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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道风雨》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一章 一步杀七人

黄昏。

残阳低悬,大地红如血,没有风。

一个人,一口剑,静静的矗立于林子尽头,静静的凝视着残阳。

神情说不出的寂寞而孤独。

这种孤独仿佛已与他躯体、灵魂融为一体,已是他生命的一部分,这种孤独仿佛已彻底占有他。

林叶片片飘落,他的目光缓缓缩了回来,凝视着林子。

他的眸子疲倦而没有一丝活力。

这个时候,林中忽然走出七个人,七口剑。

七个有名的人,七口有名的剑。

叶孤云的前面每个人都是江湖中负有盛名的剑客,杀人如麻的剑客。

离他最远的是武当静禅子,静如处子,动势雷霆,江湖中很多后起之秀提到他都竖起大拇指,表示自己的钦佩与尊敬。

离他最近的一人也是最年轻的,也是江湖中后起之秀中最冷的,最无情的,对敌人,对朋友,对亲人,也许都一样,一样的冷,一样的无情。

要想成为一位伟大的剑客,就一定要变得很无情,很冷血,很专一。

这句话并不是名言,却是高新的座右铭。

高新紧紧握住剑柄,冷冷盯着叶孤云,孤独而寂寞的叶孤云。

“叶孤云?”

叶孤云点头。

“你约了我们七个人比剑?”

叶孤云点头。

“你有把握能活着?”

叶孤云点头。

“很好。”

叶孤云不语。

高新的目光冷酷、讥诮,冷冷盯着叶孤云的剑,又冷冷盯着叶孤云的眸子,冷冷的说着,“你错了。”

“哦?”

“而且是大错特错。”高新缓缓拔出剑。

剑光闪动,林叶飘动更急。

叶孤云不语,目光缓缓凝视着冰冷而坚硬的大地。

没有风,落叶起伏不定,神奇的滚动着,仿佛被一种神秘而诡异的力量蹂躏着。

“你不想知道错在哪里?”

叶孤云凝视着高新,眸子里疲倦之色渐渐消失,厌恶之色渐浓,“我错了?”

“是的。”高新凝视着冰冷的剑锋,他的目光也是冰冷的,最冷的却是他的笑声,“你不该出来的。”

“为什么?”

“因为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这个时候应该呆在洞房里陪天下第一美人,媚娘。”

叶孤云不语,目光已落到后面几个人脸上,几个冷静、冷峻的脸。

屠叶也笑了笑,笑容中现出刀锋般的光芒,“他并没有错。”

高新愣了愣,嘴角轻轻抽动了下,“他没有错?”

“是的。”屠叶点点头肯定了下,又接着解释,“因为叶孤云与媚娘的洞房有副对联。”

“什么对联?”

“洞房花烛夜,封剑归隐时。”屠叶冰冷的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能够令江湖杀人不眨眼的小魔头屠叶赞许的人并不多,叶孤云是其中一个,也许是唯一的一个。

高新点点头,“你好像很佩服他?”

“是的。”屠叶解释着,“因为现在叶孤云死了,天下第一美人绝不算是寡妇,我也绝不会嫌弃的。”

塞外双镖的神情并不是很好看,握剑的手被上青筋毒蛇般凸起,嘴巴闭的死死的,连呼吸都是用鼻子。

他们不说话,并不是没有话说,而是懒得说,不必要的话,从不喜欢去说,他们深深知道自己来做什么,不是自己该做的事,他们绝不会做,不是自己该说的话,自己绝不会去说。

这次过来目的只是要杀叶孤云,也是被叶孤云杀,无论被叶孤云杀了,还是杀死了叶孤云,这都是一种享受,其它的事,并不值得他们关心,一丝也不值得。

边上的疾风剑柳青虽在看着叶孤云,握剑的手却并未触及剑柄,仿佛并不急着握剑,握剑对他来说,并不急,杀人这种事对他来说,仿佛也并不急,无论是被杀,还是杀人,都保持着冷静、稳定。

