈,霍的站起身朝着那男子愤怒大喊:“你做什么打我?”

那男子回眸而视,一股寒芒掠瞳,盯着司映的眸中阴狠和杀意转瞬即逝。司映心中咯噔一下,只觉脊背发寒,竟一时愣在那。

男子冷哼一声,回眸便走,凤倾心突然出声喝止:“慢着!”

夺笑天勾唇一笑,眼中闪着一丝凌厉,冷声道:“还有何事?”

凤倾心站起身眉目磊落分明,唇角荡起那一抹莞尔浅笑,道:“公子误会了,方才我家弟弟并无轻薄之意,小女子向你家娘子代为致歉。”

凤倾心略略颔首,玲珑脸上的红云更深了几许,她偷瞄了一眼一旁的夺笑天,轻声道:“小姐误会了,我们只是朋友。”

司映一惊,脱口就道:“三更半夜你们 孤男寡女……”

夺笑天眯起眼,瞳仁如有精芒闪电划过,利剑般穿透人心,司映不禁闭上了嘴巴。

玲珑拽了拽夺笑天的袖子道:“算了吧,赶路要紧。”

夺笑天轻蔑的看了一眼司映,携着玲珑转身离开。

凤倾心看着二人的身影很快就消融在夜色里,她不禁蹩起柳眉,道:“此人决计不简单。”



第四十八章 巫女歌声

凤倾心与司映喝了几口茶,吃了些点心,腹中饥饿稍退,小二已然喂饱了马匹,司映撂下几两碎银二人便离开了茶廖。

一路上,司映都垂眸不语,凤倾心朝他瞥了一眼,沉声道:“方才那二人绝不是一般的过路人,只是瞧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似乎也是冀州。”

司映没有接她的话,苍穹之上,层层黑云绕着清月,月旁的光晕散着淡淡的光。忽然,他眸子深了几许,抬头看向凤倾心,一本正经道:“方才那个姑娘,我定是在哪里见过,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非常强烈。”

凤倾心突然勒紧缰绳,嘛嘶鸣了一声骤然停下,她侧头看着司映,道:“你在想想。”

司映也停下马,却是迷惘的摇了摇头:“记不起来了。”

凤倾心抬眼看着前方,眸底一片深色,勾唇道:“不急,追上他们,让你看个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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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月倾斜,星子在云层后亮着辉芒。一辆马车在官道缓缓而行。

玲珑透过车帘的缝隙,看见天上几颗星辰,唇边绽出几丝笑意,记不得多久她没有看见过月亮星辰了,上一次还是与父兄同看。

想起父兄她脸上笑意淡去,心里不由得一阵绞痛,她哀声溢叹,她知道,此生是无望再见了,父兄他们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

忽然,只听车外夺笑天扬鞭一响,马儿抽痛急驰,她抓住车柱,探出头对他问道:“出什么事了?”

夺笑天眼神又阴暗几分:“有人追上来了,坐好。”玲珑一惊,急忙将车帘放下。

“你怕了?”夺笑天轻蔑的笑笑。

“你是问我怕什么么?”玲珑的声音很平静。

“有什么不一样么?”

“不一样。”玲珑的脸色一悲:“死又有何惧,我本来就是个该死的人,只是怕……去不了冀州,我还有事情没办完。”

夺笑天没有接话,突然伸手拽紧缰绳,马扬蹄而止。玲珑知道他想做什么,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道:“你会杀了他们么?”

“阻我去路的人都得死。”

凤倾心二人追上来的时候,见那黑衣男子站在马车顶上等了他们许久,那双眼平静的像一面湖,渐渐的渗出噬人寒意,他斜睨向他二人,泛红的眸眶,糅合着嗜血的森冷凌厉,凤倾心知道,他是起了杀心。

“大陆朝前各走一边,兄台又何必多心。”

,“没人能在我的剑下活着走下去。”说罢,一只手缓缓扬起,单掌合握之中是一截剑柄,夜色中只有剑柄而不见剑身,突然他将剑柄一侧,月辉渡映下,剑身只存片刻,一道又窄又细的精芒在凤倾心二人眼前一闪而过。

“夺笑天。”凤倾心一惊,没想到他竟是夺命一剑,夺笑天!

“是他!”司映心中一紧,突然一下子恍然,连忙对凤倾心道:“原来她就是画像上的那个男子。”

凤倾心缓缓颔首,见到夺笑天一切都明白了,只是没想到去往冀州的人证竟是个女子。

“收起你的剑,我们不是你的敌人,我们也是为了一个案子而来。”

“我夺笑天出鞘的剑从来就没有收回的。”说罢,他手腕一扬,剑光如如银蛇万道寒光流转,凤倾心二人从马上一跃而起,剑气略向身后一棵挺拔的老树,他二人只觉耳廓里荡来轻轻的“嚓“的一声,身后树身微策一震,二人回头看去,那老树就在一阵细柳扶风中悠悠倒下,树身突受这横断的震动,叶子纷纷散落如雨。

月色愈暗,窄剑又归于无形,只有月光如寡妇身上的丧服漫漫而来。

夺笑天不给他二人喘息的机会,月光底下,人影一分,寒光一道,如星驰电掣般向二人飞纵过来。

凤倾心只觉一股极大的压力朝他二人扑来,她知道不妙,他二人根本就不是夺笑天的对手。

咬紧嘴唇,她将司映推向一旁,凤目圆睁,“嗖“得抽出靴子里的骨刀,双脚离地狠狠一踏,手上挥舞刀刃,斜着蹿了出去,硬是接下他这一剑!

“倾心!”被推倒一旁的司映撕心裂肺的喊着。

剑光顿止,凤倾心向后退了几步半跪在地上,噗的一口鲜血从口中溢出。司映急忙抱住她惊喊道:“倾心,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

夺笑天踏着月色缓缓向他二人而来,嘴上勾着嗜血的狠厉。司映挡在凤倾心身前,朝他怒道:“夺笑天,休要伤害她!”

“好,那我就先杀你。”

凤倾心一惊,起身便要推他,道:“你快走,你不是他的对手,我来拦住他,”

“不,倾心,我司映虽处处不如人,可这一次我想保护你。”

司映微眯着眼,没了以往胆小的怯意,低头却对上了她探究的目光,他朝她勾唇微笑。

他猝然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一字一句却带着玩味的笑意道:“方才月光太暗,我没看清,来让我好好看看你的剑究竟长什么样?”

夺笑天持剑向他走去,微翘起嘴唇勾起诡谲的戾气,浓烈之极的嗜血气息,不停地散发出来,就像一头巨兽,渴求着无尽的鲜血。

突然,玄月大亮,照的整个夜色恍如白昼。几人皆是一惊,抬头看去,只见远处月下风起云涌,水火交加,像是惊雷,又像是烟火,不断碎裂,湮灭。

然后,夜空中恍惚出现了一个女人。

她飘荡在惊雷水火下,缥缈的容颜又让人感到她的悲戚,令人看之心碎,她似乎在目视前方,凝然而望。

“那是,是什么?”司映不可置信的惊骇道。

而就在此时,红光大盛,晃得人睁不开眼睛,然后一段缥缈的歌声传来: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君,双珠瑇瑁簪,用玉绍缭之。

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鸡鸣狗吠,兄嫂当知之。

妃呼豨!秋风肃肃晨风飔,东方须臾高知之。



天籁之音入耳,让人思入邈远之中,又钻入心腹之里。夺笑天脸色大变,忽然双臂一振,衣袍振荡而开,身子便朝着那个方向略去。

“那究竟是什么?”凤倾心心中亦是惊骇万分,挣扎着站起身,看着红光渐渐淡去,夺笑天的身影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巫女歌声。”玲珑不知何时钻出马车,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天上那片火红惊雷。

“你怎么知道?”司映问道。

玲珑看了一眼他二人,荡起一丝飘忽的笑意来,连声音似乎也飘远起来

“我在辰龙的地下行宫里见过。不过那个巫女已经死了好久了……”

第四十九章 索命

玲珑看了一眼他二人,荡起一丝飘忽的笑意来,连声音似乎也飘远起来

“我在辰龙的地下行宫里见过。不过那个巫女已经死了好久了……”

“地下行宫?”凤倾心细眯起眼睛,眸里流光一瞬而过,须臾她恍然道:“怪不得朝廷找不到他修建的行宫,原来是在地下了。“

司映噗嗤一笑:“那他岂不是给自己建了一个坟?”

凤倾心没有说话,压下胸腹之中翻腾的气血,抬眼看向马车上的玲珑,发现她正用探究的神色看着他二人。凤倾心露出淡淡的微笑道:“没想到辰龙一案的人证竟是个女子。”

玲珑立刻紧张起来,警惕道:“你们是何人?”

司映冲她含笑,宽慰道:“姑娘不必紧张,我们是离南府的捕头,是奉皇命去调查冀州总兵辰龙之案的。”

碰的一声巨响打断他们的谈话,三人一惊寻声望去,见天上方才淡去的红光突然燃起熊熊大火,似乎焚尽一切,更加诡异的一面接踵而至。

适才如梦是幻的美景没了,取而代之是大火中赫然一团黑色的轮廓,像火中渗入的浓墨,朦朦胧胧不甚了了,忽而黑影渐渐明晰,三人盯住看了半晌,竟然发现这是一张人脸!

一张恐怖的人脸!

那东西裂开嘴,好像随时将她三人一口吞下,然后一点恐怖的声音震耳传来。

“回去!”

三人大惊失色,凤倾心拉起司映跳上马车,将玲珑按进车里道:“快走!”

司映调转马头,胳膊一抬扬起马鞭,鞭尾却被凤倾心伸手握住,她看着他愠怒道:“你干什么?”

司映脸上犹带着惧色:“回离南。”

凤倾心一甩手,冷哼道:“你看不出来么,这火中鬼面就是为她而来,你要逃命也得问问她愿不愿意?”

玲珑钻出马车,看着天空上红光淡去,鬼面也淡去,眼中平静无丝毫惧色,淡淡道:“我早就看过了,也知道她的下场,没什么可怕的。”她抬眼看向司映道:“公子若怕,先行离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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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来到冀州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夺笑天不在,这一路反倒安稳许多,司映找了一处偏僻的客栈落脚,将玲珑安顿保护起来,他时不时的去冀州驿站查看,他知道这几日他爹司北门和忘尘也会到了。

凤倾心问玲珑关于地下行宫的事,她却淡淡一笑没有正面回答她:“放心,待知州老爷到了,我会带你们去寻找。”

凤倾心又问:“那夜的巫女歌声,红光鬼面,你也是在地下行宫见到的么?”

玲珑并没有答话,只是看着窗外的烈日高照,好半天才说道:“凤姑娘,你相信这个世间有鬼神么?”

“玲珑姑娘何以有如此一问?”

她笑得眉眼弯弯,道:“我是相信的,因为她会来复仇的。”

凤倾心没有再问下去,她知道,玲珑是不会说的,不过她到不急,因为迟早着地下行宫是要见了天日的。

辰龙官居二品又是皇亲,虽是被告却没有实证,只能暂时罢官拘禁在府邸中,可他的态度端正,又极度配合,反倒显得他光明磊落。这几日凤倾心曾经暗访冀州百姓,老百姓似乎统一了口径,皆是褒奖赞扬的话,凤倾心暗忖,想来辰龙的手段毒辣,怕遭了报复。只是没有其他佐证,单凭玲珑一人证言,很难将其定罪。

“没关系,待知州大人挖到辰龙的的地下行宫,一切就昭然若揭了。”玲珑对于此事并不上心,似乎对辰龙定罪的事显得自信满满。反倒让凤倾心对那地下行宫充满了好奇,又有些不解,辰龙建这地下行宫究竟为了什么。

显然,答案就在玲珑身上了。

她问过玲珑,她是如何知道这地下行宫下落的,这回她没有推据,只是眼神煞了一下,道:“因为我被囚禁那里两年,亲眼看着它一点一点建成。”

“那你又如何逃出来的?”凤倾心惊疑的问道,她不肯说出行宫的事,但她隐隐感觉到,这里面一定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是被人救出来了的。”玲珑提到此处也是一知半解,只能叹息道:“那位恩公我也不知是谁,甚至连他的相貌和名字都不知。”

凤倾心沉眸暗忖,看来隐在暗处的还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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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兵府。

摇光池上,烟笼清水,不胜凄凉。

池水中有一栈道,栈上有亭,亭上有人。水面上升起的云烟缭绕,春天里仍觉得寒气刺骨。

副将陈冰之来到辰龙面前,殷勤的奉上茶盏,才俯身拱手道:“大人,春水寒重,还是早些回屋吧。”

辰龙的神情却很温和,抿了一口热茶,微笑道:“以往倒是忙碌惯了,如今赋闲在家却是闲不住,看来本官是个忙碌的命啊!”

陈冰之附和一笑,躬身垂首恭维道:“大人放心,待此事完结,皇上还是会将这忧国忧民的担子落在您的肩上。到时候大人想在家享清福怕是也不可能了。”

辰龙闻言哈哈大笑,别有深意道:“那你就快点将此事完结。”

陈冰之眼神暗了一下,道:“将军放心,属下已经安排了。只是……”

“只是什么?”辰龙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陈冰之骇了一跳,连忙道:“只是三天前,那丫头突然失踪了。”

“丫头?”辰龙沉下脸,死死地盯着他,怒道:“她竟是个女人!?”

陈冰之一下子跪在他面前叩首,惶恐道:“属下也不知……”

辰龙没有说话,负手抬眼,眼睛却深邃如谭,半晌,他面无表情道:“找到她,一定不能让她活着见到司北门。”

陈冰之咬紧牙关,硬着头皮道:“可是,夺命一剑夺笑天属实厉害,派去的几人都死在他的剑下!”

“废物!难道要让本官和他动手么?“辰龙面色一变,终于动了怒气。

陈冰之身子一颤,连忙叩首道:“属下这就加派人手,将他们都杀了!”

“杀了我,你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陈冰之忽然感觉颈上一凉,回首间一柄窄剑已在脖颈间。

辰龙着实惊了一跳,他是何时进来的,竟连他也没有察觉,他咬牙道:

“夺笑天。”

夺笑天眼中没有温度,眼神直逼辰龙。他身上只有死亡的气息,窄剑慢慢抽回,剑尖幽幽滑过陈冰之的肌肤,他轻蔑笑了笑,道:“我来和你做买卖。”

辰龙眼珠一缩,惊疑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江湖杀手,无非为了钱财,谁给我的钱多,我就给谁办事。”

辰龙观察他好一会,才沉声道:“你想要多少?”

夺笑天收回剑,铮的一声窄剑入鞘,他翘起唇纹道:“明日离南知州就会到冀州,你放心,我一定不让人证与他见面,钱的事那时再说。”

说罢,身子一振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陈冰之尚未回神,犹在惊恐之中,辰龙紧紧盯着夺笑天离去的方向,心头似被寒风掠过般一阵颤栗,低声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冷风来到亭间,寒风夹着水的湿气透骨凉,四下风影摇曳,亭角上挂着铃铎飘在风里声音细碎,陈冰之突然回过神来,将身子伏地,对辰龙不断的叩首,颤抖的道:“大人,属下有件事不敢欺瞒大人!”

辰龙面色一凛,睨着他道:“何事?”

陈冰之不敢抬头,竟低声啜泣起来:“就在三天前,通往冀州官道的上,突然天降异象,惊雷云火间是,是……”

“是什么?”

陈冰之突然抬眼,满满的惊恐似乎要溢出眼眶,他惶恐哽咽道:“是巫女歌声,是她,是她回来了!云火惊雷这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辰龙勃然大怒,猛然拂袖怒斥道:“住口!一定是有人故弄玄虚,那个女人十年前就死了,本官亲眼看见她在烈火间焚为灰烬!”

“会不会……”

“不会!此事以后不准在提。”辰龙抚了抚额头,叹息道:“你退下吧,办好你的事。”

陈冰之哆哆嗦嗦的点头,天色渐渐暗淡,他重重的再次叩首,摇摇晃晃起身打算离去,可胸腹间突然一阵口干舌燥,一股噬心的热浪从心口掺入四肢百骸,且越来越灼,陈冰之瞬间就不能自持,腿弯一软跪趴在地上。

辰龙心中烦躁,冷声呵斥道:“还不离开!”

陈冰之趴在地上好半天不见动静,辰龙不耐烦一脚踢下去将他整个人都翻了过来。只是这一脚让辰龙吓得整个人都后退了一步。

只见陈冰之张着大嘴,浑身如被火烧了的红炭,眼球似乎崩裂开来口中不断的干嚎:“救我,救我!啊!”

突然,整个人如燃烧的爆竹一般,噼里啪啦的竟燃烧起来,火如烟花流溢于全身,陈冰之仍不断的干嚎着向辰龙扑去,却见他向前跨了一步,便彻底沦为灰烬了。

辰龙眉睫微阖,黑发狼狈披落双颊,苍白的脸上血色尽退。他愣愣的望着化为灰烬的陈冰之,中止了一切思维。

恍惚间耳边荡起轻细的笑声,持续了很久,直到笑声逐渐低落,让他恍惚回到了十年前。

第五十章 占卜木匣

夜半时分,她突然惊醒。

周围一片寂静,黑色的树影在窗纸上不停地晃动,默然良久,凤倾心侧身伸手向里摸去,一旁的被褥早已经空空如也。她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玲珑不见了。

窗外树影婆娑,像是洇了水的墨,一团团不甚清晰,她起来走到窗下,向外望去,但见一重一重的夜雾铺天盖地笼的非常严密,让她看不见什么。

门外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很轻,很微弱,她皱了眉,向门口走去,屏息而听,屋外一片死寂,她打开房门,月光像水银般泄地,地面仿佛结了一层冰霜。然而,屋外没有其他人,除了……地上安静躺着的一个物件。

凤倾心附身将那东西拾了起来,竟是是一个尺许长、四寸来宽的木匣,匣上面有刀刻成的字迹,朱文篆引,只不过木匣上有一指宽的田字凹槽,能将手指伸进去,倒是个惊奇的物件。

她索性坐在门口细细端量起那物件,直到窗外泛了白,直到司映急匆匆的跑过来,她才恍然清醒。

“倾心,你怎么坐在这儿,你听说了么,昨夜总兵府烧死了一个人!“司映向房里瞄了一眼,见房里空荡荡的,疑道:“玲珑呢?”

凤倾心放下手中物件,敛下眉眼道:“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司映急了跳脚:“她去哪儿了,是被人掳走了么?“

凤倾心摇了摇头,看向一旁虚掩的窗户,道:“该是她自己走出去的。”

司映一听,身子一软也呆坐在凤倾心身旁,耷拉着脑袋不知如何是好,他们沉默了好长时间。凤倾心感到很多事情还不明朗,朦朦胧胧,有如夜雾笼罩的感觉,她突然转头问他:“你怎么知道总兵府烧死了人?”

司映如霜打的茄子,恹恹道:“冀州城里都传开了。”

“好快啊……”

“什么?”司映一头雾水。

凤倾心沉了眉眼,冷声道:“昨夜才死了人,今夜就传开了,你不觉得有些奇怪么?”

“是奇怪。”司映突然眼睛景亮起来:“如此肯定会传到圣上耳中,上头肯定会派人来查,只是不知此事会不会让父亲来查?”

“不会。”一声沉稳的声音从头顶斩钉截铁的传来,二人抬头望去,见司北门站在屋外,身后是忘尘和陈子夕。

凤倾心立刻半跪在地上,抿唇道:“大人,卑职有罪,人证,人证不见了。”

司北门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抬手招呼她起来,叹息道:“这件事哪里会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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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心坐在窗下一直研究着这个木匣,只是它看起来古灵精怪,可究竟是做什么的,她还不是不明白,更不明白是谁将这个木匣放在她的门口。

“阿弥陀佛。”忘尘的声音在身后漫来,她忍不住心头一恸,双目好像被风吹得发酸。

“倾心手中的盒子能否给小僧一观。”

凤倾心没有说什么,也许他们之间也不该在多说什么,她伸手将那木匣递给他,忘尘伸手接下。

他将木匣翻转仔细端看,然后在匣的一角用力向上一推,那木匣竟打开了。凤倾心不禁愣住了。

匣子里的构造稀奇,随着匣子盖上田字凹槽下方,匣子的底面上竟然有一行凸起的点,她伸手摸了摸,竟是像骰子一样是六个排列不规则的数字。

“这是什么?”凤倾心惊诧起来,这么精巧的玩意她还是第一回见过。

忘尘长叹一声道:“没想到还能见到此物件。”

凤倾心忍不住问道:“这究竟是做什么的?”

忘尘嘴角浮起一丝无奈的微笑,道:“这凸起的数字代表不同的汉字,此物件是占卜求神所用,一般高官达人家中逢凶,都喜用来占卜请神上身,求运解惑。”

他顿了顿,看着凤倾心道:“此物稀奇的紧,可否借小僧一观。”

凤倾心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一把夺回他手中的木匣,迎上他的目光道:“好,不过得等我回来的。”

说罢,在忘尘惊疑的眼光中向外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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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兵府外,凤倾心站在侍卫门口道:“我是离南府的捕头,告诉你家大人,就说我来查昨日烧死人一案的。”

侍卫面如表情道:“若无应讯,若无传唤,我家大人概不见客。”

凤倾心知道他会有此一说,淡淡的笑开,将手中的物件递给他道:“你将此物交给你家大人,再来说他见不见我。”

那侍卫看到此物脸色一变,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便走了进去。没过一会,朱红大门缓缓打开,那侍卫出来对她躬身道:“我家大人请你进去。”

烟笼寒水,栈道如同穿行在薄薄的雾气之中。

辰龙依旧在亭上负手而立,只不过手中拿着的是一个木匣,凤倾心对他躬身一礼,道:“卑职见过总兵大人。”

“不必多礼。”辰龙缓缓转过身,苍白的脸有些疲惫之态,他指了指脚旁一拢的黑灰,道:“副将陈冰之的尸身就在那儿,”

凤倾心一惊,亭上理石地面,黑色的烧灰与尸骨血水搅合在一起,和成了一堆烂泥。

辰龙干裂的唇扯出一抹晦涩的笑:“今日如此不堪,昨夜却绚烂如烟花。”随即他瞪大双眼,长臂一伸一把掣住凤倾心的咽喉,眼珠愤恨的冒出火来:“皇帝还没给本官定罪,你这小吏竟敢戏弄起本官了?”

凤倾心感觉胸腔里的空气渐渐稀薄,脸上却笑得莞尔:“清者自清,大人可是恼羞成怒了么?”

辰龙冷哼一声放开她,将手中的木匣举到她面前,道:“谁派你来的,这个东西是谁给你的。”

“卑职也好奇,所以来问大人。”凤倾心喘息几口,盯着辰龙道:“卑职以为大人会知道。”

“我不知道。本官的仇家多了,要害我的岂是一人?”

“可卑职只是个捕头,若不是调查这个案子,怕是与大人毫无关系,为何半夜有人专门给卑职送了这个东西。b”凤倾心顿了顿,死死地盯着辰龙继续道:“当卑职得知此物用途时,反倒觉得,大人更需要此物。”

“放肆!”辰龙拂袖大怒,忽而他却沉默了,伸出手指试探的放进田字凹槽里,然后细细摩挲,随后他脸色一轻,溢出一声叹息:“你退下吧。”

凤倾心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卑职只是想帮大人,如若大人不肯说实话,那么暗处的人还会再次动手。”

辰龙一怔,随即闭上双眼,将手中的木匣扔到她脚下,道:“拿走你的东西,做好你该做的事,胳膊不要伸得太长,否则会惹火烧身。”

凤倾心拾起地上木匣,见他不在看她,只好拱手道:“好,卑职告退。”

走了一步她突然顿脚:“有人将此物给我之时,卑职就脱不开身了,大人若想起什么,卑职还是奢望大人可以告知。”说罢,回身便离开了。

辰龙脸上的血气方刚一夜之间淡了许多,反显出苍白来,他缓缓伸手从袖子中又拿出一个木匣来,眼中是他自己都从未想到的如此软弱和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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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旧小屋隐于闹市之中,玲珑坐在床边看着一旁正在擦剑的夺笑天,双手攥的紧紧的,想了想她还是试探问道:“夺大哥,你昨晚留信给我说有要事相告,不知是何事。”

夺笑天抬头看她,黯色暗藏于深瞳中,精芒掠眸,隐含残冷,玲珑不禁身子一僵,过了一会儿,他收回了目光,淡道:“那二人并不是什么好人,我只是怕他们对你不利。”

玲珑脸上清白交加,硬着头皮道:“夺大哥可能误会了,他们是离南府的捕快,他们是为了……”

她话未说完,夺笑天突然站起身,铮的一声剑鸣,窄剑入鞘,他两步走到她身旁,低下头看她,脸几乎帖在她的脸上,玲珑脸红的要滴出血来。他在她耳旁轻声道:“不要轻易相信他人。”

说罢起身离开,玲珑听见门外落了锁,一颗心也似乎沉入了万丈深渊。

辰龙呆坐在那兀自神伤,夺笑天如约而至。

“钱在这里,一万两。够你花几年了。”

夺笑天低眉嗤嗤笑了笑,惹得辰龙抬头看他,脸上写满了悲恸与愤怒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如此天真。”

“你想要什么?”辰龙心底腾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夺笑天目光似随意的扫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辰龙看向他时,见他正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我要辰妃娘娘头上那枚玲珑簪。”

“你……!”辰龙惊的跳起来,颤抖的身子如糠塞一般,他不可置信道:“你,你,竟为此事而来……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那支簪子她戴了十年,不会给你的,不会……”

“若用她弟弟的命来换呢?”夺笑天并不着急。

辰龙一怔,脸色像死人一般,他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夺笑天移步到他跟前,声音很淡:“我能将那人证从那两个捕头手里带出来,就能把她带回去。”

他满意的看着辰龙惊恐萎靡,勾唇笑了起来:“尽快给我答案,我会再来找你的。”

第五十一章 虚惊

辰龙在窗下出神的看着月芽在树梢间猫腰而行,月光被树荫遮住,屋外伸手不见五指。他脚下是拦腰而断的木匣,脸上浮动着许久未见的矍铄和凌厉。

身后响起脚步声,他回过神来,对身后的人道:“是绯红吧。”

身后的人颔首恭敬道:“是,大人有何吩咐。”

辰龙回过身,对眼前的一身红衣的女人道:“抬起头来。”

绯红抬起眼,见他的双眸浸了黑夜,发出阴鸷的精光,那对乌黑的瞳仁竟和黑色棋子不差分毫,绯红低下头不敢造次,道:“大人有何吩咐?”

辰龙睨了一眼地上木匣里的玄机,喝道:“不管是何人,都是为了十年前的事来的,查到此人,不留活口。”

“是。”

“还有那个夺笑天,武功再厉害也躲不过暗箭,给我把他的头割下来。”

绯红冷然的脸上表情淡淡,拱手道 :“是,属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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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夕和司映在冀州四处搜寻着,玲珑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毫无踪迹。

司北门一声长叹道:“没了人证,恐怕辰龙之事就会不了了之。”

司映不甘心,眼一横道:“她曾说过地下行宫的事,我们加派人手,就不信还挖不出一个坟来。”

“可你若是挖不出呢?”

司映蔫了下去,撇撇唇:“难道还让他逍遥法外不成?”

司北门摇了摇头,道:“事到如今就看圣上如何处理那焚尸案了,也许,还有一线转机。”

凤倾心推开忘尘的屋门,见他正在床上闭目打坐,她将木匣放在了桌子上转身就走,忘尘突然睁开眼,在身后叫住她:“倾心。”

凤倾心顿住脚,眼角瞥见他向她走来,她心中竟慌乱起来,她知道,他在亲近些,双生镇里的欺瞒,她又要忘却了,她真的不喜那样的自己,至少在魂瓶集满以前。

忘尘执起桌上的木匣,细细的看着,须臾他缓声道:“这个匣子是新的。”

凤倾心幡然一惊,回眸道:“你是说这匣子是新做的。”

“极有可能就是在冀州城做的,瞧它的做工精美,定是出自大家之手,只是里面的端倪还得细些端看。”

“好。”凤倾心淡淡吐出一个字,转身便离去。忘尘抬眼看着她的背影,眼中糅杂了许多,到看不出他心底的情绪来。

城中木匠大家,凤倾心拿着临摹的木匣图纸逐家查访,都说没有人来定制过,她有些颓靡的坐在茶廖里喝了几口苦茶,难道,她猜错了,这木匣并不是出自冀州。

“姑娘是找手艺匠人?”小二殷勤的奉茶,不经意瞄了一眼她手中的图纸,随口道。

凤倾心眼睛一亮,道:“小二,你可知城中除了大家,还有谁会这木匠工艺?”

小二瞧着她炽热的眼神,憨憨一笑道:“姑娘不妨去城西凤凰街去看看,那里有个老手艺人,手艺精湛,就是岁数太大了,城中人嫌他手脚慢,便不去找他……”

小二话未说完,凤倾心扔下两钱铜钱便似风一般离去了。

凤凰街是个老巷子,烈烈毒日下此处竟无一人,她看着门环脱落的坊门,伸手一推,门就开了一道缝,她抬腿走了进去,扑面而来的死气沉沉令她几乎无法自持,里面响起一两声细微的咳嗽声,彰显着此处还有一点活人生机。

“有人么?”

许久里面也没有动静,她又唤了一声,“有人么?”

黑黢黢的泥屋死一般寂静,这种轻微喘息的咳嗽声显得格外不祥,凤倾心走了进去,黑暗的屋里无窗,一盏油灯摇摇晃晃,她眯起眼见炕上坐了一人,全身用黑罩盖住,她上前走了两步,许是听到了动静,那人霍的一声掀开帽子,露出一张惨白苍老的脸。

凤倾心着实惊了一跳,略略平稳后将手中的图纸递给他,试探的问道:“老人家,你最近做过这个物件么?”

老人搭下来的眼皮未抬,眼珠子转了一下掠过那图纸,没有言语。凤倾心见他没有拒绝又问道:“老人家,那你还记得你做了几个,请你做此物件的人你可还记得是何模样?”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老人突然开口,声音呜呜咽咽,很低沉。

凤倾心很无奈,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二人沉默了许久,老人又闭上了眼睛,若不是他细微的咳嗽,凤倾心会以为他死了。

“巫女歌声。”凤倾心想了想,突然开口:“她会回来复仇的,这匣子既然找上了我,我就该知道些什么,不是么?”

凤倾心笃定,这老人一定知道些什么,包括玲珑对地下行宫和巫女的态度,她可以很肯定,这一切和这个所谓的巫女有关。

果然,他身子一振,抬起眼直直的看向她,凌厉的眼光似乎在审视她,凤倾心坦然的迎上他的眼,许久,老人垂下眸,吐了一口气:“她做了两个……”顿了顿,老人虚弱的喘息了一下,突然用阴森的语调道:“我在其中一个动了手脚,木匣底下凸起的数字六上,图了剧毒,他若碰了,必死无疑。”

凤倾心突然想起晨时她曾亲眼看着辰龙用手指摩挲凹槽好久,难道……

她突然脸色大变,只在一瞬,她的脸吓成白纸。她一下子方寸大乱,疯了一般向客栈跑去!

忘尘1

她这一路不知如何跑过来的,知道若晚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凤倾心头发散乱,喘着粗气一把推开忘尘的房门,见他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一股蚀骨的痛一下子撅住了她的心口,比之她生前剜下心肉还能百倍千倍!

泪水飘进眼窝,眼前一片模糊,她两步窜到床头,觉得天昏地暗,仿佛有什么在她心里轰然倒塌,她知道,那是一种绝望!

凤倾心一下子趴在他身上,颤抖伸手抱住他,撕心裂肺的哭喊道:“忘尘!”

什么魂瓶,什么长生,青云也好,灵心也罢,她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求,她只要他活着,只要他活着!

“倾心?……”

突然,怀里的忘尘睁开双眼迷茫的看着她,诧异的看着她泪流满面,撕心裂肺的模样。

凤倾心呆愣在那,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你没死?”

忘尘看着她腮旁的泪,眸子一深道:“怎么你以为我死了?”

凤倾心愣住了,不知该如何解释,忘尘眉眼一皱,斜睨着她道:“能从我身上下来么?”

凤倾心回过神,有些尴尬的走下床,抹了抹眼泪眼睛瞟到那个木匣仍放在桌子上,指着它诧异道:“你没碰那木匣。“

忘尘垂眸淡道:“方做完午课,这几日赶路有些乏累,打算小憩后再端详。”抬眼看她眸底皆是不解:“只是不知倾心何以如此惊骇?”

凤倾心一脸尬色,眼底蓦然涌出掩饰不住的两股红潮,只好拿着桌上的木匣解释道:“我查到,有人在凤凰街做了两个木匣,分别送给我和辰龙,但其用意还不甚明了,知晓的是,那做匣子的老人恨其入骨,私自在辰龙的木匣底部凸起的六字上做了手脚,不过今晨我去见他之时,被辰龙掉了包,那个有毒的就是这个。”

顿了顿,她厉声道:“这个辰龙竟然想借刀杀人。”

忘尘凝向她:“看来,那个老人肯定知道些什么?”

凤倾心点点头,方才太着急了,竟然忘记问她是谁做的木匣。

“你方才只惦念我得安危,没来的及问他是何人所做的木匣?”忘尘直直瞧她,一句道破。

凤倾心不敢看他,避开他的目光,正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窗外突然传来一丝细微的响动,有人在偷听!

“何人在此?”

她纵身跃出窗外追去,心底却暗暗松了口气,只见一抹黑色的人影窜出后巷,凤倾心擦得一声抽出骨刀,追了上去。

那人并不会武功,跑了没多久在野林附近凤倾心就追上了她,看他身材矮小,身子佝偻有些孱弱;全身裹着一层黑纱,道凭空添了些许诡异。

“你跑不过我,你究竟是谁?”

那人喘息了几口索性也不跑了,缓缓回身看着她,开口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凤倾心一惊,她竟是个女人!

她的声音阴冷无生气,就像当初的杏白一样。看来她身上一定经历了什么生死大难。

“你知道我是好人,有什么冤屈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那人摇了摇头,黑纱罩面看不清面孔,她缓缓道:“不要追我了。”

说罢,抬腿艰难的离去,凤倾心没有追上去,只是凭着只觉告诉她,她是个可怜人,即便追上她,她也什么都不会说的。

想知道秘密,还得去找凤凰街那老人。

凤倾心回身准备离去,可就在转身一刹那,一道清冷的白光在眼前一闪而过,刹那间在野林间中亮出流星般的弧度,寒光烁烁,锋锐凌人,而那剑比光更快的插向那黑纱女人的后背!

凤倾心大惊,手腕一番,骨刀如电横身拦去,碰的一声两刃相接,骨刀旋转而回,在此刹那,野林间窜出一个红衣女人,右臂一振,持剑又刺向那黑纱女人幡然背心!

第五十二章 柳暗花明

凤倾心大惊,手腕一番,骨刀如电横身拦去,碰的一声两刃相接,骨刀旋转而回,在此刹那,野林间窜出一个红衣女人,右臂一振,持剑又刺向那黑纱女人幡然背心!

凤倾心娇叱一声,一跃而起,骨刀一番随势横截使出,不仅将长剑的杀招尽数挡回,甚至半空拧身,一手向红衣女子的脊背抓去。

绯红不妨被她抓了正着,却像一条鱼儿一样滑了出去,顾不得凤倾心,看着向前逃命黑纱女子眼中蓦的闪过了一道寒光,藏在袖下的短刀脱鞘而出,如流星一般直插她小腿。

噗的一声,短刀割开皮肤的声音,黑纱女人顿时趴在地上,绯红一步一步走向她,速度极快,她脸上的黑纱挡住了她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美丽冰冷的眼睛,直直迎着不远处那淬着寒光的长剑。

突然,绯红止住脚。

“在我面前杀人灭口,你好大的胆子。”凤倾心如鬼魅一般定在绯红身后,而手中的骨刀横在她的脖颈间。

“你先走。”凤倾心对那黑纱女子说道,那女人也不犹豫,眉毛都未皱一下就把小腿的短刀拔了出来,站起身忍着疼痛离开了。

绯红抿紧唇角,看着渐渐消失的黑纱女人,目光狠厉。

“辰龙派你来的?”

绯红不言语,亦不动,僵持之间她突然厉喝了一声,腰身一扭,已向侧面闪了开去,与此同时,手中的长剑斜掠,反攻向了凤倾心的脖颈之间,剑锋凛然至极,虽未至,却已令凤倾心脖子生寒不已。

这瞬息一变令凤倾心躲避不及,只好抬刀迎了上去,听“呛然”一声脆响,她身子晃了几晃,后退了一步。

“还真是无趣。”绯红咕嘟了一句,看着黑纱女人离去的方向,忽然身形一闪,化作一道青光,其急如箭,直朝前方射去。

凤倾心看着眼前渐渐消失的那抹绯红,眸底腾起深色,她究竟是不是辰龙派来的,而那个黑纱女子究竟又是谁,为何要定做那两个木匣,为何给她一个?

“倾心。”忘尘也追了出来,手中拿着那个木匣,道:”你没事吧?”

凤倾心摇了摇头,看着红衣女子消失的方向,一股不祥的感觉渐渐在心底升腾,突然她抬眸惊道:“不好,那老人有危险!”

凤凰街到了晚上更加静了,连一丝狗吠都没有,一女子一僧人站在一座破旧的坊门前。

忘尘伸手推开破门,二人向泥屋里走去,却见门没有关。

一股死亡气息扑面而来,凤倾心两步窜了进去,见屋内灯火摇晃,老人如白天时一样,端坐在炕上,若不是脖颈间殷红的血迹,她会以为老人睡着了。

“我们来晚了。”

忘尘双手合十在胸,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风倾心心中不忍,若不是白天她查到这,这位老人是否不会遭此劫祸。

“你能查到他,别人自然也能。”忘尘看破她心中所想,出声宽慰道。

凤倾心轻叹,线索又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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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时令还是尚早,清晨的郊外有些苦寒。

废弃的祠堂,不知是哪个家族没落了,仅剩下断壁残垣,只有一间石头搭建的祠室还竖立的,供奉的牌位原本该是光宗耀祖的先辈,如今皆被掩埋在黄土里,谁又知,其中暗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秘密。

夺笑天看着一室狼狈萧索,一向阴鸷的眉眼竟也称出几分淡伤隐忧来,铮的一声,窄剑出鞘,以剑做笔,他的手竟也抖了起来,努力了半天,在石壁上写下“谁能平此恨,岂是北宗人!”

写完,他的眉宇又凝起狠厉,满身寒意,连周围的空气都带着肃杀和萧索的意味。还未收剑,角落里一声细微的呻 吟声落入耳廓。

“谁?”

周围很安静,什么气息都没有。夺笑天握紧刀柄,向石室角落里走去,干枯的长草堆起了一个人的轮廓,他橫起长剑,目光中却有种钉子般的尖锐:“出来。”

那人未动,夺笑天一怒,长剑一扫枯草瞬间纷纷散落,漏出一张极美的侧脸,夺笑天一怔,随即将窄剑横在她的脖颈间,道:“你是谁,怎么出现在这?”

女子腿上有伤,虚弱的抬眼看他,力气一点一点被抽离身体,艰难蠕动着泛白的嘴唇道:“救我,剑上有毒……”说罢,身子一软便瘫倒在地上。

夺笑天没有动,心口被她无助而绝望的眼神震了一下,那种绝望和无助,他曾经也有过。

倏地,他身子一绷,祠堂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人,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女人。

而此时,石室外破风窜来无数支强弩,利箭如蝗,飞射而出。

夺笑天窄剑横扫,剑身翻转,青芒耀眼,强弩支支化为断箭,而后只见一红衣女子从门口走出,身后数十个黑衣死士手中强弩对着他。

绯红瞄了一眼地上的女人,冷哼道:“正巧你们都在这,今日就让你们见阎王。”

说罢,她向后一退,这群黑衣死士松开强弩,刹那间,呼啸的飞箭又射了过来,夺笑天猛提手腕,以长剑挥扫劈下,剑光一闪,箭弩迎面破开,他悄然后退一步,挟起地上的女人背在背上,而后窄剑连番,细碎的剑芒如银龙起舞,在黑衣死士的视线中留下残影,只觉身上一疼,心房处殷红的血迹喷洒而出,绯红大骇,在抬眼间,二人早已经不就见了踪影。

“告诉辰龙,我还是会去找他的。”

 ̄ ̄ ̄ ̄ ̄ ̄

窗外的鸟鸣将她从失神中唤醒。坐在窗下抬头看,天上起了一层浅白色的云,将日光浅浅笼住,云淡风轻,可是天像高了一些,清楚了一些,那日光似乎也永远触摸不到了。

司映和陈子夕面面相觑,难得的看见凤倾心提不起破案的兴趣来,司映走上前拍着她的肩,宽慰道:“线索没了可以在查,倾心这可不像你!”

凤倾心抿唇不语,眼神却暗淡下去,忘尘在一旁看着她,轻声道:“人活一世,生生死死皆是定数,莫要强求。”

“纷纷世事无穷尽,天数茫茫不可逃。”凤倾心的确不想在查下去了,因为她不知在查下去又会有怎样一番残忍的真相,就像远寒寺那一百二十条人命一样,地下行宫里又是怎样的故事呢?

一阵静默是被司北门的叹息打破的,见他穿的朝服,欲往外走,凤倾心急忙站起来问道:“大人要去往何处?”

司北门伸手扶额,剑眉紧皱,仿佛眉宇间锁了十分无奈和隐忍。

“皇帝圣旨下来,刑部巡按胡滨来查那焚火案。”

司映想了想道:“刑部的人想来会秉公执法吧?”

司北门摇头轻叹,凤倾心问道:“大人觉得会有何不妥么?”

“刑部巡按,呵,他胡滨正是辰龙的表弟,皇帝拗不过辰妃的枕边风,让他来协助本官查辰龙一案,而且辰妃也来冀州了,若再找不到证据,恐怕……”司北门没有说完,但凤倾心知道,辰妃一来,就会有许多顾忌,若真的没有证据,那时,辰龙就会无罪释放,甚至官复原职。

只是她却没有想到,这世间还有一个词叫做柳暗花明。所以她和司映打算出门碰碰运气,看看能否找到线索,才踏出客栈门口,迎头就看见玲珑走了回来。

“玲珑……”

玲珑在屋里掩面哭泣了好一会情绪才算平稳下来,她说夺笑天控制了她的自由,更不准许她出来作证,她就算知道夺笑天没有伤害她之意,可心里对他仍是一种深深的怯意。而他此次出门,竟然好久没有回来,她好不容易才撞破了房门,这才逃了出来。

凤倾心拍了拍她的肩头,安慰道:“好了一切都过去了,你可知夺笑天为何不让你出来作证,你觉得他和辰龙有没有关系?”

玲珑摇了摇头,有些迷惘,随后有沉下双目,道:“我知道就算他和辰龙没有关系,但是他与十年前之事必定有所关联。”

“十年前的事?”凤倾心一惊,看来她猜测的不错,果然有案中案。

玲珑眼中神采颓靡,带着浓烈的殇然,悲戚道:“凤姑娘可还记得在冀州官道天空之上的所见的巫女?”

凤倾心点了点头,脑中似乎还闪回着烟火惊雷中的女子,婉转哀绝的歌声。

“她的棺椁就在那地下行宫里,她已经死了十年了。”

凤倾心皱眉,疑道:“我记得你说这行宫是两年前才建的,何以她的尸骨会在那里。”

玲珑抬眼看她,摇头道:“谁说她说的棺椁在那,尸骨就在那,十年前她就被焚烧的一点不剩了,可惊奇的是,她虽不是佛教中人,但尸身烧毁后却出现一颗极大的血红舍利,有人剔下一角打磨圆润,竟做成了簪子,现在就在辰妃娘娘的头上。”

凤倾心与司映皆是不可置信,那巫女竟焚出舍利来。

“那剩下的舍利呢?”

玲珑低垂的眼深的如海,她沉声道:“就在地下行宫里,而且我知道它的位置。”

第五十三章 地下行宫

眼前是一座破旧的祠堂,破败颓倒。

擦过石室而行,后院里幽深而荒凉,草木荒草足有半人高,朽烂的气息扑面而来。

玲珑回身看着忘尘有些警惕,对凤倾心疑声问到:“司捕头怎么没来?”

凤倾心含笑未语,忘尘双手合十,微垂眉眼道:“阿弥陀佛,司捕头和知州大人去了总兵府见辰妃娘娘,小僧好奇舍利所以才随凤捕头同来。”

玲珑点了点头,叹息道:“辰妃娘娘也来了么?”

凤倾心颔首,突然,眼中射出凌厉,但见这草木中竟有一行踩折的印记,她蹲下身,看着草木折断的地方还是新鲜的,骇道:“你瞧,这里肯定有人来过,而且就在最近。”

玲珑紧张起来,道:“我们快去看看。”

凤倾心蓦地凝起黑眸,沉声道:“不对,此处有血腥味。”

三人一惊,寻着味道而去,推开石室屋门,赫然见到数十条尸体,玲珑啊的一声躲在忘尘身后,只见尸体全是黑衣暗卫打扮,凤倾心蹲下身检查起尸身,发现他们是被极薄细窄的剑穿心而死。

“是夺笑天。”

“他怎么会来这。”玲珑有些诧异,想起他心头仍然忍不住颤抖。

凤倾心摇了摇头,道:“他们死了两天了。”

忘尘看着一地死尸,轻叹一声,双手合十。长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

三人走出随着长草旁深陷的脚印而走,却见脚印在一个枯井旁消失了,玲珑回眸看看着凤倾心道:“脚印在这里消失,可这地下行宫的入口也在这里。”

“难道是辰龙想要把舍利拿走?”忘尘突然猜测道。

玲珑摇了摇头,道:“这行宫建的隐蔽,就是为了供奉它的,而且知道这位置的人都死了,就只有我一人,他千方百计的杀我灭口,就是为了防止这个行宫的地址泄露。”

凤倾心眯起双眼,疑声问她:“你不是说你被一个神秘人所救么,他不是也知道么?”

玲珑摇了摇头,有些迷惘了,凤倾心看着黝黑的枯井,沉吟道:“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率先下了枯井,底下一层很厚干草,她踩了踩,很实乘,仰头对忘尘喊道:“你们下来吧。”

玲珑和忘尘下来之后,凤倾心点起火折子,观察起来,枯井底下极为宽敞,像一间暗室一样,玲珑直接走到一处角落,趴开上面遮挡的枯枝干草,露出一个暗门出来,她用力一推,那暗门缓缓打开。

“一定有人来过,你瞧这暗门又被人推动的痕迹。”

说罢,抬腿走了进去,凤倾心开口想唤住她,却见她已经走出好远了,她与忘尘对视一眼,急忙捡起一个枯柴,赶上玲珑。

凤倾心撕下衣尾一角,裹在干柴上,成了一个临时火把。三人在地洞里拐了半天却走了死路,凤倾心推了推土壁,却发现脚下有许多掉落的泥土,皱眉道:“难道真的有人先我们一步进去了?”

玲珑下了枯井一直低垂着眉眼,突然,她抬起眼看着凤倾心道:”凤捕头不是一直好奇我为什么会在地下行宫里见过那巫女歌声么,答案就在这里。”

说罢,在二人的诧异中向洞墙上大力的敲了三下,然后在前方土墙开始掉落,碰的一声,前方竟然开了一道门,然后就出现了更加宽阔的空间。

玲珑声音有些飘远:“这才是真正的入口。”

三人走里进去,发现此处极其宽大,墙壁竟是石面堆砌,而墙上并不是青色,而是五彩斑斓的壁画。

忘尘看着壁画沉声道:“佛家自古就有寺院壁画之说,神通变,五趣生死轮,本生故事,地狱变等,都是为了警醒世人,只是这墙上的壁画,小僧却是孤陋寡闻,从未见过。”

凤倾心此时却是完全惊呆了,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这色彩斑斓的壁画正是那日官道上所见。

沉墨一样的夜晚,惊雷四起,风起云涌,天空下是通红起伏的红火,大火里是一张精美绝伦的脸,那日离得太远,看的不清,此时却看的清晰,这画中女子表情夹带笑意,闭目轻轻的吟唱,凤倾心似乎还能想起那夜缥缈的歌声,她在大火中静静的等待死亡。

如此诡谲又匪夷所思的场景,被画的活灵活现,仿佛她就要从画中走出来。

倾心抬腿走向壁画,感觉这画中的一切像一把利剑插入心口,让她不能呼吸,似乎画中女人没有走出,而是她走进了画中,亲眼看着她被熊熊大火一点一点吞噬,脸上仍然带着笑意。

“倾心。”忘尘见她面色有异,拉扯着她的胳膊,可她竟像是没听见似的,甩开他的手,她看见大火蔓延了那女人的全身,而此时她突然睁开眼,哀绝的眼中盘旋的全是憎恨,而眼角盈盈坠落的竟然是一颗颗血泪!

凤倾心心痛难当,她看见那女人眼中的不舍,好像硬生生从她身上扯下来什么。

碰的一声,火把掉在地上,凤倾心不能呼吸了,好像一双无形的大手掣紧她的脖子,越收越紧,她胸口剧烈的起伏起来。

突然,她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怀抱,鼻尖淡淡的禅香味让她幡然清醒,她回头看见忘尘焦急的眼神,皱眉道:“怎么了?”

忘尘松了一口气,轻轻放开她,道:“你都看魔怔了,一副壁画而已。”

凤倾心揉了揉额头,平复了翻腾的气血,再抬眼看去,那女子仍是闭目在火中清唱,并没有睁开眼。

“她就是那个被烧死的巫女么?”

玲珑点点头:“行宫就在里面。”

说罢向这暗室的另一头走去,凤倾心又看了两眼壁画,方才似乎她真的睁开了眼,留下了血泪。

“走吧。”忘尘拉住她的手,凤倾心一怔,感觉他温热的掌心,竟再次迷乱了,任由他牵着她走。

火把熄灭,周围顿成一片漆黑,二人比肩而走,玲珑的脚步声就在前面,突然脚步在她们前方顿住了,忘尘问道:“玲珑施主,怎么了?”

“前面就是了,小心石阶,这是通往地下行宫的通道。”玲珑淡淡的声音传来。

三人下了石阶走了好长一会,凤倾心甚至感觉,他们要去的是不是什么地下行宫,而是十方地狱。

终于,他们走下最后一台石阶,玲珑推开一座铁门,顿时豁然开朗,壁灯上摇曳的烛火让行宫都亮了起来。

凤倾心向行宫里看去,禁不住又是一惊,倒不是行宫富丽堂皇多么庞大宏伟,而是行宫中央一个凸起大台,是黑色曜石铺成一方高壮巍峨的祭台,祭台上置着一方巨石凿成的棺椁,而棺椁旁有两个人正望着他们。

前者不可置信还夹杂着些惶恐,而后者眼底杀气冲霄而起。

“是你们。”夺笑天阴恻恻的说着,身旁的黑纱女子瘸着腿走到夺笑天身后,将自己的身子藏了起来。

“夺笑天,你怎么会来到这儿?”凤倾心还没有问出口,玲珑便先出声质问起来。

“那是我的事。”

“你身后的女人是谁?”玲珑又问道。

身后的黑纱女子蜷缩在夺笑天身后似乎对玲珑满眼惧色,夺笑天瞥了一眼身后的女子道:“不关你们的事,识相的话,你们最好马上离开,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是你身后的女人告诉你行宫的地址吧。“凤倾心斩钉截铁的说着。

身后的女人看着凤倾心微微一愣,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然后从夺笑天身后走出,轻声道:“我被困在这里有十年了。”

“什么?”凤倾心瞄向一旁抿唇的玲珑,道:“此处不是才建了两年么?”

黑纱女子一惊,看向玲珑,疑声道:“是你说的么?”

玲珑睨着她并没有答话,那女子皱了皱眉道:“辰龙建成此处已经有十年了,不过耳房是新建的,那壁画是两年前画的,我是前些时候有人将我从这放出去的。”她顿了顿,看着垂眸不语的玲珑,好奇的问道:“姑娘为何会让我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玲珑笑了一声:“你都说被困了十年,又如何见过我?”

黑纱女子不语。

凤倾心探究看了一眼玲珑,压下心中的怀疑,对黑纱女子道:“你是谁,辰龙为何要将你困在此处。”

黑纱女子抿唇犹豫许久道:“我不能告诉你。”

凤倾心上前一步,夺笑天铮的一声拔出窄剑,她只好停下步子,看着她问道:“我门口的木匣是不是你放的?”

黑纱女子抬起眼,想了想道:“你是说占卜神匣,它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做的,那日为何要跟着我,那红衣女子又为何要杀你?”

”我只是瞧着你从辩机老人那出来,想要跟着你看看。”黑纱女子说的平静。

凤倾心紧紧地盯着她,哑声道:“你究竟是谁?”

她低头抿唇不语,似乎是在思忖,半晌,她黑眸渐渐凝结,轻轻启唇道:“我叫玲珑。”

第五十s四章 地坑百尸

轻风白云,芳草连天,两条鲤鱼一红一紫在碧绿的荷叶下悠游。有一女人坐在廊下垂目看着嬉戏的鱼儿,随手丢点鱼食,惹得水面鱼儿争相上浮。春风穿过树梢,把她鬓发轻轻拂起,发间圆润翠金玲珑簪坠下的流苏随风而荡,看着争抢的鱼儿,一股快感自心头掠起,此刻有侍卫来报:“娘娘,离南知州司北门和公子司映求见。”

辰明珠似笑非笑勾唇:“来的倒挺快,请进来吧。”

司北门随侍从而走,他一身正装朝服,显得一丝不苟,倒是身后的司映跟在父亲身后,眼珠子不停的向四周瞟着,这总兵府真是气派,只是不知如何从百姓身上搜刮来的。

正厅中,辰明珠正襟危坐。司北门和司映来到她的面前跪坐叩首。

“下官司北门参见辰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卑职司映参见辰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辰明珠的神情却很温和,招呼道:“司大人查案辛苦了,来先品茶。”

内侍立刻奉上茶盏,二人起身接过。

“怎么样?“

“好茶。”

辰明珠微笑起来:“这茶是本宫独家的茶,皇帝御赐的。”

司北门听出她画中深意,还以一个微笑,并未答话。

可辰明珠却立刻沉下脸来,一本正经问道:“不知司大人案子查的怎么样了,可找到证据了?”

司北脸上门笑意依然,却陷入沉思,他知道辰妃今日为何召见他,若找到证据他必定会升堂公审,可他现在迟迟没有动静,就是因为她笃定了他现在既无人证,也无物证。

司映在身后欲上前说些什么,却被司北门伸手按住。

辰妃等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发问:“怎么了,你没有听见本宫的问话么?”

司北门答道:“此事……尚无证据。”

“尚无证据?”辰妃皱起眉头,睨着他道:“如说来,辰总兵是没有罪过了?“

“下官愚笨,虽无证据,但下官不敢妄言。”

辰妃死死地盯住他:“这么说,司大人是打算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将二品官员一直囚禁在府中了。”

“下官不敢。”

辰明珠水袖一拂,茶盏落地而碎,这一起伏,震得玲珑簪上翠金流苏簌簌地轻响。她青黛勾勒的凤目中,全是狠厉:“司北门查案不力,人庸迂腐,本宫会请明圣上,让胡滨全权查办此案。”

司北门站的笔直,回答道:“……是圣上予与我查清此事,并没有限制时间,娘娘有何理由请圣上收回。”

“大胆!”内侍扯着一副尖细嗓子,大声呵斥道。

辰明珠眯着凤眼看着他,绞着黑瞳,一时狠戾非常,仇深似海。

“好,本宫给你一日的时间,若找不到证据,休怪本宫不给你留情面!”

“一日,娘娘,明日之内,怎么可能找到证据。”司映忍不住出声质疑。

“不是明日,是今日日落之前。”

“什么?”司映身子一晃,不可置信道:“娘娘你……”

“娘娘你真的想要证据?”

司北门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话,眼中没什么神色,可口中的话确实铿锵有力,让辰明珠有些怔愣,他又问了一遍:“娘娘可是真的想要证据。”

辰明珠回过神来:“那是自然。”

“那就请娘娘移驾同下官一起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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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劲吹,此处偏僻的远郊无树遮挡,让风更加肆无忌惮。

司映站在父亲和辰妃身后,一颗心七上八下,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刑部巡按,见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心中更是惴惴不安,不知父亲为何要在此处找什么证据。正暗自思忖时,听见父亲唤着他的名字。

“映儿,你过来。“

司映回过神见他脸上带着往日里淡淡的微笑,稍稍安下心向父亲走过去道:“爹,叫我何事?”

司北门指着脚下的草地说:“你瞧,此处有何不同。”

司映垂目看着脚下,见草叶枯黄,他蹲下身用手扒开枯黄的草叶,见底下竟冒出新芽来。他突然站起身,向四周走去,五丈之内,全部如此,他惊骇道:

“这,此处竟然被人掘开过,而且时间不会超过两个月。”

“那又如何?“辰明珠满眼不屑。

“那就说明这下面被人藏了东西,娘娘若是不信,卑职立刻将土地掘开,让娘娘看看。”

说罢,没有等到她应允,拿着司北门备好的铁锹开始掘土,好在土壤松软,刨挖起来,并不十分吃力,不一会儿,地坑已有五尺深,竟然挖出一只死人胳膊来,司映大惊,又挥臂继续挖去,地坑已经深到了他的胸口,他抡着柄圆锹,在奋力地挖掘,偌大的坑中,横着,竖着竟卧满了累累的死人尸体,足足上百人,全部都是男性,有的已经开始腐烂,猩呕之息催的辰明珠和胡滨俯腰狂吐。

胡滨更是苦水都吐了出来,习惯性的从怀里拿出手绢擦手,却发现他竟忘了拿,嚷道:“很是晦气,被叫来看这尸体,来人,回府把我的手绢拿过来。”

司北门瞥了一眼他,对身后的差役使了眼色,差役会意对不远处的人招手,不一会跑出几十个平头百姓,他们看着地坑里的尸体,不顾一切的扑了进去,皆仰天大哭起来。

“当家的,你怎么就回不来了!”

“爹爹,你不能扔下我呀”

“相公,相公……”

“儿子,儿子,不要离开娘。”

司北门看着不远处的辰明珠,沉声道:“娘娘,你可看清了,这就是你说证据。”

辰明珠满眼惊诧,却又强辩道:“不过百十个尸体,又能说明什么?”

司北门冷哼,对着那认尸的百姓道:“他们都是什么人,又是如何死的告诉辰妃娘娘,她是辰总兵的姐姐,想来会为你们做主的。”

认尸的几乎都是女人,他们抱着男人残破不全的尸身,目光死死盯着看着辰明珠,恶狠狠道:“他们都是我们的男人,父亲,和儿子,被辰龙征去做劳工,两年了,两年来杳无音信,我们去讨要几回,辰龙却说我们无理取闹,还威胁我们,倘若我们敢出去乱说,就杀了他们,可现在他们都死在这地坑里,不是他辰龙杀的,还会有谁?”

辰明珠身子一软便瘫在胡滨的身上,司北门冷眼瞥着她,问道这些百姓,:“你们可愿上堂去做人证?”

她们连连点头,哭泣道:“我们愿意,还请大人为我们做主。”

冀州衙门,*的威武声震得地面有些晃动,跪在上的辰龙身子微微一颤,抬眼看着端坐在公堂之上的司北门冷冷勾唇。

“堂下罪臣,你还有何话说。”

辰龙冷笑:“司大人,单凭几个死人,又能证明什么??那些个妇人的胡言乱语又能说明什么?我想请问大人,我抓劳工,可是修建了何物,你可有证据说这些人是为我所用,你又有证据证明,他们是我派人所杀!”

司北门淡漠的目光从他脸上一掠而过,波澜不惊,声音却威慑有力:“百尸骨枯,你背负的不仅仅是一条条生命。还有无数的道义、良心、以及在静夜里辗转浩淼的叹息!,你不是要证据么?”对司映一摆手道:“给他。”

司映点头,走到他身边将怀里的一张纸扔到他身旁,辰龙看着那泛黄的纸,心里咯噔一声,缓缓伸手将纸捡起,纸张下方他的名字如两条巨蛇咬的他心口生疼。

“这是你百汇钱庄的银票,下面的名字是你亲手所签,那是你雇佣杀手的酬金,就是这杀手替你杀死了数百名无辜的百姓,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辰龙身子一瘫跪坐在地上。

一旁陪审的胡滨,眼珠子一转突然插言道:“司大人办案不能只听片面之词,你说辰大人抓劳力,建行宫,可这冀州上下都找了一个遍,行宫呢,行宫在何处,难不成辰大人抓他们上天上建宫去了?”

司北门冷声呵斥:“天上建不得,那么地下呢?”

胡滨一怔,随即从怀里拿出手绢掩鼻嗤笑起来:“大人这么会开玩笑,在地下建行宫,那是挖坟吧?”

司北门看着他不说话,胡滨身子一僵,似乎领悟到什么,转头看着地上的辰龙,见他双眼喷火直直的望着自己,顿时觉得心腹间一阵口干舌燥。

“我,我……”

突然,胡滨张着大嘴,瞪大了眼睛,好像要凸了出来,一股灼烧的感觉自心口传来,双手不停的挥舞,就像被掐住喉咙一样的*声传来。

司北门看着他的模样大惊,急忙喊道:“快,快去找大夫。”

地上的辰龙一下子变了脸,惊恐的跳了起来,却被差役按在地上,他死命的挣扎,骇的连声音都抖了起来:“她来复仇了,一定是她来复仇了!”

话落,胡滨像疯了一般向辰龙扑去,才迈了一步便被身上突然窜出的火焰围身,只在须臾间便化为灰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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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北门脱下了官服,在窗下负手而立,悠悠一声喟叹溢出唇角,司映在身后欲言又止。

“问吧。”

司映看着父亲的背影忍不住问道:“爹,你又如何得知尸体被埋的位置,又如何得到那杀手的银票。”

司北门回身看他,眼中亦是波澜顿起,缓缓从怀里拿出一张信纸,道:“昨夜有人将此信和那银票塞到我得门扉里。”



第五十五章 真假玲珑

地下行宫里,黑纱女子一番话,让几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凤倾心转头看着玲珑,见她盯着黑纱女人,脸上没什么表情。

忘尘最先反应过来,低声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你二人究竟谁在说谎。”

夺笑天目中融有一丝愠色,手腕一扬,铮鸣的窄剑对着玲珑的眉心刺去,凤倾心反应过来,揽过她的腰身,伸出纤长的手指叩在明亮如雪的剑锋,令人心悸地嗡嗡之声刹那弹了开去。

“你做什么?”凤倾心微怒。

夺笑天面色倏然一冷道:“她是假的。”

凤倾心抿唇,的确,玲珑自从夺笑天那逃回来后,的确有几分怪异。

玲珑轻笑出声:“她不过是片面之词,而且你们不过初遇,你凭什么如此相信她。更何况,我说这谎话有何好处,日日遭到辰龙的追杀,若不是你多日相护,我怕是早就命丧黄泉了。”

夺笑天抿唇不语,如万年寒冰地看了她几眼,冷笑道:“你为了巫女舍利。你想得到它。”

玲珑笑得淡然,着怒放的花一般摇了摇头,眼睛毫无畏惧的看着夺笑天的眼道:“我说过,我没有撒谎,我得名字真真切切的叫玲珑,而且是从这地下行宫死里逃生出去的。”

夺笑天看着她望过来的眼,没有在言语,也没有收剑。

凤倾心想了想道:“罢了,一切等我们出去再说,玲珑若不是从地下行宫逃出,也不会知道行宫的位置。”

忘尘点了点头,看向黑纱女人身后的祭台上的棺椁,道:“这就是巫女的舍利么?”

黑纱玲珑立刻欺身护在棺椁之前道:“谁都不能动它。”

忘尘垂眸淡笑道:“施主误会了,小僧只是好奇,并没有觊觎之心。”

黑纱玲珑抿唇不语,看了一眼夺笑天,有些无助。

夺笑天没有从玲珑身上收回视线,将窄剑收鞘,冷声道:“有我夺笑天在,谁都别想打它的主意。”

玲珑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眼底隐约有丝黯淡,然而很快就消失不见,转为如常的淡漠。

突然,一声轰然声响,地面颤动,几人一阵摇晃,一阵滢滢之声不断从石阶上传来,正欲不解,忽觉地宫顶上土石纷纷掉落,凤倾心大惊:“怎么回事?”

夺笑天飞身出了石阶,不消一会儿,他又飞身而回,此刻他却脸色大变道:“有人将枯井与地下暗渠用*砸通了,快走,一会这会被淹没了。”

黑纱玲珑闻言脸上血色尽褪,忽而醒悟过来,将棺椁推开,露出里面暗红色的檀木盒,她弯身将其捧了出来,可此时,整个行宫地动山摇,一股暗黑的洪水裹挟着洪荒之力冰冷铺天盖的砸来,地下行宫在顷刻间被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凤倾心迷蒙之间在想他们一定是落在了海里。

周围都是黑色的水,无边无际。

忘尘,忘尘……

“忘尘!”

凤倾心惊叫的坐起来,手心下湿滑的感觉让她不安,眼前黑暗的一丝光亮都没有。

“倾心,我在这儿。”黑暗中她感觉伸过来一支手,紧紧的覆住她的,凤倾心感觉手背上的温热,忍不住颤抖,眼底漫上一层酸楚的水雾。

何其庆幸,他还活着。

“忘尘……”她开口唤他。

“我在这儿。”

感觉她的异常,忘尘抬手抚上她的眼睛,试图把她眼中的酸楚揉进去,可惜眸中的泪水汹涌而来,落在他手心里腾起一片湿濡的水雾。

“别怕,我在这儿。”

忘尘的声音如丝绸一样划过她的心头,凤倾心的心渐渐安稳下来。

“这是哪儿?“

“这是地下暗河里的一处洼岩,很庆幸我们没有被水冲走。”

眼前漆黑如墨,凤倾心虽看不见人,却听的出来,说话的就是黑纱玲珑。

“夺笑天和玲珑呢。”凤倾心心底隐隐生出不祥的感觉。

忘尘叹息:“大水来的太猛,我们被冲散了。也不知他二人现下如何了,河水太急,当务之急是该想办法怎么出去。”

地水流的湍急,声音来回在耳边飘荡,凤倾心心底就像那蜿蜒激流,不能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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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把手指探入岩壁中的缝隙,雾水从头浇下,她用尽全力抠着壁上的石块向上攀腾,她看着头顶越来越近的光亮,心中一喜,突然脚下一滑,身子不由自主的滑了下去,玲珑咬紧嘴唇,将另一手里半截窄剑钉入岩石里,终于,她又牢牢的贴在了石壁上。

背上的人嘤咛一声,玲珑侧头看着夺笑天虚弱的脸,咬紧了牙,迎着水雾,再次抠向石壁。

体力渐渐耗尽,玲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可她心里知道,她必须得爬到顶上,因为背上的人快坚持不住了。

她感觉脚腕浮起一串冰凉的触觉,她知道是池底下的蛇又游了上来,低下头看着脚下竟然是一条巨头白蛇,蛇头悬荡在上空,在幽暗的雾气里看到的亮盏灯就是巨蟒的眼睛,她咬牙举起半截窄剑将白蛇拦腰砍断,她清楚的看见黑水池里盘旋的无数条巨蛇,吐着猩红的芯子,气恼的对着他们龇牙咧嘴。

方才的地下暗河冲垮了行宫,她二人不知顺着河流飘到了何处,只知道睁开眼就看见大蛇对她张着血盆大口,是夺笑天挡在了她身前,只是那一口,是结结实实的咬在了他的右臂上。

夺笑天举剑将巨蛇一分为二,蛇群蜂拥而上,夺笑天杀红了眼,蛇群被迫退到池水里,水流激荡,蛇群弹身昂首长鸣,随时准备将他们吞入腹中。

他们被蛇群逼向一处狭小的石缝之间,玲珑背靠着石壁,已经完全吓懵了,她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蛇群,挡在她前面的男人似乎是一座山,档去了所有的危险,突然,夺笑天轰然倒地。

玲珑惊骇的抱起他,却见他满脸青紫,软绵绵地靠在了她的身上,他的气息浅而急促,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受伤的手臂垂在一侧,毒血一直在往外流,蛇毒攻心让他浑身发冷,神智也越发摇摇欲坠。

玲珑的心好像被人揪起,痛的她哭了起来,夺笑天,你不能死。

蛇群似乎感觉到威胁消失,从池底游曳出一条腰粗的蛇头,它愤怒的张着巨口游窜而来,玲珑抬头一看,头皮顿时麻了,粗壮的蛇体绞缠在一起,分叉的蛇信子迅速吸吐,发出连续不断的嘶声。

她将夺笑天抱在怀里,闭上双眼,想,如此死了也好。

突然,怀里的夺笑天翻身而起,手腕连绞,一剑向那蛇头砍去,怎知那蛇竟然有了智慧,张口咬在窄剑身上,一人一蛇僵持不下,眼看蛇群纷涌而来,夺笑天咽下喉间猩甜,体内内力尽泄,冲遍他的五脏六腑,他通身剧痛,骨骼“噼啪”作响,将所有内力顷于左掌,一掌推出,窄剑碰的一声拦身而断,剑尖插入蛇头七寸,那蛇顿时没了声息。

蛇头一死,蛇群轰然而散。

夺笑天软软的倒下去,玲珑抱着他的身子大声哭喊着的他的名字:“夺笑天……你不要死……!”

夺笑天努力的抬起眼皮,对她吐出两个字来:“快走。”

说罢,脑袋无力的垂了下去,玲珑心如刀缴,抬眼死死地看着无数漫涌的小蛇,将夺笑天放在一块岩石上,一咬牙,捡起半截窄剑,向蛇群跑去,胡乱的挥舞着手中的剑,走到那死透蛇头身旁,将那半截剑尖拔了出来放在怀里。

小蛇似乎怕了她手中的剑,吐着芯子却无蛇敢上前。

她走到夺笑天身边,解下腰间裙带,将他背在她的身上,将两个人系在一起。

她对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夺笑天说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玲珑爬上了湿滑的石壁,断裂的指甲勾带起手尖的嫩肉,很快纤白的十指血肉模糊。玲珑侧头看着他,水雾这样大,越往上水滴越大,打在她的面上眼上,好疼,她睁不开眼,更看不清他的面庞。她凄婉的笑着,感觉背上他的身子将她罩住,她的意识渐渐不清,她咬下腮旁的肉,无法形容的痛,让她意识又渐渐回归。

死亡的气息越来越浓,她的心却麻木的平静,这种感觉她已经经历过许多回了。她不怕死,可背上的人,断然不能死!

她使出把全身力气,向头顶那抹光亮爬去。

近了,近了,她看见光亮就在她头顶,她就要抓住了,她在心里无声的呐喊:夺笑天,你看见了么。

瀑布的银水倾泻在她的脸上,她重重的舒了一口气,解下腰间的裙带,将夺笑天放在一块岩石上,看着他右臂上被蛇咬下的伤口,已然开始溃烂,生出的毒血慢慢流向心脏,玲珑手脚发颤,心中如万蚁啃噬,眼中迷蒙的泪水大滴大滴的坠落而下。

“砍了它。”

夺笑天突然睁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的说着,玲珑惊骇的看着他,他捡起地上的半截窄剑,握住剑柄向自己的右臂砍去!

第五十六章 蛇毒

“砍了它。”

夺笑天突然睁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的说着,玲珑惊骇的看着他,他捡起地上的半截窄剑,握住剑柄向自己的右臂砍去!

玲珑一下子地抱住夺笑天手臂,颤声问道:“不要,它还要使剑!“

“使剑?窄剑已折,这支手留着何用!”夺笑天一把推开她,左手中的半截窄剑乍然挽出,原本没光泽的剑竟然泛出半碎寒芒,她的心颤了一下,才觉出双手已握住了剑锋,深入皮肉里,手心迅速溢出了殷红的血珠,缓缓扩大,蜿蜒流下,夺笑天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玲珑回眸也在看他,她在笑,眸光染了淡淡莹辉,耀出潋滟清亮的光泽,她说:“夺笑天你要好好活着……”

说罢,抬手劈在他的脖颈上,夺笑天软软的倒了下去。

玲珑看着他泛青的脸,眉宇纠结似乎再忍受着极大的痛楚,抬起它的手臂,对着那伤口俯下身去,忽而,抬起头吐出一大口毒血,,又继续低下头去。

飞瀑之下,好像千万根银剑直射而下,水流入池潭中,水珠四溅,如云漫雾绕,分不清是梦还是幻。

玲珑坐在凸石上,双手抱膝将脸埋在双腿里,胸腹间灼热的痛侵蚀着她每根神经,毒血在体内奔腾流转,带着猩甜的气息在喉间纠结,她生生咽下去,偏头看着躺在旁边的夺笑天,他胳膊上的血已恢复颜色,呼吸均匀,想来,蛇毒已退。

一声嘤咛自他喉头传来,玲珑见他黑睫一颤,夺笑天已然张开眼,好半天,她见他眸里的眼神渐趋复杂。

他坐起身,眼睛没有焦距,玲珑心里蓦地一紧,一股不好的感觉自心底渐渐升腾,她小心试探问道:“夺大哥,你……”

“看不见了。”夺笑天说的平静,脸上没什么变化,好像瞎眼的不是他。

“夺大哥……”玲珑喊着他,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

夺笑天感觉她的方位侧头用没有焦距的眼睛盯了她半天,他沙哑着开口 :“是你给我解得毒。”

玲珑抿紧唇,双眸清澈如昔,眼角却蓄了泪意,并没有言语。

“为什么?”

“是你先救的我。”

“你不要自作多情,那种情况下我也只是想活下去,并没有特意救你。”夺笑天收回视线不在看她。

“如果不是你,那巨蛇的一口应该咬在我身上,我给你吸毒是应该的,你也不必多想。”玲珑又垂眸抱膝说的平静。

夺笑天没有在说话,挣扎着坐起身,伸手到处摸着那半截窄剑,没了眼睛,没了剑,他还有什么?

玲珑见他胡乱的摸着,可是那剑就在他脚旁,只是他看不见,她想起身想替他拾起,却被他一嗓子吼住:“不用你来管我!”

她立刻僵在那儿。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他摸到他的半截窄剑,放在手心里细细摩挲,脸色也柔和了许多。

“你究竟是谁?”夺笑天终于问出这个问题,连声音也冷冽几分。

玲珑终于等到这一刻,反倒平静下来,低垂着目光,将眼神放得很空,神色显得有点木然。

“你不说么?”

玲珑回过神来,见他死死地盯着自己,摇了摇头,忽而想到他看不见,又启唇说着:“我是玲珑。”

“你在撒谎。”夺笑天神色煞了一下,厉声道:“玲珑是我表妹。”

玲珑一惊,身子不禁抖了抖:“你,你是她的儿子?”

“你知道的还挺多,还说你不是为了夺舍利而来?”夺笑天冷声嗤笑着,脸上全是轻蔑。

玲珑神色黯了下去,垂下眼皮低声道:“原来你一直都知道我是假的,那你为何还一路护送我来冀州作证?“

“我想知道你究竟要干什么?现在想来,当初就应该一剑杀了你。”

玲珑微微一结眉,眼中一片凄惶:“你若现在动手,也还来得及。”

夺笑天冷哼一声,手里握着半截窄剑,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玲珑看着他欺身过来的暗影,微微扬起的手臂,轻笑一声缓缓地闭上眼睛。

等待了许久,没有预想的疼痛,她睁开眼,看着夺笑天手腕停在半空中,剑迟迟不肯落下,可眼中全是杀意。

“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你会知道地下行宫的下落,为什么对巫女的事情知道的这么多?”

心脏处又传来凛冽粗暴的疼痛,玲珑用手按住了胸口,不知是蛇毒攻了心还是别的什么,缓慢的喘息着:“我没有说谎,我真的是玲珑,也真的是在地下待了两年,你不是问我为何对巫女的事情了解的这么多么?”

她看着夺笑天惊疑的眼光,绽唇笑了笑:“那是因为这一切都是辰龙和辰明珠亲口告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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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心和忘尘游出黑池,黑纱玲珑捧着檀木盒子跟在他们身后,不知游了多久,忽然觉得前方一星亮光,她抿了抿干瘪的嘴唇,又重新燃起了对生的渴望。

终于那悠悠光明越绽越大,一个洞口出现在三人眼前。

“终于活下去了。”黑纱玲珑爬出洞口,身子一歪便晕了过去。

待她睁开眼天色已经暗淡下去,头顶上清月皎洁,星子在熠熠生辉,如此熟悉的夜色她好像觉得好久都没有看见过似的。

黑纱玲珑突然坐起身,感觉盒子还在她的怀里,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却听见一道清泠的女声在耳旁问她:“你醒了。”

她回头见凤倾心坐在火堆旁,用木棍拨弄着火苗,明灭的火光照的她脸色朦朦胧胧不似凡人,和尚忘尘坐在她身旁低垂着眉眼,一脸悲悯之像。二人比肩的模样却让人恍惚,方外的神仙眷侣就该如此。

“你们是恋人么?”不知怎么的,她突然问出这句话,话一说出,几人皆是一惊。

“噼啪!”一阵夜风吹了进来,火不安的跳动,空气里潮湿的水气涌进火堆中惹得火堆破声连连。

黑纱玲珑自己也愣住了,急忙歉声道:“对不起。”

凤倾心垂下眼睑,胸腔里起伏不已,她也好奇明明已经没了心,为何还是那么不安分。

忘尘也没有说话,一如既往的微微扬着嘴角,没什么神色,无声无息,气氛陡然安静。

“这是哪儿?”黑纱玲珑感觉身旁雾气粘稠,出声打破了沉静的气氛,她听见一声声水流轰鸣声好像就在不远处。

“我们在瀑布旁的树林里,没想到地下暗河的水是流向了这里,让我们捡了一条命。”

篝火被风撩动,火舔舐着柴火,发出“呼呼”的轻响。被夜风席卷而来的热浪,扑在他们的脸上暖洋洋的。只是山风贯穿整座树林,树叶相互泣诉着,还有瀑布的飞流,在夜里像野兽在嘶吼着。

突然,几步之外,瀑布之下响起起了一串轻浮的脚步声,凤倾心心下一凛看向忘尘,见他的目光也望了过来。

她抽出靴子里的骨刀,挡在二人身前,细眯着眼,看向林子外的瀑布。

月光银亮如水,与那瀑布似乎消融在一起。

瀑布深处缓缓走出两个人,一男一女,男人好像受了伤,被女人背在了身上,她艰难的抬起步子,将二人从湍急的瀑布里拖了出来。

“是表哥。”黑纱玲珑尖叫起来,捧着盒子快步跑向她二人。

凤倾心一惊,没想到黑纱玲珑竟然是夺笑天的表妹,难道这件事他自始至终都是局中人。

黑纱玲珑接过没了意识的夺笑天,抬眼只见他面如白纸、嘴唇乌黑,她看着玲珑眼中浮出一抹厉色,质问道:“你把他怎么了?”

玲珑看见了凤倾心等人,心底强撑的那口气突然就松了下来,对凤倾心虚弱的道:“快救他,他中了蛇毒。”

说罢,身子一软便晕了过去。

忘尘为二人诊了脉,凤倾心看着昏睡的二人,急道:“怎么样了?”

忘尘看着她,叹息道:“她二人都中了蛇毒,不过玲珑的轻一些,至于夺笑天……”

“他怎么了?”黑纱玲珑急问道。

忘尘道:“他之前催动过真气,以致血液倒流,毒气入心,恐怕……”

忘尘没有说完,黑纱玲珑早已泪流满面。“表哥……”

“巫女舍利可以救他。”玲珑突然坐起来,直直的看着黑纱玲珑。

黑纱玲珑霍的站起身,指着她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为了巫女舍利来的。”

玲珑抿唇没有辩驳,忽而她说:“至少现在不是了,若他吃了舍利,还有一线生机。”

黑纱玲珑死死地攥紧手中的檀木盒子,凤倾心惊诧的看着她问道:“此物还能救人么?”

她的手指指节已经攥的微微发白,唇瓣也抿的紧紧的,空气中细小雾气顺着鬓发滑落脸颊又钻入脖颈,她浑然不觉,沉默半晌方才开口:“能。”

玲珑扯唇笑了笑,眸子一直低低地垂着,长睫覆于白皙玉颜之上,完全掩去了眼底的神情,感觉黑纱玲珑迟迟不肯动作,声音稍大了几分:“你难道不想救他?这东西本就是他母亲留下的圣物,怎么你想局为已有?”

第五十七章 圣物

玲珑扯唇笑了笑,眸子一直低低地垂着,长睫覆于白皙玉颜之上,完全掩去了眼底的神情,感觉黑纱玲珑迟迟不肯动作,声音稍大了几分:“你难道不想救他?这东西本就是他母亲留下的圣物,怎么你想局为已有?”

黑纱玲珑恼怒起来:“你少在那胡言乱语,这是我魅巫一族的圣物,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多,我表哥是不是你陷害他,才会让他身中剧毒?”

玲珑讥唇笑了笑,摇了摇头:“随你怎么想,事到如今,你到底想不想救他?”

“谁说我不想救他?”黑纱玲珑看着双眼紧闭的夺笑天,心头一软,附身将檀木盒子放在地上,缓缓将它打开,一抹暗红的荧光字盒中绽放而出,映着朦胧月色,散出耀眼的光华,这光芒竟然将一旁的火光都比了下去。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巫女舍利。”忘尘赞叹出声,他抬头对黑纱玲珑道:“玲珑施主,这圣物可否能借小僧一观?”

黑纱玲珑摇了摇头,道:“大师,不是我不借给你看,而是这圣物若不是魅巫一族的人碰它,它就会陨落凋零,我记得十年前,巫女焚身以后,有人试图想要碰它,结果掉落一角,后来被人嵌入翠金簪里,制成玲珑簪戴在辰明珠的发间。”

“玲珑簪?”凤倾心看着盒子里暗红的石头,对它越来越好奇:“这究竟是什么?”

黑纱玲珑小心的捧起它,在她掌心那抹光亮似乎越发明艳起来。

她粉粉唇瓣轻抿,面上神情很是宁静,在红光衬托下,细致五官比平常更显出三分柔美。忘尘扶起夺笑天,轻轻掰开的嘴唇,那抹荧光缓缓流于他的唇里,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夺笑天的脸色缓缓红润起来。

黑纱玲珑缓缓抬眼,看泪水滑过脸庞,她颤抖着抚摸着夺笑天的侧颜,而后看向凤倾心和忘尘,声音低哑的讲述了一个故事。

十年前,原本在冀州南隅的一处深山里,住着一个与世无争的部落。

他们自产自足,从不与外人接触,巫女夺月颜保佑着村民平安喜乐,他们一直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直到,知道有一天,有一男一女的出现,彻底颠覆了他们平静的生活。

他们打着朝廷招安体恤的旗号来到此处,带来了许多官兵。

这里的村民以为真的是朝廷派来的人,很亲切的招待了他们,那时黑纱玲珑还很年幼,是下任巫女的继承人,她记得,那夜她淘气的躲在暗处,那天没有月亮,夜里很暗,她双眼什么看不见,可突然间,祭祀台的大火将整个村落照的通明。

后来,她被人抓往祭台,那时上面密密麻麻的爬满了人,她害怕,根本不想看,可是身后的人揪着她的头发,逼迫她看向他们。

祭台四周大火不断蔓延,村民被逼围在祭台中央,火中搭起了一个架子,巫女夺月颜被他们绑在上面,她看见她的脸在火光下精美若仙,那一双望着她的眼睛,隐隐映着波光,如同落着明灿星子。

“珑儿不怕,你答应姑姑,替我将圣物守护下去。”

夺月颜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女人甩了一鞭子,啪的一声惊响,只在瞬间,她的脸上就划开一个血粼粼的口子,鲜血顺着白皙的脸缓缓流下。

夺月颜仍对她笑得温柔:“珑儿,这世上只有你才能拿得起圣物,只要你乖乖的守护好它,没人能够伤害你。”

“还敢嘴硬,说,圣物在哪儿?“一个女人眼睛如蝎子一般恶毒,黑纱玲珑清楚的记得,她说她是要用圣物来救他心智不全的儿子。

夺月颜笑得越发嫣然,云据霞裳,明丽绝伦,那女人恼怒起来,抬手又是一鞭子下去,刚刚落到夺月颜的身上,就像细蛇一样猛然一卷,就这一下,必然要从她身上撕下点什么,一层衣服或一块皮肤。

然后,她便浑身鲜血淋漓。

“你再不说,就添火烧死你的族人!你想让他们都为你而死么?”那女人的话比鞭子更骇人,玲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夺月岩抬头看着天,此时乌云后的月儿渐渐升上来了,月旁泛来一阵轻云,淡淡的要梦化了这火烧的世界。就在此时,她双眼灼起光明,似火如焰,薄唇促动,念起咒语,咒语越念越快、越念越急,悬在暗夜的半空的明月越发光亮,乌云汹涌而来,铺天盖地的,可哪片云都遮不住月亮。

紧接着,一道蓝色的闪电划破了夜空,而后,又是一声声震耳欲聋的炸雷在人群头上响起。

官差开始慌乱起来,看着天上的异象惊恐起来,那一男一女也变了脸色。

男人似乎很恼怒,将玲珑提了起来,举在高出,厉声对夺月颜威胁到:“你在说不出圣物在何处,我就将她摔死!”

夺月颜轻轻的闭上了眼,即便此时她已然狼狈不堪,可唇边依然笑得温柔,眼中如风拂湖水,将黑纱玲珑心中的恐惧都化开了。

“珑儿不怕,姑姑唱歌给你听。”

此时天上雷电大起大落,一道一道劈在官差的身上,他们丢盔弃甲抱着头开始四窜逃逸,那男人恼怒更甚,勒紧了玲珑的脖子,而她夺月颜的歌声也悠悠传来:”有所思,乃在大海南.

何用问遗君,双珠瑇瑁簪,

用玉绍缭之.

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

摧烧之,当风扬其灰.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鸡鸣狗呔,兄嫂当知之.

妃呼豨!”

歌声飘了很远,大火越少越盛,火焰随着风势越腾越高,越烧越旺,烧得整个祭台都变成了火的海洋,天地间一片血红的透亮。

玲珑忘记了喊叫,只呆呆的看着火焰爬上了她的裙据,突然,夺月颜睁开双眼,眼角中一串串的留下的是颗颗血泪,深深浅浅地点缀了黑暗。

“珑儿,他日见到你表哥,告诉他不要报仇,不要仇恨,告诉他,我很爱他……”

漫天的大火终于将所有人吞没,恍如每一寸肌肤都被烧裂,滋滋作响,黑纱玲珑看不到她熟悉的亲人在哪里,前面是浓重翻滚的黑烟,处处是火舌,火柱,飞舞,吐动,颠狂,毁灭……

天上的雷电也消了下去,风轻云淡。

她只听见那男女愤恨的咒骂声,然后她被人扇了嘴巴,那个如蛇蝎一般的女人拽着她的头发问她:“说,圣物被那个女人藏在哪儿了。”

黑纱玲珑不说话,只是看着熊熊大火。

又是一掌掴,她偏着头眼冒金星,耳边被那个女人震得嗡嗡作响。

“说,圣物在哪里?”

黑纱玲珑头晕晕的,嗫嚅着唇,似乎在说什么,然后那个女人果真就不在打她了。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

“在,在她心里……”

那女人愤恨的脸有些扭曲,勒紧她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什么叫做在她心里,难道被她吃了不成?”

话未说完那女人瞬间恍然,好像明白了什么。指着一旁的官差,叫嚷道:“快,快,把那个女人的尸身拖出来。”

可惜火焰更浓,火焰头上的浓烟更黑,已然走不进去了。

火烧了一天一夜,所有人都化为灰烬。

“快来看,这是什么?”

有一人惊喊出声,那男女快步跑过去,只见黑灰的灰烬中,一块盈盈泛光的石头熠熠生辉。

“巫女舍利……”那男人惊喜出声。

众人无不感叹,原来这就是魅巫之族的圣物,有人鬼使神差的想要触碰它,怎料,指尖刚一触碰,那泛着光的石头竟碎了一角。

“废物!”那女人气急败坏,狠狠的踢了他一脚:“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也配碰它,去把那个小女孩抓过来。



黑纱玲珑看见那石头眼泪就止不住了,捧起它大哭着:“姑姑,姑姑……”

柴火嘎的熄灭,黑纱玲珑从回忆里走出,此时她已然泪流满面。

凤倾心此刻心中也久久不能平静,不仅气愤那男女令人发指的手段,更惊诧那巫女果真留下了血泪,她在壁画里真的看见了,她的隐忍,不甘,留恋,不舍,她通通看在眼里。

“夺笑天就是那巫女夺月颜的孩子。”忘尘看着仍在昏迷的夺笑天。

黑纱玲珑满眼愤恨,眼眶里蓄满了泪水,缓缓点了点头。

“那他是如何逃出来的。”忘尘继续问道。

黑纱玲珑抹了抹腮旁的泪,道:“当时表哥并不在村子里,他在外拜师学武,才躲过了一劫。”

“那他是如何知道巫女舍利的事?”凤倾心皱眉。

黑纱玲珑眼神按了下去:“是因为玲珑簪。”

“对了,你还没有说那对男女是谁?”凤倾心问道,可心里隐隐猜出了是何人,她看向忘尘,忘尘也在看她,眸子分明,看来他也猜出了。

黑纱玲珑用愤恨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声音阴冷的吐出他们的名字来。“男人就是冀州总兵辰龙,女人就是当朝宠妃,辰明珠。”

果然是他们!

“他们既然杀了你的族人,为何还要建了一个地下行宫?”

第五十八章 珑哥哥

“他们既然杀了你的族人,为何还要建了一个地下行宫?”

凤倾心有些想不通,作恶多端的坏人怎么会突发善心,为这满族人建行宫,来安葬他们?

黑纱玲珑嗤笑一声:“自然是为了他们的贪婪和私心!我们魅巫一族的圣物不仅可以明智,益寿,还可让垂死之人起死回生,世间已经没有地方安放它可以让他们放心了,他们便将算盘打到了地下,建了这么一所行宫,将我困在里面,替她们守护圣物,如此便可高枕无忧了。”

忘尘闻言摇首叹息,合掌念了一声佛号,道:“富贵中人十之八九都怕死,更贪婪,而心中对灵药的渴望才会越加强烈,明知是海市辰楼,然人人都奢望得到,为求得到,无所不用其极,这就是人心。阿弥陀佛。”

凤倾心皱眉,想了想将眸光落在一旁静静聆听的玲珑身上,缓缓道:“既然,他们建行宫是为了藏圣物,可两年前,为何无缘无故的开凿耳室,还要在上面画了一副夺月颜被烈火焚身的壁画?”

众人一阵静默,将目光都落在了玲珑身上,黑纱玲珑霍的站起身更柳眉微竖道:“玲珑姑娘,你不该解释一下么,这圣物本就是我族的秘闻,这天下人知晓的少之又少,你又如何知晓十年前的事,又如何知晓这圣物可令人起死回生?”

晨曦渐渐升腾,星子黯淡,瀑布笼起的水雾仿佛给人们脸上蒙上一层白纱,叫人看不清对方。

自然可看不清她低垂的脸。

“那幅壁画是我画的。”

玲珑的声音很淡,很木然。

她的回答不着边际,却让几人皆是一惊。

原来耳室的壁画竟然是玲珑画的。怪不得她会对十年前的事情了如指掌,原来这一切是辰龙和辰明珠亲口告诉她的。

凤倾心想不通,即便辰家兄妹皇权滔天,可毕竟杀人夺宝是为不耻,为何再过了八年之后,要将这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画下来。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玲珑抬起眼看着凤倾心,她眼底瞬间沁了笑意:“此事,你该问她,我又如何知道?”

黑纱玲珑却不禁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的瞪圆双眼,喃喃道:“难道,难道你是那个人,不,不,两年前出现的那个人是个小哥哥,怎么,怎么可能是你。”

玲珑笑意越深,只是眼底却淡漠一片,轻笑道:“你终于记起我了。”

黑纱玲珑睁大双眼,竟然瘫软在地,道:“真的是你。”

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黑纱玲珑尝到了地狱里漫长无尽的岁月,她熬着,熬着,终于有一天,行宫砖墙的一角块松动了几下,墙上露出了一个小窟窿,有微弱的光线从窟窿那边透过来。

黑纱玲珑当时很震惊,她记不得多久没见过光了,除了每日送吃食时,恍惚能见到了送饭人后的那抹亮光,这光是她八年来唯一见过的,就像当初的星子一样。

然后,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忘了过来。

“你是谁?”黑纱玲珑嗓音很沙哑,她好久没开口,她似乎忘记了她还会说话。

“你是玲珑。”那双眼睛的主人说道。

黑纱玲珑点了点头。

那人又说:“我是在你旁边耳室里画壁画的,你就叫我珑哥哥吧。”

“珑哥哥。”黑纱玲珑唤他。

“这个给你。”那个珑哥哥将手从洞里伸了出来,递给她一块馒头。

黑纱玲珑愣了愣,伸手接下,珑哥哥说:“快吃吧,这个是我今天画的好,那些人赏给我的。”

黑纱玲珑吃了一口,看向那双眼睛问道:“你家是画画世家么?”

珑哥哥顿了顿,说道:“不是,我养父母是做烟花的。”

“你不是你父母亲生的?”

珑哥哥黯了黯:“不是。”

说罢,便没了动静,黑纱玲珑再看去,人已经不见了。

往后,她便由着一个小洞看向外面的光,由着这个小洞和珑哥哥说了两年话。

直到有一天,有双手将她救了出去,她全身被那双手罩上了黑纱,那双手的主人叮嘱她,三天之内不要睁眼睛,多年不见天日,若突然见了太阳,会瞎掉的。

三天后,那人已经不见了。

黑纱玲珑回忆起来,看着玲珑唇边淡淡的笑意,颤着声道:“是你……”

“对,是我。”玲珑笑得淡然:“陪你说了两年的话的人是我,将你救出行宫的也是我。”

“是你,竟然是你……”黑纱玲珑全身颤抖,她不知道,她此时心里是什么感觉……

凤倾心看着她们,竟不知这两个玲珑竟然有这么一段渊源。

“如此说来,你所有知晓的一切都是由辰家兄妹和黑纱玲珑三人口中得知?可你为何要到冀州来做证人?”凤倾心盯着玲珑,问出了心中所想。

玲珑对着她微笑,唇边噙着怒放的花一般道:“因为,刑部的那封举报信是我写的。”

凤倾心一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玲珑眼神倏然一戾,道:“难道凤姑娘想不到么?”

凤倾心心里恍然,哀恸道:“那些人是都死了么?”

“不错,那些被辰龙抓到的劳工,全部都死了,我父兄也在其中,若不是他们拼死的相护,我有如何逃的出来,老天既然让我活着,我自然不会放过他!”

“只是这么样么?”凤倾心心底隐隐有些不安,却不知为何会有如此想法。

玲珑冷眼睨着她,冷道:“难道,这样还不够么?”

凤倾心不再言语,确实,这样足够了,任何有血性的儿女都会如此做的,若换作她,当然也会义无反顾。

又是一阵静默,黑纱玲珑看着她,眸底复杂,直到多笑天嘤咛声响起,才将气氛打破。

“她说的是真的。”多笑天挣扎的坐起身,黑纱玲珑赶紧扶起他。

他挑起双眼直直的看向玲珑,道:“我相信她。”

“表哥,你……”黑纱玲珑惊诧的看着他,竟说不出话来。

“谢谢。”玲珑对他淡笑,忽而又想起什么问道:“你的眼睛……”

“没事了。”多笑天淡道。

“表哥,你的眼睛怎么了么?”黑纱玲珑搀着他站起身,却见他目光始终落在玲珑身上。

“没什么。”多笑天收回视线,道:“我们走吧。”

说罢,便向树林外走去,黑纱玲珑抿了抿唇,看了一眼玲珑,神色复杂,想了想还是到:“不管你是不是为了舍利而来,事情到此都已然终结,我还是要感谢你,陪了我两年。”

话落,抬腿追上夺笑天。

玲珑淡抿唇瓣,脸上没什么表情。

忽然,夺笑天止下步子,警惕的向野林外看去,凤倾心感觉一股寒冷的杀气弥漫开来,她将忘尘护在身后,抬手自靴中拔出骨刀。

夺笑天沿路折回,将黑纱玲珑挡在身后,看了一眼一旁的玲珑,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只听鸟的嘶叫响在空旷的林中,孤寂寥落。晨曦渐过,瀑布腾起的湿气越发厚重,空气微凉。凤倾心闭上眼站在林间仔细聆听林中声响,早已嗅到的戾气此时渐渐升腾,四周传出“窸窸窣窣”的脚步踏草声。

突然,一阵强弩箭雨铺天盖地射来,利箭旋转着飞出,在所有人的视线中留下残影。

“大家小心!”

她话没说完,一把扬起手中骨刀,旋身骤然发力。

多笑天以掌为刃,硬是将箭弩劈成粉末。

“表哥,你的剑呢?”黑纱玲珑见他赤手空拳,不禁问道。

“折了。”多笑笑淡淡吐出两个字。

黑纱玲珑身子一震,看向一旁的玲珑,眼中晦涩不明。

好一会,箭势弱下,野林外走出了一群人,为首的竟是一个女人。

那人三十岁左右,肤白貌美,岁月竟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眼中噙着噬血的狠厉,阴声道:“竟然这样你们都没死?”

“是你将地下行宫与暗河炸通,你是何人?”凤倾心横起骨刀,厉声质问。

那女人还未回答,两个玲珑却一起沉声道:“辰明珠。”

凤倾心大惊失色:“原来你就是当朝宠妃,辰妃娘娘。”

辰明珠笑得灿烂,拈着手指买唇边吹气,轻声细语:“死丫头,将你手中的圣物交给我,也许,还会留你们一条命。”

她将目光看向地上的檀木盒子,却见盒子大敞,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她不可置信的摇着头,看着他们双眸倏地染上了血色,连面容都扭曲了:“圣物呢,圣物去了哪儿?说!”

凤倾心一脚将盒子踢的很远,轻笑道:“不就在这儿。”

辰明珠如一支濒临癫狂的蝎子,只有鲜血才能平复她此时暴戾:“杀,杀,一个都不留!”

此时,林子外,无数黑衣人一拥而上,将他们几人团团围住,危险,像暗藏于深水中的毒蛇兜头而来。

多笑天运气内力,却因内力在体内停滞而俯身大咳,玲珑上前替他抚平气息,看着他,眼底一片温柔,似在责备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夺笑天诧异的看着她,却见她收了手对他微笑,抬腿缓缓向辰明珠走去,他心底一阵害怕,想要伸手抓住她,却被她躲开,她走到辰明珠面前,看着她,轻声道:“你不是要圣物么,它就在我心里。”

第五十九章 火烧玲珑

辰明珠火烧玲珑的消息一时在冀州城内不胫而走。

凤倾心和忘尘看着这几日一直没有半分言语的多笑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黑纱玲珑在他身旁急得掉眼泪,扯着他的袖子道:“表哥,你别这样,玲珑她是心甘情愿为你而死,待你武功恢复了,在为她报仇也不迟。更何况,她中了蛇毒,就算辰明珠不火烧她,她也是活不长了……”

“活不长了么?”夺笑天垂眸淡淡的说了一句话,黑纱玲珑听见他终于说了话,晶莹的双眼立刻亮了起来:“是呀,表哥,蛇毒入心,自然是活不长了,若不是你吃了姑姑的圣物,怕是……”

黑纱玲珑话没有说完,夺笑天突然站了起来,对忘尘问道:“我的内力还有多长时间能恢复。”

忘尘脸上闪过一丝恻隐之意,合掌在胸叹息道:“阿弥陀佛,小僧不敢妄言,施主怕夺还得须三日才能恢复。”

凤倾心也蹩起柳眉,后日,辰明珠就要火烧玲珑了,可就算夺笑天恢复了内力又能怎么样,辰明珠的勃勃野心又岂是他们区区几个人可以撼动的,她以贵妃之尊调动了辰龙手下几万守城军,后日,火烧玲珑,她是势在必得。

“我知道了。”夺笑天寒凉的眼神化为幽暗的死寂,他看着她,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凤倾心在他眼中竟看不出喜怒来。

他抬腿欲走,黑纱玲珑在身后扯住他,哭的梨花带雨:“表哥,你去哪儿?”

夺笑天回身一掌砍在她颈项旁,黑纱玲珑软软的倒了下去,夺笑天将她交给凤倾心,道:“请你照顾好她。”

“你要去哪儿?”

“去做我该做的事。”

他撂下一句话,便起身离去了。

春天原本万物复苏,一片生机,可冀州的夜里却苦寒的很,凤倾心站在窗下,看着窗外的阴云竟出了神。

阴云浓雾,由密而稀,月光隐在里面毫无光彩,浓重的水气,早已凝聚起大滴的雨点,似乎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要下雨了。”凤倾心喃喃低语,忽而感觉身上落下了一件外袍,她偏头看去,见忘尘的眉眼如今夜消失的星月一般望了过来。

“我知道你你想做是什么,我让陈子夕陪你同去。”

凤倾心一怔,低下头轻声道:“你竟然知道我想做什么?”