也许只有冷静,才能看清对手,看清自己,看清一切,也只有看清一切,才能找到对手的弱点,对手的死穴,自己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正所谓知己知彼。

一个人想要在拼命的时候活下来,有时不得不小心,不得不做自己不想做,也不愿做的事。

叶孤云并没有动,孤孤单单的站在那里,孤孤单单的被他们每一个人看着,也看着他们每一个人,并没有看一眼好色郎君花太岁,他生怕自己多看一眼就会想吐。

花太岁却在盯着他,盯着他躯体的一切,眼睛里流露出说不出的淫狠而猥琐之色。

他欣赏着叶孤云,仿佛是平时欣赏着多情、寂寞、无助的妙龄少女,说不出的得意而疯狂不已。

叶孤云忽然盯着花太岁面前那片冰冷、坚硬的大地,说着,“我并没有找你来决斗。”

花太岁得意的笑了笑,“可我已来了。”

“你来了又如何?”

“我来了,就要杀了你。”花太岁眸子里淫狠、猥琐之色更浓,又接着说道,“我只要杀了你,我脸上的面子就更亮了。”

他说的并没有错,无论杀了谁这一代剑客中的剑客叶孤云,多多少少都有些许面子的,都是一件极为荣幸、极为快乐的事。

所以边上高新不高兴了,高新不高兴的时候,通常都喜欢将剑尖对准别人。

现在就将剑尖对准花太岁,“你要杀叶孤云?”

花太岁点头,不语,脸上现出愉快之色。

“你要杀叶孤云,所以......。”高新的目光慢慢盯着花太岁,慢慢的说着,“所以我就要杀你。”

说到“杀”字的时候,剑忽然出手。

他出剑一向比说话快,快的令人不可思议,快的令人无法想象,这本是致命的一剑,江湖中已有七十三条用剑高手死在这口剑下,成为这口剑下的亡魂,所以剑下的活口几乎没有。

剑光一闪,剑尖触及花太岁的咽喉,忽然死死定住,一动不动的定住。

剑尖并未滴血,所以他还活着,咽喉在剧烈抽动着,脸上愉快的神采骤然冻僵、冻死,额角冷汗豆大般滑落。

他的手死死扣住腰带,并未将腰带上的软剑拔出,因为他不够快,至少没有高新快。

对于剑客来说,掌中的剑快不快,往往决定了他会不会死,死的是不是很难看?很丢人?

高新并不是高兴,因为他并不能杀了这个人。

就在剑尖洞穿花太岁咽喉的同时,听到了孤孤单单的声音,声音中带着孤孤单单的杀气。

“你......。”

高新的剑停下,剑尖就停在花太岁的咽喉上,听着叶孤云把下面几个字说完。

“不能杀了这人。”

高新咬牙,他竟已愤怒,愤怒而惧怕,“为什么?”

他不得不惧怕,因为无论谁将后背留给剑客中的剑客叶孤云,都绝不该不惧怕,他也不例外。

叶孤云凝视着剑鞘,剑并未出鞘,手也并未动。

这已足够,已足够震慑高新,令高新不能出手。

只要高新出手,必会追悔莫及,所以高新并未出手,也不敢出手。

剑尖依然靠在花太岁的咽喉,花太岁仿佛已要停止呼吸,他随时都会崩溃、虚脱,然后死翘翘。

“因为他是来找我决斗的,并不是找你的,所以你不能杀他。”叶孤云又补充了一句,“连一根毛也不能杀。”

高新依然咬牙,嘴角的鲜血已沁了出来,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

他的剑慢慢缩了回去,缩的很慢很慢,也很稳定,很冷静,想要活着,这一点也不能少,他缩回的时候,心神却已死死靠向了叶孤云。

“为什么?”

高新的惧怕已化作吃惊,他想不通。

“因为我要杀他,所以你不能杀他。”

每个人不竟动容,以为这个人是个疯子,疯的不可救药了。

高新忽然盯着叶孤云,剑尖也面对叶孤云,“你也要杀我?”

“是的。”叶孤云慢慢的接着又说着,说的很慢,也很仔细,“你们的命都是我的,每一个都是的,所以只有我的剑才能杀。”

他说到“剑”字的时候,目光变得灼热而剧烈,仿佛是寂寞而空虚中的少女,面对心里的情郎,恨不得将躯体里所有的情谊彻底的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来表示自己的爱与崇拜。

高新额角的青筋不停跳动,“凭什么?”

叶孤云没有说话,他显然并不是个喜欢磨牙的人。

剑出鞘。

剑光一闪,叶孤云的身影孤云般骤然一步就到了静禅子跟前。

滴滴鲜血从剑尖滑落。

叶孤云凝视着静禅子,凝视着这人的头颅与脖子离别,鲜血忽然将头颅冲出七尺外。

冰冷而稳定的眼睛中流露出难以形容的惊慌、恐惧、不信,他仿佛死也不信世上会有这么快的剑,这么冷的人。

其他六个人的头颅也冲出七尺外,与躯体彻底离别,永远离别。

天地间忽然变得死寂,死寂如墓穴。

叶孤云慢慢的凝视着剑尖,剑尖的鲜血犹在滴,滴的很慢很慢,仿佛并不急着滴完。

他垂下头,静静凝视着剑尖,欣赏着鲜血慢慢的从剑尖滑落,脸上的那种灼热、激情、快意,慢慢的消失,消失的干干净净,变得说不出的寂寞而孤独。

孤孤单单的矗立在大地上,尸骨畔。

残阳下沉,暮色降临,大地上变得昏暗,暗如墨汁。

没有风,没有星月。

剑尖的鲜血早已滴尽,早已干透,他的眼睛依然盯着,并没有离开一刻,就仿佛是寂寞而孤独的多情人,盯着夜色里的孤枕,忍受着夜色里的空虚与苦闷。

他凝视着剑,因为他很快与这口剑离别,然后成为天下第一美人的丈夫,他决定要将一生的力量与智慧统统献给媚娘,去关心爱抚她,也必会得到媚娘温柔与情爱,得到媚娘的一切。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二章 六月飞雪

暮色更浓,天地间已有凉意。

木叶的芬芳丝毫不能掩盖血腥。

叶孤云并未抬起头,一直在凝视着掌中剑,这口剑对他而言,并不单单是一口剑,即是他多年的伴侣,也是他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的友人。

夜深人静寂寞难耐的时刻,只有这口剑陪着自己忍受着孤独,悲伤痛绝的时候,也只有这口剑陪他度过,陪他分担,这口剑跟他之间的情感,已与父母带来的爱几乎同样重要,同样不可或缺。

这口剑在他生命中的地位极为高尚、神圣而伟大。

如今即将要与他离别。

这种离别带给他自己的痛苦与悲伤,也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有多么的强烈、凶猛。

这种无法形容的痛处也许只有剑知道,剑若是有情,也许也会与他一样,一样的痛苦,一样的悲伤。

叶孤云将剑插入大地,决定不再拔出,让大地接受这口剑的情与爱。

他慢慢的闭上眼睛,享受着最后的剑客与剑之间的刺激与快意。

他尽量将这种情爱彻底释放,彻底满足,令自己满足,也令这口剑满足。

世上没有别的人能令他有如此痛苦的选择,除了媚娘,没有别的人。

林子里群鸟惊飞,片片落叶着地,林叶中现出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叶孤云,并没有言语,也没有做别的。

叶孤云忽然抬起头,凝视着这双眼睛。

“青云?”

“是的。”这人慢慢的走了出来。

“你也是找我拼命的?”

“我不会找你拼命的。”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比剑?”

“我为什么要找你比剑?”青云凝视着苍穹,眼眸变得比夜色更黑,也更阴沉。

“那你来这里欣赏夜色?”

“不是的。”青云笑了笑,又接着说,“约会。”

叶孤云不懂,他慢慢的站了起来,手里的剑在夜色里闪动着寒光。

这并不是个好地方,也不是个好时间,这里又没有美人。

青云解释着,“我替你约会。”

“什么人?”