忘尘突然伸手拥她入怀,僧衣上柔软的料子温润地扑到她发烫的面颊。

“我知道。”

凤倾心有些迷乱了,她竟然看不懂,看不懂这个拥抱究竟为了什么,她索性闭上眼,不在去去想。

翌日艳阳高照,没了昨夜风雨欲来的沉闷,空旷的野郊日头明亮,人的心情似乎也好了许多。

比如,辰明珠。

她似乎很开心,坐在布撵之下,身旁的丫鬟用团扇一下一下的扇着清风,让她整个人都惬意起来。辰龙也坐在她的身旁,脱冠去冕,他的样子有几分狼狈。

“真没想到,姐姐会让我这个阶下之囚一同来看。”

辰明珠睨了他一眼,道:“你放心,地下行宫已然化为灰烬,没了证据,此事便尚有回寰的余地。”

辰龙抿着唇,没有在说话。

一座用木板搭成的圆形平台上, 架起了木头架子,玲珑被捆住手脚绑在上面,一堆篝火在不到三米远的地方熊熊燃烧着,她的脸被火烤的通红。

辰明珠看着火架之上的玲珑,讥唇笑了笑道:”丫头,你可不要怪我,谁叫你父母生下如此命薄的你,有道是时运不济,九泉之下你莫要怪我。”

玲珑抬眼看着她,眼中如一潭死水,她也扯唇轻声笑了笑道:“是啊,我得爹娘在我一出生就丢下了我,想来,我就是个命薄的人。”

辰明珠闭起眼睛,沉思着,象是回忆起什么的样子,忽然她挑唇问了句:“丫头,你也是被人遗弃的?”

“是啊。”玲珑声音很轻,好像天边的云:“我娘,她嫌我是个女儿,没能给爹爹生个儿子,所以她一直瞒着爹爹将我当成儿子养,后来,瞒不下去了,在我六岁那年就扔下河里,好在我贱命好活,让我养父兄长捡到,又苟延残喘到了今日。”

玲珑几句轻飘飘的话像一把利剑扎进辰明珠的心头,她猛地睁开眼,看着玲珑淡然的脸,竟然害怕的跌下座椅,连发鬓上圆润的玲珑簪都掉了下去。一众丫鬟大惊,连忙将她扶起来,辰明珠惊恐之极,指着她半天,才发觉自己抖得厉害,竟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好半天,她才说嗫嚅着嘴唇,道:

“添柴,添柴,烧了她,烧了她,快,快点火。”

喏!”这一听辰明珠的语气不善,那衙役自是不敢怠慢,急忙上前将熊熊大火引向木台之上,火苗像得了风似的猛地抖动了一下,接着,红红的火苗就蹿了起来,大火就这样将玲珑包围起来。

年轻娇俏的少女斜睨着狼狈做起的女人,脸上晕染着笑意,是什么,是满足,是悲欢,还是离合,她想她看着那个女人如此表情,这该是她人生最辉煌的瞬间。

突然,不远处走过来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衣,眼如鹰隼,辰龙立刻惊叫起来:“夺命一剑,夺笑天!快快来人,杀了他,杀了他!”

守城军几万人如海浪一般涌了上来,夺笑天冷冷勾唇如鹰目犀利,手握一把普通长剑,近身的差役皆被毫不留情砍断手脚,鲜血染红了他的人脸,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玲珑看着砍杀过来的人,红了眼眶,大火浓烟快要迷蒙了她的视线,她对着一路厮杀的男人大喊道:“夺笑天,你快走,不要管我!”

夺笑天似乎听不见,手下长剑连番,来一个,杀一个,没有顾虑,没有后悔,没有胆怯,用了他全身的力气,剑剑凶悍无情,有如狂风骇浪横吞大地。

突然,剑被一砍而断,身旁虎视眈眈的刀剑立刻欺身而来,一刀一剑的凌迟着他的皮肉。夺笑天扔了手中的剑,面对万人大军,以手为刃,再次砍杀上去。

“他没了内力,快,快杀了他!”辰龙惊喜的叫了起来,看着万人中央的夺笑天,心里是从未有过的痛快。

玲珑觉得心被人用刀子在心头上生生割开血口,血如珠子样迅速渗出来,滴滴坠地。

她回头看着辰龙,大声喊道:“辰龙,你想不想要圣物,你得了它,交给皇帝,什么罪名都可以赦免。”

辰龙双眼泛起精光,起身向玲珑跑过去,辰明珠立刻愤怒而起,大吼道:“辰龙,你要做什么?”

陈龙两步跑到火台之上,对辰明珠冷笑道:“都是为了你,要生儿子,我现在连自身都难保了,圣物怎么着也该轮到我了。”

“你敢!”辰明珠暴跳如雷。

辰龙没有理会她,他一边扑打着向火架上漫过来的大火,一边问玲珑:“丫头,快说,圣物在哪儿。”

“你放了他,我就告诉你。”

“好,好。”

“你能办到么?”

“他们都是我的将士,你说我能不能办到。”辰龙扬起唇,阴恻恻的笑着,突然转头对着守城军道:”都给握住手,留他一条活路。”

辰明珠提着裙子狼狈的跑过来大嚷道:“你们都反了么,我才是辰妃娘娘,辰龙你要造反么?”

辰龙一摆手,立刻有将士将她掣制住,辰明珠死命的挣脱,发髻都松散了起来。

“姐姐,为了活命,你可别怪我。”

他抬手锁住玲珑的脖子,贪婪的眼睛泛起了光,道:“说,圣物,圣物在那儿。”

玲珑艰难的转动着眼珠,余光看见夺笑天半跪在并将之间,全身似乎被鲜血染红了,她心头一痛,用了全身的力气大喊道:“夺大哥,你快走!”

夺笑天身体一颤,挣扎着站起身,向她看过来,辰龙恼怒的掐着他的脖子,咬牙切齿道:“我会放了他,快说,圣物究竟在哪儿?”

玲珑对他讥讽笑了起来,连腰身都颤动了,她凑近他耳廓,小声道:“圣物,圣物我给了辰明珠,被她藏起来了,她一心只想要儿子,怎么会向皇上救你?”

辰龙缓缓松开她的脖子,看向一旁披头散发的辰明珠,如一头见人就咬的疯狼,合不拢的嘴角露出森然利齿,低吼道:“我的好姐姐……”

辰明珠被他的样子吓得一怔,后退了一步道:“辰龙,你,你不要相信她,她在撒谎。”

“她没有撒谎,圣物就在你身上。”凤倾心和陈子夕从半空缓缓落下,凤倾心落在高台之上,陈子夕则落在夺笑天身旁。

凤倾心对辰龙笑得嫣然,又说了一句:“圣物就在你姐姐辰明珠身上。”

“你撒谎,好大的胆子敢诬蔑本宫。”辰明珠像一个疯子一样对她吼叫。

凤倾心对她笑了笑,耸了耸肩没有言语。

辰龙如发怒的野狼一步一步走向她,辰明珠惊骇的连连后退,可事情往往预想不到,在辰龙踏下高台之后,一股红火窜于他周身而上,辰龙整个人就像烟花流溢。耀的人睁不开眼,只是须臾,便化作灰烬烟消云散。

第六十章 恍然一梦

玲珑被救下了,夺笑天受了重伤,辰龙却死了。那日火场乱成一锅粥,后来司北门不得不出来主持大局。

没多久,此事传到了京师,圣上一道圣旨下来,命司北门五日之内查清焚火之案的真凶。

辰明珠受了惊吓,这几日也消停了下来,但是她仍住在总兵府不肯回京,所有人都知道,她没有放弃夺回圣物。

凤倾心坐在门口石阶上,抬眼看着悠悠的夜幕,还残留着几条杏红云影,作添了些许霓裳。一道月光,偏洒在浓绿的树叶和屋脊上,恍惚时光安稳。

“凤捕头。”一道沉稳的声音将她拉回思绪,她回头看见司北门负手站在她身后。

凤倾心站起身,拱手作揖道:“参见司大人。”

司北门走到她身旁,伸手挽起她手臂,笑道:“凤捕头最近查案辛苦了。”

凤倾心轻笑了笑,道:“司大人找我可是有何事?”

司北门面上略有愁容之色,从怀里拿出两张纸递给她,轻轻叹息道:“这两件东西是前些时候有人半夜塞在我的门缝里。”

凤倾心接下纸张,打开一看不禁皱起了细眉:“劳工藏尸的地点和收买杀手的银票。”

司北门点了点头,眉心存了几分惊疑:“如此才将辰龙的罪定下,只是他如今已死,贪污腐败之罪亦是不了了之,可这焚火案……”

“大人是怀疑此事与焚火案有关……”凤倾心猜测道。

司北门点了点头,双目沉了下去:“本案死去的三人,侍卫陈冰之,刑部巡按湖滨,还有辰龙,都是此案的关键人物,或多或少,和地下行宫有关联。”

“大人的意思是……怀疑夺笑天和两个玲珑。”凤倾心一语道破。

司北门看着她,眼中揉杂了些冷意:“圣上御纸在上,本官实在不能放过任何线索。”

听了他司北门的话,凤倾心抬眼看向他,唇际漾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犀利:“圣物之事,司大人打算如何向皇上交代?”

司北门微愣片刻,随即低下头漾出一声重重叹息:“本官知道,此事定瞒不过你,。”

凤倾心荡起一丝冷笑:“自古帝王皆怕死,圣上也不外如是,此事不难猜想。”

司北门微微颔首:“当初圣上明旨让我查辰龙贪污腐败之案,又给我下了一道秘旨,就是查清魅巫一族圣物所在,不过,这圣物……果真被夺笑天吃下去了么?”

“不错。”凤倾心直直望向司北门,问道:“不知司大人打算如何向圣上交代?”

“这样啊……”司北门眯起眼,眼中似乎腾起模糊不清的云翳,好半天他才道:“既然地下行宫已然毁灭,圣物不知所踪……也在情理之中。”

凤倾心对他躬身长揖,道:“大人圣明。卑职定然将此焚火案五日之内查的水落石出。”

司北门对她会心一笑,拍了拍她的肩,道:“本官对你的能力自是相信的,想来,你也不会让本官失望。”

凤倾心面上含笑,对他颔首,目送他缓步离开,眸光却迟迟收不回来。

“凤姑娘。”身后一道女人的声音叫醒了她,回眸见玲珑正对她巧笑嫣然。

凤倾心见她面色苍白,豆蔻年华的年纪脸上却无一丝血色,想到她和夺笑天的结局,心中渐生不忍:“你身体尚未恢复,应多歇息才是。”

玲珑目光落在远处的残云,笑得淡然:“凤姑娘方才所说,我都听见了,我替夺大哥谢谢你。”

凤倾心唇边衔着一抹安静的微笑,随着她的目光而落,轻轻叹息:“这世间唯情字难写,独独女人走不出,你豁出命来爱他,我又如何不成全你。”

玲珑收回了目光,缓缓地双膝跪倒,平静无波地向凤倾心深施一礼。

“你这是做什么?”凤倾心伸手扶她,却被玲珑摇头拒绝。

“凤姑娘,这一拜是替夺大哥谢你,我知姑娘心中有所惊疑,尽管问吧。”

真相,凤倾心再不想知。

玲珑的一生已是如此艰深坎坷,她何苦再为难她?她对夺笑天,深情不渝,即便最后不能在一起,她也实在不想在辜负。

情,让她想起魂瓶,凤倾心感叹,看来又要多了一道情魂。

“你起来吧。”凤倾心挽起她,冲她微笑:“算了,你好生调养,忘尘说有把握让你多活一段时间。”

玲珑摇了摇头,伸手攥住她的手道:“藏尸地点和银票是我塞进司大人房里去的,占卜神匣也是我让凤凰街阿爷做的,更是我放在你和辰龙的门口。”

凤倾心看着她的眼,一字一句道:“那又如何呢?”

玲珑黑白分明的双眼倏地泛起了红润,淡樱色的嘴唇抿的很紧:“你相信我?”

“相信。”凤倾心清淡淡的说道。

玲珑敛下眼中雾气,看着回廊尽头紧闭的房门,夺笑天扔在昏迷中,黑纱玲珑正在照顾他。

“他们会过的很幸福。”

“是啊,你也会的。”凤倾心很想安慰她,只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玲珑笑了笑,眉眼黯了黯道:“我要离开了,多谢凤姑娘这段时间的照顾。”

“离开?”凤倾心拧眉:“你中毒已深,要去哪儿?”

“玲珑心中还有一事未办,怕死后亦不能瞑目,所以,想去办好它,即便他日下了黄泉,心中了无牵挂,所以,这是玲珑不得不离开的原因。”玲珑说的云淡风轻,却又不容置喙。

“你去哪儿?”回廊尽头紧闭的大门吱嘎被打开,夺笑天扶着门框走了出来,黑纱玲珑快步追了出来,伸手想要搀扶他,却被他躲开。

夜色凄凉,长长的廊道上,依旧灯火通明。

玲珑一怔,好半天她缓缓走向他,她拖着随风而漾的裙裾,一步一步走向回廊尽头的夺笑天,对他笑得灿烂:“夺大哥,与你的一场缘分,让玲珑难忘,多谢你多日相护,玲珑祝愿你白发齿摇,永结同心。”

夺笑天看着她,眼神一如以往阴沉,连声音也阴沉几分:“你欠我的,还清了,那我欠你的呢?”

玲珑眉眼一滞,看着他紧抿的唇半天也吐不出一句话来。

“表哥,你……”黑纱玲珑不可置信的看着夺笑天的侧颜,事情怎么会这样,表哥应该是她的,应该是爱她的……

夺笑天抬眼深望着玲珑,嘴角微勾,仿佛是一缕笑意,又问道:“你想,让我怎么还?”

玲珑眼中水雾渐起,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想起那句“让我怎么还”,不用胭脂,脸上也是粉腮一片了。

凤倾心想,如此也好,不管玲珑能活多久,至少在她最后的那段时光,夺笑天会一直在她身旁。

那夜,黑纱玲珑离开了夺笑天的房间,哭的很伤心,凤倾心想去安慰她,却被她拒绝了,她说:“她不会和一个死人计较,表哥这么做,自然有他的意图,迟早,他还是她的。”

凤倾心吃惊不已。

夜里的春风有一丝寒意,微风缱绻细温存,风声如弦。玲珑站在窗下,夺笑天从身后搂紧了玲珑,什么都没有说。

玲珑感受着手环抱着她的腰,喷在她脖颈旁暖暖的呼吸,肌肤上的触觉,异样的柔软与温暖。

玲珑轻轻叹息,人是感情动物,总不能无动于衷。

“怎么了?”夺笑天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响起。

她突然想起那易碎的琉璃,她与他会不会也像那琉璃一样。

夺笑天将她的身子搬过来,她抬起头,一双黑瞳映入眼中,灯火下泛着微芒,无端端教人想起雪山上融不掉的雪。

玲珑别过头,似乎按捺住心中思绪。

“不要多想,剩下的的时光有我。”

人生的一年又一年,对于夺笑天来说没什么差别,都是仓促而过、毫无意味。

这在火场那一刻,他却突然感受到了害怕,自己若是一眼错过,玲珑便再也回不来了,他错过的不只是一眼,而是永远,永远也补不回来了遗憾。

“好。”

可第二日,玲珑便不见了。

夺笑天发疯了一般找了她好久,到处都没有,她走的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恍惚,她从未出现过。

第三天,城中铁匠大家派人送来一方长形盒子,司映对他叫了半天,那人不言不语。

直到夺笑天失魂落魄的走了过来,那人对他微施一礼:“请问,是夺命一剑,夺笑天么?”

夺笑天冷眼睨着他,道:“找我何事?”

那人道:“前几日有一姑娘送来两截残剑,师傅本不出山多年,但见此剑极窄极薄,乃人间少见,便重拾炼器将其修好,遂物归原主。”

夺笑天手不自觉的抖了起来,呆呆的接过那长形盒子,那人使命完成起身告退,夺笑天突然喊住他:“玲珑呢,玲珑去了哪儿?”

那人摇了摇头,施礼离去。

夺笑天缓缓打开盒子,窄剑安安稳稳的躺在那儿,如以往一样,他没丢了什么,也没得到什么。

他还是他,夺命一剑,夺笑天。

恍惚,曾经几日,都是梦境。

第六十一章 请神占卜

凤倾心还是要查焚火案的真相。

总兵府她无论如何还是要去一趟的,忘尘在一旁唤了一声:“我陪你去吧。”

没有小僧,没有施主,只有我,和你。

凤倾心心里曾偷偷的想过,他心里是不是渐渐忘却了灵心,开始有她了呢。

可世事往往如此难测,不到最后,你永远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结局。

比如,玲珑。

总兵府派人送来请柬,辰明珠要在府上用神匣请神占卜,邀忘尘梵音助礼,届时请司北门到府观礼。

而辰明珠尊为当朝宠妃,理为正神之躯,而副手却是让人万万没想到,竟是玲珑。

非但凤倾心不可置信,连忘尘也想不明白。

“难道,她与辰妃有何渊源?”忘尘低眉推测。

凤倾心想起了玲珑临别时的那句话,她要办她最后一件重要的事。

凤倾心曾经想过,她养父兄长大仇得报,辰龙已然死了,除了夺笑天,她断然没有什么遗憾,难道,她推测错了,她最后要办的这件事和辰明珠有关。

这天,夺笑天和黑纱玲珑也来了,司北门本想说些什么,忘尘在一旁轻叹道:“阿弥陀佛,佛家本就没有那些执念,两位施主去或是不去,又能改变什么呢?”

那天是个阴天,春风微寒。没有日头,凤倾心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觉得心情有点儿抑郁。

而总兵府在阴霾的天空下显得更加神秘叵测。

总兵府大厅内,只有两个人。

辰明珠看着放在桌子上的盒子,身子抖得不行。

“真的要请神,万一,万一,请来的是她……”

一番话未讲完,她已然瘫软在地,桌旁坐着的玲珑身子孱弱,可神态如常,只淡淡地反问:“娘娘要讲的就是这些?”

“这些还不够么?”辰明珠抓着玲珑的腿,双眼惊的睁圆。

“娘娘多心了。”玲珑微微一笑:“死去的人总该有个去处,谁都是一样的,辰龙也是,……那个人也是,娘娘请神难道不是为了心安么?”

“心安。”辰明珠一怔,缓缓松开手,似乎明白了什么,连连点头:“对,对,心安,心安。”

玲珑伸手扶起她,对她笑得明媚:“娘娘,你整理一下仪容,一会儿就该来人了。”

辰明珠眼神空洞,任由她搀扶起来,突然,她抓住她的手,道:“记住你的话,占卜后就将圣物给我,我还要为皇帝生儿子呢!”

玲珑眸里闪过一丝悲哀,辰明珠见她没有说话,心中一喜道:“是不是不请神,你也要将圣物给我?哪里有些鬼神之说,两年前的神棍也是,非要本宫将亏心之事画在壁画上,说暗室亏心,就该长埋地下,不见天日,方可事事如我所愿,荒谬!本宫向来如我所愿,在后宫,本宫只手遮天,有何事不能如我所愿……”

辰明珠说的激动,竟哈哈大笑起来。

“你还想不想生儿子了。”

玲珑突然吐出一句话,辰明珠顿时生生止了笑意,玲珑对她冷笑道:“娘娘还是得占卜请神的,世事哪里都会如你所愿,这世间魑,魅,魍,魉,黑心的太多了……”

辰明珠听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什么,我,我不明白。”

“会明白的。”玲珑抓向辰明珠,笑道“娘娘,来吧。玲珑愿意帮你分忧。”

从袖中缓缓探出抓向她五根手指,比纸还要苍白。辰明珠忽然想起,她的“傻儿子”落河的时候也是这样抓向她。

辰明珠又止不住抖了起来,警惕的看向四周,好像有一双眼睛正在恶狠狠的盯着她。

“怎么,害怕了?”玲珑笑着捏住辰明珠的手,辰明珠感觉如同触到一块冰,寒意从她的手直升到心里。

“娘娘,司大人他们来了。”内侍尖细的嗓音突然在门口响起,辰明珠如觉大赦,急忙喊道:“快,快请进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害怕和这丫头独处,总是不自觉的想起她的“傻儿子。”

占卜请神就在栈道水庭亭之外进行,水池上腾起的水雾冥冥,让人感觉恍惚冬天瞬间而来。

司北门坐在亭外椅子上,凤倾心,司映,陈子夕,夺笑天和黑纱玲珑安静的站在他身后。

内侍摆起香案,供上祭品。烟雾缭绕,檀香气息笼罩栈道。忘尘低眉合掌坐在一旁的蒲团上,口中梵唱不断,滔滔经文振聋发聩,颇有一代高僧之象。

玲珑缓缓从屋内捧出一件东西从栈道上而来,夺笑天看着她,忍不住上前,凤倾心按住他,用眼神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

玲珑手捧的物件上面覆盖着红绢,她轻轻将其置于香案之上。她抬手轻掀,红绢下赫然露出一具四方木匣。

这木匣凤倾心与忘尘都见过,是占卜神匣。凤凰街老人曾在上面动了手脚,不过那个有毒的还在忘尘那。

辰明珠一身明艳金丝百褶裙,裙带上佩了流苏并挂科一对白玉压裙环,行走间环佩叮当,恰似一首美妙的乐曲。

黑纱玲珑看见她,眼中忍不住怒火中烧,向夺笑天伸出手,他知道她心中的恨,拍着她的手,轻轻抚慰着她。

玲珑和辰明珠二人比肩站在木匣之前。低眉看着木匣,神情专注,眉眼凝神。

凤倾心突然醒悟,她怎么早没有发现,没有发现她二人竟然长的如此相像!

玲珑微眯起双眼,将二人的手伸入木匣里。

“慢着!”司北门突然出声。

辰明珠吓了一跳:“司,司大人有何不妥么?”

司北门走到玲珑面前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突然抓住她的胳膊,冷声道:“玲珑姑娘,不介意我检查一下木盒吧?”

玲珑垂眸淡笑:“司大人请便。”

凤倾心上前一步,拱手道:“不如让卑职来检查?”

司北门一摆手:“此事事关重大,本官亲自来。”

凤倾心缓缓收手,勾了勾唇,司映在一旁略尴尬,扯了扯她的袖子解释道:“事关娘娘安危,皇帝下了圣旨,要父亲对娘娘安危负责,如此当口父亲不得不谨慎,并不是不信任倾心。”

凤倾心淡淡颔首,没有言语。

司北门将木匣里里外外细细检查后,又递给玲珑,笑道:“请。”

玲珑接过神匣,目光不经意扫过夺笑天射过来的目光,身子微微一滞,急忙正了神色,敛下心思,抓起辰明珠的手又缓缓伸向神匣。

二人将手都落在神匣里,玲珑嘴里开始念念有词地在说着什么,但模棱不清。

随着她含混不清的祷告,惨白的脸颊上很快染起红晕,渐渐地,她的身体开始颤栗,不停的颤抖,诡异的气息对一旁观看的人扑面而来。

黑纱玲珑躲在夺笑天身后,死死地盯着辰明珠。

玲珑的双眸渐渐空洞,无神的看着前方,众人恍惚感觉到,她的魂魄已经离开身体,那么现在她的身躯里又是谁的灵魂呢?

辰明珠也更加颤抖起来,眼前那无辜死去的夺月颜不甘而痛楚的眼神,似在眼前晃动,让她面颊刹苍白如月光般,缥缈而无力。

二人手指在木匣里游走,指尖摸过一个又一个字凸起的数字,终于她们顿了下来。

内侍聚精会神的盯着二人的手指,见她二人顿下来,立刻惊报出声:“四。”

二人手指继续在神匣里游走,一个又一个凸起的数字,在她们指尖顿了出来。

众人记着内侍又记录下的数字。

“七。”

“六。”

“五四”

“十二。”

“六一”

许久,二人的手指停了下去,久久不动,众人屏息看去,见玲珑双眼有腾起了神采,展颜一笑:“你放心地去吧。”

凤倾心心下一震,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忽然,辰明珠不胜负荷,终于轰然倒下。司北门大惊失色,也顾不得礼数,上前扶起她,惊道:“娘娘,你没事吧?”

辰明珠喘息几口气脸色稍霁,虚弱道:“没事,占卜结果是什么,那几个数字是何意?”

内侍将皇家天枢院的占卜册子铺展开,照方才占卜的数字一一对照,这才跪在地上对辰明珠回道:“生不逢时,悔不当初。”

辰明珠立刻惊跳起来,顾不得什么威仪,像个疯子一样一把抓住玲珑,惊骇道:“什么意思,什么叫生不逢时,悔不当初!你说,你说!”

玲珑被她一扑,踉跄的倒在地上,孱弱的身躯似乎不堪这一击,俯身吐出一口血来。

血立刻染红了夺笑天的眼睛,他将辰明珠一把扯开,她被扯的狼狈倒地,司北门指着他,发怒道:“放肆,你好大的胆子!”

夺笑天好像没听见他的呵斥,抱住玲珑的身子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玲珑……”

辰明珠被司北门扶了起来,她狠狠地推开他,再次向玲珑扑了过来,可没踏出一步,她的面容扭曲了,瞪大双眼,难受之极的张大嘴巴,似乎一股灼热从心腹之中窜来。

然后,一股红火自身上窜起,瞬间包围了她,众人一阵惊骇,司北门瘫坐在地,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像烟花一样绽放光芒。

辰明珠看着玲珑,眼中划过一颗颗血泪,似乎是痛恨,怨愤,还是愧疚……

什么都不重要了。

玲珑看着她在眼前化为灰烬,笑了起来,竟有几分癫狂:“这两句话,说的是你我,生不逢时,说的就是我,悔不当初,娘亲,你可曾有过半分后悔?……”

第六十三章 情劫

圣旨自京师果真就在五日后下来。

那日,日头偏西,天色已近黄昏,漫天云霞如淡菊,给世间笼上了一层金色的雾。

跪在府衙门口的夺笑天和玲珑,周身也披上了一层淡淡的余晖。让人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司北门在最首,跪的恭恭敬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罪女玲珑,形同谋逆,其心当诛。但朕感念一点皇家血脉,思及其女不久于人世,遂其逐于荒野,自生自灭。”

玲珑消瘦的身子跪的笔直,淡然的眉宇神色平静,对着那明黄的圣旨重重的磕了一个头,一字一句道:“罪女玲珑……谢主隆恩。”

圣旨没有提到司北门,没有褒奖,也没有斥责,司北门看了一眼玲珑和夺笑天,拂了袖子回了离南,司映却没有走。

玲珑接过旨后,便不负重荷的瘫软在地,末了,嘴一张,一口污血如雾状喷了出来,飘飘洒洒地落了一地,殷红的得刺目惊心。

夺笑天想去抱她,却被她伸手拒绝了,她说:“夺大哥,我想和凤姑娘说会话,你去看看你表妹玲珑吧。”

他听她说的很坚决,尽管语调微微颤抖,但夺笑天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他的手颤了颤,还是收了回去。

“好。”

他留下此生最后一个字,又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起身离去了。

凤倾心走过去揽她入怀,摇了摇头:“玲珑……你又是何苦?”

玲珑流着眼泪却笑得嫣然:“他欠我的,也还清了,既然两不相欠,余生,他该过的更好。”

凤倾心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没资格说什么,自己的人生过的一团糟,可,她终究做不到像玲珑这般豁达,说到底,她凤倾心不如她。

“凤姑娘,我想去看看湖水,听说冀州南边有个落泉湖,最终会流向那个瀑布,我想,去看看。”

“好。”

黄昏渐深,湖面斑驳着晚霞,如点点碎金,湖面泛起万千涟漪,涟漪荡漾。

凤倾心自湖边撑起一翩竹筏,荡入湖心,湖水清清朗朗如镜子一般。玲珑躺在竹筏上,气息微弱,眼神飘忽的一直落在湖面上,好像随时都会将眼睛闭上。

忽然,一阵泠泠的琵琶声,缭绕在湖面上,被风送来,仿佛在倾诉着人间最缠绵悱恻的爱情。

凤倾心凝神听了片刻,回眸对玲珑道:“累了就歇息一会吧。”

玲珑含笑的点了点头,似乎是累极了,渐渐的合上双眼。

凤倾心抬头看着一望无垠的湖面,就着几弦琵琶曲,叹息着,红尘情爱中,最放不下的是执念,割舍不下的是男女之间的两情相悦。

行走在红尘俗世间,谁能做到真正的一切随心。她做不到,可玲珑却做到了。

忽然,感觉身旁落下了一道虚空的身影,凤倾心猛然回头,看着眼前的鬼影突然重重的踉跄一下。

“你以为是她么?”

眼前的人对凤倾心笑了笑,凤倾心恍惚,她好像第一次见他笑。

“夺笑天,你……自杀了。”

夺笑天点了点头,看着竹筏上的玲珑,唇角微微挑起,笑意由心里盈入眼角。

“……为什么?”

“红尘清浅,我向来孑然一身。

母亲也好,师傅也罢,身边多少人都只是成了的过客,这么多年岁月我也只是活在刀光剑影血腥之中,终究也成了一张泛黄的宣纸而已。

直到,她的出现,我才知道,原来,我也有会有悸动,会有……爱。每每午夜梦回,总闪烁着那么一双眼,眼眸中有情,有爱,明媚若三月的春色。想来,我比想象中更爱她。”

不知怎么了,凤倾心心里像给人用手拧绞般地疼痛起来,脸上好像是热乎乎的一片,把手一摸,竟是湿润的泪水。

夺笑天向她伸出手,凤倾心呆呆的伸掌接过来,一抹萤红落在她的掌心,夺笑天道:“巫魅一族的圣物,你替我给她。”

“那你呢,你怎么办?”凤倾心抬眼看他。

夺笑天抬眼看着满湖惬意,眼中没了阴鸷,没了寒冷,只有几分云淡风轻,他勾唇笑了笑:“人死如灯灭,我自然会有我的去处。”

他将目光落在凤倾心身上,探究的看了他一眼道:“我的魂魄似乎被牵引而来,我也隐隐知道,我生了情魂,我可以给你,但我知道,你是个有太深执念的人。”

凤倾心脸上红润之色倏地退去渐,反显出苍白来,她慌乱的别来夺笑天探究的眼神,她如此不堪的执着,不想被人就这样看在眼里,她从未想到过她也会有如此软弱。

“我,我是个自私的人……”

“不。”夺笑天摇了摇头,看着她眼中噙着倾赞:“你是个用情至深的人,没了魂魄,没了心,你现在除了他,一无所有,倾心,你,太可怜了……”

凤倾心心中一痛,她何尝不知道,她是个可怜人。

“不过,忘尘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怕是……所托非人,往后余生,你好之为之。”

说罢,夺笑天叹息的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一道情魂缓缓从唇中吐出,凤倾心唤出魂瓶,将他这道情魂收于瓶内。

夺笑天飘身到玲珑身旁,想伸手在抱抱她,可惜,阴阳相隔,他始终碰不到她。

夺笑天眼中渐渐有泪水模糊了视线,身子渐渐飘散,最后他微微俯身,在她唇边落下最后一吻。

他笑了笑,道:“玲珑,永别了。”

黄昏渐渐褪下,夜幕低垂,有几颗星子熠熠生辉,恰如情人间的低语。

她看着掌心的萤红,走到她身旁,轻轻启开她的唇,将那抹红喂入她口中,看着玲珑渐渐红润的脸颊,凤倾心如释重负。

她站起身负手而立,遥看湖面接着清月星子,眼中一抹苦涩。

这个结局,对于玲珑来说,是好还是不好。

——

他们回到离南已经有五日了,这天傍晚,她终于敲响了忘尘的门扉。

忘尘开门看她,对她微笑:“我等了你好久了。”

凤倾心也淡然一笑,经过这么多事,她似乎也看的开了:“今日晚霞灿烂,想来明天是个好天,我想该是我下绝情涯的时候了。”

忘尘点了点头,道:“好,明日我同你一起。”

凤倾心诧异的看他:“你也同去?”

忘尘低垂淡笑,合掌在胸:“阿弥陀佛,艮犬举月灯,是小僧的一点执念,就该小僧亲自去破执,不是么?”

凤倾心看他,没有言语。

万丈铁链锁在涯顶一棵老树上,凤倾心和忘尘穿着厚厚的大敞,站在涯顶向下看去,满眼的崖壁陡峻以及连绵不绝的浓雾,一片一片的黑,宛如砚上凝墨。

凤倾心抬头对他笑:“我先下去,你跟在我身后。”

忘尘淡淡的嗯了一声。

凤倾心抓着铁链,纵身便跃了下去,她有些功夫傍身,这悬崖峭壁她还算自如些,可是忘尘……

她抓着铁链看着涯顶,顿下步子等待着他。浓雾蔓过了眼前,凤倾心看不见,只能感受着铁链上传来的每一丝颤动。

终于,那抹灰白出现在他眼前,她略略放心,攥紧铁链,缓缓向下跃去。

越往下,寒冽的风像刀子一般掠过身子,透骨的冰寒僵滞她每个关节。眼前略过的无数苍郁的树木被寒冰凛冽的僵硬,仿佛凝固了一般。

时间似乎过了好久。她停在峭壁上也好久了,始终都看不见不见忘尘。

“忘尘……”

“忘尘……”

“忘尘……!!”

许久没有回响,凤倾心心急了起来,她抓着铁链向上爬去,那冰冷的铁,一寸寸自掌心滑过去,划得有些疼。

“我在这儿。”

凤倾心心头一痛,这世上没有什么会比他的声音更好听。

“你再坚持一下,快到涯底了。”

“……好。”

他的声音有些微颤,凤倾心知道,这也许就是他的极限了。

凤倾心抿紧唇,脚下用力一蹬,沿着峭壁向下游走。嗖嗖几声,铁链在峭壁上不断的震动着,传来的声音带着一些杂音。

“忘尘,我们要快一些,铁链好像受不了严寒。”

好半天传来略喘息的声音。

“……我知道。”

涯底越来越寒冷,眼看前面冻云弥漫,冷雾沉沉,冰雪万丈。

每一步凤倾心都走的小心翼翼,身体不敢有太大的波动,可是铁链最终还是断了。

二人身子如坠落得风筝,不断的往下坠,凤倾心咬紧银牙,运了最后一点内力于掌心,将身子缓一瞬坠下的时间,就这一点时间就够了。

她看见忘尘灰白的僧衣如一颗菩提叶簌簌落下,她张来双臂,将他紧紧的抱在怀里。

二人极速下降, 忘尘在她怀里看过来的眉眼,一直淡漠的眉眼,终于有了变化,是一抹怜惜。

他抿了抿唇,叹息道:“倾心,最终是我连累了你。”

凤倾心颤抖抿住唇,不知忍了多久的泪水,汩汩而流。

红尘万丈,前尘冤孽,他一直在逃,可忘尘,你知道么?遇到我凤倾心,你是逃不开的,因为我不会放手,即便死,也不会。

第六十四章 背棺人

凤倾心茫然地看着二人身下濒临折断的树枝,心中惶恐万分,一声轻响,树枝终于承受不住这样大的压力,断了。

二人像风中落叶极速坠下去,凤倾心想,就这样与他同死,也好。

只是可惜,她魂飞魄散后,再无来生与他相聚……

突然,忘尘翻身而下,双手一拖将凤倾心抱在身上,身体仍在在极速下降,砰的一声,二人重重的砸在雪地里。

大雪蔓过了他们的身体, 忘尘感觉身上娇小的身子不停的颤抖,抬眼看向凤倾心,见她双目微阖嘴唇翕动,面上神情甚是悲恸,细碎的泪珠儿顺着眼角簌簌滴落。

“我又连累你了。”

忘尘无力的一声轻叹,而后眼皮渐渐沉下,双手自她身上滑下摔在雪地里……

寒风顺着洞口呼呼的刮了进来,外面冷风还呜呜打转。凤倾心抱紧忘尘,眼泪止不住的流。

眼睛看向他的左腿,刺痛了她的心,他的腿此刻已扭曲,皮肤虽没有破,可骨头却断裂了。

方才他托起她的时候,腿下有一块石头,忘尘的腿就摔在石头上,摔断了。

“忘尘,忘尘……”

她在他耳旁一声一声的唤着他的名字, 瞧着他喘着粗气,极力的忍受着疼痛,凤倾心知道,若不及时治疗,他的伤势恐怕会越来越重。

“我没事。”

忘尘清醒过来,面容清减许多,疼痛让他一双眼睛笼上一层迷蒙。

“你放心,我一定带你走出去。”凤倾心眼中泛着坚决的光,无论无何,她都不允许忘尘出事。

“好。”

——

凤倾心背着忘尘在雪地里走了许久,大雪没过了膝盖她无法走快,背上的忘尘却突然发起了烧。

天上开始下起细雪。

凤倾心苦笑,绝情涯下真的是另一方天地。

她蹚在雪中,觉得脚趾已冻成了石头。随着雪下大,此处腾起的雾气越发浓郁。

“算了,倾心,把我放下,你自己走吧。”

忘尘在她背上身子一阵痉挛,半响,他轻声道:“生死契开始发作了,我活不了了。”

凤倾心眼睫上挂了一层水雾,她的红唇抿成一道弧线,没有言语。

凤倾心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明了自己的心,二十四岁,她爱了他九年,愿为他倾尽所有。

“有我在,你不会死。”

凤倾心将他放在一棵老树下,将身上的大敞严严实实的盖在他身上,她摸着他的额头,道:“忘尘,你必须吃点东西,不然这寒风你挺不过去的。”

“这大雪风寒中,哪里会有吃食,倾心,你不要管我了,你自己一个人,走的出去的。”忘尘决绝的笑了笑,最后留给她一抹微笑。

“不,皇天不负有心人,大雪中也该有些活物,你等着我。”凤倾心还以微笑,她忽略他脸上的决绝,眼光似乎变得很温柔了。

说罢,抽出靴子里的骨刀向大雪伸处走去。

雪下的越来越大,凤倾心在这茫茫大雪里急得想哭,一望无际的白雪,什么都没有。

她疯狂的四处寻找,甚至扒开地上的白雪,哪怕找到一颗野草也好。

可是,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凤倾心跪在雪地里,捶打着自己,脸上一片泪痕,她真没用,竟然救不了他!

突然,她的身体一僵,雪地上一道脚印格外扎眼,凤倾心身子忍不住的颤抖,是狼!

忘尘!

凤倾心快步向老树那跑去,离得几步远,她感觉呼吸一滞。

老树下,一人一狼正在对恃。

一匹雪白的狼站在忘尘几步之远,虎视眈眈的盯着忘尘,忘尘也在看它,脸色虽然苍白眼中却没有恐惧。

那狼很瘦,尖耳獠牙,目光狰狞,浑身灰雪白的皮毛好像溶在了白雪里,是饿极了的雪狼。

它睨着忘尘,腹部剧烈的起伏,一点点趋近他,噬血的眼睛贪婪而凶残,充满了对食物的渴望,前蹄似乎卯足了劲,准备一下咬断眼前食物的脖子。

突然,那狼料想不及,一个人从一旁窜了上来,按住它的两个前蹄,猛地踢向它的踢腹部,那狼龇牙咧嘴地蜷缩在雪地上嗥叫,

凤倾向忘尘跑去,忘尘看着她脸色大变,喊道:“倾心,小心!”

随着一阵迅疾的风声,雪狼一跃而起扑倒了凤倾心,森森牙齿如利刃撕咬生吞向她的脖颈,凤倾心使劲的掰住狼头,长舌喷出阵阵的恶味,它离得那么近,近得清晰可见唇缘边露出的尖利白牙。

“倾心!”忘尘担忧的声音传来,他在担心她,凤倾心心里一热,又起一脚踢在狼的身上,手中骨刀迅疾脱手,噗的一声没入了雪狼的胸腹里。

那狼在地上挣扎两下,便彻底没了声息。

凤倾心两步扑向忘尘,忘尘也向她伸手,二人紧紧拥抱。

眼前一道高岭遮住了她的视线,她不知前方会是什么模样,也许是死地,也许是生机……

“忘尘,我们爬过去看看……”

她手脚并用地往上爬了没几步,就蓦然一僵,定住不动了。

“怎么了?”忘尘感觉她身体颤抖起来,心里渐渐不安。

“没什么。”

凤倾心脚掌上有一阵如针扎一般的疼痛凶猛袭来,她俯身向脚底摸去,拔出一颗倒刺,她用手拍了拍手下的雪,露出一颗颗倒刺一样的死藤,她不禁冷笑,原来,这底下竟然是一片荆棘。

凤倾心深吸一口气,试探性地又往前迈了迈,又是一道伤口,那痛像是要钻进她的心里去,让她瞬间白了一张脸,可脚却没有收回去。

她咬紧了牙,向上爬去,一步,一步,她走的异常艰难却有无比沉稳。

她抓住上头的一块石头,指甲深深扣进雪地里,用了最后一股力量,将她和忘尘两个人都拖上了高岭之上。

眼前才白雪覆地,定睛看时,前方正下着的大雪,如团絮,如鹅毛,已将一大片屋宇笼了厚厚一层银白,宛然是一个满目萧杀的琉璃世界。

“忘尘,你看见了么,前面是生机……”

腿伤和生死契绞着他意识有些涣散,凤倾心却从他唇里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一声。

“嗯。”

离村子越来越近,雪也渐渐停下,月亮从云层里终于挣脱出来,然而还是黯淡的紧,仿佛一只纸糊的灯笼,冷意萧条。

凤倾心感觉心房里热热的灼烧,让她忍不住颤抖,是魂瓶在蠢蠢欲动。

上一次它出现异象,她一次收了两条情魂,难道这次……

凤倾心一步一步向屋宇踏去,心中忐忑不安,这又会是一个怎么样的故事?

她踏着石阶走向石桥,桥上立了一块石碑,上面用血红的颜色写出了三个瘆人的大字。

阎王殿。

凤倾心抬眼看去,这石桥就是大门,下了石桥就是所谓的阎王殿。

身边冷风低嚎如同小鬼在耳旁哭喊,凤倾心冷笑,传说中的阴曹地府,她又不是没去过,就算魑魅魍魉又有何惧!

“倾心。”背上的忘尘突然微弱的低喃了一声,凤倾心偏头看他,轻声道:“忘尘,你不舒服么?”

忘尘摇了摇头,疼痛让他的声音很轻:“此处诡谲的很,你要小心。”

凤倾心将他向上拖了拖,道:“放心,我知道。”

说罢,抬腿向石桥迈下去,这里和外面的寒风大雪不同,处处透着阴冷,入骨的阴冷。

夜间,阎王殿里一排排的茅屋亮着灯火,却是泛着人间烟火之息,凤倾心对忘尘笑了笑:“阎王殿也是人间屋,有人便好。”

话音未落,一阵怪异的声响平地响起。

嗞嗞尖锐的声音刺痛凤倾心的耳膜,她皱了皱眉,感觉不远处浓雾里走出了一个黑影。

那人那声音就是那个黑影身上发出来的。

突然,凤倾心惊骇的瞪大了双眼,待离得近了一些她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黑影,而是一口竖着的漆黑棺材,在空中呈现出一个倾斜的角度,缓缓地向前移动。

似乎在前面有一个东西,在背着这口棺材向前走,那棺材越走越近,凤倾心看的清楚,棺材下有一个人,穿着黑衣弓着腰正一步一步艰难的向前走着。

那人脸色发青,上面还有一个半寸长的疤痕,嘴唇乌紫,双眼无神,好像是死去多时了。

那人背着棺材擦过凤倾心的身旁,一股腥臭的血味自棺材里传出,他似乎没有看见凤倾心,甚至连眼皮都未抬一下,背着那口棺材继续向前走去。

“倾心,你看。”忘尘的精神似乎恢复了一些,他指着雪地上面一道痕迹,突然道。

凤倾心也看见了,她自然知道地上逶迤的是人的血迹,她更知道,这血迹是从棺材里淌出来的。

“倾心,我们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忘尘轻轻叹息。

凤倾心抿唇,眼中噙着一抹难以撼动的坚决:“不,就算此处是是阎罗殿,我也要阎王将你的名字从生死薄上画下去!”

忽然,一声巨响传来,声音响彻屋宇,二人猛地回头,却见那口大黑棺材突然落在地上,而那背棺人却诡异的不见了。

第六十五章 阎王令

忽然,一声巨响传来,声音响彻村落,二人猛地回头,见那棺材突然落在地上,那背着棺材的人竟不见了。

这一变动让凤倾心和忘尘大惊,可就在这一瞬原本静谧的屋宇间忽然从四面八方涌来几十个人,他们将他们团团围住。

“竟然有人闯进了阎王殿。”

为首的是个素雅的男人,白衣黑发,一阵夜风拂过,吹的他青丝乱舞,轻拂面庞。

男子线条自然柔和,看着凤倾心眼中不带半分戾气,可浑身散发的妖冶气息如修罗一般,似乎只稍抬手,便能斩断这天下。

“小女子并不是有意闯入贵地,实在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那男子轻瞄了一眼凤倾心身上的忘尘,竟笑了起来:“有趣,一个姑娘,一个和尚……你们可是私奔来的。”

凤倾心一阵气结开口正欲反驳,背上的忘尘却挣扎的从凤倾心身上下来,凤倾心见他执意只好将他小心的放在地上,伸手挽住他。

忘尘避开她的手,踉跄的站住,合掌在胸,气息却十分微弱:“阿弥陀佛,施主莫要污蔑姑娘的清誉,我们下绝情涯只是想找样东西。”

凤倾心心里没由来一阵失落,那男子别有深意的看着她抿唇不语,这时,一旁突然出现一位眉清目秀的男人,对那男人微俯身小声道:“阎君,五爷找到了。”

被称为阎君的男子剑眉一凛道:“在何处?”

那人低眉犹豫片刻才道:“五爷已经死了,就在一旁的棺材里。”

阎君脸色骤然阴冷下来,抬眼看着凤倾心,一股煞气腾蔓起来。

“你们杀了五弟?”

凤倾心一惊,连忙横在忘尘身前,正了神色道:“我们方才踏进你这阎罗殿,连你的五弟是何模样都没有见过,如何能杀了他?”

阎君敛眉思索,抬眼道:“就算不是你杀的,也定与你们脱不了关系,来人将他二人带走,和那个女人关在一起!”

“是!”身后的人齐齐应喝道,凤倾心横起手中的骨刀,看着阎君凝声道:“等一下,我见过那个凶手!”

阎君细细端量起她,灼热的眼神让凤倾心感觉他不怀好意,见他挑唇道:“那你倒是说说,凶手长的什么模样?”

凤倾心细细回想起那背棺人的模样,凝眉道:“三丈多高,双眼无神,面色青紫,那人脸上还有一道半寸长的伤疤。”

凤倾心本以为她说出那个背棺人的模样,那阎君会去查找那个凶手,岂知他听后眉心倏地皱紧, 脸色阴沉至极。

冷哼一声,一摆手道:“将她二人给我拿下!”

说罢,所有人蜂拥而上,凤倾心横眉冷对,怒道:“我都告诉你那凶手的模样了,为何还要抓我二人?”

阎君对棺材旁的一招手,那人会意将棺材盖推开,露出里面的尸体。

凤倾心不觉得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后退一步,连忘尘都变了脸色,只见棺材里赫然躺着一具男尸,三丈多高,面色青紫,脸上一道半寸长的伤疤格外诡异。

竟然是他们方才所见的背棺人!

“这,这……”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凤倾心不知该如何解释。

“依你所说,难不成是我五弟自己杀了自己!”阎君一脸阴沉,讥讽的勾了勾唇角:“来人把他们带回去。”

——

这可以说是一处房子,门口落锁,不过这这房子窗户破碎,四处漏风。

忘尘已然昏迷不醒,生死契的折磨已让他奄奄一息。

夜里极寒,凤倾心将他搂在怀里,不停的在他耳旁一遍一遍的唤着他的名字。

“忘尘,忘尘……”

一旁身子蜷缩在一起的女人,长的极其清秀,只是脸色苍白有几分病态的羸弱,抬眼看着他们,扯下身上唯一件较厚的大袍递给凤倾心,声音轻细而虚弱:“你给他盖上吧。”

凤倾心抬眼看她,摇了摇头:“你怀有身孕,还是自己留着吧。”

那女子一愣,随即低下头,捂了捂腹部,没有说什么。

这时夜色里突然走过来一个男人,悄无声息将门口的锁打开,身子一闪便钻了过来。

借着月色凤倾心看清,此人正是阎君身旁那个眉清目秀的男人,他手中提着一个包裹,目光淡淡略过凤倾心和忘尘,看向一旁蜷缩在一起的女人,似乎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从包裹中拿出一件狼皮大敞盖在女人身上,女人摇了摇头:“别,别让他发现了。”

那人凝声道:“不会的,他在梅凝香那,明日一早我在将它收走,他不会发现的。”

女人脸色倏地霎白,却依旧平静地摇头:“谢谢你,清润,我不需要。”

“你不需要……”清润顿了顿,看着她微隆起的小腹:“你肚子里的孩子需要,若云,你瞧你,这事情变成什么样了?”

若云眼中悄然划过一抹悲哀,闭上眼点了点头,任由清润为她盖上大敞。

清润站起身看了一眼若云,眼中满满的都是怜悯,摇了摇头随即走出门外。

“等一下,清润。”若云突然睁开眼唤住他,道:“你可有金疮药,救救这个大师吧,他快不行了。”

“他不是我阎罗殿的人,我没必要救他。”清润淡淡吐出一句话,转身就走。

若云突然坐起来,伸手拽着她的裤腿,祈求道:“你救救他。”

清润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扔给凤倾心,身子一闪就钻进了夜色里。

“谢谢。”凤倾心握紧手中的瓶子,感激的看着她,若云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微笑,道:“我看的出来,你对他有情。”

凤倾心手一滞,没有辩驳,将忘尘的裤腿挽上,淤肿已经让腿弯变了形,凤倾心忍住眼泪,将金疮药抹在伤痕处。

“那个人不是你们杀的,我知道。”若云突然出声,阴沉的声音吓了凤倾心一跳。

“你怎么知道?”凤倾心皱眉反问。

若云勾唇笑了笑:“因为他接到了阎王令。”

——

天色一亮,凤倾心和若云都被扯进了阎君的地狱坊里。

忘尘还在昏迷,所以被留在了破屋里。

虽然她们被人丢在地上,可凤倾心能感觉出来,这些人对若云似乎都很小心,怕会伤害到她。

凤倾心对这个叫若云的女子充满了好奇,她敢肯定,这个女人身上一定藏着大秘密。

地狱坊里铺着大块的猛鬼食魄地砖,饕餮香炉传出的幽细龙涎香气味,萦出了令人胆寒的威凛沉凝。阎君歪着身子依在金漆座椅上,饮着茶水,斜睨着她二人,轻笑道:“还不说么?”

轻飘飘的话传入二人耳中,可话里的威严却不可小觑。

凤倾心刚想张口反驳,却听见若云柔弱的声音:“我没什么可说的。”

砰的一声巨响,阎君将手中的茶杯扔在若云的头上,顿时鲜血顺着她的额头缓缓流下。

凤倾心急忙按住她头上的伤口,若虚白着脸向她回眸微笑,道:“我没事。”

阎君死死地盯着若云,眉宇横斜如剑锋,眼底幽深森寒,令人心底下意识地生出一股寒意。

“来历不明的女人,阎王令不是被你偷走,还会有谁,你若在不说,别怪我不客气。”

若云眼光落向一旁,不去看堂上的男人,云淡风轻道:“怎么样都好。”

啪一鞭子兜头甩过来,若云身上顿时出现一道尖锐的伤痕。

阎君彻底被她惹怒了,看着她眼底冒出了火:“阎王让你五更死,你就决计活不过五更,不交出阎王令,今天你就受死吧。”

啪的一声又一鞭子抽了过来,若云淡淡的闭上眼,过了好久,没有预想的疼痛,她睁开眼,原来凤倾心竟然握住了鞭尾。

“竟然对一个病弱的女人下如此狠手,你的心是铁做的么?”

阎君轻笑了一声,唇边的笑意渐渐荡漾开来,眼底掩不住那种凄厉的森冷。

“你说对了,我的心原本就是铁做的。去拉开她。”

凤倾心身后顿时涌上五六人将她拉到一旁,凤倾心抬掌击去,那几人齐齐架出长臂,箍住了她,没想到,此处的人竟然个个身手不凡,这阎王殿真是藏龙卧虎。

阎君将鞭子扔给一旁的属下,冷哼道:“脏了我的手,你来打,打到她说为止。”

那人犹豫片刻,看了一眼身后一直绷着脸的清润,还是接下了鞭子。

“等一下,阎君,你真的要打她。”清润突然对阎君开口。

阎君回眸睨着她,皱眉道:“怎么,我不该打她么?”

清润抿了抿唇,张口想说些什么,地上的若云突然道:“要杀要剐,随你怎么样。”

阎君回眸看着她,邪邪的笑了笑,竟拍手鼓掌道:“好,本君就依你。动手!”

啪啪啪,三道长鞭接连甩在若云身上,顿时,皮开肉绽。

她趴在地上,死死地护住小腹。

隔着好远,凤倾心都感觉到了鞭子抽在身上的疼,若云眼睛落在远处,有些空洞,凤倾心感觉她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连嘴角都带了一分美好的笑。

啪啪啪啪,又是几鞭子,堂上的阎君却突然捂着胸口,那里传来的疼竟如刀割一般,连脸色都变了,他无力的坐在椅子上,道:“别打了……”

第六十六章 心痛

啪啪啪啪,又是几鞭子,堂上的阎君却突然捂着胸口,那里传来的疼竟如刀割一般,连脸色都变了,他无力的半依在椅子上,道:“别打了。……”

他眯起眼看着趴在地上的鲜血淋漓的女人,心里一阵揪痛,他不明白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他也不该有这种感觉,心里开始恼怒起来,可又说不出个理由来,只好两怒气撒在她身上,指着她连声道:

“打……给我继续打。”

“阎君,看来阎王令不再她身上……”清润话还没说完,阎君一记眼刀看过去,他立刻垂首,抿唇不再言语。

挥鞭的小啰啰犹豫片刻,抬起手一咬牙又是两鞭子狠狠地抽下去,若云身子一抖,只觉骨肉尽碎,脑中嗡响,只余一片空白,她再也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只能任由自己沉浸在黑暗里,突然,她似乎想起什么,缓缓伸手捂住小腹,在这种极痛之中,她抚着小腹,爬起身,跪在地上拼命地喘气。

阎君斜靠在金椅上,打下去的每一鞭子都感觉心上被撕扯一寸,他用尽全力捂住心口,仿佛给鞭子抽了一下般,心口火辣辣地疼,他隐忍着痛楚,问道:“你究竟是谁?”

若云艰难的抬起头,目光却没有落在他身上,唇边勾起一抹寡淡的笑容,声音微弱地漾在地狱坊里。

“无关紧要的人。”

“抬起头来看我!”阎君被她的忽视忍怒,不由得声音也大了几分。

若云身子一颤,别过头不去看他。

不知道被什么情绪指使,阎君两步跨到她身旁,伸手掣住她的脸庞,将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头凑近她。

“知道我为什么被成为阎君么?因为我够狠,更无情,别以为你是个女人,我就拿你没办法,我想折磨你,有的是办法。”

他的唇贴在她耳旁,声音低柔不带半分戾气,可字字如刀。

“我……知道。”她的目光仍放在远处,很平静又很木然,声音很淡,像是自言自语般的。

“看着我。”阎君扳过她的脸,逼迫她看着他,迎上她的眼,那里好像两窝清泉,他心头一颤,似乎要陷了进去,可他在这双眼中却看不出半分神采,好像是绝望……心死……他心底没由来的一阵焦躁和……害怕。

“我们以前认识么?”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问出这句话,可他很想问她,他们以前认识么?

若云眼睛震了一下,随即敛了下去,扯了扯唇,勾出一抹苦涩的花。

“阎君的话真好笑,我们以前认不认识,难道你不记得了么?”

阎君缓缓松开手,若云滑了下去,重新又趴在地上,原本就孱弱的身子不堪重负,噗的一口血从唇里源源涌出,然后,毫无神采的瞳仁渐渐无神,连呼吸也微弱下去,渐至低不可闻。

所有人都不在言语, 一时间,地狱坊里安静下来。

静谧的坊内,只有他沉重的呼吸。

良久,他终于抬起发颤手,抱起她,在她心口输入内息,持续之下,苍白如死的脸渐渐有了起色。他稍坐放下心来,仍将她拥在怀中,怀里人儿仍闭着眼,却恢复了一分意识,稍挣了一下,想要挣脱他的怀抱。他没有松手,看了一眼她的面色,确定她不会死后才止住了涌入她身体里的内息。

阎君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想了想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

“阎王令在哪儿?”

“我……不知道。”

他不想松开她,依然抱着她,又问了一遍:“阎王令在哪儿?”

她努力的睁开眼,眼中噙着绝望和悲凉,她苦笑一下,轻轻道:“我不知道……”

他被她绝望的眼神扎了一下,烦躁地起身,对属下小啰啰一挥手,“算了,带她们下去吧。”

他的话刚落,地狱坊大门忽然被打开,一股冷风灌了进来,若云瑟缩了一下,然后,门口走过来一个女人。

那女人浅浅盈笑,美的像江南小镇烟雨朦胧里走来的美人儿,她走到阎君身旁,习惯性的挽住他的手臂,柔声道:“擎苍,阎王令还没有找到么?”

阎擎苍看着眼前的女人眼神柔了下去,替她拢好领口,轻声道:“凝香,外面这么冷,你不该出来的。”

梅凝香笑了笑,扫了一眼地上的若云,贴在他手臂上道:“阎王令事关重大,实在不可小觑,一定得尽快找到才是。”

阎擎苍皱眉看着若云,一甩手道:“把她吊在外面。”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持鞭小啰啰低头想了想,抱拳道:“阎君,这女人受了重伤,外面酷寒她怕是受不了……”

阎君眼神突然缩了一下,身旁的凝香含笑的依在他怀里,他搂紧怀里的女人,轻蔑的笑了笑:“死了就死了。”

说罢,搂着凝香向金椅上走去,地上的若云轻轻扯了扯唇角,似乎是想要笑,最终还是没有笑出来。

从门口走过来两个人,伸手拉起她,清润还想说什么,阎擎苍却已经不耐烦,道:“谁都不准求情,不然一律同罪处罚。”

若云被拖向门口,地上逶迤一道血线,凤倾心忍不住了,她趁着围住她的几个人目光都落在若云身上,一脚在几人掣肘下踢出一道口子来,身子滑了出来,两步跃到门口,两下将那两个人砸倒在地。

她抱起地上的若云,两眼窜起怒火,瞪着阎擎苍:“你究竟还是不是人,她都已经奄奄一息了,你竟然还要如此逼问她!”

阎擎苍黑目中杀机陡炽,一扬手一柄清剑已然在手,向前跨了一个大步,厉声道:“你说对了,我本来就不是人,而是地狱的阎王,我想让谁死,谁就别想活。”

凤倾心眼底射出怒光,从靴子里抽出骨刀横在胸前,冷声道:“我凤倾心也告诉你,今天只要我活着,谁都不准伤害她!”

“好,那你就陪她一起下地狱吧。”

说罢,长剑斜斜刺出,直取凤倾心咽喉,凤倾心眼中蓦的闪过了一道寒光,手中的的短刀连番而出,如流星一般直插阎擎苍的面门!

二人这一招都是致人死地的杀招。

就在两刃擦身而过时,地上的若云突然站起身,一把握住相接的刀剑,剑锋割开她掌心的皮肉,鲜血顺着刀剑汩汩而落。

二人皆是一惊齐齐看向她,而若云却身子一软,向后倒去。

“若云!”凤倾心扔了骨刀,连忙抱住她。

“你……”阎君看着剑上的殷红的血,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哈哈哈,还是这地狱坊里最热闹。”门口突然走进了一个人,那人脸庞粗犷冷硬,脸上挂着不羁的笑容。

阎擎苍收了剑,对他勾唇道:“冷肃,你回来了。”

那个叫冷肃的男人点了点头,看着瘫倒在凤倾心怀里浑身是血的若云,突然惊了一跳,指着她骇道:“擎苍,这是咋了,若云给你戴绿帽子了?”

阎擎苍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眉,眼睛如刀子一般瞥向他,凝声道:“你说什么?”

冷肃被他的眼神骇了一下,挠了挠头道:“你们究竟是什么?”

阎擎苍眉峰微微一蹙,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冷冷一笑:“我们?我们认识么?”

冷肃一愣,好半天才说道:“你,你再说什么,你们不是……”

“阎君说的不错,我们的确不认识。”风倾心怀里的若云挣扎的站起身,看着冷肃一字一句道:“我从来就不认识他。”

冷肃看着若云坚决的眼神,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叹了一口气道:“你呀,也罢。”

阎君却突然问道:“我们以前认识么?”

凤倾心一惊,这句话,他已经问过两遍了,偷瞄了一眼垂目的若云,看来,她和阎擎苍一定有一段故事。

冷肃又抓了抓头,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梅凝香走了过来,握住阎擎苍的手,柔声道:“瞧你说的,你和这个女人认不认识,三哥又怎么知道,当务之急,还是阎王令比较重要。”

“什么?阎王令?”冷肃被这三个字抓住了心,问道:“阎王令丢了么?”

阎擎苍淡淡颔首,看着一旁的若云和凤倾心,冷哼道:“这两个女人都可疑,一个来了以后阎王令丢失,另一个来了以后,五弟死了。”

“什么,五弟死了?”冷肃心头一颤,看着凤倾心眼中竟嗪了杀机。

凤倾心心中一凛,冷声道:“我说过,我们只是偶然间来到此处,我根本就不认识你的五弟,更可况,我们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被人扛在棺材里了。”

阎擎苍此番却没有置喙,而是蹙紧眉头轻叹了一声:“我在五弟怀里发现了一块用冰做成的阎王令,不知道,他的死会不会和它有关?”

冷肃突然握紧拳头,抿紧唇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阎擎苍看了一眼,疑道:“这是什么?”

冷肃脸上一片肃杀之气,沉声道:“方才,我在包裹里发现的这个盒子,谁知打开之后里面竟是一块冰做的阎王令!”

第六十七章 设计

凤倾心和若云又被丢回在破屋里。

忘尘仍在昏迷中,腿上有些消肿,可断裂的骨头还没有接上,凤倾心心情沉重,若找不到大夫他的腿恐怕……

一旁的若云嘤咛一声,凤倾心回眸看她,轻轻叹息,她的状态也不太好,常常昏睡着。

若云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阎王殿里天黑得特别早,寒气也随着黑夜的降临肆无忌惮,从窗户里的缝隙涌上来。

“你还好么?”凤倾心问她。

若云的眼睛随意的落在窗的一处,看了好半天,才恍惚感觉出凤倾心是在和她说话。

“我没事。”

凤倾心也随着她看着窗,忽而,她转头问她:“你和阎擎苍之前是认识的吧?”

若云怔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我忘记了”

凤倾心直直的望着她:“不是你忘记了,而是他忘记了。”

若云眼中渐渐腾起水雾,一滴泪从眼角落了下来:“无所谓了,这样很好。”

凤倾心没有在说什么,她看的出,若云很在乎他,却又一心求死,她不想知道他们之间的过往,可她肚子里的孩子……

“你要好好活着,不为别的,也要为了肚子里孩子。”

若云爱怜的摸着小腹,她笑了起来,最后笑容慢慢化为一种无奈的悲凄:“他原本就活不下来的……”

不知怎么, 一股怒气从风倾心心底升腾,她霍的站起身:“你是他母亲,怎么能如此不负责任!”

若云垂下眼睑,平静道:“我恐怕活不过三个月了……”

凤倾心怔愣在那,半晌,她眼中划过一丝不忍,最后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天亮的时候,忘尘的精神好了一些。

凤倾心心喜起来,摸着他的额头有些失望道:“烧还没有退……”

忘尘抓下她的手,笑了笑道:“此处本是死地,倒是我连累了你,佛家所说生死有命,不必太过强求,只是……”

忘尘没有说完,凤倾心知道,他在舍不得灵心,不能为她偿还业果,她怕是会在十方地狱受苦。

凤倾心收回手,看着他清凉的眉眼,抿了抿唇道:“你放心,死地亦是生机,端看你如何掌握,忘尘,我不会让你死的。”

忘尘有些不解,她突然站起身看着窗外,眼中划过一抹狡黠,对着破门大力的拍着,吼道:“来人,来人,快来人带我去见你们阎君,我知道阎王令在哪儿?”

地狱坊上,龙涎香烟雾弥漫,让人恍惚此处并不是严寒的地狱,而是江南的水乡。

“你说你知道阎王令在哪儿?”

阎擎苍斜斜的坐在金椅上,右手磨着左手大拇指戴的那只黑玉扳指,笑若春风。

清润站在一旁,垂首恭敬,冷肃则一脸玩味的看着凤倾心。

“是。”凤倾心腰身站的笔直。

他正了身子,淡笑道:“你倒是说说,阎王令在何处?”

凤倾心淡笑未语,而是缓步走到冷肃面前,缓声道:“冷公子,昨夜你可过的太平?”

冷肃闻言脸色巨变,瞬间站了起来,探究的看她一眼,道:“你这是何意?”

“‘你心知肚明。’”凤倾心答得不卑不亢。

冷肃眯着眼端量了她好一会儿,道:“不错,昨夜有人来刺杀我,不过他并没有得逞,反倒是被我砍了一刀!”

“你可看清那人的样子。”凤倾心问道,

冷肃摇了摇头:“他全身黑衣罩面,我看不清他的样子。”

凤倾心转身对阎擎苍略一拱手道:“阎君,我敢肯定,阎王令就在那黑衣人身上,而且五爷也是被他所杀。”

阎擎苍剑眉斜横,睨着她嗤笑一声,道:“你又有何证据证明人是他所杀,阎王令也是被他拿的?”

“阎君,你不是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人是我和忘尘杀的,阎王令就是若云拿的,既然你也找不到,为何不选择相信我?”凤倾心迎上他的眉眼,眉目间却是波澜不惊。

“不过是你想要求活路的托词,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安给一个黑衣人身上,就想把你们的罪名都撇清了。”阎君脸上全是轻蔑。

“阎君可以等等看,看看这几日阎王殿会不会消停。”凤倾心勾唇讥笑。

阎擎苍猛地横起剑眉,眼中杀意波动,凤倾心看进他眼里,神色自若,继续道:“从阎王令丢失的那刻起,阎君就该知道,祸事已然开始了,既然如此,为何不选择相信我呢?”

阎擎苍沉下双目,似乎是在思索,半晌,他抬起眼,盯着凤倾心渐渐勾起唇轻笑一声道:

“好,本君今日就相信你。”

笑意如烟雾一般从他的眼眸散入眉梢眼角,却抵挡不住睿智冷意滋长。

“本君给你五日时间找到凶手,和阎王令,否则,不仅是你,那个女人和和尚就都给我死去的五弟偿命。”

“我有一个条件。”凤倾心仰起脸看着他。

“你在跟本君讨价还价么?”阎擎苍看着她,眼中看不出喜怒。

凤倾心面色从容,平静道:“你可以选择现在就杀了我们。”

阎擎苍眼角全是肆无忌惮的嘲讽,淡淡睨着她:“料想你一个女人也掀不起大风浪。说罢,什么条件。”

“我要大夫,治好破屋里的那两个人。”

阎擎苍想起若云那一张绝望而木然的眼,心里没由来的又是一阵抽痛,烦躁的一摆手:“去找个大夫。”

凤倾心和忘尘被安排在一见低矮的木屋里,若云也一并安排在这,虽不是什么上好的住处,比起四下漏风的破屋,此处真是好的太多了。

大夫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不知冷肃在何处抓来的,他瑟缩成一团被丢了进来,凤倾心起身扶起他,老人摇了摇头,叹息道:“世风日下呀……”

“老人家,你是怎么被抓进来的?”

凤倾心很好奇,他是如何被抓进来,若是他记得进来的路,那么从此地逃出去,也不是没有办法。

老人连连摆手,长叹道:“我是进货回家途中路过绝情涯,被抢匪给抢了,那些丧尽天良的人把我扔下了绝情涯,没想到这底下竟然是连绵大雪我竟没被摔死,本以为捡了一条命,没想到又入了賊窝……”

凤倾心闻言心凉了一半,看来,要想逃出去,必须得上绝情涯。

老人分别替忘尘和若云把了脉,又是一番连连叹息:“这两个人所中之毒,老夫只是听闻从未见过,今日可真是开了眼界。”

“究竟怎么样?”凤倾心心急起来。

老人捋了捋胡须,摇头道:“他二人,怕是都命不久矣。”

凤倾心瘫坐在床上,好半天才说:“难道没有办法了么?”

老人怜悯的看着她:“这位大师所中的是生死契,是*,虽是难解,可他还有一年寿命,而这位姑娘……”

老人眼中闪烁着不忍和怜悯,温言道:“这位姑娘所中的噬心毒已经三年之久,怕是时日不多了……”

凤倾心惊骇的看着若云,噬心毒她也有所耳闻,是噬心花的余毒,可这花也是这毒的解药,用人血喂养,可解此毒,但一但有人喂养此花,必定会中此毒。

难道,她是为了替人解毒喂养了此花,才会中毒?

老人替忘尘接了骨,又开了一些方子,临走时又说:“我去配接骨药,你一会来取。”

凤倾心连连点头,送他离开,回到床边看着蔓着虚汗的忘尘,和软榻上一脸苍白的若云,心情是从所未有的沉重。

外面风呼呼作响,凤倾心有些烦躁。

忘尘淡漠的眸子没有多神色变化,看着凤倾心突然开口:“昨夜是你吧?”

凤倾心喂他吃药的手一抖,药汁撒在他灰白的僧服上,她放下药碗,拿起手绢替他擦了擦,像是随意道:“你在说什么?”

忘尘握住她的手,抽掉她手中的丝绢,道:“昨夜去刺杀那个叫冷肃的人就是你。”

他忽然将她袖子向上挽起,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狰狞的伤痕。

凤倾心想抽回手,却被忘尘死死地握住,到底他是个男人,凤倾心一时竟挣脱不开。

“你这是何苦,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忘尘没有说完,眼中满满的怜惜。

凤倾心低头垂目,轻轻笑了笑:“不,我并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

忘尘抬头诧异的看着她,凤倾心却对他笑得嫣然继续喂他吃药。

凤倾心话并没有说完,她知道,倘若忘尘死了,那么她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天色暗了下来,凤倾心发现,此处夜似乎很长。

门外传来阎王殿里小啰啰的不耐烦的声音:“喂,老头的接骨药配好了,去取吧。”

凤倾心替忘尘掖好被子,起身去老人那拿药,那老人倒是个好心肠,细细嘱咐了几句,凤倾心才冒着月色回来。

头上的清月似乎明亮起来了,凤倾心心里的石头也落了下来,看着头上的圆月,她感觉许久未见过如此明亮的月光了。

突然,那一声滋滋滋的声音又在耳旁飘荡而来,凤倾心瞬间警惕起来,这种声音她不是第一次听见,在她和忘尘第一次踏进阎王殿的时候就听见过。

是那背棺人扛着棺材擦着地面的声音,而且声音就荡在不远处。

第六十八章 背棺人

夜似乎深了,阎王殿一座座屋宇大门紧紧关闭,里坊之间的大街上再也见不到一个人。

凤倾心警惕的看向四周,不远处有一处很偏的窄巷,深深的小巷沐着深沉的夜色和一地银白,雪地上留下来一串浅浅的足印,足印后还有一条逶迤的血线。

凤倾心惊骇,又是那个背棺人!

她将接骨药放在怀里,俯身抽出靴子里的骨刀跟了上去,深夜阎王殿里极其安静,只能听见棺材擦地时发出轻微的簌簌声响。

凤倾心寻声而去,在狭窄得仅容一人穿行的小巷中,她只看见一个倾斜棺材正在缓缓向前行走,凤倾心紧了紧手中的刀,悄悄跟了上去。

她隐在在棺材身后一座空房的门垛里,根本看不见那背棺人,只见那漆黑的棺材寻过一间间破旧的门户,周围没有半点住家的灯火,诡异静谧的如同一个乱葬岗。

突然,棺材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然后凤倾心看见从棺材下缓缓伸出一只手,他敲了敲门。

良久,才有个人在门内轻轻应道:“什么人?”

声音尖细刺耳,话音含混不清,让人根本分不清男女。

“交货的人。”

是背棺人的声音,低沉的音色好像阴风在树梢上呜呜咽咽。

又过了好一会儿,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然后凤倾心看见从那大门里也缓缓伸手一只手,雪白的手,无端地让凤倾心想起杏家大院枯井里,杏白那双泡在井水里的手。

“物件。”

里面的人嗤笑的一下,不屑道:“又不是一单买卖了,何必拘泥物件上。”

“物件。”

那背棺人又低低的吐出两个字,没有感情,不容置喙。

门里的人冷哼一声,将手收了回去,没一会儿又伸了出来,只不过手里握着一个物件。

凤倾心睁大的双眼,如水的月光下,她清楚的看见那只手里赫然握着一个银白玉佩,凤倾心见过那个东西,它就是阎王令。

曾经有人将它做成了冰花放在盒子里,分别送给了五爷和冷肃。

凤倾心不由得蹙起柳眉,收到冰花阎王令的五爷已经死了,那么棺材里的很有可能就是冷肃!

背棺人见了阎王令没有在言语,那只手将阎王令收了回去,然后又伸了出来,他轻轻推开倾斜的棺材,向里面摸了一把,然后那双手上顿时沾满了鲜血,汩汩而流……

那人似乎很满意,轻轻笑了一下:“这血真鲜……可惜,他还有气。”

“放心,活不了。”背棺人从嗓子里呲出一个音节来,闷闷的,像是在笑。

门里的人没有在言语,凤倾心好半天没有听见声音,然后看见那只手收了回去,大门也吱嘎一声关上。

夜又静谧起来。

停了好一会儿,那口漆黑棺材又向前走去,可他的脚步却突然快了起来,在尽头巷口一转,那口棺材就不见了,凤倾心心下一惊,难道,自己被发现了。

略一迟疑,她还是跟了上去,也许,棺材里的人还有救,一条人命,她不能就这样放弃了。

凤倾心将身子贴在巷口墙壁上,缓缓朝内望进去,这一眼不禁让她的身子一僵。

巷子里只有一口漆黑的棺材,此时正端端正正的摆在那,然后四周再无其他人。

凤倾心两步窜了过去,那背棺人去哪儿了?

“你要买棺材么?”

凤倾心猛地回头,见一脸木然的冷肃就站在她身后,双眼无神空洞,正阴恻恻的开口。

“冷肃,你怎么会在这儿?。”凤倾心盯着他,手渐渐横起骨刀,她心里知道,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冷肃,因为他的两肩衣服上有明显两道沟壑,那是扛着棺材时留下的印迹。

如此说来,棺材里的人一定是冷肃!

‘冷肃’死鱼一般的眼转了一下,缓缓伸手指着凤倾心,沉声道:“我认识你。”

凤倾心冷笑:“我也认识你!”

说罢,见暗夜中,一道白光突如闪电划过,凤倾心手腕一番,骨刀拦腰砍过。

凤倾心惊慌失措的睁大眼睛往后退步,低头凝住自己的手,一脸惊诧。

骨刀竟然从冷肃的腰上一刀切过,他不闪不躲,竟然被凤倾心一刀切成了两段。

凤倾心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上被分尸的两截残肢。

竟然没有血迹!

凤倾心小心翼翼的向两截身子走去,突然,那两段残肢竟猛地站起来!

她惊了一跳,才发现衣服里面钻出来两个人,此时站在她的面前。

这二人的头顶仅到她的腰部,可两张脸却是奇丑无比,黑黢黢的,若不是两双阴暗的眼充满杀意的电流,恐怕就会与黑夜混于一体,那二人见凤倾心睁着惊骇的双眸,咧嘴一笑,两排白牙豁然而露。

凤倾心闯荡江湖数十年,曾经办过各种奇诡难案,也算得上见多识广,可面对如此诡谲的场面,也不禁暗暗心惊。

她双脚发力,一个箭步跃了了上去,手环骨刀,一刀向二人面门砍了过去,二人前后一跃,齐齐趴在地上,倏地,又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

那二人心有灵犀,像条泥鳅似的一前一后冲她滑了过来,凤倾心低叱一声,抬腿正踢在冲在前面的矮人的头顶上,他朝前爬于地,凤倾心一脚踩上他的背,而另一人则顺势爬上了凤倾心腿上。

匍匐在地的矮奴嚎叫着,拼命扭动四肢挣扎着,看起来像极了一只被踩着壳的乌龟,可他爆发的力量之大,凤倾心一时竟也压制不住他!

另一个矮人则从她的大腿慢慢爬到凤倾心前胸,惨白的月色照下来,只见他缓缓抬起头,那漆黑的面孔对凤倾心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尖锐的牙齿,突然,他像一头喝血的狼目露凶光,朝着凤倾心脖颈咬去,她心中一骇,这一瞬几乎不能自持!

情势凶险,凤倾心反而镇静下来,她手腕一转,骨刀从前胸刮过,那矮人双腿跨在她腰上,身子向后一倾,避开了刀锋,而她手下这一起落,使得脚下的矮人也趁机滑了出去,等不到她抬头,忽觉身后一阵劲风袭来,一只铁钳的手抓着她披散的发就势扣住她的脖颈,锋利的爪尖刺入她的血管上,激起冷钝刺骨的疼痛。

凤倾心一咬牙,手下刀锋自身后一转,斩断了他抓着的那缕青丝,而这一刀非要将那双黑爪一砍断不可,那矮人一惊急忙收手,却也来不及了,硬生生的被割下一片肉来。

凤倾心身子向后番了几转,将跨在她腰上的矮人甩了出去。

那两个矮人匍匐斜眼看她,全身颤抖,目中杀机陡炽,正龇牙咧嘴的向她急奔而来。

凤倾心一扬手中刀,向前跨了一个大步,刀锋凌厉绝伦地攻了出去。

耳边划过一声破肝裂胆的尖叫,定睛再看时,两个矮人正抱头痛哭,小小的身躯,恍然是个六七岁大的孩童。

凤倾心立刻起了恻隐之心,便是任何人见到这般大的孩子都下不了杀手,她立马收了骨刀,问道:“小孩儿,告诉我你们究竟是谁?”

那两个孩子捂住手上流血的伤口,一脸无辜的哭的撕心裂肺,凤倾心恍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变成了欺负孩童的坏人,她慌张的蹲在孩子身旁,摸着两个人的头道:“我伤到你们了?”

就在凤倾心卸下防备之时,那两个孩子瞬间狰狞起来,手做鹰爪

向她心口掏去,凤倾心根本就没有防备,指尖深深插入前胸,她忍住痛意,向后退去,双眸一瞬不眨,提刃晃出,一刀砍在其中矮人身上,顿时血水如股窜冒,她也身倾倒地。

再起身时,那两个矮人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凤倾心挣扎的起身,捂住胸口的伤口,略喘息平复了翻腾的气血,向棺材里走去,用力将棺材盖里推开,露出冷肃惨白的脸。

他浑身是血,前后刀痕不下五十处,可每一刀控制得到并不致命,凤倾心抿唇,这刀伤根本不是那两个矮人所伤,难道杀手还另有其人?

她伸手探了冷肃的鼻息,气息微弱,还有救!

凤倾心心下一喜,点下他伤口处的几大穴道,将他拖出棺材里。

可搬挪间,竟然从他怀里窜出了一个银白的冰花,赫然就是阎王令!

看来,这阎王令的背后一定有秘密!

此处是阎王殿里偏僻的一处,根本无人巡夜,凤倾心无奈只好背着他向木屋走去。

待凤倾心回到木屋时,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她再醒来时,只见阎擎苍正坐在床头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凤倾心挣扎的坐起身,若云赶紧扶起她,坐在床头轻声道:“昨夜你可吓坏我们了,你背着冷肃都浑身是血,好像被人活剐了一样。”

“活剐?”凤倾心皱眉,她想起冷肃身上的刀伤,的确像是为了活剐他一样。

“他怎么样了,可还活着?”

“冷大……”,

若云住了嘴,眼光不自在的瞥了一眼身旁的阎擎苍,点了点头道:“冷肃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可你就不一定了。”

阎擎苍的声音幽幽蔓来,凤倾心感觉若云扶着着她的手一顿。

第六十九章 情爱如故

凤倾心冷眼睨着坐在一旁的人,冷声道:“事到如今,阎君还是不肯相信我么?”

“冷肃都打不过的人,你又如何轻易的逃了出来。”阎擎苍盯着她,眼中全是探究: “你和他动过手了?”

“是。”凤倾心感觉若云的不自在,轻轻拍了拍若云的手安抚着她,回眸看向阎擎苍,神色自若淡道:“凶手不只一个人。”

“你说什么?”阎擎苍霍的站起来,阴沉道:“为何这么说?”

“因为昨夜窄巷里我就见到三个人,扛着棺材的背棺人是两个矮人,他们将尸体装在棺材里,又易容成被杀人的模样,而后将尸体交给那木门后的人验尸。而那个人……手里拿着的正是阎王令!”

“你的意思是说……”阎擎苍眼神煞了一下:“他偷以冰花阎王令为标记,引凶手杀人。”

“可以这么说。”凤倾心垂眸,如此说来,隐在阎王殿里一共有四个人。

“终于找上门了,我等这一天实在是太久了。”阎擎苍负手站在窗下,将目光放在外面银白大雪上,良久之后,双眸一挑,一股子阴森之意陡然间便在屋内蔓延了开去……

凤倾心看着他沉声道:“看来,这阎王令背后的秘密阎君定是知晓了。”

阎擎苍黑眸深深,蓦然回身看着凤倾心,眼底渐渐浮现出了阴鸷的血色,看上去像是暗夜里正在蛰伏的雪狼。

“告诉你也无妨。你可知我们都是什么人么?”

凤倾心眸底一缩,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死囚。”

阎擎苍眼中杀机顿倾,身子一闪一手擒住她的脖颈,冷声道:“你怎么知道,说,谁派你来的?”

凤倾心被迫仰起脸,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惧色,轻笑道:“猜测,你们阎王殿中个个身手不凡,且杀气太重,可江湖上却没有你们一人的名号,除了死囚,还能有何解释?”

阎擎苍轻轻嗤笑一声,手下更用力一分:“就凭这个,就能猜出我们身份?”

凤倾心唇边笑意渐浓:“那加上冷肃的流云刀呢?江湖曾有个使流云刀的人,他一夜杀了江东镇南镖局家一百零八条人命,朝廷派众兵围剿才擒住他,派罪绞首,可在行刑前他却消失了,想来是被你们所救。”

阎擎苍缓缓松开手,眼中如云一卷,漫起了一阵薄薄的厉气: “你说的不错,我们都是身犯重罪的死囚,可我们杀的都是该杀之人,朝廷没有资格给我们判刑,既然当朝没有我们容身之地,当我们只好另立门户。”

忽而,他唇角边浮起了一种诡谲阴沉的神情,睨着凤倾心沉声道:“那夜的人果然是你。”

凤倾心知道此事根本就瞒不住,平静道:“我只是想活命罢了,阎君,你的赌注压对了不是么,如此证明拿走阎王令的根本就不是若云,而我和忘尘也不是凶手。”

阎擎苍看着她轻轻挑起她的下巴,脸上的笑容竟有几分轻挑:“真是个聪慧的女子,竟让本君也有几分刮目相看,这样吧,倘若你就在阎王殿做本君的女人,本君可以考虑放了这个女人和那个和尚。”

阎擎苍话音一落,若云眼角立刻泛起一丝悲戚,不过也转瞬即逝。

凤倾心淡淡地笑了一笑,避开他的手指,轻声说道:“就算不做你的女人,我也会带着他们走出阎王殿。”

阎擎苍眼中噙着一抹邪魅,狂狷一笑:“好狂傲的女人,待你抓到凶手拿回阎王令再说。”

“那么阎君现在可以说说,阎王令背后的故事了么?”凤倾心问他。

阎擎苍收了手,眼神落在别处,似乎回忆了过去:“许久以前的事了,久到我都快忘记了,那时我十二岁。我爹娘都是杀手,自然有许多仇家,其中就有一家叫做小角楼。”

“小角楼?难道是那个十三年前很有名气的销金窟,可在一夜之间被人灭了满门,而且,当家人楼漫天被人一刀致命后,又被人用刀一刀一刀将肉割下,凌迟尸身。至今也没找到凶手。”

“凶手?”阎擎苍顿了顿,深邃的双目中突然闪过一丝诡谲的杀意:“凶手就是我。”

“什么?”凤倾心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眸,失声道:“怎么可能,十三年前你才十几岁,怎么能杀了他又凌迟他的尸身呢?”

阎擎苍面目阴沉,眼底那层血色渐渐清晰,阴鸷的开口:“他杀了我爹,还*了我娘,难道我不该杀了他么?”

凤倾心仍然不能相信:“可你如何杀的了他全家?”

阎擎苍轻蔑的笑了笑,阴恻恻的出声讲了一段往事:“我爹是制毒高手,曾研制过一种叫做噬心毒的药,那夜,小角楼很热闹,可天上却没有月亮,我穿了一身黑衣,几乎溶在了夜里,谁都没有看见我。

我偷偷的潜入厨房,将毒药撒在水里,躲在暗处心里默默数数,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倒下,我心里别提多畅快。

此时,月亮突然钻了出来,夜竟然不黯淡了,我看着他们痛苦的*,我只好帮着他们解脱,刀子划过他们的喉管,连一声惊呼都没有他们都死了。

男男女女,太多了,我都不记得杀了多少人,最后终于轮到了他,楼漫天。

他惊恐的瞪大双眼看着我,浑身却动也不能动,只能哀求我,说他有一对阎王令,晶莹剔透世间奇宝送给我,只求我饶了他。

太吵了,他太吵了,我只好一刀捅进他的心口里,他还没有死透,却已经说不出话来,我不解恨,爹娘惨死的模样历历在目,我要他楼漫天,十倍,百倍的偿还!

我割了他一百二十刀,我记得清清楚楚。

他死了以后,我在他身上擦干净刀,再去拿那对阎王令的时候,却发现,那阎王令不知何时竟然少了一个。

原来,他楼漫天还有一儿一女,竟然都逃出生天,想来,是留着命他日来找阎擎苍报仇。”

凤倾心闻言不禁怒火中烧:“就算楼漫天有天大的罪过,你也不该枉杀无辜!”

“无辜?”阎擎苍冷声一笑:“你觉得上得了小角楼的人,会有无辜么?哪个不贪财,不好色?”

凤倾心撇过头,不屑与他说话。

阎擎苍伸手挽起袖口,眼神倏地一寒:“只是没想到那楼漫天死了也要拉上我,竟然在临死前咬了我一口,让我也染了噬心毒,这毒无解药,竟然困了我十三年。”

他话音一落,凤倾心的心猛地揪了起来,转头看向一旁垂眸不语的若云,突然明白了什么,回眸对阎擎苍道:

“这毒也不是无解,只要有人心甘情愿用人血喂养噬心花,结的果实自然就可以解毒。”

阎擎苍看着她笑意盈面:“没想到你知道的还挺多,只可惜,世人只知其一,并不知全部,这噬心毒是得用人血喂养,不过,用的是怀孕的女子血才能真正解毒。”

凤倾心感觉心口像是被人扎了一下,看着若云眼中腾起一片心疼,这个傻女人究竟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又换回了什么?

“那你……现在可是解毒了?”凤倾心感觉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阎擎苍眸子顿了一下,低头摸了摸心口,却是一脸的茫然,忽而淡然一笑:“许是苍天顾及,我的毒解了,更让我全心来对付寻仇的人。”

“所以……阎君认为是楼漫天的儿女来找你复仇了。”

阎擎苍笑得云淡风轻,收了手负手在身后,淡道:“尽管来吧,本君连鬼都不怕,害怕一两个人?”

说罢,瞥了一眼一旁垂目的若云,眸色微深了几许,却又瞬间化开,转身离开。

凤倾心看向若云,见她也望了过来,若水的眼眸那里正扬起了一抹恬淡平静的笑容,美得简直是触目惊心,她轻轻抚上若云的手,心疼道:“若云,你这么做究竟值得么?”

若云微微一笑:“那你呢,你为了忘尘大师做的一切又觉得值不值得呢?”

凤倾心不语,也许情爱之中,原本就没有值得不值得,只有应该不应该。

“可他不记得你了。”凤倾心轻叹。

“我爱他。”若云笑得更明媚,如冬日阴云里一抹耀人夺目的日光,很温暖:“我希望他活着,记不记得我又有什么关系,那些我们曾经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拥有的回忆,我来记得就好。

与其让他看着我死去,痛苦一生,不如这样忘却了,什么都不记得,自自在在的和爱他的女人相守一生,过他想要过的生活不是更好么?”

“若云……”

“凤姑娘。”若云抬眸看她,轻声道:“你明知道忘尘大师是出家人,却依然爱的义无反顾,我想你该明白我的心。”

是啊,凤倾心长叹出声,她又何尝不明白她,她同她一样,纵然时间如梭,纵然情爱皆错。依旧此生不负,一切如故。

“忘尘,忘尘去哪儿了?”凤倾心瞬间警醒,自她醒后还没有见到忘尘。

若云拍了拍她的手,微笑道:“你不必着急,他的毒劲已过,拄着拐去窄巷了。”

第七十章 归于平静

日头当头,天虽好了一些,乌云又慢慢的从四面聚集起来。虽然阳光被枯树矮墙遮了一半去,但是还有一大把射到窄巷里来。

忘尘拄着拐在窄巷里寻迹查看,长长的血迹已然干涸,融进了雪里,恍惚是天上下了一场红雪。

直到一座门户前,他停下了脚步。

他用手推开大门,缓缓了走了过去,随手将门扉关上。

他站在院子内,细细观看,昨夜未曾下雪,门内雪地上的脚印都被完整的保留下来,忘尘缓缓俯下身,半蹲在地上,轻轻用手量了量,眼中波光顿起。

脚印只在门口停留,连徘徊的印迹都没有,来人只在门口静静的等待,等待着抬棺人将尸身送过来。

那人如此镇定,又如此笃定,着实不简单。

他缓缓闭上眼睛,感受这那人留下的气息,遗留下的痕迹在他脑中闪回,倘若他是凶手的话,为何如此笃定棺材里一定会躺着冷肃,有什么理由会让他如此……

“忘尘!”

身后的门突然被打开,旁边的树枝上的积雪,索落索落的落了下来,忘尘回头一看,在白茫茫的雪色里,凤倾心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眼中犹带着紧张和……害怕。

忘尘起身对她微微一笑道:“倾心,你怎么跑出来了,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凤倾心直直的看着他,唇抿的紧紧的,最近不知是怎么了,她总是很想时时见着他,若一时见不到,心里就好像有一只大手在抓着她的心,让她刻刻不安。

“我还好。”她双眼紧紧盯着他的腿,急道:“倒是你,腿伤未好,不该出来的。”

忘尘淡淡一笑:“我只是想来看看,这里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那你查到了什么?”

忘尘摇了摇头,看着地上几个浅浅的脚印,皱起了眉头:“脚印很单一,那个人进了这里,就一直躲在门口,应该是趁你和矮人打斗时离去的。”

想起昨夜诡谲的场面,两个诡异的矮人,凤倾心仍是觉的有些胆战心惊。

“你昨夜可是亲眼看见,那人手中握的就是阎王令?”忘尘突然问道。

“是的。”凤倾心回想起那双雪白的手,手中雪白的阎王令,总觉得有些怪异。

“奇怪,他既然有本事能在阎擎苍身旁悄无声息的拿走阎王令,为何不直接杀了他报仇,非得要弄如此诡异的阵仗来寻仇呢?”

忘尘的话突然点醒了凤倾心,她骤然出声:“不对。”

忘尘一怔:“什么不对。”

“阎王令并不是那人偷来的,而是还有一个阎王令在凶手手中。当年楼漫天手中是一对阎王令,一只在阎擎苍这,而另一只在楼漫天儿女手中。”凤倾心想起阎擎苍的话,瞬间有些恍然,眼神一紧道:“偷阎王令的另有其人。”

“如此说来,隐在暗处的不只四个人”忘尘不由得心惊,这阎王殿里还真是危机四伏。

“现在还说不好,不过可以断定的是手持阎王令的不仅仅是楼漫天的儿女。”

忘尘惊诧:“也许,楼漫天的儿女根本没有来复仇,有人打这个幌子,或许是那凶手是雇佣了什么人,而阎王令是一种信物。”忘尘微眯起眼,揣测道。

凤倾心叹了一口气:“也许吧,总之,这阎王殿怕是不会太平了。 ”

忘尘拄着拐走到凤倾心身旁,低头看进她的眼里,声音有着深深的歉疚:“倾心,是我连累你了。”

凤倾心瞧着他望过来的眼神,暖暖的,似乎暖到了心里,抿唇笑了笑,眼里不自觉浮出一股化不开温柔:“你不必内疚,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忘尘看着她娇俏的笑靥怔了怔,眼底渐渐浮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想了想,他突然合掌在胸,叹了一口气道:“阿弥陀佛,倾心,我……”

“对了忘尘,我突然想起昨夜那矮人中了我两刀,想来该是藏在阎王殿里的哪一个隐蔽的角落,我们去找阎擎苍,让他派人四处搜寻,也许会有发现。”

凤倾心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说的焦急,忘尘看着她喟叹一声,点了点头随着她离开。

凤倾心伸手去扶他,却被忘尘不着痕迹的躲开,她看着他灰白的侧影,苦涩一笑缓缓收了手,她知道忘尘想要说什么,她竟然胆小到不敢听下去……

她不求什么,若能一直这样下去,也很好。

只是世事无常,谁也料想不到结局。

“忘尘……”

凤倾心停住脚突然开口唤住他,忘尘回身看她,疑道:“怎么了?”

“倘若寻到艮犬举月灯,找到了长生,也替灵心偿还了业果,你……会不会还俗……”

忘尘看着她,微微一愣,沉静如墨的黑眸对上她的视线,表情淡淡的,眼底却隐约流露出一股淡漠,轻轻笑了笑:“你说呢?”

说罢,拄着拐一步一步向木屋走去,凤倾心看着他的背影,眼中心绪变得深沉压抑,一缕一缕的苦涩悲戚缓缓蔓延开来,如同春梅在晚春后绽放了残蕊。

忘尘,为何她百般呵护,还是不能走进你的心,若你能心甘情愿的爱上她,她又何必走那一步?

一路上二人都未言语半分, 她们回到木屋,凤倾心率先进了屋,见到若云正在收拾东西,窗外的日头炽热,照耀得整个世间都发着惨白的光,凤倾心恍惚觉得她整个身体似乎要被被一片耀眼的白吞没殆尽,连骨头都不剩。

“若云。”凤倾心开口唤她。

若云回眸对她笑了笑,道:“凤姑娘,忘尘大师。”

忘尘看着她手里的包袱,皱眉道:“若云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若云轻笑着将包袱放在桌子上,道:“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阎王令不是我拿的,我想,也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你要走?”凤倾心一惊,看着她木然恬淡的眉眼又顿时理解了她。

若云一心求死,也许,她是想找个地方静静的等待死亡,哪里都好,就是不能在这儿。

凤倾心走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胸口觉得闷闷的,不知是为了她,还是自己,她道:“可是,阎擎苍他会放你离开么?”

若云低下头,幽幽地叹气,语气里有丝化不开的苦涩。

“我会去求他,想来,他也不会刁难一个陌生人。”

——

许是日暮西垂的缘故,地狱坊里阴沉沉的,阎擎苍禀退了所有人,负手站在窗下。

若云在他身后眉眼平静,低头不语。

阎擎苍脸上一贯噙着的笑容都消失了,此时面无表情,深若幽潭的眸子注视着窗外的某一处,看得人心里瘆得慌。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阴鸷:“你以为我阎王殿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么?”

若云双手突然绞紧,抿唇道:“阎君放心,我不会将此处的事情吐露半个字……”

“你以为我会相信活人的话么?”阎擎苍拂袖打断了她的话。

若云抬头看他冰冷坚毅的侧影,一字一句道:“阎君若是不相信,可以现在就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阎擎苍猛然回头,两步欺身到她眼前,若云不由得向后退去,阎擎苍却没打算放过她,一步一步趋近。

砰的一声,若云后背撞到了墙壁上,阎擎苍的身子也随之覆了上来,唇贴着她的,仅差一指。

“你究竟是谁?”他看着她的眼,问道。

若云眼中仍没有波澜,也没有看他,只是淡淡的道:“一个不相干的人。”

“撒谎!”不知怎么,看着她淡漠的脸,一股怒气不受控制的由丹田窜上了胸口,阎擎苍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咬牙道:“不认识,阎罗殿里的人人人对你礼让三分,清润会处处维护你,你以为我都看不出来么?就连冷肃都说我们曾经相识,你究竟隐瞒了我什么?”

若云轻轻笑了笑:“恐怕是阎君你多虑了,我们,根本就从未相识过。”

“从未相识过?”阎擎苍双眉微动,一股痛楚从心口蔓上眉宇:“你说我们从未相识过,为何那日鞭笞你时,我的心会痛,每一鞭子落在你身上时,我都……”

他顿了顿,眉宇微蹙,似在沉吟什么,片刻后,他叹了一口气,苦涩的嗓音唇中溢出:“我都恨不得那鞭子是落在我身上。”

若云眼中痛楚幡然涌动,却被她咬唇死死地押着,低声道:“那又能怎么样呢?”

她将目光落在地上,轻笑道:“阎君,你不记得我不是么,既然是陌生人,只要离开了,就什么情绪就都没有了。”

阎擎苍身子一僵,缓缓的离开她,闭上双眼重重的叹息,在抬眼时,眼中已然平静,仿佛方才翻腾的情绪都是一场梦。

“你走吧,我会派人送你出阎王殿。”

若云深吸一口气,对他施了一礼,道:“多谢阎君,若云拜别。”

说罢,不再看他一眼,擦过他的身向门口走去,衣袂绕着他的袍尾,短暂的缠绕在一起,却又转眼分开,一切归于平静……

第七十一章 风波起

若云走出地狱坊眼前的日光滢滢欲流,耀的她睁不开,她伸手遮住,细碎的光透过指缝泻下,她微微一笑,一切都结束了。

只是世事无常,她抬眼就看见了梅凝香向她走来,她手里提着她方才收拾好的包裹,若云心里骤然收紧,一股不好的感觉在心底蔓延。

梅凝香走到她身旁,摇着手中的包裹,笑得花枝招展:“若云,你可别怪我。”

若云看着她,沉声道:“梅凝香,我都已经要离开了,你可以和他安稳的过一生。你还想怎么样?”

“怎么样?”梅凝香脸色变的有些阴狠,缓缓俯身在她耳旁道:“我要他亲手杀了你,让你带着遗憾去死,那样我才开心。”

若云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惊诧的喃喃:“梅凝香,你……你……究竟要干什么?”

她勾了勾唇,抬起她手里的包袱在若云眼前晃了晃,道:“一会你就知道了。”

说罢,向地狱坊里走去,若云在她身后大声的喊道:“梅凝香,你不能这么残忍!”

不过已经晚了,梅凝香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若云眼神空洞,踉跄的后退一步,突然,她抬起头,跑向地狱坊,一把将大门推开。

果不其然,门一打开,一道剑风迎着她的眉心挑来,她身上的裙绡被剑气激荡,浩荡纷扬。

阎擎苍两眼放射出逼人的恨

,像是要灼烧了她,咬牙低吼 :“竟然是你!“

若云摇了摇头:“不是我。”

“不是你,那这是什么?”阎擎苍手里拿着一柄晶莹剔透的玉佩,上面的纹路圆润,定是时时把玩才会如此,他低吼道:“凝香在你包袱里发现的,你还不肯承认么?”

若云咬着唇,不肯让眼角里的泪流下来:“阎王令是在我这儿。”

啪,若云脸向一头偏去,阎擎苍一掌打在她的娇颜上,心里却疼的百倍千倍,他真讨厌这种感觉!

挑起手中的长剑在地狱坊里肆无忌惮的扫了出去,破碎的锦屏,打烂的器具,残断的桌椅。

阎擎苍衣衫有些凌乱的在窗下立着,长剑虚垂,胸膛急速起伏,面上还带着恼怒和愤恨绞成的杀意。

若云渐渐的红了眼,紧抿的唇带着着说不出口的委屈。

梅凝香冷眼看着她,唇角微扬挑起不易察觉的得意,而此时,大门被人推开,清润慌张的跑了进来,看见坊内的一切,微微一怔,担忧的看了一下若云。

“什么事?”阎擎苍沉声问道。

清润抿了抿唇,拱手道:“冷三爷,他,他去了。”

此话一出,阎擎苍和若云都是一惊,阎擎苍双眸爆发出冲天的杀意,厉声道:“去把那个女人给我叫过来!”

——

凤倾心检查着冷肃的尸体,他如今像是血人,身上本已经愈合的伤口又再一次被刀割开,更深了几寸,硬是流血而亡。

“他的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他的胸口还有余温。”

凤倾心看着冷肃铁青的脸,眼睛还未合上,想来是死不瞑目,伸手将他的双眼盖上。

“这么说只要查清一个时辰之内,都有谁见过他,逐一排查就可以了。”坐在一旁一直阴沉着脸的阎擎苍冷冷的开口。

“阿大!”

随着他的一声怒吼,一个小啰啰瑟缩着跪在他的脚旁。阎擎苍提起他的衣领,睨着他怒道:“我让你好生看着三爷,你做了什么?”