“丁一。”青云说到丁一的时候,眼里已现出敬仰之色,这个人仿佛已是他心中敬仰的神。

叶孤云不语,握剑的手并未触及剑柄,手背上的青筋却已高耸如毒蛇。

丁一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却从未见过。

江湖中有名的剑客,叶孤云有几个在此时是不愿见的,丁一无疑是其中一个,令叶孤云动容的剑客并不多,这个人也是其中一个。

叶孤云忽然凝视着林叶的尽头,慢慢的说着,“我今天是最后一天当剑客的日子,你不想跟我比比剑?”

“想。”青云凝视着叶孤云,眼中的寒意化作悲叹。

一名真正的剑客遇到自己心动的另一个剑客,最大的悲哀,也许就是不能与他比剑。

这好比是多情的少女,遇到自己心爱的情郎,最大的悲哀,也许就是不能与他相爱。

叶孤云并没有问青云为什么,因为他不愿触及别人的隐私,无论什么样的隐私,都不会很快乐。

他不愿勉强别人说出自己不愿说的话。

他深知被别人勉强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

叶孤云看着青云转过身,慢慢的向林子走去,走的很慢很慢。

他就跟在后面,也走的很慢很慢。

林子里空气极为干燥,连落叶都充满了芬芳与妖娆。

青云将叶孤云带到这片墓地前,就转过身,面对着叶孤云手里的剑,缓缓的说着,“好剑。”

叶孤云并不否认。

一座座墓碑在夜色看来,仿佛是一条条阴森而诡异的幽灵,在窥视着叶孤云的内心。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青云的目光已落到远方。

他的心仿佛已飞到远方,无论是多么远的远方,叶孤云都可以肯定,一定是孤独的。

叶孤云点点头。

“谢谢你。”

“等一下,你们就可以比剑了。”

叶孤云的手握紧,心里莫名的酸楚,“你要走?”

青云点头。

“你为什么不留下来,然后在边上看看当代一流剑客之间的比剑?”

青云摇头。

“你很怕丁一?”

青云不语。

他忽然慢慢的转过身,然后离去,消失在暮色里。

这个人就像幽灵一般消失掉。

叶孤云静静的站着,静静的等着。

等待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无论等多久都一样。

他并没有等多久,丁一就出现在墓穴里。

这人就像是鬼一样,忽然出现在墓碑畔,他的眼睛比暮色更黑,带着一种令人冷入骨髓的寒意。

他手里的剑并未出鞘,寒意已从他躯体,眼眸里展现了出来。

“我来了。”

他到这里第一句话就是告诉别人,说出自己已来了,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已来了。

“我看到了。”叶孤云凝视着这人的躯体,觉得很奇怪。

这是个奇怪的人,却说不出哪里奇怪。

奇怪的人,剑出手的方向一定也很奇怪,这是叶孤云从死亡边缘挣扎得出的经验。

丁一并未看一眼叶孤云的剑,却说着,“你的剑能杀人?”

叶孤云不语。

他的剑已轻轻抬起,剑光飘动,逼人眉睫。

谁都看得出这是口好剑,不是杀人无数的剑,没有这样的杀气,也没有这样的寒意。

“可惜你的剑不能杀我。”

叶孤云孤零零的盯着丁一,“你是不是人?”

丁一冷冷的点点头,又说着,“目前还是。”

“那就对了。”叶孤云接着说,“我的剑只杀人。”

“你的剑没有把握杀我。”

“是的。”

叶孤云承认,他的确没有把握杀丁一,丁一岂非也一样,一样没有把握杀叶孤云。

“我的剑也没有把握杀你。”

“是的。”

“你不能杀我,并不是因为我们彼此没有把握杀对方。”

叶孤云的神情变得更加孤独,更加冰冷,“那是什么原因?”

“江湖最近传出的一句名言。”

“什么名言?”

“叶落灾星现。”丁一的眼神里杀气更重,他的手却并未触及剑柄。

“叶落灾星现?”叶孤云神情中现出疑问之色。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叶子落下,灾星就会出现。”

叶孤云不语,瞳孔收缩,额角冷汗已滚落,“你......。”

他忽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极为强烈,他的目光已遥看远方。

苍穹一片死黑,没有光,没有风。

丁一笑着不语,也无需在语。

他的手在怀里,因为他的剑也在怀里,握剑的手与剑之间一直都保持着一段距离,一名真正剑客该有的距离。

暮色更浓,天地间肃杀之意更重。

一名真正剑客对危险的感觉,有时比处子受到剧烈冲击来的更加强烈,叶孤云也不例外。

他的额角冷汗流得更多。

丁一笑意渐渐消失,“你的剑现在是不是已没有机会杀我了?”

叶孤云不语。

他的心已动乱,一名剑客面对高手时刻,若有一丝心乱,就很难有取胜的机会。

想要一名剑客心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令叶孤云这样的剑客心乱,更不容易。

这一点叶孤云自己当然也知道,所以他说着,“我杀你的机会并不多,但并不是一丝没有。”

丁一点头承认,冷笑,“至少我杀你的机会要多些,比你杀我的机会要多的多。”

“是的。”叶孤云咬牙。

“所以我现在应该杀了你?”

“是的,这种机会并不多。”叶孤云握剑的手臂上青筋都已在不停抽动。

他说的并没有错,杀人的机会一旦错过,很可能是被人杀,这就是江湖,江湖就是这样,面对敌人的时刻,一丝取胜的机会都是极为珍贵的。

因为这种机会稍纵即逝,永不再来。

可是丁一却说着,“我不杀你。”

“你不杀我?”

“是的。”丁一的眸子忽然凝视着冰冷、漆黑的苍穹,又慢慢的解释着,“因为你不会全力以赴,我杀的不过瘾,就算是自己死了,也死的不过瘾。”

这个时候,慢慢的飘起了雪,越下越大,越下越猛,叶孤云呼吸急促,他只希望此时牵挂的地方,相安无事。

叶孤云盯着丁一,神情早已飘向远方的那个家,那个洞房。

洞房里正有个女人仿佛正被人欺凌。

丁一叹息,“你可以走了。”

叶孤云不语。

丁一索性闭上眼,慢慢的又说着,“六月飞雪必有冤,我不勉强你,希望以后还有机会杀你。”

他忽然转过身,不再看一眼叶孤云,不愿叶孤云看到他此时的失望、空虚、无助。

一名真正的剑客没有对手,也许就会变得很空虚,很寂寞,很无助。

叶孤云也是剑客,他很了解这种痛苦,所以他说着,“你也放心,只要还活着,一定在封剑归隐之前找你斗上一斗。”

丁一不语。

他的背影说不出的寂寞而空虚。

他并没有看一眼叶孤云,叶孤云早已走了,他依然站在那里,矗立在冰冷、无情的飞雪中,他仿佛用这种折磨来忘却自己的苦闷与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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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里不知何时已有风。

冷风飘飘,万里银白。

叶孤云矗立在门口,他不敢进去,他生怕自己进去会见到不祥的事,可是血腥已从里面飘了出来。

天地间只有风吹雪落的声音,大地上没有脚印,却有两个人在不远处。

两个人,两口剑,一男一女,男的趾高气扬,紧紧握剑,金刚般一动不动,女人的剑早已入鞘,躯体席卷在男人的怀里,显得极为温顺而乖巧。

剑尖的鲜血早已滴尽,云中金刚并没有动,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这么样的剑客,可见有多么的冷静,多么的稳定,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敌人,都很难令他有一丝变化,特别是他的心,更不能有一丝变化,

杀人的心绝不能有一丝动摇,否则就得死。

女人瘦若排骨,躯体上前前后后加起来,并没有几斤肉,轻的令人吃惊。

她笑了笑,轻抚着男人的胸膛,眸子却在盯着叶孤云的手,握剑的手,“叶落灾星现,灾星剑也许就在你手里?”