阿大跪在地上不停的叩首,哆嗦道:“阎君饶命,阎君饶命啊!”

“好本君可以不杀你,你倒是说说,一个时辰内都有谁见过他?”

阿大的身子僵硬起来,哆嗦着嘴唇都有些打颤,眼角不自觉的瞥向一旁垂目不语的若云,又迅速收了回来。

阎擎苍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阿大突然再次不停的叩首,他一脚踢开他,缓步走到若云身旁,低头看她,沉声问道:“你来过么?”

若云轻笑,她竟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一丝颤抖,难道他在害怕么,害怕她会是杀人凶手,会是楼漫天的女儿,他的仇人?

“我来过。”若云说的平静。

阎擎苍一把掐住她纤细的脖子,眼里全是凛然的杀机,隐着无限阴狠和森寒。

“真的是你,你是楼漫天的女儿?”

“我不是。”若云淡淡道。

凤倾心走到阎擎苍身旁,沉声道:“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就算若云曾经来过,那也不能证明她就是杀人凶手!’”

“那要如何才能证明?”阎擎苍声音阴冷:“难道要她杀了本君才能证明,她才真正凶手?”

“可若是阎君杀了若云,阎王殿里还会有人死去,那又该怎么办?”凤倾心声音也陡然一寒。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阎擎苍浑身泛着噬血的杀气,握着若云脖子的手渐渐收紧,她的脸色猛然涨红,第一次迎上他的眼,眼中满满的都是绝望。

“你不能杀她!”凤倾心一急,失声喊道:“她还怀着孩子!”

阎擎苍闻言果然松了手,若云从她手中滑了下来,凤倾心连忙扶住她。

他惊诧的睁大眼睛,看着若云,目光渐渐滑下她的小腹,心里竟隐隐有一种感觉,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你真的怀着孩子?”

若云在凤倾心怀里喘息了几口,孱弱的身子好像随时都会凋零,她看着阎擎苍,脸上淡然摇头道:“我没有怀着孩子,方才是凤姑娘一时心急说的胡话。”

“叫大夫来!”阎擎苍盯着她,心里涌出的翻江倒海的心绪,仿佛一个人所有的情绪全一股脑儿的窜了上来,爱恨,愁怒,愤然,不甘,绞的他气血翻腾。

没一会那老头便被人提了上来,阎擎苍怒吼道:“给她把脉!”

若云却突然癫狂了起来,挣脱了凤倾心的怀抱向一旁跑去,身子贴着墙壁摇摇欲坠,眼泪瞬间便止不住:“我不把脉!我不把脉!!”

阎擎苍看着她眼中的泪,心中一痛,怒道:“来人给我按着她!”

凤倾心挡在若云身前,横眉冷对:“谁都不准碰她,她既然不想把脉,那就不准把!”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阎擎苍将所有怒气撒在了凤倾心身上,咬牙切齿道。

“阎君若想杀就杀,即便我死,也不准有人强迫她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那我就先杀了你!”

阎擎苍抽出长剑,争鸣一声,剑锋清泠,风倾心俯身从靴子里抽出骨刀,可就在这一瞬身后的若云突然抢过她靴子里的刀,横在她纤细的脖颈之间。

“你做什么!”

“若云!”

凤倾心和阎擎苍齐齐开口,前者是惊恐,后者是愧疚。

若云她眼角湿润溢出一行清泪,像断了的线珠子一样溅入他的心上。

“若云。”阎擎苍唤她的名字,连他自己也怔了一下,似乎这个名字他唤了很多遍一样。

“有什么事可以商量,你把刀放下。”

“不!”若云眼中噙着决绝,和一种渴望,是渴望解脱……

“事情总该有个结局。”她说。

阎擎苍一瞬间有些害怕,他上前几步,若云冷声喝住他,:“站住!”刀深入皮肉里,鲜血顺着脖子就在衣襟上,刺痛了他的眼。

他立刻站住不动,声音不自觉的低了几分:“你把刀子放下,结局也不是你一个人说结束就结束的。如果人不是你杀的,我也不会冤枉你。”

他做出了让步,袖子中的拳头握的紧紧的:“你若是不想把脉,那就不把,你只要告诉我,阎王令为什么在你身上。”

若云看着他,眼中绝望更深了一分:“不,一切早就该结束了,希望一切可以因为我的死,可以回归平静,人是我杀的,阎王令也是我偷得。阎擎苍……”

她叫出他的名字来那么悲戚,那么留恋……:“我不怕死,可我不希望死在你的手中,永别了!”

说罢,她将刀子横在脖颈上,头一抹,鲜血汩汩而流。

若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的手正死死地握在刀锋上,手指擦在她脖颈上的皮肤,那么温热,和他的血一样。

“在阎王殿里,只有我才我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我想让谁死谁就别想活,我想让谁活,谁也不能死!”

阎擎苍一把扯下若云手中的刀扔下地上,铛的一声,让若云的心剧烈的一缩。

梅凝香立刻跑到他身旁,抬起他的手,拿出手绢在手上轻轻擦拭,眼泪簌簌流:“擎苍,你瞧你为了一个杀人凶手,手都成什么样了?”

“杀人凶手?”阎擎苍侧目朝她瞥了过去,梅凝香在他眼中看到的冰冷吓了一跳,急道:“她方才自己都承认了。”

“梅姑娘,请恕小女子直言,你是如何得知阎王令在若云手中的?”凤倾心睨着她,沉声质问。

梅凝香一僵,垂眸犹豫片刻,忽然抬头道:“我是因为知晓她要离开,所以替她准备了些盘缠送去,哪成想在她包袱里竟然看到……”

“够了!”阎擎苍语气一戾打断了她,对身后的清润吩咐道:“将她……关起来,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能放走她!”

第七十二章 如梦一场

“若云,你怎么这么傻?”

呼啸的寒风卷着鹅毛般的大雪将破屋的窗棂吹得哐啷巨响,冰冷的气息自窗棂空隙中吹了进来,几片冰凉的雪花便落到了她的脸上。

“倾心,我想求你一件事。”

若云脖子上的鲜血已经干涸,眼神空荡荡的落在窗外飞舞的雪华,凤倾心正在为她处理伤口。听见她的话,收了手抬眼问她:“什么事。”

若云眸子在瞬间亮了起来,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声音里竟带了一分祈求和渴望:“你救我出去,哪儿都好,只要能离开阎王殿。”

凤倾心看着她期盼的眉眼,心里亦是沉重,最后化作重重的一声叹息,歉疚道:“若云,我救不了你。”

若云身子一僵,手便滑了下去,眼睛也渐渐黯淡。

“若云。”凤倾心看着她,解释道:“我根本就走不出阎王殿,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敢轻易带着你和忘尘走进茫茫大雪中,那样无疑是死路一条!你放心,我会尽快破了此案,让阎擎苍正大光明的放我们离开。”

若云忽然就哭了起来,忍了那么久,好像忽然就忍不住了,似乎把这段时间的委屈一并哭了出来:“可是,倾心,我好怕我会舍不得,我会舍不得离开他,我多想可以死在他温暖的怀里,可我不能这么做,我爱他,我希望他后半生可以过的更自在,而不是一辈子活在痛苦当中……”

“若云……”凤倾心拥住她,低声道:“你相信我,我会带你离开这儿,忘尘他的医术很高明,也许,也许他可以让你多活几个月,让你……把孩子生下来。”

若云身子一震,惊睁着眼看着凤倾心,带有一分奢望和十分惊喜,不可置信问道:“真,真的么?”

凤倾心郑重的点了点头。

若云突然起身对着她跪了下去,凤倾心一惊急忙挽起她,若云摇了摇头却说:“倾心,倘若你能让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来世,若云定结草衔环报答你。”

凤倾心轻笑出声,眼中也是浓浓的哀戚:“可惜,我已经没有来世了。”

若云对她的话感到不解,凤倾心却拽起她将狼皮大敞披在她的身上,幽幽一声长叹。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看着她,试探的问道:“若云,能告诉我你和阎擎苍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事么?”

若云一怔,眼中似乎震了一下,随即又平淡下去,摇了摇头:“倾心,算了,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他既然已经忘了我,我也……不想再提起。”

“……可那阎王令究竟是怎么在你这儿的?”

“阎王令……”若云喃喃低语:“是他当初送给我的,那是我们之间定情的信物,只不过,后来他忘了。”

“原来是这样。”凤倾心不由得唏嘘,这尘世间的物是人非,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几多欢喜,几多伤悲,都成为从前,那些往事,那些岁月,都在所谓的从前里消散成云烟,成为人这一生可忆不可追的伤痛。

“你能将火折子留给我么?”若云抬头问她:“夜里若是冷了,我想用它取暖。”

凤倾心瞧着四处漏风的破屋,心里扎了一下,男人心里即便有一点点在乎,可仍然能狠的的下心。

“好。”

若云被抓的这几日,阎王殿里似乎也安静下来,凤倾心每每看见梅凝香得意的笑容,就想起破屋里的若云,心情更是沉闷不已。

“倾心,看来凶手有意要和我们耗着。”忘尘轻声道。

摇曳的烛火将他的脸照的有些飘忽。凤倾心一眼不眨的盯着他,生怕他突然消失了。

“倾心……”忘尘见她不语,再次出声唤她,凤倾心瞬间回了神,道:“啊,你说什么?”

忘尘看着她的模样,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凤倾心略有尬色的笑了笑:“凶手还会再次作案的,他的目的还没有达成。”

“如此说来,楼漫天的儿女复仇的可能性就很大了?”忘尘沉了双眼。

凤倾心点了点头,叹息道:“只要他能再次出手,若云的嫌疑就会洗清了。”

忘尘看着窗外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鹅毛大雪,不由得担心:“只是不知凶手何时会出手,在挺些时日,若云姑娘怕是熬不过去了。”

凤倾心眉间嵌了一丝愁容,她决定再次去找阎擎苍。

不管他狠不狠心,若云的身体却是受不了严寒。

可她走进地狱坊时,摇曳的烛火昏暗,却让她身子微震。

地狱坊里很暖,软榻上两旁又加了两盆红通通的炭火,有个人在软榻上睡得正安稳。

“还有什么事么?”阎擎苍双眼盯着床上的人,嗓音也低沉几分。

凤倾心看着若云睡颜,没有言语,脚却不觉得后退了一步没再动,像块石头一样僵在原地,感觉自己的心都在颤抖,因为床头案台上,摇曳的灯火分明就是艮犬举月灯!

虽然没有燃着鲛人尸油,只是普通的煤油,可凤倾心仍感觉那诡异的烛火里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还不走么?”阎擎苍有些不耐烦。

凤倾心拱手告辞,又瞥了一眼案台上的灯俑,紧了紧手指。

“你是说,艮犬举月灯在阎擎苍手中。”忘尘亮起的眸子绽起了神采。

凤倾心点了点头,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无星无月。

“只是,不知他会不会赠与。”忘尘眼角的光又暗了下去。

“不会。”凤倾心说的斩钉截铁。

忘尘抿唇,阎擎苍的个性他这几日也见识过了,阴狠,狂傲,要想从他手中得到东西,简直难上加难。

“事在人为。忘尘,凡事都还有机会。”凤倾心勾唇对他笑了笑,眼中划过一丝狡黠。

地狱坊里,阎擎苍将眼光从软榻上的的女人移向窗外,神思飘忽,淡淡的愁云笼上眉头。

这个女人,竟让一向铁腕的他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阎王令究竟是是不是她偷走的,她会不会是楼漫天的女儿?

如果不是,她为何要偷走阎王令?

如果是,那十三年前被拿走的阎王令又在哪儿,难道,还有一个人在暗处,那个人会不会是楼漫天的儿子?

他收了思绪,眸光又忍不住落在软榻上,若云呼吸微弱,脸色惨白,好像虽是都会死去。

一股子怒火夹杂着心痛腾的窜了出来,阎擎苍唇抿的紧紧的,仿佛一张口,就会有火焰喷射出似的。

门外传来小啰啰小心翼翼的声音:“阎君,大夫来了。”

阎擎苍嗯了一声,须臾,坊门被打开,一股冷风窜了上来,阎擎苍身子一闪,挡在若云身前,拂掉了老头夹带来的冷气。

“你叫什么名字?”阎擎苍的声音很淡。

“小老儿姓木。”木老头提着药箱,小腿微抖,面对如此诡谲的人物,声音也抖了起来。。

“替她把脉。”阎擎苍缓缓踱开身子,立在软榻一旁,眼神仍没有离开若云。

“是。”木老头应了一声,将药箱放在案台上,伸手替若云把起了脉。

时间似乎过了好久,阎擎苍一动未动,负在身后的双手却绞的死死了。

木老头将若云的手放在被子里,轻轻叹息,摇头道:“阎君,请恕小老儿无能,救不了这个姑娘。”

阎君心里顿时一紧,手心竟冒出冷汗:“她,她怎么样了?”

木老头渐渐叹息,看着若云眼中又划过不忍:“姑娘所中噬心毒十分狠厉,已经病入膏肓,加之腹中胎儿又汲取母体的营养,她这段时间又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心情焦虑……,恐时日不多了。”

阎擎苍脑中一阵轰鸣,如晴天霹雳打过全身,竟让他站立不住,木老头什么时候走的他不知道,脑中只有他的那句话,噬心毒,腹中胎儿,时日不多了……

那么一瞬,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不过好像晚了。

阎擎苍心口阵阵绞痛,象一把锋利的刀在心口上割过,赤辣辣的痛,让他直不起身子,汩汩热流从眼里往外涌出,胸腔里似乎憋得要窒息,为什么竟会是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若云……”

阎擎苍伸手抱紧她柔弱的身子,在她耳旁喃喃轻唤,泪水根本由不得他自己……

可他拼命的回想,细细的回忆,脑中竟没有她的一点只言片语,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究竟是谁?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你会中噬心毒,为什么你会怀着身孕,为什么……”

阎擎苍紧紧的抱着她,想要把她揉进骨血里,好像许久以前,他就想这么做了。

怀中女子一声嘤咛,羽婕轻颤,阎擎苍稍稍拉开她,慌乱的抹掉脸上的泪痕。

若云意识还飘忽在九霄云外,感觉身子被暖暖的火炉围在中央,然后她飘在云里,一双有力而温暖的手臂抱紧了她。

她缓缓睁开眼,她眸光迷离,双眸在灯火中盈盈闪烁,眼前的人正是她朝思暮想的男人,她爱到骨子里的男人……

恍惚让她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段最美好的时光。

是梦么?

一定是在梦里,只有在梦里这个男人才会如此爱恋的看着她。

若云缓缓伸出手,抚上了他的脸庞,温柔地看着他,轻轻笑了笑。

“擎苍,我又梦到你了。”

第七十三章 失火

若云缓缓伸出手,抚上了他的脸庞,温柔地看着他,轻轻笑了笑。

“擎苍,我又梦到你了。”

阎擎苍低头看她,握紧她的手,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若云心头一片柔软,伸臂去抱他的脖子,娇颜紧紧贴着他的面颊,真是温暖到心里去了。

“擎苍,我好想你。”

阎擎苍听着这一生呼唤,心底最坚硬的一角渐渐拨落,疼痛如凌迟箍着他的心口,一刀一刀,剜心割肉。

他抱紧了她。

温热的泪水从若云眼角滑下,似乎在向他诉着委屈,泪水顺着她的脸流在阎擎苍的脸上,又沁在心头。

“擎苍,我身上好疼……”她也搂紧了他:“擎苍,真的是你么?”

“是我。”不知不觉,他的声音也温柔了几分。

若云抬起头头,阎擎苍的唇正从她的额前拂过,熟悉的感觉,让他不由得一怔。

“擎苍……擎苍……”

她不停的唤着他的名字,一直疼痛不安的心头,瞬间便被久违的悸动代替,若云簌簌的颤抖起来,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润湿着阎擎苍的衣襟,又透过衣襟,渗入肌肤,扎进心头。

阎擎苍的眼泪也流了出来,忽然抬手扣住了若云后脑,吻上了柔软的嘴唇。两人面对面坐在软榻上,上半身向着彼此倾斜,紧紧拥抱在一起,嘴唇贴着嘴唇,闭着眼睛,温柔亲吻。

如此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软唇,阎擎苍可以肯定,这是他爱的女人!

什么仇恨,什么生死,他统统不要,就算是楼漫天的女儿又怎么样,他阎擎苍什么都不怕!

“若云……”情动之时,他不禁开口在她唇边唤着她。

这一生呼唤让若云一瞬间清醒过开,她睁大眼睛看着他,眼前人清晰的眉眼,让她惊觉这并不是一个梦!

“不!”

若云逃似的向软榻下逃脱,却被一双有力的双手勾了回来,紧紧的抱在怀里。

“你在做什么?”阎擎苍忍不住吼着她,方才还是一脸的浓情蜜意,瞬间她就要翻脸逃脱。

“我要走了,这里不是我该呆的地方。”若云使劲挣脱他的怀抱。

“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那什么地方是?!”阎擎苍不想吼她,却又忍不住。

“哪里都行,就是不是这!我回破屋。”若云使劲掰开他的双臂,尽量控制住不去看他的眼。

“破屋,你以为你这副身子在那里能活到多久?”

“那是我的事,和你无关。” 若云平静的脸上毫无表情。

阎擎苍被她这副表情惹的怒气凛然,咬牙在她耳旁低吼道:“无关,那你肚子里的孩子呢,也与我无关么?”

若云身子僵硬在那,惊骇的看着它,心里的惊恐瞬间蔓延了全身,她害怕起来,她怕她所做的一切都会付之东流……

“不,不是,孩子不是你的,不是!!……”若云像发狂了一般在他怀里挣扎,她的双目泛红,神色疯狂,仿佛所有的理智在刹那间灰飞烟灭。

像濒临绝望的……赌徒。

“若云,若云!”阎擎苍抓着她的手将她抱在怀里,努力的安抚着她。

“若云,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不要逃避了,你是我的,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仇人也好,爱人也罢,我阎擎苍都不想在放手了……”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每一个字都打在她的心头,让她忍不住颤抖。

“不!”若云声嘶力竭的喊道,突然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从头上拔出一个银簪,抵在她的喉间。

“放我走!”

“若云……”阎擎苍半跪在软榻上,声音软了下去,看着她眼中的决绝,心里疼痛绞的他眼泪簌簌而流。

他开始哽咽:“若云,我虽不记得你,可心里的感觉仍然还在,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会忘记你,可现在……我不想放手!”

若云眼中没有一丝动容,那种决绝更深了几分,她将银簪刺入喉间,没有半分犹豫:“放我走!”

阎擎苍害怕了,恍惚她原本就一心求死,他摇着头,艰难的祈求道:“不要!若云,好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你把簪子放下!”

若云身子向门口移去,阎擎苍突然从软榻上跳下来,挡住了她的去路,她不由得将簪子又刺入一分。

阎擎苍双手无力的垂了下来,嘴角牵动了一下,似是一个无力完成的笑容:“若云……,既然你不想看见我,那么……我走。破屋里太寒冷,你身子孱弱,你就在这儿,你放心,我不会再打扰你。"

若云眼里全是淡漠,唇抿的死死地,蠕动着唇:“我不留在这!”

凤倾心将她接了回来,从回来以后,她一直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仿佛是一个随时都会破碎的琉璃。

“倾心,求你带我走吧。”她闭上双眼,终于说出一句话。

忘尘合掌轻叹:“我佛慈悲,情之所毒,撕魂裂魄,怕是无人能逃脱。”

凤倾心看着她和忘尘,心底蔓延出的柔软和怜惜,好半天,她对着若云的侧颜缓缓吐出一个字。

“好。”

阎王殿的夜里很长,很长。

不知过了几天,阎擎苍一直没有走出地狱坊,直到梅凝香哭的死去活来,他才走了出去。

暗夜里的地狱坊里没有了阎擎苍似乎也没有那么阴沉了,安静的如同画一般,窗子陡然一颤,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滑了进来。

那人在地上翻滚一转,瞬间便来到软榻旁的案台上。

案台上一盏恶犬举月的灯俑燃着微弱的光,着实诡异,那人看着那盏灯眉眼弯了起来。

“艮犬举月灯,我总算找到你了。”凤倾心心头大喜,从怀里拿出一盏烛台,将其点亮,随即将艮犬举月灯吹灭,放在怀里。

正如她悄无声息的来一般,掀开窗子一角,又轻飘飘的钻了出去。

忘尘柱着拐隐在阎王殿一角,这几日腿伤渐渐愈合,也有了几分力气,看着凤倾心安全无恙的走出来,揪着的心渐渐放下。

凤倾心对他挑起眉眼,含笑道:“得手了,若云呢。”

忘尘也还以微笑:“我将她安放在石桥下,我们现在去那找她。”

凤倾心点了点头,二人就着幽黑的夜色,向石桥摸去。

石桥是连接阎王殿的入口,血红的三个大字仍然矗立在那,忘尘伸手轻轻拭着石碑,悠悠长叹:“不求连城璧,但求杀人剑。世人皆糊涂,让杀戮噬血蒙蔽了眼,这世间最难得的便是有情郎。 ”

凤倾心心里触动,他爱灵心就是这般如此吧,奋不顾身,即便她死了五年,他依然爱她。

夜色消融了一切,没有星月,让凤倾心感到不安。

她在石桥附近小声的喊着她的名字:“若云,若云……”

半响没有一丝回应,她将石桥反复寻了一个遍,都找不到若云。

忽然,她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像是有什么寒冷而危险的东西正在向他们逼近。

几乎是本能,她一把抽出靴子里的骨刀挡在忘尘身前,只听“叮“地一声剑鸣,一个黑影垂着头,手里拿着一把寒光湛湛的长剑,似是打算下杀手。

突然,四周大亮,涌入的小啰啰手里拿着火把将石桥照的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持剑的人缓缓抬头,露出噬血的双眼,他上下打量一番凤倾心和忘尘,嘴角边漾起一丝几不可见的冷笑。

“偷了东西就打算走!”

凤倾心横起骨刀,冷声道:“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灵药长生也是你的?”

凤倾心大惊,阎擎苍竟然也知道灵药长生?

“你也知道艮犬举月灯里的秘密?”

阎擎苍冷笑一声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可也瞬间恍然理解了他。

他定然是想用长生来救若云,她自然是想若云可以活着,可忘尘……

忘尘眉眼淡然,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凤倾心抿起唇,紧了紧刀柄,冷声:“我不会给你的。”

“你以为你会是我的对手么?”

凤倾心蹙起柳眉,的确,她的确不是他的对手,可为了忘尘,她打算拼上一拼!

深冬之夜,黑夜如浓雾一般似曳过石桥,火把一明一灭,映着她的眼眸起了冷厉。

突然,她手腕一转,骨刀迅疾出手,阎擎苍冷笑的看着她,可是瞬间,她便僵硬在那 。

忘尘勾住了她的手臂,凤倾心回眸看他,惊疑道:“忘尘……”

忘尘对她微笑,笑得清淡:“倾心,你不是他的对手,而我……一切随缘。”

“忘尘……”

“将灯给他吧,能救的了若云,也是一场造化。”

凤倾心泪水从眼中流淌下来,在风中一朵朵的泪水溅成泪花,肩膀无声地颤抖着。

“忘尘,我不希望你死……”

突然,阎王殿北边里亮起一团火光,竟将幽黑的夜色撕裂驱逐,隐隐可见天边红光隐隐,黑烟滚滚。

隔着数百里凤倾心感觉一种绝望扑面而来,阎擎苍手中的长剑掉落在地上,漫天悲怆,如同此时肆虐的寒风,铺天盖地包围着他,让他踉跄一步向阎王殿里奔去。

“若云……”

第七十四章 凶手现身(一)

隔着数百里凤倾心都感觉一种绝望扑面而来,阎擎苍手中的长剑掉落在地上,漫天悲怆,如同此时肆虐的寒风,铺天盖地包围着他,让他踉跄一步向阎王殿里奔去。

“若云……!!”

大火烧了好久,随着最后一小撮火苗的熄灭,木屋就剩下滚滚黑烟和一地余灰。

阎擎苍跪坐在地上,一片死灰的眼毫无神采,死死的瞪着眼前的狼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绝望的眼神又染上些别的复杂的神色,唇动了动,终于没开口。

梅凝香在他身旁哭了好久,拽着他的衣袖,连娇躯都颤抖起来:“擎苍,她,她是你的仇人呀,死了又能怎么样,你原本就不相干的人,不是么?”

“仇人,不相干……”

阎擎苍垂头喃喃地重复着她的话,忽然抬起眼来,死潭一样的眸子泛着浓烈的悲戚和绝望,最后……终于化为幽暗的死寂,好一会儿,他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凤倾心看着一地烧灰满地狼藉,抿唇不语,一种怪异油然而生。

忘尘知道她的心绪,抚着她的肩头安慰着,叹息道:“那个决绝而痴心的女子,最终还是走了绝路,或许,对于她来说,死亡才是一种解脱。”

“绝路,死亡?”凤倾心双目灼灼,突然勾唇:“她既然已经打算逃出去,又想将孩子生下来,怎么会突然就走了死路?”

忘尘回眸看她,略略一怔,道:“你的意思是说……”

凤倾心此时并没有感觉到若云死亡的气息,而且看阎擎苍在石桥上的所为,他只以为她和忘尘是带着艮犬举月灯逃跑,并不知道他们将若云也一并带着逃离。

那么,昨夜从石桥上带走若云的人会是谁?

将木屋点燃的又是谁?

会是杀人的凶手么?

——

凤倾心和忘尘又被关在木屋里,忘尘的腿长出了新肉,正钻心的痒。

换好了药,凤倾心凑近了一点,伸手去给他的绷带包扎上。女子温热的手指,纤纤细细的轻微的蹭过他的皮肤,一点搔痒近乎不察。

她的眉眼却温柔的滴出水来,抬起晶亮眼,高兴到:“忘尘,在过些时日,你的腿就能大好了。”

忘尘眼睛擦过她,落在了别处,似乎正在沉吟着什么。

凤倾心停下手,好奇的看着他,问道:“忘尘,你怎么了?”

忘尘为收回视线,只是声音里有几分犀利:“不对。”

“什么不对。”

“倘若掳走若云的真的是凶手的话,那么他带走她会有什么目的?”忘尘突然问出一个问题来。

凤倾心犹豫片刻,想了想道:“难道,是为了控制阎擎苍。现在整个阎王殿里的人都知道他对若云的心思,凶手要想更容易杀了他,就抓他软肋,投鼠忌器,阎擎苍会有许多顾及,若凶手拿着若云要挟的话,阎擎苍未必不会为她受制于他。”

“你说的对,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还要烧死若云?”

凤倾心恍然,惊道:“你的意思是说,这把火未必是凶手放的,很有可能是若云。”

“你不是说曾给她一根火折子么?也许,她是故意放这一把火,也许,她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忘尘揣测道。

“火折子,若云想告诉我们什么呢?”凤倾心诧异的蹙眉。

忘尘摇了摇头,眼睛却是出奇的亮:“我也想不通,可是,这把火也在无形中帮了凶手一个忙,若云死了,阎擎苍此时哀莫心死,正是他动手的好时机。”

凤倾心突然站起身,道:“难道他要杀阎擎苍?”

忘尘眯起眼:“我想,凶手并不想这么快要杀他,先杀光他身边的人,然后再在恐慌中杀了他,就像十三年前,楼漫天死的时候一样。”

“他身边的人……”凤倾心喃喃思索道。

忘尘抬眼看她,双眼如炬:“如果我是凶手,下一个要杀的,就是阎擎苍的心腹。”

凤倾心惊睁双眼:“是他,清润。”

夜黑风高,残云遮月,微弱的月光勉强能透过树影蔓下点点碎影,一阵风过,树影在窗上摇曳的如同鬼魅乱舞。

清润瞧着窗上的肆无忌惮的树影晃动得越来越剧烈。他警觉起来,从榻上撑起身。

抽出枕下的长刀,他一动不动立在踏前,警惕的看着四周,目光又不自觉的滑过案台上他放置的木盒。

里面的冰花已经化成一摊水,缓缓的流到了地上,画出狰狞的图案。

忽然,他浑身汗毛直立,像是有什么寒冷而危险的东西正在向他逼近。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长刀在身旁横切开来,只听“叮“地一声,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正死死盯着他,手里拿着一把寒光泠泠的匕首,似是打算向他偷袭。

“你是楼漫天的儿子?”清润握紧刀柄,厉声质问眼前诡异出现的人。

“我是……要杀你的人。”乞丐缓缓抬起头,杂乱的发挡住了脸,只留一双阴鸷的眼,清润刚与他对视,浑身就想僵硬了一般,呆愣在那,动也动不了。

乞丐双眼如一潭沼泽,正泛着诡谲的光,好像要将人的魂魄都吸了进去。

他斜睨着清润,嘴角微翘已微露讥嘲,一步一步向他走去,抬起手匕首,直直的向清润的心头挑去。

突然,昏暗灯火中,一道白光突如闪电划过。乞丐憋着嗓子发出惨叫:“啊!”当啷一声,他右手中的匕首落地。

乞丐大惊,还没反应过来,凤倾心反手将骨刀掷出!嗖地一声劈开寒风,犹如流星划向他眉心。那乞丐慌忙之中一下子趴在地上,骨刀顺着头上滑过。

“你是什么人!”凤倾心一脚踏在他的背上,娇斥一声。

乞丐讥笑声渐浓,还未答话,她便觉得一股啃灵噬骨的寒意从脚底逐渐蔓延全身……从未有过的恐惧感使她大惊失色,凤倾心不由得抬起腿往后一退!

乞丐微挑起头,杂发胡乱的贴在脸上,仍斜睨着凤倾心,突然他冲着她咧嘴一笑。

昏黄的灯火下,只见他那诡异的面孔竟渐渐浮肿,像个吹足气的猪尿泡,膨胀得发亮,最后五官消失了,竟然化成被吹成的巨大胖肿的吹气人,将他的四肢躯体裹了进去。

“倾心,小心,这是西域妖术,诡异的很!”忘尘急忙大喊嘱咐着,一边拖走仍在呆愣的清润,在他的鼻翼两旁开始施针。

而这头,巨大的吹气人飞腾而起,向凤倾心碾压过来。骨刀不再手,她操起乞丐掉下来的匕首,对着他的肉皮用力刺入,可它竟是刀枪不入一般,半分也刺不进去。

凤倾心从未见过如此诡异情景也惊恐莫名。

只见那东西旋空转动,带起飕飕寒风朝凤倾心飘忽而来, 只听“咔嚓”几声,吹气人当即碾压在身,扯起的一阵剧痛如闪电般迅速游移到她的四肢百骸。凤倾心双眼一黑,不由自主呻 吟出声。

“倾心!”忘尘大惊,在清润房间四处张望,见房角瘫着一大截绳子,顾不得许多,一瘸一拐的跑到屋角捡起绳子,在将其在烛火中点燃,没一会儿,一根火绳平地燃起。

忘尘凛起眉眼,一下一下的抽打在吹气人身上,终究是血肉之躯,火烧的肉皮竟泛出油光,滋滋作响,那人高嚎一声,瞬间又变成乞丐的模样。

“倾心!”

忘尘将她抱起来,胸口的重物陡然消失,让她心头一轻俯身连连咳嗽起来。

“我没事!”

身后的清润已从幻术中清醒过来,手中长刀横扫而出,骤然发力。

那乞丐眼中噙着一丝怯意,突然,窗户炸裂,两个黑幽幽的矮人从中滑了出来。

两人心有灵犀推出四掌合成一掌朝清润胸口拍去,他躲闪不急,心知已不能全身而退,退步避掌的瞬间,重重地投出手中长刀,刀子在平空中,横飞如线一般,逼近其中一矮人的小腹!

那两个矮人不慌不忙纵身一跃,避开长刀,同时冲清润劈面就是一掌。

清润重掌倒地,二人一阵得意口中发出一阵怪笑,做爪的五指如钩,双掌以十成功力朝清润心头推了出去。

凤倾心暗叫不好,两步窜了起来,左手捡起骨刀,右手从烛台上扯下燃着的红烛,然后一手提着刀切断斜红烛,一边向矮人跑去,单臂猛然一掷,被削成两截的红烛向两二个矮人飞出一条漂亮的弧线,如暗器一般斜斜地扎进了身上,势尤未尽,二人齐齐被推开尖端退了数尺,一头栽进了地上。

清润爬起身,举刀砍了过去,三人眼中皆是惊恐,从怀里拿出一棵烟弹,向三人重重的掷了下去。

砰的一声,屋内顿时一片烟雾弥漫,几人被呛的连连咳嗽,挥舞着手臂,眼前什么都看不见。

待烟雾退去时,那三个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只有地上一张纸条安静的躺在那。

凤倾心俯身将纸条捡起,只见上面写了几个字。

她轻轻将其念了出来:想救若云,二十里外夺魄舍,五日后,阎擎苍一人来救。

第四十五章 凶手现身(二)

夺魄舍。

好诡异的名字。

凤倾心收起纸条推门走了出去。

清润在身后连忙喊住她,急道:“凤姑娘,你不能去!”

“为什么不能去!?”

“就算是若云在这,她也绝对不希望阎君去的。”清润声音里带了一丝祈求。

“你不是她,又怎么知道她心中所想?”凤倾心来了怒意,想起若云不多的时日,心口就闷闷的痛。

“她曾舍命救过阎君一次,就希望他好好活着……如此,就让阎君认为她被烧死了,不是很好么?”清润垂下眼,敛下眼中的一丝不忍。

凤倾心两步走到他面前,提起他的衣襟,丹凤狭眸迅速燃起簇簇怒火:“那么她的死活就不管了么?我不管她曾经和阎擎苍有过什么,若云和他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她们有权利活下去!”

清润没有动,神色黯然:“你不明白,他们夫妻是多么想要爱下去。”

“……夫妻?”凤倾心一怔,手也渐渐松开,他们竟是夫妻?

清润叹息:“他们,的确是夫妻,正如姑娘猜测的那样,阎君身上的噬心毒是若云解得,三年前,她就开始养噬心花,只是她一直未有孕,那花一直未结果……,直到三个月前,她怀孕了,怀了阎君的孩子。”

清润抿了抿唇,眼中全是怜惜:“这一切,阎君从始至终都不知情,直到最后她为阎君解毒的时候,他才知晓。”

“若云,她怎么那么傻。”凤倾心忍不住替她惋惜。

“她的确是傻,傻的可以,噬心毒她已经中毒三年,加上腹中胎儿的汲取营养,她恐怕已活不过多久。可当时知道真相的阎君肝肠寸断,悔恨万分,所有人都知道,若云若是死了,他绝不会独活……所以她想出了一个办法。”

“让他忘了她,对么?”凤倾心声音都有些颤抖,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清润点头,目光落在窗外,似乎在回忆:“不错,正是若云亲手喂阎君吃下的忘情散,阎君自此以后,那个让他爱的刻骨铭心的人便不记得了,将她忘的干干净净。所以……”

清润突然收回了目光,缓缓地双膝跪倒,平静无波地向凤倾心深施一礼道:“这是若云的心愿,倘若她看见阎君为她痛苦一生,恐怕她至死也不会瞑目的!”

凤倾心心顿顿的疼,手指渐渐收紧,纸被揉成一团,她闭上眼睛,长叹道:

“我可以不去告诉他,但是若云,我去救。”

忘尘虚着双目,浅浅地看着她笑,凝在凤倾心面容上的眸子莹润得近乎透明,他缓缓合掌在胸道:“阿弥陀佛,倾心,我同你一起。”

清润眉目灼灼道:“我也一起。”

——

凤倾心为忘尘换了药,隔着纱布替他搔痒,忘尘看着她轻轻叹息:“倾心,夺魄舍九死一生,你定要当心才是。”

凤倾心想起清润的话,那里原来是一处乱葬岗,阎君嫌那里不详,便荒废了,而阎王殿里所有的死尸都扔在那任其腐烂。

“不怕。”她垂眸,淡淡吐出两个字,继续为他轻轻搔痒。

忘尘却突然握住她的手指,合在掌心里,幽幽喟叹:“你终究是个女子,其实每次都没有必要这么拼命。倘若,你真的打不过他岂不是白白浪费了生命!”

凤倾心想起她被那个吹气人压在身下的时候,忘尘一脸焦急的模样,眉眼就忍不住染了一层温柔。

“我不怕死,只是,我会不甘心。”

“不甘心?”

凤倾心抬头看着忘尘淡雅如雾的脸庞,轻轻笑了笑,一股苦涩在唇里蔓延开来:“我还有件事没有完成,若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你还有什么事没有完成?”忘尘抬眸,盯住对面那双眼眸。

“没什么。”凤倾心眸子一暗,她不能说,如此不堪的自己,不想*裸的摆在别人面前,尤其是在忘尘面前。

“倾心,你怎么了?”忘尘诧异的看她。

凤倾心抬起眼,正了神色看他,认真问道:“忘尘,倘若灵心重新活了过来,你会不会为她还俗。”

忘尘清隽的眉眼蓦地一跳,淡淡的唇边血色褪尽,仿佛浮了一层灰色,竟变的黯然无光。

凤倾心感觉他抓过她的手蜷得死死的,十指关节,均已泛青。

“忘尘……”

须臾,他低头,又一声轻叹溢出唇角,直绕到她心头深处去。

“我会。”

凤倾心如五雷轰顶,那一声我会,仿若自天边传来,直直的打进她的心里。然后 她只觉得心中狠狠被抓揉成一团,竟似有一种漫长而隐晦的疼痛自心尖泛起,让她连嘴里都染上了一层苦涩。

“你真是个用情至深的人,能得一个男人如此用情至深,我真羡慕她。”

忘尘松开她的手,眼神深了下去,连声音里都存了一分深沉:“我爱她,愿意为她放弃所有,哪怕……会万劫不复。”

凤倾心直直的看着他,心中疼痛如绞,更加坚定了她集满魂瓶的初衷,万劫不复……

也好,忘尘,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此时,她还不明白忘尘口中的万劫不复是什么意思,可她真的有一天知道的时候,她才知道,另一个词的含义。

那便是绝望。

乱葬岗上空,一弯下弦月依在西边冷笑,连月光也狰狞惨白。

这坟冢已废修多年。

几十年前,阎王殿这儿有过村落。但最后一场瘟疫把村民全都吞食殆尽,这儿已成了无主孤魂的荒冢野村,野狼掘尸孤独嗥月的所在地。

十年前,阎擎苍来此时立门户之时,见此处阴气漫天,诡异重重,便觉得晦气将此处丢弃。

自此以后,没有人再来这个地方。周围都是大雪、瘴气、尸骸枯骨,不是被腐烂的枯骨腐朽,便是被野兽啃噬得七零八落。

“这里阴气森森,我们人多反而不利,你们在此处等我,我先去探探。”凤倾心回头对清润和忘尘说道。

清润点了点头,忘尘则是一脸担忧:“你一人要小心,不要逞强。”

凤倾心对他淡笑:“放心,尚未到五日之约,他们也许今夜并不再此,我只是去探探。”

说罢,抽出骨刀闪身钻进了夺魄舍这座乱葬岗里。

她深一脚浅一脚,踏在大雪地里走了进去,这里就是一座荒废的村落,两街一道,中间是一座高耸的荒冢。

四处扑面而来的皆是腐烂的死气,凤倾心感觉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硬物,借着惨白的月光看去,原来竟是半截死人的腿股。

凤倾心惊了一跳,此处阴气森森,到处透着诡异,不知道凶手会不会就躲藏在里面?

思及至此,她将脚步放轻了,屏息倾听着四周的声息,倘若她是凶手的话,会把人藏在什么地方?

她将这个所谓的夺魄舍走了一遍,里面的地形都记在了脑子里。

“你来了……”

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自头顶幽幽怨怨,神神秘秘的传来,凤倾心不由得大惊!

“谁?”

“哈哈!真没想到,你竟有这个胆量敢独自一人探到这里!”

只是那神秘的女人似狂妄之极,根本未曾将她放在眼中一样,反是哈哈笑了出来,那笑声轻细尖锐,在这夜深人静、废弃多年的乱葬岗里响起,直如小鬼呜咽一般,让人忍不住慎得慌。

“阎擎苍竟然连这个胆子都没有么?竟让一个女人来这里救他的妻儿!”

凤倾心向四周寻声看去,惨白的月光将此处照的一览无余,女人的笑声仍在继续,就是找不到那女人的踪迹。

“你是楼漫天的女儿?”凤倾心揣测道。

“不错!”

暗处的女人声音一戾,更显得诡异几分:“我就是让整个阎王殿里的人都不得好死,我要一刀一刀的将他们的肉都切下来,用他们的血来祭奠我死去的父亲!”

凤倾心看着幽幽暗处,竟勾唇冷声嗤笑一声。

“你笑什么!”女人呵斥出声。

“我笑你异想天开。”凤倾心笑意渐深:“难道你就凭一个会幻术的乞丐,两个矮人?”

“那又如何?”女人的声音陡然高了几分:“那两个人不是死的很惨么?”

“如果我推测不错的话,五爷和冷肃都是中了那乞丐的幻术,才会让你们得手吧?”凤倾心轩起柳眉,冷哼:“可这幻术并不是对所有人都有用,此番阎王殿里有了戒备,你以为就凭他们三个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风浪?”女人戚戚的笑了几声:“你说的不错,杀了阎擎苍的确有些难度,可如今,我手中有了筹码,就不怕他不就范!”

“若云……你把她藏在何处?”凤倾心凛起眉眼,横起手中骨刀。

“你不必知道,你只管回去告诉阎擎苍,明日,让他只身来此,不然就等着为她妻儿收拾吧!”

——

凤倾心就着孤清月色原路而回,忘尘担忧的看着她,问道:“怎么样,此处可有猫腻?!”

凤倾心忽然抬起头看着他和身后的清润,沉声道:“阎罗殿内部,一定有她的人。”

第七十六章 木老头

最近这几天,阎擎苍一直都在地狱坊里没有出去,好像想起一些事,一些他曾经忘记的事。

零零碎碎的片段总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可每一张都是她的脸。

梅凝香一直陪在他身边,安静的看着他么背影,一直没有言语,不知在想着什么。

她瞧着窗外的月亮越来越暗,轻轻勾了勾唇,想来天快要大亮了吧。

“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黑暗中地狱坊里没有燃灯,他的声音阴沉沉的传来。

梅凝香盯着他的背影,半晌,脸上泛着一丝丝苦涩,她深深地注视着他几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真没想到,阎君喝下了忘情散,竟然还是忘不了她。”

“你说什么?”阎擎苍倏地站了起来,泛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她:“你说……忘情散……”

梅凝香笑了一声:“阎君心里不是已经开始怀疑了么?”

“她究竟是谁?”阎擎苍声音很轻,他很想知道。

“她是……”梅凝香顿了顿,长长的尾音,那样凄凄地拖曳在空气中。

“你的结发妻子呀。”

“若云,妻子……”阎擎苍如五雷轰顶,竟让他双膝一软瘫软在地,喃喃开口唤着她的名字声音轻柔的象是心口的一点暖风,但又带着浓浓的痛楚。

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是她亲手喂你喝下的忘情散,就是希望忘了她,可以有一个好的人生。”

“呵……”

阎擎苍竟笑出声来,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视线越来越模糊,胸口里充斥了无数悔恨和痛苦当中。

真是个傻女人……

梅凝香半跪在他身旁,轻轻拥着他,将脸埋在他的衣襟里,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只听见她的声音闷闷的晦涩:

“擎苍,你要是爱上我那还多好,你知道么,这世上所有的痛苦我一人都能承受,可惜,我做了那么多,即便你不记得她的时日里,我依然走不进你的心。”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阎擎苍斜睨看着她。

梅凝香没有回答,依旧伏在他的身上,将脸微抬起,双眼迷离,神情恍惚似乎回忆起以前:“我在你身旁有八年了吧,可惜,八年的时光,我对你悉心照顾,都抵不住你们三四年的光景,从遇见她开始,你的心里就只有她,谁都看不见。”

阎擎苍剑眉微皱,见梅凝香双目微阖嘴唇翕动,面上隐隐还透着一抹悲恸,然后,细碎泪水顺着眼角簌簌滴落,衬得一张脸我见犹怜,让人心疼。

“你说这些又想怎么样,我的心里没有你,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好去处。”阎擎苍收回视线,不再看她。

“你知道么,昨天晚上那个凶手又动手了,他要杀清润。”梅凝香追着他的视线,突然说道:“若云不是楼漫天的女儿,也不是你的仇人……”

阎擎苍突然掣住她的脖颈,血红的眼睛充满杀意:“你说这些究竟想做什么?”

一滴泪又从她的眼角滑落,她她神色哀怨,语音凄楚,那眉目之间,一片哀愁和委屈。

“你能不能将眼光落在别人的身上,哪怕一瞬也好,就因为她的死,你什么都不要了么?要杀你的人,为你拼命的人,爱你的人在你心里都抵不过一个若云么?”

阎擎苍收了手,转身隐在坊中暗处,玄色的袍子消融在夜色里,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声。

“出去!”

梅凝香抿唇不语,阎擎苍感觉身后的视线灼灼,须臾就暗了下来,她起身走向门口,推开门一股子寒冷的夜风吹她耳鬓的长发,带着寒意灌进她地颈项,让她起了一身冷意,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清润也许没有告诉你吧,那一场大火,若云她并没有被烧死。”

——

凤倾心站在夜幕之下,远远望着夜渐渐淡去,天边云霓变幻,本就凝了一层忧意的眉眼更是深深绞锁。

寒风刺骨,阎王殿当真是极冷,她紧了紧身上的大敞。

木老头推开屋门就看见凤倾心站在门口,眼睫上挂上一层白霜。

“凤姑娘,你怎么起的这么早?”木老头看着她,一脸诧异。

“木大夫,忘尘的药没有了,我来找你在抓一些,见你睡的安稳,便没有打扰。”

寒风让木老头颤颤的抖了起来,身上的衣襟紧了紧,看着凤倾心一身寒风,似乎是在责备道:“凤姑娘,你怎么不叫醒我,这外面天寒地冻的,你一个姑娘家冻坏了可不好……,快进屋子里暖一暖,我去药炉给你拿药。”

木老头紧了紧衣裳来到他临时搭起的药炉,右手持着一盏油灯,微光摇摇,照在他的脸上。往日充斥在这张脸上的愤世嫉俗,突然被矍铄和凌厉的表情所替代。

凤倾心没有进屋,而是跟在他的身后,看着药炉里扬尘扑面而来,可四周被木板遮去风雪,倒是不冷。

“这里……能住人么?”

“胡说,这里天寒地冻的,若是住个人岂不是冻死了。”

“冻死人……”凤倾心垂眸喃喃低语。

木老头很健谈,看着她笑了笑:“丫头,这里的确不能住人。”

说罢,柜子里里面拿出几包药递给她手中。

凤倾心接过药放在鼻子旁嗅了嗅,道:“木大夫,你给我拿错药了吧,?”

木老头一脸惊疑,接过她手中的药,放在鼻子旁细细嗅了嗅,道:“不会,这就是接骨药。”

凤倾心笑了笑,勾唇道:“我来拿的不是接骨药。”

“那是什么?”

“是……”凤倾心拖了个长音,睨着他缓缓道:“专职跌打损伤的,对于有外伤的人来说,那才是良药。”

木老头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扯起唇边微皱的皮肉,笑了笑:“凤姑娘,真是不巧,那种药最近都没有,改天该和阎君说说,让他出去买一些。”

“木大夫,那药该不是你自己用了吧?”

“凤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木老头在药炉角落里,找到自己一处空地,空地上端端正正的摆了一个五寸高的木箱子,他笃悠悠地坐稳了,才道:“我好好的用这个药做什么?”

“做什么,恐怕木大夫你心知肚明。”凤倾心说的慢条斯理。

“这么说,你都知道了。”木老头脸上的笑容立刻变的诡异起来,已经没了一样颤颤兢兢,一脸忿俗的模样。

“只有你你抓走若云,才能解释的通,为何木屋会着火。”

“哦?”木老头听的面露微笑,似乎来了兴致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的西域妖术怕火呀,忘尘抽你那几鞭子恐怕你现在还疼吧?”凤倾心盯着他,声音陡然一寒道:“若云定是被你骗到了木屋,发现了端倪,你用了妖术逼她就范,情急之下,她才用火折子烧你,不曾想将木屋点燃了。”

木老头拍了拍手,赞叹道:“真是聪明的女人,就好像你就在现场观看一般,猜测的一丁点儿都不差!”

“那两个矮人也是住在你这里吧?”凤倾心冷声问他。

话音一落,木老头身下木匣里突然窜出两个黑幽幽的矮人来,对着凤倾心龇牙咧嘴。

“将你的伪装去了吧,木字是楼字的一半,你是楼漫天的儿子。”凤倾心眼眸微眯,潋滟的凤目划过一道狠戾。

木老头咧嘴一笑,缓缓抬手将身上的伪装去掉,撕掉脸上的假面,露出一张阴森森却寒冷的脸。

“说,你将若云藏在哪儿了?”清润从门口走过来,横起刀将门口堵死。

“我不会告诉你的,她是我杀死阎擎苍的筹码。”楼岸挑唇讥笑,眼中噬血的杀机。

“你若想要杀死阎擎苍,可以有一百种方法,为何要废这么多周折。”凤倾心突然问道。

“我不会让他就这么痛快地去死,我要一点一点折磨他,本来,我打算杀光这里所有人的,不过,如今,我可是等不了了。”

楼岸那端传来的阴冷笑声像极了毒蛇在吐信子。

“说,阎王殿里还有谁是你的人?”清润冷声质问。

“你们永远也猜不到,今天我就要用阎擎苍的血来祭奠我死去的父亲!”说罢,脚下腾起一阵阴风,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腥臊之气。

“是毒烟。”凤倾心大惊,急忙掩住口鼻拉起清润向药炉外退去。

“该死!”清润低声咒骂,待毒药散去,药炉里早已经空空如也。

“看来,他们早就想好了退路。”

清润道:“此事该通知阎君,让他早做准备。”

凤倾心点了点头,他微微抱拳便向地狱坊里走去。

她回到木屋去找了忘尘,忘尘盘腿坐在软榻上,脸上淡然:“真的是他。”

凤倾心还未来得及开口,门突然被清润打开,只见他慌慌张张的跑来,惊骇道:“不好了,阎君不在阎王殿,我房中凶手流下的纸条也不见了。”

凤倾心横起柳眉:“他去了夺魄舍。”

“我们也快去吧,若是他以若云要挟,阎君恐会有性命之忧。”清润急了起来。

“‘好,我同你一起去。”凤倾心颔首,回身对忘尘道:“你就在这里,我一会儿就回来。”

忘尘担忧的看她:“一切小心。”

只是话音未落,门口传来一声倒地的闷闷之声,二人惊疑开门,却见外面已然变了天地。

第七十七章 绝不独活

寒冬酷日里的日头从头顶笼罩下来,照射着地面上银银茫茫的白雪,折射出星星点点班驳璀璨的光。

大雪覆盖的地上,有一行深深浅浅的脚印。

阎擎苍脚下是无声的,却又像带着千钧之力,每一步都仿佛要在雪地上踏出一个窟窿来,那脚印一步又一步,由远及近,由浅至深,缓慢却有力的从雪面上倾轧过去,仿佛要将这琉璃一般的世界踩碎。

夺魄舍。

阎擎苍瞧着此处勾起唇,神情仿佛一片深潭,从眼睫翘起的眉宇到唇角勾起的弧度,都看不出丝毫情绪。

他走到荒冢前,看着上面矗立的高大的石碑,拂了拂身上落下的雪华,轻笑出声:“出来吧,凝香。”

须臾,碎碎的脚步声迭起,梅凝香缓缓从荒冢后走了出来,深深看了他一眼,轻叹道:“擎苍,你来了。”

“你千方百计的让我来此,怎么看起来并不开心?”阎擎苍眼中寂然无波,唇角却微微上扬挑起一抹邪气。

“擎苍,你若爱上我,那该有多好?”梅凝香感叹出声,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好像是看一眼少一眼。

“你抓走我的妻儿,难道就是和我说这些。”阎擎苍唇边的笑意加深。

“妻儿……”梅凝香轻移莲步缓缓走到他身旁,轻轻将身子依在他身上。

“我在你身旁八年,你对我就真的没有一点感觉么?”

“没有。”阎擎苍说的斩钉截铁。

梅凝香依在他的身上嗤笑一声,似乎是在嘲笑自己。

“你哪怕说句谎话骗骗我也好,你就不怕,再也见不到她了么?”

阎擎苍负手而立抬起头,在满地银白当中俯瞰苍天,忽而他轻笑道:“你以为她死了,我一个人还会活的下去么?”

“你,你想起来了?”梅凝香不可置信的后退了一步。

“没有。”阎擎苍垂下头,唇边泛着一丝苦涩:“我没有和她所有的记忆,可我对她的爱是不会变。从我再次见她的那一刻开始,我重新又爱上她。”

——

今日东风,漫天肆虐,大风腾起雪花成了一片迷眼的白雾,里面裹着致命的毒药。

凤倾心被困在瘴气中,心头像是被刀子凌迟这一般,顿了顿,她想试图站起来,可身上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她慢慢的爬着,苟延残喘着向一旁爬去,眼里隔着靡靡雾气,只有一个人。

“忘尘……”她出声唤他的名字,咬碎银牙,用了最后一分力气爬到他的身旁。

“倾心……”忘尘躺在地上虚弱的低语:“是软筋散。楼岸在风口撒了剧毒,他是想将阎王殿里的人都杀了。”

凤倾心喘息几口,伸手一点一点挪动着忘尘的身子,将他搬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感觉他温热的身子伏在他的背上,呼吸起伏,她笑了笑,无论生死,这颗心都踏实了。

毒烟仍在加紧进攻,对她和忘尘又撕又扯,她开始往前爬行。手下的雪地异常冰冷,寒气滑过手掌,刺入她的膝盖,她不顾一切,不顾一切地往前挪,只想着往前挪。

忘尘看着身下艰难向外爬着的女人,他的心刺了一下。

“其实,你可以不必管我的。”

他的话轻轻略过心头,凤倾心微微一笑,却已苦涩无限。

“无论如何,我都……不想放弃你。”

不想放弃他……

忘尘一怔,良久,都没有言语。抬头看着一阵靡靡白烟尘飞里,目光里隐着难以捉摸的情绪。

凤倾心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让他活着,即便这此她躲不出去了,丢了命,也要让他活着。

身旁的弥漫的瘴气一点一点淡去,她紧紧抿着唇角,不敢有一丝松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向前爬,在近一点,在近一点,忘尘,她快要爬出去了。

突然,眼前四条粗短的腿遮去了她的去路。

“你竟然能爬这么远。”两个黢黑的矮人蹲下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凤倾心,眼里全是惊奇。

“你们……”凤倾心感到一阵惊慌,强烈的毒气让她身子一颤,忘尘嘤咛一声从她身上滑了下来。

两个矮人看着她叽叽的狞笑着,忽然其中一个矮人抬起一脚踩在凤倾心背上,满脸的意气风发,道:“你也有今天,终于被我兄弟踩在脚下了。”

凤倾心心里突然浮上了一种无能为力的悲哀。

矮人扬起一脚,凤倾心身子不由自主的飞起又重重的砸落在地上。

顾不上小腹上的疼痛,她抓着雪在手心里化成冰凉的水,咬了咬牙,她挣扎着起身,此番她竟以跪着的姿势匍匐在矮人的脚下,就如同乞求饶恕的乞丐,那么卑微。

“杀了我,放过他。”她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祈求道。

忘尘皱着眉头看着她,心里一种一异样情绪涌了出来,感觉一颗心像被人扎了几根针一样,刺刺的疼。

两个矮人认真的低头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道:“师傅说,一个都不能活。” 看着一旁趴在地上的忘尘,道:“他也得死。”

凤倾心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矮人又是一脚踢在她的胸口,她感觉不到疼,她抬眼直直的看着忘尘,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忘尘……我保护不了你了。”

——

天上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绵延不绝。

阎擎苍突然伸手推开梅凝香,眼神阴鸷下去:“我的女人呢?”

“她?”梅凝香笑的嫣然:“你放心,我还要用她来折磨你,不看你生不如死,我又如何舍得杀她!”

雪仍在飞扬跋扈地下着,荒冢破村被风中雪花漂的发白。

梅凝香闭着眼觉得自己在这世界中已经变成了一朵雪花,融在其中,正欲缓缓慢慢地随风飘了起来。

“八年,你杀的机会有很多,为何要等到今天才动手。”阎擎苍阴冷的开口。

“擎苍,你可知道,这八年我经历了什么么?”

梅凝香轻轻的开口,目光落在荒冢石碑上存着的大堆白雪,越积越多,如同感情一样。

“为什么?”

阎擎苍也看着它,忽然,那一瞬间,荒冢之上扑天盖地落下来的雪花似乎将两个人淹没了。

“因为我爱上你了。”梅凝香透过雪花看着他,声音都颤抖起来:“从开始的恨之入骨,到后来的倾心相对,你知道我经历多少心路煎熬?甚至……甚至我都想要放弃报仇了。”

阎擎苍脸上没什么表情。

梅凝香再次走到他身旁,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然后她轻轻笑了,笑得那样美丽,仿佛一生的痛苦终于得到了解脱,她抬起一只手,扶上阎擎苍的脸,轻声吟道:“即便在最后你忘了她的那段时日,我以为我的爱可以得到你的回应,可最后,最后,仍抵不过一个若云,擎苍,怪就怪,你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不该爱的人!”阎擎苍嗤笑,一把甩下她的手,怒视着她:“她是我今生唯一所爱,你以为我阎擎苍会怕你楼家的复仇么!”

梅凝香倒退了一步,眼中噙着浓烈的哀戚和失望。

“妹妹,事到如今你该清醒了。”乱葬岗里走出一个人,阴冷的气息让人恍惚他原本就死人堆里的。

“哥哥……”梅凝香眼泪挂在腮庞,苦涩的点了点头。

“那夜凤倾心在窄巷里看到的拿着阎王令的人是你。”阎擎苍盯着梅凝香,沉声道。

“不错!”楼岸冷声应道:“我不敢与妹妹相认,只好利用那两个矮奴来传递消息,只是没想到冷肃的命如此大,砍了那么多刀还没死。”

阎擎苍双眼腾起血色,冷声道:“你以为砍了我的左膀右臂,就能杀的了我!”

“所以我才抓了她!”楼岸突然扬手向荒冢石碑上打了一道暗器,然后,一个女人从石碑上滑了下来,脚并没有着地,因为她的手臂吊在绳子上。

“若云……”阎擎苍看着荒冢上吊着的虚弱的女人,心里痛的他不能呼吸。

若云抬起头,眼泪簌簌流下,摇头哽咽道:“擎苍,你怎么那么傻,那么傻!”

阎擎苍对她笑了笑,脸上全是温柔:“为夫想你了。”

嗤的一声,他身后的楼岸斜刃刺入,阎擎苍的胸膛里淌着血,染得衣衫通红,他双眸一瞬不眨,仍盯着若云,脸上含笑,眉目传情。

“不,擎苍,你还手,你还手,不要管我,本来我就活不成了,你答应我,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楼岸提刃拔出,又是一剑刺入心口,阎擎苍晃了一晃,,血水如股窜冒,,他的心口潮湿一片,是殷红的血,眼仍温柔的定格在若云的身上。

“擎苍,我求你,你还手,你还手!”

楼岸拔出剑,轻轻甩了甩长刃,,血便溅到了他的脸上。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我筹谋了十年,都在想怎么才能杀了你才能让你痛不欲生,可没想到竟然这么简单就做到了。”

楼岸缓缓走向吊着的若云,如恶魔一般狞笑着,长剑从她的小腹一直滑向她的脖颈,阴沉沉道:“你说,我要是在你面前杀了你的妻儿,你会不会生不如死?”

第七十八章 谁言痴情

楼岸缓缓走向吊着的若云,如恶魔一般狞笑着,长剑从她的小腹一直滑向她的脖颈,阴沉沉道:“你说,我要是在你面前杀了你的妻儿,你会不会生不如死?”

“你再碰她一个试试?”阎擎苍瞳孔一缩,眼中蓦的弥漫起了凌厉的杀意,唇角边浮起了一种诡谲阴沉的神情。

“快要死的人了,也敢威胁我?”楼岸啐了一口,将刀子深入若云脖颈之间。

“快要死了……”阎擎苍轻声重复着他的话,身子摇了摇,瘫软在地上,胸口的血珠汩汩的流下,扑簌簌如凋零的红梅纷纷飘落,撒在银白的雪中点点红艳甚是好看,楼岸满意的勾唇睨着他。

“擎苍,你认输吧。”梅凝香看着虚弱的他,眼里情绪不明:“今日,你和若云都得死!”

“擎苍!”若云看着他,哭着唤他的名字,楼岸的剑又深入皮肉,血顺着衣襟簌簌流下,她全不在乎,眼中就只有他:“求你了,擎苍,你别管我,快走!”

“他现在想跑也跑不了了。”楼岸笑得狰狞可怕,回眸对梅凝香道:“凝香,快去,挑断了他的脚筋和手筋,在一刀刀凌迟他!”

梅凝香身子一颤,看着阎擎苍痛苦的闭上眼睛,楼岸对她恨铁不成钢的吼道:“你忘了爹爹是怎么死的么,凝香,今日,你不杀他,他日他必定不会给我们兄妹留活路!你看清楚这个男人,眼里只有这个贱人,哪会看的见你!”

梅凝香缓缓睁开眼,一层白霜似的冰冷蔓了上来,她抽出刀子缓缓走向阎擎苍。

“来吧,凝香,今日你不杀我,他日我必定血债血偿。”阎擎苍竟然笑得灿烂,看着一步一步趋近他的女人,索性闭上了眼睛。

“阎擎苍,你别以为我不敢!”梅凝香看着他唇边的笑,一股子怒火窜了上来,脚步更快了。

阎擎苍却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睁开,口中慢条斯理地说着,:“看在你我八年相伴的愤上,那你就给我一个痛快!”

梅凝香站在他的身旁,眼中复杂,咬着唇缓缓抬起刀子,刀子上银银白光晃的她有些睁不开眼。

就在这时,地上的阎擎苍猛地睁眼突然出手,手臂一抬,左掌如风一般地便掠向了梅凝香的手腕,这一掌看似绵绵无力如风一拂,可速度之快,却令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过后,梅凝香的手腕已生生被震得脱了臼,她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惨叫,在抬眼时,刀子已然横在脖颈上。

“我真是小瞧你了,你阎擎苍不愧被称为阎君,你根本就没有心!”梅凝香眼中噙着痛楚和凄厉。

“你说错了,我不是没有心。”阎擎苍在她耳旁轻轻道:“只是对她一人而已……”

楼岸见状突然脸色一变,怒道:“放了我妹妹,不然我杀了这个贱人!”

“放了我的女人,不然我杀了你妹妹。”阎擎苍冷眼看着他。

“你以为你和她能活着走的出去么?”

“这句话该是我说才对,你以为你杀了我,就能活着走出夺魄舍么?”阎擎苍语气清淡,声音却一股子阴冷。

楼岸不由得变了脸色,惧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别急。”阎擎苍笑得开心,连身子都颤了起来:“你马上就能知道了!”

——

雾气渐渐散去,毒烟也淡了许多,可凤倾心的身上仍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又是一刀下去,背上火辣辣的疼痛直钻心尖,凤倾心连*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艰难的抬起头,转着眼珠子看着一旁的忘尘,见他也在看她,这时候他的眼睛也似乎借一抹了悲哀,她的心又隐隐地疼了,她低声开口,用尽她此生最后一丝气力唤道:

“忘尘,别怕……”

两个矮人又是一脚踢在她小腹上,凤倾心抿了抿唇,没有吭声。

“你放心,我们哥俩既然答应你,砍你一百刀后,自然就放了那个和尚,我兄弟是不会食言的。”

矮人看着骨刀上殷红的血,鲜艳的颜色让他们兴奋起来。

“已经十八刀了,你竟然还精神抖擞,看来是我们下手 太轻了?”另一个矮人皱起眉头,有些失望。

持刀的矮人连忙点头附和:“你说的对,是咱们下手太轻了。”

说罢,他垂下刀锋割在她的肉上,这一刀下去,深可见骨。

凤倾心疼得弓起腰,整个身子慢慢开始发抖,鲜血从身上源源不断的流,她的嘴唇,很快失去了血色,可双眼仍落在忘尘身上,想要在对他说着什么,可话到嘴边,竟没了声音。

她看着忘尘的嘴唇开合,他对她似乎说了些什么,可她已经听不见了,脑中嗡鸣,心中只有绝望。

青云,她等不到那一天了,等不到你心里只爱她凤倾心一人的那一天了。

眼泪顺着眼角就着血缓缓流下,就像流出了血泪一样,最后,她对着忘尘绽起唇角,漾出最后一抹微笑,便彻底沉浸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两个矮人停了刀,看着晕死过去的凤倾心,抬腿又踢了一脚,她一动不动。

“死了么?”

两个人对视一眼后哈哈大笑,得意洋洋,似乎终于是解了心中的气,忽而,其中一个矮人止了笑意,另一人看着他也渐渐收了笑容,惊诧问道:“大哥,你怎么了?”

那人缓缓回头看着忘尘,皱眉道:“他刚才说了什么?”

“他说了什么?”另一个矮人也皱起了眉,拘着眼睛细细回想着,突然想起来,道:“他说,那就换我来保护你。”

话音一落,两个人相互对视一眼,又捧腹大笑,似乎听了好笑的笑话一样,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就你一个瘸病的和尚,能起什么大风浪!”

忘尘躺在地上双眼木然,眼睛看着浑身是血的凤倾心,眼中如潭水一样,绞的深不见底,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矮人瞧着他的神色,渐渐收了笑意,提着凤倾心的骨刀走到他身旁,用刀尖在他灰白色的背上来回搔着,轻蔑道:“我不杀你,你走吧。”

忘尘没有动,仍看着凤倾心。

矮人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本正经道:“她还有一口气,才十九刀,还有八十一刀,放心我们会一刀不落的补上。”

“你敢……”

矮人诧异的看着地上的忘尘,须臾,回过神来又狰狞的笑了起来,二人笑了一会,低下头问道:“你说什么?”

“你敢。”

简短的两个字,隐着无限杀意,

两个人从未见过人会有如此般阴冷的脸色,他虽垂目瞧着不远处的人,却面沉如水,双眼如刀,周身竟渐渐腾起一股煞气。

矮人恼怒起来,横起一脚踢在忘尘的身上,可脚未贴向他的身体,便浑身僵硬在那。

忘尘单手掐着矮人的脚腕, 便是此时,他抬眼瞧了他一眼,眼神之中再无半点和尚该有的温柔和煦,取而代之的只有森森眼刀中的透着寒光。

“你……”

两个矮人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忘尘缓缓站起身,一抬臂竟单手将那个矮人提了起来。

“放开我!”矮人背忘尘像提一只鸡似的提起来,两条腿在空中乱踢乱蹬。

“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没有中毒?”

忘尘仅用一只手便牢牢地扼住矮奴的咽喉,缓缓开合嘴唇厉声吐出几个字来:“杀你的人。”

另一个人见事不好,狰狞着脸,匍匐在地,双手做爪向忘尘奔了过来,忘尘冷冷勾唇,将手中的矮人做器横扫过去,那矮人顿时被击了出去。

被提的矮人手中还攥着凤倾心的骨刀,在此危机之时,他身子诡异一扭,半抬起身朝着忘尘的胸口一刀砍了下去,忘尘冷哼,手腕一一拧一转,那矮人的胳膊顿时骨头尽碎,而后,他抬起一脚踢在他的胸口,竟将他踢出了好几米远。

“大哥!”另一个矮人向飞出去的矮跑去,二人不可置信的看忘尘,诧异道:“不可能,你的瘸腿……”

忘尘缓缓抬腿向他们走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二人,朝着他二人微俯身,阴冷笑了笑:“你说哪条腿?”

两人人蜷缩在一起,感觉到害怕,不停的求饶:“大师,饶命,求你饶了我们!”

“求?”忘尘阴着嗓子吐出一个字来,心口突然浮出一股戾气:“方才她跪在地上求你们的时候,你们在想什么?”

两个矮人顿时僵硬为那,忘尘伸手捏着方才夺回来凤倾心的骨刀,向刀刃上吹了一口气,道:“你们两个,今天都得死。”

“不!”二人惊恐瞪大双眼,突然抬腿拼了命的向后跑去,忘尘冷笑,欺身而上,闪身便来到二人身前,手臂轻抬斜刃横过,两个矮人目中仍露出无法置信,口中鲜血汩汩溢出,甚至都无法惨叫出声,随着脖子喉管被生生切开,头颅立刻拉耸下来,登时气绝身亡!

直至临死,他都双眼都带着骇然,他们没想到,这孱弱的和尚,居然强悍到了这种程度。

第七十九章 来生之约

阎擎苍话音刚落,脚下便传来一阵颤抖,且势头越来越猛。

地面白雪开始慢慢抖动起来,地下似乎有某种巨大的力量开始缓缓散发出来,甚至连整个村落都也有微微颤抖的趋势,仿佛脚下的地面正在下沉,似乎一个漩涡在不停的旋转!

“擎苍!”若云见到此景,不可置信的开口唤着阎擎苍,阎擎苍温柔的看着她,轻声应道:“娘子,我在。”

若云眼泪流了出来,忍不住呵斥他:“你这个傻子,怎么那么傻!怎么那么傻!”

阎擎苍绽唇笑了笑,突然将梅凝香甩在一旁,冷眼看着若云身旁的楼岸,冷声道:“我既然敢来,自然就做了十足的准备,你以为你们选的一个地方就是个绝佳的好地方么?”

楼岸身子随着地面的震动摇晃,惊恐的看着她,颤声道:“不可能的,你是拂晓才知道若云没有死,这么短的时间内,你究竟能做什么?”

“短时间?”阎擎苍站的笔直,丝毫没有方才的虚弱,他冷笑的看着楼岸,沉声道:“这里我已经呆了十三年,自然想到会有仇人复仇的那一天,所以早早的就做了自毁的机关。”

“你,你……”楼岸的话还没有说完,荒冢砰的一声裂开一道缝隙,地面便不受控制的下坠,楼岸自缝隙里滑了下去,若云也随着降落。

阎擎苍眼神一紧,手腕一转,将手中的刀子掷出,切开她缚着双手绳子,与此同时,身子如青燕离巢飞身跃起,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双腿蹬在降落的石碑上,借力向地面上跃去。

就在此时,他才算真真实实的将她抱在了怀里。

“擎苍……”

随着若云凄婉的声音,阎擎苍呼吸渐沉重,泪水聚在双眸里。

“若云。”

他颤抖着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若云早已泣不成声,一把撞在他的怀里,贴在他肩上,感受他起伏的宽阔胸膛。飞扑到脸上的雪迅速融化,混在泪中,冰凉地滑落,如同他们的心境。

“若云,我带你离开这。”

阎擎苍横腰抱起她,身后的梅凝香突然攥住了他的衣角,他皱眉回头,见她的半个身子已经掉入地缝当中。

“救我,擎苍!”梅凝香祈求的看他。

若云呼吸一紧,揪着阎擎苍衣襟道:“擎苍,救救她吧。”

阎擎苍用脸磨蹭着她的脸颊,轻笑出声:“阎罗殿要坍塌了,谁都活不了。”

一吻落在她的唇边,阎擎苍抽回衣襟抬腿便向外走,身后传来梅凝香凄厉的惨叫:“阎擎苍,你好狠的心……”

阎擎苍不为所动,眼中看着若云,纵身便飞到夺魄舍外一棵老树上,身子依坐在一根树枝上,将若云抱在怀里。

若云抬起眼看着他,哭泣道: “擎苍,你可以逃出去的,你可以逃出去的。”

阎擎苍居然笑了笑,黑眸开阖间,如有一抹温软飘过,他低声道:“妻儿都在这,你让我上哪儿逃。”

“哪里都好,只要逃的出去,你还会在娶妻生子……唔……”

若云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吞没在阎擎苍的唇里,他气急败坏的咬着她的唇瓣,低吼道:“我阎擎苍的妻子今生只有你一人,你若死了,我绝不多活一天。”

苍天之上,羽云像轻纱似的微风徐徐地曳过天河,这寒冬一时,竟有如此温暖的一天。

“云彩好美啊,擎苍你一定不记得,你我初遇那天,云彩也是这般美。”

若云在她的怀里,看着天上漂浮的白云,轻轻回忆着记忆里甜美的往事。

地面仍在不停的颤抖,白雪簌簌的抖落着,二人不为所动,阎擎苍轻笑的看着她,道:“那你讲给我听。”

若云回眸看她,眼中亦是一片深情:“江南的春天很美,杏花正被风吹满了头,青石板的驰道很温润,马蹄踏上去发出清脆的响声。街两旁的柳树叶子正抽着清牙,掩映着长街很长,你打马从我身旁而过,抬头问我:姑娘,哪里有酒?”

阎擎苍轻轻的笑开,眼中似乎闪过他们初遇的样子,他似乎都能想象出她惊诧的表情,圆圆的眼,浅浅的笑靥,不禁问道:“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若云顿了顿,唇边的花也绽放光芒:“我说,江南烟雾如酒,何处不是酒?”

阎擎转头望向她,眼中闪着温雅轻笑,捏了捏她的鼻尖,道:“你好大的胆子。”

若云回眸看他,眼底涌上一层雾气:“当时,你就是真的说的。”

阎擎苍也看她,贴着她的脸颊在她唇边轻声道:“我一定是将你抓了起来,放在马背上,对你说,那你就随时给我倒酒喝。”

若云身子一颤,竟怔在那,闭上眼,任泪水肆意妄为,轻轻翘起唇纹,就算过了这么许久,他忘了她,可他仍然是他,就算他们重新相遇,他还是那样做。

恍惚中是跨越了长长的时空,回到了最初的起点,那时候他们驰道相遇,他们还是这般模样。

——

忘尘踢了一脚死不瞑目的矮人,将骨刀上的血擦干净,缓缓走到凤倾心身旁,蹲下身将她抱紧在怀里。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在她的耳旁轻叹一声:“你怎么会这般痴情,痴情到我都不忍心……”

忘尘没有说完,那是他生命中的隐疾,他不能说。

他将唇贴在她的唇瓣上,可冰凉的感觉让他骇了一跳,心底不知什么感觉,除了灵心死的时候,他从未有过的感觉,忘尘皱着眉头,单手抚上她的胸口。

没有女子一丝温柔感觉,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僵硬的如一块冰,忘尘竟害怕起来。

他无法解释这种怯意,他从未有过的胆怯,低眉想了想,她不能死,她还有利用价值。

掌心凝结的内力强盛,一股浑厚热烈的内力从心口灌注而入,源源不断从自凤倾心心脉涌进四肢百骸。

忘尘僵立在原地,两人隔着咫尺,足足过了半刻钟工夫,她没有半分起色,忘尘拧着眉头,又一次凝起了气息,将全身内力凝结在手掌,再次朝着她的心口注入。

“咳。”凤倾心唇角溢出一声细微的咳嗽,胸口起伏了一下,忘尘忽然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倾心……”

地面的颤抖让他变了脸色,忘尘缓缓站起身,看着一地银白的大雪,扯絮拉棉的颤抖着,冷冷的提起唇角:“竟然启动了自毁的机关,阎擎苍你还真有些手段。也罢,省得我动手了……”他看着地上的凤倾心,轻轻笑了笑:“毕竟拆散鸳鸯,我也不愿意做。”

他纵身一跃僧衣乍开,一瞬间便落在地狱坊旁,地上的小啰啰早已经没了声息,他一连将碍事的东西都踢开,砰的一声,地狱坊大门被小啰啰的尸体震开。

他踏了进去,亲润的尸身已经僵硬,他怀里正死死地抱着艮犬举月灯。

忘尘将灯拽了出来,勾唇笑了笑道:“终于,你还是落在了我的手里。”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强烈,忘尘飞身而出,双臂一展,足尖踏着白雪向去找凤倾心。

而此时,尖利的破风声宛如哨鸣鹰啸,一刹,地上裂起一道缝隙,凤倾心身子缓缓滑入缝隙中,电光火石之间,忘尘伸手一勾,攥紧了她的衣襟,她被生生止住坠势。

忘尘扯回她的身子,抱在怀里,二人凌空倒飞了出去。

他踏着炫飞的白雪,如仙人衣袂荡漾,向绝情涯飞略而去。

——

二人的身下的老树缓缓下移,若云抱紧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道:“擎苍,凤姑娘他们要怎么办?难道也要随着我们葬身于此?”

阎擎苍伸出手指描绘着她的眉眼,似乎要把她的模样刻在心里,好半天他才道:“那个忘尘,不是一般人。”

若云蹙起好看的峨眉,不解道:“一个和尚而已,有什么不一祥么。”

“和尚?”阎擎苍双目凛了一下,勾唇道:“他可不是简单的人物,他曾悄无声息的探过几回地狱坊,前几次我竟没有察觉,直到我燃了艮犬举月灯,他才露出鼻息,我们交过手,若是单打独斗,恐怕我也不能从他身上找到半分便宜,也许,他就是为了那盏艮犬举月灯来的。”

若云不可置信的摇着头,心里替凤倾心感到悲戚,垂目不忍道:“倾心她岂不是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中……”

“那个女人,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若云垂目流着泪,阎擎苍搬过她的小脸,抹掉脸上的泪痕,满眼柔情道:“不要管其他人了,人有她的命运,若云,你我珍惜当下的每一分时光。”

若云看着他,点了点头,偎在他怀里,他也紧紧抱住了她,二人紧紧相拥。

“来生你我还做夫妻。”

“好,”

生同衾,死同椁。

他们何其幸运,世间有太多两情相悦之人,大都不能相守一生,这一份美好的祈愿,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但愿,苍天垂怜,来生在于你我一场你侬我侬的风花雪月。

那一世,让你我一直淡淡相守,做一生一世的爱人,无关传奇,无关恩怨,你只是我的公子,我只是你的娘子。

第八十章 争执

睡梦中,青丝上似乎有什么在轻轻抚摸,很轻盈,很温暖,一点一点的消融她身上蚀骨的痛。

眼皮似乎有千斤沉重,她努力的睁开眼睛,恍惚间好像看到一双只有在梦里才出现的,如墨玉潭水滢滢荡漾的眸,她的心口开始揪痛起来。

是你么,青云……

“漾儿,你怎么那么不小心。”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她禁不住一滴泪水从眼角缓缓滑落,消失在乌黑发间。

“真的是你么?”

青云对她笑的温暖,一下子暖到了凤倾心的心口里,她缓缓抬起手抚上他的脸,她高兴得双眼弯成了月牙儿,连身上都不痛了,一颗心就像绽开了一朵花。

“是我。”青云叹息了一下,眼神黯淡下去:“你怎么不爱惜你自己,你若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凤倾心瞧着他黯淡的眼,含笑的摇了摇头:“值得的,都值得的。”

“值得……”最后一个字为他唇里拉起了长音,抬起眼看向外面,他虽然头是昂起来望着天上的,目光却透过云彩不知穿越到了何处:“爱情不过花事一场,风月一幕,情何堪伤?情何堪伤?”

说罢,他仰头大笑,身子竟渐渐消散,凤倾心害怕他的离去,开始慌乱起来,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却什么都抓不住。

“青云,不要离开我,不要!”

凤倾心突然惊坐起来,青云美好而温暖的笑容似乎还飘浮在眼前,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

终究只是一场梦啊。

她将脸埋在双掌间,忍不住哭出声来,身上的痛哪里及的上心口痛的十分之一。

“倾心,你醒了。”忘尘的声音自耳旁轻轻传来。

凤倾心突然转头,看见忘尘的浅淡的眉眼就在眼前,她似乎是忍不住了,一下子扑在他的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哭泣着。

“忘尘……”

忘尘身子一僵,感觉她泪水滴落,晕染在他的肩头,有淡淡的温热。

他伸出手抱住她,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背,凤倾心更是抱紧了他,再见到他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哽咽道:“忘尘,你还活着……”

忘尘拥着她,浅浅笑了笑道:“是啊,我还活着,我们都还活着……”

凤倾心哭声渐深,定是上天怜悯她,可怜她一场痴心,让他们都活着!

忘尘心中一恸,见怀里的女人依在自己的怀里,脸上神情冷淡,眸中却带了若隐若现的缱绻,不觉微微叹息,轻轻抚着她安慰着。

“这是哪儿?”凤倾心渐渐平缓下,抬眼观察着四周,屋子里温热一片已然没有冬日里的酷冷严寒,只是她这一动身上的刀伤迸发出令人窒息的疼痛。

“这里是离南的客栈。”

“离南……”凤倾心一惊,他们竟然离开了绝情涯,她急忙问道:“若云呢?”

忘尘闻言眉眼低了下去,看着她脸上浮出不忍,悲婉道:“唉,造化弄人,阎擎苍启动了自毁的机关,若云和他都葬身于绝情涯底了。”

“什么?”凤倾心心中一痛,泪水涔涔流下,若云那个痴情的女子,最终还是和阎擎苍葬在一起了么?

“忘尘,我们是怎么逃脱的。艮犬举月灯呢?”凤倾心突然直起身子,想起那场毒烟和两个矮人仍然心有余悸。

忘尘对她笑了笑,伸手将她扶躺在床上,替她掖了掖被角,才缓缓道:“天无绝人之路,那天你昏迷之后,大地就开始颤抖,那两个矮人都葬身于地缝当中,我背起你向绝情涯逃去,逃跑中竟看到了艮犬举月灯,定是那两个矮人从地狱坊里拿来的,我捡起灯就背着你逃了出去,好在……上天垂怜……”

凤倾心双眼含泪,抬起他的手掌,指缝间全是触目惊心的伤口,忘尘说的平静,只是这其中的生死玄关又岂是三言两语描绘的出来的。

“你好好休息,我去煎药。”忘尘对她微笑,凤倾心心疼的点了点头,他转身走出房间。

出了房门,忘尘看着手指上斑驳的伤口,脸上浅浅的笑意倏地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意味不明的阴冷。

凤倾心睡不着了,想起若云,她心中一热,串串泪水,泉涌般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若云,你还是没能留住他的命么?”

“是啊,我还是没能留住他。”

若云轻柔的声音让凤倾心惊坐起身,扯着伤口疼得她眼泪流的更凶。

眼前两条虚空的人影让她的手指攥住自己的被子,攥得紧紧的,任由泪水爬满面颊,点点滴落。

“若云,阎擎苍……”

若云依在阎擎苍怀里,笑得很温软,只是看着她的眼神里却多了一份怜悯。

“倾心,你还好么?”

“我不好,若云!对不起!!我没能救的了你,没能救得了阎擎苍!”凤倾心眼前一片模糊,暗暗悔恨自责,终究是她没用!

若云也依在阎擎苍怀里哭泣起来,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的摇着头。

阎擎苍看着两个女人,幽幽叹息,紧了紧双臂,将若云报的更紧了,回眸看着床上的凤倾心,道:“凤姑娘,你不必自责,这是我和若云的宿命,也是我们最好的归宿,你不必将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你毕竟不是救苦救难的神仙。”

若云点了点头,却突然出声对她道:“倾心,为自己而活吧,忘尘他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凤倾心一怔,眸子黯淡下去,这句话夺笑天也曾说过。

她摇了摇头,看着若云,眼中多了倔犟:“我不会放弃他的,除非我死。”

若云看着她,竟不知该说什么,阎擎苍无奈的叹息,对若云道:“算了,人各有命,她有她的人生,也许,宿命难违。”

若云不肯放弃,启唇还要对她说些什么,凤倾心却抬眸看着若云,一字一句问她:

“若是,让你放弃阎擎苍你能做到么?”

若云怔愣片刻,侧首看着一旁的阎擎苍,他也正在看她,脸上柔柔软软的全是深情。

二人相视一笑,眼中都是化不开的痴恋。

“我明白了,倾心,你要好自珍重。”若云对她微笑。

凤倾心也对她笑了笑,痴情女子,最放不过的都是自己。

二人深吸一口气,缓缓从唇角里吐出一抹白光。

凤倾心召出魂瓶将他二人的情魂敛在瓶内,她抬眼看着相拥的二人,竟是艳羡起来:“希望你们来生仍然做夫妻。”

若云看着她,微笑的点了点头,摆手道:“倾心,你要珍重……”

说罢,二人身影便渐渐消散,再也没了一丝踪迹,恍惚只是一场梦境。

忘尘端来汤药时,凤倾心仍然在床上发呆,直到汤碗落在案子上的声响才唤回她的思绪。

“你怎么了?”忘尘蹙着眉看她。

凤倾心看着他淡漠的脸,他对她始终没有过其他情绪,他不爱她,她如此执着,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她低下眉眼淡淡一笑道:“没什么。”

忘尘没有在追问,而是拿起汤勺喂着凤倾心药汁。

“还是我自己来吧。”对于他的亲近,凤倾心很害怕,她怕自己会越来越贪恋他。

“你的手能抬的起来么?”忘尘挑眉看她。

凤倾心垂眸不去看他,却是不张口。

“我不吃药。”

“你在使性子。”忘尘收了手淡然道。

凤倾心没有抬头,他给她煎药,喂她吃药,是不是只是因为在阎罗殿里她对嘛两个矮人的祈求,另他有了一丝歉疚。

忘尘执意喂她,她倔强的转头, 他突然来了怒意,抬手将她半个身体微抬,一手硬生生扳开嘴唇,一手拿着勺子就把药灌了进去。他动作稍微大了一些,凤倾心皱眉呻 吟了一声,灌下去的药汁又洒了一半,染透了她领口的衣襟。

忘尘毫不在意,伸手又舀了一勺,紧接着又灌了进去,凤倾心怒睁的双眼看他,却瞥着他指尖的伤痕,心口揪着痛冷硬的心又软了下去,张开嘴,任由他一口一口的喂着自己。

忘尘没有说话,凤倾心也没有言语,气氛陡然压抑下去。

直到碗里的药汁见了底,忘尘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端起药碗起身走了出去,凤倾心看着他灰白的背影像是天边那抹她永远也抓不到的云,突然开口唤住他。

“忘尘……”

忘尘顿下步子,回眸道:“有事么?”

凤倾心抿了抿唇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想抬头道:“你有没有告诉司映和陈子夕,他们会担心……”

“你就想和我说这个!”忘尘突然打断她的话,皱起眉淡淡的看他,眼中凝了一丝不快 。 “你想让司映来接你?”

凤倾心垂眸嘴角一勾,露出一丝嘲讽,她真是傻,还想试图走进他的心里,现在就连他心里想什么,都不知道。

“他恐怕不能来接你了。”忘尘突然转身向门外走去。

凤倾心心中一惊,急忙道:“他怎么了?”

忘尘没有回头,淡淡道:“他没出事,你可以放心,只不过城西王大户家闹鬼,此时他正焦头烂额,顾不上你了。”

凤倾心惊疑的皱眉,喃喃道:“闹鬼……”

第八十一章 鬼哭

司映和陈子夕乔装成苦力被招进了王家。

管家王大林站在走廊石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二人,捏了捏二人的骨骼,拍了拍胸肌满意的捋着胡子,笑道:“的确是个干苦力的好苗子。”

司映一脸谄媚的附和的点头,陈子夕则不屑的冷哼,司映立刻扯了扯他的袖子制止他。

管家双手负在身后睨着他,道:“呦,怎么着,不愿意干啊,可以呀走人,要干活的人有的是,不干赶紧腾地方。”

司映脸上堆着笑脸,连连哈腰,笑道:“王管家,您德高望重的别和一个小子一般见识,他脑袋一根筋的。”

陈子夕手握的紧紧的,却被司映紧紧拉着袖子,拼命的对他使眼色,他抽回袖子冷哼一声。

王大林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瞥了他一眼,带着些毫不掩饰的嘲弄与讽刺道:“若不是看在你们身体还算结实,早就把你们清出去了,下三滥的小厮,装什么清高,老子吃的药比你吃的米还多。”

陈子夕轻蔑一笑:“这么说,你见过的死人比我见过的活人还多了?”

王大林脸色涨红,气的身子都哆嗦了,指着他怒吼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我今天让你出不去这个门!”

“算了,王管家,此时还是修缮池塘要紧。”

楼梯长长的,转折而上,一个斜长的身影映在台阶上。

几人闻声瞧去,只见长廊尽头一抹青色纱裙在地上摇曳而过。

王大林恭恭敬敬的垂首,躬身道:“知道了,少夫人。”

说罢用眼角斜睨着他二人,嗤道:“给我好生的干活,不然要你们好看!”

夜幕西垂,月亮趴在树梢上浅笑。

王家大院极大,从东边起,转至北边,足足有三里半长,不比京城的王孙贵胄的府邸差。

王府里一共分为四个院落,东西两院是老爷夫人,少爷少夫人的居所,南院是客房,北院是丫鬟下人的榻所。

而北院里延伸出一行偏房,茅屋木房,正是他们这些苦力的临时住所。

司映连连对陈子夕翻着白眼,不满的哼唧着,而陈子夕则面无表情的用手绢擦着手中的长剑。

“你能不能收一收你的性子!”司映霍的站起身,瞧着他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

“是你求我来的。”陈子夕淡淡的开口,继续擦着手中剑,剑身泛着清月的白光,幽幽寒寒。

“更何况,你那个知州的爹爹也没有让你查这个案子,王家也没报官,你何必捕风捉影。”

“捕风捉影?”司映横起剑眉,撇了撇唇:“有道是无空穴来风,我就不信,平白无故的会传出闹鬼的传闻?”

陈子夕瞥了他一眼,脸上全是轻蔑,不再言语。

司映坐在石阶上,手指摩挲着下巴,眼睛眯的窄细,沉吟道:“只是这王家不知究竟搞什么鬼,好好的府邸,竟然要引一渠水塘切成两半,怪异,怪异……这其中肯定有猫腻。”

“猫腻?”陈子夕不屑的看着他,讥讽道:“算了,就算有猫腻你这脑袋也是想不出来的。”

司映不满的努努嘴,想了想抬头看着盈满的圆月,叹息道:“要是倾心在就好了,她肯定能想明白。”

陈子夕擦剑的手顿了顿,忽而又继续擦着银白剑身。

“算起来他们下绝情涯已经有月余了,怎么还不回来,会不会……”司映担忧的颦眉,话还未说完,便被陈子夕打断:“不会。”

司映瞧着他,好奇瞪着眼睛道:“你怎么知道?”

陈子夕勾唇笑了笑,沉声道:“有他在,不会。”

“他?”司映眉头皱了更深了,想了想觉得对瘦弱单薄的忘尘,期望不大,想起凤倾心的淡然的眉眼,更是担忧了:“可她毕竟是个女人。”

陈子夕拧了拧眉,没有质疑。

“子夕!”司映突然唤他,向他凑近了一些,好奇道:“你武功那么好,为什么要为他拼命,你们是怎么认识……”

话没说完,司映立刻闭上嘴,陈子夕长剑横挑直直停在他的咽喉处,在深一分便立刻会抹了他的脖子。

“子夕,你要干啥?”

“在打探我的事,我就杀了你。”陈子夕声音阴冷,不带一分感情。

司映连忙颤笑的点头,拈起手指将喉头的长剑向一旁挪去,嘻嘻笑道:“不打听,不打听。”

突然,陈子夕耳廓微动,一阵细嗦的脚步声传来,他立刻收了剑藏于袖中。

司映看向连接大院的细小甬道口,王大林的身影慢慢在月色里显现出来。

司映立刻谄笑起来,亲切道:“王管家,这么晚了你老还没有休息,真是鞠躬尽瘁,不辞辛劳……”

“行了,别拍马屁了。”王大林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看向一旁阴沉着脸的陈子夕,冷哼道:“就你俩了,跟我走一趟吧。”

二人对视一眼,眼里都存了一分警惕,司映笑的越发灿烂,拉着王大林的手,殷切问道:“王管家,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呀?”

王管家挣开他的手,嫌弃的在身上抹了抹手,没好声气道:“去巡逻。”

说罢,抬腿先走了出去。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也随着王大林走去,他将二人带到四院正中,此处正是横亘着大院南北的中间路。

此处空阔极大,四周用铁管连向王府围墙外不远处的河道里,是用来引水的。

其中一条小路里堆满了物件,王大林指着这一条路道:“就是这里,你们二人好生查看,这里大都是挖池塘的工具,老爷可是花了大把银子买的,你们好好看着有没有人来偷。”

说罢,看着漆黑的空地,眼中悄无声息的划过了一抹惧意,随后甩着袖子离开了。

司映在身后紧跟着他,亦步亦趋的追问道:“王管家,你干啥去,不和我们一起巡逻?”

王大林不耐烦用白眼翻着他,呵斥道:“你这厮,我要是都干了,留你们何用?”

说罢,冷哼一声便走了,只留下司映和陈子夕面面相觑。

司映瞧了瞧空地两旁堆着的铁掀,长嘴锹,一堆铁器,上前踢了两脚:“这一堆破铜烂铁有什么可丢的,还有派人来巡逻?”

陈子夕双眼微眯,泛着精光道:“也许,他不是怕东西丢,而是怕有人来偷?”

司映吭叽了一声,讥笑几声道:“哈,不是一个意思呢?”

陈子夕嫌弃的睨了他一眼,满满的蔑视,司映不满的挺胸怒视他,忽而他灵光一闪,沉眸道:“你的意思是说,不是怕人偷这对废铁,而是会有人来这里作祟。”

“还不算傻。”陈子夕冷哼。

司映沉眸暗暗思索,这里又有不过是块空地,会有什么秘密能遭人惦记。

借着盈盈满月,他在这片空地上来回查看,走了几转,他在原地止步,眉头深拧,此处就是一块普通空地,并没有什么不妥。

二人待了许久,月已然西斜,司映抻了抻腰,打了一个哈欠道:“走吧,今夜看来不会有人来了。”

陈子夕点了点头,二人前后脚打算离去,可谁知,刚迈出一步,一阵女人的哭声忽然在耳边响起。

二人皆是一震,司映立刻从后抱着陈子夕后背,趴在他身上瑟缩道:“你听,有女人在哭。”

陈子夕停下了脚步,竖耳细细听着,是女人细微的几乎听不清楚的抽泣声。

一缕风吹过来,树枝摇摆,咧咧作响,抽泣声便陡然高扬,风渐歇,女人开始抽泣,最后低不可闻。

陈子夕瞳孔一缩,眼中蓦的弥漫起了戾气,手腕一转长剑斜刃而出,剑柄握在手里,他大怒一声,吼道:“何人在地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只有他空荡荡的回音划过,四周与人应答,而那女人的声音仍然呜呜咽咽低吟着,就着风声时扬时抑。

司映躲在他怀里不停的颤抖,连嘴唇都白了,瞄着四周惊恐道:“走,走吧,这王家真的闹鬼。”

陈子夕沉目在四周扫视一圈,屏息倾听,并没有人的声息,可女人的哭声是从哪里来的,他不信真的有鬼!

突然,一抹白色纱裙在树梢间摇曳飘荡,在二人头顶迅速飞过,司映感觉那纱绡在从上带起一层鸡皮疙瘩,纸般的脸色更见惨白,顿时妈呀一声瘫软在地上。

陈子夕自非等闲之辈,手腕一转,长剑白寒芒又闪,这一招,回身挥剑,剑气如同一条匹练,倏然而起直直朝树梢上挑去。

可惜,那白纱如月光一蔓,很快就在树上朝着地上滑落,陈子夕身子陡然西斜,随着白沙裙追去。

突然,那白纱在长廊里落下,轻盈的落在长廊里,陈子夕双目一凛,纵身向廊里跃去,长剑直直挑去,倏地刺入白纱里去,这一剑入土三分。

霎时,他忽然双眼惊睁,急忙间撤了内力,将剑锋向一旁扫去,而长剑此时划过一个女人的鬓发,顿时,几根青丝被削了下来。

女人跌坐在地上,一脸惊恐的看着陈子夕,颤道:“你,你是谁?”

第八十二章 尸体

霎时,陈子夕忽然双眼惊睁,急忙间撤了内力,将剑锋向一旁扫去,而长剑此时划过一个女人的鬓发,顿时,几根青丝被削了下来。

女人跌坐在地上,一脸惊恐的看着他,颤道:“你,你是谁?”

陈子夕长剑抵在女人的喉间,阴沉着脸质问道:“你又是谁?”

女人似乎被他阴森的模样吓着了,看他的眼神跟见了鬼一样。

“说!为何要装神弄鬼!”陈子夕见她不说话,声音陡然大了几分。

“不是,不是我。”女人一脸苍白的斜倚在廊下,身子瑟缩在一起,声音微小几乎低不可闻。

“不是你……”陈子夕眼睛暗了一下,简直如同从深渊中幽幽浮升上来的修罗一般,俯瞰着她:“不是你,大半夜你一个女子为何出现在这!”

女人被他一声怒吼吓得小脸苍白,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眼泪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惊的连口齿都不清:“我,我,我……’”

而此时,诡异的哭声再一次响起,呜呜咽咽像有人掐在怨妇的脖子,在嗓子里发出尖锐的哭声,随着风吟传到三人耳朵里。

司映惊叫着连滚带爬的从空地窜了过来,踉跄着一把抱住陈子夕,带着哭腔道:“女鬼,女鬼又来了!”

女人也被这哭声吓的够呛,身子都蜷缩在了一起。

陈子夕的眼眸在她脸上一寸寸的探究,随即他冷哼一声收了剑,转身看着分开两院的空地上,月光惨白的泻在地上,恍惚结了一层霜,一夜秋至。

哭声依旧继续,就像有人在耳旁哭泣一样,陈子夕向空地上走去,司映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

“等,等我一下。”长廊上的女人突然唤住他二人,陈子夕回头皱眉,却见那女人眼泪挂在腮庞,一脸的惊恐,哭泣道:“别把我自己留在这,我,我害怕。”

陈子夕没有言语,司映对她招了招手,道:“快来快来,人多力量大,鬼怕阳气。”

女子闻言脸上一喜,爬起身又因腿软踉跄几下,跟在司映身后,不安看了一眼陈子夕,见他脸色仍然阴沉,心悸的低下头,想了想道:“我,我不是鬼,我是王府里的丫鬟。”

“丫鬟?”司映扭头看她,打量了她一番,见她模样清秀,穿着婢女的衣饰,不禁问道:“大半夜的你一个丫鬟来这里做什么?”

“我……”女子低下头,还未答话,前面的陈子夕突然停下了脚步。

司映脚步来不及收,一头撞在他的背上,鼻子正巧撞在他的肩头,酸酸的让他眼泪都飘了出来。

“你!”

陈子夕却突然伸手示意他噤声,横起长剑,眼睛向四周瞟着,小声道:“有人。”

司映连忙抽出一把匕首放在胸前,然而向一旁走出了两步,他突然之间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猛一扭头,身旁一柄尖刀在这一刹那悄无声息地从他脖颈上扫过,他来来不及惊叫,陈子夕的长剑却横挑而来,砰的一声,两刃相接。

尖刀被甩了出去,在寻看过去,黑衣人已经在夜色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司映犹在惊恐中没有走出,惊张着嘴,而那女子似乎呆傻了,直直地看着眼前几丈之远的长廊,不知是入了神,还是丢了魂,突然像魔怔了似的,转身就跑。

陈子夕脚步一瞬,身子快她一步,抬手扯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在身前,怒道:“你去哪儿?”

女人双目木然空洞直直盯着长廊尽头,抿唇不语,四周又是一阵诡异的哭声,不绝于耳,然而随着风声止,女人的哭声也不见了。

只有墙外几里之外的潺潺流水的声音轻微的传来,落落夜色里显得格外不详。

陈子夕拧眉随着她的视线看去,两院之间有两道角门,中间走廊相连,长廊迂回,十转八回,而廊下一丛丛丁香花,挂着晶莹的晚露,舒枝展叶,散发出阵阵香气。

陈子夕神色渐渐凝重起来,松开女人的手腕,抬腿便向走廊走去。

“别去!”女人突然伸手拽着他的衣袖,双眼带着惧色望着陈子夕拼命摇头。

“为什么不去?”陈子夕声音冰冷。

女子抿抿唇,垂下脸去,另一只手揉着自己的衣角却是不言不语。

一袭的温软幽香的花香窜入鼻端,陈子夕没有理会她,拽回自己的衣袖,神色如常看着走廊。

月光如洗,洒落在他深邃的五官上,朦胧氤氲出一轮莹白光华,他抬腿向走廊走去。

“公子。”女人突然开口。

陈子夕微侧身等着她的话,女人犹豫片刻,唇角嗫嚅却始终没有开口。

“哎呀,你到底想说什么。”司映急了起来,在她身旁催促着。

女人眼圈微红,却嘤嘤的哭了起来,司映立刻一激灵,她的声音和那女人的哭声一样让人害怕。

“王府闹鬼。”女子终于开口,双眸犹带着一丝挣扎,还是说道:“我曾经见过,它,它吃人不吐骨头!”

“你曾经见过鬼!”司映不觉睁大眼睛,身子又抖了一下:“在哪儿,鬼在哪儿,是不是在这里!”

那女子摇了摇头,看着走廊的尽头,角门那里一片漆黑,她又惊慌的收回视线,咬唇道:“我不能说,我答应过它不能说!”

司映身子像豆腐一样软了下去,腿颤的横狠:“谁,你答应了谁,是鬼,你答应了鬼!”