叶孤云握剑一步一步的靠近他们,停于七尺处,将剑缓缓拔出。

剑锋在夜色里闪动着寒光。

冷风停,雪已住。

院子里的血腥并没有一丝掩盖,叶孤云的手将剑握的更紧,

母夜叉鼻子已在抽气,她显然很气愤。

她气愤的是叶孤云手里并没有灾星剑,却依然是一口不可轻视的剑,杀人的剑都不能轻视,否则也得死。

她生气的样子仿佛是一只瘦骨嶙峋的母猴子,得不到爱情的冲击而变得失去理智,失去判断能力。

“你就是叶孤云?”

叶孤云点头,不语。

“你为什么不进去看看?”

叶孤云不语,但他的眼角已不停跳动。

夜叉笑了笑,“你的家人已死光了,你的妻子媚娘,江湖第一美人也不见了。”

叶孤云的心又已隐隐刺痛。

媚娘这名字仿佛是一把刀,已深深刺在他的心头,媚娘与他付出的一切都已变得破碎。

叶孤云瞳孔收缩,冷冷说着,“你们下的手?”

夜叉笑意不变,摇了摇头,“单单凭我们两人,也许连进门都休想,更不要想说要杀你们。”

“还有什么人?”

夜叉盯着叶孤云,他的眸子里,充满了说不出的痛苦、愤怒而悲伤,却一直在尽力控制住自己,“我不会说的,无论对活人,还是对死人,都不能说。”

叶孤云咬牙,他的剑握得更紧,“那你们一定知道媚娘在哪里?”

夜叉的剑缓缓出鞘,她欣赏着剑锋上已干透的血迹,仿佛很过瘾,很得意,“这个可以告诉你的。”

叶孤云在等待着。

云中金刚的眼睛忽然瞪着夜叉,瞪得有大又圆又亮,仿佛想要将夜叉活活吃掉。

夜叉娇娇笑着,躯体在云中金刚怀里轻轻撞了撞,“你难道没有把握杀了这人?”

云中金刚冷笑不语,掌中剑已忽然抬起,指向叶孤云。

夜叉屁股一扭,躯体已离开他的怀里,柔笑着,“让我看看心中男人的威风。”

她笑着远远的站着,嘻嘻的笑着,笑的阴毒而残忍。

剑光惊虹般刺向叶孤云的胸膛,云中金刚已充满信心,很少有人能在这么短的距离能躲过他的夺命一剑。

叶孤云并没有动,他仿佛没有看到这致命的剑光。

他仿佛不知道什么叫死。

剑光刚闪起,就骤然消失,消失于另一道剑光下。

云中金刚欣赏着剑光慢慢消失,脸颊上的肌肉骤然抽紧僵硬,躯体只是轻轻抖了抖,中间忽然断成两截,鲜血骤然疯狂涌出,上半截骤然与下半截离别。

目光中竟流露出说不出的懊悔、痛苦。

没有人知道他痛苦的是什么,懊悔的又是什么?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三章 天下第一美人

天地间杀气更浓。

真正高手想杀人,又杀得了人的那种杀气。

母夜叉的手紧紧握剑,躯体却变得冰冷,心也变得冰冷。

“你的剑竟然这么快?”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叶孤云的剑竟这么快,快的令她无法相信,却不得不相信。

叶孤云孤孤单单的盯着她,盯着她的剑。

她仿佛已要被盯的发慌、发狂,“你想要我做什么?”

“云中金刚不行,所以他已死了,你呢?”叶孤云忽然盯着她的剑,盯着她的手,冷冷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他说的并不慢,却很仔细。

夜叉点头,脸颊上的笑意彻底僵硬、变形,剑缓缓垂下,“你......。”