女子点了点头,陈子夕用眼角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冷漠自若地穿过小路,穿过锦绣如花的阶梯,站在丁香花丛前。

“我到要看看,这个鬼究竟长的什么模样!”

他上前一步一把扒开了半人高的丁香花丛,只觉一股子血腥之气夹杂着花香扑面而来,陈子夕皱了皱眉。

司映见他好半天没有动作,不禁看向那女子,那女子也惊疑的看着他。

二人一齐抬腿向陈子夕走去,站在花丛旁随着他的视线看去,藏在那里的尸体立刻撞进了众人眼里!

那是个脸色苍白得好像纸一样的男子,容貌已经看不出了,上半身被砍的血肉模糊,而腰部往下,被利刃削下了大截,只剩下半条腿孤零零地挂在身上。

血污斑驳的撒在他的身上,可他的眼却大大的睁开,目光里犹带着惊恐和恨意,可他却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司映和那女子连声息都没有就晕了过去。

——

天色亮了,司映这一夜睡的不好,梦里总有一个女人和没了半截身子的男人在一起扭打着,他惊恐的大叫,二个人却齐齐转身看着突然出现的司映,瞪大的死不瞑目的双眼二人拖着身子向他抓来。

“我死的好惨哪……”

“我的腿,我的腿呢,是不是你拿走了我的腿!”

“妈呀,救命!救命!!”司映惊坐起来,嘴唇因为恐惧而剧烈发抖。

“你醒了。”陈子夕在床头抱胸冷眼睨着他。

司映好像觉得这辈子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好听的声音,从床上一跃而起,犹如救命稻草般抱紧他,大声哭嚎:“子夕,有两个鬼要抓我,他们想要我的腿。”

陈子夕低头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人,不由得好笑,挑眉讥唇道:“司大捕头不是信誓旦旦的说要抓鬼么?怎么鬼还没有看到,自己先吓的尿裤子了。”

司映听不见他的嘲讽,双手抱紧他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啊?”门口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二人寻声看去,见昨夜的女人此时端着药碗站在门口惊呆的看着他俩,道:“你,你们…”

陈子夕拧眉看着门口的女人,总觉得一种怪异从她身上传来,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怪异。

司映从陈子夕身上下来,看着门口的女人,惊疑道:“是你,你怎么来了。”

“是少夫人吩咐的。”女人低下头,轻轻的开口。

“少夫人?”司映皱眉想起昨日王管家刁难他二人之时,在长廊尽头那一抹青色的人影替他们解了围,不由得对她存了一分好感:“如今你们王府里出了人命关天的事,不知你家少夫人没有报官么?”

女人低眉摇了摇头,抬起眼角看了一眼一旁一直冷眼睨着她的陈子夕,身子又颤了一下,声音越来越低声道:“少夫人说……”

“说什么?”陈子夕冷不防的突然出声,吓得女人手一抖,滚热的药汁撒了出来,她脸色一白,忍着痛却没有吭出声音。

“丫头,你没烫坏吧。”司映见她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不禁怜香惜玉起来。

女人垂首摇头,司映忽然柔了声音,问她道:“那么,你家少夫人到底说了什么?”

女人抬起头看着司映,声却如若蚊蝇:“我家少夫人说,捕头大人已经到府,又何必多此一举入报官。”

司映闻言立刻一惊,侧首和陈子夕交换了眼神。

女人说完了该说的话,将药碗放在桌子上,竟逃似的离开了。

陈子夕看着褐色的药汁,沉了双眼,沉吟片刻,低声道:“这个少夫人,可不简单。”

第八十三章 分裂

昨夜发现的男子尸体就停在苦力劳工所住的柴房里,放一块木板上,上面盖了一层白布。

司映换了捕头淄衣,挺直腰杆,手握腰间刀柄,威风凛凛的站在柴房门口。

管家王大林满脸笑意,站在一旁拱手哈腰道:“我就说,年轻人身强体壮,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没想到,竟是知州大人的公子,公子莅临我王府真是让此处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呀!”

司映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推开门向柴房里走,道:“少废话,不要妨碍我等执行公务。”

“是,是,是。”王大林连连点头,一脸殷切道:“公子,有何事需要我王某可以效劳的?”

司映停下了脚步,侧头看他不满道:“你要是什么都能干,要我们捕头干啥?”

王大林得笑容僵硬在脸上,司映不理会他向柴房里走去,陈子夕跟在他身后,看着司映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

司映回头看他,也忍不住笑起来:“这就叫风水轮流转。”

陈子夕嗤笑一声,向那尸身走去。

男子的 尸体模样恐怖,司映是没有胆量在看第二眼,站在一旁等待着陈子夕的验尸结果。

陈子夕蹲下身,掀开白布,这一眼却让他吃了一惊。

“怎么了?”司映闭上眼急忙问他。

“他的眼睛闭上了。”

“啊?”司映猛地睁开眼,男子血肉模糊的脸登时便映入眼底,他猛地退去了半步,全身的骨骼都战栗起来了,在咯吱咯吱的打着抖。

“他,他……”

“是被人合上的。”

陈子夕开了口,盯着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想到了什么?”司映问道。

“昨夜有人来过。”

“会是凶手么?”

陈子夕眸子沉了下去却没有言语,司映惊疑起来,难道凶手来到这里仅仅是因为将他死不瞑目的眼合上,还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那倘偌不是凶手的话,替他合上双眼的会是谁?

陈子夕站起身将尸体身上的白布全部掀开,低头细细检查,发现尸体的下半身的切痕是入刀浅收刀深,有明显拉锯痕迹。

“有问题。”

“什么问题?”司映用手遮住眼睛问他。

“入刀浅,收刀深,说明砍入死者的刀口拉锯又回了一刀。”

“这该如何解释?”司映皱眉。

“这就说明凶手并不擅长用刀,下刀时没有那么大的气力,又或者,他和死者本身有着深仇大恨。”陈子夕低沉的开口。

“你是说……”司映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

“对,他的伤口皮肉很阔,是活着的时候被人砍掉半个腿。”

陈子夕站起身,也不由得心惊,看起来凶手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天呢,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阴狠的人。”司映惊诧,此时他也没了方才的害怕,对死者存了那么一分怜悯。

忽而,他转头看向陈子夕,突然问道:“子夕,如果你要是看到你的仇人,你会不会也如此狠心?”

“狠心?”陈子夕斜睨着他冷笑一声,脸阴森的和鬼一样道:“如果是我的仇人,我就会用剑将他的肉,一片一片割挑下来,在拿去喂狗。怎么,司大捕头想试试?”

司映感觉脊背一阵凉风蔓来,他禁不住缩了缩脖子道:“哈,我就是随口问问,随口问问。”

陈子夕抬手一扬,白布飞荡开来盖在尸体身上,他转身就走,司映连忙叫住他,急道:“你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剩下的是你捕头的事了。”

司映冲他撇了撇唇,冲着门口大嚷:“王管家!过来一下,我有事问你。”

——

经过多日的休养,凤倾心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长出的新肉让她忍不住隔着衣服搔痒。

忘尘突然推门而入,淡漠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坐在床上,抬起汤勺便为她吃药。

凤倾心轻轻叹息,垂下眼道:“忘尘,你在执意什么?”

这几日的照顾虽然贴心周到,可忘尘却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变的淡漠,或许他根本没变,是她变了。

他抬眼轻笑:“我从未执意,执意的是你。”

“我……”凤倾心摇了摇头,将目光落在别处,也许,他们不该在见面,她不想在他面前赤 裸裸的难堪,或许,在魂瓶集满以前,他们都不应该见面。

“也许吧,可是忘尘,或许是我错了……”

忘尘一惊,手中的汤勺滑在碗里,铮的一声分外清脆,却让凤倾心心口一揪。

“错了,你是说什么错了,是你当年杀了灵心错了,还是你爱上我青云错了!”

忘尘的声音想一道惊雷,凤倾心觉得如五雷轰顶,她浑身抖动的厉害,面色苍白的死人一般。

“我不是!我不是!”凤倾心突然用手遮住脸,她不能,不能如此不堪的面对他,她宁可他记忆里的沐漾是个心狠手辣,敢爱敢恨的女子,而不是此时的出卖灵魂,爱的卑微不堪的凤倾心。

逃,逃,对,她要逃!

凤倾心一下子弹跳起来,光着脚向门外跑去,动作太大,刚刚长好的伤口又崩裂开来,她不在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离开这里,离开他!

“你要逃到哪去!”忘尘甩开手中的碗,一把钳制住她,眼睛蔓着噬血的光:“沐漾,你要逃到哪儿去!”

凤倾心看着药碗在地上粉身碎骨,就如同她此时的心境,眼泪止不住的流,她用手挡住自己的脸,却被忘尘一把拉下,低吼道:“从你我相遇开始,你就一直在赎罪,难道,你在绝情涯底的所做所为不是在为灵心赎罪,你何错之有!”

“赎罪……”凤倾心缓缓垂下双手,抬起一双泪眼看着他,泪眼中的灰白身影一片模糊。

“难道我对你九年的爱,在你眼里就只是赎罪?”

“爱?”忘尘双眼划过一抹嘲讽,讥唇道:“若不是你,我怎么会永失我爱!”

凤倾心的心如刀割一般,这几句话,在她听来,每个字都像刺在她的心尖上,疼得眼泪止不住的流。

“我不是有意的,那只是一场意外。”

“意外?”忘尘淡漠的眼中腾起的恨意那么汹涌,如海水一样将她淹没。

“可你不是还活着么?我不知道你当初怎么设的障眼法,在我眼前剜心割肉替她偿命,可如今你不是还活着么?而灵心却在十方地狱里受苦,这一切罪魁祸首难道不是你,不是你么!?”

凤倾心瞧着他憎恨的模样竟然很想笑,笑她如此痴情,如此愚笨,就算他潜心修佛了五年,可看到她这个杀人凶手,他还是会恨的牙根痒痒。

“那你杀了我吧。”凤倾心突然静下来,从包袱里拿出骨刀,伸手递给他,平静道:“忘尘,不,青云,你动手杀了我吧。”

“我为什么要杀你?”忘尘突然伸手一把打掉她手中的刀,向她走近了一步,忽然伸手钳制住她的下巴,他抿住唇眼中的寒冷逐渐加深。

她身上崩裂的伤口逐渐增加,竟蜿蜒流淌成一条细溪一般,点点滴滴触目惊心,在青色纱裙上蔓延开来,嫣红如花。

他说:“你欠我的还很多,所以你要找到长生,为灵心赎罪。”

说罢,狠狠地甩下手凤倾心身子不稳,硬生生被他甩在地上。

他抬腿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却突然停了脚,冷冷撂下一句话:“你好好活着,这条命不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我会在煎一碗药给你。”

说罢,抬腿走了出去,不想在与她多呆一刻。

月光透出窗纱像白霜一样打在凤倾心的眼里,刺的她泪水如河,她竟笑出声来,痛快而绝望的笑出声来,即便,这种痛快是伴着从心头那儿传出的深深刺痛。

她抬头看着窗外的月,她犹记得她绾心为她偿命时,月亮就如同今日那般又大又圆,她最终还是淌不过着命运的河流,那条河很深,要将她淹没。

——

夜深人静,陈子夕睡不着,打算再去那块闹鬼的空地看看。穿过下人所住的长廊,远远的就听见一声怒骂声传来,他皱了皱眉。

他不打算管此闲时,脚步一转便踩过回廊转到另一头去,可随风传来的低不可闻的女子怯弱的声音让他忍不住停下脚步。

“我不是有意的。”

这句话嘤嘤若小,可偏偏他耳力极好。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打在女子的脸上,那女子脸偏向一旁,却倔强的将唇抿的紧紧的。

“死丫头,撞了人,做错了事还不道歉!”

盛气凌人大丫鬟掐着腰睨着她,指着她的额头道:“容十三我告诉你,我资历比你深,想要整你,你哭都找不到调门儿,赶紧给我道歉!”

容十三垂着头,双手绞着两侧的裙摆,就是不吭声。

那大丫鬟气的怒斥一声:“好,你个死丫头,你给我等着!”说罢转身离去。

容十三依旧垂着头,借着走廊微弱的灯火,陈子夕见她一滴眼泪从眼中滴在地上,消融在夜色里,却依旧将唇抿的紧紧的。

陈子夕不觉得好笑。

“容十三……”

第八十四章 幽羨苑

凤倾心呆坐在客栈门前的台阶上一夜未眠,晨露打湿她青色的裙裳,初生的日头暖暖的落在脸上,温热的感觉让她猛地打了个寒战清醒过来。

心腹内的魂瓶魂瓶蠢蠢欲动,搅的她痛苦的溢出声来,凤倾心清楚,是魂瓶恐慌了,因为她有了放弃的念头。

她勾唇笑了笑,一点苦涩自唇角生起,一层一层地晕染开去,渐渐的荡在心口,就连心头都苦得发痛。

这尘世间,所有的爱恨痴缠必有相欠,红尘纷扰必有相负,有情,就会负欠,到头来,苦了自己,搅乱了别人,却不如一刀两断来的痛快。

她抬头看着日头,轻笑出声,一切都该有一个结局的。

凤倾心去找了忘尘,却没想到,最先离去的竟然是他。

空荡荡的屋内没了那一抹灰白,桌上只留下有一张纸,纸上有一行字。

“倾心,原来,不是所有看似美好的爱情,都会有完美结局。错也好,对也罢,不过是一场执念,只不过,你我谁都放不下,也许,你我至死方休。”

誓死方休,忘尘你竟恨她到如此么?

——

司映排查了王府里的每一个人,每个人都细细询问,竟然毫无进展。

在案发后一天里,他只查到,被害者是王府里的一个喂马的小厮,名字叫王三。

他查遍了王三生前所有的关系网,整整一天过去了,什么都没有查到。

可王府水塘却挖的有声有色。

于是,他拉着陈子夕去两院之中的那块空地上。

这天云淡风轻,日头正满,在头顶上很毒辣,苦力们挥汗如雨,躬身挥臂,在管家王大林的指挥下,一日之内竟也挖出几尺的深坑。

陈子夕抱胸坐在长廊上,脸上的神情很淡,忽然对一旁热的擦汗的司映问道:“王家的主人你都见过了?”

司映的手顿了顿,叹息道:“没有,王家老夫人好像闭关礼佛不出房门很久了,可老爷王建志却在寺院戴发修行很长时间了。”

“那王家少爷和少夫人呢?”

“他们……”司映顿了顿脸上浮出一抹严肃:“那个少爷王牧之好像花名在外,有的一手画钿的本事,多得青楼女子的青睐,整日里留恋温柔冢里,不怎么回府。

倒是那个少夫人,我曾在她门口请求一见,她却已妇道人家不方便见客,更不懂案情的由头拒绝了,只是说,王府上下人心惶惶,请求我尽快破案,府内我可随便走动调查,只要还王家上下一个真相。”

陈子夕眯起眼来,沉吟道:“这个王家不但诡异还有些神秘。”

司映叹了一口气,愤恨道:“案发已经过去一天,到现在毫无进展,我心里隐隐觉得,此事,好像没那么简单。”

“啊!!!”

一声惊恐的尖叫声倏地平地传来,司映身子一震,却见挖水塘的劳工们纷纷丢了手中的铁器,惊恐的向四周逃窜。

“鬼,鬼,有鬼来了。”

他们边跑边惊喊着,跟在劳工身后的王大林吓得只差没魂飞魄散,筛糠似的拼命的往外跑。

二人一惊,急忙向水塘跃去,须臾功夫,劳工们逃的的干干净净。

果然,女人的哭声幽幽怨怨的再次响起,像是冤屈的缠弄,一声接着一声。

管家王大林已经腿软的倒在地上。

“大白天的,怎么还会有鬼?”

司映白天里胆子却比往常大了一些,转着眼珠子不停的向四周查看。

不大一会,女人哭声减弱抽抽噎噎的渐渐归于平静,陈子夕拧起眉头,疑道:“这水塘挖的蹊跷,这鬼哭的更蹊跷。”

“是啊。”司映附和道:“别的地方都没有鬼,怎么就这经常听见鬼哭。”

二人抬腿准备踏进坑里,打算看个究竟。

王大林已经哆哆嗦嗦,可他爬起身拽住欲踏下坑池的二人,颤道:“别,别去。”

陈子夕回眸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怎么,你知道什么么?”

“是她,是她来了,她不让在此处动土,毕竟毕竟这里是她的葬身之处!”

——

王大林回到他的房内,喝了一口热茶,手依然在抖。

司映坐在一旁紧紧盯着他,见他神情稍稍缓和,急忙问道:“快说,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王大林脸色苍白白的,眼神有点惊慌,低头像是在犹豫着。

“你若是不说,下一个死的就是你!”陈子夕在一旁静静的说道。

王大林身子一震,道:“你是说,她还会在杀人!”

“所以,你要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司映附和道

王大林低头想了想,须臾他仰头叹息道:“这本是主人家的秘闻,我一个做下人的不该多言,可,可这鬼哭我是听的真真的。若不是及时抓住个鬼,恐怕王府里会永无宁日!”

司映与陈子夕对视一眼,道:“你究竟知道什么?”

“你们你知道为什么王家非要两院之中挖一道水塘么?”王大林的声音突然便的低哑起来。

“为什么?”

“那是因为,那里曾经埋过一个女人的尸体。”

“女人的尸体?”司映一惊,问道:“是谁?”

王大林双手握着茶盏泛了白,低头又喝了一口茶,胸腹间一阵热流让他恐惧稍退,才缓缓道:“她就是少爷的原配夫人,风月。”

此话一出,司映和陈子夕皆是一惊,道:“那她是怎么死的,又如何被埋在那块空地里?”

王大林摇了摇头道:“这其中隐情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她死的很可怕。”

“如何可怕法?”司映皱眉问道。

王大林回忆起那天所见,仍吓的脸色苍白:“那时令正是秋天,天色昏黄,落叶纷纷扰扰,惹得老爷夫人不满,我便吩咐张望,也就是昨天被砍死的那个人,让他去扫落叶……

然后,诡异的事就发生了。

那天落叶似乎怎么也扫不完,那块空地又很大,张望一个人扫了很久,可没想到,他扫着扫着竟然从地下扫出了一摊水来。

他当时很诧异,那是既没有雨也没有露水,他很好奇,这地上怎么会有水迹。

于是,他用扫把扫了扫,可没想到,扫把竟被那瘫水染红了,那摊水,竟是血水!

他当时害怕极了,便叫了几个人陪他一起看看,这地上为何会平白无故的会出现血水。

他们发现出现血水的土壤很松,似乎被人翻动过,几个人倒也是年轻气盛,胆子也比较大,他们硬是将那块土壤被拔了出来,谁知,谁知……”

“他们在土下发现了什么?”陈子夕沉声问道。

“他们,他们发现了一条女人的大腿,而且而且是被人砍下来的!”王大林手抖的连茶碗颤颤起来:“他们吓得魂都没了,马上通知了我,我当时看到此景也吓得没了主意,只好却青楼叫回来少爷,后来少爷回来后,命人将土全部扒开,却发现那是大腿竟是少夫人的残肢,她被人*了好几块,连脑袋都分了家,都埋在了那块空地里,实在是太恐怖了,太恐怖了。”

司映听的心惊,又忍不住问道:“那你家少爷为何不报官?”

王大林摇头:“主人家的事。我们做下人的怎么敢疑问。不过,少夫人以前的幽羨苑仍然在,从她出事以后就没有人再去过,尤其是她住的阁楼里,少爷将那地封了,也不准其他人在进去。”

“这是多长时间的事了?”司映疑声问道。

王大林放下茶盏,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该是三年之前了。”

“那你家现在的夫人是何时嫁过来的。”他又问。

“也是三年前,他们是一齐嫁给少爷的。只不过少夫人那时候是妾。”

“一齐嫁给你家少爷。妾室。”司映沉眸喃喃重复这句话。

从管家房间走出来,司映一直垂头不语,眸子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陈子夕突然道:“凶手还会再次动手的,我感觉张望的死和那个叫风月的女人有关。”

“你是说,她化作厉鬼来索命来了,可她为何要杀张望。”

陈子夕凝眸:“也许是有人想为她报仇,至于为什么要杀张望,也许,他知道些什么,又或者,他曾经和风月有过仇怨。”

“你想干什么?”司映盯着陈子夕的侧颜,见他眸光闪烁着光,便知他心底有了主意。

“这是一个案中案,也许你该查查风月是如何死的?”

“这如何查?”司映不由得泄气:“她都已经死了三年,尸体都变成白骨了。”

“你还记得管家的话么?”陈子夕忽然开口:“他说幽羨苑从出事后就无人在去过,也许有什么线索保留下来,也未可知。”

——

月已然西垂,却亮堂的很。

王家大院里只有几个家奴在巡逻。

有两条影子在夜里悄无声息的滑过,如同树影晃动,让人恍惚是眼花。

二人来到幽羨苑。

没有灯,借着月色他二人四下打量这院子,院落里仍然花香四溢,清幽雅致,似乎当年有个美人住在这里,在花间徜徉……

只不过如今美人死了,这地方却荒芜了,蛛丝卷网,灰尘漫天,足以说明男人对一个女人的薄情的是多么的心酸!

第八十五章 王管家之死

月亮悄然被云遮去,月光黯淡下来,司映抬头看了看天,暗暗啐了一口晦气。

二人踏过石阶,石阶缝里青苔暗绿,随着脚步沾染在鞋底上,近处几株高长荒草,在夜风轻轻摆动着,无处不彰显着此处的落寞。

转过门道,司映挨着陈子夕缓缓踏着楼梯走进阁楼。

月黑风高夜,诡异的事都在暗处悄然浮动,几丈之外,在谁也没有看见的院落另一端,一个女人收敛声息,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地一步步也走进了阁楼。

她足尖轻轻落地,穿过后门错综复杂的门廊,从阁楼耳房绕过小门跨进正厅里,然后偷偷隐藏在通往耳房帷幕后。

司映拽着陈子夕的袖子,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小声嘀咕道:“不如我们……”

陈子夕回头瞪着他,司映立刻止住嘴,他不禁冷哼道:“亏你还是个捕头,竟然没长个胆子。大白天扎眼,你见过哪个賊是在白天来偷东西。”

“賊?”司映揉了揉鼻子哼唧道:“咱们来做賊啊?”

陈子夕白了他一眼,道:“你说呢?”

阁楼里门是虚掩着,二人警惕起来,死因弓着腰伸长脖子,透着门缝向里边屋里看。

一方床榻,悬顶绡纱帐,帐子被两边翠玉钩束起,榻上枕衾铺设精美,被褥却叠的整整齐齐。

司映推门而入,睨着床头道:“看来,少夫人死的时候是白天。”

“你又是如何得知?”陈子夕回头看他一脸惊疑。

“因为床头上的被褥整齐,说明她并不是在睡觉时候被杀。”司映手指摩挲着下巴推测着。

陈子夕轻笑一声道:“难得你还长了头脑。”

司映撇了撇嘴,不打算与他吵,继续向屋内看去,厅内正中是一方桌案,上头堆放了些笔墨纸砚之物,再过去,是一张梳妆台,中间竖了面铜镜,一旁落置几个梳妆匣。

而床幔旁的一张檀木窄几上,摆个青玉花瓶,里头斜斜插了枝已然枯萎的花枝,想来时间长了,并无人来换过。

而窄几之上,一个女子对镜梳妆的墨画孤单单的挂在墙上。

陈子夕将目光落在上面,迟迟收不回来,似乎看的呆了,司映瞧着他的异状,拉扯着他的袖子,道:“子夕,你,你怎么?”

林子夕眸光仍没有撤回来,司映见他眸光深幽不由得随他一同看去,却见那画中女子模样美艳,清亮明眸,笑靥生花。

一个绝色女子。

只是对面窗纱投下一片惨白月光,照在淡墨画像上,影影影绰绰,映了一丛丛黑影子,在女人脸上勾扯着!

忽然,冷风将正房大门吹开,重重床幔立刻被吹的飘舞纷飞,二人被惊的后退一步,隐约可见帐幔后画像上对镜梳妆的美人,像裹着一层朦胧的煞气,竟将她的脸都扭曲了,阴恻恻透出几分诡异。

“子夕,我们还是离开吧,太,太瘆得慌了!”司映害怕了。

陈子夕突然转头看着耳房,目光森寒,铮的一声抽出长剑,冷声喝道:“谁,出来!”

陈子夕挑过帷幔,轻柔的纱绡缓缓滑过剑身,经过月光的垂泄,霜白光芒仿佛一道流水,落在长剑上,剑锋比从前更多了几分犀利寒光。

帷幔后的女人只觉眼前白光一闪,惊的闭上了眼睛。

登时,一股冷风带起一阵花香窜入厅内,让人神情都恍惚起来。

“又是你!”陈子夕再次将长剑抵在容十三的喉间,看着她眸底清光迅速聚拢,阴声喝道:“说,你来到这儿干什么!”

容十三不敢睁开眼,一只手环抱着身子,畏惧的身子都颤了起来,似乎随时都会摇摇欲坠。

司映也盯着她,眼底腾起一片探究,沉声道:“丫头,这大半夜你为何会出现在这!”

容十三缓缓睁开眼,眼底的怯意就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嗫嚅着唇道:“我,是,是……”

“是谁!?”陈子夕一声呼和让容十三惊的身子都软了一下,她小声哽咽道:“是,是花枝姐姐说……少夫人,让我来这的。”

“花枝姐姐,少夫人?”司映皱眉,又问道:“她让你来这做什么?”

“插,插花……”容十三缓缓从身后拿出一捧丁香花,顿时香气四溢。

陈子夕一剑将那花挑的七零八落,容十三惊睁着大眼看着他,却见他突然欺身而上,身子便抵在她身前,声音越发阴冷:“你在撒谎!”

“没,没,没有。”容十三看着眼前阴鸷的男人,眼眶里的眼泪都忘记流了下来,挂在眼角,连话都说不明白,语无伦次:“花枝,花枝姐姐,少夫人,花瓶不能无花,所以,所以……”

“你是说,一个叫做花枝的告诉你,少夫人说幽羨苑里花瓶花枯萎了,让你来将花换掉。”陈子夕梳理好她的话,缓缓说出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容十三心喜的点了点头。

司映皱眉睨着她,疑问道:“少夫人为何早不换晚不换,非要这个时候要你换,而且,此处荒芜许久,她都没有派人打理过,这时候她更没有理由让你来,而且在死人闹鬼之后。”

容十三抿唇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司映点点头,看向仍欺身在容十三身旁的陈子夕,揶揄道:“我说子夕,你也该从这女孩子身上下来了,怎么想占人家姑娘的便宜?”

陈子夕冷笑一声,轻蔑的看了身下蜷缩在墙壁上的女子,渐渐直起身子,不屑道:“爷看不上这种丫头。”

容十三感觉他的离开,心里轻轻松了一口气,抬腿便向耳房逃离,可陈子夕突然盯着她,阴恻恻唤道:“容十三!”

她立刻止住脚,惊睁眼不可置信道:“你怎么……”

“怎么知道你的名字?”陈子夕冷笑着警告她:“最好,别让我在看见你,如果让我发现你另有所图,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容十三缩了缩脖子,点了点头,突然之间,她却双眼猛地睁大,表情惊骇的像见了吃人的猛鬼一样,惊喊道:“鬼,鬼,鬼又来了!”

二人闻声回头,却着实被眼前之景吓了一大跳,只见墙上的画像上的女人,脸上斑驳的影子勾扯着她的脸,似乎将她的身子割开了一样,落在她唇边的树梢暗影,不断随着风扯着她的唇角,就像她在狰狞的大笑!

“鬼啊!”司映立刻跳了起来,陈子夕立刻抽出长剑,却见一抹盈盈绿色在画像上浮动,就像是双跳动的眼,不停的忽闪着。

“鬼!”司映身子又要朝着他软下去,却被陈子夕一脚踢开,道:“怕什么,那只是萤火虫。”

司映被吓得傻了,呆看着墙上诡异的女人画像,竟不能在言语。

陈子夕提起他,对容十三道:“先离开这里,有何事明日再说。”

容十三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提着司映的另一只胳膊便向门外走去,可就在此时,一窜轻浮的脚步声在耳房后响起。

三人都是一惊停住了脚,闻声回头看去,眼睛都盯着帷幔后的耳房。

“一定是王府的人。”容十三小声道。

陈子夕蹙眉看她,问道:“你为何如此肯定?”

容十三抿唇道:“因为耳房的小路只有王府的人才知道,我就是从那里来的。”

“那,那会是谁?”司映的声音抖的颤了调。

“他上来不就知道了?”陈子夕冷哼。

咚咚咚的脚步声闷闷的低沉,在夜里格外突兀,一下一下似乎踩在人的心房上,让人的心不由得随着脚步声揪紧。

终于,脚步声在耳旁停了下来,陈子夕将二人护在身后,斜横起手中的长剑,剑身青芒耀眼,寒气疹人毛发。

然后,那人脚步声又响起来了,而且越来越近,司映和容十三紧紧抱在一起,一瞬不瞬的盯着耳房。

一道黑影从耳房转了出来,三人皆是一怔,随即又一同开口道:“王管家!”

王大林看着他们三人咧嘴的笑了笑,双眼暗幽幽的黑洞,阴森而又神秘,道:“我就知道,你们就得来到这一探究竟!”

“你这是何意?”陈子夕冷冷的盯着他,只觉一股怪异从他身上裹挟而来。

“逃,逃,都逃走!这里有鬼!有鬼!”

王大林突然魔怔起来,大声对他们嚷着。

“王管家,你究竟还知道什么?”司映从陈子夕身后冒出头来,忍不住问他。

王大林忽然一下子安静下来,不言不语的垂着头。

三人面面相觑,陈子夕回眸看着他,缓缓抬腿向他走去。

诡异的事情突然开始,王大林突然痛苦的抽搐着,捂着脖子瞪大眼睛对着他们比划,可嗓子里却喊不出一声声音。

三人也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王大林前一刻还在说话叫嚷的脑袋,慢慢地移位,然后竟直直和身子分了家,最后滚落到了地上,动脉血喷射两米多高,像雨滴一样喷落了下来!

“何人再此!”紧接着听见一道女人的呵斥声在屋顶上想起,然后一串哒哒的脚步在头顶上一闪而过。

第八十六章 碧瑶

“何人再此!”紧接着听见一道女人的呵斥声在屋顶上想起,然后一串哒哒的脚步在头顶上一闪而过。

陈子夕最先反应过来,执起青剑也追了上去。

司映仍呆愣在那,久久不能回神,容十三扯了扯他衣襟有些担忧:“司捕头,你是不是吓傻了,刚才房顶上那个女人是谁?”

司映了好像突然哽住了,然后他眼圈慢慢的红了起来,轻轻唤出一个名字来:“倾心。”

乌云被风牵制,月时明时暗,阴森森地好似吞没人心。

凤倾心手持骨刀站在房顶上,微眯着眼,被夜风吹得轻颤的睫下,幽深的眼眸似一段黑云漫过。

“出来,我看见你了。”

她清幽的声音落下,周围仍是一片死寂,无人应答。

凤倾心冷哼,那黑影狡猾的很,被她逼到一角,此时,竟然藏了起来。

突然,夜风拂面,房檐下突然窜出一个黑衣人,但见他手腕一番,一道白光自袖底升腾朝着凤倾心直直略了过来!

凤倾心冷然低咤,骨刀横切,那白光顿时萎靡,抬眸看向那黑影,突然对上了一双冰凉的眼睛,隐隐泛冷,似乎带了杀气。

他纵身直上屋檐,无声无息落在了青色瓦片上,随即在上急走几步,,跃过后堂与北院之间狭窄的空隙,瞬间消失不见。

凤倾心紧追不舍,双臂一展便轻巧的落在北院长廊里,走廊上挂着微弱烛笼,见此处里静无一人,她眯起眼,掌间捏着的刀锋横在胸前,映得整个院落都似乎闪了一道光,一股冰凉的寒意穿空而来。

突然,走廊尽头转角处一点脚步声低沉的响起,凤倾心豁然起身,两步窜了上去,脚步一错,身子已然滑过转角,抬眼间,骨刀便落在那人身上。

那人明显怔了一下,当即反应过来,面容微冷,质问道:“你是什么人?”

凤倾心柳眉微颦,眼前之人竟是个女子,一张俏靥极是妩媚,眉峰略略斜挑扬起,柔美中又透着几分凌厉。

倒是个绝色女子,只是这半夜为何会独身一人出现在这,又偏偏在死了人之后,思及至此不禁冷声问道:

“你是什么人,半夜三更为何孤身在此?”

那女子闻言冷冷勾唇,映了清冷月光的眸子在凤倾心身上扫过,道:“放肆,这句话应当我问你才对,深更半夜私闯民宅,该是我拿你见官才是!”

凤倾心一时语噎,竟答不上话来。

“她是我们离南府的捕头,凤倾心。”

陈子夕从走廊上缓缓走过来,沉声替她解释道,司映和容十三在后面也跟了上来。

司映看着眼前那一抹青色背影,心中便涌出万千思绪在心底翻江倒海,可最后他也只是轻轻唤出她的名字来:“倾心,你回来了……”

凤倾心收了刀回过身,眼神一暗,笑了笑启唇刚要答话,容十三在众人身后小声道:“少夫人……”

“少夫人?”司映拧眉,惊诧的看着凤倾心身后的女人,疑声道:“原来,你就是王府的少夫人。”

少夫人碧瑶看着一众持刀舞剑的人,不禁冷哼一声:“我王府今夜好生热闹,竟然会引来这么多人。”

她目光缓缓落在最后的容十三身上,声音陡然一寒,厉声呵斥道:“别人身份尊贵我奈何不了,你这个小丫头也不知好歹想要造反么?”

容十三身子一颤,立刻跪在地上,哭泣道:“少夫人恕罪,少夫人恕罪!”

碧瑶瞥了一眼她,脸色冷硬道:“明日一早去账房领了钱离开王府吧。”

容十三一听,眼泪啪啪的落,一心急更是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的抽泣着。

陈子夕收了青剑,转头看着碧瑶勾了勾唇角,突然道:“少夫人,你家王府又出人命了,难得你这少夫人竟还如此冷静。”

“什么,又出人命了!”碧瑶一惊,眼中却也划过一丝惊恐,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容十三道:“是么?”

容十三拼命的点头,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道:“是,是王管家……”

“那你又如何出现在那?”碧瑶惊疑的看她。

容十三一愣,轻声道:“夫人,不是你让花枝姐姐让我去幽羨苑花瓶里插上丁香花么?”

“放肆!”

容十三一哆嗦,连忙低下头。

月色如辉,廊下的女人清辉如霜,碧瑶深吸一口气,看着凤倾心和司映,忽然道:“此事还要劳烦几位捕头了,但愿你们早日将凶手缉拿归案。”

说罢,转身拂袖离去。

“少夫人且慢。”

凤倾心突然叫住她,碧瑶却不以为意,轻笑一声,缓缓转身问道:“凤捕头还有何事么?”

凤倾心看着她突然一惊,但见她那双桃花般的明眸,分明掠过一丝凌厉,静夜里,别有深意。

“少夫人不该解释一下么?”

“解释什么?”碧瑶轻笑。

“少夫人就解释解释你为何在半夜出现在这儿?”

“怎么,凤捕头是怀疑我?”碧瑶缓缓抬手掠一掠发,狭长的幽眸闪过了一抹淡淡的光芒,她垂目轻声道:“若是有证据凤捕头可以随时来找我,若没有,小妇人身体不适,便不便奉陪了。”

说罢,转身在消失在走廊尽头。

凤倾心看着她消失的身影,思绪深沉,这个女人可不简单。

“倾心,你还好么?”司映此时已然走到她身旁,一脸担忧的看着她,不过才短短时日不见,竟让人恍惚有了隔了一世的错觉。

凤倾心心里一热,低眉笑了笑道:“我很好。”

“那他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陈子夕在一旁问沉声道。

凤倾心心里揪痛,她当然知道他是谁,细眉微微的皱起别过脸,弯了弯唇角,却是冷冷淡淡的一笑。

“他走了,带着艮犬举月灯,不知去了哪儿。”

陈子夕眉峰渐蹩,低眉默然片刻,突然转身离去。

“你去哪儿?”容十三看着陈子夕走的急促,忍不住跟了上去。

长廊下静谧下来,只有他二人,司映微微叹息,她说的云淡风轻,可司映却也明白,这么多天,她护着忘尘从绝情涯九死一生的回来,这其中是怎样一番生死搏杀,从她口中,都是如此地轻描淡写。

他上前一步,抬眼看她,她也抬眸,在眼眸对上的一瞬间,她的脸上笑意微敛,他剑眉轻皱,却忽然伸手拥她入怀,胸腔里隐蕴着缕缕的心疼。

“倾心……”

——

幽羨苑突然热闹起来。

许久没人来了,院落里突然来了好些人,连风声都有些不适应。

入王府这几日来,除了昨夜一暼,司映是第一次见到少夫人,不禁探究的深看了一眼。

“管家死法诡异,少夫人当真要看?”

碧瑶勾唇:“毕竟是我王府的总管,我总要给他的家人一个交代,司捕头带路便是,全当做是祭奠吧。”

“好。”司抬甩开袍子抬腿腿踏着台阶走上阁楼,推开门又看到一地惨状,就算昨日里见过王大林死的模样,再看一次司映仍然心有余悸。

而凤倾心来了有些时间了,蹲在尸体旁正在验尸。

司映瞥了一眼一旁的少夫人,见她虽然害怕,目露惊惧,却仍神色如常,让司映不禁想起陈子夕的话来,这个女人果然不是简单的女子。

“死者死状凄惨,而凶手杀人者手法奇特。他的头该是被人近距离用铁韧性极好的铁丝将头生生割掉的,除此之外,他全身再也找不到一点伤痕。”

“凤捕头的意思是说,他是被人用细丝割断,可听容十三将,昨夜他与捕头大人同在门口,王总管身旁并没有看见其他人,凶手又如何近距离杀人呢?”碧瑶一句话道出心中所疑,可字字都说在了刀刃上,

“那是因为……”凤倾心站起身看着她道:“凶手就是藏在阁楼耳房里的门后,昨夜这画中女人被树影勾扯着模样格外恐怖,他们几人皆被惊的有些心不在焉,自然发觉不到,耳房后还藏着一个人。”

司映顿时恍然,想起昨夜之景,仍觉得惊心动魄,不由自主将目光落在墙上的女子画像上。

此时,她安安静静的对镜梳妆,没了昨夜恐怖的一面 。

“对于她诡异的死法,少夫人可知道些什么?”司映将目光收了回来,转头看着碧瑶不禁问道。

碧瑶勾了勾唇,道:“司捕头真会开玩笑,风月姐姐是病死的,不知谁要乱嚼着舌根,要讲着这些莫须有的事情惑乱人心!”

司映看着她,启唇欲辨别些什么,却被凤倾心伸手拦下,她抬眼看着碧瑶,淡笑道:“倒是我们唐突了,只是不知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家相公王公子怎么没有出现?”

“怎么凤捕头又怀疑起我相公了?”碧瑶凌厉的反问。

凤倾心看着她,眸子沉了一抹光芒,缓笑道:“夫人误会了,我们只是公事调查,只是王公子现在何处?”

碧瑶笑得平静,敛下的眸子看不清情绪,淡道:“在妓院里,几位若是想去查,就随便。”

第八十七章 勾栏院

勾栏院是离南城的涌金口,亦是痴男怨女,推杯换盏声色之所。

许多诗人墨客歌尽青楼风流,无论哪个男人大都离不开莺声燕语、浅唱低吟、脂粉成行、锦帐千重,不管你是贫民还是高官,男人都没有什么不同。

而这两层的阁楼,门扁之上挂着扎眼的红纱青幌,在热闹的夜里,十分惹人注目。

司映躲在妓院后头的小巷里,不停的挫着手,自从陈子夕走了以后,他就自己一个人了。

这个时候,他倒是想念起他来了。

而此时,司映脚底不小心滑了一下,顿时整个人向后仰去,他正暗暗啐了一口,忽然,他僵直起身子,但见在巷子深处,有一条人影,在深夜里若隐若现。

司映眯了眯眼,细细看去,此际那人忽然回头,目光直往落在躺在地下的司映身上来,远处街妓院后门的灯笼,照在这人的脸庞上,使其脸色漾出一层惨白死人一般的光芒。

司映拔腿便跑。

“去哪儿啊?”

幽惨惨的声音从身后蔓来,司映跑的更快了。

“我等你许久了。”

司映捂住耳朵没命的往前跑,突然脚下一软,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整个人再次趴在地上。

咦,司映感觉身下软软的,并没有预想的疼痛,低下头细细看去,却见他趴在一个黑灰的活物上,他登时一种不好得预感油然而生。

灰黑花纹的蛇,属于动物之中最诡异的一类,它们与其他的动物生得很不一样,小眼睛里的光芒很亮,一闪一闪的,透着几分狡诈与邪恶,此时它正昂首看着司映,兴致昂然的与他对视。

“妈呀!蛇!”司映一跃而起,逃命往前跑,只听得呼的一声巨响,巨蟒腾身而起,猛向司映扑去。

司映未敢回头,只觉身后大蛇嘶嘶的声音就在脑后,司映顿时仰天高嚎:“我命休矣!”

电光火石之间,一柄骨刀破空旋转疾来,巨蟒张着的大嘴猛然一缩,骨刀擦着蛇嘴边滑过,那大蛇似乎被激怒了,颀长的身子轰然站起,在三丈高的高空里张开了巨口,一股腥臭之气扑面而来。

“算了,黑龙。”

一声阴冷的声音缓缓从巷子里蔓来,让躲在凤倾心身后的司映猛地一激灵,这声音为何如此耳熟。

“好个胆小的后生,才多少时日不见,就将我老婆子忘的一干二净了。”

凤倾心皱眉回眸看他,却见司映双眼睁圆,竟惊诧的喊道:“是你,亲奶奶!”

那老妇哈哈大笑,一摆手那黑灰大蛇转眼便消失了。

“此番我老太出门,没找见到亲孙子,却见到一个装孙子的!哈哈!”

司映悬着的一颗心立刻落了下来下来,蹩着嘴从凤倾心身后探出身子向深巷中的老太走去,抱怨道:“我说亲奶奶,你可是把我吓死了。”

“你这小儿郎胆子太小了。”

“您来找你孙子?”司映突然问道:“我是捕头,不如我帮你找。”

老妇人摆了摆手,佝偻的身子拄着拐一步一步的向巷子口走去。

凤倾心蹙眉看她, 那老妇人看着倒不像江湖中人,像是个乡下老太,在微弱的烛火中很是慈眉善目。

老妇人瞥了一眼捡回骨刀的凤倾心,别有深意的笑了笑,又将目光落在一旁的司映,摇了摇头道:“你过来,这些话我单独和你说。”

司映瞧了一眼身旁的凤倾心,她此时却绽唇笑了笑,道:“我去妓院后门等你。”

司映点了点头,凤倾心略略向老妇人示意颔首,便转身离去。

老妇人突然转身对她说了一句:“姑娘,总有一天你会求到我。”

凤倾心柳眉紧锁,却见老妇人含笑的凝视让不禁有了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即便在春夏交替一时,仍如至冰窖身体微颤。

“老人家,你这是何意?”

那妇人早已经偏过头去,步履蹒跚的地向司映走去。

一种怪异浮上心尖,凤倾心叹了一口气,发生在她身上的怪事还少么?

摇了摇头,转身继续向妓院后门走去。

“亲奶奶,你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老妇人抬手用拐棍瞧了瞧他的头,道:“不该你问的别问。”

司映揉了揉头,疼得龇牙咧嘴道:“亲奶奶,你下手太狠了,那你说啥该我问?”

“你说呢?”

司映想了想,继续刚才他们之间的话题:“你孙子是谁啊?”

老妇人满意的笑了笑道:“就是那个和尚身边的跟班。”

“跟班?”司映挠了挠头,忽然睁大眼睛,惊道:“陈子夕!”

老妇人一脸悲戚的颔首,司映心里顿时也泛起怜悯,定是经历了怎么样的生死玄难才会让骨肉分离,直至白发齿摇才能与亲人相遇?

“奶奶,他真的是你的孙子!”

“嗯,所以你见到他时,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与我见上一面!”

司映点头如捣蒜,记起失踪的陈子夕,难为道:“可他已经走了?”

“走了?”老妇人低眉笑了笑,沉声道:“放心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真的么?”

“真的。”

司映心中一喜,陈子夕不在身旁,他反倒有些不习惯,想起他的的眉眼来,司映忍不住叹道:“奶奶您和您您孙子长的一点都不像。”

“当然不像了。”老妇人一脸矍铄,眼睛蔓着精光:“他是我堂妹的表弟的妹夫家的孙子,长的和我能像么?”

——

窗外寒星冷月,屋中残烛摇摇。凉阁梳妆台下,一支柔毫细笔搁置在一方白砚之上,砚台里朱红的颜料如同女人唇角的胭脂。

一个女人对镜眉头紧蹙,一头秀发随意的披散。

忽然一双手从后拥了过来,男人俯身在她耳旁轻轻道:“怎么不开心,可是想我了?”

女人身子一颤,回身紧紧拥着他,身旁的男人风流不羁,并不是她能留住的。

“今晚能留下来陪我么?”女人在怀里小声的说道,声音竟带了一丝祈求。

“你知道的,长乐还等着我去画钿。”

女人叹息了一声,直起身子苦笑了一下,一股酸涩从嘴角蔓来道:“我知道,王郎先给我画吧。”

王牧之含笑点头,伸出手拈起细笔对着仰头闭目的女人额头上,轻轻描绘着。

轻描淡写,几笔勾勒间,一朵葳蕤嫣然的海棠在女人眉心间悄然绽放。

“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 想来,还是海棠最陪你。”

天已黑得透了,勾栏院顶吊着的青铜烛火随风摇曳,光线明朗,大厅轻纱笼着的舞台里,几个女人衣不蔽体摇曳着妖娆的舞姿,将男人的眼和魂都勾了去。

隐在二楼的凤倾心的面庞被灯光映照得近乎透明,越发地有些惨白。而司映脸色却极灰暗,束好的黑发被揪扯出发冠,带着潮湿的汗意贴在面颊上,很是狼狈。

“奇怪,坊间传闻这王家公子基本上是夜夜笙歌,怎么找了一圈,二楼香阁里都没他的身影?”

凤倾心对他挑眉:“不是说他会为女子画眉心钿么,去妓女的闺房里找找看。”

“还是我去呀?”司映指了指自己,开始埋怨起来:“你是不知道,这些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既然如此,我去。”凤倾心说罢抬腿便要向里走去。

“算了算了,还是我去吧,这里的男人都像狼一样,你去太不安全了。”

说罢,司映转身再次向妓院里女子的闺房里走去。

凤倾心低眉想了想,还是跟上了他。

“常在佳人掌握中,静待明月动时风。有时半掩佯羞面,微露胭脂一点红。”

王牧之将勾栏院里头牌长乐眉心钿画好后,看着她执扇遮面的风姿,忍不住吟出一首诗来。

长乐媚眼如丝,扔了手中的扇子,身子一软朝他偎了过去,轻呢着声音抱怨道:“就算这胭脂如何红艳,你也不休了你家中的母老虎,娶了我!”

王牧之朗笑出声,拉着她坐进怀中,伸出手一下一下扶摸着她的青丝,轻轻说道:“有道是糟糠之妻不可弃,我有何理由休了她?”

长乐在他怀里直起身子,不满的阙着嘴,道:“糟糠之妻,你的结发妻子不是被人杀死了么?”

王牧之脸色倏地冷了下去,眸光尖锐,长臂将她箍的更甚,犀利眸子在她身上打转,沉声道:“你从哪儿听来的传闻?”

长乐瞧着他的模样,深深的惧意从心口蔓延,她干笑几声道:“我也是道听途说,王公子你可不要当了真。”

“即是道听途说,不过是些传言,最好不要在背后嚼舌议论,女人还是安静一些最可爱。”他缓缓松开手,轻笑着说。

长乐感觉身上一轻,立刻从他怀里滑了出来,站在一旁慌乱的绞着手,颤笑道:“一切都听公子的,我要去接客人了,过会我再来陪你。”

王牧之含笑的点了点头,长乐立刻逃也似的离开了。

看着女人消失的身影,王牧之脸上的笑意全消,看了一眼窗外无风安静的夜色,突然道:“既然来了,就出来一见,又何必躲藏。”

第八十八章 身不由已

看着女人消失的身影,王牧之脸上的笑意全消,瞥了一眼窗外无风安静的夜色,突然道:“既然来了,就出来一见,又何必躲藏。”

话音一落,垂下的窗陡然一颤,从屋外窜进来一人,正背对他而站。

王牧之面不改色,平静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人,问道:“你是何人?”

“陈子夕。”

一身玄色锦衣的陈子夕突然扬起手,从袖子里滑出一柄长剑,被他轻巧的握在手中,其浑身上下充斥着冷凛的杀气。

“是你?”

“对,是我。”陈子夕缓缓转身,手中长剑一挥,冷意拂面,他勾起唇看着王牧之笑得云淡风轻。

王牧之的目光淡淡的垂落在眼前玄色衣袍上,仿佛对周围一切杀机都毫无觉察,甚至连语调都是平平稳稳无波无澜的。

“古人云,士别三日必当刮目相看,看来的确如此,五年未见,你如今倒成了英勇人物。”

陈子夕笑了笑,道:“拜你所赐,五年前你没有杀我,倒是成全了我,如今你就应该想到这一天,我会提着剑来找你。”

“找我?”王牧之声音淡淡的恍若飘在回忆里,脸上却是一片盈盈笑意:“你来找我报仇么?”

陈子夕狭长的凤眸,迅速燃起熊熊怒火,手中青剑快如疾电,夹着夜里清冽的风,朝着王牧之穿胸而去!

王牧之看着清越的长剑,神色未变,不躲不避,反而挺起胸膛迎了上去。

陈子夕顿了顿,深邃的双目中突然闪过一丝诡谲的精光,一点不漏的倒映在了王牧之的眼底。

果然,剑尖在他胸前停了下来。

薄而长的剑身,漫越昏黄的灯光,暗色中亮出一抹噬血的寒意。

王牧之看着他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道:“五年前我没有杀你,五年后你也杀不了我。弟弟。”

“住嘴!”陈子夕怒斥一声,身上绷得紧紧的,连脖子上的血管都涨了起来。

“你有何资格这么叫我,丢下我十几年,你们王家每一个人都过的心安理得,五年前我想认祖归宗,没想到你们竟然歹毒的想要杀我,我陈子夕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们王家,要你们恨我如此!”

“爹爹……他有难言之隐。”王牧之眸色微暗。

“难言之隐!”陈子夕眉峰凝起,杀意抖生:“是因为那把刀王家只有一个人可以继承吧?”

王牧之缓缓闭上眼,连脸上的笑意都苦涩起来,从唇角蔓延到眼底:“随你怎么想。”

陈子夕忽然收了剑,转身就走。

“子夕,你要去哪儿?”王牧之连忙睁眼问道。

“王家。”

“不可。”王牧之顿时变了脸色,闪身到他身前伸手制止他。“王家已经没有人了。父亲根本就不在……”

“他是你的父亲,不是我的。”陈子夕骤然打断他的话,睨着他,眼中精光乍起:“或者说,你们王家此时闹了鬼,死了人,你根本就不敢回去。”

“胡言乱语。”王牧之收了手,负手站的笔直:“王家根本就没有鬼,都是一些歹人兴风作浪,至于他们和那几个死人……就都交给官府吧。”

“你们王家两院之中挖什么老什子的水塘,夜夜鬼哭声我听的真真的。那两个人死的时候我也在一旁。”陈子夕睨着他,道:“你们王家究竟藏着什么猫腻?”

“她真的要挖水塘?”王牧之惊诧的看着他,一时间神情竟变的有些颓靡,喃喃低语:“想来,她还是不信我。”

陈子夕瞧着他冷哼:“怎么,你知道鬼是谁,又或者你就是那个鬼,再或者……,你就是那个凶手?”

王牧之轻笑出声,睨着陈子夕,淡笑道:“你太过轻易听信谗言,子夕,有些事情并不是像表面那么简单。”

陈子夕唇角一弯,突然转了话锋道:“龙舌刀我势在必得。”

王牧之脸色一凝,深深注视他几眼,轻叹道:“子夕……”

“如果这个凶手是你,龙舌刀落在我手里就名正言顺。”

“如果人不是我杀的呢?”

“不是你杀的……”陈子夕忽然凑近了他,面色诡谲:“那我就杀了你。”

——

一夜徒劳,司映被妓院里的女人抓的衣发凌乱。

他与凤倾心比肩走在夜色里,夹带起一阵凉风,将二人的衣袂和青丝都吹得凌乱飘舞。

“倾心,在绝情涯底你和忘尘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司映忽然转头问她。

凤倾心却依旧僵直地向前迈着步子,双眼出神的看着远方。

司映看着她渐渐的停了步子。

凤倾心回过身神来,回眸看他,呆愣片刻,才惊讶的启唇道:“什么?”

司映瞧她在朦朦月色下脸色惨白,身子愈发显得瘦削,不觉低低叹了口气:“倾心,你变了。”

凤倾心微怔眉眼微暗,抬眼看了看柳梢上的月,思绪似与月飘忽似已沉浸其中,脸上神情徐徐变幻,或悲或戚。

“不,我没变,也很好。”

说罢,收回视线抬腿就走。

“倾心。”司映开口叫住她,忽然快走两步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凤倾心惊诧的抬眼,却见他也在看她,她努力勾起唇角,对他浮出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

“倾心,你这个样子让我很心疼,是不是忘尘……”

司映没有说完,她对他的情,司映全看在眼里。

凤倾心脸上的浅笑隐去,现出慌乱的神情,她躲避他的眼睛道:“不是,不是。”

司映忽然上前一步,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凤倾心挣脱了几下,司映箍紧了双臂。

“司映……”

司映将她抱的更紧了,在她耳旁重重的叹气,带了一分无可奈何:“你爱的人是我该多好。”

凤倾心抬眼惊奇的看他,司映却又恢复了往日的嬉笑,松开环保着她腰肢的双手,转而单手揽着她的肩,笑嘻嘻对她眨眼道:“最起码我不会惹你不开心。”

凤倾心心头一热,瞧着他的宽慰,眼眶微红,道:“谢谢你司映,你放心,我没事。”

“没事就好,不要委屈了自己,你若是不开心想哭,便哭吧。”

凤倾心死死地抿着唇,拼命的摇头,司映将她的脸抬起,看进她的眸底,以及她极力想要隐下去的悲伤。

“你瞒得了别人,可你瞒不了我,你别忘了,我们相知五年,我了解你。”司映叹息:“倾心,别强撑着。”

一滴泪从眼角落下,两滴,三滴,凤倾心挤压了许久的心事似乎在一瞬间发泄出来,趴在司映怀里失声痛哭着。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黏黏的感觉晕湿了他的肩头,司映知道,都是她的泪。

好半天,凤倾心才止住了哭泣,司映抖了抖肩:“要不,你把这条胳膊拿走,回家接着哭?”

凤倾心抬眼看着他破涕为笑,道:“谢谢你司映。”

司映摇了摇头,揽着她的肩头道:“无论何时,我的肩膀随时都可以借给你。哭过就算过去,以后的路怎么走还怎么走。”

“该怎么走,还怎么走……”

司映点了点头,凤倾心唇里詛嚼着那句话,早已经抬腿向前面继续走去,没一会便消融在夜色里。

他感觉着怀里消失的人,心头泛着淡淡的失落。

“等我一下。”司映嬉笑的喊了一声,抬腿跟上她的步伐,看着她的背影,一抹晦涩在唇角缓缓展开。

情意里的怨与悔,从来都怨不得天地,更悔不得过往,怪只怪冥冥天意,不待人。

不远处的黑暗处,有一个人负手而立。

月亮似乎也照不进他的瞳孔里,此时他眯着眼瞧着前方比肩前行的二人,眸底晦涩不明,似乎绞着滔天巨浪,却又让人看不出半分情绪来。

“公子。”

陈子夕在一旁微垂首,轻声道:“请公子放心,一切都在掌握中。”

忘尘点了点头,目光仍落在远处。

“你去吧。”

“是。”陈子夕转身欲走,只是抬眼看着黑暗里的忘尘,眼中是他在熟悉不过的眼神,就如同一汪凝滞的深潭,无光无影,无波无澜,使得他越发显得看不透。

他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

陈子夕忽然闪身到他身前,郑重的弯身行了一个大礼,对忘尘祈求道:“请公子饶他一命。”

忘尘侧目看了他一眼,冷冷勾唇:“我并不想杀任何人,有些事我身不由已。”

“我一定将龙舌刀待回,请公子饶了他。”陈子夕没有抬头,依然俯身长揖。

“那就要看他听不听话了。”

——

司映回到王府,推开客房屋门,见朦胧黑暗中有个人坐在桌旁。

他心中一凛,立刻握住腰间的刀柄,厉声道:“谁在那儿!”

桌旁的人从怀里拿出一个火折子将桌子上的油灯点燃,顿时满室鹅黄,灯火中映出一个人的轮廓来。

那人抬眸对他淡然的笑了笑,道:“我若想杀你,在你开门的时候就动手了。”

司映看着眼前的人,将手从刀柄上收了回来,如释重负笑道:“子夕,你真的回来了。”

第八十九章 王牧之

吃饭的时候,司映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一旁步菜的容十三。

最后他灼热的目光盯着她脸色涨红,咬着唇道:“司捕头,我,我脸上有东西么?”

“有。”司映说的斩钉截铁。

“啊?”容十三急忙伸手抹了抹自己的脸,诧异道:“不会呀,我洗脸了。”

司映撇了撇嘴,道:“上面写着字呢?”

“什么?”容十三惊疑。

“上面写着偏心,你瞧瞧你将好吃的菜全部都放在子夕身旁了,我们这只有个豆腐,真当我吃素的。”

容十三被他*裸的接了短,羞的脸上越发红艳,似乎要滴出水来,她绞着手强辩道:“陈,陈公子这几日在外头,肯定没吃过饱饭,我,我……”

“你心疼了?”司映挑眉揶揄着,不怀好意的瞄着一旁正在吃饭的陈子夕。

容十三难得的动起怒来,两眼狠狠盯了司映,将一盘糖酥排骨放在他身旁,睁着圆眼道:“司捕头,你吃多肉,少说话。”

“你这丫头,对我怎么这么凶!”司映扯唇抱怨着,凤倾心弯眉轻笑,夹了一块排骨放在他的碗里,道:“多吃肉。”

陈子夕坐在桌边,自斟自饮,脸上并没有什么神色,容十三拿着筷子为他布菜,二人也像是有默契一般,她夹他吃,不知不觉,他就着菜将一坛清酒喝的见了底。

司映看见容十三双眼黑濛濛的一直都落在陈子夕身上,酸溜溜地勾唇道:“我说是什么呢,原来是春日里的花儿都开了呀!”

容十三闻言立刻满脸通红,剁了剁脚,瞄了一眼陈子夕转身跑了出去。

陈子夕仍悠哉的吃着饭,司映用手肘捅了捅他,失望道:“我说,你这人真无趣。”

“我本来就是个无趣的人。”陈子夕淡淡吐出一句话,司映被噎的立刻闭上嘴。

顿了顿,司映突然想起什么凑近他,小声道:“那我和你说件有趣的事。”

“什么事?”陈子夕一边酌酒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你奶奶她来找你了!”

噗,陈子夕一口酒全喷在司映脸上,司映从头都浇的湿淋淋的,连凤倾心都惊呆的咬着筷子看着他。

“虽然是久别重逢的亲人,你也用不着这么兴奋吧。”

司映不满的擦了擦脸,陈子夕白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我奶奶早就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她堂妹的表弟的妹夫家的孙子,怎么说你都是她这世上唯一的孙子!”

陈子夕撂下筷子起身就走,司映惊疑看他,在他身后追喊道:“你奶奶腿脚不好,她可惦记你了,她想见你。”

陈子夕没有理会他,竟直出了厅堂门口,司映见他不搭理,急得起身追了回去,再他身后不停的喊嚷道:“你奶奶,你奶奶,真是你奶奶!”

院落里忙碌的下人一时都怔愣在那,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二人,陈子夕握紧了拳头,回眸怒视他。

司映尴尬的笑了几声,又一本正经的道:“她真是你奶奶,你奶奶腿脚不好。”

——

凤倾心来到那闹鬼的空地上,见有几个胆子大的人仍为了钱,冒着烈日和猛鬼的侵蚀下,不停挥臂挖着水塘。

王家少夫人碧瑶坐在一旁柳树下,手执薄扇勾唇看着他们,凤倾心走了过去,在她身旁微拱手道:“少夫人好。”

碧瑶清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似随意道:“凤捕头这几日可查到什么么?”

凤倾心低眉淡笑道:“尚未有线索。”

“那凤捕头倒还真有闲情逸致,来这里看着他们挖水塘?”碧瑶眉头浅蹙却是嗤笑一声。

“我只是好奇。”凤倾心抬眼直直看着她:“都说这块空地闹鬼,不知少夫人为何非对比情有独钟,非要在这里挖出一池塘出来。”

碧落神色平和,手中的扇子顿了一顿,低眉垂下的目光带了几分漫不经心:“这是夫人的意思。”

“夫人,你是说老夫人?”

“不错,正是她的意思。”碧落笑了笑道:“这四院之中这空地横亘南北,平坦坦的碍眼的很,夏日里还好,若是冬日里满地白雪着实清冷了些,夫人便说,在池塘上建一个暖亭,冬日里还可饮茶赏雪。”

凤倾心眸子深了深,唇角隐含笑意:“老夫人倒是别有诗意。”

“凤姑娘还有何要问的么?”碧落抬眼看她。

凤倾心摇头淡笑:“没什么了,小女子告退。”

碧瑶点了头,继续摇着手中的折扇。

司映迎着缓缓走出空地的凤倾心,看了一眼柳树下的碧瑶,低声问道:“你为何不问问先夫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那日王大林死的时候她不说,如今她更不会说的。”

司映眼中凝起浓烈的怀疑:“我总觉得她有问题,她似乎知道些什么,这个水塘就是她要挖的,在她挖水塘后就闹了鬼,这其中必有什么联系,而且,我怀疑那个容十三也有问题。”

“你说的不错。”凤倾心微眯双眼,眸底精光一轮:“那个丫头两次案发死人她都在场,凡事都不会这么巧合的。”

司映皱眉附和的点了点头,凤倾心又问道:

“容十三口中的那个叫花枝的女人查了么?”

“查了,但是她一口否认,说少夫人从来也没有这种吩咐,她也从来没有传过话。”司映皱眉:“不过,我曾暗地里问过王府里的其他丫鬟,他们都说花枝是个报复心极强的女人,前几日的夜里,容十三曾与她起了争执,也许,是她要报复容十三也未可知。”

凤倾心暗暗思索,又问道:“王大林你查的怎么样?”

司映叹了一口气,失望道:“他为人虽然嚣张,但心眼不坏并没有什么仇家,基本上排除仇杀的可能,而且他那一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看来他的死的确有些诡异。”

“有趣。”凤倾心唇角微扬,轻笑道:“一个闹鬼的池塘,被杀却又被极力隐瞒的先夫人,两个离奇死亡的下人,这个案子可真是越来越神秘了。”

司映眉头越蹙越深,看来此案当真棘手。

“走。”凤倾心扯着他便向走廊一角拐去,司映看着角门方向分明是王家老爷和夫人的院落,不由得惊疑道:“去哪儿?”

凤倾心笑了笑道:“去见当家主母。”

司映之前曾亲眼目睹过案发现场,心中正被那一幕残肢断头、狰狞尸体的血腥场景给深深的惊骇,加之王家少夫人冷漠刻薄,不由得对王家的人没存什么好印象。

而此刻见内室中突然走出一个姿容无双,温柔似水的少妇,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一时间好像是从地狱到尘世打了一个来回般,几乎以为是在做梦里,连凤倾心都惊愣起来,久久不能回神。

女人浅浅盈笑,眉目温润,柔声道:“想来二位就是离南的捕头吧?”

二人恍惚从梦中惊醒,不由又复大惊失色。

“你真的是王家的当家主母?”司映再次问出声。

清月笑的浅淡,点了点头。

“真没想到,夫人竟这般年轻。”凤倾心回过神来,不由得赞叹,此女风姿绰约,怕是离南府没有几人能出其右。

“是姑娘谬赞了。”

清月她的声音略低,温润如玉,像是细雨里的一块温玉,不禁让人同之心驰荡漾。

“不知姑娘和司捕头来找妾身可是有何事?”

凤倾心看着她温顺的模样,不禁想起碧瑶冷漠的眉眼,忍不住问道:“你与儿媳关系如何?”

“你说碧瑶?”清月细眉低了低,浅淡道:“姑娘何以这么问?”

“这两院之中的空地要挖成水塘,是夫人命人这么做的?”凤倾心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转了话锋问道。

“是,……碧瑶这么说的。”清月忽然抬眸问道。

凤倾心抬眸不置可否,她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只是低下如夜的眸,轻轻轻轻地点一点头。

凤倾心微眯眼观察着她,见她面容上似乎隐了一层淡淡的悲伤,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个女人背后一定有一段故事。

“夫人为何要将这空地挖成池塘?”

“没什么,只是觉得院落里太过平常,有个池塘总是好一些。”

“可是也有些不便。”凤倾心想起那块空地,它是头南尾北,可分开的却是东西两院。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老爷在寺院修行,我又潜心修佛,只要两个人都有心,时常惦记我们这些长辈便好。”

凤倾心轻轻颔首,转念想了想,突然问道:“不知夫人可知令郎的正室是如何故去的?”

“这些事为何不直接来问我?”

清月抿了抿唇还未答话,门口突然传来一道清润的男声,可声音里却裹挟着一丝怒气。

说罢,一个男人从烈日里缓步走进门里,直直的盯着凤倾心和司映,眼中毫不掩饰的凛然怒气,低斥道:“二位捕头若心中惊疑,大可来问我,何必来此叨扰母亲?”

凤倾心眼中深邃若深潭,看着他淡淡吐出一个人的名字来:“你是王牧之。”

第九十章 风月之死

凤倾心眼中深邃若深潭,看着他淡淡吐出一个人的名字来:“你是王牧之。”

王牧之缓缓踱步到厅堂之中,恭恭敬敬的对清月行了一个大礼,尊敬道:“母亲。”

清月的眸子低低地垂着,长睫覆于白皙玉颜,完全掩去了眼底的神情,淡淡道:“牧之来了。”

王牧之盈盈浅笑,脸上毕恭毕敬对她微颔首道:“母亲若是累了,就回去休息,这里有我。”

清月眉睫微垂温和的笑着,对凤倾心与司映点头示意,便转身进了内室。

王牧之沉思片刻,向凤倾心瞥来意味深长的一眼,淡淡勾唇笑问道:“两位捕头想知道什么?”

凤倾心也不慌张,好歹做了五年捕头,与各色人物打了多年交道,她心知这种笑面之人心思更是深沉,话与其绕弯子,不如单刀直入:“还请王公子告知先夫人风月究竟是如何死的?”

“凤捕头为何如此肯定凶案与风月之死有所关联?”王牧之挑眉反问。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从东院走廊丁香花丛里王三的尸身,再到幽羨苑王大林的死,都透着一丝诡异,小女子大胆推测,死的二人是果,起因就在先夫人之死身上。”

王牧之眉峰紧蹙,目光锐利地盯着她,薄唇依然笑得浅淡,吐出玉石之音:“凤捕头何以这么说。”

“直觉。”

王牧之轻笑:“难道你们官府办案靠的的都是直觉么?”

“至少我从未出过差错!”凤倾心说的铿锵有力。

王牧之微叹息,抬眼征征的看着窗外好半天,他才道:“有些秘密是要烂在肚子里,有些事到死也不会出,既然二位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我在怎么隐瞒也徒劳无功,只是这里说话不便,如此……今晚三更,你二人到幽羨苑一见,我便将其中缘由告知。”

——

夜色悄然而至,容十三忙完一天的活计,有些乏累。

前脚刚踏进屋子,打算关门歇息,但她刚一转过身,余光瞥见敞开的窗外暗灰里,有一黑影闪过,当下立在原地,静观其变。

隔了很久,她猛地窜到窗下向外看去,窗外却除了晚风月色,什么人都没有。

窗纸被月色染上一层银辉,门她还没有来得及关,在夜风中被吹的嘎吱作响。

窗下,容十三眸子深凝仰首望月,一动不动,不知在想着什么。

“容姑娘。”

容十三忽然回头,见陈子夕站在门口唤她。

容十三在陈子夕的注视下,竟有些局促,手脚都不知怎么放了,可若水的杏眼中却射出光芒,脸色微红道:“陈,陈公子找我有什么事么?”

陈子夕在门口对她一笑笑道:“难道容姑娘都不打算请我进去么?”

容十三恍然,急忙将陈子夕迎了进来,手绞的青白:“我,我……”

“姑娘不必紧张。”陈子夕眸光渐敛,直直的看着她,沉声道:“我只是来看看姑娘,这几日发生太多的事,且都亲眼所见,姑娘怕是吓坏了?”

“我,我还好。”她不敢瞧他,又开始结巴起来。

陈子夕不慌不忙的笑了笑,道:“容姑娘倒也倒霉,这两件案子碰巧都让你瞧了去,只是,不知姑娘是真的碰巧,还是……竟有所图?”

容十三身子一震,视线似乎有点躲闪,一味紧盯着角落,双手紧紧缩在袖子里:“陈公子说笑了,我能有什么事情隐瞒?”

陈子夕疑心顿起,只觉得她脸色青白异于寻常,鼻尖似乎还有冷汗正一点点渗出来,他一步一步向她走去,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似乎是磁石一般,牢牢吸住她。

“姑娘可是有何事瞒着我么?”陈子夕声音暗了下去。

容十三步步紧退,床住抵着她的背,后心一片冰凉,她停住脚:

“没,没有。”

“没有?”陈子夕看着她弯了弯唇,微微的笑容看来黯然而惨淡:“那你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容十三两手负在身后抠住床柱,指甲深入木头里,泛出辛辣的痛感。她怔愕着两眼,惊慌的看他,正对上陈子夕探究而凌厉的视线。

“你不说么?我来替你说。”陈子夕忽然抓起她的手腕,眼睛瞄着她的手指,指尖上除了木屑,一道细小的伤痕格外显眼。

“那日在空地之上,树稍上的白衣女鬼就是你装出来的,你将事先准备好的纱裙吊在树梢上,然后用细小的绳子藏在手上,在走廊来回走控制它,成了女鬼的模样,可你没想到竟被我识破,慌忙之中,你将纱裙拽回来,藏在裙子里,你早就知道有人死丁香花从里,那人是你杀的,对不对?”

“不,人不是我杀的!”

——

幽羨苑。

月色朦胧凄凉。

二人踩着石阶踏入阁楼,登登的脚步声在夜里突兀得紧,待凤倾心推开屋门时,堂内又陷入安静,沉沉的夜色笼罩在他们身上。

一室灯光微弱而压抑,王牧之站在窄几旁,负手而立。抬眼看着墙上的女子画像,眼中的复杂神情,低沉晦暗,难以捉摸。

窄几上炉烟袅袅,在半空中勾出种种虚幻形状,随即又消散在空气里归为无形。而窄几上的瓷瓶里插着几株盛开的蔷薇,来的格外鲜艳。

凤倾心忍不住从窗下下向外看去,这幽羨苑里花香四起,以往她并没有注意,如今才看的分明,那都是蔷薇花,而四院里弥漫的花都是丁香。

“你们来了。”

王牧之的话将凤倾心的视线拉了回来。

“从她去了以后,我一次都没有来过,想来我就是个薄情的人。”

凤倾心道:“世上从来都是男人薄情你既然不爱她,又何必娶她,误了她一生?“

王牧之顿了一顿,脸色苍白,垂在昏黄的灯火中,没有答复出来。

“姑娘还真是玲珑心,你是又如何看出,我不爱她?”

凤倾心看着墙上的女子画像,笑道:“公子描花画钿的功夫,昨日我在长乐姑娘容颜上见过,笔峰浅淡,却又浑身天成,和这墙上所画之画是出自同一个人。“

王牧之暗了眉眼,伸出一根食指在画中女人的唇边细细描绘着。

凤倾心接着道:“画中女子对镜梳妆,宛若一枝盛放的蔷薇,娇顔藏玉露,王公子不愧当世著名才子,当真是笔墨宛丽,徐徐晕染,风姿绰约,墨色以淡雅为主,浓彩微加点缀,当可谓栩栩如生,神气飘然。”

顿了顿,她继续道:“但,此画美中不足,便是独独少了一味情感,那便是爱,所以这副画无论画的多么栩栩如生,但她的眉眼始终存了一分死气,因为你不爱她,画不出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来。”

“凤姑娘洞若观火,离南第一女捕头果真名不虚传。”王牧之赞叹出声,须臾,他眼中却漾出苦涩:“我本就不爱任何人,娶妻纳妾不过是一件责任罢了,爱与不爱有何关系?”

“那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王牧之抬起眼,并没有急着回答她,而是专注的看着画像,眼中渐渐氤氲朦胧,似乎回忆:“噬水河又湍又急,那日我遇见她俩不知是不是一场幸运。

三条船撞在一起,风月和碧瑶同时撞进我眼里,只不过一个是良家碧玉,一个是风尘女子,因着一场缘分,她二人一齐嫁给我。”

“因为门第之见,一个做了妻,一个做了妾,只是没想到我亦同时负了她二人。”

凤倾心道:“因为你谁都不爱。”

“花开花谢,红日西斜,不过一场锦堂风月,我只知人生当及时行乐,儿女情长又何必当真。”

凤倾心冷笑一声道:“王公子,你还没有告诉我,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王牧之脸色微暗,眸子也暗了下去:“风月……她是自杀的。”

“自杀?”凤倾心拧眉,却是满脸的怀疑:“她既然已经嫁给你,纵使不爱亦可举案齐眉,又何必走上绝路。”

“她是痴情女子,想要唯一和真心,只是我给不了她。”他的声音里,似有愁绪百转,怅惘万千,眉宇间渐渐氤了丝丝缕缕淡淡悔恨:“她在城外歪脖树上吊死,有人看见了便去青楼告诉我,当时我亦是惊骇不已,可我去的时候,树下只有她一双绣花鞋,可人却不知哪去了……直到第二天清晨,下人王三在空地上扫出了她的尸身,才发现她被人残忍的*了。”

“那你为何不报官!”凤倾心怒气横生,面如此不负责任的男人,当真是枉为人夫!

“报官又有何用,她毕竟是自杀,我王家商场纵横,仇家亦是数不胜数,也许是谁……在恶作剧。”

“恶作剧!”凤倾心握紧了拳头:“结发妻子被人*,你竟然说是恶作剧?你就不怕她在九泉之下亦不能瞑目么?”

王牧之看着她,眼神缩了一下,沉声道:“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抓到那个人她也不能死而复生,更何况她一心求死,我又有何办法?”

第九十一章 容十三

“人不是你杀的?”

陈子夕忽然俯身,细细探究着她脸上每一寸表情,如此灼热的视线,似乎要将容十三的脸烧着了。

她身子因恐惧而颤抖起来,可双眼却倔强的亮着光,一字一句道:“人,不是我杀的……”

陈子夕气恼地打断她的话,将她下巴抬起,对视他阴鸷的眸子,他神情阴鸷严肃,一字一句极端认真:“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人不是你杀的?”

容十三绞紧了手指,抿着唇回顶他:“陈公子你又有何证据说人是我杀的?”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女人,往日里倒是我小瞧了你,说,你究竟是谁?”陈子夕捏着她的下巴用了一分力气,逼迫她扬起头,唇快贴向他,容十三眼泪飘了出来。

“你又何必让我难堪?”

“难堪?”陈子夕冷笑:“这就难堪了,你若不说,我会让你更难堪。”

容十三觉得此时比她在王府里当众被骂更难受,面对他的狠厉和质疑她也没想到竟会这般委屈,心里顿顿疼痛,又不便出言,只捏着拳头。

“好,我说。”

陈子夕缓缓松开她,退后一步微微拉开二人的距离,捏着她下巴的手转而抚上她的脸,声音也柔了几分道:“这样才乖。”

容十三咬着下唇,将脸别过去,避开他的手,轻声道:“王牧之的先夫人风月,是我的亲姐姐。”

“什么?她是你的姐姐?”陈子夕双眼微眯,射出凌厉道:“连谎话都不会说,既然是亲姐妹怎么会不同姓,你当我好欺骗么?”

容十三反唇道:“那你与王牧之是亲兄弟为何也不同姓?”

陈子夕双眼顿时迸出杀意,手掣住她的脖颈,用了全力掐着她,他双眼血红的盯着她,咬牙切齿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容十三脸被他掐的泛了白,只剩下白眼珠了,陈子夕稍稍松了手劲,她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喘息几口,惊恐的看着他才道:“那,那日我跟着他去青楼,躲在在门外不小心听到的。”

陈子夕冷哼一声松开她,狠狠将她甩在地上,身上传来一阵强烈的刺痛,容十三忍不住眼泪滚落。

“你怀疑王牧之杀了你姐姐?”

容十三眉眼低垂,缓缓向他点了两点头,不再说话,那眼眶子里两行眼泪渐渐凝结,两滴泪珠从目中涌出,无声地坠落于地上。

想了想,她从胸口掏出一枚蔷薇玉佩,默默流泪凝视。

“这是什么?”

“这是姐姐的东西,我们姐妹一人一个,家道中落,使得我们从小分离,她身体孱弱被送往做官的姨母家收养,而我则就在父母身旁。每年我们只见一次,可我们感情甚好,后来,也就是三年前,我就再没有见过她,姨母说她嫁了人,本来我是替她高兴,可没过多久,竟然穿出姐姐暴毙而死的消息,我不信,姐姐随时孱弱却也年轻气盛怎么可能突然暴毙而死!”

容十三一滴泪落下,正中蔷薇花心。她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下,动作温柔,却是狠起了双眼:“姐姐定是被他王牧之所害,一定是他!可是到现在连她葬在哪儿我都不知,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替姐姐沉冤昭雪!”

“所以你才接近我。目的也是接我的手来查他。”陈子夕蹲下身,看着她。

容十三抿唇点头。

他轻笑出声,犀利地看了她几眼,道:“如此也好。”

容十三不解的看他,陈子夕却笑得洒脱:“我们的目的一样,都是要扳倒王牧之,倒不如合作。”

——

司映坐在桌子上不停的叹息,凤倾心瞥他了一眼,讥唇道:“怎么,又打退堂鼓了?”

司映面对她嘲讽摇了摇头,挺起胸膛昂首道:“退却岂是男子所为,不捉拿凶手,我岂会罢休!”

凤倾心含笑看他,却见他垂下头,脸色有些萎靡:“我在想,当年在空地上埋尸的人会是谁?”

“你真的觉得王牧之说的是实话?”凤倾心眸子深沉如夜,却泛着不容忽视的精光。

“你怀疑他在撒谎?”

“这其中一定有隐情,只不过他不肯说实话罢了。”

“那怎么办?”司映泛了难瞧着外面深沉的夜色似乎搅弄着阴谋,厉声道:“这王家的人都神神秘秘的。”

“凶手就在王府里,而且就是王家的人。”凤倾心抬起眼那双黑瞳在夜灯火下放着暗红的光芒,熠熠生辉。

“倾心,你为何如此肯定。”司映皱眉看她。

“直觉。”凤倾心顿了顿,又道:“凶手还会作案的,这几日夜里你与陈子夕都机灵的点,我都闻到血腥味了。”

司映想起那两句尸恐怖的模样,忍不住心悸。

凤倾心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说王三在死后凶手又潜进柴房为他合上双眼?”

“是的。”司映也觉得不可思议。

“你细细检查过尸体么?”凤倾心问。

司映脸带尬色,嘿嘿干笑几声,道:“你知道的,我胆子小,是陈子夕验的尸,我想他应该没有你的细心。”

凤倾心略略叹息:“看来张望手中一定有证明凶手是谁的线索,不然他也不会冒这个险。”

水泥恍然大悟,急忙看向凤倾心,却见她眼中似乎察觉什么,一抹亮光悄然滋生。

“你想到什么了?”司映忽然问。

“我在想,凶手两次作案手法不同。”

“怎么不同?”司映想不明白。

“王三死的时候他的半截身子和腿不见了,可是王大林的头却没有,虽然被割下,却没有拿走。”

经凤倾心一说,司映看出不寻常来。

“一定要找到断肢。”

司映道:“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找了,连荒郊野外都撒出去人了。”“

凤倾心点了点头,司映却蹙眉看着她,惊疑问道:“如果王三的断肢若是找不到呢?”

凤倾心双眼落在窗外,漆黑的眸子深沉如墨,眸底思绪翻涌,却是没有言语。

——

这夜过的很漫长。

花枝夜里小腹酸涩,起身去院子东头茅房如厕。

出了茅房,夜风犹有凉意,呼呼地穿过回廊而入,檐下垂着的烛火摇摇欲坠,廊上花窗绣的飞禽走兽亦被风吹的得了生命般的鲜活。

花枝心生怯意,暗暗后悔没有叫人陪她一起。

夜风冰凉,吹散她的头发,她感觉到风吹过发梢带着冰凉,吹走身上因惊恐出的汗,她将脚步放的更轻了,生怕会扰了鬼。

忽然,一声细微的哭声油然而生,花枝吓了魂都要飞了,此处并不是两院之中的空地,哪里来的哭声?

花枝竖起耳朵细细听了听,好像真的是人发出的哭声。

她的心略略放下,此处是下人住的院落后院,回廊那一边是一片苍郁的垂柳林,建了几座假山,可那是最北边,偏僻的很,平时很少有人去,她想了想,抬起头透过回廊的窗朝那看去。

见一个人跪在地上拼命的磕头求饶:“求你放过我,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的,我啥也没看见!”

花枝一惊,这人她认识,是扫地的阿哲。

“可惜,你还是看见了,怪只怪你命不好!”

花枝并没有看见人,只远远瞧阿哲来着不及的喊出的惨叫声被硬生生咽回肚子里,嘴长的老大,心口却汩汩流着血,花枝眼睛里真心实意地给吓出了眼泪。

她看见了一柄长刀刀锋在心口处一转一砍,半个胸脯连着手臂就被砍了下来!

花枝被这血腥一幕吓得肝胆俱裂拼命的捂住嘴巴才压住口中凄厉地惨叫。

紧接着,已经脱离的半截身体竟还有气的阿哲,竟扑向前方黑暗中,一口咬住握着长刀的手,那人一声闷哼,抬起一脚踢在他半截身子,竟踢出好几米远,阿哲颓然倒地。

花枝看此时清楚了那人原来竟穿了一身黑衣,连头被罩上了黑纱,可那人的声音她却听的真真的。

花枝转身拔腿就跑。

林子里的人猛然回身,看着走廊后不断攒动的人头,目光锐利如刀,

花枝拼命的跑着,她想要说出这个人的名字来,不过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因为恐惧脸色泛出微微苍白,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就连喘息都显得沉重起来。

而她根本就跑几步,就已经感觉到了一股带着杀意的风声到了眼前,抬眼一瞧,前方的去路竟被人挡住了。

她下意识的跳过回廊,向另一侧逃命,只觉得一样冷冰冰的东西擦着她的脖子而过,她下意识一躲,身子直往丁香花倒去,当下来不及多想,爬起身继续逃命,可几乎是同时,只听嗤的一声,刀子不偏不倚 的砍在她的肩头上……

“正好,今个双手齐全,凑半个身子。”

花枝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然而这一刻,那钻心剜骨般不甘又绝望的痛苦自手臂上传来。

然后那刀子一拐,从肩头横切,半个胸脯连着左手都被砍了下来。

“你好狠的心……”

说罢,她双眼睁的很大,却是死不瞑目。

那人冷笑一声,拖着两个残肢,地上逶迤一道暗红的血线,格外触目惊心!

第九十二章 赴约

星沉月落,苍穹之下有一丝濛濛的微亮,离南府分人们依旧沉浸在梦里。

郊外野林,路侧已渐无人烟,葳蕤草木经春露洗涤,几乎翠得发黑,举目皆是荒荒绿意。

陈子夕独自一人走在灰蒙蒙的晨色里,悉悉碎碎的落草声,在死寂的野外里显得格外突兀。

忽然他站住步子,一阵晨风卷过,草木随着风动摇晃着脑袋,一股异样感觉缓缓压了过来,阴阴沉沉,苍穹间好像有无数幽灵乘着春风呼啸而来。

一支长鞭不知从何处伸出,带着尖锐的嗡鸣向陈子夕缠了过来!那粗鞭宛如一条吐信的毒蛇,迅如疾电,那一股诡异而强大的力道,似乎能将他整个人劈的一分为二。

陈子夕双眸一凛,身形灵动,如鬼魅一般,从鞭身下斜擦而过。

而后手腕一转,青剑在手,剑身反刃如千军之势拍去,长鞭身子微斜。

陈子夕嘲弄的勾了勾唇,可那长鞭像长了眼睛一般又兜头缠来,如影随形,陈子夕急忙在空中旋身,滚过了鞭风,身影飞过之时,眼角于四周一扫,勘到了面前树林里,一个黑影立于几丈之外。

陈子夕目光顿时杀意腾起,当下运力将剑锋横扫过去,这一剑风声鹤唳,漫卷草叶,速度之快,旁人只能瞥见剑身上流泄的一线寒光,却拿捏不准那剑究竟在何处。

诡异的事发生了,剑气将草木齐齐斩了首,可那处的人却不见了。

陈子夕怔愣片刻,忽然,一个黑影从旁欺身而来,轻易向陈子夕心口处抓来,他愕睁双目,只见那人脸上的笑容,如鬼魅一般,眸中的诡谲让人心惊。

陈子夕大骇,不由得连连后退,但见那人一只骨骼枯瘦的手掌做爪,似乎要将他的胸膛贯穿!

很快,陈子夕胸前中间隐隐可见一道极细的五指印。

他闷哼一声,眸光却变的邪诡起来,猛地扔了长剑朝那人眉心刺去,运足内力一掌打在剑身上,剑身极速旋转,芒剑身盈盈生辉,绞的那人不得不收了掌。

陈子夕踉跄后退几步才站稳,犹如刀刃般锋利的眸光在那人身上徘徊,冷声道:“真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如此厉害的老太太!”

老妇人仰头哈哈大笑,斜睨着他道:“你这个小儿郎可没那个司小儿懂礼貌。”

陈子夕收了剑,瞄了一眼胸口的伤,哼道:“你千方百计的想见我,就是想要杀我么?”

“我想杀你,轻而易举,又岂会给你留了生路。” 老妇人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瞥了陈子夕一眼,缓缓道:“我知道你们想要做什么?”

陈子夕忽然脸色大变,眼瞳陡然紧缩,下一刻只见他扬起剑锋当空刺来,入骨杀气直至老妇人面门。

那老妇淡淡一笑,一摆手只听扑通一声,陈子夕手里的长剑竟然被挑飞了!他不禁惊骇的睁大的双眼看着她!

“你是想杀人灭口么?”老妇人佝偻着身子,冷眼睨着他。

“你,你究竟是谁?”

陈子夕不可置信蓦瞪大了眸子,方才那一剑他用了全力,可他这矮小的老妇人竟然在挥手间不费吹灰之力掉他的剑,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老妇人矍铄的双眼泛着光芒,淡道:“和你们做买卖的人。”

“我们?”

“不错,我要和忘尘做一场买卖。”

“你引我到此,是想让我替你传话?”

“不是。”老妇人看着他狡诈一笑:“是威胁。”

“笑话!”陈子夕笑的轻蔑:“这世上有谁能威胁的了他?”

“你的命呢?”

“我的命不值钱。”陈子夕冷笑一声:“老太太,我劝你死了心,这世上没有人能和他做的了买卖,更没有人能威胁的了他。”

“不,你的命能威胁的了他。”老妇人言之凿凿,道:“没有你,他得不到龙舌刀,没有那把刀,他办不了他的事。”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陈子夕探究的看她。

老妇人眯着眼笑得和蔼:“我知道的还很多,只不过,这笔买卖一定能做成!”

“想和我做买卖,可是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资本。”

忘尘缓缓从野林深处走来,仍是一袭灰白的僧衣,脸上是浅淡如雾的笑容。

老妇人眯着眼看他,那双眼睛却闪着无人看懂的狡黥。

“如果我能就得了你的命呢?”

忘尘双眼立刻深如深潭,轻笑道:“生死契这世上无人能解。”

“孤陋寡闻。”老妇人嗤笑。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我能让双生镇里菡萏死而复活。”

忘尘略怔了怔,随后缓缓走向她,在老妇人身旁落足,俯身捡起躺在草地上陈子夕的长剑,寒亮的剑身被初生的日头光芒蕴了淡淡的赤红,上面映着忘尘白净的面庞,亦染上了殷然的冷意,微带噬血的狰狞。

“什么条件?”

“真是聪明的后生,我的确有条件。”老妇人双眼细眯,眼中腾起一丝狠厉:“我要,……七窍玲珑心。”

“呵……”忘尘低眉轻笑,声音阴黯不明:“你可知这七窍玲珑心如何得到?”

“当然。”老妇人眯眼看他:“那个女娃娃不是心甘情愿替你剜心集魂么?”

忘尘神情一凝,缓缓闭上眼,掩住眸中神色,渐渐勾唇冷笑道:“那你就该知道,那是我欠她的。”

说罢转身离去,将手中的剑掷给陈子夕,他反手接住,随着忘尘也转身离去。

“你有没有想过,倘若她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她又该如何自处,不是怕是这一生都不会原谅,而是她根本就不会给自己留活路……”

老妇人话没说完,却被突如其来的劲风击的微侧身,抬眼看去,却见忘尘手臂微扬,眼中寒芒掠瞳,盯着她,毫不掩眸底阴狠和杀意。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死在你手下的人还少么?”

“所以,我也不差你一个。”

说罢转身就走。

“我就在荆棘山里,你会来找我的,而且很快!”

忘尘不再理会她,脚步越走越快。

走出了很远,陈子夕一直跟在身侧,欲言又止,忽然他抬头问道:“公子,那老妇人既然能解得了毒,为何不让她一试,总比去寻长生来的……”

陈子夕的声音在他目光射过来时戛然而止。

忘尘轻斥一声,缓缓收回视线,眼迎上了天边升腾的日头,晕染在眼底,竟变的血红。

“那是我欠她的。”

——

地上两具残尸已经死去多时了,血肉模糊,残破不全的尸身此刻就躺在凤倾心眼前,双眼还惊骇圆睁,直直望向阴霾的天空,似乎仍叫着冤屈。

凤倾心紧握着双手,胸腹间气血翻涌,久久不能平静。

“这种死法太悲惨了。”身后的司映亦忍不住心痛。

“他们断肢找到了么?”

司映摇了摇头,道:“没有,王府上下都翻遍了,没有见到。”

凤倾心眸子敛着悲痛,叹息道:“将他二人尸身运到殓尸房,通知家属,好生抚慰。”

“是。”

日头西斜,凤倾心站在窗下拳头握的紧紧的。

司映站在窗下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还会再出现的。”凤倾心突然道。

“你是说凶手?”司映惊恐万状:“难道,他还会在杀人?”

“一定会的,他还差一条腿。”

“难道他真的要凑齐一副身子,这,这和风月尸身一样,都是被分尸肢 解成一块一块。”

顿了顿,司映突然想起来道:“可是王大林的头颅仍放在殓尸房,他的却没有被拿走。”

凤倾心冷笑:“这就是凶手就给我们的破绽,他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杀人,这就说明此人必定十分自负,王大林的头颅,他一定会来拿走的。”

“倾心,你有何打算?”

凤倾心抬眼,眼中精光一轮,她沉吟道:“明日就将死者三人下葬的消息放出去,他若不想破了他杀过人的局,就由不得他不来。”

“可是案情未破,死者下葬这于理不合?”司映有些为难。

凤倾心冷眼瞧他,道:“法律不外乎人情,难道这个案子破不了,他们还一直不入土为安?”

——

王牧之负手在窗下,眼睛征征的看着远方,不知看到了哪儿。

夜里倒是他难得在王家住宿。

碧瑶在身后看着他,唇抿的紧紧的,眸底掩不住的痴恋。

“你还是挖了水塘。”他道。

“这样,不是很好么?”碧瑶垂着眼,声音淡淡的。

王牧之回眸看她,月色透着窗撒下,碧瑶青衣若翠,银辉如霜,映着她美丽的容颜更是熠熠生辉。

他轻轻抬手抚上她脸,喃喃道:“这样,的确很好。”

说罢,转身离开,碧瑶忽然从身后抱住他,声音带着哭腔道:“我们是夫妻,你为何就不能留下过夜,为何……你就不能爱我?”

“我不爱任何人,你不是不知道,又何必强求。”王牧之缓缓掰开她的手,起身离去。

“我知道,你爱的人是她。你不是不爱,而是不能再爱……”碧瑶忽然追出去,在他身后大喊。

王牧之身子一颤,没有言语,起身离去。

第九十三章 设局

酉时末,天渐渐地黑了下来。

已是到了掌灯时分,王府四院之内是灯火通明,然而,王府里却没了往日的蓬勃劲头,满府上下一片死气沉沉,全府老少皆面色深沉,人人惶惶不安,终日提心吊胆,来来往往的下人们行色匆匆,做完了手中的活计,全部藏在屋内不肯出去,人人自危。

夜里空地哭声不绝于耳,可池塘仍然挖的如火如荼。

终于,这一日池塘的大坑已然挖的差不多,少夫人碧瑶满意的勾唇轻笑,队对新上任的管家,一个年轻的男人,吩咐道:“去吧,将噬水河水用水铁管引流,我要让这水塘尽快完成。”

管家殷切的点头,碧瑶看着黑黢黢的深坑,勾唇笑的格外欢愉。

说来倒也奇快,日日鬼哭的空地在引水流灌的时候,鬼哭竟再也没有出现。

王府里的人终于松下一口气,总算可以过安稳的日子了,而这座水池自然而然的被王府上下当做神灵一样尊敬。

凤倾心冷哼,她从来不信这世上真的有鬼神之说,无论是水池里的哭声,还是被杀死的四人,以及三年前被人分尸埋在空地之下的风月,都有必然的联系。

她一定将躲在暗处的凶手揪出来,她到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长了三头六臂。

这夜天空有些诡异。

凤倾心站在县衙殓尸房门口仰头看天。

她未见过这样可怕的天空,愁云浓重,绵延无际,变幻莫测,如梦魇一般翻滚的将月隐在云后的看不清楚,黑漆漆的一片,周围风声嘶嘶呜咽,似有无数冤魂野鬼在哭号。

“这真的是天空?”司映不禁惊恐,看了看凤倾心道:“今夜……会,会不会有危险?”

“你怕了?”凤倾心看着他反问。

司映耸了耸肩,瞪圆了眼强辩道:“你一个女人都不怕,我怕什么?”

“陈子夕呢?”

司映皱眉道:“从他见了他奶奶后就不见他踪影,对了……”他凑近了她,小声道:“陈子夕好像受了伤。”

“受伤?”

“对,好像见了他奶奶以后,我就发现他受伤的,好像很严重……”

凤倾心拧眉,略略沉吟道:“那个老妇人究竟是什么人?”

司映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不过她的确诡谲的很,你瞧她将那条灰黑大蛇控制在手,听命与她,就说明她很不简单了。”

凤倾心想起那日在妓院旁的巷子里她的一句话,她说她回去求她的。

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凤倾心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车到山前必有路,何必未雨绸缪。

凤倾心隐在屋顶之上,玄色的淄衣似乎与夜色消融在一起,恐怖的气息一点一点逼近她,她知道他会来的。

一定会的。

忽然,一阵吵闹声犹然而起,凤倾心不由得站起身,就见城西王府府上空黑烟滚滚,街头巷尾人潮拥挤,争相奔跑呼喊‘王府走水了’。

原来,他竟然在这等着她。

“怎么办?”隐在殓尸房不远处的司映站在门口仰头看她,急道。

“你带着陈三几人去王府救人,我就在这里等着他!”当下,凤倾心只能如此安排。

“不行,凶手心狠手辣,你一人万一不是他的对手,岂不是会有危险?”

“放心。”凤倾心对他淡笑:“我不会和他硬拼。”

王府大火烧的更旺,火势更烈,在大火掩映之中,天上的黯淡的黑云都被染红了。

司映心急如焚,转身就走,走了一步仍不放心对她嘱咐道:“倾心,你要当心,凡事不可强求,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殓尸房静谧的如坟场,一片沉寂,没有半点声音。

远处,近处,都有老鹰昏鸦零落飞过,叫声凄惨悲哀,而挟了噬血和森寒的杀机,缓缓在殓尸房掠过。

凤倾心耳廓微动,哒哒的脚步声平地响起,打破了此处死一般的寂。

他终于现身了。

凤倾心先发制人,持刀从屋顶飞纵而出,刀身雪般亮白,快如鬼魅,暗夜里的人来不及便被一把长刀架在了脖子上。

那人立刻双手举起跪地求饶,凤倾心近身看去,却是县衙小吏张望。

“怎么是你!”凤倾心惊诧。

“有人在门口扔了一张纸条,说这有人等我,我便过来了。”张望被吓得够呛。

凤倾心收回刀,却立刻恍然,果然是好手段,调虎离山。

殓尸房里有一个全身笼在黑暗里的人诡异的冷笑。

殓尸房里安安静静的躺了四个人,他满意的看着几个人,用刀尖挑起白布一角,一个一个寻查过去,终于,他找到王大林的尸体。

脑袋分了家,双眼不甘的睁大,仍在诉说这他死的如何冤屈。

那人缓缓伸手一只手,将他的双眼合上,俯身在他耳边,缓缓低语:“怪只怪你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这个尘世,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说罢,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黑兜,将头颅装在里面,转身从窗上跃了出去。

刚踏出一步,一柄飞转的尖刀又将他逼退了回 来 。

“真是有趣,你以为你的奸计得逞了么?”

凤倾心接回骨刀,慢吞吞地从门外走来,看着黑衣人,轻笑的低喃了一声,。

黑衣人黑纱中的脸冷冷的勾起,却是不言不语,将黑兜背在身上,手中的横刀一劈而出,带起强烈的戾气,朝着凤倾心右肩看砍去。

凤倾心冷哼,面对着黑衣蒙面人这凌厉无比的一刀,她只是微微地轻笑,丝毫不将其之戾气放在眼中,手中的骨刀赫然一扬,硬是接下这凌厉的一刀。

两刃相接,双刀迸出火花,凤倾心卯足了劲将他向墙上逼去,随即刀锋横砍而下,朝着他的肩头砍去。

鲜血顺着刀尖流下,宛如殷红的红豆滚落下来。

“你就是这么砍下那两个的手臂吧?”

眼看刀锋越来越深入皮肉里面,他斜斜一笑,哗地一下子转过身来,一股药粉自他袖底扬处。

凤倾心躲避不及,*顿时吸入几口,原来他还准备了第三手。

凤倾心慌乱中抛向他出手中骨刀,却被他横切来去,他狰狞的低笑着,声音像是刻意从喉咙里发出的笑声。

凤倾心意识渐渐模糊,一步一步向后退去,黑衣人步步紧逼,横起刀,刀锋却陡然转了下。

凤倾心苦涩一笑,她知道今夜她会是第五人,正好凑齐了一副身体。

如此死了,也好。

刀尖划破了她的皮肉,*已然发作,她动弹不了。

凤倾心闭上眼,感觉胸口空荡荡的,她发现,她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从未被人爱过,呵护过……

忘尘,若是她死了,是不是可以将今生一切抵消?

可惜,她没有来生,不能与你再续前缘……

“忘尘……”

一股寒气从脚底升到头顶,剧烈的疼痛占据了她的所有思维。

她突然觉得那地面的冰凉寒意,一点一点透过肌肉,渗进了骨头里去。

“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男人的声音浅淡温暖,绕着她的耳廓转入心里。

她慢慢朝右边望去,一道男人的身影出现在夜色中,他走得异常沉稳,灰白的僧袍在沉沉夜幕里,显得格格不入。

门外风很大,吹起他的僧袍,如渡人救世的活菩萨,而浮现在夜色后的眸子,灿亮得如同星辰。

“忘尘……”

黑衣人紧紧的盯着突然出现的和尚,眼中血红的全是杀意,却始终一言不发。

“你若想杀人,用我来换她,如何?”

他说的温柔,虽不是对她说,可硬是将她心头好不容易竖起的冰冷化的一点不剩。

爱他,她从未有过任何后悔,只有不甘……

黑衣人从凤倾心身上抽回刀便朝着忘尘砍去,凤倾心心急如焚,浑身却使不出一丝力气。

“不要杀他!”

诤的一声,忘尘眉眼依旧没有半分慌乱,而放在他眼前的是陈子夕手中突然出现青剑?

黑衣人吃惊转头,陈子夕眸光灼烈而愤怒,手中长剑有如寒月微漾,光色清冷。

“我到要看看,你究竟是谁?”

说罢抬剑向他挑去,忘尘不理会二人的打斗,竟直朝着屋内走去。

屋内灯火摇曳,被风吹的有些可怜,但最可怜的是躺在地上意识模糊的女人。

忘尘蹲下身子对她轻叹一声:“你身上哪里还有女人的模样,左一刀伤,右一剑痕,往后哪个男人若是娶了你,岂不是很亏?”

凤倾心很想笑,眉眼渐渐归于黑暗,她还是笑了笑道:“反正那个人……也不会是你……”

忘尘看着昏过去的凤倾心,笑意如烟雾一般从眼眸散入眉梢眼角,他抱起她,看着她恬淡的眉眼轻叹:“你又如何知晓……那个人不会是我?”

陈子夕从屋外提剑而来,看着昏迷的凤倾心道:“她没事?”

忘尘睨了他一眼,道:“为什么要放走他?”

陈子夕微怔低眉抿了抿唇,忘尘冷笑:“你怕他会是你心里认定得凶手?”

“属下不敢!”

“别误了我的事。”

忘尘撂下这句话便消失在夜色里。

第九十四章 疯癫毁灭

南院客房火势乘风越烧越旺,映出半天的红光,连狰狞的黑云看起来都不那么恐怖了,司映带着衙门的人和王府下人与火持续斗争了三个时辰才将火势控制。

房梁从高处跌落,砰的一声砸在地上,烧的黑灰,被水一浇,浓烟滚滚,整个南院都变成了焦黑废墟。

夜已然过半,直到现在火势熄灭,司映也没有见到王家主人露过面。

“你家主人不知是睡得够死的,还是心够大,院子都烧成这样了竟然还不露面?”司映瞥着主人西院的方向讥唇道。

下人不敢置喙,只好默默垂首。

“都回去歇着吧,明日我再来。”司映对下人吩咐一句,转身离去。

他步履急匆,直接去了县衙的殓尸房。

房里还亮着灯,昏黄黯淡。

除了地上一摊血迹,和四具残尸,什么都没有,连王大林的头颅也不见了。

他将整个县衙翻了个底朝上,就是没有凤倾心的影子,司映不禁颓败的坐在地上,用手揪着自己的头发,恨恨的捶打自己,他真没用,竟连个女人他都保护不了……

司映不禁暗自悔恨,抬头望了一眼窗棂外的院子,黑漆漆的,半分都瞧不分明,便如这此时的心境一样。

“倾心……”

“我,我知道凤捕头在哪儿?”

那个叫张望的小吏将头钻进门向里探望着,看着坐在地上伤心的司映,忍不住出声道。

司映霍的起身,一把揪着他的领口将他提了进来,急道:“快说,她在哪儿,她在哪儿?”

“我不知道她在哪儿?”

“你说什么?你戏弄我?”司映被他惹怒了,扬起拳头就要朝着他脸上挥去,张望立刻求饶,道:“别打我,我看见,我看见她被两个人带走了。”

“说,她被谁带走了?”司映感觉心口被人揪了起来。

“被,被一个持剑男人和一个和尚带走了……”

司映身子一颤,手缓缓垂下,满脸的落寞和痛楚,喃喃道:“是他……”

“那个凶手用调虎离山计又准备了*,连凤捕头都着了道,若不是那两个人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张望想起躲在树后看到的一幕仍是面有惧色。

司映没有理会他再说着什么,缓缓向外走去,冰凉的夜风刮着他的脸,心口却有点疼,嘴角扯出酸涩的苦笑,绝望与悲凉挥之不去。

倾心,忘尘,你们再次相遇,该是你们有缘,还是你们被可笑的宿命捉弄?

——

凤倾心睁开眼时就看见忘尘看过来的眉眼。

他坐在桌边,虽抬眼看着她,心里不知在出神的想什么。昏黄的烛火打在他身上,使得他肌肤冷白,浑身上下无不是一种至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却和疏离。

凤倾心忍不住冷笑,他淡漠的真如菩萨渡世,我自无情。

她黯黯垂下眼,不想说什么。

忘尘也没有言语,屋内一时静谧的让人恍如身置梦境当中。

凤倾心被子里的手忽而收紧了,指尖深入皮肉里,心中莫名的烦躁,事到如今,连她也不知,她如此执着,终究是想要抓住什么。

心口里那份执拗的爱渐渐冷了下来,变得和这屋内的一桌一椅,一木一石,再无分别,成了死物。

她与他便是相见咫尺,却也犹如天涯。

毫不犹豫,凤倾心掀开被子,起身离去,擦过忘尘的身旁,身子却在也动不了,垂下的手腕被他紧紧的攥在手心里。

凤倾心甩开手腕,想要挣脱他,怎料忘尘突然站起身将她整个人都拉在怀里,凤倾心恼怒起来,身子不由得后退,忘尘步步紧逼,根本就没想过要松开她。

最后她贴在墙上,忘尘也压了过来,方才动作稍大,扯动着凤倾心腿上的伤口,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忘尘皱了皱眉却依然没有放开她。

“你想逃避我,要逃到什么时候?”忘尘看着她,声音带了一分愤怒。

凤倾心冷笑,他自从知道她的身份,竟然变的不像他了,难道,是因为恨么,即便修行了五年,在面对她时,仍然不堪一击。

她别开视线,不去看他,眸子落在他灰白的僧衣上,悲戚道:“我们从未有过交集,又何谈逃避一说。”

忘尘轻笑道:“你说的不错,你我从来没有交集,我爱的人自始自终都是她,可她却死在你的手中,那我的爱谁该让谁又来赔?”

凤倾心无力垂下手,而心口中,已似给人千针万一遍又一遍的扎刺般疼痛,她低哑着喃喃道:“那你想让我怎么样?”

“我想……”忘尘缓缓垂下头,贴在她耳边,唇风便扑在她耳后,热热的很温暖可声音里却是无比的阴冷和狠厉:“让你死……”

凤倾心身子重重的一颤,抬眼看向眼前的忘尘,他脸上根本没有表情,淡漠的全是冰冷,她呆滞地,怔愣着,仿佛从不曾清醒过,更不曾听他说,我想,让你死……

凤倾心突然像疯了一般挣脱开他,忘尘被她甩了出去,踉跄后退了几步,跌坐在桌旁的凳子上。

凤倾心眼泪飘了出来,却忍不住大声的笑着,笑得身子颤抖,笑得如痴傻一般,渐渐的满脸泪痕的脸上全是嘲讽。

她在嘲讽她自己。

“忘尘,你知道么?我爱你如狂如痴,爱你……我用了我的全部,我可以丢了心,殒了命,我依然爱你,我这一生都在追赶你,一刻都没有放松过,可在你眼里,我竟然这么惹你相恨……”

“每每你的冷漠,你的疏离,就像一把刀,狠狠的刺进了我的心口,绞弄着我那颗已经没有的心,可它还是会痛,你知道么,它还是会痛!

你的眉眼,你的味道,你每次浅笑的模样,哪怕是你和我说话时疏离的语气……这些,都是我凤倾心这一世里最美好的回忆,我不求别的,只是往后岁月里,我能每每想起这些有你的点滴,我会有女人该有的那份傻笑,然后,找个无人的角落,默默的回忆!”

忘尘垂着眼,没什么情绪,没有言语,也没有看她。

凤倾心突然很想得到他,无论用什么办法,她也要得到他,你既然恨我至此,她偏要他余生只爱她一人!

爱她这个他恨之入骨的女人!

“忘尘,我凤倾心此生不会放手,你爱我也好,恨我也罢,今生你我注定纠缠到死,不死不休!”

说罢她用尽全身力气看了他一眼,随着一颗泪摔在地上粉身碎骨,而与他擦身离去。

夜里百虫蛰伏,风声也落了下来,屋内只有忘尘一人急促的呼吸声。

他的眼瞳深处,一丝痛苦的光忽隐忽现,胸膛缓缓剧烈起伏,忽然他猛地转身将整个桌子掀翻在地,抬起一掌浓厚的掌风扫过,桌子刹那间四分五裂!

陈子夕从屋外缓缓走来,看着忘尘叹息道:“你又何苦如此逼她?”

忘尘闭上眼敛下眼底翻腾着滔天的情绪,在睁开眼时,无波无澜。

“谁也不能误了我的事,她也不能。”

陈子夕转身看着已经消失在夜里的人,猜测道:“就算……就算她不集情魂,她也是爱你的……”

“我不准她有一丝退却,一丝都不行……”

——

司映在凤倾心门口一直坐着,他也不知道他这是做什么,也许,只是顺从了他自己。

他真的想见她,很担心她。

月已然西斜,天边开始渐渐泛白,却仍然不见她。

她和忘尘……司映心里没来的恐慌,他不想失去她,哪怕只做同僚亲友,也好,只要天天看见她,就好。

“倾心……”

“司映……”

女人的轻柔的回应让他忍不住站起身,不远处一袭玄色长衫,一头乌黑的发随风荡漾在脑后,洇成一团漆黑的墨,白皙的面容透着浓浓痛楚和悲戚,微粉的唇畔也有些泛白。

“你怎么……”

司映话还没说完,凤倾心便扑在他怀里痛苦的低泣着,哆嗦的双手紧紧的撰写他的衣襟,如癫如魔一般,泪眼里满是绝望的凄凉与无助……

司映心里全是心痛,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凤倾心她绝望了。

过了好久,司映心口随着她的哭声而剧烈的疼痛着,手一下一下扶着她的青丝,渐渐的她安静下来。

“倾心,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会一直在你身旁。”

凤倾心在他怀里直起身子,痛苦的眼泪仍在眼眶里打转,却迟迟没有落下,她说:“司映,我也曾在想,我若能忘记他,爱上你会不会我会过的轻松些……

可是司映我做不到,即便,他是爱我也好,不爱我也好,我凤倾心此生必定要得到他,就算阴狠,还是手辣,我觉不会心软。”

司映身子颤了颤,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他何尝不知,她的执拗呢?

“倾心。”司映抬眼看她,眼中全是怜惜和心疼:“做你想做的,该做的,累了痛了,就来找我,我知道你的心意,你只需把我当成……哥哥也好,同僚也罢,只要在心里有一个位置,就好。”

第九十五章 波诡云谲

碧瑶醒来很早,天色还很昏暗,她睡不着,索性站在窗下眼看窗外夜色,风吹动树影,声响凄厉,直到月亮渐渐西斜,东方隐隐现出鱼肚白。

她轻轻笑了笑,伸手抚了抚脸庞,难道她这一生就这样像一朵花一般,枯萎凋落了么……

凤倾心和司映一齐迈进王府大门,竟直去了西院。

碧瑶坐在桌旁浅浅的喝茶,瞥了一眼眼前的二人,道:“二位捕头一大早就这么兴师动众,你别忘了失火的可是我王家,你们还得尽快找到恶徒才是。”

“你放心,我们会尽快抓到歹徒,不过也想你们王家上下可以与官府配合一下。”

凤倾心坐在她身旁,执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也浅饮起来,看着她微笑。

“凤捕头这是何意?”碧瑶面露恽色。

“昨夜我与那歹人交过手了。”凤倾心说的淡然。

“他很有可能就是杀人分尸的凶手!”

碧瑶闻言脸上也没露出什么神色,只是轻笑出声:“凤捕头今早过来,又如此兴师动众,看来还是让他跑了,说罢,想要我们王府上下做什么?”

凤倾心轻端着茶盏,眼神倏地幽缈起来,自语般低低道:“男的一屋,女的一屋,我要一一脱衣检查。”

“你大胆!”碧瑶站起身,脸色因怒气变的苍白,怒道:“凤捕头未免太过分了,你当我王府是什么,可让你随意戏弄?”

凤倾心落下茶盏,抬眼直直看着她,沉声道:“如果少夫人想王府自此以后可以安宁下去,最好听我的话。”

说罢,对她微拂一礼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她突然停下脚,回身对仍然呆愣的碧瑶轻声提醒道:“少夫人莫要忘了通知老夫人。王府上下一个人都不能少。”说罢,抬腿离去。

出了院子司映不解的看她,问道:“倾心,你为何要如此。”

凤倾心眸子微沉:“昨夜凶手虽然拿走了王大林的头颅,可他的肩头中了我一刀,这就是他最大的破绽,凶手是谁,我想,今日便知分晓。”

——

王府大厅里,被一个屏风从中横拦,使得大厅一分为二,成了两间房间。

凤倾心站在女眷一间,而司映则观察着男丁。

隔着屏风能听到男子那头衣服落地的簌簌之声,每个人随着那声响心里都不由得紧了一下。

王家夫人清月温婉柔目,由丫鬟搀扶站在首位。而碧瑶则站在她身旁,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想着什么。

屋内中丫鬟脸色各异,有好笑的,有惊诧的,更有胆小害怕的,直接低头与旁边人窃窃私语起来。

司映在屏风一侧低声道:“男丁已经全部查完,并没有发现刀伤。”

凤倾心沉下双眼,看着这一群女眷轻笑道:“看来歹徒就在女眷当中了,你们谁先脱。”

凤倾心的话还没有说完,厅内就丫鬟立刻开始议论纷纷了,乱成一片。

“嚷什么?”碧瑶的话一出,厅内丫鬟立刻噤声,无人再敢言语,凤倾心轻笑,看来,碧瑶平日里威严的形象的确让人心生怯意。

她睨了一眼一旁的清月,微施一礼,道:“母亲大人,你是爹爹明媒正娶的续弦,也是王家当家主母,爹爹与相公都不在,我们都以你为主,不如由你带头,儿媳紧跟其后。”

清月抬起眼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和恐惧。

凤倾心看在眼底,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碧瑶轻笑一声接着道:“母亲不必害怕,只是衙门的例行检查而已,更何况我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里都是女人,有儿媳作陪,脱衣检查一下,又有何妨?”

清月双手在袖中绞的紧,连指节都泛了白。

“母亲可是有何难言之隐?”碧瑶忽然变了脸色眯起眼审视着她。

“我没什么难言之隐。”清月垂下双手,轻声道:“我脱。”

说罢,罗衫轻解,一件件浅藕菏色纱衣,浅粉小衣,白纱裙纷纷坠落在地上,随着身体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紧接着,所有丫鬟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清月浑圆的肩头,因着长年不见日头忽然裸露在太阳的照耀下,竟泛出莹莹白光,而让人震惊的是,其上缠绕的厚实绷带却被血渍浸得殷红,像一朵姹紫嫣然的红色丁香花,盛开在雪白肩头。

“母亲你……”碧落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清月唇抿的紧紧的,双眸依然清澈如昔,眼角却蓄了泪意。

凤倾心走到她身旁,挑起纱布向伤口看去,狰狞的伤口皮肉向外翻卷着,的确是刀伤。

“你……”凤倾心看着她也忍不住诧异,她实在不能将如此温柔可人的柔弱女子与昨夜阴狠狡诈的凶手联想在一起,可肩头上的伤口却不得步让她认清事实。

“昨夜那个人是你……”

清月抿唇,颤抖着*着身子,不停的流着眼泪。身旁的侍女不忍将衣服为她穿好,走到凤倾心身旁对她微俯身道:“捕头大人明察,我家夫人不是凶徒,她日日念经礼佛,绝不会是杀人的恶徒。”

凤倾心点了点头,走到清月身旁,淡淡开口道:“夫人,那就告诉我,你肩上的伤口究竟是怎么来的?”

清月依旧抿唇不语,只是自顾自的摇头。

“母亲,你若说不出这伤痕的来处,怕是真的解释不清。”碧瑶在一旁开口。

清月垂眸微叹息,道:“我没什么可解释的,如果你们认定我是凶手,那便是吧。”

“母亲,那你就是承认了?”碧瑶单手掩唇,只露出一双惊讶的双眸。

“谁说肩上有伤的就一定是凶手?”

王牧之从门口走来,往日里温柔浅淡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滔天的怒意。

“相公你……”

碧瑶上前几步想要抓着他的胳膊,却被他不着痕迹的避开,顿时一股失望在碧瑶眼底腾起。

“凤姑娘何以就就认为肩上有伤的就是歹人?”

“昨夜我在县衙殓尸房与他交手了,我曾将他肩头砍伤。”凤倾心道。

“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线索,身影,体貌,声音?”王牧之看着她冷声问道。

凤倾心皱了皱眉,道:“昨夜……灯火昏黄,他全身以黑纱罩体,我并未窥的他容貌,至于声音,他自始自终都没有言语半分。”

“那凤捕头就以肩上的刀伤认定母亲就是凶徒了?”王牧之咄咄逼人。

凤倾心一时语噎,竟不知该回答他。

司映忍不住从屏风外跳了出来,站在凤倾心身旁维护道:“可你又该如何解释夫人肩上的伤口?”

“是啊,母亲她也不肯说实话,实在是惹人怀疑。”碧瑶走向王牧之身旁,抬眼看着他。

王牧之回眸盯着她,目光锐利如刀,可她的脸上却全是哀痛与茫然,王牧之冷哼一声,收回视线。

他转而睨着凤倾心,勾唇冷笑道:“若凤姑娘认为肩上有伤的人就是凶手的话,那么我也是凶手了?”

王牧之一把将衣襟撩开,露出精壮的肩头,在同一位置上竟然也出现了一道刀伤 。

“相公,你……”碧瑶脸上全是悲戚。

“你是骗人的。”清月不可置信的瞧着他,眼睛里迅速涌满了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流进嘴里又涩又咸又苦。

王牧之没有看她,而是竟直走到凤倾心身旁,道:“凤捕头,你现在还认为母亲是凶手么?”

“我……”凤倾心不知该说什么,如此场面也是她意想不到的。

堂下站在第一排的容十三抿唇看着这一切,双手负在身前,也绞的紧紧的。

身旁的丫鬟看她神色有异,忍不住伸手拍在她的肩头,道:“你怎么……”

只是她的话未说完,容十三吃痛的惊呼一声,身子也随着丫鬟的手劲矮了下去。

这一声惊呼惹得众人纷纷侧目,凤倾心眯起眼向她走来。

容十三忍不住后退一步,却被凤倾心两步攥住手腕,道:“你的肩上也有伤?”

容十三摇着头,急得脸色通红。

凤倾心回身对王牧之道:“王公子可否回避一下。”

王牧之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离去,却是直接朝她走过来,一步一步走的格外沉稳有劲。

容十三忍不住颤抖起来,唇抿成一条直线。

“王公子,请你出去,这是避讳。”凤倾心看着他,忍不住再次出声。

“避讳?”王牧之看着容十三脸色阴沉如水,走到她身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呵斥道:“大胆贱婢,昨夜你竟然敢刺杀我!”

容十三身子顿时一软,却是抬眼死死地盯着王牧之,狠厉起声音道:“对,是我,昨夜刺杀你的人是我,我只恨我没能杀了你!”

王牧之拧眉道:“恨我?”

“对!恨你,你这个杀人的凶手,若不是你,我姐姐又怎么会死,到现在连尸首在何处都不知!”容十三咬牙切齿的道。

“你姐姐是谁?”王牧之双眼审视着她,却觉得一股熟悉之感油然而生。

“我姐姐就是你的结发妻子,风月!”

第九十六章 鬼哭之谜

这个案子越来越诡异了。

凤倾心站在县衙殓尸房,看着床上停放的四具残尸,百思不得其解。

容十三竟然是风月的妹妹。而她怀疑王牧之杀了她的姐姐。

听王牧之的意思,昨夜他将容十三砍伤,一个黑衣人将其救走,容十三并没有伤到他,那么他身上的刀伤是怎么来的。

想起昨日王牧之的脸色,难看的不得了,又是惊疑,又是恐惧,又是愧疚。

风月究竟是怎么死的?

似乎看起来肩上有伤的并不是凶手,又或者,他就隐藏在他们当中一个,那么凶手究竟会是谁呢?

凤倾心犯了难,这案子好像陷入瓶颈了。

直到夜色黑尽,陈子夕找上了门。

凤倾心转身就走,她不想看见他,与忘尘有关的人她都不想看见。

“我知道你此时并不想看见我。”陈子夕在她身后含笑道。

凤倾心脚步未停,陈子夕追上她,沉下声音继续道:“昨夜救走容十三的人是我。 ”

凤倾心陡然停步,回眸看他道:“是你。”

陈子夕笑了笑道:“没错,是我。”

“你来找我,究竟想要告诉我什么?”凤倾心凝视着他,蹙眉问道。

陈子夕将手负于身后微叹息:“凤姑娘是聪明人,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昨夜我是救走凤姑娘之后又去妓院救的容姑娘。”

“你的意思是说,王家起火的时候,也就是凶手来殓尸房与我动交手的时候,容十三和王牧之都没有作案时间,他们彼时都给自己做了不在现场的证明。”

“凤姑娘果然聪慧,一点就通。”

凤倾心眯起眼探究的看着他,陈子夕迎上她审视的眸子,坦然的笑开。

“你究竟为谁开脱,是容姑娘还是……王牧之?”

陈子夕笑了笑,眸子如升起的月色朦胧不清:“凤姑娘不要误会,我只是想让你少走一些弯路。”

凤倾心勾唇冷笑:“如此我还得感谢陈公子的一番好意了。”

陈子夕看着她含笑未语。

凤倾心转身离去,陈子夕突然又道:“凤姑娘可查清了王府池塘里为何夜夜会有女人的哭声?”

凤倾心顿下身子蹩起细眉,答道:“也我曾去查探过,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四周也没有有人暗藏后的痕迹……”

“莫不如今夜在下同凤姑娘一齐再去看看,也许会发现什么蛛丝马迹。”陈子夕正色对她颔首。

凤倾心侧目斜睨着他,皱眉道:“你究竟在打何主意?”

陈子夕耸了耸肩,笑道:“我说,我想帮你抓到凶手,凤姑娘相信么?”

“你说呢?”凤倾心冷眼瞧他,沉声反问道。

陈子夕俯身轻笑几声,摇了摇头道:“好吧,我是想从王家得到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凤倾心追问道,她心里顿时有些紧张,会不会是忘尘授意的。

“我只是我的个人恩怨,我与王家多少有些牵连,凤姑娘可以放心。”陈子夕看出她心中所疑,轻描淡写的解释道。

“好,叫上司映,今夜我们夜探池塘,抓鬼。”

——

夜已经深了,月光漫漫惨白的如死人的脸。池塘附近不时传出“呜呜”的猫头鹰的叫声,水塘水色泛着月光,在夜色里屋显得如此安静。

女人的哭声,随着风声抑扬顿挫,在池塘里的水蓄满之时,又诡异的再次响起。

“水塘里的水已然引完,不足半月,这水塘竟然已然落成,王家果然财大气粗。”

司映颤颤的说着,感觉有丝风从领口掠过,他惊回身,却见一只猫头鹰扑椤着翅膀,飞到池溏边的回廊那里,收了翅膀站在廊沿上,探着脑袋正看着他。

“我看未必,平常人家主要是水引流的慢,王家得了先机,城外噬水河离得近,倒是方便了许多。”凤倾心捡起地上的石子,在指尖一弹,猫头鹰噗的一下仓惶逃走。

她看着地上一直通往墙外的铁管,这是城中最好的铁匠世家铁水浇灌出的铁管,严密程度自然也是上属。

凤倾心抬腿走向墙壁上,铁管迂回曲折严丝合缝,不得不佩服铁匠人的手艺。

“快来看。”陈子夕在墙头一角处突然蹲下身对凤倾心和司映招手道:“快看看,这出铁管为何如此怪异。”

凤倾心和司映急忙走了过去,见一截水管突然从主管胸分支出去,一直链接到墙外。

哭声越来越紧促,随着风声的迭起,在耳旁缠弄的越来越强烈。

“我们去墙外看看。”凤倾心建议道。

话音一落立刻得到陈子夕的附和“好。”

司映躲在凤倾心身后,缩了缩脖子,道:“不如……”

“闭嘴!”二人回身齐声呵斥道,司映立刻识相的闭上了嘴巴。

墙外荒草丛生,一条人踩过的小陌里几条铁管静静的躺在地上,一直通往噬水河。

噬水河离得很近,近的在墙下就能看见河上空腾起的氤氲雾气,在凄惨的月色下恍如一张狰狞着的鬼脸。

奇怪的是,女人的哭声在此处越来越强烈,好像她就像是趴在什么地方正在哭着冤屈,也许在河里,也许就在脚下。

司映顿时吓得连头脑也不清楚了,身子颤颤的不听使唤,恍恍惚惚的只听得见倾心说道,这铁管有问题,又说了什么他根本就听不清。

一双眼睛紧张的盯着四周上,呆呆的盯了半天,只觉得那河上面有一张雪一样的苍白分脸正狠狠睨着他,便慌不迭的闪躲了开去,步步后退。

“啊!”司映不知踩到了什么,咣当一声,整个人被绊了一跤,女人哭泣的声音忽然猛烈起来,就好像她此时就在一旁,或者就在他身后。可越是如此,司映越是紧张的尖叫连连。

“鬼,鬼来了!鬼来了!”

凤倾心蹲在他身旁,定定的看着从墙里探出来的一根铁管,眼睛如夜一般深沉。

“这里怎么会有半截铁管?”陈子夕惊疑,上前摸了摸,铁管上被人扎了许多小孔,他拾起一个石子,用内力打了进去,砰砰的一直落在铁管很远的深处。

“这根半截铁管是与它们想通的,而且藏在杂草丛里,根本就无人察觉。”

凤倾心眯起双眼,沉吟片刻,道:“女人激荡的哭声凄惨高嚎,她好像就在这里发出的。”

司映忽然跳了起来,一把拽起凤倾心和陈子夕,紧张道:“鬼,鬼就藏在铁管里,咱们快逃吧。”

陈子夕将他拽到跟前,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宽慰道:“这世上哪里有鬼?”

司映吓得眼泪都快飘出来,拽着他的衣服道:“你没听见她就在你耳旁哭么,也许她现在就趴在你背上,你根本就看不见。”

陈子夕被他说的一哆嗦,沉了沉眸,斩钉截铁的重复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

司映摇着头,启唇还要说什么却被凤倾心打断,她轻笑一声道:“子夕说的不错,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

她轻轻将手放在铁管之上,女人哭泣的声音渐渐低下,她心中一喜,急忙回头看向二人,司映和陈子夕一惊,蹲在她身旁,探身看去道:“哭声小了。”

凤倾心索性将整个手掌包在铁管之上,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缠绕多日的女人啼哭声竟然没有了。

三人皆是一震。

司映不可置信的瞪圆眼睛,颤着手指指着那铁管道:“声音怎么没了,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凤倾心陡然松手,风声擦过手指摩擦着铁管,尖锐的女人哭声,又叫屈喊冤的响起。

“原来所谓的鬼哭竟然是风声擦过铁管而发出的啸声。”陈子夕冷眼瞧着铁管,竟然有人利用这个原理制造出这么诡异一幕。

“竟然是人为的!”司映恨的咬牙切齿:“竟然是人为的,什么鬼哭,没想到就是风声,怪不得那女人的声音会随着风声而时低时高,就在夜里格外突兀,而当风停了,就没有声音了。”

凤倾心站起身道:“现在我们只需要查清这跟铁管究竟是放在这的,然后顺藤摸瓜,捉住凶手就指日可待。”

陈子夕轻笑:“如果真要如此就好了。”

——

第二日司映就找来王府管家来询问,可他竟然一问三不知,说了半天,竟然毫无头绪。

“你究竟怎么回事,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当差的?”司映急了起来,斥喝一声。

管家无奈的摇了摇头,低声下气道:“司捕头,我真的不知道,我才上任没几天,这些事都是上任管家王大林安排的,可他现在都死了,他为人刚愎自用,好多事都是他亲自安排,我们也不得知啊!”

司映抓着他的领口道:“那墙外的藏在草丛中的半截铁管,水塘挖好之后,你们从噬水河引流的时候就没有发现?”

管家继续摇头道:“铁管都是事先就安排好的,引流的时候只要将噬水河水倒流就好了,这是找得专门的人来做的,我们王府的人并没有插手啊?”

司映颓靡下去,喃喃道:“难不成这个人就查不出来了么?”

第九十七章 被命运捉弄的人

究竟是谁在铁管上动手脚现在仍是一个谜团。

王府这几日里安静下来,夫人清月却找上了门。

凤倾心坐在桌上饮茶,客房被大火烧的一点不剩,王府此时也没有心情在重新建屋造舍,她只好住在少主的西院,与碧瑶同院。

清月坐在她的跟前有些局促,双手绞在腿上垂眸一直不语,日光斑驳的打在她身上,使得她神色都有几分朦胧。

凤倾心低头吹饮着茶,耐心的等待。

清月脸上犹带一些病容,微微惨白,凤倾心对她微笑,伸手递给一盏茶,清月伸手接下,紧紧的捧着,与她静坐。

二人浅浅的饮茶,都不曾言语半分,清月忽然抬头望着窗子外的天色和风景,似乎是看的痴了,眼中划过一抹留恋和苦涩,不过她出神一会儿,就无意识的这杯子沿上抿一口,仿佛是这茶的苦涩与记忆味道相同。

凤倾心瞧着她的神色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不过她有的是耐心,她知道,清月身上一定有一段故事。

“我已经有三年没有踏出那个院子了,也好久没有来到西院了。”她眉心微蹙,轻笑一声,脸上几许无奈,几许心痛,神情,竟与一人极为相似。

凤倾心垂眸,那种无奈和心痛和她一样。

“你……”凤倾心将话吞进了肚子里,她知道清月心里的男人一定不是王家老爷。

她低头喝了口茶,微蹙的眉皱成细微的纹路,半垂的浓睫上若有清愁缠萦。

“三年前,王家的那场亲事,是同时娶了三个女子进门。”

凤倾心一惊,抬眸道:“你是说,你也是三年前嫁入的王家,同碧瑶和风月一起,只不过她二人嫁给了少爷,你却嫁给了老爷。”

“凤捕头果然聪慧。”

她的声音嘶低哑,目光落在空中虚无的一处,她看着那里,就像看到到了记忆里的人,目光都变的柔软,一寸一寸地用目光丈量着他虚幻的面容。

“我与他怕是永远也不可能了……,今生无缘,只盼望他能安好。”

凤倾心皱眉,看着她疑问道:“清月夫人,小女子斗胆一问,姑娘容姿上乘,为何会嫁给……自己不爱的人。”

她微微一怔,紧了紧手中的茶杯仓惶的啜饮一口。

凤倾心歉疚道:“我是唐突了,夫人莫要见怪。”

清月摇了摇头,苍白却绝美的面庞上浮起一抹苦涩,一抹担忧,还有一抹欲语还休的犹豫。

半响,她低叹一声缓缓道:“是为了一把刀,这把刀是王家传世至宝。”

凤倾心皱眉不解,道:“王家有把刀我倒是有耳闻,不过,只不过一把刀而已,用的着要搭上一生的幸福么?”

“你不会明白的,那把刀被世人传成何神物,而且有时候婚姻并不是自己做的了主的。”

“是你爹娘……”

“不错,他们为了能得到那把龙舌刀,不惜将我与挚爱分离,嫁给一个大自己整整三十岁的男人。就为了,我可以生下一个王家的继承人,一个可以在他们有生之年看到继承龙舌刀的人。”

她端着茶碗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泪水涔涔划过脸庞,陈旧的记忆,仿佛穿越了时空,一点一点如空气般抽离。

“可王牧之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就算你生下孩子你也得不到龙舌刀。”

她摇了摇头,眼底一抹苦涩蔓延,道:“如果我真的生了孩子,他会放弃继承的。”

“为什么?”

清月抹了抹泪,轻轻放下茶盏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抬眼直直看着凤倾心,一字一句道:“凤捕头,王府里杀人砍尸的凶手就是我。”

凤倾心神色不动,眼底的颜色却是风云变幻。

“清月夫人,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么?”

清月点头,唇角居然绽一丝解脱般的轻柔微笑。

“我知道,那四人是我杀的,火也是我放的,而我肩上的伤痕就是最好的证明。”

凤倾心豁然起身,抬掌扣住她的手腕,清月吃痛被迫站起身来,却是倔强的看着她。

“你没有一丝武功,告诉我你有何办法可接下我十招才会肩上受伤?”

“我自有我的办法,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你在凶徒身上砍了一刀,又准确无误的出现在我的肩头。”

“这的确是个谜团。”凤倾心扯唇,看着她却是句句珠玑:“夫人难道不知道这世上有一个词语叫做嫁祸么?”

“不是!”清月双眼睁圆,连声道:“不是,从来没有人嫁祸我,人是我杀的。”

“好。”凤倾心松开她的手腕,坐回原位,继续饮茶道:“夫人倒是说说看,你究竟是如何杀的人?”

“正如你们查到的那样。”清月抿唇道:“就在丁香从里杀了王三,幽羨苑里杀了王大林,在北院回廊那杀了阿哲和花枝,都是我趁其不备杀掉的。”

“呵,那杀人动机呢?”

“老爷已经出家礼佛许久了,我只不过想制造恐慌,让老爷回府探望。我想尽快要一个孩子!”她垂下眸子眼角泪光微微闪烁。

“你撒谎!”凤倾心猛地落在茶盏,冷声道:“连杀人过程你都说不明白,更何况你根本就不想生下王家老爷的孩子,不然他出家礼佛你这个新婚妻子从中拦截,他又如何走的了,以我的探查中知晓,这三年一直对他不理不睬,他也听之任之,如今夫人要用这个理由作为你杀人的动机,也未免太牵强附会了!”

清月闭上眼,沉声道:“凤姑娘信或者不信,全凭姑娘自己,但证据摆在眼前由不得你不抓我。”

“很好。”凤倾心连连点头,凑近了她道:“那我再问你,你杀人后为何要砍下他们的残肢,而那些残肢又在何处?”

清月猛地睁开眼,眼中痛苦绞在瞳里,眼角眉梢苦涩蔓延着,她垂下眼,低喃道:“你真的想知道么?”

凤倾心心口一紧,缓缓问道:“……你想说什么?”

“三年前的风月就是我杀的,更是我将她尸体分解成一块一块的!”

“你说什么?”凤倾心不可置信的摇着头。

“都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她站起身,似乎癫狂了一般,胸口剧烈的喘息,连脸色都变了铁青。

“我不信!”凤倾心开口嚷道:“我不信,你究竟想要替谁掩护?”

“由不得你不信!”清月声音颤抖而尖锐,她双手抱着自己,哽咽道:“她是我杀的,我嫉妒她,我嫉妒她,这个答案你满意么?”

凤倾心身子一颤,惊愕的看着她道:“你爱的人是他,王牧之……”

——

晚霞照的天空粉白,犹带着对红日的不舍,渐渐向天边退去。

凤倾心坐在王府池塘的柳树下,草地的温润滋养着她的肌肤,带动着她鬓角的青丝。

情爱与命运一样捉弄人,只不过一个捉弄着人的人生,一个捉弄着人的心。

而女人,情之所钟对于女人而言是一场不可逃脱的宿命。不是为了男人,而是为了心底的爱。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很低沉,一下一下踏在草叶头顶上,很快便在她身后顿下。

“王公子,我等你很久了。”凤倾心没有回头,声音很淡。

“人是我杀的,和清月……母亲没有任何关系。”

凤倾心微微叹息,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拍了拍身旁的草叶,将目光放在横亘在两院之中的水塘,道:“坐吧。”

王牧之微微长叹,将衣袍敛起坐在她身旁,看着眼前宽阔的水塘,上面一座木桥还没有落成。

“这座水池建成,东西两院来往便不方便了,就是今日清晨清月来见我,便是饶了远路而来。”

听到一个女人的名字,王牧之心口不由得一颤。

凤倾心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碧瑶非要将这个水池落成,不为别的,就像绝了你的心。”

她顿了顿,转头看他道:“你日日留恋花丛,怕是要绝了两个女人的念想,让碧瑶不再怀疑你和清月,更让清月对你死心,对么?”

“日子过得风吹雨打,唯心不变,爱了便是爱了,没有后悔。

不过是命运捉弄罢了。

试问世人在半梦半醒之间,谁没有过伤心、痛楚、和失落。谁不曾希望拥有一份可日日厮磨的恋情,盼望着久天长朝朝暮暮相爱相守?

可惜,既然做不到我会尽量护她周全,过去和现在,我的心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将我们本来的面目收起来而已。”

“她以为人是你杀的?”

王牧之轻轻笑了笑,苦涩在唇角晕染,他道:“从一开始风月死的时候,我见到那分解的尸体,我就曾以为那是她做的,我们彼此怀疑,却又不敢相问,终究还是我做男人做的懦弱,到如今,竟然让她一个女人来保护我?”

王牧之将目光落在东边,除了氤氲的雾气,便是层层木梁砖瓦,根本望不出去,他幽幽轻叹:“凤捕头,那四个人全部都是我杀的,包括三年前的风月,也是我杀的。”

第九十八章 打草惊蛇

王牧之和清月都被凤倾心分别关押在王府里,房间门口派人来把守着。

可凤倾心知道,凶手不会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就因为他们太相爱,所才会相互猜忌,又心甘情愿的为对方抵罪。

可爱不是他们杀人的动机。

凤倾心坐在西院的长廊上,看着横亘在两院之中的水池,就如同在人的心上的一把锁,绝了来路。

她轻笑,此时却有微风拂面,池水水波荡漾,日光点点,池旁的柳枝儿犹如一条鱼儿般无声无息地没入池中,随风而漾,顿时水面上波光乍开,人影消逝,只剩下几圈涟漪缓缓荡开。

凤倾心眸子渐渐深沉,她对一个人越来越怀疑。

无论是作案动机还是作案时间,她都太过明显了,明显到已经由不得她不去怀疑。

当下凤倾心便决定去找她。

可她回身时就看见容十三向她走来, 凤倾心不着痕迹的皱眉,待她走近了,却见容十三双膝一软直直的跪在她面前。

“容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容十三一双眼却分明,她眼中的泪水却不甘的滑了下来,质问道:

“凤姑娘为什么不将王牧之那个杀人凶手绳之以法!为什么还要他如此自在的活着,这样的人杀他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能消极他身上的罪孽!”

凤倾心轻叹一声,将容十三从地上挽起,看着她犹带恨意的眼,轻声道:“十三姑娘,案情还有许多疑团没有解开,王牧之他不一定就是杀害你姐姐的凶手。”

“凤姑娘为何有意偏袒?”容十三怒视她,抿着嘴唇眼神苦苦挣扎:“一定是他,姐姐一定是被他杀害的,他定是认为姐姐这个正妻碍了他与清月的情爱,所以才会狠下杀手,凤捕头,为何不将他送到官府?”

凤倾心拉着她走到长廊下,一同坐在廊沿上,转头对她轻声道:“十三姑娘,你这么说可有证据?”

容十三眉眼如炬,冷哼道:“我一年前来到王府,私下里曾打听到三年前之事,姐姐一心爱着王牧之,人所周知,可他却是心如寒冰不肯与姐姐回应,姐姐才会在心灰意冷之下去了城外歪脖树上准备上吊,可……姐姐最后还是回来了,她并没有吊死,她没有走上绝路啊!”

“你说什么?”凤倾心蹙眉,问道:“这些事你又如何知晓?”

容十三双眸泛红,握着凤倾心的手,激动道:“凤姑娘,这一年里我去城外打听过许多遍,找到过当年看见此事的目击证人,是一个在河对岸的垂钓者,据他所说,他当年的确看见有一个年轻女子在歪脖树上正欲上吊,当时他心里着急,可河水很宽,他只好绕路救人,可当他绕路而来的时候,姐姐就不见了。”

凤倾心神色深沉,问道:“据王牧之所讲,当年是有人看见你姐姐的尸身才来报案的,会不会是这个垂钓者?”

“不是!”容十三说的斩钉截铁:“我问过他,他连姐姐的模样都没有看清,更没有见到姐姐的尸身,只是远远的看到有个女子吊着绳子打算悬颈,可当他从河沿绕过来,前后也不过一刻钟,却不见姐姐的踪影!”

“那当年报案的人会是谁?”凤倾心凛眉惊疑:“那人为何对王牧之说他看见了风月的尸身,而且王牧之来的时候虽不曾看见她的尸身,却看见地上有一只女人的鞋。”

“这一点我也问过。”容十三冷哼:“垂钓者说地上根本就没有女人的鞋,而且王牧之所说的时间也对不上,垂钓者看见姐姐的时辰是接近午时,而王牧之所说却是午时之后,这中间整整差了一个时辰,所以他就是在撒谎!”

“那么这一个时辰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凤倾心默然沉思,倘若那个垂钓者不会说谎,那么说谎的定然就是那个报信的人。

容十三看着她,接着道:“我姐姐既然没有走上绝路,一定是被人杀害了,那个人除了王牧之还会有谁?”

凤倾心抬眼看着她,幽幽一叹,拍了拍她的肩头道:“十三姑娘,你有没有想过,王牧之为什么非要杀害你姐姐,难道只因为你姐姐很爱他么,可碧瑶呢,碧瑶也很爱她,也是阻碍他与清月情路的障碍,为何她还活活的好好的,而且将少夫人这个位置做了三年?”

容十三似没想到这一层,微微一怔,低头沉默了片刻才抬眼微红的眼道:“我,我没有想过……”

凤倾心对她轻笑:“其实你只要细细想了想,就能想明白,凶手千方百计的设计杀害你的姐姐,他究竟会有什么目的,又会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如果在你姐姐死后,那个人得到的更多,那么他才会有更大的嫌疑!”

容十三愕然的顿在当场良久,红菱般的唇角紧紧抿着,许久,她抬起眼惊骇的捂住唇,不可置信的道:“是她……”

凤倾心点了点头,道:“对,是她。”3

容十三垂下眼不知该说些什么,唇角的弧度已经垂落,泪水无声无息地滑下。

“凤捕头,现在该怎么办,她将自己伪装的那么好又将嫌疑摘得干净,如何才能让她落网?凤捕头,不能让杀死姐姐真凶逍遥法外。”

“放心。”凤倾心神色凝重,勾唇道:“既然她如此聪慧狠厉,那就让她自乱阵脚。”

——

碧瑶轻笑的看着凤倾心,坐在庭院丁香花丛里的贵妃椅上,螓首微低,手上拈着一瓣花朵,勾起唇角浅笑。

“这花儿很美。”凤倾心轻声道。

“当年他抱膝坐在草地上,脚畔,就是这朵淡紫色的小花,在风中微颤,他轻抚过花瓣,我就在心里默数着,一瓣、两瓣、三瓣、四瓣、五瓣,与人的五个感官肢体一样,亦是五瓣。”

她的话让凤倾心心下一惊,抬眼看她,却问出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来:“可少夫人好像并不喜欢丁香花?”

“谁说的?”碧瑶眉头一皱,不满道:“我最喜欢丁香。”

“何必自欺欺人,瞧你的院子里花丛虽是繁盛,可根叶低矮,显然种植不过两年,我曾去过清月的院子,那里的丁香可比这里开的繁盛许多。”

“凤捕头。”碧瑶正了神色,看着她声音也冷了几分:“你若是来此没有什么其他事情,请恕小妇人恕不奉陪。”

“少夫人何必恼怒。”凤倾心笑得嫣然,看着满地丁香,连心情也好了许多:“在下前来是想给夫人讲个故事,我想夫人会愿意听的。”

凤倾心瞄了一眼碧瑶,她那狭长的凤眸,映着粉色花瓣,唇角勾起旖旎浅笑。

“近来听过一个传言,不同的人心底会有不同的爱,只要集齐五个人的身体一部分,在满月之时就着心爱之人的生辰八字,就可以感动苍天,得到所爱之人的垂怜。”

碧瑶笑意僵在脸色,如碎裂的玻璃,一点一点土崩瓦解。

“凤姑娘这是何意?”

凤倾心轻嗅了嗅花香,满足的轻叹,好半天她才道:“如果这个传言是真的,如果我是凶手,我为了心爱的人我也会这么做的。”

碧瑶直起身子,探究的看着她再次问道:“凤姑娘这是何意。凶手就是王牧之或者是清月当中的一个,凤姑娘又何必无端猜测。”

凤倾心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自顾自的说着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在王府里行凶的凶徒犯了一个错误。”

“……什么错误。”

“说到底这几个被杀的人都毫不相干,也许是她临时起意,杀了他们,又或者他们发现了什么,所以才遭来杀身之祸,不过凶手的如意算盘可是打错了……”凤倾心手指略着花瓣,说的无意。

碧瑶瘫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随意问道:“哦?那哪儿哪个算盘打错了。”

“那就是情。”凤倾心淡笑道:“一个没有情的灵魂怎么可能感动上天?”

碧瑶微微一怔,随后叹息道:“这世上哪里还有那么多有情人?”

“是啊。”凤倾心附和着,却又摇了摇头,道:“我曾爱过一个男人,爱了他九年,为了他我放弃了所有,甚至尊严和生命。”

“后来呢?”碧瑶回头看着她,双眼中带着渴求,一种对爱的渴求。

“后来,他爱上的女人死了,他就出家了。”

“呵!真是一场笑话。”碧瑶讥笑出声不屑的嘲讽。

好半天,她又回眸看她道:“那你呢,现在还爱他么?”

“爱。”凤倾心答得果断又倔强:“我不死,对他的爱亦不灭。不管他恨我还是憎我,我与他注定纠缠到死。”

碧瑶垂着眼默默凝视着 她,迷离乌黑的眼底一直像有晶莹在幽幽荡漾,却始终不曾掉落出来 。

两人许久都是未语,直到碧瑶轻笑出声,凤倾心回眸疑惑的看她,道:“你笑什么?”

“凤姑娘,你这么痴情,就不怕凶手明日摸上门去。”

凤倾心也笑出声来,道:“我就怕她没胆子来……”

第九十九章 败露

今夜阴沉的让人惴惴不安。

司映的心总觉得怪怪的,久久不能平静。

他走到站在窗下的凤倾心身旁,轻声问道:“她会按耐不住动手么?”

“会。”

凤倾心说的斩钉截铁:“她很自负,也很狠心,这样的人往往更容易落入圈套,今夜她一定会动手。”

“那么她会杀谁?”司映忍不住好奇。

凤倾心叹了一口气,却又笑得云淡风轻:“我。”

“你说什么?”司映的心立刻被揪了起来,伸手握在她的肩头上,咬牙道:“你竟然将自己也算计了进去,那个女人的心狠手辣你又不是没有见过,我不同意,这个局取消,太危险了!”

凤倾心转头对他淡笑着,如春风拂面,眼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你不会明白的,碧瑶用情至深,不亚于走火入魔的癫狂之人,只有将她逼到绝路,才能唤起她对血的渴望。而明日便是满月之时,所以今夜是她动手的最佳时机。”

“可你也不该将你自己也算计了进去,她的狡诈我们不是没有见识过……倾心,陈子夕正巧有事不再,你又如何让我放心的下。”

司映眼中腾起苦涩,凤倾心不以为然,倔强的眉眼绷的很紧:“司映,你放心我做了安排,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你不要担心。”

司映没有言语,盯着她好久最后只能化成一声幽幽叹息。

“放心。”

——

灰黑的天空下,一片沉默,尘世仿佛都凝固了,连风声都没有。

门外忽然想起急促的脚步声,司映紧张起来,他看了一眼低头啜饮的凤倾心,门就被人推开了。

走进来的是捕头陈三,他慌慌张张大口喘息着,连脸色都铁青,司映立刻站起来问道:“怎么了?”

“不好了!”陈三惊骇道:“老爷中毒了!”

司映一掌拍在桌子上,茶盏被重重的一颤,凤倾心也紧张起来:“真没想到她为了能调走你,不惜给你父亲下毒。”

“好狠毒的女人!”司映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就该用刀剐了她。倾心,你同一起走。”

凤倾心摇了摇头,用手推向外推他,道:“你快去吧,大人可不能出现任何差错,你不必担心我,我自有安排。”

“你……”司映抿唇,最后双眼黯淡,无奈道:“罢了,我拗不过你,可你一定要当心。”

“放心。”这是今夜她说的第二个放心,司映深深看了她一眼,在陈三的催促下离去。

——

夜渐深了,凤倾心的房间内还亮着灯,昏黄黯淡地光投在院中,斑驳成星影子,而整个王府里一片寂静,没有一点人的声息。

凤倾心被捂着嘴,身上中了*,半分也动弹不得,只能睁着眼被人硬生生的她拖出内室。

她拖着她绕了水池来到西院,清月的房间。

门口凤倾心派来守卫的衙役早已不知去向,她推开门,翠玉珠帘晶莹流转,雕凤熏炉吐着丁香。

清月端坐在床榻上,裙裾一层层铺开在羊绒地毯上,显得人十分娇小,绯红的织锦华衣,越发衬得脸色苍白,眉眼间全是凄伤。

“你来了。” 她道。

凤倾心不禁感到一丝悲哀,两个相互猜忌的人,又互相顶罪的人,这人生当真是矛盾。

碧瑶没有言语,裸露在外的一双眼睛恨意翻涌。

“你不是他。”

清月盯着她的眉眼好一会,看着一袭黑衣的她忽然出声否认着,碧瑶闻言轻笑一声,缓缓将蒙脸的面巾拽下,露出一张俏丽却又神色诡谲的脸。

“是你……”

“当然是我,不然母亲会以为是谁?”

清月身子一颤,双眸惊的水波连漾,她指着碧瑶道:“原来这一切竟然都是你做的!”

“不。”碧瑶仍下凤倾心,缓缓走向清月,俯身睨着她道:“今夜过后,这一切都是你做的,人证物证俱在,你赖都赖不掉。”

“你以为我会心甘情愿为你背黑锅么?”清月看着她怒斥道。

“你会的。”碧瑶笑得灿烂:“我在牧之喝茶的杯盏里放了一些东西1至于它有毒没毒,就看母亲怎么做了。”

弯月如钩,将淡青的光芒投射在窗下,将碧瑶的脸色映的惨青惨青的,清月害怕的将身子蜷成一团。

碧瑶猛地抬起她的手腕,将一把同样惨青的尖刀握在清月手中,她拼命的甩开手,碧瑶忽然睁大双眼瞪着她道:“母亲难道不想让他活了。”

清月身子一怔,眼泪便从眼角留了出来,任由碧瑶摆弄, 她满意的勾唇,将刀柄握在她的手心里。

“这样才乖,母亲。”

碧瑶一把将她从床上拽起来,拖着她走到倒在地上的凤倾心跟前。

碧瑶缓缓走到清月身后,双手环过她的腰,紧紧的握在她握着刀柄的手上,在她耳边笑得狰狞:“还有最后一个条腿就能凑齐一副身体,只要在午夜将心爱之人的生辰八字写上,将其后那五人的残尸一起焚烧,那么那个人便会死心塌地的爱你。”

“巫蛊之术,碧瑶你好狠的心。”凤倾心躺在地上说的清淡淡的,并没有一丝害怕的神色。

碧瑶琉璃般生冷无情的眼珠连动都不动,死死盯着凤倾心。握着清月的手一用力,刀尖便划破了凤倾心的小腹,鲜血如花汁一般流了出来。

“不要!”鲜血染红了清月的眼,她拼命的摇着头,想收回自己的手,可无论怎么用力都是无济于事。

碧瑶半张脸隐藏在清月身后,只露出的一只眼睛满是无辜和狠厉,迎上凤倾心的眼连一丝一毫的回避都没有。

“你以为你的计划,真的天衣无缝么?”凤倾心对她浅笑,缓缓抬起收将深入皮肉里的刀拔了出来。

“你……”碧瑶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道:“你没有中*。”

“你给整个王府里的人都下的*,王府里安安静静的,可你太自负了,这就是你的缺点。”

凤倾心站起身,将刀锋捏在指尖,轻声道:“你以为支走了司映,调走了陈子夕,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她的指尖稍微用力,砰的一声尖刀应声而断。

“果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碧瑶一把甩开怀里的清月,轻声笑道。眼刃却似刀锋落在凤倾心脸上。“今夜没有人能阻碍的了我,杀了你,凶手就是清月,我和牧之会一直幸福下去。”

“这样充满谎言和血腥的幸福会长久么?”凤倾心有些可怜她,又是一个为爱痴狂的人。

“那是我的事,和你无关,你还是可怜你自己吧,因为你根本就活不过今夜!”

说罢,身影一闪,那半截寒刀向凤倾心心口刺去。

凤倾心见她眼红心黑是存了必杀之心,本想留她一条生路,是她将自己的生路堵死了。

“受死吧!”碧瑶哪管凤倾心是存着何等心思理,大吼了一声,手臂一振,“唰唰唰”便连攻出了三刀,凤倾心捏在指尖的半截刀却安静得像漫天轻舞的雪花。

忽然凤倾心飞纵而出,刀身映着月光,雪般亮白,刀尖绕过碧瑶的手腕直奔她的咽喉而去,速度快的让人咋舌。

碧瑶一惊,本能的后腿,却更让凤倾心得了先机,刀尖顺势而上,在她发丝上重重的略去一缕,随着夜风,飘散在地上。

碧瑶摸着那半截被削断的发,恶狠狠的看着她,目光似乎要灼烧了她,凤倾心收了刀,淡道:“你瞧,证据都在这,现在看你还如何解释,你若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

碧瑶身子一软,缓缓瘫坐在地上,隔着窗子向外看去,那密密的长廊竟然十分像牢房的栅栏,将王牧之的心都锁在了这。

屋外月色朦胧一如他的眼,可照不进她独守的深深庭院,碧瑶双眼忽然狠厉起来,手腕一转,那半截刀锋忽然对准了她的胸口,狠狠地扎了进去。

凤倾心猛地擒住了她的手腕,抬眼对她喊道:“你这是做什么!”

碧瑶睁开眼看着她,忽然变了脸,却是笑得花枝乱颤,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道:“凤捕头,知道你为什么会输么。”

凤倾心感觉手心传来阵阵刺痛感,随着掌心疼入心里。

“是因为你太过心思手软,太过轻信与别人。”

碧瑶伸手一掌推开她,看着一旁已经呆愣的清月,道:“我说过没人能够阻挡的了我,你那半截身子我要定了。”

说罢,抬起半截刀锋,向凤倾心小腹刺去,刀锋在凤倾心眼前一晃而过,她缓缓闭上眼。

屋门却在此时忽然打开。

内院之中,正厅廊下,飘起两挂红烛灯笼,夜色之中幽幽暗暗,飘渺清明。

碧瑶的泪眼忽然停在门口,然后发出世上最可怕凄历的叫声。

“不!”她慌乱的捂着自己的脸,蜷缩在角落里,又抬手将蒙脸布遮在自己的脸上。

“不!”

王牧之缓缓走向她,蹲下身子,将她脸上的黑布缓缓摘下,露出一张痛苦慌乱的脸。

“没用了,碧瑶,用都知道了。”

第一百零一章 局中局

凤倾心直接去了噬水河。

夜里的河水又湍又急,水势极强,激流推搡着裹挟了水中一切汹涌危险,极速向前。

司映已然备好了船,站在床头上向她伸出手,轻声道:“都已经安排好了,只是没想到她真的来了这里。”

凤倾心伸手被她握在掌心,一个用力便将她拉上船,凤倾心不着痕迹的抽回手掌,叹了一口气道:“她是抱着必死的心,所以她一定会来她此生最难忘怀的地方,而那个地方就只有,她与王牧之初遇的地方。”

司映看着空荡荡的手心苦涩一笑,似乎手心里还有她的余温,他微微喟叹撑开船杆滑开船身,夜色里,只见水纹荡成一圈涟漪。

然后, 随着夜风,一道婉转哀绝的歌声幽幽从水面飘来,袅袅如烟。梁凤倾心目光一转,只见一只小小的红灯画舫飘在前方水面,远远的看着,一绿衣女子站在船身上幽幽起舞,长袖飘荡间,如黄莺婉转的歌声随着风声水流清清楚楚灌入耳内,歌喉泣泪,触动心弦。

“我有愁绪千丝万缕绕骨深 ,情火烧尽一夜风过又生根 ,我有相思寄心魂,恨此一场平生,一去十里红尘 如何有相逢……”

凤倾心听的痴迷了,忽然感觉船身一沉,回头看陈子夕带着容十三也落在了船上,容十三看着凤倾心的眼神充满了不解和惊疑,不只她,连陈子夕也是。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

容十三抿唇问道:“这究竟是什么回事,我感觉……碧瑶并不是凶手。”

“她的确不是凶手,真正的凶手……有两个人。”

“有两个人!”容十三惊骇:“你是说,有两个凶手,是王牧之……清月?”

“你有何证据如此说?”陈子夕在身后质问道。

凤倾心冷眼睨着他,道:“你好像很关心王家。”

陈子夕笑了笑:“我早就说过,我只想得道我想得到的。”

凤倾心垂眸勾唇,容十三又心急的重复一遍:“凤捕头,你快说,杀死我姐姐的凶手究竟是谁?”

“是清月。”

“竟然是她?”容十三不可置信瞪圆眼睛,喃喃道:“真的是她。”

“而且,那日在王府客房里放火,殓尸房偷头颅的也是她。子夕你不是与她交手了么,她武功平平,若不是用了*,我也不会着了她的道。”

“不错,我当时也有怀疑……”陈子夕似乎忽然想明白了,抬起眼道:

“其实那夜该是王牧之来的,可她偏偏被容姑娘缠在了妓院,所以只能是清月动手了!”

“你故意放走她,其实是有你自己的打算吧。”凤倾心淡淡道。

陈子夕笑了笑没有辩解,容十三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忍不住问道:“可是这一切凤捕头你是如何知道的。”

“很简单,很早以前我就发现,死去的四人,被杀的手法虽然相同,可刀法不同,王三小腹上的刀伤曾被任反复拉锯过,说明下刀的人手劲不够,要反复才能砍断,可王大林,花枝和阿哲却被杀,凶手下刀时干净利落,没有一点拖沓,所以我就怀疑,凶手是两个人……”

“还有便是王三,他死的时候一定从清月身上扯上什么,她不得不冒险又去了一趟停放尸体的柴房,这才惊醒了王牧之,他一定猜出是清月动手,为了保护她,剩下三人是他动的手,也许他并不想杀人,只不过,他太爱清月了,为了她不惜杀人。”

“王大林被杀一定不怕偶然,清月想要杀他,是因为,水塘里的铁管全部都是他一手操办,清月要想从中动手脚,他一定会发现,只有死人的嘴才最安全,清月要杀他,自然在情里之中。”

“这么说,那日在幽羨苑房梁上的是王牧之。”容十三皱眉道:“他是猜出清月要杀他,所以先一步动手了,可是,那日若不是碧瑶少夫人突然出现,凤捕头就将王牧之抓到了。”

凤倾心轻声叹息,:“正如王牧之爱清月一般,碧瑶也是爱他,其实,王府所发生的一切,自始自终她都清楚。所以,在王牧之遇到危险的时候,她才奋不顾身的挺身而出,化解他的危机。”

想起那个可怜的女人,凤倾心感到悲悯,和她一样,爱的悲悯的女人:

“我故意让你和子夕去解王牧之的*,就是试探他,看他敢不敢来清月的房间,他若来了,碧瑶的戏就演不下去,可他若是不来,他的嫌疑就大了。”

“既然你早就知道了凶手是她二人……”陈子夕勾唇:“当初发现清月身上的刀伤的时候为什么不揭穿她?”

凤倾心低头叹息道:“我没有证据……”

“所以,你做这个局是为了引王牧之而设。”

“不错,我方才故意激怒碧瑶,就是要她挟持清月来此,他担心清月的安危,一定会来,他既然来了,就绝对走不出去。”

——

“别唱了!”清月站在船头冷眼看着飘散起舞,唱词婉转的她,冷哼道:“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有心情唱。”

碧瑶水袖掩唇轻轻笑了笑,却是狠狠地睨了她一眼。

“我都是按照你的计划行事,可还是被那个女捕头破了,我也没办法。”

“你会有办法的。”清月睨着她,知道怎么抓着她的软肋,淡淡道:

“我说过,只要我的目的达到了,自然与他过好下半生。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连戏都演不好……你现在只好畏罪自杀才能保护的了他,不然那几个捕头一定会起疑心。”

“我改变主意了。”碧瑶看了她一眼,道:“我们一起死,让他好好活着。”

“你这个疯女人!”清月气急败坏对她破口辱骂,忽而,她眼珠一转思忖片刻,抬眼间脸上蔓上轻柔的笑意,柔声劝说道:“碧瑶,你知道的他爱我至深,你以为王牧之离了我会活么,他既然能心甘情愿的为我杀人,自然也会心甘情愿的为我去死,碧瑶,你若爱他,为何不成全他!”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已经杀了四个人了,你为何还不收手?”碧瑶沉下双目,忍不住对她怒吼。

清月对她笑,淡然说道:“这是最后一个人,清修的老爷子应该得到消息了,我想他很快就会回来了,你放心,我只要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以后绝不沾染血腥,我发誓,我会用我的余生来好好爱他。”

“我不会相信你了。”碧瑶看着她摇头,从怀里摸出一把刀,攥在手心里,抬腿缓缓走向她,她青丝在夜空中长长的飞舞迷乱了她的眼,朱唇轻启:“清月,你自始自终你都是在利用他,你根本不爱他,我不会再让你伤害他了。”

满月如水,她缓缓抬起尖刀,双眼倏地狠厉起来,对着女人心口狠狠地刺去,可她却看见清月的双眼变了,由之前的阴狠忽然变的很柔弱。

然后她感觉手腕一紧,再然后整个人被甩到一旁狼狈倒在船头上,然后王牧之就这样出现在他眼前,怀里抱着那个心如蛇蝎的女人。

他怀中的女子在哭,嘤嘤噎噎,身子也因为惊吓而浑身颤抖,娇巧身躯隐隐汲取王牧之怀里的温暖,这样甜蜜的一幕竟也可以让人那么痛,那么痛,痛到胸前背后,都被用刀剑穿透了一般,凛冽而冰冷,就像被千刀万剐般凄痛悲惶。

身后凤倾心的小船缓缓划来,水声破破传来,碧瑶看着他怀里的女人,对他道:“相公,你不要相信她,自始自终她都是在骗你!”说着她忽然起身拔腿便要向身后走,却又被王牧之拉住。

她被他扯的回头,而眼中已满是泪水,看着他,那样悲哀的神色,就像是死了一般,满心的绝望。

“相公,你就这么爱她?”

“碧瑶,是我对不起你,该死的人是我,你和清月都没有错。”

“你要做什么?”清月一急,扯着他的衣襟惊骇道:“你不要做傻事。”

他回眸看着清月,眼中隐着无限爱恋:“你为了爱我,做的傻事还少么,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而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你这么做,不就是为了得到龙舌刀?”王牧之含笑的看着她,微微叹息道:“我想,父亲这会儿就该到了,你和他说,你有了我的孩子,龙舌刀他会给你的。”

“你……你竟然都知道。”清月惊诧的双眸,渐渐也晕了一层泪光。

“相公!”碧瑶哭泣的唤着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傻,她一直都在利用你,利用你!”

王牧之轻轻叹息,上前轻轻拥住她道:“碧瑶,今生是我对你不起,你该有你自己的人生,不要在浪费在我身上了。”

“不,不!”碧瑶痛苦的哭泣着,再也控制不住,一头扑进他的怀中,哽咽地不成语。

而一旁的清月早已惊呆,唇咬的紧紧的,拢在袖中的双手握的死紧,才控制住自己不去将抱着碧瑶的男人,从她怀里拉出来。

他抬起头看着越来越近的小船,轻轻道:“一切的确该有一个结局。”

第一百零二章 错过 过错

结局,什么样的结局才算完美?

碧瑶看着眼前这个决绝而又痴情的男人,他终于为了身后那个虚伪的女人决定要放弃自己的生命了。

“相公,你真的要如此。”

她听见身后凤倾心和司映叫喊的声音,又看着眼前这个他爱的男人,她不禁再次问道。

“碧瑶……”王牧之最后一个字唤的很轻很柔,轻柔到碧瑶忍不住流下眼泪,他伸手温柔的拭掉,捧着她的脸,轻叹道:“碧瑶,终究是我负了你,来生,我定然会补偿你,还给你一世爱恋。”

“你是骗人的。”碧瑶双眸里涌满了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王牧之怎么擦都擦不尽,流进嘴里又涩又苦,一如她此时的心境。

“来生你一定还会去找她,今生你都不能爱上我,来生又怎么可能爱我?”

碧瑶握紧他的手,看进他的眸里,瞳孔里绞着和他同样的一抹决绝和痴情:“我不要来世,也不求今生,我只要你王牧之永永远远都忘不了我。”

“碧瑶,你……”

“我这一生从认识你那刻起,你就是我的全部,你曾对我的浅笑,不爱我时的冷峻,对她怜惜时的温柔,哪怕此刻的决绝,都是我活下去的整个天地,相公,我要你活着……”

王牧之惊慌的看她,还未回神便感觉她瘦弱的双手狠狠地将他推向清月,清月从身后抱住他,他惊诧的双眼里只看的见她对他笑得如花一般,身子却缓缓向后倾去。

“碧瑶,不要做傻事!”王牧之伸手拼命的想抓住她,却被含笑着她躲开,嗞啦一声,臂上的纱绡被他一把扯断,随着最后一丝牵扯断了,他二人就此生死相隔。

“不!碧瑶!不要!”

一声尖锐的落水声,王牧之看见水花炸裂,一身青衣的碧瑶坠入河里,裂出一道口子的噬水河,只在须臾间就恢复了平静。

忽然,王牧之想起他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那时正值夏末,夕阳将尘世晕染上一层漂亮的胭脂红色,晚风将紫茉莉的幽香吹得到处都是,很香……他骑着白马从噬水河旁走过,她的画舫停在河栈,她瞧着他,对他微微欠身,含笑道:“小女子名唤碧瑶。”

噗通一声,水珠再次裂开,惊醒了王牧之,却见司映惊愕的叫道:“倾心……”

说罢纵身欲往河里跳去,却被陈子夕拉了回来,司映回头怒视着他,嚷道:“陈子夕,你放开我!”

陈子夕对他含笑答得淡然:“放心,她不会有事的,你现在应该将他二人带回去。”

——

春末的河水寒彻入骨,可此时,比这更寒冷的是凤倾心的心。

她一次一次扎入水底,在噬水河河底中寻找着碧瑶的身影,可河底除了沙石,到处都寻不到她。

水底下激流暗涌,不知过了多久,在水底沉鱼磊起的尸首山上,凤倾心看见一抹青色。

凤倾心游了过去,扯着她的手臂,那抹青色缓缓从鱼尸上飘起,一头青丝在水中乱舞,碧瑶睡得很安稳。

春风剪剪,噬水河桥栈上几盏灯笼照的人面微黄。

凤倾心乌发散乱,眼前的月下春光河面早已失却妖娆,一滴的泪水从眼中滑落,落于她怀中碧瑶的尸首上,她不知是替谁哭,在哭些什么,只感觉春色怡人的景色里无端中蔓延着无际的悲伤。

“凤捕头,你不必感伤,这世上总是两情相悦的多一些。”

晚风徐徐,皓月当空,波光荡漾。

一个女子一身飘忽的身影似乎与天水消融在一起,朦胧月色下,裙袖轻飘,单薄背影带着些红尘千里的痴恋,又透着些十丈尘外的解脱。

“呵,你说两情相悦?多么遥不可及,你追逐了一生,哪怕最后机关算尽,你又做到了么?”

凤倾心回眸看她,碧瑶眼波低垂,对她苦涩一笑,道:“凤捕头,你要放弃了么?”

凤倾心缓缓收回视线,看向月色天水,眼中苦涩纠结绞的瞳色幽黑,却不言语。

碧瑶在一旁笑得眉眼微弯 : “今生,我得不到他,可他每日都会活在愧疚当中去,他身上淋过的雨,拂过的风,哪怕每次他与清月温存厮磨,脑子里怕也抹不去我的影子。”

碧瑶笑得越发嫣然,就就如同一朵鲜花一般璀璨:“最起码……他许给我来生,可是凤捕头,你今生若不在争,在夺,你还有来生么?”

凤倾心身子重重一颤,连身子都蜷缩在一起,碧瑶瞧着她眼中全是怜悯:“凤捕头,你也……着实可怜。”

“那你呢,你不可怜么?”凤倾心对她讥唇,道:“你以为你死了,他二人的嫌疑就洗脱了?”

碧瑶脸色蓦地惨白,整张脸上都没有血色了,她怔怔地瞧着凤倾心,喃喃道:“我都已经畏罪自杀了,为何不放过他。”

“杀了人,你以为他会逃脱的了律法的制裁?”

“可他并非出自真心……”

碧瑶眸中一滴情泪,静静坠落,唇也轻轻颤抖,倏地,她跪在地上祈求她,不住的叩首,凤倾心身子一颤,那种逼不得已,跪地祈求的感觉,她也曾有过。

凤倾心放下她的尸身,一把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碧瑶用那种渴望的眼神求她:“凤捕头,我宁可魂飞魄散,只求你给他一条生路!”

凤倾心此时太能理解她的心思了,就算不爱她,她也希望他活着,她不觉得扯动唇角,最终咽下口中拒绝的话,什么都没说。

——

凤倾心这道情魂收的重来没有那么难受,难受到替她不值。

她站在王牧之的门口,抬眼看他,他坐在石阶上,手里紧紧拽着碧瑶袖子上半截纱绡,脚旁是一簇又一簇的丁香,日头斑驳在他身上,映的他脸色惨白,胡子青灰。

“凤捕头,你找到她了么?”

听到身响,他起头看见凤倾心,眼中亮起光芒,忍不住问道。

“这跟你有关系么?”

王牧之一怔,随即缓缓闭上眼睛,喃喃道:“她终究是我的……妻。”

“妻?”凤倾心似乎听到了好笑的笑话,竟嗤嗤的笑了起来,好半天她才问他着:“你有拿她当你的妻子么?”

王牧之听出我她话中的嘲讽,脸上蒙上一层痛苦,轻声道:“是我对不起她,她……怎么样了?”

“她死了。”凤倾心看着他,平静的道:“她临死的时候求我,她说,她宁可魂飞魄散,只要我放你一生安泰。”

王牧之重重一颤,眉头紧紧的蹙着,终于一声哽咽,哭出声来。

“碧瑶……”

凤倾心看着这个哭泣的男人,心底没有一丝怜悯,只有憎恶。

“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她,不会抓你,我自然会做到,只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做了错事太多,迟早会遭到报应的。”

王牧之抿了抿唇,没有辩解。

凤倾心从怀里拿出一个物件,抬手给递给他,这是她一直藏在心口的东西。

“这是她临死的时候让我转交给你的。”

王牧之缓缓抬眼,看着用手绢包着的物件,好奇的睁圆了双眸。

“这是……”

“她说这是你的东西,她死以后,这东西如今该是物归原主了。”

王牧之缓缓抬手接下那物件,隔着手绢摸了摸,坚硬的物件让他皱起眉。

他伸手打开手绢,眼前之物让他心中猛地抽紧,甚至无法抑制自己的惊恐。

那是一缕剑穗,用青丝线编织了精致的同心结,垂下柔软的流苏,一枚翠玉琢成的玉珏嵌于其中,在月光下泛着盈盈光辉。

“这,这东西,怎么会在她手里?”

凤倾心神色平淡,静静道:“她说,你们初遇的地方的确是噬水河,可却不是和风月一起相遇的时候,要比那时候更早一些。”

“那天深秋夜里,你在河里泛舟,偏逢夜雨湍急,你被打翻小船,沉入河底。

她那时初入画舫,刚学会凫水,见你好半天没有浮上来,于是纵身入河,直往深处潜去,那河底越深越寒,迷蒙间,见你已然沉在河底。

她用尽全力拉起你,将你抱在怀里向上浮去,此时你气息渐若,不得已,她将胸腹中的一口稀薄的空气,全部渡在你的唇里,你二人就这样相拥而上,可她将你救出水面时,便已经昏厥过去,画舫妈妈将你交给另一游船女子,只取下你剑上剑穗作为信物。……”

凤倾心顿了话,见他按着得自己的胸口,那里像是被剑刺穿一般,剧烈地疼痛,好像有一道伤口,在撕心裂肺地疼痛着,他情不自禁的拱起身子,痛的他连腰都直不起来。

那个人是她,竟然是她,可清月却说,在河底救他的人是她……

“王牧之,碧瑶最后还想在问你一个问题,……她想问你,嫁给你多年,你可曾知道她最喜欢什么花么?”

王牧之抬起一双泪眼看着手中那半截纱绡,想起那日在紫茉莉花中,她浅浅的笑靥,恍然大悟般惊醒,泪水簌簌地直往下掉。

“是茉莉……”

第一百零三章 一切阴谋的开始

凤倾心离开王府之时,王家老爷王建平回来了。

凤倾心没去主厅辞行,直接出了二门,踩着石径,踏上已然建好的跨塘的木桥,忽然她顿住脚步,桥上暖阁背对她站着一人,那人没有回头,淡淡道:“是凤捕头吧,久仰久仰。”

凤倾心抬眼向里看去,只见群纱环绕的暖阁里的人缓缓回身,露出一张和王牧之极为相似的脸,除了眼角有一些岁月的痕迹,一身素衣长衫,长久礼佛,倒生出几分仙风道骨之气来。

凤倾心立刻辨出此人,对他为施一礼道:“王老爷好。”

王建平勾唇一笑,道:“不必如此相叫,叫我拂柳居士,我遁世已久,俗家的称呼已经不习惯了。”

“拂柳居士。”

王建平满意淡笑,道:“凤捕头何必着急离去,王家一难凤捕头保住小儿一命,我王家该报答你才是。”

“不必。”凤倾心淡淡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拂柳居士身居寺宇,此道理你不是不知,在下衙门里还有事情要办,就不多留。”

王建平脸色微尬,见她执意离去忽然忽然伸手拦住她,双眸射出耀眼的精光,对她一笑:“凤姑娘且慢,恐怕王家还有事情要劳烦凤姑娘。后日,我要将龙舌刀传给小儿,倒是还得麻烦凤捕头做个见证。”

“见证?”凤倾心蹙眉看他,沉声道:“你们王家的家事,居士觉得有这个必要让我一个外人介入么?”

“当然。”王建平笑得爽朗,双眼是精明无比:“恐怕那天会有许多麻烦,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有些事,有些人,是说不准的,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凤倾心对他的话感到疑心和不解,龙舌刀的大名她听过多次了,清月是为它而来,恐怕陈子夕也是为了它而来,那么它究竟是一柄什么宝物?

王建平看出她的惊疑,竟出声解释道:“龙舌刀并不是一柄普通的刀,而是一把能驱鬼杀魔的鬼刀,尤其是能取出无心游走人世的活死人的心头血,那用处可大着呢……”

“……什么用处?”

凤倾心一颤,不知为什么,她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而王建平却忽然仰头大笑,好半天他才道:“凤3捕头不必害怕,这世上哪里有没有心的活死人呢,就算是有……没有心了,又怎么能取出心头血呢?”

——

王建平回府第一件事就去找了清月,伸出手狠狠地掌捆了她。

清月被打的倒在地上,本想启唇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却被王建平恶狠狠剜了一眼,吓得她一个激灵,乖乖了头。

“临走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只要你消停一些,我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平日里你的小心思我也就随你了,可这次你竟然动了牧之的心思,你该死!”

王建平脸色阴沉,伸手得掣紧她的下颔,清月的身子不由地因恐惧而哆嗦,但颤抖着的嘴唇还能勉强吐出话语:“相公……”

“闭嘴。不准这么叫我,当初我娶你是因为要绝了牧之的念头,而你也想得到活死人的心头血点燃艮犬举月灯,我们各取所需,我王家决不允许你这样蛇蝎女人搅弄风云,待事情办成,你就给我离开王家。”

“相公,我也是逼不得已,我的肚子不争气,始终怀不上你的子嗣,我不这么做,你哪里会从寺院回到王府,将龙舌刀现世,我不这么做,又如何引的无心人来王府,艮犬举月灯如今就在青云公子手中,如此千载难逢的时机,我不得不这么做,我兄长病重,父亲逼的紧,他已经等不及了……”

王建平冷冷的收回手,看着她冷哼道:“你放心,我将她拖至后日,为避免节外生枝,你最好今夜就动手!”

说罢,从怀里拿出一柄镶金弯刀,那一弯细如弦月的弯刀,王建平霍的抽出刀,刀身竟如水银似的光华,被一层朦胧的雾气罩着,丝丝如血。

“你你竟然将它戴在身上!觊觎它的人数不胜数,你就不怕被人抢了去!”

“废话少说,越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这就叫灯下黑。待你取她心头血之后,龙舌刀你必须还给牧之,并且与他恩断意绝,如果,你做不到,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不顾及那一点夫妻情分!”

说罢,将刀递给她,清月伸手去接,他又狠狠地将她甩在地上,把刀放在桌上,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

“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凤倾心轻声低吟这句诗,坐在长廊下的台阶上,她微微仰首,望着辽远碧空,天上星河皎皎融入她的双目,今晚可见烟云淡月,银汉迢迢,只是这世间那里有金风玉露,长夜慢慢,又有谁能伴在她身边,与她同看这银烛秋光?

想来,只有她一人。

凤倾心轻笑,经历了这么多人和事,看到多少情爱厮磨,如今却还是看不破呢?

说到底她是个执拗的人。

“”从别后,盼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勤把银烛照,相逢犹恐是梦中。”

凤倾心微怔,身子也僵硬起来,男人的低吟喝着身后的脚步声慢慢想起,然后,一抹禅香就那么窜入了鼻间。

“倾心,到这个时候,你竟然还有雅兴看星子。”

眼角瞥见一抹灰白坐在她的身旁,她忽然起身欲离去,手腕又被他攥进手里。

一股怒火油然而生,那日他绝情的话语犹在耳畔,凤倾心甩开他的手腕,狠狠地望进他的眸里。

“你来这里做什么,是不是来看我死了没有,还是来杀我的?”

忘尘的眉眼如星一生辉,看着她的冷眼相待却瞬间黯淡下去:“我们何必互相伤害,倾心,今日我是来道歉的。”

一颗两颗三颗萤火虫在他二人身边飞扬,忘尘灰白的身影,夜色里,越发消瘦,凤倾心忍不住心头一软。

她真没用。

“忘尘,算了,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免得徒生伤感。”

凤倾心抬腿向长廊走去,抬眼却瞥见陈子夕的身影守在长廊角门后,唯一的去路竟被他堵死。

“忘尘,你要做什么?”

凤倾心回眸看着他,眼中一片幽黑和淡漠。

“不干什么。”

忘尘的瞳孔幽深,亮如漆玉,有如夜里中的漫漫星子,清冷无尽,淡漠如厮,却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的复杂神色。

“我只好和你说说话。”

“说话?”凤倾心看着他轻笑,貌似今日她好像听到好几次笑话了,只不过唇角苦涩,竟是笑不出来。

“忘尘,你究竟想要干什么,难道戏弄我,真的会让你那么开心么?”

忘尘摇了摇头,忽然轻叹道:“我知道王建平让你去见证龙舌刀的现世。”

凤倾心忽然审视的看着他,忘尘却站起身与她比肩而立,他叹息:“倾心,王家心怀不轨,你恐怕会有危险?”

“一把刀的现世和继承,会有什么危险,忘尘,你未免太过未雨绸缪了。”凤倾心不置可否。

“倾心,你不会明白的,但是,你听我的,我不会害你。今夜你就离开。”

忘尘眼底迷离着惨淡的薄雾,已迅速收敛了黯然,唇角弯过一抹轻精芒。

“忘尘……”凤倾心越来越看不懂他,也越来越看不透他,他就像一块石墨,即便混在了水底,依然晕染不开它。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忘尘唇角一弯,却是悠然唱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倾心,我只不过想要活下去罢了……”

——

忘尘看着凤倾心玄色背影渐渐溶在夜色里,双目也在瞬间转过几回,瞳仁上迷蒙飘荡的幽黑深雾,让人看不出他淡漠如水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激烈骇然的心思。

“公子,凤姑娘已经离开了。只是,他们……”

陈子夕俯身垂首,抿唇又言欲止。

“他们的生死是他们自己决定的,你父亲做的如此精明,我岂会放过他!”

忘尘缓缓地转动眸子,冷冷地锁住陈子夕,眼底如寒冰一样般笼住他,陈子夕竟有一瞬透不过气的错觉。

“求公子饶他们一命!”

陈子夕跪在地上,对忘尘祈求道:“公子,凤姑娘现在走了,一切都可以转寰,毕竟他们对灵药长生并没有觊觎之心,他们指向守住龙舌刀。”

“他们?他们都已经将你赶出去,你竟然还处处维护?”

忘尘冷眼瞥着他,陈子夕面色苍白,却低头苦涩道:“他们毕竟是骨血至亲。”

忘尘一摆手,不耐烦道:“算了吧,杀了清月,夺回龙舌刀,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警告他们,以后,谁也不能在打凤倾心的主意,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惹恼了我,任何人都没好果子吃。”

“是,属下一定办好此事。”

忘尘一摆手,陈子夕识趣得离去,此时,夜风蔓来,花香四溢。

忘尘抬眼看着凤倾心的离去的方向,眼底最终还是划过一抹不忍。

“倾心,你别怪我,待此事完结……我会用余生好生补偿你。”

第一百零四章 王建平

凤倾心向司北门告了长假。

她离开了离南府,悄无声息的,独自一人披着月色骑马而去,树丫间,细碎的月光斑驳,缓缓渡在在她身上。

说她逃避也好,懦弱也罢,她必须要离开他,她怕有一天,她会不得不放弃他。

因为恨而放弃他。

这些日子凤倾心心底隐隐不安,王建平的话犹在耳畔,无心之人的心头血……

陈子夕为何要千方百计的得到那把刀,会不会是忘尘授意的,而忘尘是不是自始自终都知道她是个没有生命,没有心脏的活死人?

凤倾心闭上眼,将思绪收回,她不敢想象下去。

她轻叹,一拍马,乘着月色驰出树林。

这一行又是一夜。直到淡粉色的晨雾自天际缓缓升腾,拨拢开十方地狱一般的暗色的天幕。

日光透过云层照下来,青山碧水中的一缕霞光,笼罩了这青山野马和离人,抚慰着孤独寂寞的旅途中被颠沛涣散的心。

赶了一夜路的凤倾心双腿一夹马腹,远远就看见前方,酒旗招展,烟火袅袅,一家小小的酒肆出现在绿树葱笼的路旁。

她抽了马鞭,快马疾走转瞬就来到酒肆门前,她翻身下马,小二已经殷勤的接过马绳,替她栓好马。

凤倾心撩开酒肆纱门,本想卸下疲惫,却不曾想顿时心中一紧。

此时正是晨曦之时,此处歇脚的人不多,只有一人一身白衣素衫吃着朝饭,却让凤倾心不由得心惊。

王建平抬眼看她,对她微微笑开,如仙风道骨的神仙那般从容和善:“凤捕头,你我又见面了,真是有缘。”

凤倾心撂下纱帘转身就走,却被王建平开口唤住:“凤捕头是在躲着我么?”

她的脚步硬是顿住,手攥的紧紧的,她心里隐隐感觉到有一些事情或者说是秘密,可能会从他身上揭开。

又或者,他就是为了此事而来。

“我为什么要躲着居士,难不成居士是专程在此处等我,要有什么秘密告诉我么?”凤倾心走进酒肆,望着他的眼,直直的问道。

与其被人试探,利用,道不如她直接了当的问出来,主导这一切。

王建平的确没有想到凤倾心会有如此一问,先是一怔,而后缓缓笑开,眼角上岁月的痕迹也被笑意堆起,颇显老道。

“这世上哪有什么所谓的秘密,只是大家都习惯了戴着一些个真真假假的面具,来做着一些掩耳盗铃的事情。”

“那么你呢,拂柳居士又带没带面具呢?”凤倾心走到他身旁,一撩青色纱裙缓缓坐在他对面,笑得灿烂:“我从离南离去已有五日,我记得三天前拂柳居士要将龙舌刀传给令郎王牧之的,怎么会在离离南一百里之外,与在下同路?”

王建平倒也不恼,深看了一眼问道:“姑娘当真不知?”

“我该知道么?”凤倾心反问。

王建平神色渐渐阴沉,眸子黯淡,冷声道:“就在凤姑娘离去的半个时辰之后,我妻子清月就命殒在你下塌的西院当中,而她手中偷盗的龙舌刀也下落不明,我儿牧之也伤心欲绝至此不知所踪,我王家如今可算是家破人亡!”

凤倾心着实被惊的骇了一跳,没想到在她走后,王家竟然发生了如此大事!

王建平满腹疑惑的看着她,冷声试探道:“凤姑娘难道想象不出此事是谁做的呢?”

凤倾心垂眸勾唇道:“陈子夕。”

“说到底这一切也都是因为凤姑娘而起。”

王建平凝视她片刻,眼底浮过精芒,沉声道:“凤姑娘是聪明人,不需要我将话说透吧?”

凤倾心唇角向上绽了一绽,伸手摸上自己的心口,那里没有一丝响动,无心之人?

唇角的冷笑渐渐转为讥讽,转手抬起将刚搭上去的发丝捋下,在肩上垂落,勾唇讥笑出声:“拂柳居士说笑了,难道此事就真的和你没关系么?”

王建平怔愣片刻,凤倾心将手放在桌上去,身子向他倾了一分道:“难道这一切不是拂柳居士默许的么?不然她怎么不好好的待在自己的东院,而深更半夜死在西院,手里还握着那把那么轻而易举就偷来的龙舌刀?”

二人对视片刻,王建平忽然哈哈大笑,赞赏的看着凤倾心道:“果然不愧是离南第一女捕头,果然聪慧过人。”

“也不尽然。” 风倾心瞥着他,扯唇道:“就比如,居士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我此时就不知道。”

“你会知道的。”王建平拾起碗咽下最后一口粥,擦了擦嘴道:“凤姑娘与我同行,不就知道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寺院离得近,我走的远,怕是走不到一起去。”

“是么?”王建平抬眼看着她,墨黑的双眼如炬一般,道:“天有不测风云,也许凤姑娘要去寺院躲雨呢?”

“笑话,这云淡风轻……”

“轰隆,轰隆!”

一声震耳雷声,仿佛焦雷在头上炸响,头上的云淡风轻顿时倒塌,狠狠地晃了两晃便被黑云占据。

风倾心紧张的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来,但觉身体微颤,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逐渐冷去。

王建平大笑起来,看着她轻声道:“我说过天有不测风云……”

——

这一路风乍起,黑云翻滚,看这天儿是做足了风雨欲来的架势。

凤倾心看着身旁骑马在前的王建平,不觉得想起临行前她问他的那个问题。

“无心之人的心头血究竟有何用?”

王建平淡笑未语,只是好半天他才说:“华龙寺玄机大师也许会知道其中玄机。”

如此一来,这一遭是不得不去了。

——

一道又一道闪电划破乌云翻滚的天空,如斧劈过,一场大雨欲来。

两人骑着马一起向着华龙寺疾驰而去。

一路上,进寺朝拜的香客络绎不绝,二人在山门处下马,他们跟着人流沿阶向着山上而去。

华龙寺是一座古刹,背倚高山余脉,群峰环抱。寺外古木参天,掩映寺宇,寺内僧塔如林,修竹成林。

王建平踏过寺门,便有小沙弥认出了他,急忙对他微施一礼,笑道:“居士回来了。”

王建平对他报以微笑,便轻车熟路的向寺院后院走去,凤倾心跟在他身后只觉得怪异,除了前院大雄宝殿有香客朝拜之外,其余的院落紧闭,道平添了几分诡异的感觉。

他二人穿过一道大殿回廊,向后走去,凤倾心却停住了脚,抬头看向大殿门扁,只见上面用朱红大字写着静心堂。

忽然,紧闭着的大门吱嘎被打开,着实惊了凤倾心,抬眼看去,里面坐着五名僧人。

除了正中盘坐的一名矍铄的白胡老僧之外,边上四名稍微年轻的僧人个个虬髯胡须,一脸恶相。

佛家虽然也有怒目金刚之说,可这四人就算是光头僧衣,也没有佛家慈悲之像,反倒是让她平白无故想起荒地里突然窜出的土匪头子。

王建平只好顿住脚,不悦的看了一眼凤倾心,对殿中正襟危坐的人躬身施礼,道:“闻见方丈好。”

方丈?那精明的老头竟然是方丈?

闻见方丈起身对王建平施礼,淡道:“原来是拂柳居士回来了。”

王建平轻轻颔首,闻见抬眼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凤倾心,面色平和问道:“这位是?”

王建平轻轻笑了笑道:“这位姑娘是我请来的客人。”

方丈抬腿向凤倾心走来,他率先跨出门口,身后四位弟子随后垮了出来,散在方丈身后,就像四个江湖镖师一般。

王建平下意识的站在凤倾心身前,闻见立刻皱起眉,他无奈只好错开脚步,将凤倾心完全暴露在他眼下。

“妙哉妙哉!”闻见捋胡一笑,细细的看了她一眼,满意的笑着,那笑意让凤倾心不舒服的皱了皱眉,只觉浑身毛孔直立。

“果真是位佳人,如描似削身材,怯雨羞云情意。举措多娇媚。万般风情绕眉梢,让人绮念丛生。”

闻见方丈忽而叹息,摇了摇头,转头向殿内走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凤倾心顿时怒意陡生,即便是出家人,也不可如此讥讽他人。

闻见恍若未闻,进了殿内仍然坐在堂内正中,反倒是四个保镖似的四个僧人回眸,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其中一人笑道:“姑娘不必恼怒,师傅对相面之术略之一二,方才只是说出眼中所见,姑娘莫要见怪。”

凤倾心袖中的手攥的紧紧的,王建平急忙拉住她,对四人施礼道:“阿弥陀佛,在下有事,便不叨扰。”

“居士请便。”

王建平伸手扯着凤倾心向回廊后走去,转过角门,凤倾心挣脱开他,出声讥讽道:“这寺院当真奇特,人也真是绝,连出家人都可出言轻薄,态度自然得仿佛本应如此,让人简直分不出他是出家人所谓的箴言谶语,还是你们所谓的出家人本性就风流放纵,就是个登徒浪子!”

“凤姑娘何必恼怒,大师也不过说了句话而已,姑娘可以听可以不听。”

第一百零五章 危险

大雨终于是在午时倾泄了下来。

天空阴沉得连一丝光都没有,黑云好像要坠了下来,整个天地之间,只有雨点砸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雨势已经大如瓢泼,颇有倾盆之势。

凤倾心没由来的烦躁。

直到夜幕渐渐降临,那场大雨下了整整一下午之后,在黄昏时分停歇了,雨虽暂歇,春末犹带一丝的寒意却让人心生惶恐。

凤倾心心头笼上一丝哀愁,灰败的天色和她这难以言说的心情,一样沉闷。

她索性开门向寺院深处走去,华龙寺三座大殿后头,便是一片敞阔青翠的园子,园子里有许多繁花,还有五棵苍郁的菩提树,苍郁葳蕤。花丛后便是回廊,一边延伸向赏叶亭,一边则通向后山野林,此处倒十分清静,几个僧人在轻扫地面。

凤倾心轻轻走到菩提树下,只见菩提叶片宽厚,叶片间一簇簇粉白相间的花瓣点缀着。

“身是菩提树,心是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着尘埃。”

“好一个时时勤拂拭,莫使着尘埃,倘若这世间人人都像姑娘这般想,这世间恐怕早就成极乐世间,那里还用的着修行?”

凤倾心闻声回头,却见是那方才见过的四大保镖之一。

凤倾心心中厌恶也懒得装模作样,转身就走,那人在身后急急唤道:“姑娘何必如此匆匆,小僧并无恶意。”

“恶意?”凤倾心声音低了下去,却没有回头道:“大师误会了,我只觉夜黑天冷,想早些回去罢了。”

那僧人快走两步,转到她身前,对她微笑:“姑娘如果真的这么想就好了。”

“大师这是何意?”他的笑容让凤倾心浑身不适,无论如何对这寺院之人都好感不起来,就如眼前之人一脸的虬髯怎么看都觉得怪异。

“没什么,我只想告诉姑娘,夜黑露重,为了姑娘安全着想,晚上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那人仍做出一脸和善的模样,凤倾心不禁垂眸敛住眸底的精光,淡淡说着,似乎是回应他:“夜里不睡觉,还能去哪儿。”

“如此便好。小僧静一,姑娘若有事就叫小僧。”名叫静一分虬髯僧人依旧对她微笑。

凤倾心颔首应着,然后抬向客房走去,只是方走了一步忽然觉得头顶上似乎落下什么东西,轻轻的触碰一直滑下青丝,挂在肩头发尾。

她惊疑的看着挂在发尾的一片菩提叶子,小心的将它摘下,放在手中,春天万物复苏生机盎然,只是这颗菩提叶已经枯黄,早早的就落了下来。

“这叶子……”她抬头看着这颗苍郁的菩提树,五棵菩提依旧挺拔看不出什么异样来,风倾心忍不住抬腿走进些看去。

只是她没想到静一会伸手拉她,本能的她抬掌劈开,那人长臂一转反而抓住她的手腕,凤倾心横眉冷对道:“大师如此清薄,有为出家之道吧?”

静一笑了几声,缓缓松开手腕,道:“姑娘莫要误会,在下只是想要提醒姑娘,夜深了,姑娘还是回房去的好。”

凤倾心凌厉的审视着他,静一含笑回望,好半天,凤倾心收回目光,看着手里枯黄的叶子道:“这菩提树为何提前枯黄,大师不曾细想么?”

静一垂眸清唱了一声佛号,合掌道:“阿弥陀佛,女施主难道不知这万物皆有灵性,许是这菩提树大限已至了呢?”

凤倾心对他的回答倒是一惊,随即笑的连连点头,拈着手中的菩提叶,笑着摇头道:“大师这个回答,当真合理。”

说罢,抬腿离去,凤倾心一直走到拱门前,仍感觉静一炽热的目光还落在她身上,她忽然回头看向他,静一微微一惊,而后自然的对她浅笑,凤倾心问道:“静一师傅,小女子有个问题想要请教?”

“姑娘但说无妨。”

“华龙寺玄机大师如今在何处?”

“玄机……”静一喃喃吐着他的名字,似乎在想这个人是谁,好半天才道:“他如今在后山的降魔窟里静坐参禅,不知姑娘找他有何事么?”

“没什么。”凤倾心笑得云淡风轻,答得亦云淡风轻:“我只是有些烦恼参不透,想得玄机大师指点迷津,如此,那日再去叨扰。告辞。”

说罢,抬腿转入拱门,彻底消失在静一眼中。

静一双眸迟迟收不回来,不知在想着什么。

回到房间的凤倾心看着手中枯黄萎靡的菩提叶,越发觉得此处诡异,树叶未老先衰,可它的繁茂却依然,那么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它近日被人连根挖开,又栽种回去,树木不堪重负,叶子自然萎靡不振。

正思索间,门口一声细微的敲门声悠悠传来,若不是凤倾心耳力好些,恐怕根本听不出有人敲门。

凤倾心两步窜到门口,侧身贴在门上,问道:“谁?”

“我是华龙寺的小沙弥。”门口的声音有气无力,软软的。

凤倾心卸下防备,拉开房门,月光下一个稚气未退的小和尚站在月下,手中端着一个方盘,上面落着一碗热粥。

“小僧为施主送宵夜。”小沙弥脸色苍白,声音也不大。

凤倾心伸手接过热粥,放在桌子上,回头对他合掌施礼道:“谢谢你,小师傅。”

“阿弥陀佛,小僧佛号沉思。”沉思对她回礼,便为她合上门扉离去了。

“小师傅等一下。”

沉思回眸疑看她,凤倾心对她微笑道:“小师傅,这寺院好大呀,我初来乍到,这那里能去,哪里不能去,还分辨不出,只怕乱闯乱撞会搅了佛家安宁。”

沉思小和尚拧眉想了想,抿了抿唇道:“其实,只要五处地方去不得,哪里都还好。”

“哪五处?”凤倾心上前几步走到他身旁问道。

沉思垂眸有些迟疑,抬眼又见凤倾心一介女流,终是心生不忍道:“就是方丈闻见主持,和四位入室师兄的房间不能去。”

凤倾心勾唇冷笑,果然如此,看来这里面定有猫腻。她看着沉思,软下声音道:“那都在何处呢?”

“小僧告诉你。”

——

凤倾心坐在桌子上,看着热气腾腾的热粥,毫无胃口,用勺子搅拌了两下,便放在桌上,看着窗外越来越浓的夜色,她眉眼微眯,一股精芒从眸底乍起。

马上快到午夜,凤倾心穿好夜行衣,将脸蒙上,轻轻推开窗子,轻而易举的从缝隙中滑了出来。

月色清亮,她疾步而出,那身影便如鬼魅一般,很快就消弭于沉沉夜色之中。

夜里的华龙寺静谧的可怕,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凤倾心凭借着沉思的指点摸到方丈闻见的住处,屏息贴在窗下倾听,她皱了皱眉,屋内一片沉寂,没有半点声音,一股令人窒息的安静。

这方丈怎么会睡的这般沉,一点声息都没有。

她又去了方丈座下的四大弟子的精舍门口探听,同样的,睡得格外深沉,一点声息都没有。

怎么会这么诡异。

“噌,噌……”是有人走路的声音并不大,亦轻巧,可凤倾心仍是听见了,她纵身一跃,整个人浮上房顶上。

借着月色,她看清是那个静一和那四大保镖之一的同样面色阴沉的和尚,他们的步子沉稳,可见其武功底细定然不弱。

可他二人尚未走到门前,那叫不出名字的和尚却已敏锐地察觉到了有人藏在附近,豁然蹿起,衣袂声响中,已迅捷无比地向屋顶戒备着,倒是静一依旧置若罔闻的向前走着,甚至连眼皮子都不曾抬上一下。

“何必如此惊慌。”静一对那个和尚道:“静三,你的性子该改改了。”

“你说的轻巧,有人在暗处盯着你我呢?”

“盯着?”静一勾唇笑了笑,那笑容格外狡诈,凤倾心忍不住心惊,忽然,只见他纵身一跃,僧衣乍开,那月光下只见灰白盘旋飞舞,夹杂着三道寒光,发出几下咻咻的破风之声。

凤倾心眼看三根透骨针迎面而来,急忙飞身而起,在空中旋身,那三根透骨针擦着她的袍子,竟然将青瓦击的粉身碎骨。

来不及回神,静一的长剑紧追而来,凤倾心躲避不及,只好握住挥来的剑身,指尖的痛意,让她的身子颤抖起来。

“啊!”凤倾心一声娇喝,静一手中的长剑硬生生被她折断,她拈着断剑朝顺势朝着静一咽喉扫去。

静一躲闪之下,脸颊被划去一道口子。

凤倾心不与他对恃,得了一个空隙飞身跃过屋脊向后腾去,而她身后静一甩袖,自袖口里又几道寒芒破空而来,饶得她反应甚快,再次翻身,险险躲过那透骨针。

却不料双足刚刚落回屋脊,便听又一道破风一声传来,原是那静一在鞋底又发来一根透骨针,凤倾心只觉肩头传来入骨一般的剧痛,身形踉跄,从屋顶跌落下来。

那叫静三的凶恶和尚举刀砍来,凤倾心只觉眼前刀锋一闪,刀锋从腰间拦腰砍来,她闭上双眼,心里无声叹息:“就这样死了么?”

第一百零六章 软肋

那叫静三的凶恶和尚举刀砍来,凤倾心只觉眼前刀锋一闪,刀锋从腰间拦腰砍来,她闭上双眼,心里无声叹息:“就这样死了么?”

夜风带着一丝露水拂面而来,有些湿漉,持刀欲砍的静三突然顿住,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一股危险的气息从身后蔓来,他猛一扭头,一柄短刀冰凉无声息地从他脖颈上扫过,喉管登时被割断,血如泉涌似的喷了出来,静三惊愕的看着眼前之人,张了张嘴,却一声都没吭出来,转眼便抽搐着死了。

凤倾心闻到了血腥之气,睁开眼就看见静三躺在地上的尸体,身下血已成河,她急忙环顾四周,发现此时应该在一旁的静一竟不知哪儿去了?

凤倾心惊骇不已,却感觉腰间一紧,一股大力将她整个人提起,她只觉眼前一花,然后便落入一个陌生的怀抱。

凤倾心挣扎起来,那人却说:“凤姑娘,此时不走,过一会来人了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凤倾心顿时不再挣扎,她听出那人的声音,是王牧之。

王牧之在屋檐上疾走,没一会儿就将她带回房间,透骨针的折磨已让她开始神志不清。

迷糊之间,她听见王牧之说:“凤姑娘,你肩上所中透骨针,若不及时拔出,恐会有性命之忧,冒犯之处,多有得罪。”

疼痛折磨的她有些昏昏沉沉,恍惚间她看见眼前却是青云淡漠的面庞,眉间眼角似一弯清月般的漠然,凝重如墨,凤倾心根本就他不知何时进来,此时他弯身在她眼前,正静静的注视着,眸子幽深,却存了一抹怜惜。

“青云……”

她喃喃的唤着他的名字,开口才知道,她的声音比想象中要小,简直就是小心翼翼。

她抿紧唇,向他伸出手,青云亦伸出宽厚的大掌,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轻轻叹息又似埋怨道:“倾心,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又让自己受伤了?”

悸动在她心口流转,周围都安静下来,凤倾心只感觉有一双大手,掌心温暖,温柔地执紧她,不肯松开。

温暖的她眼泪流了下来,她道:“青云,我很好。”

青云又是一声长叹,抬起手抚上她的面颊,用掌心轻轻的在凤倾心脸颊上摩挲着,轻柔得好像一块云朵在脸上轻抚,凤倾心满足的露出一抹微笑。

“倾心,无论命运如何捉弄你,答应我,不可轻言生死,因为你若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凤倾心含笑的点了点头,唇角浮现出一点笑意,渐渐的,蔓上了眼角眉梢,好像她看见了什么美好又幸福的东西一样,随着这种心喜她渐渐的又进去了梦里。

再次睁开眼时,窗子上的晨曦照在她的眼睛上,暖暖的,可眼前之人却不是青云。

想起昨夜之事,凤倾心猛地从床上坐起身,强烈疼痛源于肩头,那是一种尖锐锥心的痛苦,让她皱起娇颜,嘴唇干裂的也失了血色。

“凤姑娘当心。”

“是你。”凤倾心抬眼看他,皱起眉疑道:“王牧之,你可是来找你父亲。”

王牧之苦涩一笑,缓缓站起身背对她负手而立,道:“不是,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凤倾心看着他的背影更是惊疑,问道:“王公子可是在说笑?”

王牧之回头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他的目光中隐含哀戚之色,夹杂着无奈和怜悯,无可奈何地在她的脸上一掠而过。

“凤姑娘,你可知你如今已经处在漩涡当中?”

凤倾心黯淡的垂下眼,抿唇道:“那又如何?”

王牧之站在床头居高临下瞧着她,神色尚谈不上严肃,脸上早就不见了平时常带的笑意,取而代之的便是一股无法遏制的悲伤。

“命运不公,上天如此待人,可自己总得要争一争,凤姑娘,你同我一起离去,离开这满是诡计之地,即便……是我父亲,他对你也是动了心思……”

“你的意思是让我逃走?”凤倾心打断他的话,低垂的眸子更是苦涩:“可我能逃到哪儿去,终究是因为而起,我也想看看,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如果结局会让你悲伤不已呢?”

他的话让凤倾心心口疼痛,开口便讥讽道:

“难道就像王公子这样,落得一个孑然一身的下场?”

凤倾心不知为何会突然恼怒,说出话却忍不住后悔,其实自己也是一时她难抑情绪,明知道心里的猜测,却依然心存希望。

王牧之脸色苍白,却没有辩解。

“对不起。”

“凤姑娘又何必道歉,我的确不值得可怜,被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耍的团团转,又亲手将爱自己的女人推向死亡!”王牧之自嘲的勾唇,脸上全是痛楚和歉疚。

二人静默良久,半晌,王牧之抬头看她,问道:“方才凤姑娘在昏迷中一直叫着一个名字,青云,可是六年之前,那个为爱出家的青云公子?”

凤倾心被子的双手蓦地收紧,再次听到他的名字,还是忍不住心痛:“不是,你听错了。”

王牧之没有说什么,神情亦是一片惨淡,许久他缓缓开口,忍不住对她问道:“凤姑娘,你可否告诉我,碧瑶的坟墓究竟葬在何处?”

凤倾心一怔,想了想她鬼影最后消散时祈求的眉眼,幽幽叹息道:“临终之时,我答应过她,不会将她最后的行踪告诉你。”

——

第二日,龙华寺果然炸了庙。

方丈座下四大弟子之中的静三被人一刀割喉,死状惨烈,引起全寺上下的惊恐。

凤倾心本做好的托词,打算方丈来质问时说的,可等了半天,那个老头子竟然没有来。

难道是静一没有告诉他。

凤倾心蹙眉不解,昨日她虽然蒙面做了伪装,可她不认为会瞒的了那个精明的静一和尚。

而昨日她从房上跌落下来之时,并没有看见当时的场景,静三到底是被谁抹了脖子,到现在仍然是个谜。

据王牧之回忆道,当时他来到寺院之时,就已经看见那和尚倒地而亡,也没看到身旁有什么其他和尚。

那么,静三究竟是被谁杀的?

凤倾心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如果不是王牧之,那会不会静一?

可若真的是静一,那他为何不把一切推在她身上,如此一来,岂不是会更加洗脱他的嫌疑?

这一切无论怎么样都说不通。

凤倾心索性不想了,直到王建平找上了门。

他坐在床边,轩起剑眉探究的看着她,毫不掩饰他眸子里的怀疑。

“居士这么看着我,就是怀疑我了?”

“除了凤捕头会对华龙寺又探究之心,还会在敢半夜探寺?”王建平说的斩钉截铁,仿佛吃定了杀人的就是她。

王牧之说的不错,王建平对她确实是动了心思。

“居士可是有证据?”凤倾心挑眉问他。

“昨夜午时之时,我来到凤姑娘房间。”王建平笑着看她:“不过不巧的是,凤姑娘此时并没有在房内。”

“难道就是为了证明子时的时候我不在房内。”凤倾心冷眼睨着他讽刺道:“拂柳居士真是不辞辛劳。”

“凤姑娘不想解释一下么?”

“不想。”凤倾心转过头去,不再理会他。

“那可容不得凤姑娘。”王建平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站起身怒声道:“姑娘最好还是解释清楚的好,不然姑娘可是会惹一些麻烦。”

“拂柳居士这算是摘下面具,露出本来面目了么?”凤倾心抬起一双明澄水眸看着他。

“凤姑娘如何想都好……”王建平朗声笑道,眼刃却似刀锋落在凤倾心的脸上:“就算真的如此,我王某也绝不后悔。”

凤倾心眼眸清澈回望着他,好似根本不懂他迸出的锋戾,唇角竟然笑出一朵灿烂的花来:“你原本就是想得到无心之血,将我困在这里,怕是更好的控制我,如此我也不客气了……”

说罢,她缓缓从怀里拿出一块玲珑剔透的玉佩,玉佩温白柔润,上面还刻着一个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她满意的看着王建平变了脸色,平静道: “王老爷修行了这么久,到底还是一个凡夫俗子,从清月挖水塘装神弄鬼到处杀人嫁祸,都在王老爷的眼皮之下,老爷只用了一招坐山观虎斗,便坐收渔翁之利,连在下也不得不佩服王老爷的胆识和谋略,不过,好在这世上你还有一个软肋,那便是王牧之。”

“昨夜,是他……”王建平声音微颤,控制不住的紧张从心底蔓延,这时无关阴谋诡异,无关欲望争夺,只是父亲对儿子的关心和愧疚。

“是的,王老爷不是要解释么,静三不是我杀的,更不是你儿子王牧之,龙华寺内隐在暗处可不止一人。不过,他临走前,拖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什么?”

“他想问你……”凤倾心低眉想起王牧之临走时的神色,那是悲绝中透着失望,:“他问你,你还记得,清月死的那日,是他的生辰么?”

第一百零七章 诡谲龙华寺

王建平拿着王牧之留下的玉佩,浑浑噩噩的走了。

凤倾心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想起王牧之的话,这世间只有他最了解他父亲,也知道该如何对付他。

可如此一来,她便是与他彻底撕破脸了。

凤倾心推开窗,屋外的清新空气不由得让她精神一振。

远远的看着那个叫沉思的小沙弥正在回廊向角门里拖着什么东西。

他脸色通红,额上蔓着汗珠,似乎很吃力的样子。

凤倾心急忙抬腿走了出去,两步上前踏进回廊才看清他提着的是一些佛用香烛。

虽然被磊装成袋子里,可份量并不沉,沉思却显得格外吃力。

凤倾心抬手将那袋子提了起来,沉思一惊,看见来人是凤倾心,脸色微红,合掌施礼道:“多谢施主。”

凤倾心对他含笑摇头,却惊奇的发现 他唇边发青,鼻尖有细密的汗珠渗下,略一移动,就微微喘息着,似乎是害了一场大病,十分孱弱。

“小师傅,你是不是生了病,怎么连这个东西都提不起来。”

凤倾心将其提向大殿里,沉思跟在她身旁略显局促,听了她的话更是不安,双手垂在身侧攥的紧紧的。

凤倾心越发心疑起来,沉思没有说话,二人从偏门向大殿里走进去,佛像后面有一条一人宽的小路,她与沉思一前一后,走到大殿最里面,有一个木头做的方形木匣,沉思将木匣盖子掀开,把凤倾心手中的香烛放了进去。

二人又从原路返回,出了殿门转过回廊,又来到后院。

凤倾心抬眼看他,忍不住惊疑问道:“方才那个大殿是龙华寺的大雄宝殿,是僧人绕佛念经,更是做法事的地方,为何此处会如此安静?而且,为何这香火繁盛的寺院,会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沉思听了她的话,看着她更加惴惴不安,急忙拉起她的手腕来到回廊角门后,四处望了望,伸手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紧张道:“女施主这话也就和小僧这里说说,到了外面可切记莫要胡说,这华龙寺……已经变天了。”

“变天?”凤倾心被他的这个词语惊的呼吸略微一顿,可沉思忽然身子端正起来,尊敬的颔首合十,微躬身道:“静一师兄。”

静一身披灰白僧服,身影颀长,若不是一脸的虬髯胡须,满脸的凶相,凤倾心倒是恍惚站在她面前的是忘尘。

“现下都在为静三做法事忙的不可开交,你竟然还有闲心在此处逗留谈天?”

静一的声音明显不悦,沉思浑身颤栗,连连点头道:“是,沉思这就去忙。”

说罢,担忧的看了一眼凤倾心,逃也似的离去了,一阵风拂过,角门后只剩她与静一和尚。

凤倾心回眸看着他,见他满眼兴致的回望着她,凤倾心没由来的恼怒,道:“静一大师可还有事,若是无事,小女子告退。”

说罢也转身离去,没想到静一却在身后拽住她的手腕,凤倾心手臂一绕想避开他的束缚,却不想他的力量很大,竟然挣脱不开。

凤倾心气愤得抬起另一只手想甩他一巴掌,没想到她刚伸手扫去,静一竟提前抬起另外一掌将她的手掌握在手心,手腕上传来阵阵痛意,不由得让凤倾心杀意陡生。

“原来,这法华寺竟然都是一些登徒浪子之辈,难道出家的和尚竟也这般不要脸了么?”

静一被她这番辱骂竟也不恼,满眼趣味的看着她,挣扎间凉薄的青色衣袖轻轻滑下,露出一截雪白皓腕,肤色细骨嫩玲珑,仿若剔透琉璃,他笑了笑打趣道:

“方丈大师说的果真不错,凤姑娘当真是让人绮念丛生。”

凤倾心怒意横生,手臂猛然用力,用了内力迸击,狠狠地甩开他,目光狠厉,声音阴冷而嗜杀。

“好一个花和尚,枉你参了这么多年的苦禅,说出的话竟与街头混混无异,你也配被人尊称作出家人!”

“施主此言差矣,我佛讲究普渡苦海造化众生,不必过多执念。低眉菩萨,妙音观音,还是金身罗汉,怒目金刚,那或颦或怒,慈威嬉笑,于我眼中,不过尽是嘲弄。”

静一的脸低垂,神色尽数敛在虬髯当中,一如薄雾当中,虽近在咫尺,却似远在天涯,一时间竟让凤倾心昏晕莫辨。

她脸色一变,方才竟然在他脸上读出几分方外之人遁世脱尘的味道来,她皱眉睨着他,却见静一忽然笑了起来,道:“凤施主,小僧只是想告诉你,待会夜幕之时,方丈要在大雄宝殿之内为静三做一场法事,希望凤施主能来参加。”

说罢,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转身就离去。

凤倾心眯着眼看着他的背影,探究的脸上阴晴不定。

这法华寺越来越让她捉摸不透。

太阳下山了,周围的红霞赤光,就如静三的死亡时流下的红艳艳的血。

凤倾心坐在门口台阶上,看着手指拈着枯黄的菩提叶子,正沉目思索着,沉思小和尚忽然从一侧一路小跑到她身旁,掐着腰胸口喘息不定,倒是让风倾心一惊,她慌忙站起身,问道:“小师傅,你怎么了。”

沉思喘息着无法开口不容分说,拉着她的手腕便向大殿走去,凤倾心知道他的目的便想挣脱他,道:“小师傅,我并不打算去观礼。”

沉思停下脚步回眸看她,却皱着小脸为难道:“女施主,这,这可如何是好,闻见方丈方才特意吩咐小僧,说无论如何也要请凤姑娘前去观礼。”

这倒是让凤倾心吃惊,她只顾的那个诡谲的静一和尚,倒忘记了那个矍铄的闻见老头。

大雄宝殿内,原本*肃穆的殿内而今却是一片黑白。

白的是绢丧,黑的是幡布,香烟烛台,氤氲缭绕。

大雄宝殿正中佛祖金身佛像香案上,一盏长命灯明灭不定地燃着,而在香案下是一副黑色的灵柩,灵柩里是静三惨死的尸身。

闻见那个矍铄老头身披银线袈裟,手执法杖,带了僧众弟子端坐于棺材旁的蒲团之上,正齐齐颂着往生经文,梵音唱唱,木鱼清磐之声不绝于耳。

而在静三灵柩前有一壮硕的僧人正盘腿端坐着,那人也是闻见四大保镖之一,但见其鼻尖口方,垂须黑冉,双眼开合间,精光闪烁。

王建平站在殿侧观礼一方,他虽是修行之人,却因不是佛家弟子不能参与法事。

凤倾心手中仍然拿着那叶菩提,沉思催促的紧,她来不及放回房间,又舍不得丢掉,只好拈着两指之间,她走到他的身旁,王建平脸色反倒是不自然。

二人并未言语,静静的观看法事的进行,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法事结束,众僧绕着静三的尸身念经渡化之后,法事才算是结束了。

而后众僧全部离去,大殿安静下来,凤倾心耸了耸肩,也打算离去,闻见忽然叫住她。

“凤施主。”

凤倾心回头看去,见闻见老和尚低眉垂目,一脸慈悲,凤倾心心中冷哼讥讽,这个老头脸换的倒是挺快。

“方丈可是有事么?”凤倾心没有什么好声气。

闻见不气不恼倒是笑了起来,而他身后只剩下的三个徒弟依旧像镖师一样垂他在身后。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望着凤倾心的脸,闻见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祈求渴望之意,可又很快便平静了下来,只是宣了声佛号,又是垂目悲悯苍生的之像,轻声问道:“姑娘,手中拈的可是菩提叶?”

凤倾心怔了怔,将他神色尽收眼底,低眉想了想,也双手合十应道:“回方丈的话,是。”

方丈看着她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当初佛祖拈花一笑,满座弟子惟有摩诃迦叶尊者妙悟其意,便是在一念之间悟道,凡事尘世善恶也是如此,都在一念之间,也一颦一笑之间。”

凤倾心皱眉,细细思量着他的话,身后的三大弟子却已经做出不耐烦的模样,其中方才在静三灵柩下打坐的和尚,插言道:“师傅,今日法事你辛苦已久,不如早些回去吧。”

闻见低低垂眸,有一瞬间凤倾心几乎听见他几不可闻的叹息,她猛然抬头,却见闻见已经转身随着三大弟子离去。

“方丈大师。”风凤倾心唤他,闻见闻声回头,三大弟子也回头看她,全是警备和探究,只有静一的眸色不定,像是在看戏。

“施主还有何事么?”闻见问。

凤倾心对他含笑,抬手举了举手中的菩提叶,笑道:“凡事用心,全在一念间,小女子多谢大师教诲。”

闻见点了点头颤颤巍巍出了大雄宝殿,罩门里缭绕烟雾忽然被屋外的风卷过,一片清明,日光自空中洒下,不偏不倚正照在闻见的的身上,金光灿烂,灼然生辉。

凤倾心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瞧了瞧这颇多死气的龙华寺,扯出一抹冷凛的笑意。

这法华寺恐怕是藏龙卧虎,波诡云谲,一些意想不到的大事恐怕还会发生。

第一百零八章 失踪的人

戌时以后,客房通往僧众所住的精舍的角门如往常一样被落了锁 ,客房和大殿就像二座监牢被锁的死死地。

凤倾心不由得讥唇,这把锁即便落得很牢固,又能挡住什么呢。

不过今夜她并不打算夜探,而是光明正大的去看。

凤倾心刚打开房门,就看见沉思端着方盘走了进来,上面一碗热粥正冒着热气。

“又来送宵夜?”

沉思走进屋内,将热粥放在桌子上,听了凤倾心的话脸色微红挠了挠头道:“寺院的习惯,每日每僧都得吃宵夜,客人自然也不例外。”

这句话倒让凤倾心起了疑心,她惊诧道:“佛家不是将就禁食么,只有早中两顿,怎么会有宵夜之说?”

沉思摇了摇头,道:“我们不知,只不过一年以前,是方丈吩咐的。”

“一年以前?方丈?”凤倾心眼底精光一轮,沉声问道:“沉思,你来龙华寺多久了?”

沉思道:“三年了。”

“那你有没有觉得方丈变了?”凤倾心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变了?”沉思惊骇的看着她,眼底黑瞳纠结着,忽然起身将凤倾心屋门关上,又疾步走了回来,抬眼看着她,脸上亦是一抹怀疑:“不瞒凤姑娘,一年以前,方丈收了四位关门弟子之后,就开始便变得诡异起来,就连一些方丈座下年长的僧人,也都变的诡异起来。”

“你是说那四个人是一年以前才收进来的?”凤倾心越来越肯定,这一切诡谲都在那四个人身上。

“是的,就是一年以前,方丈忽然下令全寺上下须食夜宵,而且晚上戌时以后不准出门。”

“那么,你们寺院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沉思低眉细细的想着,好半天却失望的摇了摇头道:“除了全寺上下变的人心各异之外,没有什么奇怪的事,除了前日死的静三师兄。”

凤倾心垂下眼,眸子深邃,沉声道:“我知道了。”

沉思叹息几声,似乎是无奈:“我们每日都过的小心谨慎,真不知这法华寺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以往的模样?”

凤倾心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会的。”

沉思摇头叹息合掌离去,凤倾心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唤住她道:“沉思小师傅。”

沉思回头问道:“施主可还有何事?”

“大殿里的精舍才是僧众所住的地方,我怎么见你和几个小沙弥也同住在客房里?”

凤倾心的确不解,同时佛家弟子,怎么在待遇上会如此不同?

沉思垂下眼,烛火下愈发显得苍白瘦削,不觉低低叹了口气。

“我与几位师兄资质平平,想来也不能悟透佛法,能有瓦度日便是一种奢望了。”

说罢对她笑了笑抬腿离去, 凤倾心心里不由得心痛,想他小小年纪却遭受了他这个年纪不曾遭受的磨难,就连生存都是一种奢望。

龙华寺后院之中,走廊之上,挂着几盏灯笼,夜色之中灯火幽幽暗暗,让人心慌慌。

凤倾心推开门,缓缓向菩提树走去,她手中提着一盏灯笼,在脚下照亮。

菩提树昌盛繁茂,凤倾心抬高手里的灯笼,微暗的灯光被拢在枝叶间,一点点晕黄的光,照得绿叶几近透明,然而五棵全部都是葳蕤一片,都可以将整个后院遮盖。

只有一棵树零零落落的落下枯叶,格外突兀。

她走到那棵菩提树下,俯身将灯笼放在地上,然后蹲下身子,细细观察着菩提树,这一看,果真让她发现出猫腻来,这树根上的土壤粘腻新鲜,上面躺了一层枯死的小草,很明显是它曾被人挖开过。

这就说明,她的猜测不错,这棵菩提树的确被人连根刨起过,那么它的下面究竟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凤倾心想要用手刨开土壤,一探究竟。

“滴”的一声水珠落下,院中一角内落着的更漏报出时辰,原来戌时过去了。

“咯吱吱……”一阵令人呲牙的声响让她浑身一紧,她侧耳听去,一锁之隔的大殿里传来一声门被人推了开来的声音。

凤倾心连忙吹灭灯笼,脚步陡移,眨眼间便贴在了角门之中,透过缝隙向大殿里看去。

龙华寺的客房和僧众所住的精舍并不在一起,一般僧人和方丈四大弟子都住在大殿旁的精舍里。

而一些资质不好,呆愣的小沙弥就同凤倾心,王建平一样住在客房里。

凤倾心抽回思绪,纵身踏着房檐轻巧的落在房顶,紧接着,她见一盏不大的灯笼从精舍门缝里伸将出来,晃动了几下之后,一个光秃秃的脑袋探了出来,紧张兮兮地四下张望了一番,见无甚不妥之处,这才轻嘘了口气,猫着腰窜出了后门,身后还跟着几个僧人,他们的年纪打大都是成年精壮的青年。

他们钻进了一个大殿偏门,转眼就走了进去,凤倾心在门口等了好久,一直不见几人出来。

这是大雄宝殿,这个偏门她也走过,那里只通往装香烛的木匣,并没有其他,凤倾心皱眉沉思,须臾,她抬起腿缓缓向偏门走去。

大殿之内,架子上的蜡烛燃的很亮,她从佛像后面小路摸了过去,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并没有那几个鬼鬼祟的和尚踪影。

凤倾心在大殿之内找了几转,就连能设机关的地方都找过,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难道,这个僧人凭空消失了?

“有人么?”凤倾心索性高喊出声,她就不信几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

过了好久,仍旧没有回应,殿内只有长长久久的沉寂,

凤倾心对这大雄宝殿不得不怀疑起来,她决定再次去方丈闻见的房前看看,她趴在门前侧耳细细听着,很安静,连一丝鼾声都没有。

凤倾心很惊疑,这龙华寺到了夜里死气沉沉,竟找不到一丝活人的生气。

一种不详的感觉从心底蔓来,紧了紧手掌,凤倾心倏而纵身,骤然拔起,身影凌空越过了高高的院墙,顷刻之间便回了后院。

子时已到,凤倾心穿过回廊,打算回房,忽然,一阵女子的哭泣声就着男人的调笑之声,很轻很低,却猛地传入耳中。

凤倾心顿住脚,目光在后院里搜寻,那声音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她随着声音一点一点的在后院里搜寻,忽然它看见花丛里好像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

她猛地抬眼看去,目光对上,能清楚看见那双血红的眸子中倒映着跳动的火焰。

“嗷”的一声狂吠,花丛里忽然窜出一个巨型藏獒,壮硕无比,一个跳跃竟然此凤倾心大出许多,她不由得一阵惊骇,连连后退。

“嗷”,那藏獒更是高嚎几声,在静谧的夜里格外瘆人,它对着凤倾心疯狂撕咬起来。

凤倾心纵身一跃,便是几丈高,身子轻巧的落在菩提树上,那藏獒站在树下对着她狂吠,声音犹为震耳。

可叫了好久,龙华寺里竟没有走出一人,仿佛他们都没有听见。

那藏獒在树下叫了许久,见凤倾心没有下来的趋势,便失去了撕咬的耐心。

低低叫了几声,一溜烟钻进花丛里不见了踪影。

凤倾心跳下树下,整个后院似乎又安静下来,仿佛刚才她听见的,所听的,都是一场梦。

她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仿佛刚才那男女的声音却像是她凭空臆想出来的一般,整个后院里仿佛空无一人。

这种感觉让她很害怕,凤倾心脸色一白,整个人如坠冰窟。

她直接去了沉思小和尚的房间,在门口细细的听着,若不是微弱的呼吸声起伏,凤倾心会以为他根本就不在房内。

竟然睡得这般死,发生那么大的声音,竟然都没有听到?

——

这一夜她实在无法入眠,仿佛一到了夜里,只有她自己是清醒的。

凤倾心索性翻墙走出寺院,不想在这死气沉沉的地方在待一刻,山路逶迤,她漫无目的的乱走,却在山腰上碰到一妇人和小女。

夜深人静,三人皆是一惊。

“你,你姑娘可是法华寺的香客?”

那妇人倒是先出声问道,声音颤抖带了一丝慌乱。

“算是吧。”凤倾心想了想,王建平替她交了香油钱,她这么回答似乎也没错。

“姑娘,这龙华寺为何越来越怪异?”妇人走向她,神情竟这有些绝望:“我们已经连续五天夜里来敲门,这龙华寺大门从未来过。”

“大姐深夜来寺可有何事?”

妇人一脸悲怆,说着眼泪竟流了下来,拢进了身旁的有些瑟缩小女道:“这是二女柳儿,长女烟儿十日在这山上采药,可不知怎么的就忽然失踪了,所以我不得不每日带着小女夜夜寻找。”

妇人抹了抹眼泪,看着不远处月下朱红的大门,抿唇哭泣道:“前天夜里,我寻得太累了,想便要问问龙华寺的和尚有没有见过长女,可是我敲了半天门,竟没有人开门,所以今夜便想着再来看看。

“为何不白天来。”

“家里离得远,走到这天都快黑了。”

第一百零九章 寻女

凤倾心送回妇人,告诉她夜里龙华寺是没有人的,让她明日晨时再来。

妇人很疑虑她的话,可凤倾心不由分说,硬是将他二人送到了山下。

而她回到寺里仍是一夜未眠,终于在黎明以后,龙华寺忽然之间活了过来。

钟声也随之响起,洪钟撼动龙华寺久久回响,声音继而远去,越过九门,响彻远处连绵峻丽群山。

凤倾心扬眉,此时此处终于有了一丝人的响动。

天亮以后,僧人的梵唱之声再次想起,这时才有了一丝身处在寺院之地该有的模样。

清晨,她去找了王建平,向他说出昨日所见。

王建平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淡淡合掌唱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凤姑娘难道不认为,夜里静谧很正常么?”

凤倾心冷眼睨着他,眸中是恻恻的冷意。

“我知道,居士一定知道些什么,这龙华寺一定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暗地里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既然居士不说,我会一点一点查出来。”

王建平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息道:“我原本只是想将你困在这里,达成我的目的,可如今看来,只是真不知道我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凤倾心因着他的话皱起眉头,又听见他说道:“凤姑娘,在下奉劝你一句,有时候一个人的好奇心会害死自己。”

“拂柳居士似乎是话里有话。”

王建平淡笑的摇了摇头,脸上有些许无奈,他没有回答凤倾心问出的话,而是转了话锋问道:“凤姑娘,你可相信这世上有鬼,猛鬼或者恶鬼?”

“鬼?”凤倾心瞥了他一眼,带着些毫不掩饰的嘲弄与讽刺,冷笑起来:“人心比起鬼来可要高深莫测的多了,我倒是很喜欢和那些如蛇蝎一般的猛鬼恶鬼斗,只是可惜,这世上最难斗的是人。”

“最难斗的是人?”

王建平忽然仰头大笑,直笑得脖颈上青筋暴起。

“说的不错,人心难料。”

——

凤倾心早饭吃的很香,不过这期间她又看见了面脸静一和尚。

二人对坐,离得很近,那和尚自顾吃的早饭,没有多瞧她一眼。

凤倾心也无闲心理会他,吃完饭便打算离去,而此时,静一突然开口唤她:“姑娘脸上若有妩媚之气,怕是会让男人起风浪,主持命我为你做一场法事来化解。”

凤倾心袖中的手掌攥的紧紧的,才控制住自己没有一拳打在他的脸上,静一吃完饭撂下筷子,抬头迎上她的目光,却淡淡的笑开,一脸络腮胡子竟也温柔许多。

“小僧……也是为姑娘好。”

“你们这些闲的没事干的和尚,还当真了。”凤倾心从唇里吐出一句话,说的咬牙切齿:“告诉你们方丈,我没兴趣参做什么法事。”

“这是我份内的事,收了拂柳居士的香油钱,自然要为其分忧劫难。”静一说的格外认真。

“我没时间。”说罢转身就走。

静一追了出去,凤倾心走的极快,在她身后脚步沉稳的跟着,声音自然也在她耳边回绕着。

“施主没有时间,小僧有时间,可以等,姑娘何时随时知会小僧一声就好。”

凤倾心烦躁的一挥手示意他闭嘴,脚下走的更快了,而静一也追的颇有兴致,转眼间她就被他缠到了山门前。

许多善男信女已经开始了朝拜,香客如涌,着实热闹的很,凤倾心转头看着仍紧追不舍的静一,眼中划过一丝戏弄,唇角渐渐腾起一片笑意。

静一蹙眉正惊疑她忽然变的脸色,却见她朝自己扑了上来,整个人都滑在她的怀里,竟然可怜的哭泣着,双眼也腾起晶莹的水雾仰头看他,一脸无辜可怜的模样。

“相公,你究竟哪里想不开,说出家就出家,丢下我和腹中的孩儿可如何是好啊?”

“你说什么?”静一着实被她骇了一跳,伸手便推搡她,她却死死地用双臂环着他的腰,任他如何推搡怎么也甩不掉她。

这龙华寺后院在如何死气沉沉,可山门大殿却是香火鼎盛,一个女人死死抱着一个和尚,太稀奇了,所有的人都围了过来。

凤倾心唇角泛起一丝得意,很快又变了脸,忽然松开双手假意被他推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用手指着他,眼角流泪,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你果真如此狠心,你不要我也就罢了,可连腹中的胎儿也这般狠心,你就是个假模假样的虚伪之人!玩弄我的感情,却又狠心出家,我,我不活了。”

说罢,站起身便要冲出人群,将他一人就在此处受人谩骂,可她才走了一步,却发现自己竟然半分也动弹不了。

回眸惊看,却见静一抬手攥着她的手腕,桎梏着她,眼角存着戏耍,整个人都贴了上来。

“姑娘是不是认错了,小僧出家之前并未成过亲,姑娘既然说小僧是你的丈夫,不妨说说小僧身上的特征,小僧可以当着众人的面脱衣验身。若小僧真是那负心之人,我甘愿立刻还俗与你厮守到老。”

凤倾心立刻呆愣在那,看着他的略带得意的眉眼和一脸虬髯胡须,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反倒是围观众人对着她指指点点。

“姑娘,你说呀,快说呀!”

“他要是你孩子的父亲,我们为你做主了。”

“姑娘,你快说,他身上有什么特点。”

凤倾心抿紧唇没有言语,暗地里却运足的内力想要挣脱开他,没想到他的手劲大的很,怎么也摆脱不了。

“姑娘不肯说,是不是可是存心戏弄我这个出家之人。”

静一脸上也蔓上一丝可怜的模样,凤倾心恨的牙根都痒痒。

众人随着他的话纷纷看她,眼中渐渐开始涌出指责的神色。

凤倾心额头上竟然冒出了细汗,又挣脱不开他,眼珠转了几转,干脆又涌入他的怀抱,死死地抱着他,哭泣道:“相公,这毕竟事关隐私,你当真要我说。”

凤倾心将脸贴在他脖颈处,在他耳旁咬牙切齿道:“你见好就收,别得寸进尺。”

静一低低的笑着,二人肌肤相亲凤倾心几乎能感觉到他起伏的胸膛里藏着的得意的笑。

“这可是姑娘自找的,怪不得别人。”

众人诧异的看着相拥的男女,女子媚而不浮,真是狐媚子中的极品。

而另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出家和尚,如此有违的二人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来,却硬是让他们说不出一个不是来。

凤倾心抬起头,双眸痴痴的看着她,抿唇哭泣道:“就,就在你的臀部,有一块拳头大小的胎记,相公,难不成你要当中脱衣验身么?”

围观众人也一片哗然,竟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凤倾心冷眼睨着他,眼中全是不屑和挑衅,和她斗,自找苦吃。

说罢使劲甩手欲挣脱他的束缚,岂知静一忽然松手,凤倾心收力不及一个趔趄直直向前跌去,她闭上眼等待着预想的疼痛。

只是她没想到身子却瞬间被人抱在怀里,她睁开眼,正对上静一戏谑的眼神:“也好,你我找个没人的地,你看看,倘若我真的是你的相公,孩子的父亲,今日便还俗和你同去。”

说罢,抱着她冲出人群向后殿走去,留下一群仍面面相觑的男女。

待到清净无人之地,凤倾心扭起身子挣扎道:“快放开我,你这个登徒子!”

静一非但没有撒手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了,头凑近她,低声道:“不找个地方验明正身,我如何向你与腹中的胎儿交代?”

“孽障!”凤倾心抬手朝他头上劈去,这一记手刀既快且狠,然而静一却一点都不肯退让,不但不退让,抱着她的掌上暗加了几分劲,凤倾心吃痛不已,连忙收掌去掰他的手掌。

“你快放手!”凤倾心恼怒的睨着他,却见他络腮胡子的上一双眼睛却如星辰,凤倾心瞬间恍惚,身体忽然僵了,连心头也僵了一僵,她竟然从他身上有一种看到忘尘的错觉。

静一低头怀里呆愣的女人,立刻嫌恶的将她甩了出去,冷声道:“凤姑娘将我看成别人了吧。”

凤倾心被他甩的跌坐在地上,被他一句说的心虚不敢去看他,静一不屑的睨着她,讥讽道:“方丈说的不错,凤姑娘的确会让人心生绮念,这场法事一定得做。”

说罢,抬腿离去,凤倾心抬眼看着他灰白的背影,走路习惯和步伐都不一样,为何,为何她会将他看成是忘尘。

泪水戚戚的划过腮庞,凤倾心心头剧烈的疼痛着。

——

浑浑噩噩的她走过大殿,向后院走去,却听见闻见方丈的门前一阵吵闹声犹为震耳。

“出一家人以慈悲为怀,你凭什么不留我们?”

这个声音很熟悉,凤倾心蹙眉回想,却忽然惊愕,竟是昨夜的夜里遇见的妇人。

“收留你,我们都快吃不饱,哪有闲钱养活你。走,走走!”

说话的是闻见的四个关门弟子之一,也是那日在灵柩下念经的那个。

“你你们怎么能这样,我还指望住在这里,来寻我的女儿……”

第一百一十章 掠人

说话的是闻见的四个关门弟子之一,也是那日在灵柩下念经的那个人。

“你你们怎么能这样,我还指望住在这里,来寻我的女儿……”

那妇人苦着脸,眉眼皆殇,道:“我身上并没有金钱,大师你就发发慈悲,让我和小女在这里住下,让我去找找我的大女儿。”

“去去去!”那和尚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将妇人和小女向外轰赶,道:“你的女儿失踪倒是去衙门报案,上这里找什么?”

“我们已经去报官了,官家也派出人来找,我女儿就是没有一丝线索,师傅你收留我们吧,晚上有个地方住下就好,白天我们会出去寻找我的大女儿。”

妇人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对和尚祈求着,而一旁的一直低着头的小女儿,也随着母亲跪下来,伸手扯着那和尚的僧衣,抬起小脸儿,眼中带泪恳求道:“大师,求求你让我们住在这里吧。”

这会倒是奇怪了,凤倾心以为,这母女二人是无望住在此处了,可那和尚低头看着那流泪的小女竟起了恻隐之心,垂思片刻,道:“那……好吧,只是客房里没有太多空房,你们二人就住在大殿后的一处偏房里吧。”

“谁说的客房里没有空房的,这位师傅可是在打诳语。”凤倾心从暗处走来,那和尚闻声抬头见到凤倾心,脸色一变,冷哼道:“原来是凤施主,客房里也有许多师兄弟在住,怕是不方便。”

“有何不便,我倒是没觉得,大师多虑了,我房间一旁的客房就没有人住,大师可否让她们在那住下,我们三个女人彼此也有个照应。”

“是你呀姑娘。”妇人见到凤倾心便立刻认出,她就是昨夜的姑娘。

“大姐,是我。”凤倾心对她微笑。

那和尚冷哼一声,没好声气道:“随你们的便。”说罢拂袖离去。

只留下跪在地上的二位母女看着他的背影面面相觑,凤倾心俯身将二人从地上挽起,关切问道:“还是没有烟儿的下落么?”

妇人闻言立刻一脸悲伤,眼角还泛着泪珠,想起失踪的大女儿便忍不住流泪:“我的女儿别出什么意外就好。 ”

凤倾心安慰道:“放心,吉人自有天相,烟儿一定会平安无事,我带你们先去客房。”

妇人点了点头,随着凤倾心向龙华寺后院走去,行走间碰到此处一些淡漠的僧人,又是好奇又是不解道:“凤姑娘,这龙华寺好像有些不一样……”

妇人低头想了想却不知该如何形容相问,凤倾心却勾唇替她说道:“有些冷漠和怪异?”

那妇人顿时点了点头附和道:“是呀,总感觉怪怪的。”

凤倾心眯起眼,也觉得方才一幕有些不可思议,那和尚为何突然之间变了嘴脸,这缘由竟让她也捉摸不透。

想了想凤倾心还是对他二人嘱咐道:“你们二人夜间还是不要出去的好,这里的确有些怪,若是有事情可以来找我。”

二人感激的直点头。

——

回到房内,凤倾心仍觉得不放心,坐在床上看着隔壁仅一墙之隔,索性站起身,将床挪了位置,贴在那面墙上。

沉思走进门送夜宵的时候,看见凤倾心正将床从东头向西头推动,忍不住大惊道:“凤,凤姑娘,你在干什么?”

凤倾心回头看见沉思,对他绽唇一笑,招了招手道:“沉思师傅,快来帮忙。”

沉思放下手中的夜宵,起身去帮凤倾心去推那架子木床。

架子木床上承尘很沉,凤倾心觉得有些吃力,所以想让沉思帮忙,他用尽力气去推动木床,脸色都涨红起来,可凤倾心手下的重力分明没有感觉到一点轻松。

她抿紧嘴唇更使一分力气,架子木床终于被推到了另一旁,凤倾心与沉思坐在床边上,喘着粗气。

她伸手拍了拍沉思的肩头,沉思却吃痛的咧嘴,她不禁有些惊疑问道:“小师傅,你可是身体不适?”

沉思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并没有生病,只是从小体弱,所以才被兄嫂送到龙华寺。”

“你没有父母么?”

沉思头垂的很低,凤倾心感觉一股悲伤在他脸上涌动:“没有,他们很早就不在了。”

凤倾心怜惜的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过……”沉思抿了抿唇,抬眼看着凤倾心,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像我这样的情况,客房里的师兄弟们都和我差不多,最近这一年,总觉得有气无力,但又没什么大病。”沉思皱了皱眉,道出心中所疑:“而且每日都很乏累,夜间睡得格外沉。”

凤倾心眼底一番变换,伸手拽起沉思的手腕为其把脉。

脉搏沉稳,并没有中毒的迹象,她此刻当真有些猜不透,却又更觉得诡异,没有理由这些僧人都觉得有气无力。

若是忘尘在就好了,他在的话,一定会号出症结所在。

正在她思忖之际,沉思却起身告辞,道:“凤施主,若没有什么事,小僧告辞,隔壁又来了两位香客,我还要去为她二人送宵夜。”

凤倾心点头起身相送他离去,关上门,却又因他的话皱眉,不知不知将目光落在那碗热粥上。

她端起热粥用汤勺搅了搅,放在鼻端嗅了嗅,并没有毒,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全寺的人都睡得格外沉。

——

凤倾心没有喝粥,直接躺在床上浅眠,一直侧耳听着隔壁的声响,夜里格外静谧,二人的呼吸绵长,已然沉沉睡去。

她在木床之上,辗转了许久,才终于入睡。迷迷糊糊,睡梦之中,却忽然被一阵响动给惊醒了。

凤倾心立刻弹做起来,皆时睡意全无。

明亮的月光之下,一切魑魅魍魉将无处遁形。

她轻轻走到门下,透过门缝见黑暗处有两个人影渐渐向客房靠近。

二人包裹的很严实,看不清身形,之见那两个黑影正在缓缓向此处移动。

凤倾心立刻警觉的抽出骨刀,待那黑影走近了,才发现他们是奔着那母女二人来的。

凤倾心退回房内,不断的用手敲击床头墙壁,可隔壁二人睡得格外沉,任凭凤倾心如何敲击,就是叫不醒。

她不禁有些心急,他们一定是着了道了。

凤倾心沉下双目,眸子闪过一丝狠厉,紧了紧手中的骨刀,将身子贴向门壁上。

二人脚步越来越近,近的到凤倾心都感觉出二人细微的呼吸声,然后,脚步声一顿,他们在她门前停下,将耳朵贴在门上屏息听着,须臾,只闻一人小声道:“睡着了。”

凤倾心心里一紧,这声音很耳熟。

另一人没有做声,可她明显感觉他二人似乎瞬间无忌惮起来,步子也沉了下去,大步向隔壁房内走去,砰的一声一脚将门踢开,二人摇摆的走了进去,没一会儿,凤倾心透过门缝见二人背着柳儿从房里走了出来。

直到此刻,凤倾心才笃定,这龙华寺里究竟打了什么心思,竟然是做起了掠走少女的黑心勾当!当真可恶!

二人从凤倾心房门经过,而就在此刻,她双目为睁,愤怒的冲着身后的那扇门抬腿就是一脚,那扇门砰地一声向后飞去。

屋外的二人被惊了一跳,其中一人躲避不及被那木门砸了个正着,高嚎一声趴在地上。

另一个背着昏迷过去的柳儿,见此情景,放下身上的人,怒吼一声,突然自袖中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对着她捅来!

与此同时,凤倾心手中的骨刀已飞快欺上那人的面门,自眉心劈头而去,快得像飞逝的闪电。

那人已然闪躲不及,只好收刀侧头避去,那一刀所却结结实实的砍在他的肩头上,他顿时捂着肩头惨叫着向后退去。

身后被木门砸中的那人爬起身,连滚带爬的跑到受伤人的身旁,二人紧张的对视一眼,凤倾心不慌不忙的从门口走下来,冷眼睨着他二人道:“你们是谁,是不是华龙寺的和尚?”

二人不言语,脚一点一点向后退去,凤倾心眯起眼,忽然莲步陡移,抬掌向那二人扫去。

二人只觉一股劲风兜头而来,脸上的蒙面巾似乎都要被吹散了,心里皆暗叫一声不好,而就在这时,一道浑厚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阿弥陀佛,今夜真是热闹。”

凤倾心感觉手腕处拂来一股风,将她的掌风推向一旁,那二人就势后退了几步。

静一缓缓走了过来挡在凤倾心身前,目光寒湛湛的扫过那黑衣人,冷声道:“一些个流马賊寇,也敢私闯华龙寺!”

那二人身体微僵,相互交换了一下目光,眼珠微转,冷冷地看着哼道:“今夜我们兄弟栽在你们手里,算我们倒霉,想要抓住我二人,也得看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说罢,举刀横在身前,静一身后的凤倾心轻笑一声,嗤道:“静一大师如何知道这二人就是流马賊寇?”

静一回眸看她,道:“难道凤姑娘不这么认为么?”

第一百一十一章 长生真相(一)

说罢,举刀横在身前,静一身后的凤倾心轻笑一声,嗤道:“静一大师如何知道这二人就是流马賊寇?”

静一回眸看她,道:“难道凤姑娘不这么认为么?”

凤倾心对他冷笑,:“大师是打算让我这么认为?”

静一淡淡的将问题又扔了回来:“凤姑娘觉得呢?”

凤倾心冷眼睨着他,静一亦低眉不语,而就在此时,从后院一侧忽然窜出一个灰衣僧人,手里拿着一个齐眉棍子向那个二人扫去,口中还大声叫嚷着:“啊呀呀,大胆賊寇,吃我一棍!”

凤倾心冷眼看着那个白日里变脸的僧人,架势端的足手脚上却是有气无力,她不由得冷笑一声,将脚上的绣花鞋子朝着他脸上砸了去。

那人噗通一声,被砸了个正着趴在地上,那两个黑衣人见缝就跑,一溜烟儿便逃匿的无影无踪。

静一吃惊的看着地上的僧人,破无奈道:“静四,你这是怎么了?”

——

吃早饭的时候,寺院饭堂里沉闷一 片,坐在不远处那个名唤静四的家伙,明显脸色不好。

凤倾心替柳儿夹着菜,看着他摔的铁青的脸,不由得觉得一阵好笑。

妇人盈娘偷瞄着看着凤倾心,小声问道:“凤姑娘,发生了什么事么?”

凤倾心黑眸一转,却难得笑得开心:“没什么,吃饭吧。”

直到静一出现在饭堂门口,凤倾心脸上的笑意也挂不住了。

她立刻垂头吃饭,感觉他的目光从从她的头顶略过迟迟不肯移去,那目光仿佛是针尖拂过,她被看得别扭之极。

一旁的静四对门口的静一招呼道:“大师兄,这儿。”

静一对他颔首,抬腿向他走去,凤倾心捧着饭碗,低头不语,感觉他擦过她的身旁,一股禅香之息扑鼻,又让她有些恍惚。

“凤姑娘,你怎么了?”盈娘见她神色有异,不禁关切问道。

凤倾心回过神,笑了笑道:“没什么,大姐今日还要去找烟儿么?”

盈娘点了点头,脸上坚决道:“我一定要找到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凤倾心不禁被她感动,放下碗筷,道:“大姐,待我今日办完事情,明日我陪你同去。”

盈娘激动的握住她的手,眼眶微红道:“谢谢你,凤姑娘。”

凤倾心含笑摇了摇头,小女柳儿却拽了拽她的袖子,怯生生的道:“姐姐,你要去哪儿?”

凤倾心看着她的小脸,不禁感叹,虽然才十三四的年纪,却是一个美人胚子。

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目光却不觉得扫向一旁吃饭的静一,淡淡道:“姐姐……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办。”

——

华龙寺后山比较陡峭,这座山名叫明月山。

明月山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山,但其形状在高处看去,就像一弯玄月,故名明月。山中重峦叠幛,生满灵岩秀树。山间云缠雾绕,烟色空朦。山道起始处造化天成,傲然耸立着两扇高逾百丈的山石,仿佛巨匠雕成的自然之门。

每日清晨晚暮寺里洪钟撞响,沉重肃穆的声音一直蔓延到山中深处。

玄机大师参禅苦修,在这里的确是个修行遁世的好去处。

凤倾心沿石阶而上,走了半个时辰才走上降魔窟。

天然石窟模样万千,两石窟中,一尊尊精美神佛,或粗犷威严、或笑容可掬,神态各异,有如世间百态。

石窟下有一个茅草屋,屋角几寸枯长的野草,几畦垂头丧气的野花,凤倾心走上前去,轻轻扣门。

不久便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

“谁呀?”

凤倾心顿了顿,道:“迷途的人。”

里面沉默良久,门没有打开,好半天凤倾心才听见老人的声音幽幽传来。

“年轻轻狂善恶一念,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施主若是迷途,从新再走,回去吧。”

凤倾心听着他的谶言,莫名地,一种黯淡的无奈,夹杂着郁闷在她心中缓缓升腾蔓延。

她再次开口:“玄机大师,我不是迷途的人,我是……无心之人。”

此话一出,茅屋里面静默良久,然后凤倾心听见脚步声渐渐向门口走来,木门嘎吱被打开。

她抬眼看去,一个白眉长须的老僧定定的看着她,一身纤白的素衣有如仙人,眼里略微探究和……悲悯。

凤倾心微微叹息,合掌对他施礼:“大师可认得逸云庄主逸轻尘和制灯匠人杏白?”

玄机抬眸凝视面前凤倾心,一双洞悉尘世的眼睛——仿若佛祖那样睿智深邃。

“原来你就是无心之人。”

凤倾心点了点头,手却渐渐收紧,心里那份不安越阔越大,从心尖蔓延到四肢百骸。

玄机问她:“你来寻我可是为了长生?”

“是的,我想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

“真相……”

玄机似乎喟叹,抬腿走了出去,就着蜿蜒到山下的石阶而坐,对凤倾心招了招手,道:“丫头,过来做。”

凤倾心不由自主的走到他身旁,也席地而坐,仿佛将心里的所有防备和伪装都卸下,目光落在逶迤到山下,那是看不到尽头的石阶。

“这个尘世人心贪婪,舍不得现在拥有的荣华富贵,便奢望可以拥有万万长长的岁月。可是,这个世间又哪里会有那样的灵药?”

凤倾心心里咯噔一下,连声音都微微颤抖着,还有一丝无法掩饰的紧张,她问:“当年逸轻尘不是修道之人,他不是练出一颗灵药长生么?还让杏白为他制了一盏灯?”

“你是说艮犬举月灯?”

“对,就是那盏灯里藏着灵药长生的秘密。”

玄机大师睿智一笑,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世人啊……”

凤倾心瞧着他更加紧张起来,道:“大师,难道那颗灵药是假的?”

“那颗灵药是真的。”玄机突然开口,凤倾心心里的紧张感渐渐落下,紧接着,又随着他的话提了起来:“当年我虽亲眼看见他制成丹药,可那药效真假却未可知,逸轻尘倒是引以为傲,又穷其脑筋将其藏起,说到底没人吃过,试过,那颗药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模样?”

凤倾心不由得紧张,如此说来,忘尘岂不是一直在找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如果它没有传说中那么灵,他的毒……

“那么它究竟被藏在哪儿了?”凤倾心抬起眼问道,心里也对它存了一丝希望,总比没有好……

玄机大师看着她,眼中怜悯顿生,叹息道:“杏白是制灯鬼匠,独具匠心,不会那么轻而易举的得到。”

凤倾心对此颇有体会,那摄魂的香气她也曾中招过,不过,解药不知忘尘研究出来没有,她忽然想起,当初穆落逸临死的时候曾说过开启艮犬举月灯还需一引,只可惜他还没有说完,便随杏子衿去了。

“开始艮犬举月灯需要特殊的一引。”凤倾心声音淡淡的,心底的那个猜想越发强烈的涌上心头。

“不错。”玄机看着她,眼中的探究越发明显:“是需要无心之人的心头血,也就是活死人,可那个人必须是为爱死的,又得因爱而生,姑娘,你当初可是与勾魂使者做了契约?”

这世间的任何钝痛都不足以描绘出凤倾心此时的痛楚,她的心似被刀子反反复复捅了一百个窟窿一般,疼痛无比……

更痛的是欺骗,被最爱的人欺骗,利用,而她竟然像个傻子一样任她戏耍,玩弄,自己所谓的爱,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一个浮萍,一块废骨,利用起来,毫不可惜。

凤倾心不由得笑了起来,心里里面那个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汩汩的向外留着鲜血,凤倾心甚至觉得,她要是在此时将鲜血流尽了该有多好。

“姑娘,你怎么了?”玄机皱眉看着她。

凤倾心笑得嫣然,笑得身子都颤抖起来,笑得眼泪簌簌流下,她道:“我的确和勾魂使者做了契约,我用我永生转世之机,换来一颗千年珍珠,我才得以存活,又得来一口魂瓶,我还自认为会得到了一场爱,一个至死不渝的爱,我还天真的拼了命去集满情魂……”

凤倾心依旧在笑,她觉得她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个连她自己都认为是个笑柄的人,笑了许久,那双死灰色的眼中,终于涌起雾气,大颗大颗的泪珠滑落下来,坠落于她的手上,被风刮在风中,粉身碎骨。

“大师,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么?”凤倾心盯着脚下看不到尽头的哭,唇边漾出奇怪的笑意,若悲悯,若自嘲,偏又带了一种几尽绝望的心碎。

玄机轻叹一声,摇了几摇头道:“不知,想来……也是为爱而死。”

“当初我爱他时,他便心有所属,我依旧默默的爱他,心里并没有想要得到他的奢望,想着默默的看着他幸福就好,可是,有一天,我听闻灵心,也就是她心上之人是西域巫术之族,便担心他的安危,便匆匆找他,可没想到,当我见到他时,他已经昏迷,灵心正欲对他施术,我当时害怕极了,便立刻抽刀打断灵心的施术,可灵心却被内力所反噬,失了心智,竟扑在我的刀上,我记得,她胸口上的鲜血就如同落梅一样,扑落落的流,而那时,他也睁开了眼。”

“那人可是认为是你杀了那位灵心姑娘?

第一百一十二章 长生真相(二)

“那人可是认为是你杀了那位灵心姑娘?”

凤倾心笑了笑眼里有泪欲涌,抬起微凉的手指,将眼角的泪水拭去,轻声道:“是啊,他是这么认为的。”

玄机看着她,眼中有看待晚辈一样的怜惜,他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还是忍不住问道:“姑娘,你究竟是怎么死的?”

凤倾心垂下眼,红唇轻轻颤抖,笑容凄冷:“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灵心死在我的刀下,我就该给她偿命,剜心割肉,也怕是偿还不了他此生挚爱。”

玄机身子一颤,竟不可置信道:“姑娘竟是活活剜心?”

风倾心乌黑的眸子仿佛在压抑着什么翻天的情绪,她的心竟抽搐的疼,一股巨大的酸涩迸发涌出,渐渐地不可抑止,:“想来,我不过是他手中的一个棋子罢了。棋子就是棋子,就算爱,也是爱得苟延残喘,卑微低小,痛彻心扉。”

凤倾心唇角一股苦涩的花蔓延,她是这样的爱他,从见到他的第一面开始。

她愿意为他而痴,为他狂,情到深处,生可以死,死可以生。

可她坚持到现在究竟为了什么呢,一场欺骗又或者几场算计。

玄机摇了摇头,合掌叹息:“情字,太煞人也……”

凤倾心抬起眼看着蜿蜒曲折的下山路,仿佛又回到了那天,痛苦的记忆再次剜进了她的骨血里,腐蚀着她的心神,她瑟缩了一下,似乎连逐渐变暖的气温也瞬间变冷,恍如冬至。

“太煞人也……”她喃喃低语。

凤倾心拜别了玄机,往山下而去,只觉浑浑噩噩的也不辨东西南北,忽然有风骤起,吹的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看着脚下大地茫茫,只有她孤身一人,就算她如今寿数尽了,随处躺下也就这样的死去了,随意掩埋,无人伤心,也无人难过。

——

降魔窟上,一人站在石阶尽头长身而立。

风吹的他灰白的僧袍猎猎作响,他的衣袖就像是一柄寒冷的薄刃,不断拍打着他的手臂,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抬眼看着远处一抹青色瘦小的身影,脸色微变,足尖轻抬想朝前走一步,握紧了手掌又逼迫自己停下,足尖错了错还是立在原地。

他一直是一个自制力极强的人,亦是无心亦无情。

玄机立在他身后,看着他清隽的背影,皱眉道:“你是何人?”

那人闻声转头,深邃的脸庞几乎藏在虬髯胡须当中,只有一双眼泛着幽深的精光。

玄机愕了愕,如此熟悉的人,如此陌生的神色。

忽然,云淡风轻的白日里竟然诡异的划过一道惊雷,在头顶上炸开,如斧劈过。

玄机身子不由自主的微颤,他看见眼前之人的嘴角边渐渐勾勒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即便满脸胡子依旧让人觉得风雅犹绝,可他竟然从他的神色里看到却一丝看不懂的深意,似狠非狠,似戾非戾。

“玄机大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难道是不认识我了么?”

玄机感觉到了危险,不过他参禅参的久了,看透了,也……活够了。

“阿弥陀佛,你不是静一。”

“静一”轻声笑了笑,从他身上收回视线转过身看着那抹青色消失的方向,负手而立,似乎很随意道:“大师果然睿智,慧眼如炬。”

“你,你究竟是谁?”玄机看着他的背影,一股摄人的气息兜头而来,让他有些透不过起来,只觉眼前的人阴沉的可怕。

“大师得到高僧那般聪慧,不会猜不出我是谁。”

“你……是她故事里的那个人。”玄机惊愕的后退了一步,脸色都变了一变,“你来到华龙寺究竟有什么目的,真正的静一呢?”

“目的?”忘尘喃喃低语着这两个字,勾唇笑了笑道:“听了她的故事,即使我不说大师也应该清楚我此来的目的,而你们龙华寺里在打什么主意做什么勾当,大师心里如明镜一般,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至于真正的静一……”

他转过身,眼睛倏地变的阴寒狠厉起来:“他都做了一些什么事你不是不清楚,这种人……早就该死了。”

玄机惊骇的踉跄一下,忽然跪在他脚下,如暮年的老人瑟瑟发抖,悲戚道:“他的确该死,可华龙寺,龙华寺的清誉不该毁在他手里!”

“清誉?”忘尘勾唇冷笑,声音像一块冰一样:“从你们将王建平放下山时,你们龙华寺就没有清誉可言了。本来我并不想插手,可你们惹了最不该惹得人,她,也是你们能够碰的?”

“不,不,我制止过的,只不过,闻见他……他已经不是他了!你我都是佛家弟子,你就看在这百年老寺这一点薄面的份上,留它一点清白……”

“大师也未免太自私了。”忘尘低语,却又轻笑一声:“只可惜,现如今就算我想放过你,也是不可能的了。她的身份你应该清楚,你们遇到了她,想来,她也不会放过的。”

玄机身子萎靡下去,瞬间苍老了数十岁一般,枉费他参了这多年佛法,依然看不透,放不下,罢了,他闭上眼缓缓道:“如此说来,施主心意已决,半分也撼动不了。现在怕是来取我性命的吧。”

“大师聪慧。”

玄机猛然睁开眼,似乎是质问一般问道:“你既然知道她要来找我,为何不在她来之前就杀了我,又为何还要将这血淋淋的真相告诉她!”

“血淋淋么?”忘尘皱起眉似乎对这两个字格外不满,想了想他勾起唇,脸上荡起一抹冷冽道:“她迟早该知道的,早一天晚一天又何妨?”

玄机不得不承认眼前之人像一条毒蛇,因为蛇的血是凉的,他的血也是凉的。

忘尘缓缓走向他,抬起手掌渐渐落在玄机的头顶,内力悄然在掌心集合,低喃道:“大师,你早日登归极乐吧。”

——

凤倾心下了山,沉沉的溢出一声叹息,如系了石头一般,直压到心口处,让她喘不过气来。

前方道路宽阔,只是她却不知该往何处去。

眼角不经意一瞥,发现前面野路旁的枯草里一抹麻衣,看着草陷落的形状,是一个人。

她不由得一惊,急忙跑了过去,扒开枯草,发现果然有个人趴在草中。

凤倾心将她翻了过来,看清那人模样更是惊骇出声,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略放下心,伸手按在她的人中,轻声道:“大姐,大姐,你醒醒……”

过了好一会,盈娘幽幽转醒,看见眼前的凤倾心,立刻哭了起来,挣扎着起身跪在地上,哭泣道:“凤姑娘,求你救救我的女儿柳儿,她,她被一群黑衣人抓走了。”

“什么?”凤倾心不由得握紧拳头,暗自悔恨,都怪她,今日清晨就该让她们离去的。

“你们是在何处遇到黑衣人的?”

“就在前方不远处,他们拿着刀一下子就我冲着柳儿来了,我带着柳儿拼命的跑,可还是跑不过他们,我被他们打昏了,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盈娘双手颤颤的指着前方,不知所措的大哭着。

凤倾心站起身向她指着那处走去,看见此处草木踏折,方才柳儿一定是与他们拼命的挣扎。忽然,草丛里一颗褐色菩提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俯身轻轻将它拾了起来,盈娘捂住唇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是他们,是他们!”

愤怒充斥着凤倾心的内心,她将那颗菩提子攥在手心里,真没想到,真的是寺院里的人做的。

盈娘脸色惨白,突然,她猛地转身,胸口仍然急遽起伏着,抬腿就向寺院跑去。

凤倾心急忙拽住她的手腕,急道:“你去哪儿?”

“我去找他们要人!”

“你有证据么,盈娘你冷静一下。”

“这不就是证据么?”盈娘指着她手心里的菩提子,恨恨道:“这群畜牲!枉为出家人,我去找他们要人!”

凤倾心扯住她,道:“盈娘,你冷静一下,他们敢明目张胆的抢人,定然做了十足的准备,你如此冒失的去,反而会打草惊蛇,倘若把他们惹急了,可能会杀人灭口!”

“那该怎么办?”盈娘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一时没了主意。

凤倾心蹲在她面前,一脸的歉疚,低声道:“盈娘,对不起。”

盈娘一脸诧异,问道:“凤姑娘,你为何要道歉?”

凤倾心唇抿的紧紧的,道:“其实昨夜就有人闯进寺院客房来劫人了,可惜他们被我发现并没有得逞,我早该告诉你们离去的,只是……”

凤倾心眼中一抹苦涩和侥幸:“我以为静一是他……,如今想来不会的,他虽心狠却也不到丧尽病狂的地步。”

盈娘并不懂她话中的深意,抓着她的手腕,祈求道:“凤姑娘,我不怪你,我只求你将我的女儿救出来!”

凤倾心点了点头,掺着她站起身,看着前方巍峨的寺宇,本该金光乍眼的佛家静地,竟变的如此不堪。

“你放心,穷尽全力我也会把柳儿救出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法事(一)

凤倾心和盈娘又回到了寺院。

她安抚好盈娘,又细细嘱咐她几句,告诉她 不可随意出屋,她去去就来。

盈娘不知道她要去哪儿,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可她相信她,也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凤倾心穿过角门,极目远眺。

大殿里的的僧堂、精舍、佛殿、法堂、观音殿从山门处一次蜿蜒排开。

因为地势问题房屋的间隔拉得很远,加之其中房舍众多,最前方的观音殿和众佛殿竟然显得有些遥远了,远远看去,古殿旧瓦上长满青苔,嫩绿的模样却诉说着它的古老和沧桑。

凤倾心站在方丈闻见所住的精舍前,勾唇冷笑着,此处明显刚刚翻修过,翘檐新瓦,墙面雪白,墙一尘不染,连瓦缝隙中连杂草都来不及生长。

她抬手敲了敲门,里面传来静四不耐烦的声音:“谁啊?”

“我,凤倾心。”

里面静默片刻,然后大门吱嘎打开,露出静四一脸痞戾的模样,皱眉疑道:“是你,你来这做什么?”

“见方丈。”

静四冷笑:“方丈每日繁忙,哪有时间见你们这些闲的无事的香客。”

凤倾心斜睨着他,一脸的轻蔑,冷哼道:

“方丈每日都在忙着什么,我凤倾心倒是好奇的很。”说罢,一掌推开他,抬腿朝向里冲了进去。

静四察觉她的意图,比她更快一步,身形一晃,已挡在她的身前,就在这一刹那间,凤倾心娇喝一声抬手抓住他手腕,手臂一抬将他重重掀翻在地。

静四猝不及防,脊背狠狠摔在地上,随即感觉身上一沉,只见凤倾心用膝盖压住他的胸腹,反手抽出靴子里的骨刀,已然死死抵在了他咽喉间!

“哈哈哈!”厅堂里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没一会儿闻见便走了出来,今日他倒是没有静三死的时候穿的那般正装,一身灰白朴素的僧衣,倒让他更加矍铄。

他抬眼大咧咧的看着她,毫不掩饰眼中的赞赏,道:“凤姑娘果然是与众不同。”

凤倾心放开静四,缓缓站起身,瞧着眼前的人,脸上不动声色,可心中却是百转千回,此人与那日大雄宝殿所见的闻见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她清楚的记得闻见方丈一脸慈悲之像,他那日所说善恶在一念之间,亦在一颦一笑间,如今看来,方丈是在警醒她,一个人无论如何在变,休养和神态都不会变,一颦一笑都无法改变他的习惯,自然就能看出此人是真是假。

“闻见大师好。”

凤倾心收了骨刀,对闻见略微施礼。

“凤施主来找贫僧,可是有事。”闻见合掌对她施礼,可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似笑非笑 。

“小女子想起初见大师之时,大师所说几句谶言,每每思及起来,便让我怕之怯之,夜夜不敢入睡。”凤倾心略退了小半步,以示不敢受了闻见的礼,眉眼低顺谦卑,口中客气万分地寒暄着:“想来,我这一生还是命运多舛,红颜薄命。”

“哦?如此说来,施主可是相信我的话了。”凤倾心的话和谦虚的态度却是让闻见略微吃惊。

“闻见方丈是得道高僧,小女子自然相信大师的话,只不过小女子想让静一大师为我做场法事,洗涤身上妩媚之气。”凤倾心垂眸恭敬道。

“凤姑娘终于想通了。”‘静一’从门外走来,门外投进来的细碎光斑,映着他的身影似镀了金身一般。

凤倾心眯着眼看他,虽然她已经确认了他的身份,可他的每一个神色和眼神,都让她恍惚,眼前的那个人是那个她心心念念,爱恨难辨的忘尘。

凤倾心深吸一口气,对他点头颔首,道:“静一师傅,可否劳烦今夜为我做场法事。”

静一双手渐渐合掌在胸,低眉垂目道:“小僧不敢推脱。”

闻见渐渐勾起唇,扯出一抹诡谲的笑,在凤倾心转过身时,又悄无声息的敛下。

凤倾心看着闻见,抿了抿唇,面露为难之色,似乎欲言又止。

“凤姑娘可是还有疑问么?”

凤倾心弯起柳眉,盈盈浅笑,只是神色间略微有些为难道:“我没什么疑问,只是贵寺夜间角门落锁,委实不太方便。”

静四在一旁不满的哼唧道:“角门落锁是为了保护香客的安全,凤姑娘难道不记得昨日那两个流马賊寇闯入寺院了么?”

凤倾心点了点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闻见大师虽是好心,但总归来说,还是有些不便。”

闻见摆了摆手,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凤姑娘如此诚心,为姑娘破例一次又如何。”

闻见说得情真意切,连眼神渐渐温柔起来。

凤倾心眉眼蔓上一层感动,低眉恭敬道:“如此便有劳大师了。”

“好说,好说。”

——

出了闻见的房门,凤倾心低垂的眉眼猛地戾了起来,瞥了一眼身后的青瓦高房,冷冷的勾唇。

她究竟要看看,这群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凤倾心找到了沉思。

沉思在后院正在扫着菩提落叶,凤倾心看着满地枯黄得叶子,眼神黯了黯。

沉思回眸看着她,合掌问道:“凤姑娘,你有事么?”

凤倾心回过神,向四周望了望,将他拉倒一旁,小声道:“沉思,这里哪里有信鸽?”

“信鸽?”沉思惊疑起来,道:“凤姑娘,你要传信么?”

凤倾心郑重的点了点头,沉思抿唇犹豫片刻,然后收起笤帚抓着她的手腕便向他的房里走去。

凤倾心跟着他来到房里,见他在门口四处张望几眼,便将房门关上,才对凤倾心说道:“我知道这寺院有古怪,也知道凤姑娘其实是个女捕头。”

凤倾心一惊,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沉思抿唇道:“我是去打扫大雄宝殿金身佛像时,不小心听到静二,静四两位师兄在窃窃私语,他们当时并没有看到我,所以多说了几句话。”

凤倾心勾唇冷笑:“看来他们倒是将我的底细打探清楚了。”

沉思点了点头,凤倾心又问:“你还听见他们还说了什么?”

沉思却遗憾的摇头叹息:“很可惜,我不小心弄出了声响,他们便立刻禁言不再言语。但是我知道,他们一定在做些古怪的事。”

凤倾心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我知道,你是个好沙弥。”

沉思眼眶忽然红了起来,肩膀微颤,竟然哭了起来:“不,不我不是个好人,好几个月前,我就曾看见过静四师兄背着一个女香客,瞬间消失在大雄宝殿里。”

“你说什么?”

沉思哭的越发强烈,深深的愧疚让他眼泪流的更凶:“我曾去那里找过,在也没有看到那位女施主,也不知她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

“你是说,几个月前?”凤倾心心中一紧。

沉思流着泪郑重的点了点头。

凤倾心却不解起来:“好几个月前,角门落锁,你是如何走出后院,而且,每日僧众都睡得很沉,你又是怎么看的见。”

沉思看着她的怀疑,抹了抹眼泪解释道:“那日我在替方丈整理各寺僧众的功过,太晚了,方丈就没有让我回去,而是在大殿功过堂里睡下,那夜我胃难受的很,就没有吃夜宵,半夜的时候忽然就醒了。”

凤倾心眸子深沉,凝声道:“看来,问题还是出现在那碗热粥里。”

“对,我也怀疑。”沉思面色肃然,全没有了方才的萎靡之态,目光如水,沉沉地落在她脸上,道:“所以,那碗粥我从来就没有喝过,只不过,夜里每每听到动静,都会悄无声息跟上去,发现静字辈的师兄都会在夜半的时候背着女香客消失在大雄宝殿内。”

“你早就发现了?”凤倾心看着他,声音冷了下去。

沉思脸色涨红,脸上全是歉疚:“我知道,是我懦弱,可是我真的没有证据,大雄宝殿里,我上上下下翻了无数遍,实在没有他们的线索。”

凤倾心从他身上收回视线眯起眼,冷声道:“真是奇怪,他们抓这些人究竟是干什么?”

沉思不解的摇了摇头,忽然打开窗子,扑棱棱的一个鸽子落在他的窗台上。白鸽扑哧着翅膀,咕噜咕噜地叫着。

“这?这是信鸽?”凤倾心见此立刻心中一喜。

沉思点了点头,道:“这是我在无意间救下的,凤姑娘,它很聪明的,这只信鸽会将信带去你想见到的人。”

日头已经往西偏去,离夜晚不过几个时辰,凤倾心亲手将一枚小铜管绑在了鸟脚上,然后双手将鸽子送上天空,天空上只留下一抹灰色的身影。

她低声喃喃道:“飞吧,快飞吧。”

凤倾心满意的轻笑,转过身便看见身后静一望过来的深邃眼神。

她忽然紧张起来。

静一眼中寂然无波,唇角虽微微上扬。

“凤姑娘,日头如此好,你我去喝杯茶如何?”

凤倾心此时更拿不定主意了,方才,她传信的鸽子,他究竟看没看见?

第一百一十四章 法事(二)

斗转星移,月落西山,天边渐渐暗淡下去,斜阳在寺宇上留下金色的碎茫。此时的日头还没有落下去,月亮却早已在天空出现,银白的月影在浅蓝的天上只留了一抹淡淡的微痕。

凤倾心与静一在后院凉亭下对面而坐,沉思落下茶碗,担忧的看了她一眼,凤倾心对他微颔首,示意他放心,沉思为二人满上茶,便离去了。

二人静谧良久,只有微风吹动菩提树叶飒飒的声音。

凤倾心向静一看去,见他闭目垂眉,静坐不动,脸上微露笑容。

就算此时他就坐在她身旁,凤倾心仍然看不透他,就像她始终看不清忘尘一样。

想起他凤倾心心里绞绞的痛,抬手拾起茶杯像饮酒一样喝了一大口。

“你心里可有仇恨?”

静一突然开口,让凤倾心一惊,抬眼看着他,却见他已经睁开双眼眸子锐利,似乎能看进人心里去。

“大师如何见得?”

“从施主的眼睛里,一个人如何在伪装,爱与恨都会投射在眼里,施主此时双眼里没有半分神采,只有一抹死灰。”

凤倾心手里的茶杯颤了颤,最终还是脱手滑在了石桌上,砰的一声,让她的心头也是一颤。

茶水顺着桌子滚落到地上,落在地上滴溜溜地打着声响。

凤倾心没有说话,死一般的沉寂中,只有水珠撞击地面的脆响,声声让人惊颤。

“静一大师现在所问,和晚上的法事有关么?”

“无关。”

静一的话淡淡的,又轻飘飘的,凤倾心抬头看他,见他不知何时又闭上眼,面容无悲无喜,若不是方才那两个字她会以为他入定了。

“怎么出家的和尚竟然也好奇起人间的情爱之事了?”

静一忽然睁眼,与她的眼神撞在一起,没由来的,凤倾心心头一颤,一瞬间连呼吸都停止了。

她仓惶的躲开他的视线,静一却紧追不舍追上她的眸光,声音在她耳旁散开来:“小僧只是好奇罢了,我本六根清净,无心无欲,世人口中的情爱,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受,又是个什么滋味,我不过,有些好奇罢了。”

凤倾心闻言忍不住再次 抬头看他,却见他精矍的脸上浮出一抹迷惘,她倒是不解起来,与一个和尚,谈情说爱,倒也稀奇。

“你心中可是有恨?”

静一再次问道,眼中不禁有了一丝迫切,不过却转瞬即逝。

“我……不恨,只是不甘心。”

不知怎么的,凤倾心此时倒是卸下了防备,也许,她也想找个人宣泄,她心中实在是太苦了,不由得对一个陌生又有些厌恶的人说出了心里的话。

“我曾爱过一个人,也曾怨过他,怪过他,却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爱他,就算现在,我知道了事情所有的真相,我只有不甘心,难过,可我心里却清楚的很,我……不恨他。”

凉月东升,薄云散然,她抬眼看着天边月里玉兔清凝,月色如溪,那一场她曾心心念念的想要爱,早已经如梦一般已然支离破碎。

她苦涩一笑,声音轻飘飘的,好像随时都会凋零的花:“他早就知道我是那样的在意他,他设局,算计,只恃着我对他的爱。一次次得利用我,我何尝不是心知肚明,只是奈何心里对他的爱,一直步步后退。

是啊,我是真的爱他,他也的确是恃着我对他的爱变本加厉。即便就是现在,我依然忘不了的,偏偏就是那他眉尖一扬,如星似辰的眼。只是他想要的东西,是那样的多,多到我给不了了……”

凤倾心抬眼看着天上清月,眼中早已经迷蒙一片,一滴泪悄无声息的滑落,消散,只是她看不见的是静一袖子中紧紧握住的双手。

“那你……还爱他么?”

凉亭里有风蔓来,吹的静一的话里竟有一丝丝颤抖,凤倾心并没有在意,眸子微微飘远,又一滴泪流了下来。

“我杀了她的挚爱,原本就是亏欠他的,他想要的不过是活下去罢了,我不怪他,也不恨他,用这一条命全是还了他,我也……不想在爱他了。”

“不想在爱了么?”

静一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似乎是理解不透这几个字的意思。

夜色已经包围了整个华龙寺,沉思已经将后院里灯都燃起,昏暗的烛火在夜风里微微摇晃,凤倾心忽然觉得冷,不由得颤抖起来。

她起身向静一告退,静一抬眼看着她的脸,恍惚看见秋天里一朵风中摇曳的花儿,随时都会陨落。

静一心口一疼,他知道,她早已经做好死的打算,他更知道,她心里的那个信念是他亲手打破的。

他忽然很想抱抱她,她与他,除了绝情涯底的相拥相抱,他未曾给过她半分温暖。

而如今,更是不可能了。

凤倾心对他笑了笑,转身离去,而就在此时,不远处,一柄短刀带着凛冽的杀意像一道寒流向凤倾心心口刺去。

凤倾心抬眼就看见飞来的短刀,这一瞬,她脑子里不知有了多少念想。

忽然之间,一双有力的双臂从身后抱起,凤倾心只见一抹灰白挡在了她身前,然后 二人直直跌落在地上,她被他抱在怀里,眼前除了静一虬髯胡须,就是一抹血色。

“王建平,你哪里跑?”

是静四的声音,他看了一眼亭子里相拥的男女,还是去追着匆忙跑出去的王建平。

“你,你受伤了?”

凤倾心想挣脱他的怀抱,查看他的伤势,可静一双臂却死死地抱紧她。

“你为何不躲开?”

静一看着她问道。

凤倾心身子一僵,淡淡的垂眸,好半天却答非所问:“我不能死……”

静一明白她的意思却是不信,凤倾心勾唇笑了笑,苦涩从眉梢一直蔓延到唇角道:“我想让他活着……”

静一心头一颤,此时从角门里涌入许多僧众,凤倾心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他,静一的双臂仍死死地抱紧她。

“大师,你……”

昏暗的天光和初上的烛火下,静一的面容惨淡死寂,嘴唇轻抿着,闻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轻轻叹息,缓缓松开双手,凤倾心逃也似的离开。

闻见和一众僧人将他扶了起来,凤倾心微施礼道:“多谢大师相救。”

闻见看着静一插入胸前的短刀,摇头轻叹:“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无妄之灾呀。”

凤倾心看着他胸前的血花,抿唇道:“今夜的法事不如……”

“今夜的法事如期进行。”静一突然开口,垂眸神色淡淡的,仿佛胸前那把刀不痛不痒。

“你的伤?”

“不碍事。”

静一摆了摆手,在众人的搀扶向角门走去,凤倾心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道:“法事可以明天进行,大师的伤要紧。”

“没事,法事在子时进行。”

静一淡淡的抛出几个字便消失在角门里,凤倾心站在后院里看着满地银白月色,心里不知为何空落落的。

——

忘尘在房内负手而立,摘下了假脸胡须,拓露出棱角分明的俊朗面庞,他的唇角居然还弯着一抹极冷的笑,胸前的伤口被随意的包了起来,痛传入心头却让他更加清醒。

房内忽然窜出一个黑色人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失声笑了笑道:“真没想到,一向惜命的青云公子,竟然也有如此冲动的时候。”

“多嘴。”

忘尘的声音很冷,想一块冰一样,身后的人立刻不再做声。

“人解决了。”

陈子夕垂眸恭敬道:“王建平……我没有杀他。”

砰的一声,陈子夕后退一步,半跪在地上,感觉胸口一痛,一口血喷了出来,他急忙跪在地上,恭敬道:

“公子,看在我效忠多年的份上,饶了他一命吧。”

“你倒是有情有义,可他未必放当你是他的儿子。”忘尘声音极淡,似乎忍受着疼痛,不知是胸口上的伤,还是其他。

陈子夕抬头看着他:“公子难道就没有情么,那一刀,明明你能躲开的。”

忘尘似乎被戳中心事,皱了皱眉头,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你走吧,王建平,随你的便吧。”

陈子夕对他抱拳作揖,转身离去,临走时却又驻足,想了想回头对他道:“公子,倘若有一天,她知道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那该怎么办?”

忘尘呼吸一促,没有言语,陈子夕没有离开,反而在等他的答复。

好半天,忘尘的话幽幽传来:“我不爱任何人,她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

陈子夕意料之中的回答,却是摇了摇头,道:“你会后悔的。”

说罢,转身离去。

忘尘眉头越蹙越深,心口又开始疼了,大概是王建平那一刀刺的太深了,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

陈子夕的话犹在耳畔,为什么要替她挡下那一刀?

他也不知道。

当时,他脑子里并有想其他的,只有一个念头,凤倾心她不能死。

忘尘看着窗子,眼神有些飘散,想来,是她死了,他也得不到长生,许是这个答案,他很满意,唇角解脱似的的溢出一声叹息。

第一百一十五章 法事(三)

子夜时分,天暗沉的可怕,漆黑如墨的夜色寻不到半颗星子,就连月影都不知去向。

大雄宝殿中,摆起了香案,紫檀案几,正中摆着白玉四足稚子金莲炉鼎,鼎中正缓缓燃着香烟,香台左右各设一座,上面燃着红烛,案台下方是两个蒲团。

静一跪在一个蒲团之上,回头对凤倾心招了招手,笑道:“凤施主,你来的倒是及时。”

凤倾心对他的感觉有些说不出,他这人有时感觉像豺狼一样危险狡诈,有时又感觉像玉一般温暖,就像方才抱着他时。

凤倾心又将他和忘尘的脸重叠,却又暗自摇了摇头,不,不会是忘尘,忘尘无心无爱,他不会这样与她谈心言爱。

“你的伤……”

静一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低头笑了笑道:“没事。”

凤倾心低下头,道:“你没事就好,你若是有事我……”

“你怎么样?”静一忽然起身起身走到她身旁,抬头问道。

“啊?”面对他的亲近,她的心没由来的一颤,禁不住后退一步,道:“当然是愧疚万分了。”

“只是愧疚么?”静一忍不住上前一步,话有些咄咄逼人:“我还以为,凤姑娘会以身相许。”

“你!”凤倾心抬起眼,看着他戏弄的眉眼,冷哼道:“又露出你花和尚的本性……”

凤倾心的话还未说完,话却被静一封在口里,她顿时惊愕在那,感觉唇上冰凉的感觉,然后,她整个人被静一抱在怀里。

唇上的吻仍在加深,静一的呼吸竟然急促起来,他张口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一下,沿着她红艳的唇瓣一点点摩挲亲吮过来。

凤倾心瞬间回过神来,双手按在他的胸口,使劲的挣脱他,静一双臂却如铁一般箍着她,她恼怒起来,更用上力气推搡他,静一置若罔闻,依然深深的吻着她。

凤倾心感觉他胸口上的伤口崩裂开来,鲜血竟将她的手心都染湿了,黏黏热热的,她突然就不动了。

她急促而又有些慌张的呼吸喷在静一的脸上,带着幽冷的香气,令他双臂不禁更加用力抱紧她。

静一松开一只手臂,伸出手指慢慢摩挲着她的脸颊,触手温暖柔软,他一边亲吻她,另一只手一边揉着她的腰,凤倾心顿时双腿发软,像是随时都会瘫软在他怀里。

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正往此处而来,凤倾心紧张起来,立刻伸手去推他,静一仍然不舍,唇越发用力的吸允,凤倾心不由得恼怒,一把按在他伤口上,用力向后一推,静一吃痛踉跄的后退一步,竟痛的半跪在地上。

凤倾心看着掌心殷红的鲜血,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

静一垂着头,双手捂着心口,不知是伤口痛,还是心口痛。

“你,你没事吧?”凤倾心问出话又悔恨的抿唇,她应该给他一巴掌的。

静一缓缓站起身,向她走来。那脚步声犹如落在凤倾心的心口上,一步步,越靠近越让她觉得沉闷窒息,她不由得再次会退。

他凝视着她惊慌失措的神情,微微眯起眼看她,她的眼睛里有一些害怕,不安,绝望的东西让他心口开始疼痛。

“静一,法事可以开始了么?”

闻见的声音从回廊尽头传来,凤倾心看着他和众僧散在大雄宝殿门口,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闻见方丈。”凤倾心抿唇道:“今夜不如……”

“一切都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开始。”

静一淡淡道,转身走到蒲团下,一撩衣袍跪在上面。

闻见点头笑了笑,示意静四将檀香递给静一,含笑道:“好,那就开始吧。”

静一将手中的檀香分一半给她,执香过顶,恭敬地叩了三次,将香供在香案上,凤倾心学着他的样子,拜了三拜,将香供在香案上。

殿内静寂无声,香案上的檀香,袅袅依依,香气淡而飘渺。

凤倾心很喜欢这个味道,忍不住多吸了几口。

静一盘腿坐在蒲团上,双掌合十,闭上双眼,低低念诵着谁也听不明白的经文,佛音如一双温润的手,渐渐抚平了她烦躁不安分心绪。

她低头不敢想方才的的事,也不敢在想忘尘。

菩萨在上垂坐莲台,凤倾心越过香案,看着菩萨的慈眉善目,跪在蒲团上,渐渐的双手合十,闭眼祈祷着自己心中的念想,不能为人所知。

她从静一低沉平稳的佛音中渐渐静下心,只有跪在这里,她才能心神平静。

闻见走到她身旁,瞧着她的模样咧嘴一笑,道:“凤姑娘感觉怎么样?”

凤倾心缓缓睁开眼,看着闻见诡谲的眼神,心里渐渐开始戒备起来:“大师想让我有什么感觉?”

他的眼睛已透出咄咄的杀气,他的笑既傲慢、狡黠又淫笑。

“当然是昏昏欲睡,醉生梦死了?”

凤倾心倏地站起身,似乎起来的有些猛,头竟然有些晕,她看着闻见脸上的得意的表情,暗暗心惊,回眸看着袅袅升腾檀香,道:“你在香中动了手脚。”

闻见脸上露出狡猾的神色,挑着长长的白眉向她眨眼,冷笑道:“凤姑娘,你现在知道是不是晚了。”

凤倾心捂着额头,静一的梵音如旧,她竟然听的有些模糊了,凤倾心恶狠狠的抬眸问道:“你抓那些女人究竟想干什么?”

“当然是双修了。”闻见倒是不避讳,回答的干脆。

“你,你果真是阴险狠毒的心,她们都是无辜的女孩子,你们怎么下的手!”凤倾心愤然大怒,指着闻见的鼻子骂道:“你这孽障!”

“骂的好。”闻见大笑得拍了拍手,忽而他的笑容敛住,血瞳犀利:“放心,有了你就不会了”。

“你什么意思?”凤倾心的意识渐渐模糊,一股恐慌蔓上心头。

闻见向她走来,挫着双手道:“无心之人,我已经盯着你好久了,王建平做了一件好事,就是把你带进华龙寺,有了你的心口的东西,我们几人与你双修,武功也是会大大提升!”

凤倾心意识渐渐归于黑暗,依稀又听到耳旁闻见在叫唤,她此时却没有计划好了的笃定。取而代之的,是惊怕,惶恐,和面临灭顶之灾的不安。

司映,你到底有没有接到信鸽。

凤倾心身子一软,感觉有人将她抱在怀里,温暖的感觉让她不再害怕,在之后,一切归于黑暗,什么都不知道了。

闻见不可置信的看着静一,他此时稳稳的坐在蒲团之上,将凤倾心抱在怀里,伸出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她的青丝,眼神是他自己也想不到的温柔。

“静一,你要干什么?”闻见恼怒起来。

静一将脸贴在她的唇边,很安静,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静一,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静一终于听见他的叫嚷,抬起头看着他,蹙眉问道:“你是和我说话么?”

闻见拂袖冷哼:“静一,别忘了你的身份……”

他的话还未说完,忘尘便将脸上的假面都截了下来,闻见立刻神色大变,一脸惊愕的看着他。

“我是谁,你恐怕还真的不知。”

“你,你是谁?静一呢?”闻见怫然发怒,身后的一众武僧全部提刀而起,对着忘尘做出警备之势。

“你说他?”

忘尘抱紧凤倾心缓缓站起身,对闻见冷哼:“他死的此静三早了一天。”

闻见不可置信的指着他,道:“原来,静三竟然是你杀的!”

“不错。”忘尘说的坦荡。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痛下杀手!”

“无冤无仇?”忘尘勾唇笑了笑,眼神如冰一样:“你们打了她的主意,你说和我有没有仇怨?”

“你也是为了无心之人而来?”闻见看着他,揣测道:“世人相传,艮犬举月灯在一个和尚手中,难道你就是那个人?”

“连你都知道艮犬举月灯里的秘密,看来玄机那老和尚的嘴真是不老实!”忘尘冷眼睨着他,寒芒掠过,隐着无限阴狠和森寒。

“哼,不过你我合作,我放了你,你将灵药长生与我共享,如何?”

闻见是个精明的人,看着忘尘和凤倾心眼里蔓着全是贪婪。

“放了我?”忘尘重复他的话。

闻见看着他轻蔑的笑了笑:“不错,就凭你抱着一个女人,还受了伤,你以为你能走的出去么?”

忘尘一步一步走向他,对他笑得洒脱:“这句话,应该我说,你们整个华龙寺,今日因为你一个都不能活。”

司映闯进来的时候,华龙寺大殿里早已经血流成河。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佛家清净之地竟变成了人间炼狱。

他按照凤倾心所说,从角门窜到后院直接去了菩提树下,而此时,那一棵大树已倒,一个地洞露了出来。

司映急忙趴在地洞旁向里看去,黑黢黢的地洞里里面蜷缩着几十名年轻女子正在嘤嘤哭泣着,一旁还蹲着十几个小沙弥。

司映大声叫嚷:“都别怕,我是离南捕头,你们谁看见一个叫凤倾心的女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最后一场算计

司映急忙趴在地洞旁向里看去,黑黢黢的地洞里里面蜷缩着几十名年轻女子正在嘤嘤哭泣着,一旁还蹲着十几个小沙弥。

司映大声叫嚷:“都别怕,我是离南府的捕头,你们有谁看见一个叫凤倾心的女人?”

地洞里有两个女人抱在一起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其中一个女人闻声抬起头,颤抖声儿道:“你是说凤姐姐?”

司映心喜立刻点头,道:“你见过她?”

“我,我也不知,之前倒是见过……”柳儿想起这一天的经历,不禁悲戚起来。

“柳儿,柳儿!”

盈娘听到声响从房里跑了出来,看见倒在地上的菩提树旁的地洞,跪在地上向里看去,见蜷缩在一起的两个女人,顿时觉得天塌了一半忍不住大哭着。

两个女人都抬起头,盈娘捶胸顿首,随即嚎啕大哭起来:“烟儿,柳儿,我苦命的女儿啊!”

司映退出客房,又在寺院里细细的找了几遍,几乎将寺院到了一个底朝天,都没有发现凤倾心的踪迹,他颓败的依在大雄宝殿的门口,看着垂坐莲台上的观音菩萨,眼眶微红,恨恨的捶着自己。

“倾心,倾心,你去了吗儿……”

“我知道她在哪儿?”

司映闻言一惊,抬头看去,见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年级不大的小沙弥。

“你是谁?你见过她?”

沉思对他点了点头,道:“之前我曾经见过她,他当时和静一师兄在一起,后来法事进行起来,方丈就将我们赶回客房。出事的时候,她一定是和静一师兄在一起。”

“静一?”司映皱眉想起方才所见寺院里僧众的尸身,急忙拉着他的手道:“你随我来。”

司映将他带到差役看管尸身的地方,一排排的躺着数十个人,都被盖上了白布。

沉思身子颤了颤,合掌垂首轻轻叹息:“阿弥陀佛。”

“小施主,你看看这里有没有那个叫做静一的尸身?”

沉思点了点头,走过去,掀开白布一角挨个辨认,终于,他在一处尸身上停下了脚步。

司映立刻走了上去,将尸身上的白布全部掀开,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司映蹲下身检查着尸身,此时他倒也不怕,似乎只顾的凤倾心的安危,也忘记了害怕,他皱了皱眉,道:“不对,你却定此人你方才还见过?”

“当然。”沉思捂住鼻子,道:“下午的时候,静一师兄还和凤施主在后院凉亭里谈心来着,后来拂柳居士欲行刺凤施主,还是静一替她挡下那一刀。”

司映眉头越蹙越深,此人尸斑明显,身体已然有腐烂的迹象,死亡的时间至少有十天了。

他伸手将静一的胸口上的僧袍撩开,只见他胸口平坦光滑,没有一丝伤痕。

“这,这是怎么回事?”沉思大惊失色。

司映站起身,冷哼道:“很简单,你见到的静一是假的。”

“假的?”沉思想起下午所见的静一,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竟然会是另外一个人,忍不住后怕:“那他,他是谁?”

司映想了想,眸子微眯,低声道:“他就是凶手。”

“凶手?”沉思看着满地尸身,又想起寺院里血流成河,忍不住心悸起来。

司映看着天边渐渐亮起的天色,叹道:“是他……”

——

凤倾心感觉自己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暖暖的,让她忍不住沉醉其中昏昏欲睡,不想睁开眼。

破旧的山神庙里,四处露着风,忘尘脱掉外袍,只穿内衣,将僧袍铺在地上,抱着凤倾心席地而坐,却不忍松开她。

忘尘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在这样的清冷的晨色之中,就像是恍然如梦。

此情此景倒让他想起绝情涯底的破屋里,那时四处都是蔓着冷风,他记得她的怀抱很温暖。

忘尘忍不住收紧了双臂,低头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肌肤染着淡淡红晕,却有着说不出的娇艳动人。

“倾心……”

他轻轻的呼唤着她的名字,只觉得心口涌起一阵微微波动,一股温热的感觉漫过全身每一寸肌肤,让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神经都在瞬间触动着,欢喜着,刹那恍惚,让他有一种地老天荒的错觉。

忘尘感觉自己被她迷惑了。

他是没有心的,灵心曾这样说过,陈子夕也这样说过,连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

只不过,如今她就在自己怀里,他竟然舍不得放下,这可不是他。

初夏的衣衫轻薄,她的肌肤热气都似乎能隔着衣服透过来,传到他的身上,让他忍不住更想靠近她,风微微撩起一丝她散落的青丝,在他的脸庞之上轻轻拂过,忍得他心里痒痒的……

忘尘又一次忍不住,叹息着俯身吻上她的唇。

凤倾心在睡梦中感觉唇上的异样,不安的扭了扭身子,睫毛轻颤,似乎在悠悠转醒。

忘尘忽然害怕,他不能如此神情面对她,他倏地伸出手指点在她的昏睡穴,凤倾心再次进入了梦乡。

忘尘舒下一口气,陈子夕从门外走来,看着相拥的男女,轻轻笑了笑道:“公子,你当真想好了。”

忘尘身子一颤,眸底一瞬纠结,不过也只是一瞬罢了。

他勾唇笑了笑,轻轻将她放在袍子上,将她散乱的青丝一点一点的捋顺。

“她,一直是我计划里的一部分,从来都是,没有变过。”

陈子夕听着他的话看着昏睡着的凤倾心,摇了摇头道:“我说过,你会后悔的,现在我还是那句话。”

忘尘眼神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久久都不能移开。

后悔?

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从她见他第一面开始,她眼底的痴恋,就注定了她这一生都为他而活,便是他计划里的一部分。

只不过,这次,他将自己也算计进去,只为了逼她。

“我青云此生,绝不后悔,即便她死。”

陈子夕怔了怔,看着他的侧颜,喃喃道:“你真狠……”

“狠?”忘尘浅笑,周身似乎披了层一层的银辉,显得面色尤为冷漠。

“这是我最后一次算计她。希望在华龙寺里与她的这场温存,这点甜头会让她狠下心来,如此……我也好过一些。”

忘尘勾唇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放在她的手心里,缓缓的站起身。

天边日头碎金,山神庙的长窗敞开,金色晨曦渡在他的身上仿若神佛临世,淡漠清冷,他垂头看着地上的女人,竟敛了往日严厉与煞气,挺鼻薄唇温暖怡人。

陈子夕忽然很想知道结局,知道她与他最后的结局,一定会很有趣。

“待生死都尘埃落定,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所有人在这条道路的上都会付出些什么,没什么可惜和后悔。她的情魂我会心甘情愿的服下,往后岁月,我会陪着她,……爱着她,就当是补偿。”忘尘淡淡的说着似乎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可终有一日,所有的真相全部都会揭露,到了那时,你有没有想过,她又该如何自处?”陈子夕没打算放过他,咄咄逼人。

忘尘忽然转身,抬腿便离去,没有一丝留恋。好久,风缓缓送来他轻飘飘的话,还好陈子夕耳力惊人。

“……那就不要让她知道。”

陈子夕在晨曦之下负手而立,看着地上仍在昏睡的凤倾心,喃喃低语:“这世上哪里会有不透风的墙,恐怕到了那一天,她一定活不下去。”

——

司映找到她的时候,她手里捧着一件灰白的僧袍,脚旁落着一封信,蜷缩的坐在角落里,眼睛迷离的望着手里的僧袍,带着浓烈的悲伤和绝望。

司映忍不住鼻子一酸,心口疼得让他这三尺男儿也忍不住流泪。

他还是心疼她,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抛弃了她,他还是会心疼她,只是她不知罢了。

“倾心……”

凤倾心身子一怔,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司映走到她身旁蹲下身,将她抱在怀里。

凤倾心忍不住哭出声来,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襟,哭泣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逼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只不过是爱上他,我不过是爱上一个人,他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

“倾心,你放弃他吧,他不是你的良人?”

她的心顿时猛地沉下去,随即有种前所未有的绝望涌了上来。只觉这一世所有的热泪都齐齐地涌了上来,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声音只在喉咙间不停地滚着,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倾心,忘尘杀了寺院里所有的人,你看清他的面目,他的阴狠根本就不是一个出家人该有的,自始自终,他只为了长生而来。”

她缓缓垂下双手,那一刻凤倾心突然觉得,原来这世上的所有的大哀也不过如此。

司映拾起地上的信纸,缓缓打开,露出一张隽永的字迹。

凤倾心一行行热泪簌簌流下,只见上面写了一行安静的字:

“倾心,见字如面,吾知汝心,愿以我心换你心,半月后,青城山上,取心头血燃其灯,得长生。”

第一百一十八章 白云观

凤倾心接过菩提叶,心中苦涩万千。

司映转头与小二道谢,又赏了一些碎银,便拥着她走出茶摊。

走在山路上,凤倾心忽然顿住脚,两指拈着枯黄的菩提叶放在阳光下照着,日头金灿灿的,渡在叶子上,连细微的脉络都看的清楚,只见叶子上用银针刺出细小的三个字:白云观。

司映略微一怔,道:“白云观当年是青城山最大的道观,也是逸轻尘修道的地方,难道灵药长生就藏在此处?”

凤倾心看了一眼险峻的青城山,下临深谷,上面山峰笔立,峰顶深入云雾之中,不知尽头,轻轻叹息道:“忘尘果然阴险,他知道会有人对灵药长生有觊觎之心,便故向青城山上走了一遭,又在茶摊上招摇一番。如此调虎离山之计他到用的精!”

白云观是几十年前青城山最大的道观,当年的逸云山庄的庄主逸轻尘就在此处修道。

后又传闻有许多得道之士能够白日飞升,因为那些得道之人带走了此处灵气,白云观渐渐失去灵力,再也无人得道,便也就没落了 。

可它渐渐落魄的真正的原因,恐怕无人知晓了,凤倾心与司映来到此处时,已然到了傍晚。

日头渐渐西斜,连风声也追随而来,倒多了一丝凉爽的惬意,破旧的白云观,山门都有些脱落了。可磅礴建筑观身,依旧能彰显出它当年的辉宏。

司映眯着眼,看见里面的已然燃起了点点灯火,他轻轻走进了山门,见着狭长的石阶虽然碎裂却很干净,不禁沉声猜测道:“看来还是有道人守在此处,也许忘尘他们已然在此处等候了。”

越接近白云观,凤倾心越发紧张起来,此时司映提到他的名字,风倾心里仍是忍不住颤抖,她苦笑一下,已经没有心这么许久了,她仍是放不下他。

司映回眸看她,凤倾心对他抿唇轻轻叹息出声,道:“走吧。”

说罢,抬腿便踏上石阶,司映看着她消瘦的背影忍不住心疼,夕阳余辉,脉脉而来,渡化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可司映没由来的感到害怕,怕她就像那羽化登仙的仙子,这一去就真的与他仙人永隔。

“倾心。”

司映在身后忍不住开口唤她,声音很淡,很轻,凤倾心并没有听见。

司映急走几步,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她不由得回头看他,诧异的瞪圆了双眼,疑声道:“司映,怎么了,?”

司映忽然伸手将她抱在怀里,紧了紧手臂,不由得害怕道:“倾心,我们回去吧,。”

凤倾心将脸埋在怀里,很久都没有言语,最后还是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司映,走到这一步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可是心头血若是没了,你也许会……“

那个字他没有说出口,也不敢说出口。

“她不会死。”

如泠泠水线的男声从头顶蔓了过来,拥抱在一起的男女一怔,凤倾心身子一顿,那熟悉的声音立刻便打在了她的心坎上,她蓦地抬头看去,便见石阶之上,那一身青衫如玉的少年,如芝兰玉树一般,立于夜幕之下。

凤倾心看着高高在上的俊美的男人忍不住湿了眼眶。

他穿的淡青色的长袍,头顶戴了假发,发丝青扬风吹散在脑后,。如淹散了的墨,如星似辰的眼,淡漠的如天上的月,只可远观却永远也触摸不到。

“青云……”

凤倾心忍不住开口唤他,好多年了,他终于卸下所有的伪装,将以他本来的面目出现在她眼前,

“你…你…是六年前江湖中声名鹊起的青云公子吗?”司映身子一僵。

“正是在下。”青云的声音轻飘飘,却狠狠的砸在司映心里。

司映落脑中嗡的一声,仿佛霹雳炸过,一言不发便怒由心生,两三步窜在石阶的尽头,与他比肩而立。

两个男人,一个淡漠如水,一个怒不可揭。

“你凭什么如此对待她,为了你的目的如此伤害一个女人,你于心何忍?”司映冷声质问,抬手一拳就挥向他的面门,青云身影一斜,衣衫一荡便落在几尺之外。

司映挥了一个空,又在次挺身而上,手腕一转,嚯的“一”声拔出腰间的长刀!

风声落在刀刃上,发出清越的声响,司映甩起长刀向青云挥去。

司映只觉青云身形灵动,刹那间他青色身影倏然变得模糊轻飘,如鬼魅一般,斜飞而过,擦过了他甩过去刀锋,。

司映不甘示弱,再次拔刀而上,他只觉他身影飞过,他手下劈过去的一刀仍旧没有着落,司映恼怒的目光顿时如着了火的平原,抽手对准他的胸膛又是一刀。

凤倾心忍不住惊呼出声,司映只觉耳旁风声鹤唳,忽觉手腕吃痛,在抬眼时,手中的长刀却易了主,刀刃在他手中流转速度之快,他只能瞥见长刀上反射的一线寒光,却找不见那把长刀究竟落在何处。

“不要在打了!”

凤倾心的声音很淡,无喜无怒,没有一丝情绪。

司映身子一僵,看着横在脖颈之上的长刀,而青云却神色不动,只是眼底的颜色更是波涛骇浪,唇角居然绽一*惑般的轻柔微笑。

“倾心,这个人啊不值得你这么对待他!”

司映冷眼瞧着仍云淡风轻的男人,恨的咬牙切齿,目红耳赤。

“我答应你,待此事结束,我就随你回去。”凤倾心抬起眼将目光落在司映身上,就再没有看他一眼。

青云收回刀,将其扔在地上,如弃一块废铁,他勾唇笑了笑却没打算放过她,紧迫的她的视线看过去。

“司映,我们走吧。”

凤倾心将目光落在他脚下,她的声音很平静,如一湖死水,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搅动的了,

”倾心你当真放的下我?“青云笑着开口,不禁让她颤了颤,低垂着眼抿唇不肯与他言语。

司映后退几步挡在她身前,阻了他的目光道:“她救了你,你们从此两不相欠,你若再如此逼人,就别怪我与你拼命。”

”匹夫之勇,司映,你认为你会是我的对手么!”青云斜睨着他,脸上全是轻蔑。

“那也得试试才知道!”说罢他横起双掌,浑身杀意迸出。

“司映,算了,你不是他的对手。”凤倾心缓步走到他身旁,上来了扯他的袖子道:“我们走吧。”

一股颓败感涌入心头,司映暗自悔恨,恨自己,就竟这么没用,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凤倾心却对他抿唇一笑,他叹了口气,抬手拥着她的肩头像白云观走去。

二人与青云擦身而过,凤倾心感觉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让她喘不过气,想起方才,他与司映对打的那几招,武功造诣怕是世上也无几人。

思及至此,她忽然顿下脚步,司映s紧张的看着她道:“怎么了?”

凤倾心回头看着青云,眼底的悲伤和心碎,让人为之一震,可青云却不为所动,淡笑地直视着他。

凤倾心问他:“那日绝情崖下,我跪在地上对那两个矮人百般乞求,他们在我身上割了一刀又一刀,你当时看着此情此景心里是不是觉得特别好笑?”

青闻言云黑眸无波,凤倾心很想笑,笑自己是天下最最傻的笨蛋,那么容易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而他竟只是轻描淡写的看了一场戏,一场与愚人戏。

凤倾心转头离去决绝而又绝望。

司映拥着她的双手都在颤抖,眼眶微红,他从未想过,她会为他委屈如此,就着满天黑云一股挫败涌入心头。

当二人的身影消散的无影无踪,青云仍站在石阶之上,此时,天黑月初,晚风肆无忌惮地刮起来,带动他的青衫长绡,连发丝都吹散了,还有他的眸子。

陈子夕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看着他长身而立,他想他很了解他此刻的心情。

“公子若你此时后悔还来得及。”

“除此之外,我还有第二个办法吗?”

“荆棘山上那个老妇人……”陈子夕想起那个老妇人的话,觉得她身上一股诡异,可事已至此,也不失是一个好办法。

“可她想要的是情魂,她用转永生转世之机,才换来这一颗七窍玲珑心,我欠她这么多,怎么不成全她?”青云眼波淡淡看着漫天星辰,又好像根本没有在看。

“可你这一刀插入他的胸口,很可能将他对你唯一的爱也消磨尽了,倘若她知道从灵心死开始就是一场局,她会不会……”

“不会,她不会知道的!”青云慢慢地转身,青袖飞扬仿若修竹,他的眼睛看向虚空的月,透过虚空,又看向更远的地方,他的目光发红,藏在袖中的手指轻微发抖:“……子夕,其实,我也有些后悔了,只不过,为了活命,我可以舍弃很多东西,也许,除了活命,什么对于我来说,都不那么重要。”

陈子夕微微叹息,摇摇头道:“其实你根本不需要那颗七窍玲珑心,你早就爱上她,只是你不肯承认罢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线天

凤倾心与司映走进观殿里,此处很大也很旷也很落魄。

白云观大殿内静肃无声,而大殿中央是一尊巨大的玉清元始天尊像,经久无人修缮已经有些破败,两侧是上清灵宝天尊和太清道德天尊,三位仙师虽然破旧不堪,可神情依然淡泊而妙缘,俯看微尘芥子般的凡人。

白云观里灯火昏暗,观堂之上正襟危坐的是一个仙风道骨的中年人,气质超然,仪相*,手执玉柄拂尘,虽然道袍已经洗的发白了,可通身仍不染半分世俗,山风从破旧的门窗里穿来他的襟袖飘飘,仿佛随时会羽化登仙。

此人便是白云观掌教玉心子道人。

玉心子他一荡拂尘,轻轻道:“本观破落了十几年,这几日倒是热闹的很。”

凤倾心对他微颔首,恭敬道:“多有打扰,还请道长多多见谅。”

玉心子看着他二人,朗声笑了笑道:“有什么打扰的,这一天我也等了许多年了。”

凤倾心因着他的话而皱眉,忍不住问道:“道长这是何意?”

玉心子还未接言,身后便传来一道淡淡的男人的声音。

“他在这守着这个秘密好久了。”

青云从门外缓缓而来,离正门不过三步台阶,微有裂痕的青石板上躺着一枚玉簪,青云缓缓弯腰拾起,两指捏着一只青翠梅子步摇。

凤倾心忍不住抚上自己的鬓发,他在抬头时,竟与她对视相看,凤倾心立刻收回视线,他的眉眼,早已经没了忘尘那般淡雅如温泉,而是清冷如寒潭。

他缓步走进观内,身上所裹挟而来的阴暗之息,让玉心子忍不住眯起眼睛,他蹙眉对他问道:“艮犬举月灯在你手中。”

玉心子肯定的语气中竟然带着一丝期盼。

“自然。”

“无心之人的心头血,你也带来了?”

“自然。”

凤倾心因着他二人的话,脸色微变,嘴唇轻抿,身子颤了颤低眉说道:“灵药长生就在这里?”

玉心子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在

何处,只是师兄逸轻尘在临死之时,将一事托付于我,让我守在这里等待有缘之人,这一等我就等了好久,久到我已经记不清了……”

“我去过许多地方。”青云淡淡浅笑道:“去了逸轻尘生前长去的许多地方,思来想去,他将长生放在白云观的可能性最大。”

陈子夕突然走进观内,随手将门关上,一脸紧张的俯身在青云耳畔,小声耳语了几句,他脸色变了变,眉头也皱起来。

玉心子此时却抬腿走了过来,细细探究的看着青云,又转身看了几眼凤倾心,司映保护性的将她护在身后,挑眉瞪着玉心子。

他却仰头大笑几声道,:“枉我活了这么久,从未见过生死契这种邪蛊,也从未见过,没了心的活死人,让我开了眼界。”

“得到了灵药长生会让你更开眼界。”司映没有什么好声气。

玉心子却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转头看着青云眉梢微扬道:“可惜你的尾巴可没打扫干净。”

青云眉头浅皱,脸上就仍然漾着浅笑:“只是没想到他们的动作会这么快,倒是我小瞧他了。”

凤倾心暗暗心惊,想起青城山山腰上见到了那个西域之人,想来也是为了艮犬举月灯而来。

司映勾了勾唇,冷声讽道:“看来有麻烦找上门了。”

山门之下,一群人吵吵嚷嚷的上山。

“我就说那和尚贼的很,当年灵心诡计多端不也是着了他的道到,死在她的手下吗?”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那个和尚,找到艮犬举月灯。”

“那和尚还真厉害,害得我们在青城山上跑了好几个来回!等找到他,我定让他好看!”

几个男人一脸恶相狠狠的低语着,众多奇装怪人中,一个女人手捧着琵琶,只低头上着台阶却不一直没有言语。

她身后的女人白了她一眼,瞧着眼前的女人脸上似笑非笑,带着些毫不掩饰的嘲弄与讽刺,讥唇道:“我说灵月,从出了西域开始,你就抱着个琵琶,也不说话,怎么的,是想偷偷使坏吗?”

灵月置若罔闻,神情依旧淡淡的,没有言语。

“歌黛,你就不要这么说她,她不肯说话,可能是想起姐姐伤心了。”

其中一个男子拉扯着叫歌黛的女人得衣袖,替灵月解释着。

“萧人伶,你处处为他说话,是不是看上她了?”

歌黛看着眼前拉着他的英俊男人,一脸醋意。

萧人伶被她说的猝不及防,怔了怔道:“我们都是同门,不该如此内讧。”

歌黛挣脱他的拉扯,用眼风剜了眼前面的女人,尖酸着道:“听到没有,有人替你抱不平了。”

歌黛的话似乎打在一块绵上,灵月神色淡漠,仍然没有什么反应。

歌黛气愤难平疾走一步,拉着灵月的手腕冷声道:“我再和你说话,你没听到了么?”

灵月被迫止住步子,歌黛又瞪了她一眼,灵月缓缓回头,一双黑眸深沉阴冷,那种深沉之中闪烁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火焰,让歌黛一怔,脸霎时尽黑,周围的空气便在灵月沉默的愤怒中凝结。

灵月轻轻扯唇,脸上却没有笑意,缓缓收回自己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歌黛仍然愣在那儿,萧人伶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抬腿追上灵月。

上了白云观后,几人站在观外,见此处一片安静。

“他们已经逃走了。”其中一个恶脸男人揣测道。

“放心,我们手中捻着把柄呢!”

萧人伶冷哼一声,一脚踢开破旧的大门,用力之大,那木门竟然碎裂了。

一行人鱼贯而入,大殿里空荡荡的,寒酸的很,里面却没有一个人 。

“难道他们不在这?”萧人伶看着昏暗的大殿,暗自揣测。

“不会。”最后走进来的灵月笃定的开口,让萧人伶有些心惊。

“你怎么知道?”一旁跟上来的歌黛仍是一脸鄙夷。

灵月没有理会她,而是抬腿走到萧人伶身旁,淡淡道:“我闻到他的味道了。”

“你是说……那个和尚?”萧人伶一脸震惊。

灵月轻笑出声,缓缓走到三清神像之前,抬眼看着他们。

萧人伶也随着她走去,也抬眼看着破旧的金身道像,依然能感觉他们身上的尊严与威武,似乎能感觉多年前曾有无数的人在他们脚下匍匐下去,虔诚下拜。

而此时像前的鼎中清香正燃,余烟袅袅,熏得人他连的眼睛发酸,有些睁不开。

“他们刚走。”

灵月伸出手指指着正中道像,萧人伶立刻发现端倪,这道像的身子竟然是微斜,好像被人搬动过,他跃了上去,转到道像之后,他忍不住惊呼道:“这里有个暗道。”

——

凤倾心几人钻过暗道,在黑暗中走了许久,眼前豁然开朗。

最先走出去的是玉心子,他站在暗道口仰头看天,张开双臂似乎很享受此刻的星月凉风。

然后是青云,陈子夕,司映和凤倾心。

凤倾心看着眼前之景,睁圆了双眸,竟不知还如何形容大自然的波诡云谲。

眼前是一座高耸入云的悬崖陡峰,而脚下亦是陡峭的山峰,这暗道竟然挖到了悬崖峭壁上,而这两座山峰高且陡峭,巍然峙立,险峰危岩不知多少丈高,二峰紧紧的对恃,常人绝难逾越。

唯一的通道就是一道数十丈的铁索,连接着两道山峰,铁索下面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这,这……”司映被眼前之景惊的说不出话来,好半天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难不成,我们要逃到对面去!”

陈子夕不满的白了他一眼,司映像往常那样揽着他的肩头,道:“我说,子夕,你的武功这么厉害,用不着这么逃命吧?”

陈子夕避开他的胳膊,撇了撇嘴道:“谁说我们要逃命了。”

“别告诉我那个老什子的灵药长生就藏在那里!”司映跳起脚来,指着青云恨不得对他破口大骂,眼前这诡异的铁索,哪里能走的过去,长生得不到,最后在摔得粉身碎骨。

“此处名唤一线天。”玉心子淡淡的开口,看着对面的山峰,眼中没有害怕,而是一抹向往。

“人,要有足够的胆量和勇气才能走的过去,此番考验的不是别的,而是足够的信念和勇气。”

青云看着眼前的一线天,眼中仍是没有多大的起伏,一撩衣袍抬腿便要向那铁索迈去。

凤倾心忍不住倒吸一口气,陈子夕伸手握住他的胳膊,语气中隐含担忧,道:“公子,你想好了。”

青云站在悬崖猛烈的山风中,青色的衣袂飞扬起来,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好像这时哪怕天变了、地塌了,电闪雷鸣,他也会如同山石一般岿然站立,不会移动分毫。

“一道小小的铁索而已,于我来说,不过如履平地,只要心中充满着强大的希望,所有失望都会借此退避让开,胆怯是无法改变任何种结局,只有坚持,才无人可挡。”

第一百零九章 昙花一现

“一道小小的铁索而已,于我来说,不过如履平地,只要心中充满着强大的希望,所有失望都会借此退避让开,胆怯是无法改变任何种结局,只有坚持,才无人可挡。”

夜月如钩,水银似的光芒泻了一地,月色无垠,格外动人。

青云抬腿便踏在铁索之上,风掀动了他的长袍,呼呼作响,他如一挺挺苍松一样,站的笔直。

凤倾心看着他的背影,唇抿的紧紧的,山崖之上,风太大,吹的她眼睛发酸。

一步两步,青云走的格外沉稳,凤倾心知道真正可怕的不是铁锁本身,而是人的畏惧之心。

铁锁之下便是万丈深渊,山谷之下升腾起的云雾,将青云的身形都掩盖了,更看不清脚下的.

青云顿在那儿,云雾缭绕着,他仿佛就是临时而立的仙人,凤倾心望着他的身影,高处的天极蓝,近处的松浓翠,而他的身形如烟如雾,她与他之间仿佛硬生生被隔成了两岸,近在咫尺却不能触及,凤倾心的心瞬间便被提了起来。

过了许久,青云仍是没有动。山崖之上风渐渐大了起来,铁索被风晃动颤了几颤,青云的身形,也随着晃动,几乎站欲不稳,随时都会跌落山崖。

此时云雾也浓重起来,青云便消失在云雾当中。

”青云!”凤倾心也顾不得什么,抬腿便向铁链走去,司映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慌道:”倾心,你要做什么?”

凤倾心回眸看着他眼里蓄满了泪水,她说:”司映,对不起,我这一生说她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活,没有来生,死了就是死了,今生就我就任性一次吧。”

司映红了双眼,手攥的紧紧的,凤倾心用乞求的眼光看着他,司映心里苦涩,道:”倾心,你不要求我,你知道我永远都会顺着你的心意,不会委屈了你从前不会现在更不会。”

说罢,他缓缓松开手,凤倾心紧抿着唇,什么都没说,抬腿便踏在铁索上。

一线天常年云雾不散,而夜间更浓重。只在须臾间铁索上就没有她的踪影。

“倾心。”司映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哆哆嗦嗦瘫倒在地,仿佛瞬间衰老了十岁,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陈子夕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蹲下身安慰道:”司映,她是心甘情愿的,他们纠缠这么久,迟早会有一场结局的,我们作为旁观者,谁也左右不了,不是么?”

司映扯了扯唇,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铁索之上,凤倾心咬着银牙举步维艰,铁锁只有尺寸宽,仅够一足落下,她挪动着脚步,耳旁是风缠弄的声音,她抬眼看着朦胧白雾喊到:”青云,你在哪?”

很快,她的声音消散在云雾之中,凤倾心的心揪在一起,她为他付出这么多,被他算计这么多,不想讨回什么,只想让他活下去罢了,青云,你若死了,那么她为什么而活?

青云,青云。

凤倾心脸上光彩尽数破碎,那一刻的伤痛和绝望,如同寒风江雪中垂死的雎鸠,隐忍的心碎悲伤倾泻而出,羽泪水汹涌而出,滚过苍白无色的面颊。

”青云青云,你在哪?你应我一声!”

”我在这儿。”

青云的声音从前方而来,绷紧的声线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凤倾心心口一紧,听见他的声音似乎人世间最美妙的乐曲都不如他的一声,我在这儿好听。

“青云!”凤倾心看不见他,顾不上许多她快走两步,而铁锁着两个人的重量又颤抖起来,倾心立刻停住脚,不敢再有动作。

”青云。”凤倾心开口唤他,眼泪随风而落,摔下深渊,粉身碎骨。

”你怎么了?”

”没什么。”青云的声音很低很淡,笑了笑云淡风轻的说道:”不过是生死契发作了。”

生死契!凤倾心心口似乎被人用刀子剜着,她强忍着心痛道:”你在那别动,我来救你。”

“好。”

凤倾心轻轻地错着脚步,她感觉到他轻微的呼吸声就在耳畔,离得更近了些,她抬手拨开云雾,见青云斜斜的躺在铁索上,半个身子已经垂下,随时都会跌下万丈深渊。

凤倾心呼吸一滞,连声音都颤抖起来:”青云。”

青云闻声抬头苍白的脸上冷汗沁出,眉头都皱出一道细纹,似乎在忍受着痛苦。

“倾心,你还是来了。”

”是啊,我还是来了。”凤倾心已经哭不声音来,人们常说天下男子皆薄幸,不可轻许。可就算她什么都明白,她依旧爱他,爱的义无反顾。

“你真傻。”青云嗤笑出声。

“我是傻。”凤倾心脸色苍白,唇也没了血色,她开口的道:”可我更贪,青云,我贪你的笑你的好,你的温柔,你的眼,我等了这么多年,熬了这么多年,我不想放弃你,我想让你活着!”

“活着又如何?”青云轻叹:”你不是要放弃我了吗?”

这几个字似乎在她心口上撒了一把盐,疼得她心都绞在了一起。

“我重来没有放弃过你!”凤倾心大声嚷着,摇头哭泣着:”我盼了这么多年,我只为你能爱我,可我过不了心里这一关,你处处算计,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那你还来救我!”青云垂头,声音里没什么情绪。

凤倾心仍然向他挪动的脚步,眼看着前面那么青色,越来越近,她不觉得连手心都出了汗。

”现在不是了,青云,我爱你,我没办法做到,心动却不承认心动,在意却骗自己不在意。你是我生命中最温暖的事,和你在一起,我的余生就有了光亮。我想跟你共度余生。”她看着快要垂下万深渊的青云,恨不立刻飞到他身旁。

“你不怪我算计你了么?”青云低声道。

“不怪不怪,你抓紧铁索,我马上就过去了。”什么都无所谓了,在生死面前,他活着才最重 要。

青云躺在铁索之上,用手捂着双眼,身子不停的颤抖,风倾心紧张起来,脚步不由自主向前快走了几步道:“青云,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青云嗓子里卖出几声笑声来,他缓缓坐起,身子斜斜的依在铁索之上,眉眼上倒是有几分惬意。

“你……你没事。”凤倾心心又该沉了下去。

青云看了她一眼,纵身一跃,青衣荡开,脚轻飘飘的便落在她身旁。

青云抬眼看着她,眼里柔情笑意更多了一抹温存。

“你又在骗我?”

“倾心,我在打赌,我在赌,你到底有多在乎我?”

“所以呢,你又赢了!”凤倾心紧紧的握着双手,一种被戏弄的感觉撕扯着她的心。

青云摇摇头,轻轻叹息,手扶着她的肩头声音低柔道:“不,倾心,我想让你明白自己的心,我骗了你,欠了你,我会补偿你,给我一个机会。”

凤倾心觉得很委屈,非常委屈,她哽咽大哭起来,使劲地捶了青云几下,还在他扶着她肩头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一口。

青云满脸宠溺,眼神从未有过的温柔,他说:

“七窍玲珑心,我会心甘情愿的服下,不管我有心无心有爱,无爱余生,我都会好好爱你。”

“青云……”

凤倾心感觉胸口被他的话填满了,无论曾经经历了什么,失去了什么,有他这句话他赢了。

她自始至终不就是想要他的爱吗?

“如此倒是我赢了。”凤倾心很想笑,泪水却从眼角滑了下来。

青云抬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叹息道:“不,是我们都赢了。”

青云拥她入怀凤倾心感觉他的手臂传来一阵重过一阵的力气,似乎要将她融入他的胸膛。她几乎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凤倾心满足的勾唇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

青云身子轻颤一下,又突然将她拉开。

“倾心,待事情终结,我同你一起集魂,不管我之前爱的是谁,余生你我相伴,我定会不离不弃。”

她脸色微变,嘴唇轻抿,今日是她最美好的一天,她希望这种幸福的感觉可以过的长远,长远。

青云看破她的若想,轻轻低下头,含住的嘴唇,轻轻吸允,不是忘尘,不是静一,是青云。

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情动。

凤倾心只闭着眼睛不敢睁开,颤动的睫毛在月下阴影淡淡,映出晕红色的痕迹。他轻柔的吻渐渐沉了下去。在清月皎皎之下,她的双唇是桃花与玫瑰调和的颜色,溶化了一整个春天凝聚而成的明艳,令人心动。

——

陈子夕看着远处烟雾深处里的平静,让人心稳稳落下,淡淡勾唇道:“看来,他们是平安到达了。”

司映抬手对着陈子夕就是一拳,陈子夕没有避开,硬生生的迎上他一拳,司映咬牙低吼道:“你们,你们竟然又在骗她!”

陈子夕目光落在虚空一处,心里却隐隐有着不安,他揉了揉嘴角道:“但愿,这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不是昙花一现,也不要……再生什么变故了。”

第一百二十章 威胁

司映看着一眼脚下的深渊铁索,抿了抿唇道:“我说,我们当真要过这万丈深渊?”

“你怕了?”陈子夕讥讽道,“怕就留在这边。我与道长过去便是。”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深渊铁索,就好像望着一条最普通不过的小路。

“你不怕?”司映撇唇,一脸的不相信。

陈子夕很平静的说:“我不怕。”

司映受不了他这副淡淡的表情,挺胸说:“你不怕,我也不怕。”

“好。”陈子夕赞赏的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我先上去,你们两个紧跟在我后面,不要看脚下就像踩在平地上一样,只盯着我的背影跟着我的脚步走。我保证你们能够平安走出铁索。”

玉心子一摇拂尘,身上道袍微漾,道:“我可不是无胆鼠辈,这不过是一条路罢了,有何惧怕?”

司映气的脸都白了,这老道还真会指桑骂槐,冷哼道:“好,那就一起走!”

一拍即合,于是陈子夕,司映,玉心子三人前后登上铁索,鱼贯而行。

铁索之上, 凌空氤氲的云雾迷蒙在周身,三人就像踏在云端之上,司映倒是觉得如果神仙从天上的云端俯瞰人间,会不会也是这样的感受?

有一瞬间云雾把他们几人的身影都笼在其中了,似乎真的成仙了,但下一刻,他们又破雾而出,很平稳的走出了那条不是路的路。

几人都过了那铁索,再回头瞧去,似乎也不觉得深渊铁索有那么可怕了。

凤倾心与青云看着铁索下来的三人,相视一笑迎着几人走去,司映看着他们如此亲昵只觉双眼酸涩,连心头都涩了起来。

凤倾心抬眸看他,心里嵌了一抹愧疚,方要说话,玉心子却再次一荡拂尘,缓缓开口:

“无量天尊,历来到白云观修炼者,都必须过这一座铁索之路来到这白云峰无底洞里祭拜三清老祖,不敢过者,就说明其信心不坚,亦与修道无缘。”

司映耸肩笑笑,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如往常一般将手臂搭在凤倾心的肩头道:“你这老道,我们也不是修道之人,为何要受这考验?”

凤倾心看着司映的模样,心头涌入感激,玉心子摇了摇头道:“我不是也陪着你们走了这一遭么?而且并非贫道故意为难几位,只因灵药长生就被师兄逸轻尘藏在这座山峰之中。”

青云看着脚下的白云峰,眸子深沉,冷冷的吐出几个字道:“长生啊长生,总算让我找到你了。”

就在此时,对面的山峰之忽然激起一阵震响如雷鸣一般,连脚下的地面似乎都在随之颤抖。

几人惊讶想对面看过去,却发现对面竟然炸出了火雷,这一声巨响之后,连铁索之上的云雾都被震散了,可以清楚的看见对面山峰之上,数十个奇装怪人手持火把,站成了一排。

冷月灯火下,他们身上的冷兵器反射熠熠光芒,如同一道道寒芒穿透朦胧的云雾水色直逼心头而来,透出一股冷然杀气。

凤倾心一惊,这几人不正是青城山上茶摊上的西域怪人么,竟然这么快就找上了白云观了?

“青云,这几个人也是为了艮犬举月灯而来的。你要小心应对才是。”凤倾心没有来得烦躁,不知为何她看见这几个人就心口发慌,尤其是正当中的低眉垂目手捧琵琶的女人,她暗暗祈求希望不要出了什么事才好。

“咦,怎么没看见和尚?”对面之中一个的男人,亦是那日茶摊之上,要茶叫嚷的男人,山风鼓荡起他的黑色衣衫,瘦小枯干的身躯显得有些不堪一击,一头杂发也被吹乱了,又更显得他整副嘴脸猥锁又有些气急败坏,对着他们嚷道:“喂,就是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长的阴险的和尚?”

陈子夕挡在青云身前道:“几个小罗罗,不值一提,公子你带着凤姑娘先行离去,这里交给我。”

青云冷冷的勾唇,眼底如雪山冷风,冻煞人也,他低声道:“即使一些小罗罗,又何必放在心上,不必理会。”

说罢,拥着凤倾心向山下走去,凤倾心回眸看着铁索那头的男男女女,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袭了过来。

果然,还未走出两步,那头便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冷冷的带着强烈的恨。

“凤倾心,你这个杀人凶手吧,要逃到哪里去?”

凤倾心果然走不动了,其实在茶摊上的匆匆一眼,她心底便感到了恐慌,她与她实在是太像了。

她抬眼看着青云,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眼前的青云也渐渐模糊:“青云,这一天还是要来了。”

青云看着她的两行清泪,却是一脸的不甘心,眼中阴沉的恨意尽现,心底却到从未有过的害怕,那个女人的模样与当年设计他中生死契的灵心那么相像,也许,这个秘密保不住了。

青云立刻将凤倾心抱在怀里,身子不可抑制的抖了抖,凤倾心轻轻叹息:“青云,也许这就是报应。”

青云低下头,在她唇边啄了啄,凤倾心惊了一下,回过神来,仰起脸时,没注意到他俯身的动作,湿润柔软的唇又擦过她的眉心,落在她的鼻尖,他说:

“报应也落不到你身上,不必理会,我们走。”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铁索对面灵月又开口了,她的声音低哑犀利,像极了一杆长针钻入耳廓,令人心头一颤却又不得不忍受。

“青云,凤倾心,你们究竟要逃到哪儿去,杀了我姐姐灵心,怎么可以活的如此心安理得?”

凤倾心终是变了脸色,她抬眼看着青云又看向对面的女人,深深的愧疚几乎让她无法自持下去,她道:“灵心是我杀的,你有何仇怨找我一人便好。”

灵月闻言仰头大笑,阴沉道:“你放心,你们的帐每一笔都记在我得心里,我会一点一点和你们算清。”

青云挡在她的身前,目光阴森道:“说说你的目的?”

“我要艮犬举月灯和无心之人,还有……就是你的命。”

“异想天开。”青云冷笑,眼底似乎揉了墨,漆黑如谭:“你想要就过来取,我青云在这等着你。”

凤倾心在他身后颤了颤,下意识地等待着灵月等人涌来的质问和指责。可是等了等,只有夜风颤动的声音,再抬头看青云,他的嘴角绽唇意味不明的笑意来。

紧接着,身旁两个人便在耳旁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了。

“子夕你看,有人要过那深渊铁索,不是路的路?”司映的声很大,故意与陈子夕叫嚷着。陈子夕抱着胸看戏似的道:

“就你的话最多,来救来呗,我倒是许久没有活动筋骨了。”

“那人是在茶摊上找事的瘦猴子?”

“看他颤颤巍巍的,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司映,你觉得他比你如何?”

“和我做什么比较,我可不是无胆鼠辈!”

“呦,那猴子竟有一分胆色,竟然上去了。”

“一步……哎呀!”司映冷不丁地叫了一声,一拍大腿道,“子夕,你看,才走一步他就怕了,腿都抖了起来,这下可糟了,不敢向前走,也不敢往后退。”

陈子夕忽然转头对青云说:“公子,你猜他会怎样?”

青云没有回答她,却回头冲着凤倾心微微一笑。

凤倾心立刻恍然。

当年逸轻尘把长生存在这座山峰中,不仅因为他出自白云观有些感念之恩情在,还因为着山峰之间有一道铁索,恰恰是这条不是路的路,险峻异常,反而给长生上了一道锁。

百般阻碍,千种胆怯,反而磨灭了人对长生的渴望,贪生怕死的普通人来讲,没有十足的心志,要过这道铁索,的确难于上青天。

“竟然回去了。”司映一声惊呼。

陈子夕紧接着淡淡说:“可惜呀,才走了一步就退了回去。”

凤倾心朝着青云看了一眼,但见他微扬眉梢,表情淡然,嘴角微微勾起的浅笑有些兴致盎然之色。

“你早就知道,他们根本就过不来吧。”

青云没有回答她,而是对她盈盈浅笑,轻叹了口气道:“我们走吧。”

凤倾心抬头看去,灵月抿唇恶狠狠的看着她,她心里却没有侥幸的轻松,反而越来越沉重。

她想上前,却被青云推搡在怀里,随着他的步子向后走着。

可仍旧没走几步,身后再度传来灵月的话。

“青云,我用此人与你交换长生和你的命!”随着灵月的这句话,凤倾心应声冲到前面。这一次,青云没有阻拦她。

铁索对面,几个男人正将一个人推到铁索后来。隔着迷蒙的云雾远远的望过去,只能看到一个衣衫褶皱,发丝凌乱的身影,一头黛色青丝披散下来,遮住了那人的面目。

灵月从身后抓住她的头发,那人吃痛的仰起脸,冷淡的眉眼,紧抿的唇,却没有吭出一声痛楚,此时的痛和她所经历的痛,小巫见大巫了。

可女人淡漠的眉眼却刺痛了凤倾心的眼,不只她,青云也是一惊,那人正是吃了媚巫一族圣物的玲珑。

那个失去爱人孑然一身的玲珑。

“青云,凤倾心,你们想好了么!”

第一百二十一章 玲珑之死

可女人淡漠的眉眼却刺痛了凤倾心的眼,不只她,青云也是一惊,那人正是吃了媚巫一族圣物的玲珑。

那个失去爱人孑然一身的玲珑。

“青云,凤倾心,你们想好了么!”

“”玲珑。”

凤倾心感觉心头一震,对面消瘦的女人再次刺痛了她的心。

“是她,凤倾心,你想不到我会把她绑过来吧?”

灵月轻笑,眸中却眨出凌厉辉芒:“带着艮犬举月灯走过来,不然我就杀了她!”

她拽着玲珑的头发更是用了一分力气,她被迫仰起头,清瘦的身子不过半弯残月,扬起绷直的脖颈比月色更为苍白,脸埋在黑发之中,只有一双眼,死一般寂静并没有半分神采。

“不,她是无辜的,你有什么仇恨冲着我来!”凤倾心看着玲珑,心里全是歉疚,她已经活得如此艰难了,又因为她的仇怨无故遭祸。

灵月眼眸一戾,狰狞的脸较好的嘴脸都变了:“我姐姐何其无辜,她不过是爱上一个男人,就惨死在你的刀下,凤倾心,今日你若不乖乖就范,就是她的死期。”

凤倾心心沉了下去,抬眼看着青云,见他也正在看她,凤倾心苦涩的勾唇,她的确不该得到幸福,道:“青云,你走吧。”

青云握紧了她的手臂道:“你呢?要去哪儿?”

“”我要去做我该做的事。”她伸手拂掉他的手臂,怎料青云一用力将她整个人都拥在怀里,他说:“你的事情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交给我。”

说罢,上前走了一步,将凤倾心挡在身后,对着铁索那头的女人,道:“你和你姐姐不一样,你比他狠多了,只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生与死,又如何?你想做什么尽管做。”

“我抓她不是为了对付你,是对付她,我知道你心狠。”灵月勾唇看了青云身后的凤清心,道:“你看清楚,这才是他的真面目,他是个自私自利的男人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包括爱他的女人,你清醒一下吧。”

凤倾心抬眼看着青云的侧颜在月下越发清冷,他是绝情的,她一直都知道。

忽然,她猛地推开青云的束缚,向铁索快步走去。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青云扯住她的手腕,连话里不禁多了一份怒气。

“我知道。”凤倾心没有去看他,眸子落在玲珑瘦弱的身上,低声道:“我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情,青云,你放心,我会留着命来点燃艮犬举月灯。

凤倾心拂掉他的手,便也什么也顾不得,抬腿便走了过去。

“倾心,倾心,你快回来,你怎么,你怎么那么傻!你就不能为你自己活着么?”此时雾气又涌了上来,司映转头看着青云咬牙道:“你就不管他的死活了吗?”

青云双眸与夜色融为一体,他向前走了几步,那双墨玉一般的黑瞳,夜色下放着漆黑的光芒,如幽灵闪烁,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

铁索之上凤倾心走了一半,便停下脚步,雾气腾起的迷障,将她的身影藏匿起来,仿佛,她是隐藏在仙山里的仙子。

砰的一声巨响,夜色里一道红火惊雷再次出现在人们眼前,晃的人睁不开眼睛,只见一口黑黢黢的炮口里又射出一道惊雷,山崖之上,雾气又黯淡下去,凤倾心又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只是过了好半天,她立在原地,没有动作。

“继续走,怎么,你怕了?”灵月冷眼睨着她。

凤倾心眸光渐敛,唇角一抹微微的笑意,淡淡道:

“我不走了,我改变主意了。西域邪术之人大多心术不正,我若过去,你你食言了怎么办?”

“放心,艮犬举月灯我还没有到手,不会杀你的。”灵月讥唇。

“让她过来。”

“什么?”灵月眉蹙得更厉害,竟然有这不可置信的道:“凤倾心,如今你倒是长了心机了。”

“让她过来,我过去一人交换一人,这很公平。”凤倾心道。

灵月更用力扯着玲珑的发,竟拽下几缕青丝来,她用眼神示意身旁的萧人伶将黑黢黢的炮口对准凤倾心,转了眼珠道:“好,你最好少动歪心思。”

说罢,将玲珑推到铁索之上,她踉跄不稳,险些摔下悬崖。

“玲珑,你别怕。”凤倾心轻声对她道:“脚踏在铁索上看着我一点一点走过来。”

玲珑此刻缓缓抬起,脸风吹动她的发丝,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凤倾心心头一紧,猛然睁大双眼,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这才多久没见她,竟然消瘦到如此,双眼空洞,木然就像死过一样。

玲珑仍然没有动作,身后的灵月,又推了她一把怒道:“还愣着做什么,像你这种杀母弑舅的人早就不该活在世上了。”她看了一眼铁索之上因着她的话而变了脸色的凤倾心,脸上的笑意更深:“你们倒是惺惺相惜。”

“你住嘴!”凤倾心怒斥一声,紧张的看着玲珑,她仍旧一脸空洞,仿佛被剜去心的人是她。

玲珑终于抬起眼踏在铁索之上,一步一步的走在上面,步子却走的很快,脸上没有一丝惧色,没多久便道凤倾心身前。

她一把握住玲珑的手,道:“玲珑是我害了你。”

玲珑木然的眼在看见凤倾心之时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她转动了眼珠,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扯了扯唇,似乎是笑了笑,轻轻道:“倾心,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玲珑。”凤倾心叹息着,:“我知道你过的不好,可你怎么都瘦成这个样子了?”

“你也不好过吧。“”玲珑淡淡的开口,转眸看了一眼对面面无表情的青云,道:“那个人,他根本就不是你记忆里的人,倾心,不要再傻了,为自己好好活吧。”

凤倾心一怔好半天才道:“好,你先过去,我一会儿就来找你。”

玲珑回眸看着黑漆漆的炮口,正对着他二人,低声道:“你走过去了,就是死路一条。”

“生死有命,这原本就是我的债。”凤倾心淡然一笑道:“玲珑,此事与你无关,你先过去。”

说吧,她微斜身子,抬起一腿就竟是单脚立于铁索之上。

身后的司映倒吸一口凉气,连鼻尖上都沁出了冷汗。

玲珑却扯着她的手,将她拽了回来,道:“倾心,自从夺笑天走了以后,我没有一天过得开心,我……”

凤倾心打断她的话,声音都颤抖起来:“那又能怎么样?他用命换来你的命,难道不珍贵吗?”

“珍贵?”玲珑说得艰难,盯着她弯了弯唇角道:“他死了以后,骨灰被黑纱玲珑带走,连坟墓在何处我都不知道,这段时我每天过的浑浑噩噩的,连活下去的意义都不知道是什么?这世上已然没有一丝能让我留恋的人或事。”

“不,你还年轻,你会遇到爱你的人,成亲生子。”凤倾心努力的宽慰着。

玲珑低低的笑了起来,眼底弥漫的悲哀,竟让人想哭。

“成亲,生子?想来,除了他,这世上我谁都不爱,谁都不想嫁,倾心我活的不如你,你该明白我的。”

“我不明白!”凤倾辛忍不住对他大吼那声大喝到了最后却已是颤抖不已:“他临死的时候眼里全都是你,就算带着他的爱你也得活下去!”

“倾心,对不起,我想他了。”玲珑对她笑了笑,唇角一弯,一个温柔到忧伤的笑容,眼泪顺着眼角滚落,凤倾心此刻在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神采,那是爱的渴望。

“好好活着,为自己而活……”

玲珑对她笑着,张开双臂像鸟儿一样投入云雾之中。

“不!”凤倾心想要伸手抓住她,但是来不及了,只在须臾间,玲珑就消失在云雾当中。

“还是个痴情女子。”灵月眼波一挑讽刺着。

凤倾心身子一软,跌坐在铁索之上。

“倾心。你快过来!”司映在身后急得直抓头,他拼命对她嚷着:“倾心,你快过来!”

凤倾心置若罔闻,她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铁索对面的青云,道:“青云,你恨我吗?终究是我让你失了爱。”

青云抿紧的嘴唇没有言语,陈子夕看着青云的侧影,淡漠的如冰一样,别人也许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但他知道他此刻心里肯定不好受。

灵月的嘲笑声平底而起,引得众人侧目,只见她笑的头上束发的步摇都颤了起来,冷眼斜睨着凤倾心满脸的可怜和嘲讽。

“你在笑什么?”凤倾辛淡淡的问她。

“我笑你傻。”

“你这是何意?”

“知道我姐姐是怎么死的吗?“”

凤倾辛虚着双目,定定地看着一处半晌,勾唇轻轻的叹息着:“灵心,她是我杀的。”

“不!”灵月声音陡然高了几分,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我姐姐是死在那个男人手中,就因为姐姐偷偷在他身上下了生死契,他竟然视我姐姐一往情深而不顾,设了一场死局,让姐姐死在了你的手中!”

第一百二十二章 灵心之死的真相

凤倾辛虚着双目,定定地看着一处半晌,勾唇轻轻的叹息着:“灵心,她是我杀的。”

“不!”灵月声音陡然高了几分,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我姐姐是死在那个男人手中,就因为姐姐偷偷在他身上下了生死契,他竟然视我姐姐一往情深而不顾,设了一场死局,让姐姐死在了你的手中!”

此时夜已过半,露水黏黏的贴在身上,凤倾心莫名的感到冷,冷到骨子里,不知道是因为这该死的露水,还是她的话。

她握紧手掌,手心里有冷腻的汗水冒出,就着露水将一身青衫都沾的湿了,可眉目里是一片死寂,和绝望!。

这一瞬,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僵硬的身子,回头看向青云,他的脸上依旧没有半分神色,淡淡的,或许从一开始她的生命对于他来说就是一文不值。

“他说的是真的吗?”她问。

青云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如水一样,冰冰凉凉的,将她的心都凉了个透。

“是真的吗?”她又问。

青云笑笑,唇角微翘,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平静道:“这世上,我本来就无欲无情,任何人的生命对我来说,不过蝼蚁,设计我的人,她本就该死,只是终究是我欠了你……”

青天冥冥,白云如海,仿佛跟浪涛连在一起。江风微湿,吹在她的身上飘飘然如仙。

“呵……呵……”凤倾心不可抑制的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忽而,她收了笑容,变得平静起来。

“青云,我一直对你有一种负疚感,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活在愧疚当中,我以为是我杀了灵心,让你失去了爱,割肉剜心也是为了弥补我的过错,只是没想到……这也是假的,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

青云没有说话,唇抿的紧紧的,风凤倾心忽然从铁索上站了起来,动作太大,整个所铁索都摇摆不定,司映急的心都要跳出来,大声道:“倾心,你先过来,有什么话我们过来说!”

“倾心。”青云开口,声音很紧,似乎在忍受着什么:“这一切我原本不想告诉你,待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可以相伴终生,如今……既然已经瞒不下去了,有什么恨什么怨,你可以找我来报复我,但是从上面下来中了别人的奸计。”

“事到如今,你仍想着你自己,呵……我已经像个傻子似的,青云什么对对错错都不重要了。”

“你要干什么?”青云终于是变脸色。

“倾心,你不要做傻事!”司映冲到的前面对凤倾辛大声叫嚷着。

大雾又一点一点的点弥漫开来,月亮却隐了下去,晨曦的曙光,透露出来。

守山涧、鸟鸣、夜露,淹不住心中绝望。

风倾心学着玲珑的样子,张开双臂向后倒去,口中喃喃道:“玲珑,你比我幸福太多,至少他是爱你的。”

耳旁有一声巨响想起,萧人伶再次点燃的黑黢黢的炮火,这一次,雷火炸开了石壁,铺天盖地的大石就着凤倾心一同掉落在山崖一下。

灵月恶狠狠的看着掉下去的人,道:“凤倾心,你该死,就安心下去给我姐姐赎罪吧!”

凤倾心现在便如同掉线的风筝,咕辘辘顺着那悬崖直往下滚,似乎停不了的往下坠,有石块从身畔飞过来,发出骇人的呼啸声,她时不时地碰到石块上,或者被飞来的石块狠狠地砸一下。

凤倾心勾唇笑了起来,一切不堪和痛苦,全部结束了,大石仍然一下,一下的砸在她的身上,痛,她早已经习惯了痛,鲜血就那样顺着她的身体流出,就像落下了一场红雨,而一旁的风声一直缠绕着她,她缓缓闭上眼睛,忍着身上不停的痛意,任由身子不停地坠落,坠落……

忽然间她感觉所有的痛都消失了,然后腰身一紧,有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住了她,睁开眼便看见青云如星辰一般的眼,他将她抱在怀里,挡住了砸在她身上的乱石,他笑了笑,说:“你比我更狠。”

陈子夕从山崖之上扔下一条藤蔓,绕住二人急速坠下的身子,青云扯着藤蔓抱着凤倾心,在空中使了一个纵云梯,轻轻松松的落在山崖之上。

凤倾心此时已经昏迷过去,他抱紧她的身子,青云眼底有淡淡的青痕,面色憔悴疲惫,像是几天几夜没睡。他小心翼翼的伸手一探着她的鼻息,他一怔,随即苦笑了一下,他忘记了,她没有呼吸的,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心口,一片温热,不像是有性命之虞,这才缓缓直起腰身,回眸看着山崖对面的灵月,眼如刀子一般。

“想要杀我的人很多,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灵月,你姐姐笨多了。”说罢抱着凤倾心转身离开。

日头初生,无底洞里却黑黢黢的,只有陈子夕手中微弱的火把发出微弱的光。

凤倾心被司映和陈子夕的争吵中醒过来的,伴随着的,还有身上处处蚀骨的痛意。

“陈子夕,你拉着我做什么?”司映的声音怒不可竭。

“你以为你是公子对手吗?”

“那我也要教训教训他,作为一个男人,竟然如此伤害一个爱他的女人,他究竟还有没有心?”

“我本来就没有心。”

他淡淡的的声音让凤倾心感觉心肉都纠在一起,痛的她连身子都蜷缩起来。

她不想在听,可他的声音却像长针扎着她的心,她深深吸了口气,狂乱的气息仍在体内恣意流窜,钻心裂肺的痛楚在她全身翻搅着,仿佛要翻转她的五脏六腑。

青云站在黑暗处,脸色平静,没什么情绪。

玉心子微微叹息,:“这世上男男女女情爱之事,愁煞人也,无量天尊各位施主,灵药长生就藏在此处,而找到它的钥匙,就是艮犬举月灯。”

青云袖底寒光一闪,从袖子里滑出龙舌刀,他伸手握住刀柄,向凤倾心走去。

司映挡在他的身前,冷声道:“青云,不准再伤害她!”

“我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谁能阻挡得了我了。”

青云扯着他的衣襟一把将它扔到了一旁。

s司映被摔在地上,却一把住他大腿道:“你这样伤害她,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她是个女人,一刀下去,她要如何活下去?”

青云紧了紧手中的刀柄,抬起一脚踢开他道:“司映,我已经停不下去了,怪只怪今生遇到了我……”

被踢到一旁的司映仍不肯放弃,对他的背影喊道:“我宁可败给那淡雅慈目的望尘,而不是你这么阴险狠厉的青云公子。”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忘尘,只有要活下去的青云。”

凤倾心感觉到他的脚步停在了她的身旁,黑暗中只有陈子夕手中的火把发着微弱的光,还有便是青云不可闻的叹息。

她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凤倾心缓缓站起身子没有回头,背对着青云,想要扯出一抹笑,但还是放弃了。

“子夕将灯点燃吧。”他对陈子夕说。

陈子夕看了一眼青云,脊背僵直,气息没有什么起伏。

“好,我在鲛人尸油中加了蛇毒,以毒攻毒之法,如此,便不会落入灯中的迷障。”

没一会儿一抹血红的光,平地亮起,她正微眯起眼睛,这光让她恍惚回到了以前,回到了当初她那颗为爱追逐的心,还有一路走过来看到的爱恨别离。

这世间情爱不会那么尽如人意,可终究她们都得到真心相待。

杏子衿如此,青莲如此,玲珑如此,若云如此,还有碧落,最后也让王牧之念及一生。

只有她活的像个笑话。

“青云,此生你我缘尽,这滴心头血,我可以给你,至此,以后你我永不相见。”

青云身子颤了颤,好半天,他才说道:“你曾经说过会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的……”

“什么相伴终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青云,你这一张满算计的脸,时想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我的一颗心被人视如草芥,一腔柔情被人当做一场笑话来捉弄吗?”

青云抿唇不语,凤倾心自嘲的笑了笑,终究是他福薄。

她缓缓回身,从云手中夺下龙舌刀,抬腿便走到灯下。

她抬起手臂,刀身映着血红的流光,连刀都变得红火起来,青忽然云两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看着她眸子终是乱了。

“是我欠了你的,倾心,我愿用余生来补偿!”

“补偿?”

“这五年来你日日剪魂,难道不就是为了让我爱你吗?”

凤倾心怔了怔,却勾唇轻轻笑了笑,一转手腕,翠玉魂瓶在手心飘荡,青云看着它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连手都在抖。

凤倾心抬眼看着他,眼里中是没了情没了爱。

她看着青云的眼,缓缓将手掌翻覆,魂瓶砰的一声落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点点情魂挣脱了瓶子的束缚,化作点点流光飘荡在她哦哦身旁,晶莹的如同女人的眼泪。

情向来都是女人的泪。

第一百二十三章 长生现世(一)

魂瓶碎了,情魂断了。

这也就意味着她要放弃了,放弃对青云的爱。

曾经她凤倾心以为他的情意在心,她的幸福在怀,可到如今才发现一切均是奢望,可望而不可及。

突瞥见青云脸色苍白,可依旧风雅犹绝,眼中却藏着一丝她看不懂的深意,似悲非悲,似痛非痛。

“倾心,……”青云自觉自己的身子浑身震颤一下,开口才知道,他的声音竟也能如此颤抖。“至少,让我来。”

青云下意识去抬手抓住凤倾心的手腕去夺她手中的龙舌刀,目光定定望向她,那双一向理智的,永远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眼睛,能够一直带着掌控局势的优越感,与志在必得的神情终于是一点一点破碎了。

他永远也没有算计到会有如此结局。

凤倾心的眸子一直低低地垂着,修长的睫毛覆于平静的眼眸上,完全掩去了眼底的神情,在血红的灯光下,如一抹随时会淡去的朦胧阴影,只见她,缓缓地伸拂掉青云握在她手腕上的手,断了最后一丝牵扯。

“不必。”

无底洞内无人在言语,一片死寂。

凤倾心猛地举起龙舌刀,而这一刻,仿佛那年剜心剔肉般不甘又绝望的痛苦回来了,往事历历在目。

随着锋利的刀尖刺入血肉,她感觉手中的刀仿佛又千斤重,往事重演,一次此一次刻骨,仿佛流的不仅是一滴心头血,而是在亲手一点点杀死她自己。

滴的一声,沁着千年珍珠精华的血顺着刀锋流在艮犬举月灯里,她的价值已了,牵扯纠缠也断,她毫不留情的叫刀子从身体里拔了出来。

至此,两不相欠。

而后,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原本这盏灯烛火如圆月一般血红,此时竟然变得通明,正如十五的月亮,静静映照在紫黑洞壁之上,此时此刻,他们站在无底洞底,抬眼看着百丈高的洞顶,竟看的如此清晰。

似乎是一轮月光绽放在洞顶之上,银辉四射间,抖落了漫天星子,深深掩映之处,月光清辉一泄千里散着耀眼夺目的光芒,竟然将整个洞府照的通明,恍如白昼。

而洞岩的形成向来光怪陆离千姿百态,洞顶垂下的石头、石幔、石花连接在一起,艮犬举月灯的光芒照进去,闪耀着一片银白璀璨的莹光,如玉琢如冰雕,更如一片璀璨的星子生辉,别有炫目之美。

众人皆目瞪口呆,此时入目之景,其磅礴、其壮丽,令人浑然生出一种天地悠悠,万物皆刍狗之感,所有人都臣服于此刻奇异又壮观的景象里。

“快看,快看,传说的灵药长生就要现世了,师兄啊师兄,你真是个天才。就算你活着也怕是想不到这场景吧,只可惜,你永远也看不见此刻的瑰丽了!”玉心子张开双臂仰头看着这壮丽的景象,不停地旋转着身子,双眼射出惊异的光芒,竟像是疯癫了一样,毫无方才那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身上的痛刺醒了凤倾心,她忍不住皱眉溢出一声痛呓,司映立刻跑到她身旁拥住她,紧张道:“倾心,你没事吧?”

凤倾心摇了摇头,司映忍不住看向青云,见他似乎已经忘却了凤倾心的存在,一双眼正死死地盯着洞顶。

司映只觉心中气愤难平,忽然,只见青云平底跃起,双臂一振,缓缓向洞顶飞腾而去,身上的青衣裂开,月影映在他在一袭淡青衣上,月华满襟,就算看不见他此刻的面容只从身影上,便觉得他清俊无伦,风姿如玉,一时间月影婆娑都黯了下去。

青云双手勾在岩石缝隙当中,身子如青燕一般伏在洞顶之上,他将耳朵贴在石壁上,滴滴滴的敲打之声从洞顶上传了出来。

青云皱了皱眉,伸手推了推洞顶,石壁坚硬如铁,推不动分毫,他用手敲了敲,声音清脆,并无暗格。

足尖轻点石壁,青云缓缓落在的洞底,抬眼又仔细的观察着洞顶奇异的景象。

“这一切太奇谲了,公子,可长生究竟被藏在何处?”

青云双眸如墨盯着洞顶好半天,忽然,他眉目一震,嘴角渐渐腾起一抹斜肆的笑容来。

“原来是这样啊。”

“什么样?”玉心子似乎很好奇,凑到他跟前好奇的问着。·

青云淡笑未语,倏地提气直上,身形飘然如影似魅,眨眼间又轻巧的伏在了洞顶之上,可此番她却诡异的很,身子真如青燕一般,分别在洞顶上不停变换着位置,然后一下,一下的敲击着。

玉心子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此时的诡异的行为,睁大双眼惊疑道:“他 ,他这是怎么了?”

陈子夕也是不解的皱眉,公子的心思他一直都看不透。

凤倾心却在心里默数着他敲击的次数和方位,就着之前洞顶的奇观,心里立刻有了猜想。

“他是在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逐次敲击排除而来寻找暗格,方才洞顶如月,可上面天然的石花却如星,他是猜到,秘密可能就在这些石花里。”

青云在敲击完最后一下,便停住了, 忽然头顶上的石壁摇摇欲坠,一块斗大的岩石滚了下来,青云立刻侧身提贴在石壁,只见洞顶露出一孔,随着碎石越落越多,青云又惊又喜,将伸手进去,扳住旁边的岩石摇了摇,微觉晃动,使劲一拉,又扳了一块下来。他连接扳下四块尺许方圆的岩石,孔穴已可容身而过。

他像鱼儿一般游弋而过,站在冻顶之上。

剩下的几人目瞪口呆,玉心子更是有些心急。

“道长似乎对长生之事格外上心?”

陈子夕冷眼睨着他道。

玉心子干笑了两声,一荡拂尘道:“此物毕竟是我师兄的此心血,我自然是关心的了?”

“是么?”陈子夕话里嘲讽的意味更浓。

玉心子仰头看着洞外的一抹亮光,不再言语。

青云站在此处发现竟别有洞天,茫茫青山绿水间,有一瀑布飞流,方才的滴滴水声便是飞流落石传来的声响。

青云感觉头顶得一缕阳光从山腹空隙中射入,那一池瀑布落下的碧水许是跟瑶池同源,其上轻雾蒸腾,池边开满紫色山花,草木茵茵,一颗高耸的老树下,一个坟包显得与此处瑰丽的美景那么格格不入。

青云缓步走了上前,树下的坟茔经风雨冲刷,坍下去不少,周围尽是齐膝的长草。

四周唯有风声缠绕,长草随疾风高低起伏,摇摆不定。待他走近了,却看见墓碑上竟然用朱红色的颜料写着四个大字,长生之墓。

青云缓缓抬头,眼神变得遥远,似笑非笑的眸子瞥了坟墓一眼,带着些毫不掩饰的嘲弄与讽刺。

“长生啊长生,没想到逸轻尘竟然将你藏在了这儿?如此绝密之处,当真是让我好找。”

他抬腿走到坟包跟前,绕着坟包而走,泥土培的很牢固,他轻轻伸出手,指尖摩挲着,忽而他脸上的笑意加深,连双眼都深邃了几许,一抬掌,掌风竟然将这坟墓击的粉碎。

瞬间土灰炸裂,烟雾升腾,青云皱眉看着灰尘散去,坟里铺着大块的红砖,正中间一个红漆的檀木盒子赫然出现在眼前。

他刚要伸手去碰,却忽然顿住了,只见檀木盒子下似乎压着有一个物件,青云低眉想了想,还是将那物件拽了出来。

这是一块金丝软帛,叠的四四方方,他伸手缓缓将它打开。

只见上面隽永的楷书谢了一封信。

“此物长生,须落在有缘之人手中,倘若有人刻意为得到此物,而煞费苦心,那么也失去了长生的意义。

吾知大祸临头,又不想此物落在恶人手中,便与杏兄想出此法。可也深知,此事一但在江湖中传播来来,毕将引起一阵腥风血雨,希望此物落在真正的有缘人手中,而不是恶人手里。

无量天尊,逸轻尘绝笔。 ”

“有缘人?”

青云淡淡勾唇,俯身将檀木盒子打开,一顶通透雪白的瓶子落在他的眼前,青云大喜过望,伸手将它握在掌心。

而山洞下,陈子夕已然收了艮犬举月灯,此时,它就是一盏废灯,无底洞中又黑暗起来,只有洞顶的空隙中,倾泄出一缕光泽。

玉心子嘴角勾出一抹奸计得逞的笑意,只不过谁都没有看见。

凤倾心回头对司映道:“我们走吧。”

司映想问她不等青云回来,想了想又将话咽了回去。

“你,真的不等公子了?”他的话被陈子夕问出口。

凤倾心摇了摇头,司映看了一眼陈子夕,与他抱拳,叹息道:“子夕,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陈子夕没有多说什么,只默默注视着他二人。

只是刚走出一步,二人便软绵绵的倒下,陈子夕一惊,急忙想去查看,可他没想到,身子就像被人抽了骨髓一样,竟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

“你们以为,会如此容易走出这无底洞么?”玉心子在暗处阴恻恻的说着。

“你竟然使坏?”陈子夕此时恨不得杀了他。 只是他听见洞外面传来阵阵脚步声,急促却又轻浮。

“是那些西域人,想来是这个道人引过来的。”凤倾心低声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 长生现世(二)

“是那些西域人,想来是这个道人引过来的。”凤倾心低声道。

玉心子低低的笑了起来,好像很自在满足的叹了口气道:“放心,他们一时还找不到这里,但是你们若是走出去,可就不敢说了。”

“你在打什么主意,你这个黑心老道!”司映气不打一处来,这群人里竟没有一个好人。

“打什么主意?”他嗤笑:“当然是长生的主意,老子在这守了半辈子,等的就是这一天!”

凤倾心竟嗤嗤的笑了起来,玉心子恼怒看着她,道:“你笑什么。”

凤倾心摇了摇头,道:“我笑你,异想天开。”

“是不是异想天开,你随我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玉心子抓起凤倾心,在她的脸上摸了一把,忍得司映破口大骂,玉心子却心情大好,脸上一片悠然。

“你不好奇上面都有什么么?我可是好奇的很呢。”

——

此处天色诡异,须臾时间便下起了雨。

烟雨茫茫,在山间飘浮着,似雾又似雨,蒙蒙地扑在他的脸面上,一种清清润润的凉。

但是,这个特殊奇诡的地方上,雨珠渐渐细碎起来。雨声虽不绝于耳,却温柔的很,天地像一个巨大的牢笼,把她和他封锁在雨幕的中央。

青云负手背对着二人,站在草地上,神色淡淡。

“青云公子。”玉心子露出贪婪的本性,声音变的阴狠起来,手因着话锋狠厉又用力一分。

凤倾心感觉脖子上的手指已经深入皮肉里,可她却不为所动,身上早已经千疮百孔,也不在乎一点两点伤口。

她面前之人回过身来,看着二人似乎随意地招呼了一句:“你们来了。”

“是。”玉心子倒显得格外镇定,除了一双眼里的神色变了,依旧仙风道骨的模样。

凤倾心心里一痛,身体也僵硬起来,她不得不承认,即便之前的骗局那么不堪,她的爱也不堪,她现在的确很想知道,她在他心里的位置,究竟有多重要。

青云微微一笑:“道长是来给我送她的吗?”

“哈哈,青云公子真是好城府,如此波澜不惊。”玉心子笑得很开心,似乎是在赞赏他。

“依道长所说,那我该如何呢?”青云唇角一弯,却是淡然一声轻笑。

“可能公子还不知,她在你自己心中的分量,贫道有义务送她来提醒公子一下。”玉心子将凤倾心向前推了两步,这略一使力,她身上又沁出鲜血,青色的裙裳宛若红梅颗颗绽放。

青云看了她一眼,紧了紧手掌里的长生,并没有说什么。

“她是这样的痴情,剜心割肉,心甘情愿的做了一个活死人,啧啧啧,连我这样清心寡欲的道人都忍不住感动了呢。”话一说出口,凤倾心便控制不住地热泪盈眶了,她心里都在无声的嘲笑着自己。

“我就不信青云公子竟这般铁石心肠。”玉心子讥唇斜睨着他。

青云在雨中负手而立,静静地看向天色之中恹恹细雨,眼中含着冷光,嘴角微微下沉。

“她是一把刀。”

“什么?”玉心子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的愕然。

“一把刀……”

凤倾心被他这几个字惊愕了,呆呆的重复着他的话,好像很在咀嚼他话中的深意。

“你什么意思?”玉心子急了起来,问道。

青云没理会他,而是盯住凤倾心,良久他似乎在问她说:“假如有一天,这把匕首会杀死我。我还要留着她吗?”

“杀死你?”她莫名的想笑,“青云,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么?难道,你之前所说的想要补偿,要想相伴终生,都是假的?”

青云双目飘忽,声音很淡:”倾心,我也曾想,相忘于江湖,做个风尘雅士,浪迹天涯无归处,一蓑烟雨任平生。可是,命运捉弄,捉弄我,捉弄你,今生我始终是欠了你,想要服下情魂,还给你一颗七窍玲珑心补偿你,也曾……在乎过你,可我始终,不爱你。”

凤倾心脸色出奇的平静,眸子安宁如初,是纯然的静止,再没有起伏的情绪痕迹,不恼怒,亦不悲伤。这世间的情爱,本就是看不通透的,当如那她般怨他,恼他,心可每每想到他心里满是活下去的执念,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其实不过是她心里的执念而已,想要当初她爱的那个人,留在心里更久一些………

如今,什么都没了。

二人静默良久,谁也没有在言语,只有细雨落在青草地上的声响,和凤倾心身后玉心子低低的嗤笑声。

“青云公子,你当真绝情。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坏人?”青云轻笑出声,低哑的语调冷静得甚至残忍:“你有何资格如此说我,更何况,究竟什么是正义,什么是善恶,由谁来决定?你吗?”

玉心子抬起头,将凤倾心推到青云身前,指甲扣着她的肉,道:“当然不是由我。善恶与我从来都是嗤之以鼻,不过,除了善恶好坏,最难控制的,还有人心,青云,你恐怕看不明白自己的心吧,我劝你最好将东西给我,否则后悔终生。”

凤倾心此时却颤着身子笑了起来,却因为笑得幅度偏大竟虚弱的咳嗽了几声,玉心子不满的睨着她,道:“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你事到如今还看不通透,这世上, 他爱的只有他自己罢了。”

话落,她闭着眼睛,似乎是累极了,身子晃了两晃,不由自主的向后倒去。

玉心子看着她倒过来的身子大惊失色,青云猛的从腰间抽出剑,玉心子只觉得眼前一亮,急忙松开凤倾心的身子,后退半步可冷冽的剑气已顺势扑来。长剑一扫在他的胸前立刻就见了血,他心中大骇,只见寒光再次闪来,他急忙横起拂尘企图挡住那剑光,砰的一声,拂尘拦腰而断,他整个向后倒去,颤抖的手紧撑着他半跪的身体,他一手捂住胸口,可是血,还是止不住地慢慢从他的嘴角滑下。

“你竟然用剑?”

青云横起剑在唇边吹了吹,满眼的不屑和轻视。

“让你死在我的剑下,当真是便宜你了。”

玉心子扑的一声又吐出一口鲜血来。

“知道你为什么会输么?”青云临高而望,犹如俯揽苍穹,云云浮生,任谁也看不透。

“我不该小瞧了你,你根本就没有心。”

“你说错了,最大的错误,不是小瞧了我,而是你不该拿她威胁我,从你挟持她的那刻起,你就注定得死。”

玉心子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胸口上的血就像小溪一样汩汩的流着血,却仍然笑得浑身乱颤。

青云缓缓收回剑,冷眼看着已经接近癫狂的人。

玉心子抬眼看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青云公子,你也动了情,只是你不肯承认罢了,哈哈,你以后的日子没了她,肯定会不好过,可惜,我看不到那一天了。”

青云印着他的话而皱眉,只觉得他聒噪的很,手腕一转,轻薄的剑身撕破雨滴直接抹了他的脖子。

“你会后悔的”

艰难地说完这句话,他就直直的躺在草地上,再也没了声息。

雨滴就这风拂面的清凉之气,空中气氛暗沉成一片,细雨密密麻麻的倾斜飘散着。青云站在草地里,泥土飞溅在他的衣尾之上,细微的雨滴扑在他的脸颊之上凝聚成雨滴划落。

他扔了手中的剑,缓缓蹲下身子,看着地上昏迷过去嘚瑟女人,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他想伸手去摸一摸她,只是指尖在触及她的脸颊之时又顿住。

他谈了一口气,缓缓低喃道:“倾心,魂瓶已碎,情魂已绝,你我最终还是缘尽如此。”

司映和陈子夕爬上来的时候,就看见玉心子的尸身斜斜的躺在地上,凤倾心也浑身是血的躺在他身旁,而青云则坐在凤倾心的身旁,眸子无悲无喜。

司映心凉了半截。腿都软了下去,几乎是踉跄这爬到她的身旁,一把将青云推到一旁失声恸哭,抬眼看着他,眼中全是恨:“你,你,竟然如此狠心的杀了她!”

陈子夕也惊呆了,抿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青云缓缓站起身,够了勾唇想要笑,最终却也只是提了提唇角,道:“我没有杀她,她也没有死,往后岁月,她的生命里没有了我的算计,想来,会活的很好。



青云拾起地上的长剑,将长生放在怀里,抬腿离去。

司映抱紧凤倾心一颗心总算落在腹中,忽觉眼前的人又停下了脚步,他抬头看去,见青云挺直的背终是弯了弯,他道:“司映,你照顾好她。”

说罢,纵身一跃便消失于此,陈子夕看了一眼司映和他怀里的凤倾心,报了抱拳道:“就此一别,永不相见,好生保重。”

说罢,也跳下洞中。

周围静谧下来,只有雨滴落地的声音,司映倾身挡住天上的雨水,看着身下谁的安稳的女人,笑了笑道:“倾心,你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她是一把刀

凤倾心独自一人浑浑噩噩的走在细雨中,她没有打伞,可奇怪的是,即便雨丝缠绵着,她身上没有一点粘稠之感,迎着微风,任冰凉寒冷的烟雨飘飘洒洒地散落在她的脸上,眉心,她的心底唤起了一抹难以言喻的痛。

凤倾心忽然顿住脚,看着眼前那抹青色的身影,一瞬间感觉连呼吸都停止了,她想要逃,可脚像是灌了铅一样,根本就移动不了分毫,她只有定在原地,看着眼前的青色,进退两难。

面前之人回过身来,淡淡的神色,眉眼低垂道:“你来了。”

她没有说话,心口像是给人拧绞般地疼痛起来,眼前热乎乎的一团,把手一摸,竟是湿润的泪水。

他看着她微微一笑:“倾心,你是来给我送它的吗?”

她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里正握着那柄叫做龙舌的长刀。

她想起来了,这把刀从心口里拔出来时,便被她收了起来。

“啊,不,不是。”

“不?”

“这把刀,我……”凤倾心不知该如何解释。

“你想杀我么?”青云对她微笑,脸上全是和煦的笑意。

“我,我……”她说不出。

“我这么利用你,算计你,你想要杀我,也是应该的。”

“不,我对你没什么感觉了,不爱你,也不想杀你。”

“没什么……感觉么?”

“是。”

他一怔,眉眼微暗,却微笑着向她伸出修长的右手:“很好,那就把这把刀交给我吧。”

“不。”凤倾心突然清醒过来,握着龙舌刀连连向后退去,这把刀很锋利,她害怕,怕会伤害他。

”不,我不能把它给你!”

“给我!”他的声音陡然一狠,转眼,他上前几步,手便握上了她的手腕,冰冰凉凉的手掌,毫无温度。

凤倾心从未如此恐惧过,因为她感觉到,这把刀很危险,危险到会伤害他的生命。

凤倾心企图甩开他的手,但是他的手实在太有力了,紧紧地桎梏着他,凤倾心拼命的挣扎……

青云忽然松开手,刹那间,龙舌就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前胸,只留下刀柄在外面。

凤倾心吓呆了,眼睁睁地看着鲜血渗出来,宛如一朵火红的牡丹,在青色的长衫迅速绽放,刺痛了她的眼。

“青云……”她流泪唤他。

青云单手捂住胸口,抬起头愣愣地望着凤倾心,仿佛不敢相信所发生的事,随即,他脸上绽着一抹苦笑,他踏前一步,鲜红的血从唇角流出,绽若春花。

“倾心,我说过,你是一把刀。”

“啊!”凤倾心捂着双眸,不想再去看他身上的血迹,只能没命地尖叫起来。

“倾心,倾心,快醒醒!”

凤倾心终于在剧烈的摇晃中睁开了眼睛,渐渐看清那张俯向自己的焦急的面孔。

“司映……”凤倾心开口却惊了自己一跳,她的声音虚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司映却立即喜笑颜开:“谢天谢地,倾心,你终于醒了。”

司映小心地扶起凤倾心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倾心,你可吓死我了,你知道么,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了!”

凤倾心身上痛着,缓缓地闭上眼睛,任由他在耳旁说着,感觉司映举着一片叶子凑到她的唇边,她张嘴,清洌的甘霖从喉间流入心腹,浇灭了翻滚在她胸口里的熊熊烈火。

凤倾心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司映嬉笑道:“慢点慢点,看你像是渴了半辈子。”

“半辈子……”她忽而顿住,喃喃的重复着三个字。

司映立刻噤声,不再言语。

“这是哪儿啊?”

凤倾心感觉身上湿漉漉的黏在身上,侧耳倾听,耳旁哗啦啦的分明是雨声,还带着山谷中特有的回响。

“雨还没停?”她抬头顺着头顶的缝隙看出去,看不见雨滴,只感觉有水珠迸溅在头顶,然后流到脸上。

“没有。”司映抬起手,将叶子凑到岩壁上,很快又接了满满一叶子的水,递到她的的唇边,低声道:“这是山间里流出的泉水,所以味道特别清冽,要不要再喝一点?”

凤倾心摇了摇头,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急忙睁开眼问道:“刀呢,司映,我得刀呢?”

“在这儿。”司映立刻将怀里的龙舌刀递到她的的手中,她一把攥住,心有余悸地看着刀身,却暗暗舒了一口气,并没有血。

是啊,方才只是一个梦。

只见那寒若潭水的刀身上,只映出她自己那张惨白的脸和满是心碎的双眸。

“你做噩梦了吗?”司映的声音温柔地问。

凤倾心摇了摇头,她不想告诉他,她在梦中杀死了青云。

“这是哪儿啊?”凤倾心岔开话题,看着他们身处在一个洞坑里,上头不断的飘着雨丝,问出声来,声音却很虚弱。

司映紧了紧拥着她的手臂道:“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儿,我是带着你从洞顶的山间走下去的。”

凤倾心一怔,随即又了然,青云一定是从无底洞走下去的,想起无底洞外那些虎视眈眈幡然西域邪术的人,又不禁揪起心。

司映看出她心中所想,叹息一口气,道:“放心,青云的武功很厉害,这世间恐怕没有几人是他的对手,还有陈子夕在他身旁,不会有事的。”

凤倾心皱眉,不想在听见关于他的事情,司映闭上嘴,不言语。

她眼角不经意一瞥,见司映伤痕交错的手掌,红肉向外翻卷着,连外袍都不见了,内衣上全是泥土和血迹。

司映感觉到她的视线,将手放在身后,却被凤倾心一把拽了过来,司映用力挣脱,她便吃痛的嘤咛,司映一惊,便不再动作,任由她摊开自己的手掌,撩开他的袖子。3

上面深浅交错的伤痕触目惊心,凤倾心忍不住留下眼泪,抬起泪眼看着他,抿紧了唇道:“司映,你的伤是怎么来的?”

司映立刻嬉笑道:“没什么。”

“你和我说实话。”凤倾心抿着唇狠狠地盯着他,司映无奈只好向她说出了实情。

这洞顶上的天地是没有路的,司映背着凤倾心在那找了好半天都没有找到路,正当他打算放弃的时候,他将目光落在瀑布下的水潭。

水流的方向一定会有路。

当即他就背着凤倾心跳入水潭,可没想到,水潭下暗涌激流勇进,裹挟这他们不知流向了何处,当司映带着凤倾心钻出水面时,却来到一处悬崖旁,原来竟是又是一处瀑布。

司映带着她不停的向上游,拼命的向上游,也不知游了多久,却依然没有躲过去,他二人顺着水流向悬崖下流去,在生死瞬间,司映拽住一棵横在瀑布上的树枝。

当时,他已经筋疲力尽,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背着凤倾心从树枝上爬到了一旁的峭壁上,此时,雨已经下得很大了。

整片悬崖峭壁都笼罩在雨雾之中,尽管是白天,却阴暗得犹如傍晚时分。对岸云锁群山,不停翻滚的浓雾后面好似埋藏着许多洞窟,司映身下就有一个,原本他打算跳入洞窟当中。

可就在这时,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从上游传来,山洪奔腾而下,瞬间吞没了瀑布,峭壁。

司映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瀑布泄洪,他心想,不如和青云跳下无底洞了。

恰恰是死到临头,求生意志催发出不可思议的勇力,司映从凤倾心身上摸到龙舌刀,大喜往外,他一刀砍断横起的老树枝干,这把刀也的确锋利的很,那老树已有几十年了,足足手腕粗细,竟然他一刀砍断,

瀑布泄洪时候,他二人就如同两个轻飘飘的纸人,被推向山崖之下,好在这枝树干,一直在二人身下,充当了小船。

不知在山下河水里飘了多久,竟然将他们带了出去。

司映想起来,也是心有余悸说道:“起初我也被水冲的昏了过去,好在我将你用外袍绑在我身上,当我醒来时,却发现你我都在暗礁上,而泄洪还在继续,河水涨得特别快,如果不赶紧向高处爬去的话,马上又会给淹没了。

你当时仍然昏迷不醒,我只能背着你拼命往山上爬。结果……”他笑起来,脸上有一抹红晕:“结果,我一不留神,又掉进这个深坑里了。哎呀,我长这么大,就数今天最倒霉,要知道,我就带着你跳无底洞了……”

“好在,我们还活着……”

司映抓头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也不是倒霉,最起码误打误撞的我们走了出来。你如今伤势严重,待你歇息够了,我就带你离开此处,去你想去的地方。”

凤倾心低垂着眼,泪水止不住的流,说不感动是假的,可,她真不想耽误了他。

司映看出她心中所想,刚要张口说几句,暗坑上的岩洞里却传来了人的声响。

凤倾心立刻示意司映噤声,二人贴在石壁上,细细听着,只闻其中一男人的声音犹为熟悉。

二人对视一眼,又同时想了起来,那人正是在青城山山腰上要茶挑事的西域邪术那人,他们怎么会在这,那青云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灵月

凤倾心示意司映噤声,二人屏息听着,旁边岩洞里的声音,不由得大吃一惊,是那几个西域邪术之人。

“好三奴,你究竟想好没有?”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格黛,毕竟是同门,这样不好。”是那个好三奴,凤倾心却听得出来,他就是在青城山上要查的那位。

“没用的东西,成大事者怎么会优柔寡断。”格黛冷哼一声,将目光落在一旁的两个男人身上,目光沉的好像天上的乌云。

“葛磊,葛勒,你们两个呢?”

葛磊面露为难之色,却没有回答她的话,葛勒看着眼前的女人,心中只觉的她美得如繁花,一举一动,莫不牵动他的心。

想了想,葛勒站起身走到她身旁,双眼痴痴的看着她的脸,眸子里隐着一丝狠厉道:“格黛,我对你的心意你该是知道的,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毫无保留的支持你。”

葛磊一怔,不禁失声道:“葛勒,你难道全然不顾同门的情谊么?”

“大哥,你若还认我这个弟弟的话,就不要管我。”

“你……”

格黛掩唇轻轻地笑了起来,唇角竟泛出一抹如水的温柔来,缓缓的将头倚在葛勒肩头,轻笑道:“几位师兄莫恼,不是我不顾师门的情谊,而是她灵月自找的。”

暗坑里的凤倾心和司映不由得一惊,二人对视一眼,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他们原来想要对付的是灵月。

“你不用说我都知道为了什么。”葛磊冷哼,看向自己的弟弟,直摇头道:”你是为了萧人伶,你喜欢他,可他却喜欢灵月,你要除了她,就是为了得到萧人伶!”

葛勒抿了抿唇,眼角瞥向肩头上的女人,眼里有着浓烈的痛苦和不甘。

“肤浅!”格黛直起身子,冷冷的娇喝出声,一甩袖子道:“你们也太小瞧我格黛了。”

葛勒一惊,喜道:“你不是为了他?”

格黛沉下双目,冷声道:“不是。”

“那你是为了什么?”一直不出声的好三奴站起身,盯着她问道。

“我是为了西域至宝,邪蛊。”

“邪蛊?”

三人闻言皆不由得一惊,连脸色都变了,好三奴皱眉道:“西域邪蛊是我门至宝,怎么会和灵月一个女人扯上关系?”

格黛冷哼道:“怎么会没关系,师傅曾亲口说说,要将这西域至宝传给灵月那个丫头。”

此话一出,几人又是一阵大惊失色,葛磊和好三奴却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葛勒却咬牙道:“我就一直看灵月那丫头和师傅的关系一定不同寻常,经常偷偷摸摸的在一起暧暧昧昧的,没想到,那女人竟然将西域至宝都换来的!”

“这话可不敢乱说。”好三奴惊的脸色一变,说出的话也变了几分味道:”我们几人当中,灵月的资质却是好一些。”

“难道你真的心甘情愿将这至宝给了她,别忘了,她可是汉人!”

话一出,几人顿时不在言语,似乎都在思考着,挣扎了许久,葛磊一狠心道:“也罢,不如就干掉她,总之这灵物不能给汉人,这是规矩。”

好三奴挣扎许久,好半天叹息道:“也罢。”

“好。”歌黛禁不住喜上眉梢,看着达成一致的几人,兴奋道:“此时她和萧人伶正和仇人斗得正酣,那两个男人着实不简单,我看用不了多久,灵月和萧人伶就会败下阵来,我们待会发信号,相信他二人很快就会找上门来,料想他二人也一定会负伤,你我就趁机在金疮药上动手脚。”

暗坑里的司映和凤倾心听的心惊肉跳,又忍不住感叹,这个女人,好狠毒的心肠,又好狠毒的手段。

天上的雨丝仍在淅淅沥沥,天色又暗淡下来,气温也变立刻越发寒冷起来,凤倾心忍不住发抖,司仪抱紧了她,两个人相护取暖。

凤倾心抬眼看着外面,只觉黑夜里,一切魑魅魍魉都在悄然浮动着。

忽然。感觉旁边岩洞里射来几许光亮,也夹带了一丝温暖,想来,使他们燃起了篝火。

这时,耳旁渐渐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凤倾心心里一紧,是灵月和那个叫做萧人伶的人。

二人一进岩洞之内,灵月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同寻常,用眼风向四周扫视,却见三男一女正紧紧地盯着她。

灵月和萧人伶此时身上都负了伤,可灵月警觉的看了一眼格黛,见她斜睨着她,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瞥了她一眼,带着些毫不掩饰的嘲弄与讽刺。

灵月立刻抓着正往前走的萧人伶的手臂,冷声道:“我们走。”

说罢扯着萧人伶的袖子转身就在,而此刻葛磊葛勒两兄带却挡在他二人身前。

“你们要做什么?”萧人伶见着二人气势汹汹,立刻怒不可揭的对二人的低吼道。

二人抿唇不言语,却也不退开。

灵月冷冷的哼了一声,缓缓回眸看着一旁看戏似的格黛,讥唇道:“还看不出来么,是有人动了心思了。”

格黛轻轻嗤笑:“没想到你的警觉性还挺高,既然如此,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格黛,我们师出同门,你竟然狠心道这个地步!”萧人伶指着格黛,满脸的怒意。

“我只想杀她一人,你最好退到一旁。”格黛看着她,眼睛眯了起来。

“有我在,谁都别想伤害她!”萧人伶将灵月护在身后,沉声道:“想要杀他,也得过我这一关。”

“好,萧人伶,这可是你自找的,别怪我兄弟不顾同门情谊。”身后的葛勒对他可没那么好的耐心,说罢,从腰间抽出长刀,对着萧人伶面门兜头就砍了过去。

萧人伶将灵月推到一旁,叮嘱道:“保护好自己。”

便于抽出长剑便他二人缠斗在一起,好三奴忽然啐了一口,拿出腰间挂着的长戟也冲了过去。

四个人立刻斗成一团。

灵月看着萧人伶原本负伤的肩头又岑出血迹,眼中隐隐腾起不忍和心疼。

“哈哈,灵月,你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吧。”

格黛缓步向她走来,眼里闪着阴险和嗜血的精光。

灵月缓缓抬起头看向歌黛,她不由得一怔,只能看见灵月身上到处都是血肉绽开的划痕,血和尘土让她看上去狼狈不堪,但是在那种狼狈中,又有一种毒蛇一样狠辣和执着的意味,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都无比的阴沉和可怕。

灵月冷冷的勾唇道:“果真是好手段,你以为杀了我就能得到萧人伶?”

歌黛看着对面渐渐弱下去的萧人伶,不由得又有几分把握,厉声道 “我就是看不惯你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我要你摔在泥土里,狠狠的踩在脚下,想来这一天并不遥远了。”

“做梦!”

“那就看看谁先倒下!”

歌黛双眸猛地眯起,手腕扬起,一柄轻语笛子已然在手,她放在唇边吹走起来。

笛声短促而刺耳,根本没有半分悠扬可听,凤倾心和司映忍不住捂住耳朵,而就在同时,一阵阵令人胆寒的嘶嘶声传来,就算二人捂着耳朵,也能感觉的出来。

是蛇!

不到半盏茶时分,只见岩洞小洞里探出一群群小蛇头,蛇身血红,头顶却有个金色肉冠。那些蛇从四面八方缓缓爬出,身长约莫八寸,这些蛇竟像是得了命令一般,纷纷仰起头吐着信子向灵月攻击而去。

灵月眸色平静,看着四面八方涌来的蛇孙,冷冷勾唇,忽然扬起手掌,手心向下,不停的翻覆间,竟然扬起了层层血红的薄雾。

歌黛大骇,急忙收了笛子向后退去,那红雾被她用内力催发,竟然燃起火势来,将那些蛇孙烧的灰飞烟灭。

“你,你竟然烧了了我的蛇孙!”歌黛恨的咬牙切齿,看着眼前勾唇冷笑的女人,恨不得撕了她,忽而,她眼珠子转,暗运内力,手臂猛地向前一滞,手中的玉笛便化作暗器朝着萧人伶心口刺入。

灵月大惊,惊喊已经来不及,她只好疾步瞬移,硬是挡在萧人伶身前,那玉笛所夹带的千钧之势全部落在她的胸口,顿时,灵月喷了一大口鲜血出来,跌落买地上。

萧人伶一惊,停下了手中的招式,却被好三奴一掌拍在后背,与灵月倒在一起。

“灵月……”萧人伶拼劲最后一丝力气,爬到她身旁,将她抱在怀里。

灵月抬眼一脸歉疚的看着他,对他微微一笑,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不,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能为我受伤,我好开心,即便与你死在一起,我也愿意!”

暗坑里的凤倾心心口却绞痛的厉害,如此平凡的爱情,她却永远也得不到。

“既然你们这么恩爱,那就成全了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

歌黛被他二人浓情蜜意气的双眼通红,一把夺过格勒手中的刀,朝着二人砍去!

萧人伶将灵月紧紧的抱在怀里,嘴角满足的勾起一抹笑意来,任由刀锋扑面而来。

“慢着。”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岩洞深处漾起,歌黛紧张的观看四周,冷声呵斥道:“谁,谁敢扰了姑奶奶好事!”

第一百二十七章 放下

“慢着。”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岩洞深处漾起,歌黛紧张的观看四周,冷声呵斥道:“谁,谁敢扰了姑奶奶好事!”

岩洞里黑黢黢的,只有奄奄一息的篝火散发出微弱的火光,使得岩洞里却又不是全然的黑暗,而是一片虚弱的昏黄,没有任何生机的昏暗。

歌黛橫起长刀紧张的看着四周,眼中蓦的闪过了一道寒光,道:“谁在那,出来!”

凤倾心缓缓从暗坑里走了出来,司映伸手想拉住她,看着她挺直的脊背,倔强的侧颜,想了想还是将手收了回来。

“趁人之危,永远都见不得光。”凤倾心声音淡淡的,缓步走出暗坑里,斜斜的倚在石壁上看着他们几人,灿若星子的眼睛多少有些黯淡。

灵月看清了她的面容不由得一惊,:“是你。”

“是你呀。”格黛自然也是认识凤倾心,挑起唇角笑了笑道:“一个被爱冲昏头脑的女人,就你这幅模样,半死不活的,不过是

又来一个受死的。”

司映也在她身后走了出来,握紧了拳头道:“别高兴的太早,谁死谁生还不一定呢。”

歌黛看着又多了一个男人,如此在人数上他们便不占优势,心里不禁暗自恼怒,只是如此好机会她怎么能放弃!

“就凭你们两个人能起什么风浪,你们三个,把他给我杀了。”

歌黛身后的三人闻言立刻抽刀而起,口中大喝,向凤倾心和司映砍了过去。

一瞬间杀气陡生,司映将凤倾心护在身后,抬掌向他三人迎了上去。

三人立刻缠斗在一起,杀气铺天盖地,刀光剑影在火光下如涌雪千落,而司映赤手空拳,难敌利器,加之身上还有伤,一时间竟落了下风。

就在此时,葛氏兄弟暗自交换了眼神,眼睛像毒蛇一样,忽然,葛磊长身而起,伸拳像司映的伤口处捣去。

凤倾心有些心急,暗自悔恨自己的莽撞,让司映有了危险,正焦急间却低头看见手中攥紧的龙舌刀,双眼一亮,将刀抛给司映,喊道:“司映,接刀!”

司映一把接住刀柄,刀身清越闪着寒光,他猛然抬腿确架住了葛磊捣过来胳膊,哪里知道这是葛氏兄弟虚晃一招,葛勒却在身后偷袭!

一旁的好三奴也在一旁横戟刺来,司映分身不暇,自然顾不上身后格勒朝着他肩头狠狠砍来的长刀。

凤倾心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惊喊道:“小心身后!”

可是来不及了,司映硬生生挨了这一刀,手中紧握的龙舌应声而落,谁料一向胆小的司映此时竟然连哼都没哼,直接平地旋身,龙舌刀落地前抬脚踢中刀身,反手抓住刀柄猛然横挥,千钧一发之际直接抹了葛勒的脖子,而后身体后仰,手腕一转,刀锋紧贴着葛磊的双眼一挥而过!

龙舌见了红,葛磊捂住双眼请命的嚎叫,好三奴持戟看着一死一伤的兄弟二人,顿时就傻了眼。

凤倾心看着一旁变了脸色的歌黛,缓缓走了上去,目光如水,沉沉地落在她脸上,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在背后算计别人的人,都会有报应。”

歌黛并不打算认输,橫起手中的刀便向凤倾心兜头砍来,司映大惊,疾步向她闪过来,好三奴见状立刻挥长戟缠了上来,司映避无可避,只能担忧的唤了一句:“倾心,小心!”

“你受死吧!”

格歌黛眼睛血红,双掌握住刀柄骤然发力 凤倾心看着头上漫过来的长刀,神色未变,动也未动。

刀锋在她鼻尖处停了下来,凤倾心平静的看着她的脸因疼痛而变的狰狞,歌黛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殷红的鲜血如红雨落下,竟然被一把剑刺穿了。

“歌黛,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输么?”她身后传来是灵月的声音。

她一点一点挪动着身子回眸看着身后她恨之入骨的女人,此时她正缓缓收回掷出长剑的手,浅浅地对她一笑,歌黛艰难的开合着嘴唇道:“为什么?”

“因为你把所有人想的都太不堪了。”灵月对她浅笑:“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得到过西域至宝,师傅曾竟多次提过要我继承他的衣钵,可我却拒绝了,他在我姐妹落魄之时收留了我们,我姐妹至死都心存感激,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有什么野心,我只是……想替姐姐报仇而已。”

歌黛闷哼了一声,唇角渐渐流出血,她看了一眼灵月身后的男人,他的眼里有愤怒和一丝不舍,就是没有爱,她自嘲的笑一声,身子缓缓向后倒去。

好三奴惊恐万分,立刻跪在灵月身旁不停地求饶,而灵月似乎也是力量用尽身子一颤,摇摇欲坠,萧人伶连忙抱住了她,眼里全是疼惜,叹了一口气抬头对好三奴道:“念及同门之情,我不杀你,带着葛磊走吧。”

好三奴连连感激,起身拉起已然没了双眼的葛磊走出了岩洞。

外面稀稀拉拉的雨声还在继续,似乎是天漏了一般,凤倾心耳中传来的那声音急骤骤的、凄惶惶的,让人平添了许多忧愁烦恼,风声也耐不住寂寞,裹挟着雨丝,急不可耐地在要向哪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赶去。

她喟叹一声,走到快要熄灭的篝火上,又添了一把柴,顿时火光在岩洞里肆意起来。

“为什么要救我?”

灵月在萧人伶怀里咬着嘴唇,在他的搀扶下直起身子直直的望着她的背影,问道:

“之前在铁索上,我差点就杀了你,还有那个玲珑也是死在我的手里,你不恨我?”

提起玲珑凤倾心心里又是一阵绞痛,闭上眼仿佛她空洞的双眼仍在眼前,好一会儿,凤倾心摇了摇头,却是勾唇扯出一抹笑意来,涩涩的道:“也许,这对她来说,是个好归宿,有时候人活着,不见得就是幸福。”

灵月怔了怔,看着凤倾心那淡然笑容中的隐隐哀伤,她隐约猜到一点端倪。

凤倾心缓缓站起身走到灵月身旁,看着她解脱似的一笑,道:“你姐姐灵心死在我的刀下,说到底终究是我欠了你的,你若是想要为你姐姐报仇,尽管来吧,我凤倾心绝不还手。”

“倾心!”司映心里一紧,忍不住向她走去,却被凤倾心伸手制止,她说:“司映,我这一生光明磊落,从不亏欠别人,只有对灵心,我始终存了一抹歉疚,她终归是死在我的手中,就在今日,让这一切都有一个了结吧。”

“倾心,可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司映瞧着她的眼,竟是无一丝生机可恋,心里凉了半截。

“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

“倾心!”

凤倾心不理会他,微扬起头,索性闭上双眼,等待着灵月的报复。

灵月却对她邪魅的勾唇,讥唇道:“凤倾心,你在打什么主意,以为我不知道么?”

凤倾心一怔,抿紧唇没有言语。

灵月看着她,接着道:“分明就是你自己不想活了,却又不能自己了结生命,才想借着我的手来成全你自己!”

灵月双眸猛地狠厉起来,她凑近凤倾心身旁道:“你还说你光明磊落,倒是和他学起来了,死了也要算计我,你别忘了,罪魁祸首根本就不是你。”

凤倾心睁开双眼,被接了短的眸里全是痛楚,不由得连连后退,灵月从萧人伶怀里挣扎着站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向她,道:“凤倾心,你方才不不是说,善恶到头终有报么,那么他呢,他会不会遭了报应?”

“报应。”凤倾心惨白的嘴唇里喃喃的吐出着两个字来,想了想却是勾唇笑了笑,脸上全是温软淡漠,她道:“事到如今,他的一切都无我无关了,他是他,我是我。”

“你真的放得下么。”灵月看着她满脸的不信。

“信不信由你。”

“好,那我就去杀了他。”

凤倾心眼中寂然无波,唇角却微微上扬,看着灵月弯唇道:“灵月,你说善恶到头终有报,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又是谁呢。”

灵月被她问的一怔,看着她的眼好半天眸子暗淡下去,轻叹息道:“罢了,说到底也是姐姐害了他一生,也害了你一生,他虽狠厉,到头来却是谁也不爱,也得不到爱,也失去了爱,这个下场才最可怜。”

凤倾心见她如此说,便知道他已经放下仇恨,想来青云方才并没有对他们下杀手,不然,以青云和陈子夕的武功,怎么会让她二人全身而退。

“可你比他幸福的多,不是么?”凤倾心看了一眼灵月身后的萧人伶,此时他正无比爱恋的看着灵月。

灵月回眸与他相视一笑,扬唇道:“不错,我比他幸福的太多了。”

他们二人眼里的光太过刺眼,凤倾心别过头转身离去,灵月却在身后唤她。

“凤姑娘。”

凤倾心没有回头,灵月却笑着说:“你们还会再见面的,因为你放不下他,他也放不下你。”

第一百二十八章 缝尸

司映打算让凤倾心有一个重新的开始。他们没有回去离南,而失去了一个偏远的小镇。

她的人生现在空寂荒凉就好像一潭死水,再泛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更没有任何生机,她知道,她现在活着,是为了自己。

司映陪伴着她好久,从夏天走到了秋日,从秋日又等来春天,一年的时间过去了,他仍然走不到她的心。

司映却觉得如此也好,至少她现在是为了他才活着,就这样默默相伴,也是好的。

这日清晨,行云如流水,空茫无际,无忧镇里很热闹,有一男一女比肩行来,缓步走上石桥,站定。

石桥下和桥头此时正是一天中最嘈杂热闹的时候,溪流聚合,河水漫漫,水上渔舟,片片风帆。

桥栈边停着一艘艘小舟之中满载着鱼虾,活蹦乱跳的。随着鱼贩子一声开市,到处都是买卖的讨价还价声,鱼腥味弥漫了整个石桥。

凤倾心看了两眼就没了兴致,偏头对司映,厌厌的道:“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说罢,转身就要离去,司映却勾着她的袖子,嬉笑道:“别呀,我是想买条鱼的,你在这等着我,一会回去给你熬鱼汤。”

说罢,不等凤倾心开口便冲下桥头,他看着司映的背影痛苦的闭上双眼,抿着唇心里满满的都是歉疚。

而就在这是,桥头一声惊嚷声划破了此时生机勃勃的清晨。

凤倾心紧闭着的双眼猛地一睁,一股子杀机瞬间便在石桥下荡漾了开来,紧接着就是一阵血腥之气夹杂在鱼腥当中,让人作呕,然后讨价还价的鱼贩和卖家不由自主地便收了口,惊恐万状地看着桥栈,满脸子的骇然之色。

“杀人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整个桥舟上顿时乱作一团,逃跑的,叫嚷的,护鱼的,人群顿时就像那流入河里逃生的鱼群,炸裂开来。

凤倾心急忙从石桥上掠下,却有人从身后扣住她的手腕,凤倾心一惊,手臂横甩出去,反掌抓住来人的咽喉。

抬眼看见司映惊愕的拎着鱼,四只眼睛都看着她道:“倾心,你怎么了?”

“桥下出了人命,我去看看。”说罢,松开手跳下石桥冲着死人的地方跃去。

司映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渐渐腾起一抹浅笑,一甩手将鱼扔下了桥,心喜道:“倾心,你终于回来了。”

凤倾心拨开人群,极力的大喊道:“大家安静,不要破坏了杀人现场。”

喊了几嗓子,却依然控制不住人群,凤倾心无奈,只好尽力向尸体推搡去,奈何人群是在太过拥挤,竟然走不出分毫。

忽然感觉身后出现一双手,将眼前的人都甩了出去,硬是给她挤出一条路来,凤倾心不用回头都知道此人是谁。

在司映的帮助下,很快便来到死者的船上。

人群渐渐散去,凤倾心蹲在桥栈上,皱着细眉看着死者看了好一会儿。

没想到她竟是一名年轻的女子,可此时脑袋却分了家,圆滚滚的咕噜道舟尾,身体却在在舟头上。

司映在身后用食指摩挲着下巴,深沉到:“这个女人衣着朴素,且死在鱼舟里,她定是一个鱼贩子,瞧死者的死法残忍,死相恐怖,她一定是仇杀,看她的鱼筐里的鱼大肥美,钱匣子里的钱也堆的很多,一定是惹来其他鱼贩子的羡慕或者嫉妒,被同行杀死可能性也很大。”

凤倾心瞥了她一眼,正欲开口说话,身后却传来一声赞叹声,回头却见一个瘦高的捕头打扮的人走了过来,对着司映连连竖起大拇指,夸张的赞美道:“神探,神探啊,只这么一眼竟然将这个案子分析的头头是道啊,你真是本捕头的贵人。”

说罢不停地拍着司映的肩头就差没抱住他了,司映干笑几声道:“我只是随便一说,你是捕头,还是你来破案吧。”

“唉,此言差矣,旁观者清么,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来人啊,去找到那些鱼贩子给我挨个调查,看谁有嫌疑就把谁给我逮起来。”

司映一惊,连忙道:“我说捕头大人,办案怎么能这么草率。”

“谁说草率了,方才你不是分析的头头是道么?”

“我只是随口一说。”

“但是很有道理呀。”

凤倾心站起身,冷艳睨着那瘦高捕头,负手立在桥栈之上,面容雪白,眉眼冷然,冷冷的哼了一声。

那瘦高捕头挑眉看着凤倾心,撇唇道:“这位姑娘你哼唧啥,难道是在质疑本捕头么?”

司映见状急忙打着圆场,凤倾心却不屑的冷声呵斥道:“不错,我就是在质疑你,你连尸身都没验,死者身份都没证实,就敢如此草率的定案?”

那是瘦高捕头被凤倾心说的下不来台,脸一冷怒火道:“你这个小姑娘,方才这位小兄弟不是说了他是鱼贩子了么,本捕头也这么认为……”

“一派胡言!”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凤倾心一声娇喝打断,抬腿从桥栈之上踏入小舟里,走到尸体面前挑起她的衣衫一角道:“此女衣衫虽然朴素,可料子却是极好,都是前几年流行过的,哪里是一个卖鱼的小贩子能买的起的,她一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丫鬟来买鱼的,而且她若是卖鱼的,身上该有鱼腥味,而她的身上一点鱼腥气都没有,反而有份淡淡的脂粉香气,更加坐实了她根本不是鱼贩子的证据。”

“那,那她是怎么死的?”捕头的气势弱了下去。

凤倾心走到滚在船尾的头颅边上,看着死不瞑目的女人头,道:“她的脸上没有惊愕的表情,一定是在弯身挑鱼的时候被人从身后一刀将头砍下,且凶手的力量极大,头颅断口出平肉平整,说明此人是个用刀的高手。”

“会武功的人。”瘦高捕头拧着眉头皱着脸却是越来越愁,随后他缓缓将目光落在凤倾心身上,立刻换了一副笑脸,凑到桥站对她喜笑颜开的搓手道:“不如……”

“没时间。”没等他说完,凤倾心斩钉截铁的吐出三个字来,从舟里跨过桥头无视笑着像花一样的捕头,拉着司映就走。

那瘦高捕头一路小跑跟了出来,挡在凤倾心身前,却愁的的眼泪都要流出来道:”姑娘你就好人帮到底,帮我查出凶手来吧。”

“不是你是捕头么?”凤倾心瞧着他此时人模样,一点官家人的气势都没有,就没什么好脸色。

那捕头耷拉个头,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道:“实话和你说了,我是花钱买来的捕头,才上任一个月,头一回碰到这么可怕的案子,这,这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凤倾心气结,这种人怎么也能当上捕头。

司映在一旁拉着她的胳膊道:“倾心,不如我们就帮他一下。”

“帮他?”凤倾心斜睨着那捕头,满眼的恼火。

司映瞧着她一脸的火气,不由得心喜,她终于有了一丝生机,只有断案时才会有如此倔强的眼神。

“我们不是帮他,是在帮那个死去的女人,也许这个案子身后会有什么故事也说不准呢。”

凤倾心眉眼暗了下去,可惜,她已经没了魂瓶,也看不见鬼魂了。

“罢了,帮她这一回吧。”

那捕头立刻眉眼堆笑,一个劲的作揖道:“谢谢姑娘,谢谢姑娘,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凤倾心将眸子落在女人尸体上,微眯起眼道:“当务之急是查到这个摊位的主人是谁,这个女人是在买鱼的时候被杀,而此刻这个小贩子却失踪了,他此刻的嫌疑就很大,就算他不是凶手,那么他也一定看见了什么。”

“姑娘所说言之有理,我马上派人去找。”捕头双眼立刻满上了神采,却又忽然想起来什么,紧张道:“姑娘,那尸体该怎么处理?”

凤倾心有些无语,这回连司映都看不下去了,扶着额头无奈的摇头道:“当然是放在你们县衙停尸房了。”

那捕头连连点头,凤倾心和司映抬腿离去,那捕头又在身后叫嚷道:“姑娘,公子那你们住在哪儿,我有线索好通知你们!”

司映翻了一个白眼,二人没有回头,道:“永安街青衣坊。”

夜里,天凉如水,凤倾心站在院子里透过树梢看着月色,双眼迷离飘忽着,连她自己都不知在想着什么。

感觉身后有人为她披了外袍,凤倾心回头看着司映,笑了笑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司映温柔的看着她道:“你不是也没睡么?”

凤倾心抿了抿春,没有言语,轻叹一声,将眸光又落在清月上。

司映看着她的侧颜也没有说话,时光忽然静谧下来。若不是门外忽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司映反倒生出地老天荒的感觉。

凤倾心眉眼一凛,偏头看着门口的敲门声,一声比一声紧迫,安静的夜里突兀的仿佛能勾起人的心跳声。

司映也变了脸色,步子放的很轻,二人还未走到门口,大门倏地被人踹开了。

二人皆不由得一惊,却看见那个瘦高捕头一脸惊恐的跑了过来,腿肚子都打颤,凤倾心不由得皱眉问道:“捕头大人,发生何事如此惊慌?”

那捕头看见二人似乎找到了主心骨。一下子瘫软在地,竟然哭着道:“那,那女人,脑袋和身子,被,被人给缝在一起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鱼榔

无忧县衙停尸房。

房内灯火昏暗摇曳,阴影晃动的投在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上,恍惚间感觉那白布下的尸体还在微微起伏。

瘦高捕头躲在门后,死活都不敢进去,司映虽着害怕这种场面,却也着实比他胆子大了许多。

凤倾心站在尸体旁,眉峰凝起,眸光黯沉如夜,她并没有急着掀开白布看看尸体的样子,而是回眸看着那捕头问道:“这么晚了,是谁发现尸体被人缝上的?”

“是老王头,他是看管停尸房的。”瘦高捕头在门口只露出一张脸来。

“把他叫来,我有话问他。”

瘦高捕头闻言立刻转头,扯着嗓子喊道:“老王头,老王头,来人去把他给我找来。”

他的话音落了没多大一会,衙差就将一个瘦如干草的老人拎到停尸房门口。

凤倾心走出门口,皱眉看着倒在地上的老人,瘦高捕头见状立刻堆上笑脸,将他扶了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笑嘻嘻道:“老王头,你说说你是怎么发现尸体被人缝上的?”

老王头惊魂未定,身子仍在瑟瑟发抖,枯槁的身子好像随时要倒下去。

“你倒是说啊!”瘦高捕头见他不说话忍不住推搡他。老王头此时却惊跳起来,指着停尸房的尸体道:“猫,猫,是猫!”

老王头怪异的惊叫声像是被人割了喉咙,众人皆忍不住一哆嗦,凤倾心上前按住他的肩头,安抚道:”老伯,你不要害怕,你和我好好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件事和猫有什么关系?”

凤倾心沉稳如水的声音渐渐使老王头安静下来,他抹了一把冷汗,喘了几口气才道:“真的是猫发现的。”

”猫?”凤倾心眸光收拢略一思索,才道:“你是说,是猫闯进停尸房,你去找猫的时候发现那尸体已经被人缝上了?”

听了她的话,老王头连连点头,凤倾心收回手将目光落在停尸房内的尸体上,须臾,老王头忽然想起了什么,惊道:“对了,我当时从停尸房里出来时,已经惊吓得魂都散了,可恍惚间好像看见一个影子从这闪到后院里,就一闪而过,也不知是不是我眼花了。”

凤倾心眸底精光乍现,立刻转头对瘦高捕头吩咐道:“派几个人去后院查查,在多派人手一定要尽快找到卖鱼的小贩子。”

“是。我亲自去!”瘦高捕头一口答应着,忽然之间好像想明白了什么,抬头对凤倾心问道:“姑娘是怀疑那个卖鱼的小贩子么?”

凤倾心点了点头,瘦高捕头却摇头道:“姑娘,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为什么?”

“虽然我还没有找到那个小贩子,但是我却调查到,那个卖鱼的小贩是个不大的孩子,应该才十岁左右。”

“孩子?”凤倾心一惊,喃喃道:”是个孩子。”

“是啊,他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从小就没有娘,跟着打渔为生的父亲到处漂泊,居无定所,两年前才到此处定居,可没想到他爹去年也病死了,那些同行的看着他可怜,就混流给他打鱼,让他有口饭吃。”

凤倾心垂眸思索,好一会儿她抬起头问道:“那么案发之时,旁边的摊位的鱼贩子有没有人看到杀人的过程?”

瘦高捕头摇了摇头,有些是失望道:“我问过他们,当时桥头刚开市,正是一天最忙碌的时候,根本就无暇顾及旁边。”

凤倾心没有在说什么,而是抬腿走进停尸房,将尸体上的白布掀了起来。

顿时,一股血腥之气弥漫看来,司映不觉得向后退了一步,凤倾心半蹲下身,低头细细看去,尸体的头颅被人用线一针一针的缝上,针脚细密匀称,缝线的手法很娴熟,而且死者的嘴角,竟然也被用线向上挑起,缝在脸肉上,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身后的司映看着尸体诡异的模样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他注视着凤倾心专注的侧颜忍不住问道:“倾心,你发现了什么?”

“是鱼线。”

“鱼线?”司映一怔道:“难道尸体是被人用鱼线缝上的,如此说来,凶手还是和鱼贩子有关系。”

“可惜,这个鱼贩子是个孩子。”凤倾心沉声道:“当时这个女人蹲下身挑鱼时,此时是最没有防备的时候,鱼贩子只要侧身站在他身旁,一刀就可以杀了她。”

“也许,是有人从她身后下刀的?”

“不可能。”凤倾心摇头:“你别忘了,她是被人一刀砍头的,死者当时是低着头的,如果有人从身后动手很难一刀将其头颅砍下,而且当时的情景你也看见了,头颅是滚在舟尾的,身子却倒在舟头上,更加证实了凶手是在死者身侧动手的。”

司映一听顿时也拧起了眉头,沉眸道:“如此说来,凶手是尾随她道桥头鱼市,在她低头买鱼的时候动手,也就是说当时买鱼的是有两个人。”

“不排除这个可能。”

“也许那个孩子可能是会目睹了这一切,遭了,他会不会也遭到凶手的毒手!”

凤倾心看着那死不瞑目的女子,低低的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担心,但愿他只是害怕躲起来了。”

司映也担忧的点了点头,凤倾心此时却忽然抬起头,凝声道:“猫,为什么会有猫来?”

司映想了想道:“养猫和狗都一样,基本上每户人家都养着,碰巧被撞上了,也不是不可能。”

凤倾心低垂的眸子,却是摇了摇头道:“猫也许是跟着味道来的。”

“味道,你是说鱼腥味。”司映低头又看了一眼缝着尸体的鱼线道:“你还是怀疑鱼贩子。”

凤倾心没有出声置喙,脸上微颦眉峰,轻咬下唇,愁眉不展道:“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那个孩子。



就在这时这时,瘦高捕头却喘着粗气从门口跑来,刚踏进停尸房一步,又被尸体诡异的模样吓得退了出去,凤倾心将白布又盖在女子的身上,见他这副样子没什么好声气道:“怎么,发现了什么线索了么?”

“后院里什么都没有。”

“废话。”司映无奈道:“我要是凶手我也早就跑了,难道站在后院等着你抓。”

瘦高捕头大口喘息着,急得直跺脚,道:“你让我把话说完,后院虽然啥也没有,但墙底下有一个狗洞。”

“狗洞?你是说凶手是通过那个狗洞逃走的。”司映挑眉。

“怎么可能,那狗洞小的只有狗能钻出去。”

司映也被他气得直跺脚,道:“你到底想说啥?”

“哎呀。我是想说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影,是老王头眼花了。除非是个高手,能从县衙五丈高的墙上飞腾出去,可真是这样的高手,怎么可能被老王头这老眼昏花看见”瘦高捕头抹了抹汗,总算把事情说明白了。

司映睨着他道:“你要说的就这件事。”

瘦高捕头一愣,急得是抓耳挠腮的直摇头:“不是。”

”那你想说啥?”司映也被他惹出怒火来。

“我是说,我们在狗洞外面找到了那个卖鱼的孩子,他躲在草堆里睡着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凤倾心和司映早已经没了踪影,瘦高捕头看着二人风一般消失的身背影,掐着腰泄了气一般耷拉着头道:“不是吧,我又要跑回去。”

月已经西斜,此时的夜黑的正浓,暮色一层一层的涌上来,这种灰暗的颜色看起来污浊不堪,令人窒息。

衙差手中的火把在这漆黑的夜里不堪一击,光线很暗,凤倾心远远地看着县衙后院的墙头上似乎隆起了很高的轮廓,待走近了才看清,原来是四五个衙差将身子靠在一起,正低头看着什么东西。

司映微咳了一声,几人闻声立刻散开,凤倾心看见他们的身后野草堆里蜷缩着一个孩子。

她看着丈许来高的野草丛里缩成一团的孩子,心里忍不住泛起心疼来,抬腿向他跑去。

司映看着几个衙差,忍不住呵斥道:“一个孩子,你们几人这是在干什么?”

那几个人却是一脸惶恐道:“不是啊,司公子,这个孩子很特别,特别的……”

几人垂着头说不下去了,而凤倾心此时也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司映一听急忙走了过去,却也忍不住诧异出声来。

只见那孩子的身子大半浸在昏暗中,可头上却戴着尖尖的孝布帽子,小小的身子也罩在宽大的白布孝袍子里,整个人被白色的丧服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在外面。

那孩子一张小脸在火把的投射下中只露出了一半,另一半仍埋在黑暗中,眼毛黑而长,鼻子挺直,端正的下巴,在摇晃不定阴森可怕的光亮中,隐约可见。

凤倾心伸手摇了摇孩子小小的肩膀,小孩子皱了皱眉头,缓缓睁开双眼,众人更是惊了一跳,那是怎样的一双眼,一双灰暗的全是沉沉死气的眼,那孩子看见这么人都在看着他,惊了一跳,眼睛不停地闪烁着,道:“你,你们是谁?”

第一百三十章 消失的尸体

凤倾心伸手摇了摇孩子小小的肩膀,小孩子皱了皱眉头,缓缓睁开双眼,众人更是惊了一跳,那是怎样的一双眼,一双灰暗的全是沉沉死气的眼,那孩子看见这么人都在看着他,惊了一跳,眼睛不停地闪烁着,道:“你,你们是谁?”

凤倾心却缓缓绽出笑颜,对他微笑道:“小弟弟,你不要害怕,姐姐不是坏人。”

这时,她身后的一个衙差指着那孩子,口气不善道:“喂,你是不是叫鱼榔?”

鱼榔惊了一下,灰暗的眸子一缩,弱弱的点了点头道:“是我。”

“那我问你……”

“够了!”

凤倾心冷声打断身后差役的话,那人撇撇嘴没有再说什么。

凤倾心对鱼榔浅笑道:“你叫鱼榔是么?”

鱼榔有些害怕向袍子里缩了缩,点了点头算是回答。凤倾心向他伸出手,笑道:“

鱼榔,这里晚上会很冷,你和姐姐走好不好?”

鱼榔警惕的看了一眼她,抿了抿唇,垂下眼没有回答。

凤倾心并不着急,索性坐在地上牵起他的手,眸里是一抹温和的柔光,道:“鱼榔不怕,姐姐不是坏人,这里太冷了,也很危险,不如和姐姐回去,让我保护你好么?”

一旁的司映也蹲下身,想要伸手揉着他的头发,却被鱼榔闪身躲开。

司映尴尬的笑了两声,将手收了回去,挠了挠头道:“鱼榔,哥哥的鱼汤做的很好喝,你要不要跟我们回去,哥哥给你做好吃的。”

“我……”

鱼榔话没说完,肚子里便传来饥肠辘辘的声音,死气沉沉的眸子终于有一了一丝羞馁,凤倾心笑了笑道:“走吧,我们回去吧。”

——

司映做了一桌子的菜,鲜艳可口,鱼榔吃的狼吞虎咽,凤倾心笑着看他,道:“慢点吃,还有呢。”

鱼榔头也没抬,连头上的帽子都有倾斜了,他也顾不上扶,嗓子里含混不清的嗯着,手中的筷子仍不停地横扫,凤倾心与司映对视一眼,皆不由自主的叹息,一个没有爹娘的孩子是如何生活下去的。

好一会儿,鱼榔咽下最后一口饭,饱饱的打了一个嗝,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道:“我吃饱了。”

凤倾心走到她身边,拍着她的肩头道:“鱼榔,累了吧,去和哥哥睡觉吧。”

鱼榔闻言却偏头好奇的审视她,那探究的眼神倒让凤倾心一惊,她皱眉道:“怎么,我说错了什么么?”

鱼榔又低下头,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我以为你会问我,紫燕姐姐被杀一事。”

他的话让凤倾心心里一紧,急忙问道:“怎么,你认识那个死者?”

鱼榔点了点头,眼角有一抹悲伤,双肩一抖渐渐抽泣起来:“紫燕姐姐以前对我可好了,经常对我笑。”

凤倾心伸手抚着他的肩头,安慰道:“好了鱼榔,能不能告诉我,今天早上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鱼榔抹了抹腮旁的眼泪,委屈道:“我不知道,我回头向钱匣子里扔钱,就一转头的功夫,紫燕姐姐,她,她就……”

鱼榔忍不住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着,声音哀恸,凤倾心也不由得叹息,如此说来,鱼榔也没有看见凶手是谁。

司映却橫起剑眉,眼中嗪着一抹不解,问道:“鱼榔,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要逃,是不是有人要杀你?”

鱼榔抬起头,眼角还挂着泪珠,不解的看着司映疑道:“谁要杀我?我为什么要逃?”

司映一脸惊奇:“那你为什么不回家?”

“家?”鱼榔眸子一黯,道:”我没有家了。”

司映抿了抿唇,没有在开口问下去。凤倾心蹲在她的身边,柔声问道:“鱼榔,那你告诉姐姐,你为什么要穿成这个样子,为什么要躲在县衙停尸房的墙后?”

鱼榔低下头,缩回孝布里的小手纂的紧紧地,挣扎了许久,他才抬起头,看着凤倾心,一双眼里都是不安。

凤倾心被他眼中的害怕刺了一下,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道:“算了,鱼榔,你若是不想说,就不说,好好睡一觉,且都等到明天睡醒了以后再说。”

说罢她直起身对司映道:“他年纪还小,今晨一定是吓坏了,你带着他回房里睡吧,夜里仔细着些,还是要小心凶手来报复。”

司映点了点头,伸手去牵鱼榔的手,鱼榔却浑身僵硬,任凭司映如何拉扯,他也一动不动。

凤倾心皱眉看着他问道:“鱼榔,你怎么了?”

“紫燕姐姐以前对我很好的……”

鱼榔低垂着头,脸隐在孝帽子投下的阴影中,看不清神色,好一会他抬起头道:“我穿这身衣服是为了她,我躲在县衙后,也是想去看看她,可是,可是,我根本就进不去……”

一滴泪缓缓从他眼中留下,鱼榔哽咽着,凤倾心看着他的样子,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风轻云淡,似乎太阳出来了,一切诡异就都跟着一起消散了。

凤倾心站在院子里,春来的气息很香甜,让她忍不住多呼吸几口。

司映却慌慌张张从房间跑出来,急促的脚步哒哒的格外不稳,凤倾心闻声急忙回头问道:“怎么了?”

司映喘着粗气道:“鱼榔,鱼榔……”

“他怎么了?”凤倾心心被提了起来。

“他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

司映双眉锁着惊疑,道:“我也不知道,拂晓后我醒来看见他在我身旁谁的很香甜,可不知怎么的,我就睡死了,他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也不知道。”

“会不会你被人下了*。”

“不会,我得警觉性还好啊。”

凤倾心低头不语,凝眉思量,好一会儿道:“走,去桥头看看。”

清晨的桥头,仍然热闹的很,没有因为死了一个人儿变得萎靡。

凤倾心与司映再一次来到古桥上,远远地就看见鱼榔小小的身影,穿梭在渔船上,摆弄着一条条肥鱼鲜虾。

二人看着那忙碌的身影竟不知该说字儿什么。

“你闻到了么?”凤倾心视线始终挂在与鱼榔身上,却忽然出声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司映被她问得一愣,“啥?”

“鱼腥味。”

司映挠了挠头,道:“闻到了,这鱼市全是鱼虾,怎么能闻不到?”

“那这里怎么会没有猫呢?“凤倾心偏头看他。

司映语凝,好半天他才道:“可能,可能是这里人太多了。”

“人太多了么?”凤倾心低眉喃喃道。

忽然,她猛地抬头,感觉一道灼热的光线从桥头射来,直接落在她身上,让她没由来的心惊肉跳,可抬眼看去,人山人海的鱼市买卖不绝,根本就没有人看她。

又或者,那人就藏在这人群之下,躲在暗处窥视着她。

司映看着她变了脸色问道:“怎么了?”

凤倾心摇了摇头,缓缓道:“我们回去吧。”

“那鱼榔呢?”

凤倾心叹了一口气道:“凶手昨天没有杀他,想来,今日也不会了,放心,事情闹得这样大,短时间内,他不会再次作案。”

“你怀疑这是葛连环杀人案?”

凤倾心眼里射出精光:“但愿不是。”

司映点点头,与凤倾心回身离开,她却突然顿脚,侧头问他:“那个瘦高的捕头有没有查死者的身份。”

“应该查了吧。”司映也不太肯定,毕竟他的捕头之职都是花钱买来的,能力的问题都可以不用考虑。

“一会你去看看吧。”

司映点了点头,凤倾心颔首与他向桥下走去,仍然感觉那股灼热的视线在她身上胶着。他忍不住回头看去,抬眼却对上鱼榔那一双灰暗的双眸,在二人视线相撞的时候,他的眼里忽然有了神采,对她翘唇一笑,摆了摆手。

凤倾心亦对他微笑,转过头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总觉得一股怪异在桥头浮动,牵扯着每个人都阴恻恻的,又一时间说不出是哪里怪。

二人回到青衣坊,就看不见瘦高捕头坐在门口嚎啕大哭着,司映怒从两胁出升了上来,两步窜到他跟前,一把揪着他的衣襟将其提了起来,低吼道:“大早上的,上这哭什么丧?”

“我不是哭你,我是哭我自己!”瘦高捕头挣脱他,可得更凶了,眼泪鼻涕哭了一脸,司映嫌弃的撒开手,那瘦高捕头立刻瘫坐在地上高嚎起来:”我得命怎么那么惨,科举次次不中,好不容易攒钱买个小吏,却碰上这么邪门倒霉的事!

“究竟发生什么了?”凤倾心走了过来蹙眉问道。

“那死者是城中林财主家的丫鬟,没想到,她一朝飞入枝头变凤凰,要嫁给林財主的儿子,现在他们来朝我要人来了!”

“那你就要把紫燕的尸身给她不就完了。”凤倾心不解。

“尸体要是在就好了!我也用不着哭丧了。”

“尸体呢?”

“尸体没了?呜呜呜!”

“去哪儿了?”凤倾心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紧张问道。

“不知道,昨天晚上还在,今天就没了?现场只留下一道很长的托痕,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怪物?”

第一百三十一章 蛇吞

凤倾心与司映再次来到无忧县衙停尸房里。

已是三月春盛,外头艳阳高照,可停尸房内莫名一股寒气袭来,可扑面而来的阴凉之气从脚下往心尖上窜,司映仍觉得此处渗人 的很。

尸体不见了。

凤倾心也觉得奇怪,昨夜尸体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见了。

瘦高捕头仍跪在地上哭的悲伤,对着凤倾心哭到:“谁那么缺德,偷尸体干什么,死了也不让人消停,我怎么和高財主交代啊。”

聒噪的哭声让凤倾心蹙起眉头,司映也面有惧色,迷惑道:“倾心,会不会是杀人的凶手?”

凤倾心看着地上逶迤的一道的痕迹,灰尘被扫到了两旁,很明显是匍匐前进的拖痕,她不由得沉下双目,这痕迹从窗口而来,一直蜿蜒到停放尸体的木床之上。

凤倾心走到此时虚掩的窗子上,眸子微光转了几转,道:“我们昨晚走时,这窗子明明关的很严实,如今被撞开了,可看这痕迹的样子却不像是人为的,倒像是动物爬过的痕迹。”

司映双目一睁,脸色惊变道:“是,是蛇!”

一听见如此一说,瘦高捕头哭声都惊得停住了,张着大嘴,骇得眼睛瞪的老大:“什么,蛇,你是说是蛇把死者的尸体吃了?”

凤倾心沉眸不语全是默认,而这时门口却闯进来一个冷脸的魁梧男人,形貌匪气,满面凶相,嘴里骂骂咧咧,两个衙差砸身后拼命的拽住她,可那男人却· 来了怒气抬起手臂竟两个衙差掀翻在地!

那男人登时就闯了进来,一把提起地上的瘦高捕头,怒声道:“高寿,你这个捕头是干什么吃的,说,你把紫燕的尸体弄哪儿去了?”

凤倾心一脸惊奇,高寿,这个瘦高的捕头叫高寿?

高寿此时蔫了起来,顿时小白脸涨成了个红通通的大茄子,他喘着粗气道:“王公子,有话好好说。方才这位协助衙门破破案的凤姑娘说了,您未婚妻可能被蛇吃了……”

高寿的话还没说完,王兵的拎着他的手劲又狠了几分,抬手就将他摔在地上,低声咒骂道:“少在那糊弄我,她这么大的人,蛇得成精了下才能将她吃掉。”

高寿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王兵还不解气,抬手朝着他的脸又是一拳,高寿认命的闭上了眼睛,好半天预想的疼痛没有传来,睁开眼看见凤倾心伸手将王兵的拳头拦下,她斜睨着他,勾唇道:“如果,真的是蛇成精了呢?”

王兵看见一个模样秀美的姑娘握住了自己的手腕,怔了怔好半天才到:“怎怎么可能,哪里有这么大的蛇?”

“怎么没有?”司映走上前,想起他曾经看见过的灰黑大蛇,心就猛地收紧,惊恐道:”我曾经就看见过,一条快要成精的大蛇,它都能听的懂人话了。”

王兵一脸的不可置信,凤倾心看着他的疑惑,扯起了一丝微笑,缓缓收回手掌,说道:“王公子,你放心,紫燕的尸身既然是在县衙丢失的,高捕头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

高寿一听见有人替他说话,立刻起身点头附和道:“是是是,我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给你一个交代的。”

王兵顿时不再言语,看了一眼凤倾心,又看了一眼高寿,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高寿看这他离去的背影,舒了一口气,身子软了软的倒了下去。

司映皱眉看着他,问道:“我说瘦高,不高寿,你好歹也是个捕头,怎么会这么怕他?”

高寿擦了擦冷汗,紧张道:“司公子你有所不知,他家所干的营生那不是一般的营生,血腥气非常严重。”

“一个杀猪的,你怕他做什么?”凤倾心轻蔑的提唇。

“杀猪的人心多狠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高寿话没说完,立刻反应过来,看着凤倾心惊道:”姑娘怎么知道,他是杀猪的?”

凤倾心笑了笑道:“他身上一股血腥味很重,手掌上全是握刀磨的老茧,而且他的力气极大,瞧方才撂倒你们三个衙差的的架势,出手又快又猛,定然是杀猪时候练就……”

凤倾心话没有说完,忽然顿住,眼底一轮精光乍现,司映急忙问道:“倾心,你想到了什么?”

凤倾心默然片刻,缓缓道::“我想到了杀人手法,紫燕被杀的时候,凶手出刀又快又猛……”

“你怀疑高兵?”高寿反应过来。

凤倾心摇了摇头道:“不是怀疑他,而是一切有嫌疑的都不能放过。”

“那我一会儿派人去将他监视起来。”

凤倾心点头道:”也好,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高寿点了点头答应着,又问道:“那现在我们该做什么?”

凤倾心走到窗下,向外看去,窗外几颗老树扭着身子邀送着清风,而树后都是长高的荒草,经久无人打理,最容易有蛇出没,凤倾心半眯起眼睛,缓声道:“找蛇。”

司映拿着一根木棍打草走在前面,凤倾心跟在他身后,而高寿躲在最后死活不敢走上前,凤倾心无奈,真不知道他这个捕头能做到什么时候。

“在这儿。”

司映突然顿住脚,看着草被托折的痕迹,不由得惊呆,道:“倾心。你快看,草叶被托折的痕迹竟有一尺,这蛇不得有人腰身那么粗。”

身后的高寿顿时惊得身子都萎靡了下去,若不是旁边的差役扶着恐怕就跌坐在地上。

“继续找。”

凤倾心冷哼,看来她推测的不错,果真有蛇,可疑问也接踵而来,为什么那么巧,这蛇会的来到县衙吃掉紫燕的尸身,到底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如果是,那么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凶手?

可是凶手的话,他为什么要非如此周折来对付一个女孩子。

思及至此,她不禁对身后的高寿问道:“紫燕这个人,你调查了么?她可是有仇家?”

“我调查了,她的身世很纯粹,就是从小被卖到高家做丫鬟,一直到了出嫁的年龄,没听说过有什么仇家。”

“这就奇怪了。”凤倾心蹩起眉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而这一行人已然从停尸房附近顺着痕迹找向县衙后院,没一会儿就找到了昨日发现的狗洞。

“怎么又在这儿?”高寿一脸的晦气,指着那个并不大的狗洞,道:”难不成这蛇也是从这里钻出去的。”

凤倾心蹲下身,细细端量这个狗洞,昨天在后墙并没有仔细看过,今日一看,见这个洞虽然成年的大人钻不过去,却又尺寸宽,足够一个没又脚的滑腻的动物爬过。

狗洞的边沿上挂着一抹灰黑的鳞片,凤倾心伸手将其拾起,在日光下,那鳞片黑的发亮,司映不禁后退了一步,全身都有些发抖,指着凤倾心手中的鳞片惊恐万分道:“是,是它!”

“怎么,你认识这条蛇?”高寿一脸惊奇。

司映一巴掌拍在高寿的头上,怒道:“我又不是母蛇,怎么会认识那条黑龙?”

“黑龙?”高寿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司映气得直跺脚,凤倾心缓缓站起身,粉唇轻勾道:“如果真的是她,那我们就可以放下心了。”

“为什么?”高寿疑道。

凤倾心看了看手中的鳞片,本就微微有些翘的嘴角更往起勾,连带那双清冷沉静的凤眸都漾起点点星波:“很简单,因为她来了,就意味着此事和凶手无关。它只是找食物填饱肚子而已。”

高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转脸却又哭丧着脸道:“那我该怎么和高家的人交代?”

凤倾心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转身离去,司映拍着他的胸口,道:“实话实说。”

——

高寿从高家出来的时候,耷拉着头,想想方才被骂的狗血喷头就觉得这个捕头当的憋屈。

夜色渐渐暗了下去,春天里的风还是有些凉,高寿不禁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咕嘟道:“谁在想我。”

话音未落,迎头跑过来的衙差阿四远远地就朝着他大喊道:“头儿,头儿,出事了!”

紧张惊慌的声音让高寿不觉得腿一软,心都提了起来,连日来的惊吓似乎让他负荷不了,哭着脸道:“又出了啥事?”

阿四跑到他跟前,像是虚脱了一般,手搭在他的肩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下午的时候你不是吩咐哥几个去找鱼榔问话么?”

“怎么了?”

“他,他,我们去的时候,看见那个孩子浑身是血躺在炕上,那个孩子……死了!”

“啊?!快,快去找凤姑娘!”

二人抬腿就要向青衣坊走去,迎头又跑过来一个衙差,脸上更是带着恐慌,搭着高寿的影就开始扯着嗓子喊道:“头儿,头儿,不好了!”

高寿只觉的他立刻就要短命了,腿一软,阿四及时扶住了她,那衙差跑到他跟前,慌到:“头儿,紫燕的尸身找到了。”

“啊?那是好事啊,这回可以和高价交代了。”

“交代啥呀,囫囵的只剩下个头儿了!”

“啊啊!快,快去找凤姑娘。”

第一百三十二章 诡谲

“啊?那是好事啊,这回可以和高价交代了。”

“交代啥呀,囫囵的只剩下个头儿了!”

“啊啊!快,快去找凤姑娘。”

高寿只觉得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都在这几天发生了,只有找到凤倾心能找到主心骨,而此时,夜也悄然而至。

凤倾心和司映两人皆是用了轻功,一路二人轻点足尖,腾挪跳跃,飞檐走壁,鬼魅般行的飞快,将高寿远远的甩在后面,很快就到了城郊鱼榔的家里。

这土屋落败的好像随时都要倒塌,因着离海很近,加之轻云蔽月,房屋上头似乎绕着一层黑雾,看起来像浮动的黑云,可此时屋内却燃着灯火,摇摆不定的投在窗纸上,映出两条模糊的人影,格外诡异。

二人立刻交换了了一个眼色,放轻了步子,悄无声息的走到门下将身子贴在门口,凤倾心屏息听着,只听见屋内有两个人的声音,时不时的还传来一折欢快的笑声。

二人皆是一惊,凤倾心听得出来,那声音里其中一个就是鱼榔,高寿不是说他死了么。

凤倾心用眼神示意司映在听一会,他立刻了然,在一起办案多年,自然知晓她每一个眼神的含义。

可偏在这是,高寿远远的就惊嚷的跑过来,司映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此时,屋内的人立刻惊醒起来。

凤倾心听见屋内想起了脚步声,正缓缓的向门口走来。

没一会儿,房门就被人猛地从里面打开,露出鱼榔淡漠的脸,此时眼角挂着来不及收的一丝光彩,漠视着来人,而看到门外的凤倾心,不由得一惊,眼中的那抹光彩更盛。

“是你,凤姐姐!”

凤倾心低头对他抿唇一笑,而高寿看到鱼榔立刻惨叫一声,转身就跑,边跑边喊道:“妈呀,有鬼啊!”

司映想去追他,凤倾心却伸手拉住他道:“算了,由他去吧。”

说罢弯身看着鱼榔,揉了揉他的发丝,笑的温软道:“鱼榔,你没事吧?”

鱼榔一脸镇定,却开口反问她道:“姐姐认为我要出什么事么?”

鱼榔这一问反倒让凤倾心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而就在此时屋内却忽然传出一声弱弱的女孩子的声音道:“鱼榔,是谁啊?”

凤倾心与司映一惊,须臾,只见屋里走出来一位袅袅美丽的女孩子,十五六岁的样子,眉目柔和,穿的虽然破旧,却也难掩她如江南烟雾里走出的温婉可人。

那女孩子看着凤倾心和司映这样盯着她瞧的生人,不由得有些害怕,鱼榔回身对她笑得开心道:“姐姐不要害怕,这两个人都是好人,他们曾经收留过我。”

那女孩抬起一双受惊的大眼,点了点头。

凤倾心走上前道:“鱼榔,这个小妹妹是谁呀?”

“是卖鱼翁家的姐姐,婉柔姐姐,渔翁爷爷前些日子死了,和鱼榔一样,没爹没妈,家里就剩下她有人了。”

凤倾心看着两个孩子,不由得心疼起来,命运弄人,让他们在小小的年纪里就承受了这样的磨难,难怪他们在一起会笑得那么开心,也许,因为他们都切身体会过失去亲人亲人的痛苦,才会更觉得相护怜惜鼓励。

“凤姐姐,你们进来坐一会。”鱼榔抬眼问道。

凤倾心点了点头道:“好。”

走进屋门,凤倾心才感觉到什么叫做家徒四壁,破旧的泥墙已经快要坍塌,斜向一旁,整间屋子里只有一铺炕,炕上放了一个桌子,上面落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矮地已经深陷,角落里还有一个装物件的箱子。

整间屋子里就这些东西。

凤倾心叹息着,怜惜的看着他二人,这二人坐在炕上对她招手却笑得开心,并没有觉得日子过得有多苦楚。

凤倾心坐在炕沿上,炕上立刻就坐满了,司映无奈只好坐在矮地那口大箱子上,登时就此他们矮了几分,而鱼榔此刻的眼神却黯了一下,凤倾心以为他不舒服,便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鱼榔抬眼对她微笑道:“没事。”

凤倾心想了想还是问道:“鱼榔,你和姐姐说实话,今天下午,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来寻你的衙差说你满身是血的倒在炕上?”

鱼榔缓缓将脸垂了下去,将脸色投再昏黄的阴影下,凤倾心看不见他的神色,只他抿着唇不肯言语。

而坐在矮处的司映却惊骇出声,双眼死死地盯着鱼榔,脸色你都变了。三人闻言一其齐向他看去,凤倾心问道:“你怎么了?”

司映回过神,对凤倾心笑了笑道:“没事。”

凤倾心没有在意司映神色的变化,而是回过头看着鱼榔,一脸恋爱的摸着他的头,道:“算了,既然你不想说,那就不要说了,夜深了,我们回去了。”

“姐姐,今天晚上我来找鱼榔的时候,她并没有什么异样啊?”婉柔抬眼对凤倾心说着。

她含笑的队二人点了点头道:“好,姐姐知道了。夜深了,你们也要早点歇息了?”

鱼榔抬眼看着凤倾心一脸的不舍,婉柔也起身道:“我也要回去了。”

鱼榔虽然百般不舍,还是点了点头。

司映起身用余光瞄着鱼榔,见他忽然回头看着自己,二人视线一撞,司映没有来得心里一紧,只好扯唇干笑出声,而就在这时,不知怎么的一股子血腥之味忽然窜入鼻尖,司映立刻就要呕了出来,用手掩鼻道:“这是什么味道,这么呛人?”

鱼榔用鼻子嗅了嗅道:“没有什么味道,是不是箱子后面的渔网发出的味道,它已经很破了。”

司映探身往里一瞧,果然有一个黑黢黢的渔网堆在那,他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却没有言语。

阴云压顶,迷雾低垂。天上一轮冷月没能拨开墨黑的云层,明晦不定,万物笼在森森地黑暗中,好像能吞没人心。

三人一齐从鱼榔那告辞,鱼榔不舍得看着他们的背影好久,凤倾心和司映将婉柔送回家,便也摸着黑向青衣坊走去。

司映看着天上被乌云遮住的月,深沉的可怕,忽然就想起鱼榔的眼神来,不由得紧张起来,而此时他感觉身后似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紧紧的盯着他,不由得回身瞧去,身后只有无边的夜色,和万物黑暗中的轮廓,并没有人。

“怎么了?”凤倾心偏头看他。

司映沉下双眼,凝声道:“鱼榔那个孩子,好像有问题。”

凤倾心皱眉道:“何以这么说?”

司映顿住脚,抬眼看着凤倾心,一脸正色道:“倾心,方才你在问他为什么浑身是血的躺在炕上,他当时不是垂着头,没有说话么?”

凤倾心略一凝眸,问道:“那有什么不对么?”

“你在他身旁自然看不见他垂下来的眼神,可是当时我坐在木箱子上,比你们矮了一截儿,我看的清清楚楚,当鱼榔的眼神很可怕,就像毒蛇一样,狠厉和阴沉,完全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

凤倾心想起当时司映的一声惊呼,自然是相信他的感觉,不由得低眸沉思,默然良久,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鱼榔他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做出什么事来。

“他只有十岁,也许,他对我们有所隐瞒,可能对我们还心存戒备,时间长了,他会对我们解开心扉的,现在我们要有足够的耐心。”

司映不知该如何形容心里对鱼榔那种的感觉,只觉得这个孩子诡谲的很,可一时之间却也不能说出他究竟怪哉哪里。叹了一口气,只好点头答应着。

回到青衣坊,司映在床上辗转反侧,难得的失眠,闭上眼,脑子里全是鱼榔那一瞬阴森的眼神,每每想起,他只觉头皮发麻,胡乱的又翻了一个身子,将头朝着床里,闭上眼强制自己睡下。

将身后留给灰蒙蒙的夜色,渐渐的一股不知哪里来的寒气,如冰刃一般,细细地沿着他的脊背处往上划割,司映却浑然不觉。

须臾,晦涩的夜里里忽然窜出一惨白的双手,一只手里还握着一把寒气森森的刀,正向着司映的头上砍去。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射出一颗石子,裹挟的劲力让那双手吃痛扔下手中的刀子。

咣叽一声是刀子落地的声音,清脆的声响将司映惊醒,他急忙回身,却见一道黑影从窗子逃了出去,司映心下一凛,拔起挂在床头的刀,登上鞋子就追了出去,可外面只有无边的夜色,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凤倾心听见声响穿上外袍也追了出来,看着司映惊问道:“怎么了?”

“有人要杀我!”

凤倾心心被提了起来,细细观察他,见他没有受伤,松下一口气这才问道:“你今天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司映低眉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道:“今日我都和你在一起,除了在鱼榔家里的箱子那发现了血腥味道,再也没有其他。”

“什么,血腥味?”凤倾心紧张的大惊。

“是啊!”

“不好,鱼榔有危险!”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人影

鱼榔睡的安稳极了。

屋子静幽幽的,黑暗栖在那里,令人窒息。

凤倾心和司映推门而入的声音不大,却也很突兀,可都没有吵醒他。

凤倾心立刻感觉出不对,她走到炕旁边用火折子点起煤油灯,转头看着鱼榔,他的脸色极其惨白,凤倾心悚然一惊,俯身在她耳旁轻唤着他的名字:“鱼榔,鱼榔。”

唤了两声他仍然紧闭双眼,没有反应。凤倾心缓缓伸手将手指放在他鼻下轻探,微弱的鼻息在手指上一下一下的轻拂,让她略放下一口气道:“只是中了*,没有生命的危险。 ”

司映凝起眉头,从进门开始他就一直戒备着,不知为什么,他认为方才的那个要杀他的人就是这个孩子。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凤倾心回眸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笑了笑道:“不要想太多,也许是凶手故布疑阵,你不是说在木箱子下闻道血腥味么,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司映瞄了一眼炕上的孩子,讥唇道:“就算那儿是有什么,现在也不一定就在了。”

凤倾心顺着他的眼神也看着炕上昏迷的孩子,略微凝眸道:“我,还是觉得这一切和这个孩子没什么关系。”

司映微微叹息,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凤倾心走到那个大木箱子旁,有些腐烂的板材显示着它已经好多年了,她缓缓抬起箱盖子,方欠了一道缝隙,一股刺鼻的腐呕之息就窜了出来,她不由得一惊,一把将箱盖子掀开,只是里面的东西着实让他二人惊骇了一跳。

“天呢。”凤倾心也竟惊恐的瞪大了双眸,司映直接冲到外面呕了起来,一边呕还一边对凤倾心道:“我就说这个孩子有问题,哪个孩子这么大胆,敢将蛇吃剩下的尸骨带回家了。”

原来这箱子里装的竟然是紫燕被黑龙吃剩下的头颅和一些血肉模糊的残骸。

此时,凤倾心也迷惑了。正如司映所说,他一个孩子如何敢碰大人也惊骇忌惮的尸骸。

“凤姐姐。”

随着一声孩子的沉稳语调忽然在头上响起,凤倾心惊了一跳,抬眼看去,鱼榔那一双墨黑的眼底此时竟是浓郁地怒色。

他看着被掀开的箱盖子忽的站起身从炕上跳了下来,一把将盖子合上,看着凤倾心脸上却是凛然的怒气,此刻双眼里跳动的火焰,灼得凤倾心一阵心慌。

“鱼榔,你?”凤倾心的话说不下去了,她实在不相信他一个孩子会和杀人逢尸的案子有牵扯。

司映从门口走了进来,沉声道:“事到如今,鱼榔你就和我们说实话,你究竟做了什么?”

“凤姐姐,”鱼榔低眉抿紧唇,”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他缓缓抬起眼来,一双深邃眼眸,直直望向凤倾心眼底,那眸中突然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仿佛是失望,又仿佛是痛苦,那目光像利刃一样刺痛了她。

“鱼榔。”凤倾心走近了他,司映伸手去拉扯着她,却被她避开。

“你告诉姐姐,你究竟有什么苦衷?”凤倾心蹲下身,与他直视。

“我没有什么苦衷。”他的声音很平静。

“那你为什么要将紫燕的残骸带回家。”

司映瞄着合起的箱子,想起里头的头颅,满脸血污,却让能看清楚她被缝起的诡异笑脸。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扯着凤清新的袖子就往外走,道:“别和他说了,我们去找高捕头。”

凤倾心没有动,转头对司映道:”我们听他说完。”

“倾心!”

凤倾心不在理会司映,而是低头道:“鱼榔,你告诉姐姐,着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说了,你会不会相信我。”

、“相信。”

鱼榔一惊,抬眼看着凤倾心,死灰的眼中有起了一丝神采道:“你真的相信我?”

“相信。”凤倾心看着他的眼,又郑重的对他说了一遍。

鱼榔惊愕的抬起眼,看着凤倾心脸上涌动着难以置信,和掩不住的开心,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好,姐姐我告诉你。紫燕姐姐的残骸是我带回来的,她以前对我很好的,常常来眷顾我的鱼摊,只是她要成亲了,我本来以为她再也不会来找我了,可是没想到,她又来买我的鱼,我当时开心极了,可却不曾想,她,她竟然死在了我的眼下,更令人不能接受的事连紫燕姐姐的尸身丢被蛇吃了……”

鱼榔哽咽的说不下去了,好一会儿又道:“我是在河边的荒草堆里发现的紫燕姐姐的尸身,看着抛尸荒野太可怜了,就用衣服将她兜了回来,可是姐姐太沉了,回到家我把她放在箱子里就累得睡着了。”

“所以衙差一进门看见你浑身是血的倒在炕上,才会觉得你死了。”

鱼榔点了点头,凤倾心叹息着伸手揉了揉他的发丝,没有在说什么。

她二人从鱼榔家走得时候,天已经快要亮了,耳边林子的风声都渐渐歇了下来。

司映一路沉思未语,显得心事重重,倒是凤倾心看着她抿唇轻笑道:“还在想呢。”

司映偏头看他道:“倾心你相信他?”

“相信。”

司映皱起剑眉,没在说什么。

偏就在这时,林子里传来几声打斗的声音,二人心下一紧,警惕的向林子里看去。

灰蒙蒙的天色还不光亮,隐隐约约看见两道身影,可下一瞬就隐匿在夜色里,在也看不见了。

“谁在那里?”凤倾心娇喝一声,却见林子里窜出两道人影一左一右向两个不同的方向飞掠而去。

凤倾心抽出骨刀,对司映道:“分头追。”

司映也拔出腰间的长刀,对凤倾心嘱咐道:“你要小心。”

说罢,他二人便分成两路追了出去。

凤倾心纵身提气,向那黑影追逐而去,她的轻身功夫虽不说高明至极,却也不逊色他人,速度快得惊人,说是风驰电掣也绝不为过,然则却没想到她追到林子深处,才刚落地,脚跟都尚未站稳,那只拍击过来的枯瘦手掌居然如影随形一般地跟着便到了,如鬼爪一般抓向了凤倾心的背心。

她当下原地纵身上了树,用刀身一卡树梢,借力回旋,一刀砍向那枯槁的手掌,待看清来人,她惊恐万状,连忙收了刀锋,向一旁砍去。

老妇人拄着拐满意的看着凤倾心笑了笑道:“好一个有礼貌的女娃子,老婆子我喜欢。”

“原来是你。”凤倾心对她并不陌生,虽与她没什么交集,却也有过几面之缘,却总觉得这老妇人笑嘻嘻的脸皮下,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忽然,她想起紫燕的尸身,急忙问道:“老人家,停尸房的尸体……”

“被黑龙给吃了,它太饿了。”老妇人笑眯眯的回答她。

凤倾心抿唇,她就知道这件事和凶手没什么关系,思及至此对她微拱手道:“那便不叨扰,告辞。”

“你不想知道我在和谁交手么?”老妇人在她身后说道。

凤倾心头也没回继续向前走,淡道:“不想知道。”

老妇人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眼底精光乍现勾唇扯出一抹诡谲的笑意来,她道:“丫头,我住在荆棘山,总有一天你回来求我的。”

凤倾心微微顿住脚,却也只是一瞬,抬腿便离去了。

而这头司映也提刀追了出去,疾步走了许久,感觉人被他跟丢了。

他不由得直敲自己的头,都怪他自己学艺不精,那人的武功和轻功都在他之上。

叹了一口气,他收了刀缓缓往回走,刚抬腿就感觉后背被一块石头打中,力量不大,不痛不痒。

他忽然想起那人要杀他时,是有个人用石子救了他。想到这,他不由得放低了声音,缓缓道:“何方朋友,出来一见?”

半响无人应答,只有鸟儿的鸣叫啾啾的回应着。

司映又敲了敲头,他真笨,那人躲在暗处自然是不愿相见了,自己喊破喉咙也他也不会出来的,说到底还是自己技不如人。

“你的脑袋在敲下去,就成了榆木疙瘩了。”

司映瞬间变了脸色,一阵惨白,目光沉沉的落在林中一处,然后有个人穿着玄色的长袍就这样出现在他的眼前。

司映转身就走,陈子夕含笑的在身后跟着他,道:“我说司映,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昨天要不是我,你就被人杀了。”

“我也没让你来救我。”司映有没什么好声气。

陈子夕脚步轻快,两步就要追上了他,司映此时忽然停住脚,陈子夕收步不急,直直的撞上了他。

“怎么,一年不见,这么想我?”陈子夕揉了揉鼻子,挑眉揶揄道。

司映白了一眼他,低低的垂下眉,霞光照射在他直挺的脊背上,衬出半暗半晦的面色。

“他也来了。”

陈子夕微怔。他自然知道司映问的是谁,他点了点头。

“为什么来?”他又问。

“追一个人,一路来此。”

“谁?”司映一惊,想起停尸房的所见,和紫燕的尸身他心里有了猜想。

“你亲奶奶。”

第一百三十四章 婉柔之死

回到青衣坊里,凤倾心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双眼有些迷离,她仍是猜不透老妇人的话。

那句话她已经说了两遍,难道会有什么预示?

清晨的第一缕曙光透过树叶照在凤倾心的眼睛上,她不禁眯起眼睛,伸手挡住绚烂的阳光。

司映此时打开大门浑浑噩噩的回到了青衣坊,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石阶上的她,抿了抿唇,微侧起身子他竟想要逃。

“你回来了。”凤倾心看到他,站起身关心的问道。

司映看着她,心里隐隐生出不安的感觉,她知道,他来了,他也是为她而来。

“你怎么了?”凤倾心看着他脸色有异,皱眉问道。

“没,没什么。”司映小心的搪塞着,起身走到她身边替她拢了拢衣领,关切道:“早起露重,你怎么穿的这样少。”

“我在等你。”凤倾心缓缓开口,这一声等你,司映便感觉心腹里一股热流一层一层的涌动着,一直涌尽心窝里,司映笑了笑,尽管她不爱自己,但是他知道,她是真心的关心他,这样足够了。

“遇到了什么事么?”凤倾心看着他不安的脸色,忍不住再次问道。

司映眼神闪了闪,凤倾心立刻察觉出有异,急忙问道:“怎么,出了什么事么,你与他交手了?”

他摇了摇头,转过身不知该如何告诉她。凤倾心抬腿迈出一步,站到他身前问道:“司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来了。”司映的声音很淡很轻,凤倾心被他没头没脑的话弄的一头雾水,疑道:“什么?”

司映抬眼看着她清明的秋水眸里,双手握着他的肩头,一字一句道:“倾心,他来了。”

凤倾心一怔,心猛地被人抓起,在手心里攥的紧紧的,又狠狠地坠在地上,连身体都僵硬了,她猛地拂掉他的双手,起身就走道:“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倾心!”司映拉住他的胳膊,嚷道:“你不要在自欺欺人了,你明知道我说的是青云!”

凤倾心脸色倏地变得惨白,下巴绷得紧紧的道:“他的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

司映垂下手,叹了一口气道:“我看见了陈子夕。”

“我累了,先去休息了。”说罢逃似的回到房间,碰的一声将门关上,只留司映一人在庭院里独自嗟叹。

“倾心,你不要在自欺欺人了,你的心里一直都是他,我无论如何都走不到你的心里,与其看着你你这样痛苦,我不如……”

将你让给他,这几个字在嗓子里翻涌,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清风带着些许湿意吹在他的脸上,有些湿漉漉的,他用手一摸,原来是他流泪了。

凤倾心关上门,身子便瘫软在门上,一点一点的滑落在地,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她眼底涌出,顺着脸颊,打湿了青衣裙子。

那个人,那场梦,她以为她能放弃的,可这一年,她这一颗心像被被掏空了般的,努力地想要自己忘记他,可心却疼得愈加清晰。

青云,你为什么要搅乱她的心,为什么还要出现,为什么,就不能放过她……

高寿耷拉着头,从县衙里走出来这几日又瘦了好几斤,本来就没几两肉,现在更加苗条了。

衙差阿四瞧他颓靡样子,皱眉道:“头儿,你这段时间是怎么了,像是大病了一场。”

高寿一脸哭腔,道: “知府大人限期我五日之内破案,不然将我这个捕头撸下来。”

阿四一听也是一脸的愁容:“好像也没什么线索,到现在连嫌疑人都有没有抓住,五日之内怎么破案?”

”去找鱼榔。”高寿想起昨日看见死而复生的孩子,总是觉得奇怪。

“他不是死了么?我亲眼所见。”阿四一脸惊恐。

高寿一掌拍在阿四的头上,道:“都是你眼花了,鱼榔活的好好地。”

“不可能啊,我当时明明看见他浑身是血的躺在炕上,怎么可能眼花了?”

“那是我眼花了?我明明看见他活生生的开门,凤姑娘和司公子也在场,这么多人还能都看错了。”

说罢,哼了一嗓子向鱼榔家里走去,阿四在身后挠了挠头,一脸的不可思议,看着走远的高寿,连忙追了上去,问道n:“头儿,你去找鱼榔干什么?”

高寿停住脚回头看着阿四,摸了摸下巴,砸吧嘴道:”我感觉那孩子没有说实话,一定是隐瞒了什么,也许从他的嘴里能得到一些线索。”

阿四闻言愣了愣,然后谄媚的笑了起来道:“头儿高明!”

高寿来的时候,鱼榔坐在院子里正在补渔网,拿着针线缝的还算有模有样,脚下还有好多个破旧的渔网,泛着刺鼻的鱼腥味。

高寿捂着鼻子道:“小孩儿,你家哪里来的这么多渔网?”

鱼榔眼睛都没有抬一下,更没有回答他,继续封着手中的渔网。

高寿被高财主骂,被知县大人骂,还有受一个孩子的轻蔑,顿时就来了火气,一把就将她手中的渔网拽过来道:“我跟你说话呢,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

鱼榔终于有了反应,缓缓抬眼看向高寿,死灰的眼睛阴沉的向梦魇一般,竟有了几分死气,着实让着两个男人吓了一跳。

阿四抹了抹汗,转头道:“我去方便一下。”

说罢就走出了院子,鱼榔家这里地势平缓,周围也无杂草,整个村子没几户人家显得都四通八达,阿四没地方方便,憋不住只好向河边荒草那走去。

高寿看着仍目不转睛盯着她看的孩子,心里砰砰的跳,立刻堆满笑脸将手中的渔网还给了鱼榔,他一脸冷漠的接过,低头继续缝着渔网。

高寿被晾在那里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几乎都忘记了他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高寿回过神,清了清喉咙,刚要开口问道,而鱼榔冷不丁额说出一句话,吓了他一跳:“

我在挣钱。”

“挣钱?”

高寿眨眨眼,看着一地破旧的渔网恍然大悟:“你一直给人家缝补鱼王挣钱?”

鱼榔瞄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算是答应着。又盯着他看了半天,问道:“你还有事么?”

“没,没啥事?”

“那就回去吧,我还忙。”

“好嘞。”高寿低头应着,转身就走,走了没几步高寿似乎才反应过来,回身道:”不对啊,我来找你有事!”

鱼榔皱起眉头,满脸的不耐烦道:“ 还有什么事?”

高寿不乐意了,好歹也是个捕头,怎么会被一个孩子这么轻视,立挺起胸膛,端起架势问道:“本捕头问你,在紫燕案发的时候,是不是有人陪同他来买鱼的?”

“没有。”

“没有?”高寿不信,皱眉又问道:‘你在细细想一想。是不是有人陪同你没有注意到,在她的身旁左右真的没有其他人?’

“当时的鱼市那么多人,我怎么知道,她身旁左右的是她认识的人?”

高寿被也得无语,好半天也说不出话来,鱼榔满眼的厌恶道:“没什么事的话,请你不要打扰我缝补渔网。”

高寿撇了撇唇,没有继续在问,哼了一声转身离去,还未走出村子,,阿四满面惊恐,连声喊叫的跑了过来,手里还提着裤子,想来还没来得及提裤子。

“怎么了?”高寿心里咯噔一声,可千万别再出什么事了。

“河边,河边死人了,两半了,那人两半了!”、

高寿立刻连声音都没有就昏了过去。

凤倾心和私司映来到河边的时候,案发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据阿四所说,他看见尸体时,尸体的胸膛还在起伏。

凤倾心拨开草丛看见尸体时,一股悲伤裹挟着怒气油然而生,她回身一把提起阿四的领子怒道:“她当时还有气息,你为什么不救她?”

“留了那么多血,一定没救了,而且她当时是拦腰而断,死法太恐怖,我都吓得忘记提裤子了。”

司映看着草丛里死不瞑目的婉柔,心里也忍不住气愤握紧拳头道:“究竟是谁这么心狠,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婉柔,婉柔!”从村子里跑过来一个模样清秀的男孩子,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看着地上惨死的婉柔顿时就跪在地上悲痛的哭了起来:“婉柔,婉柔,怎么会这样,早上你还好好地,早上你还好好地?”

“你是谁?”司映走上前问道。

“我,我。”男孩子一脸的青涩,抹了抹眼泪悲伤道:”我是婉柔的未婚夫,她今天早上刚刚答应我的。”

“未婚夫?”凤倾心也有些吃惊,但看着他一脸憨厚的模样,想想他二人也正是青梅竹马,起身走过去将他扶起,道:”你别太伤心了,告诉我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是在什么时候?”

“两个时辰前。”男孩子说的肯定:”那时刚从鱼市回家,她说给我做鱼汤来着,然后就一直没有看见她。”说罢又哽咽的哭出声来。

凤倾心走到婉柔尸体旁,只见她的身体被人用刀拦腰砍断,而且一刀毙命,没有第二个伤口。

“还是那个凶手!”

第一百三十五章 怀疑

婉柔死的很惨。

凤倾心双眼噙着痛楚和不忍,缓缓伸手将她的眼睛合上。

“能确定是同一个人所为么?”司映在身后问道。

“嗯。”她淡淡应着,指着婉柔被砍断的两截身子,沉声道:”婉柔的断口处皮肉平整,是被人一刀砍断,这就说明凶手定然是个用刀的高手,腕力,技巧都非常厉害。而这与杀死紫燕的凶手又不谋而合。”

凤倾心顿了顿,缓缓站起身叹了一口气道:“我猜测的果然不错,这是个连环杀人案,可凶手杀这些无辜的女孩子究竟为了什么?”

司映皱眉也是不解,两个年纪不大又柔弱的女孩子,不可能与人解下多大的仇怨,会遭此横祸,这的确让人想不通。

“对了。”高寿忽然想到什么,上前一步,不小心看到婉柔的尸身有退了回去,将头转向一旁,艰难道:“凤姑娘这几日我暗中跟踪林兵,却见他没什么异常,杀猪宰牛的,也没见得有什么仇人。”

“也就是说紫燕和林家的人没有关系。”司映在一旁沉思:“看来,还是和死者本身有关系,倾心……。”

顿了顿, 他没有说下去,

“什么联系?”高寿问道。

司映却没有说,而是看着凤倾心,见她眯着眼,抿唇不语,摇了摇头,她就是心肠太软。

那少年哭了一会忽然抬头对凤倾心祈求道:“姐姐,你能不能让我把婉柔的尸身带回去安葬?”

凤倾心低眉凝眸还未开口,高寿便不耐烦的冲他嚷道:“官府有规矩,被害人……”

“规矩的是死的,人是活的,法律还不外乎人情,高捕头为何不成人之美呢?”凤倾心忽然打断他的话,可这一番话让高寿为难起来。

身后的司映看着凤倾心皱眉心中起了一丝惊疑,却没有说什么而是对着高寿附和道:“高捕头,你看婉柔已经如此悲惨了,你就成全了这个小哥吧。”

高寿这两个贵人如此坚持,总不好拂了他二人的面子,只好点头答应着:“好吧。”

那少年立刻心喜的对他们连连作揖,凤倾心低头看着婉柔的尸身,轻声对他吩咐道:“你将她的尸身看好。夜里风重,免得夜猫来此处躲避而惊扰她。”

少年点了点头道:“姐姐放心吧,活着的时候,我没能照顾好她,如今她死了,我会好好看顾好她尸身的。”

凤倾心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着,点了点头。

而身后的阿四忽然惊呼一声惹得几人一齐回头,一刹那,他的脸色惨白像五雷轰顶似的僵在那里,呼吸急促脸色发青,哆哆嗦嗦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前方,众人不由得顺着他的视线瞧去,看见在村口,小小的鱼榔正在朝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离得稍远,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可凤倾心却觉得背后明明是烈日骄阳,偏偏感觉此时的温度冷了几分。

“这个孩子怎么这么怪?”高寿和阿四在背后耳语着。

阿四仍想着方才他方便之前,他瞧过来的眼神,只觉脊背发凉。

凤倾心脸色微沉,偏头对司映道:“走,你我过去看看。”

司映点头应着,回身对高捕头道:“这里就交给你了。”说罢同她一起向鱼榔走去。

鱼榔看着越来越近的凤倾心,眼神暗了一下,抿了抿唇将眸子垂了下来。

凤倾心看着他的样子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而这时鱼榔声音闷闷从喉咙翻涌道:“

婉柔姐姐死了。”

“你怎么知道的?”司映戒备起来,这才多久的功夫,就算他看见官府来人,也不可能知道死的那人就是婉柔。

鱼榔抬眼看了一下他,又垂下头道:“刚才听陈浪说的。”

“陈浪?”凤倾心凝眉,想了想可能是婉柔的未婚夫。

“鱼榔你不要伤心。”看着他的模样凤倾心眼里渐渐蔓上一丝深沉。

“嗯。”他淡淡的答应了一声转身就离去,凤倾心与司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惊疑。

凤倾心略一迟疑,看着前方小小的人影转瞬就消失在他家门口,想了想抬腿跟了上去。

二人走到鱼榔的家里,看见他正在院子里缝补渔网,瞧他娴熟的手法,凤倾心却觉得有些怪异,一时之间却想不出哪里怪异。

“鱼榔,你每天都要缝补这么多渔网么?”凤倾心蹲在他身旁抬眼看着他问道。

鱼榔顿了顿手中的针,眉眼暗淡下去:“是啊,我得要生活。”

凤倾心心疼的揉了揉他的发丝,道:“鱼榔,能不告诉姐姐,你最后一次看到婉柔是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鱼榔皱着眉想了想,道:”就是昨天晚上,你们一起从我家里走后,我就在也没有看见过她。”

凤倾心看着他笑了笑,道:“好了鱼榔,姐姐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鱼榔沉沉的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目送二人离开。

走到门口凤倾心忽然回头,对他浅笑道:“对了鱼榔,婉柔的尸身并没有在县衙,而是被那个陈浪带回去了,你若是想她了,就去看看她吧。”

鱼榔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走出渔村后,凤倾心脸上的笑容渐渐黯淡,脸色都阴沉了下去。

司映看着他的微的脸色道:“倾心,你也怀疑了么?”

凤倾心抬起眼,毫不掩饰眸子里的凌厉和精光:“他在撒谎。”

“撒谎?”

“陈浪说,她与他一起从鱼市上回来,都在卖鱼,我不相信鱼榔与婉柔没有见面。”

司映此时倒是不解道:“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也许他们真的没有见面呢?”

凤倾心抬眼看他,轻笑一声问道:“好,我问你,你与婉柔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昨晚啊。”司映不假思索道:“我们一起的,还送她回家来的。”

“你瞧,这是正常的反应,如果心中没有鬼,自然会不会考虑的,好可我刚才问起鱼榔他与婉柔最后一次什么时候见面的,他的回答就显得疑点重重了。”

“你是说,他考虑了一会儿。”司映想起他方才回答时的反应,不由得一惊道:“不错,不管他二人是什么时候见面,他的回答都不该是这个反应。”

凤倾心微微叹息,道:“我真的不一样他和这件事有什么牵扯,毕竟他还是个孩子。”

司映却没有再接话,忽然他是想起什么,抬头问道:“倾心,你心里是不是有了打算?”

凤倾心对他勾唇笑了笑,道:”还是你了解我。

“你把婉柔的尸身还给陈浪那个小子我就知道,你是怕凶手还会再来缝尸,只是我想不明白,尸身放在县衙里不是更安全么?”

凤倾心摇了摇头道:“此番县衙里,高寿一定会全力看守尸体,凶手不一定会有机会行凶。”

司映不明白:“那不是很好么?”

“可这样凶手很可能会放弃,我们就会失去线索,更会失去抓住他的时机,与其这样,不如给他一个机会。”

司映双眼一亮:“原来你是要瓮中捉鳖。只是……”司映顿了顿,沉声道:”你将此时告诉鱼榔,是不是你对他也产生了怀疑?他会是凶手么?”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此事与他无关,是我多想了。”

“那现在我们该做什么?”司映看着她。

“我还有个问题得需要搞清楚。”

“什么问题?”

凤倾心道:“这件事还得去找一个人。”

“谁?”

“高寿。”

“找他?”司映讥唇:”算了吧,有什么问题你还是交给我把,那家伙太不靠谱了。”

“这件事情还就得他来办。”凤倾心对她挑眉双眼一弯,一抹轻笑荡漾,司映被她眼里的波光闪的微愣,她却拽起他的手臂向前拖去:“走吧,我们去找他。”

微风吹来的清风带起了他二人的衣袍,远远看去,阡陌白云下显得有几分甜蜜。

二人比肩的身影越走越远,日光如金,一点一点滑开散去,显露出老柳树枝干扭曲的影子,和树下两个幽深晦暗的人影。

一个青衣长衫,清雅绝俗,眼如云似雾,幽深渺远。

一个玄色黑袍,站在那青色衣袍人身后,低眉垂目。

“这一年,他二人倒是过的潇洒。”

青云浓重的墨发因着日头,微微氤氲了丝金色,清风轻轻拂来,如柳儿翠青的长袍随着墨发如涟漪般徐徐荡漾开去,只是脸色却苍白的很,仿佛重病一场。

“公子,如今还是早春,寒气还是有的,你还是回去吧。”陈子夕有些担心他。

“荆棘婆还没有找到?”青云语气沉了下去。

陈子夕立刻垂首抱拳道:“属下办事不利,让她给跑了。只是这一次她已经有所警觉,想要活捉她,恐怕难上加难。”

“难……”青云忽然俯身咳嗽两声,脸色便由白转红,陈子夕拍着他的后背替他顺气。

好半天青云身子贴在树上,气息渐渐平稳下来,他说:“难也要活捉她,我不想走到最后一步。”

第一百三十六章章 凶手现身

高寿惊奇的看着眼前的二人,疑声道:“二位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来帮忙的?”

“无忧县如果有外来人口在此处长住,是不是在县衙都会有登记备案?”凤倾心问道。

“这是当然了,好方便县衙管理人口,凤姑娘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高寿不解。

凤倾心抿唇轻笑道:“如此就要麻烦高捕头,去查查鱼榔祖籍在何处,请高捕头到他祖籍走上一遭。”

“你怀疑鱼榔?”

“只是好奇,也许会和此案有关系,他和父亲是两年前到这的,我想知道他家以前是靠什么生活的?”凤倾心拧眉,对于鱼榔,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有些事情还是得查过才知晓。

“好,这件事交给我去办。只是……”高寿担忧起来:“我怕凶手今夜还会行动,本来想在县衙做好准备的,可如今尸身被陈浪带回去了,我们衙门里的人也不好在插手了。”

“放心。”凤倾心双眼微眯,眼中射出凌厉道:“这件事就交给我和司映了,今夜我倒是想要会会这个凶手。”

司映在一旁笑了笑道:“看来,今夜有些难过。”

夜里突然起了风,凉意乍起。

渔村在四野无人,唯有夜风轻轻袭来,吹拂她单薄的衣裳。凤倾心坐在渔村村口的柳树上,淡漠的望着村里。

司映在她身旁眉蹙得更厉害:“我总觉得不安。”

凤倾心轻笑出声:“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司映瞧着她的侧颜,在月光下眉目柔和,那一双朦胧的眼睛,隐隐映着波光,如同落着明灿星子。

司映收回视线,心口隐隐泛疼,他知道,他来了,她终究要离他而去了。

一阵静默后,二人忽然僵直起身子。

一点火光在村子里亮起,一簇一簇跳动着,正向陈浪家走去。

“我去看看!”

“我去看看!”

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凤倾心回眸看着司映,却见他一脸严肃对她道:“我去看看,也许是凶手故布疑阵,你留在此处盯着,看看鱼榔有没有动静,此番,我更加怀疑此事和他有关。”

凤倾心抿了抿唇,看着不远处鱼榔的房子,在夜色里正如模棱不清的鬼影一样,想了想点头道:“好,一切小心。 ”

司映对他微笑道:“放心,我会平安回来。”

说罢,提气纵身向那萤火略去。暗夜里司映像只翩然飞掠的苍鹰,足尖在树枝刹那一点,疾驰而去,又借力于着渔村破落的墙壁,不停的奔腾,没多大一会就追上了,可越走的近了,他越琢磨出恐怖的意味来。

只见那萤火竟然如此诡异,不是灯笼,不是烛火,而是一团幽蓝带红的火光是在地上不停的跳动,这,这分明就是鬼火!

司映忍不住惊呼出声,声音尖税惊恐万分,眼神慌乱起来,像是看到世间最可怕的事情。

几乎是没有犹豫,他转身就走,而就在此时,月亮被乌云遮住,此处暗了下来,那鬼火忽然变的绿色,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跳到他身前,竟然由一生三,猛地向他扑了过来。

司映大惊失色,连忙不停的后退,忽然他眼瞳陡然紧缩,下一刻只觉一股刀锋侧身劈来,入骨杀气从身侧直至面门。

司映眼前漆黑只有那两团鬼火,并没有看见人,本能的抽回腰间的长刀,对着身旁的杀气横劈出去,砰的一声,两刃相接,此时大风刮过,月亮有穿出云层。

可是眼前什么都没有。

嗞的一声,司映吃痛,是抓破皮肉的声音,他感觉手上被什么东西咬了进去,抬掌运起内力,炸裂开来,那东西登时被弹了出去。

“喵!”

竟然是猫,司映这时才看清,路上的鬼火依旧在那飘荡着,眼前这两簇跳动的鬼火竟然是一只黑猫的眼睛。

“真晦气!”司映咬牙低吼,竟然在这里看见了猫,提刀转身就走,忽然,他又紧张起来,紫燕尸身被缝的那天,看守停尸房的老王头也看见了猫,难道是凶手带过来的!

那刚才与他交手的那人就是凶手,他暗自悔恨,方才没能看清他的样子。

“喵!”此时地上的黑猫炸了毛,四只脚登的紧紧的,一声声低叫变的格外狂躁和血腥!

司映洇满血迹的指缝突然一紧,将长刀横在胸前,寒光如闪,而与此同时地上黑猫一双瞳孔彻底变成了血腥,周身竟然萦绕了周一层邪气,忽然狂躁着向司映扑了过来!

司映看着那畜牲,目中戾气一起,横刀纵身,忽如大鹏展翅般当空跳起手腕一转,长刀从高处一砍,朝着那黑猫头上看砍去!。

那黑猫像是成了精一样,灵活异常,它忽然跳起身,竟顺着司映落地的长刀一下子跳到了他的肩头上,伸着爪子抓向他的眼睛。

司映冷眼睨着那黑毛畜牲,抡起长刀向肩头扫去,寒光化成圆弧,速度奇快,那猫此时似乎是害怕了,收起爪子,喵的一声从司映肩上跳了下来,司映一手抓住它的爪子,而另一手的长刀并没有放过它,从中砍断,非要将它的爪子砍下来不可。

就在此时,耳旁一声凛冽呼啸,司映感觉到了危险,松开了猫爪,执起长刀便向身旁切去。

一柄普通的青刀出现在他眼前,力量之大猛不可挡,司映额前的发丝已被凛烈的刀刃扫起,司映想回头看看那凶手,可他周身已置于那狂风骇浪一般的刀影之中,他只能持刀抵御。

心里不由得暗叹,这个凶手果然是不简单!

“你究竟是谁?”司映一边横刀如轮般挥挡,一边大喝出声。

而那凶手并没有开口,只是不停的出刀,司映只觉得身前左右各有好几把刀同时架开,一同合击之下,如此,几十招过去,司映与凶手竟是连一个照面都没能见过。

司映此时心中一慌,他知道,这凶手今夜是为了杀他而来!

再顾不得其他,他连连退避长刀更是虚晃几招就抽身要逃,却被凶手一声长啸,蓦地就要追上他。

“你逃不掉了,今夜你必须得死!”

司映一惊,这人的声音阴沉的向地狱来的鬼,却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

难道真的不是鱼榔!

司映没有回头,也顾不上回头,拼命的想要逃,身后的脚步如影随形,那人低笑道:“村口的女人我已经调走了,你以为还会有谁来救你。”

司映心里却暗自松了一口气,凤倾心不再会更好,他不想她会有任何危险。

想到这,他忽然停住脚,身后的人也顿住脚。

司映缓缓回头,可长刀却擦着脸庞砍了过来,司映眸里一戾持刀劈去。

“为什么要杀我。”

身后的男人嗤笑一声道:“没有原因,我就是想杀你。”

“我是不是发现了你的秘密,你要杀我灭口,你究竟是谁?”

司映感觉身后的人渐渐走向他,阴冷的气息渐渐从他身上蔓上了司映身上,那人冷哼:“就是因为你的废话太多了!”

说罢,刀锋如惊雷闪电兜头罩来,司映没有回头都感觉身后一片利刃寒光,只好横刀舍命抵挡,那人的一招一式皆是致命的死招,连过十数招后,司映终被他一刀划破小腹,他疾退数步被逼到了黑暗的角落里,抬头在看,那人不见了踪影。

他不由得上前走了一步,忽然,他身子一僵,黑暗中感觉那人紧贴在他后背,司映一惊,此时的场面是在前,那人躲在他身后。

他感觉他持刀的手腕被那人死死握住,而后背涌进一阵冰凉,是刀子捅去皮肉里,鲜血纵横流淌,他咬牙催发全身内力抵御,任他刀锋在厉难以再前进半分。

“司映!”

身前是凤倾心惊恐的声音,忽然她掷出骨刀,司映耳旁传来一声呼啸,在然后身上一轻,身后的人倏地就不见了踪影。

司映看着跑过来的女人,身子一斜软软的倒了下去,凤倾心疾步走来,一把抱住他。

“司映!”

“司映,你醒醒,你不要吓我!”

司映感觉眼皮很沉,可耳旁她撕心裂肺的哭声绞的他心很痛,他艰难得勾唇笑了笑道:“倾心,别哭,我没事。”

凤倾心摸着他身后汩汩流的鲜血,热腾腾的染了她一手,一颗心就像瞬间被落在冰窟里,冷的她浑身颤栗。

“司映,你别吓我,司映,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凤倾心抱着他,拼命的喊着,悲恸的大哭。

司映很想告诉她,不要哭,他会心疼,可眼皮很沉,很困,他也很懒,终于睡了过去。

“司映!”

凤倾心拼命的唤着他的名字,伏倒在他的肩头,一颗心似乎再也承受不了,大颗大颗的落泪,痛楚呜咽着。

“你还是那么愿意哭。”

凤倾心听见了那个男人的声音,是他!

这一瞬,她的身体似乎都不回动了,抬起朦胧的泪眼向那个声音的主人,无论她再怎样隐忍,终究还是忍不住,硕大的泪珠又一次簌簌的自眸子里滚下,止也止不住,。

“青云。”

“是我。”他说。

第一百三十八章 我喜欢你的笑容

阿四一路向青衣坊跑的飞快,此时,恨不得多生出两条腿来。

而青怡坊内,凤倾心依在青云的怀里坐在院子里一起看着太阳初生。

紫霞嫣红,漫天云霞朝阳似海,一切恍若未变,心底的情意就似数万年光景从来不曾划过苍穹,任荒芜岁月,仍然在胸口发烫。

司映卧在床上,眼睛黯淡的像朝霞里的星子,全无光彩。

陈子夕手里端着药碗,坐在床沿上一口一口的喂着他,司映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张嘴咽下。

“享受么?”

司映木讷的点了点头,忽然又回过神来,问道:“什么?”

“这种待遇舒服么?”

司映一怔,陈子夕冷哼一声将药碗塞到他怀里,道:“你这伤根本就没大碍,平白浪费了我那么多内力。”

司映一听立刻不乐意,昂起头道:“谁也没让你救我,是你自己上赶着要救我的。”

“上赶着?若不是你浑身是血哭的梨花带雨的,以为我会救你么?”

“笑话,小爷我什么时候哭过?”

陈子夕冷眼睨着他:“好歹我救了你两回,怎么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

“那你还想怎么着,要我以身相许呀?”司映对他笑靥如花。

陈子夕立刻浑身恶寒,打着哆嗦讥唇道:“呸,我打一辈子光棍都不会要你的。”

说罢冷哼一声抬腿离去,司映瞧着他的吃瘪的模样忍不住轻笑,连日里的沉闷之气也清扫出去。

他对着陈子夕的背影,轻声道:“谢谢你,子夕。”

陈子夕摆了摆手,没说什么开门离去。

窗子微敞,有风吹来,他想起是凤倾心说要通风的,这时,一只黄鹂飞了在窗台上,对着他一声鸣叫格外脆耳。

而此时,青衣坊大门猛地被推开是阿四喘息粗气闯了进来,凤倾心和青云皆是一惊。

凤倾心心里顿时腾升出不好的预感,急忙站起身道:“阿四,是不是出事了?”

阿四点了点头,急忙道:“凤姑娘,婉柔的尸身出事了?”

“难道又被凶手缝起来了?”

阿四惊恐的点头道:“是啊,陈浪今晨来报案,说婉柔的尸身被人缝接起来,连脸皮都被缝成诡异的笑脸。”

凤倾心眼底泛着精光,昨日司映出事后,这件事就被搁下了,反倒给凶手留了一个机会。

“去看看。”

“我同你去。”

“我同你去。”

青云和忽然打开门的司映同时开口,二人皆是一惊,又同时一笑。

陈子夕想了想道:“还是我去吧,你们都有伤病在身。”

凤倾心点头对二人道:“青云,司映,你们好生歇息,我一会就回来。”

司映抿了抿唇,没有说话,青云抬手抚上她的娇颜道:“好。”

婉柔的尸身和紫燕的如出一辙。

陈家将主屋腾出来做了灵房,婉柔睡在棺材里很安静,可她腰间已经泛着大片尸斑的皮肉,被鱼线一针一阵缝上,像一群黑黢黢的蚂蚁爬在猩红的白肉上吸食着腐肉,婉柔被砍断的身子和腿硬是连在了一起。

而她的嘴角被鱼线向上挑起,缝在脸肉上,形成了一个诡异的笑脸。

一股尸臭带着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阿四忍不住趴在门口呕吐出来,凤倾心一掌拍在棺材上,冷声道:“我一定要抓住你。”

陈浪跪在棺材前哭的泣不成声,他抓着凤倾心的衣角道:“凤姑娘,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抓到杀害婉柔的凶手,他为何要这么残忍,杀了她还不够,竟然将尸身缝成这个样子,她只是个女孩子,只是个女孩子呀!”

凤倾心扶起他,眼中噙着坚定道:“陈浪,你放心,我一定将这个凶手抓住,替紫燕和婉柔报仇。”

陈浪看着棺材里的婉柔,眼中滚下混浊的泪来。

凤倾心看着他问道:“陈浪,你和我说说是什么时候发现婉柔的尸身成了这个样子?”

“就在清晨。”陈浪说的肯定,:“我在这里陪了她一个晚上,只不过鸡鸣以后候要去河里收网,所以才让婉柔独自待在这。可我那瞎眼的娘亲却一直在外面缝渔网,并没有听见有人走进来。”

“你母亲眼睛看不见还能补渔网。”陈子夕问道。

陈浪点了点头:“做惯了的营生,闭着眼睛都能缝。”

凤倾心微眯起双眼,脑中似乎有一抹流光划过,她喃喃道:“做惯了。”

“是的,我一直都在外面。”陈母拄着拐颤巍巍的走了进来,双目紧紧闭着,陈浪立刻站起身迎了上去,陈母却摆手示意他不必,自己跨过门槛朝着凤倾心走了过来。

“我虽然眼盲,可心不盲,有没有人进来,我还是知道的。”陈母一脸的歉疚:“我真的没感觉有人走进来,都是我没有看好她,婉柔这丫头活着时候就可怜,死了还要被人折磨成这个样子,我也希望能早日抓到凶手。”

凤倾心上前握住她的手,点头道:“老人家你不要自责,凶手狡猾的很,他知道你在门前看着,是不会走正门的。”

陈浪一愣道:“不可能啊,我家除了正门就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进来,我家这里虽然破旧,可四周的栅栏我是扎的很严密,而且上面全部用铁钩下了倒刺,不会有人翻上来的。”

凤倾心眼底也是惊疑:“下了倒刺,说来如此,即便是高手若是不知情也难免会吃亏,陈浪,你家就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进来么?”

陈浪摇了摇头,又忽然想起来道:“排水沟,对排水沟能进来,河水有时涨潮,难免会倒灌所以每家都会有排水沟,只不过……那沟很小,恐怕成年人是爬不进来的。”

“成年人……”

凤倾心喃喃咀嚼这三个字,她抬眼看着陈母,道:“陈大娘,你细细想想,今晨还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么?”

“奇怪的事?”陈母皱眉细细想了想,忽然抬起头道:“猫,猫叫,清晨的时候我听到了猫叫!”

“这就没错了。”凤倾心冷声哼道:“就是昨夜要杀司映的人,没想到他竟然没有放过婉柔。”

“会是谁?”陈子夕好奇:“凤姑娘,你心中可有眉目。”

“我不知道,一切等高寿回来再说,但愿不是我想想的那个样子。”凤倾心垂下眼,粉唇轻抿道:“阿四,你派人盯着鱼榔的家,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阿四立刻点头答应着:“放心,一定办好,鱼榔那个孩子我早就感觉出不对了,小小年纪诡谲的很。”

走出陈浪家,凤倾心远远的就看见鱼榔现在树下望着她,她渐渐的停下了步子,此番她二人离得并不远,凤倾心从他的眼里看出了愤恨,悲伤和不甘。

“鱼榔。”凤倾心开口唤他,鱼榔却猛地转身向河边跑去。她抬腿就去追,陈子夕抓住她的手腕道:“你疯了,你现在既然怀疑他,此人非常凶险,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放心,他还是个孩子,有这么多人在,他不会怎么样,更何况也只是怀疑,毕竟没有证据,而且……”

“而且你也不相信。”陈子夕讥唇道“你也不愿意相信吧。”

凤倾心笑了笑没有争辩而是抬腿向鱼榔走去。

河边的水清清澈澈,风带动着一圈圈涟漪,鱼榔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岸旁,双目征征的看着荡漾河水,让人看着心生不忍。

“鱼榔。”

凤倾心在他身后叫他的名字,鱼榔身子颤了颤,没有言语。

凤倾心敛起裙摆坐在他身旁,看着他轻轻道:“鱼榔,你究竟有什么事瞒着我?”

鱼榔轻笑一声,脸放在膝盖上,声音闷闷的:“凤姐姐,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凤倾心笑了笑,道:“那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鱼榔一怔,偏头看着她道:“姐姐,我没有骗你。”

“那天清晨你见过她。”凤倾心也望向他道:“你在骗我。”

鱼榔抿了抿唇角,她知道凤倾心说的是谁,眼中渐渐腾起水雾,他用手背摸了一把道:“我看见可她,可她没有看见我。”

鱼榔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全是落寞:“婉柔姐姐对我很好,让我感觉我也不是一个人,不再孤单,可那天清晨在鱼市,我高兴的向她挥手,可婉柔姐姐并没有看见我,她眼里全是陈浪。”

凤倾心伸手想要揉揉他的发丝,想了想还是停下手,缓缓将目光落在河面上,轻轻道:“鱼榔,你还小,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幸福,有一天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鱼榔眼里黯淡下去,笑了笑没有接言。

陈子夕在身后唤她,道:“凤姑娘,午时该给公子熬药了。”

凤倾心站起身回眸对他点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鱼榔,他也抬头看着她,眼里全是不舍和留恋。

凤倾心对他绽唇浅笑,盈盈能够暖掉冬天的冷雪,她道:“河边寒气大,早些回去吧。”

说罢抬腿向陈子夕走去,鱼榔忽然站起身对凤倾心道:“凤姐姐,我喜欢你对我笑。”

凤倾心回身含笑的向他摆了摆手,他又道:“你的笑让我感觉温暖,我希望可以一直看到你脸上的笑容。”

无端地,凤倾心想起紫燕和婉柔脸上被缝出的笑容。

第一百三十七章 确定心意

这夜过的的确不安稳。

没想到司映一语成谶。

陈子夕将司映背回去,凤倾心看着趴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司映,后背被鲜血洇了一片,整个人都呆愣了。

她不敢在去回想今夜发生的事情,如果她在晚来一会儿,或者凶手那一刀在深一分,那么今夜司映就回不来了。

“放心,他死不了。”青云的声音同以往一样,淡漠的像块冰,无论他是忘尘的时候,还是如今的青云,他始终没有变,想来,变的只有她一人。

凤倾心不去看他,眉眼垂的低低的,只是袖口中的手攥的紧紧的,指节微微发白,好在她青色的袖口广袖十分宽大些,遮住了许多。

陈子夕回头对他二人道:“你们出去一下,我要为他推宫过血。”

凤倾心一怔,随即点了点头,不敢有片刻的耽误,起身向外走去。

清冷的夜风吹蔓在凤倾心的脸上,她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青云在身后为她披上了一个袍子。

凤倾心感觉他伸过来的双手闪身躲开,青云手停在半空愣了愣,缓缓垂下道:“倾心,你如今竟是连一眼也不想看到我了么?”

凤倾心不去看他,而是抬眼看着夜空,时间一息一息过去,如今一年已过,往日种种恩怨对错就同去天上的星辰,那缕淡淡的灵光最终会随着天明消散在夜空中,而她身后的男人,就恍惚她的一场梦。

如今梦醒了,即便与他咫尺相对,她也看的开了。

“青云,我们之间再无牵扯,你是你,我是我,就当作陌生人吧。”

凤倾心转头去看着他,目光却定定垂落在眼前青色长衫上,仿佛他再无半分感觉,甚至连语调都是平平稳稳无波无澜的。

青云盯着她,细细的探究,她的双眸游移却不肯落在他身上,只是再也看不出什么神色来,他勾唇笑了笑道:“如此也好。”

他收紧长袍走到她身旁,凤倾心垂着眼只见他青丝连云靴就出现她的眼下,她怔了怔,青云却将长袍放在她手心里,她一惊不禁抬眼看他。

青云眉眼如星,她看见他在月光下那一双望着她的眼睛,如同落着璀璨星辰,隐隐中却有一抹悲伤涌动。

“倾心,我希望你可以活的开心,活的没有烦恼,往后岁月,可以更自在些。”

说罢,对她勾唇一笑,凤倾心看着他的脸色苍白,大概是外面春风有些冷的缘故,她见他脸颊毫无血色可言,隐约还有点发青。嘴唇更是有些不正常的血色,在冰雪一般清冷白的面颊上,甚至有点寡淡的意味。

“你,你生病了么?”凤倾心忍不住问道,却又暗暗后悔,不是说好不再与他有牵扯了么?

青云垂目漠然片刻,缓缓的向她扯出一抹微笑,这笑容竟也暖暖的。

“我很好。”

说罢,青云转身离去,凤倾心看着他的背影跨过门槛,消失在视野里,久久都不能回神,总觉得他那么孱弱的异常消瘦,甚至不堪一击。

“他很瘦。”

凤倾心被这声音一惊,回头看陈子夕已经从司映房里走出,脸色有些虚弱。

“他怎么了,生死契不是已经解了么?”

“凤姑娘,如今你还看不清自己的心么?”陈子夕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话锋一转反问起她来。

凤倾心躲开他的眼神,有些慌乱道:“我此时与他只是陌生人。”

“陌生人?”陈子夕轻笑:“凤姑娘,你何必自欺欺人,不肯正视自己,纵使你那么关心司映,可遇见了公子,你不是依然忘了他。”

凤倾心被他话一惊,想起房内的受伤的司映,连忙问道:“司映,他怎么样了?”

陈子夕微微叹息道:“司映已经没事了,你去看看他吧。”

说罢,抬腿也离去,凤倾心看着他的背影紧抿着唇,瞳里绞着难以言喻的纠结,终于在陈子夕踏出坊门的最后一脚,她忍不住问道:“他究竟怎么了?”

陈子夕果然停下了步子。他的身子隐在夜色里,半响,他缓缓叹息道: “算了,凤姑娘,你也该有你的生活了,公子说,他也不想纠缠着你。”

说罢,转身离去。

凤倾心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那一句话恍惚扎进她的心里。

嘎吱一声房门被打开,司映缓缓走出了出来。凤倾心回身看着他看过来的温暖眉眼,眼泪就忍不住流了出来。

“倾心,你变的爱哭了。”

“司映……”

“去追他吧。”司映走进她的身旁,虚弱的对她笑了笑,笑容便蕴了极温柔的暖意,他伸出手指徐徐在她的眉眼间抚过,那么的眷恋,那么不舍,最后却化为成全收手,他道:“青云身上的生死契没有解。”

凤倾心身躯猛地一颤,她脱口而出:“不可能!他明明已经找到了长生!”

“这世上哪里来的来生,哪里来的灵药,都是假的,就连逸轻尘当时都不能对这东西的药效十分的确切,都是人心在作祟,是人们的觊觎贪婪之心成全了灵药,最后连逸轻尘都相信了,相信那就是灵药,能够长生。说到底它就是一个谎言。”

“谎言……”凤倾心身子软了下去,想起青云惨白的脸,心口痛的不能呼吸。

“他活不了多久了。”司映扶着她的双肩道:“倾心,我知道,你爱他,就算你想方设法的忘记他,拼了命的告诉自己你不爱他,可是倾心你扪心自问,你的心里始终是他。”

“青云,不会的,不会的,司映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对不对?”凤倾心忽然害怕起来,,她害怕青云真的会死,一颗心被提起,又重重的摔下,痛,难以言喻的痛。

“倾心,你去找他吧。”司映看着她,双眼平静下来,叹息道:“别让自己后悔。”

凤倾心双眼渐渐变得清明,她知道她想要什么,忽然起身向外跑去,跑了两步她忽然回头看着司映,他的脸色还是那样苍白:“司映,你……”

“放心,子夕已经替我疗伤了,我没事。”司映对她笑。

凤倾心点了点头,目光越发坚定起来,转身就向外追去。

青云,不管怎么样,生也好,死也罢,她都要陪他走完这一遭。

看着眼前的人儿消失在门口,司映身子缓缓瘫在地上,俯身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来。

他苦涩的笑了笑,“倾心,你终于要离我而去了,只要你过得开心,我就……开心。”

凤倾心拼命的跑着,拼命的跑着,青云,你等等我。

终于,月色里那抹青色出现在她眼前,只不过他似乎是累极了,依在一棵树下,陈子夕正在扶着他。

“公子,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青云摇了摇头,勉强站起身,刚抬起眼迎头就看见了一个女人朦胧的泪眼。

他立刻僵硬在那。

凤倾心站在离他几丈远的地方,也停下步子看着他。

陈子夕惊愕的看着他二人,想了想道:“我去看看司映,怕凶手还会对他下手。”

说罢,转身离开,这月下除了青云身后一颗老树,就剩下他二人。

凤倾心目光没有从青云脸上挪开,一滴泪接着一滴流下,她抿唇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青云也看着她,笑了笑道:“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要死么?”

青云话还没有说完,便感觉眼前的人像一阵风一样落在他的怀里。

春日的凉风吹来,让情意缠绕在风中。她在他怀里抬眼望了望月下的青云,昏暗的月光折射着他苍白隽秀的脸,只是眼底泛起宛如星芒的悲伤,仿佛有刀刺进心尖,凤倾心胸口闷闷的疼。

“倾心,你……”

“青云,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青云低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眼底悸动灼烧着她的眼,他说:“倾心,做利用你那么久,处处算计你,你不怪我?”

凤倾心摇头,道:“以前的事都让他过去,不要想,也不要提,司映说的对,要认清自己的心,青云,我想和你在一起。”

青云定定的看着她,寒潭落清的双瞳,在平静面色上微微发出震惊熹光,带了些一闪而过的颤抖与痛楚。

而此时,怀里的女人正用温柔似水的眼神将他包容住。

她问他:“青云,你愿意把你剩下的岁月交给我么?”

“好,给你。”他眼底微湿,唇边的笑容清浅,眼中分明有情意闪动:“一辈子,都给你。”

说罢,他俯下身去,圈住她单薄的双肩,轻吻她鼻尖。

她不再说话,如水双眸对上他深沉地双眼,他将她拥入怀里抱得越发紧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余下时光,有你足够。”

凤倾心双手环住他的腰身,心痛异常,紧抿双唇,眼中含泪,一点一点从他胸膛上抬起头看去,二人目光胶着着,青云却再按捺不住,捧住她的脸颊,轻轻地吻上去。

凤倾心缓缓闭上双眼,二人吻的甜蜜,似乎心都化了,可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有一双血红的眼死死地盯着他们,唇抿的紧紧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长不大的人

凤倾心回去之后,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就是鱼榔那句的话。

你的笑让我感觉温暖,我希望可以一直看到你脸上的笑容。

这句话让她想起紫燕和婉柔脸上被缝出的血肉模糊的笑容。

鱼榔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青云缓缓从身后拥过她的腰肢,将下巴放在她的肩头上,偏头对她道:“倾心,你想什么呢?”

凤倾心回过神来,转头看着他笑了笑:“没什么。”

“你是不是怀疑那个孩子?”青云将她转过身子,伸手双臂将她圈在怀里。

凤倾心依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声音闷闷的道:“我的确怀疑他,毕竟死去的两个女孩子都和他有关系,而且司映说的对,鱼榔的确有些怪异。”

“你发现了什么线索么?”青云问道。

“狗洞。”

“什么?”青云一头雾水。

“在县衙停尸房后院墙下,有一个狗洞,成年人是钻不进来的。还有陈浪家的排水沟,又足够一个骇子钻进来,事情不会那么巧合的。”

“可是他只是个孩子,无冤无仇的他为什么要杀死那两个女孩,更何况,被害人身上的刀伤根本就没有来回拉锯的痕迹,一刀毙命,这其中的腕力和心里承受力不是一个孩子能拥有的。”青云沉下双眸揣测着。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凤倾心凝眸道:“所以我便怀疑他祖上可能有什么异能,才让高寿去查,总而言之,一切等待高寿回来再说。”

青云对她点了点头,轻叹一声再次将她拥在在怀里,凤倾心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也伸手拥紧他,他消瘦的身子竟如同女人的腰肢一样,凤倾心心口揪痛,但是感觉他实实在在的被她拥在怀里,这一颗颠荡的心,就安稳了。

不管他能活多时间,对于她来说,都是在往后岁月没有他的日子里,撑着她活下去的甜蜜的回忆。

司映站在门外,透过窗纱看见屋子里拥抱在一起的男女,只觉得一湾苦涩自心尖生起,一层一层地从四肢百骸向周身的每个细胞晕染开去,就连舌尖都苦的让他想要流泪。

陈子夕在身后拍了拍她的肩,宽慰的对他一笑,司映微叹息道:“只要她过的开心就好。”

陈子夕看着纠缠着三个人幽幽得叹息。

命运永远都是弄人,也弄情。

阿四一藏在渔村口老槐树上,一脸的不情愿,不知道凤姑娘为什么要派人轮流盯着鱼榔,而不是直接把他抓回去审问。

不知为什么,即便他是个孩子,可每每想起他看过来的眼神,阿四就觉得一阵脊背发凉。

鱼榔这几日没什么异常,也没有去鱼市卖鱼,而是整日里都屋子里不出门,也不知在做什么。

此时,阿四心里心心念念的都是都是头儿什么时候回来,他可不想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监视。

夜幕就这样悄然而至,浓墨般的黑暗,暗得让人心生孤单和绝望,但渐渐的,天空升起一轮皎洁的月光,落在树梢上。

阿四紧了紧领口,困意渐渐袭了上来,他掐着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清醒。

就这样,一直挨到月上中天,此时是月最深的时候,阿四又有些坚持不住,而就在这时一声猫的呜咽在耳旁响起,他心里一颤,立刻精神起来。

阿四浑身僵硬,响起紫燕和婉柔被缝尸的时候,都有一只猫的出现,眼前又不自觉的浮出她二人死时的模样,他忍不住害怕。

他狠起心,霍的抽出腰间的大刀跳在树下挥舞着长刀向四处比划着,身子颤抖起来却冷声呵斥道:“谁,你这个畜生,我可不怕你,你出来。”

四周静的可怕,猫的声音在耳旁低的几不可闻,一点一点抽离着他的神经。

阿四壮着胆子向四周看去,黑黢黢的四周不知道隐藏了什么妖魔鬼怪。

“瞄”!猫的声音陡然盛大,忽然,阿四被一个活物扑的一个踉跄,感觉脖颈上陡然一凉,一个带毛的畜牲趴在他的肩头,尖锐的爪子划破了他的肌肤,那活物在他耳旁低低的吼了一嗓子“瞄”!

“妈呀!救命啊!”阿四立刻吓得魂飞魄散,扔了刀连滚带爬的向外逃了出去。

阿四捂着脖子再次推来青衣坊的大门,似乎到了这他就安全了,身子一软就趴在了地上。

凤倾心听到了声响急忙披上衣服跑了出来,看在倒在地上阿四上前扶起她,紧张道:“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猫。有猫!”阿四脸都白了,凤倾心拿开他捂着脖颈的手,借着院子的庭院灯看见三道乌黑的抓痕,分明是猫抓留下的。

“是凶手。”司映也走了出来,看着阿四凝声道:”他应该不想杀你,以他的武功杀你绰绰有余,他用黑猫把你吓走,应该是有什么目的?”

凤倾心站起身,冷声道:“咱们去看看。”

陈子夕此时也走了出来:“司映你的身上还有伤,我陪凤姑娘去。”

司映点了点头。

二人一路向渔村略去,越走越近,凤倾心心底却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死寂一般的村子里人们都已经睡去,时不时传来两声狗吠,月色皎洁,在槐树下,阴风阵阵,而阿四的刀静静地躺在那。

“去鱼榔家看看。”

凤倾心率先向鱼榔家走去,陈子夕猛地抽出青剑追上她。

陈子夕拉住她,示意她等待,持起青剑跳去鱼榔的院子里,身影一闪便来到鱼榔门口,身子贴在门口,侧耳屏息倾听者,半响,他收回剑,回身对凤倾心道:“屋里没有人。”

凤倾心身子一惊,急忙推开屋门,此时屋里沁在黑暗中,极其安静,什么都没有,鱼榔不知去了哪里。

“他逃走了。”陈子夕道:“看来,方才他用猫只是要引走阿四。”

“如此说来,他真的是杀人凶手。”

凤倾心不可置信,他想不通一个孩子究竟为什么要杀人。

直到天明的时候高寿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下了马,他直接去了青衣坊找到凤倾心。

一路赶路他有些狼狈,面露土色,凤倾心递给他一杯茶,他仰头喝完,又抓着桌子上的茶壶猛惯了几口,才对凤倾心说道:“这个鱼榔不是小孩子。”

“什么?”

此话一出屋内众人皆是一惊,就连青云也面露惊愕之色。

“不是小孩子是什么意思,他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司映不敢相信。

凤倾心眉头微微一蹙,弯了弯唇角,极清寂地冷冷一笑,道:“这世上有一种怪病,就是在人小得时候停止生长,而且永远保持年少的模样,即便到老也是如此,想来,就是他这种人。”

“不错,他今年已经快到而立之年了,据他祖籍上的人所说,在十年前,她父亲因受不了同村之人的流言蜚语,便带着鱼榔四处奔波,每走一个地方 ,只停顿两年,怕被别人发现鱼榔的秘密。

可能出于恨铁不成钢和埋怨,鱼榔的父亲经常对他动辄打骂,而他只是默默忍受。他从来不与人交际,总是孤单一人,却有一只猫与他感情很好。

而他正是两年前才来到无忧县的,可他的父亲已经年迈,受不了风霜雨雪,没想到竟然在这病死,这世上就只剩下鱼榔一人了。”

“这种环境下长大,这样成长,鱼榔的心里一定是扭曲的。”青云抬头道。

凤倾心点头,想起鱼榔深沉的眉眼,那眼中不经意闪过的狠厉绝非是孩子拥有的。

“可是,他那一身武功又是从何而来?他祖上没有什么异能么?”凤倾心问道。

高寿摇了摇头道:“这我没有查出来,他祖上就是普通的农户,并没有什么特殊。”

凤倾心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可是,就算人是鱼榔杀的,可杀人动机呢,他为什么要杀死曾经对他那么好的女孩子?”司映皱眉不解,他实在不能了解鱼榔的心思。

“我记得鱼榔曾经说过一句话。”凤倾心凝眸突然道:“他说过,紫燕曾经对他很好的,这句话好像话里有话。”

“曾经对他很好。”青云皱眉沉思,惨白的脸色上泛起一抹精芒,勾唇道:“也许,发生了什么事,她对他不好了,那么这才是他对手杀死她的原因。”

“发生了什么事?”司映还是想不明白。

“紫燕不是要嫁人了么,我猜想,像鱼榔那种极度自卑和孤僻的人,他的占有欲很强,他认为紫燕对他好,包括婉柔,对他好,会让他的心理得到满足,可她们一旦要是嫁给了别人,那么这种好也就意味着他要永远的失去了,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也是有可能的。”青云眯起双眸,揣测着鱼榔的心理。

“你说的对。”凤倾心点头,可弯眉问出一个问题来:“了他为什么要在杀人之后,将尸体缝补上,又缝出如此诡异的笑脸来?”

众人一阵静默,青云站起身对着凤倾心道:“恐怕一切得找到鱼榔才能知晓,现下他隐在暗处才最危险,也许他还会再下手。”

第一百四十章 变成我的

找不到鱼榔,凤倾心心里有些着急。

青云拥着她的肩头,宽慰道:“倾心,不要着急,高捕头他们已经出去找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凤倾心蹙起眉头,不禁又想起鱼榔的那句话,你的笑让我感觉温暖,我希望可以一直看到你脸上的笑容。

她如针芒在身,觉得暗处有一双眼正在盯着她。

“我感觉他就在我的身旁,在一个我看不见的角落里窥视着我。”凤倾心看着青云的眉眼,眸光渐黯,灵气渐敛,唇角溢出若有若无的叹息道:“青云,这种感觉很强烈。”

青云眸亦是眉峰深锁,蹙愁如山,沉声道:“你是说,他顿在暗处盯着你。”

凤倾心沉默片刻,柳眉渐次压了下去,低声道:“我想我好像能够明白他的感受。一个人在孤单嘲笑中活了快三十年,也许紫燕和婉柔的出现,有人关心她,对他笑,让他的人生有了光彩。”

“所以,在得知她二人成亲时候,鱼榔才会接受不了。”青云眸光深幽道:“他扭曲的心理才会让他动了杀机,索性杀了她二人,让她们永远属于他。”

青云双眸猛地一震,看着凤倾心道:“倾心,鱼榔下一个动手的人……”

“对,也许,他现在正在找时机让我也永远属于他。”

青云猛地拥紧了她,双臂越抱越紧,凤倾心感觉到他微颤的身体。

她在他胸膛里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倾心,我害怕……害怕有一天我再也不能保护你……”

青云双眸霎了两下,微低下头看着凤倾心,眼里全是怜惜。

“青云。”凤倾心看着眼前这个男子苍白秀挺的侧脸,眉宇之间,少了淡然沉静,多了痛楚无奈,山一样凝结的眉头,锁着沉沉的心事,很轻易地便触动了她的心头上,凤倾心小心地伸出手指,去抚平凝结着的眉峰。

“那就换我来保护你,青云,我会一直守护你……”

话未说完,凤倾心的双唇便被他含在了唇里,她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心悸的浓情,溶化了一整个春天裹挟的清冷,令人心动。

陈子夕来敲门的时候,二人惊了一跳,双唇分开,凤倾心的脸色染成了*,青云含笑的替她剥开散落在脸颊的发丝,她抿唇轻笑着跳开,打开门低头便走了出去。

陈子夕端着药碗走进屋内,青云此时敛下方才所有的情绪,负手站在窗下,微敞的窗口春风偷偷吹过来,撩拨着他散落在脸庞的墨发。

陈子夕走到他身旁,将药碗递了过来,他抬手接下,仰头便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下。

苦涩从舌尖蔓延到心口,连双眸都涩的朦胧起来。

陈子夕接过药碗,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就往外走。

“你也怪我么?”

陈子夕顿了顿,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也是无奈,怪只怪她命不好。”

说罢,走出去将门关上。

青云背挺的直直的,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得腰身都在颤动。

日光从窗纸泄下,落在他的肩上,斑驳他身影修长,如青竹,如云鹤,有这样一瞬,一个人光是一个背影,就让人看得很是难过。

即便是笑,却也笑得那般难过。

青云伸出修长的手指捂住双眼,依然在笑,只是指缝间一片湿润。

鸟儿在树梢间飞动,凤倾心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由眼底落在嘴角,一旁的司映黯了黯双眼,瞬间有恢复以往的嬉笑,在身旁道:“瞧你,如今真是一朵花了,春天里你开的最嫣。”

凤倾心羞涩的垂下眼,道:“司映,你也在揶揄我。”

司映搬过她的双肩,对她笑得真诚:“倾心,你过得开心就好,我希望你能过的幸福,你爱他,他若……真能给你带来幸福,我也就放心了。”

“司映,谢谢你。”凤倾心双眼渐渐模糊。

司映伸开双臂,懒懒的伸了一个腰,道:“离开家太久了,我也该回去看看了。”

“你要走?”凤倾心一惊。

司映挑眉看着她勾唇一笑道:“怎么,你舍不得我?”

凤倾心点了点头,伸手握住他的手臂道:“你的伤还没痊愈。”

司映笑了笑道:“放心,待此事了结后,我要看着鱼榔被抓。”

凤倾心点了点头,二人相视一笑。

这时陈子夕慌乱的跑了过来,脸色变的苍白,凤倾心一惊急忙站起身道:“出什么事了?”

“公子他……”陈子夕声音颤抖起来“怕是要油尽灯枯了!”

凤倾心身子一软,司映连忙扶起她,她挣脱他的怀抱,只觉心里给人拧绞般地疼痛起来, 她慌忙的跑到青云的房间,一把推开门,看见青云虚弱的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抿的紧紧的双唇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凤倾心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心跳,一下一下,敲击着她颤抖到不行的身躯。僵硬地抬起腿,一步一步的向床上的人走去。

“青云……”

她的双眼模糊,眼前的人也涣散起来,她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脸,指尖顿在半空,却不敢碰下去。

一双冰凉的手缓缓覆上她的,青云缓缓睁开眼,虚弱的身子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却勾唇正对着她笑。

“倾心,我怕是不能在保护你了。”

凤倾心忍不住抽泣起来,一下子扑倒在他怀里,手下孱弱的男人让她心越发疼痛。

“终归会有这一天的。”

“不,青云,太短暂了,你给我美好的回忆太短暂了。你这一生欠我的太多,我要你活着补偿我,我要你活着……”

她抬眼眼中已满是泪水,看着他,那样虚弱的神色,是她留也留不住,抓着抓不住,满心的绝望。

“放心,我还不会死,你去城里买一个人参还能掉着几天,陈子夕用内力替我续命,我不会那么快就死的。”

“我替你去买人参。”司映在门口,眼里也是痛楚 。

“不,我去。”凤倾心抹了抹泪,抚上青云的脸,道:“你等我回来。”

转头看着陈子夕又道:“子夕,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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