叶孤云冷冷盯着她,不语。

夜叉勉强笑了笑,不再看一眼云中金刚,死人并不能给自己带去什么,她慢慢的丢掉掌中剑,慢慢的靠近叶孤云。

她虽然惧怕,却并没有失去理智,掌中有剑,并不能保住自己的命,只能令自己死的快点,将剑丢掉,或许可以活的久点。

夜叉蛇一样缠住了叶孤云,就像是缠住其他正常而寂寞的男人一样。

她的躯体柔软而灵活,无论什么样的正常男人,只要被他缠住,就会忍不住想要云雨之欢,无法拒绝,也无心拒绝。

这也是武器,女人的武器,这种武器只要用的好,有时要比利刃更快,也令人更痛。

叶孤云孤孤单单的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他盯着她,仿佛是盯着一块石头,一根木头,甚至连石头、木头也不如。

就在她的脸泛起嫣红的时候,也是她的躯体不由轻颤的时候,她的手忽然用力扣住叶孤云的手腕,握剑的手腕。

叶孤云的手没有动,剑也没有动。

剑尖的鲜血滴尽。

就在这个时候,雪中闪出一道剑光。

迅疾的一剑,致命的一剑,诡异的一剑。

没有人逃过这么奇快的一剑。

叶孤云也没有逃,也许他并不想逃,剑锋刺进叶孤云躯体,后面握剑的人仰天长笑,笑声得意而疯狂。

“想不到你居然这么不好对付,连云中金刚都死在你的剑下。”

叶孤云咬牙,不语。

他的躯体已因过度疼痛而变得隐隐颤抖,伤口的鲜血骤然飞溅而出,足足溅出七尺远。

但他没有一丝弯曲,他的躯体依然孤孤单单的站着,并没有倒下。

夜叉的屁股一扭,已到了七尺外,冷冷的瞧着叶孤云,冷冷的笑着,“现在我告诉你,新娘子在哪里。”

叶孤云咬牙,喉管里已发出了嘶嘶声,“你说。”

“你的新娘子被白傲带走了,现在也许正与白云洞房,你死也死的甘心了,白云一定会替你好好照顾她的。”

叶孤云不语,嘴角一缕鲜血流了出来。

夜叉对着后面的男人媚笑着,“还是你有办法,比云中金刚行,也比他更男人,我实在喜欢死了。”

说到喜欢的时候,他的躯体蛇一样的抖动着。

后面的男人眼中已发出了光,他笑了笑,“算你识相,找到我埋伏在后面,知道云中金刚靠不住。”

夜叉点头笑的更柔,连脸颊上的皱纹都充满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妖媚之色。

“当然了,我选男人,一向很准,知道什么样的男人靠谱,什么样的男人不靠谱。”

男人笑的更开心了。

他忽然说着,“叶孤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道三秋,江湖大侠,江南名剑,锄强扶弱,仗义散财,疾恶如仇,......。”

道三秋冷笑,“你居然知道的这么清楚。”

叶孤云不语。

道三秋冷冷盯着滴血的剑锋,叹息着,“我本想不杀你的,只要将你的手削掉,以后杀不了人就好,现在看来......。”

叶孤云忽然将他的话打断,说着,“你是大侠?”

“是的。”道三秋显得很惊讶,因为他并不懂叶孤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因为一个人在临死的时候,并不该问这个问题,此时的叶孤云更不该。

叶孤云咬牙,嘴角鲜血流得更多,他忽然解释着,“因为你昔日的作风很大侠,所以我情愿挨你一剑,并不是躲不过你那一剑。”

道三秋不语,他脸上的笑意忽然扭曲、变形,“你......。”

他忽然发觉掌中剑死死定入里面,剑尖定入躯体里面,仿佛是定入石缝,仿佛已与山石融为一体,无法分离,也休想分离。

当他想放手的时候,看到一道剑光闪过,已发现自己的手死死与剑柄紧紧融为一体,却与躯体彻底离别。

叶孤云将剑缓缓缩回,剑尖的鲜血滴滴飘落。

雪与血骤然相融,顿时绽放出美丽而残酷的梅花。

地上本就有梅花,现在又添新的梅花。

道三秋痴痴凝视着地上美丽而残酷的梅花,他仿佛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美的梅花,忽然说着,“你为什么不杀我?”

叶孤云并没有回头,孤孤单单的眸子凝视着天边,“我的剑不想杀人了,你走,把她也带走。”

道三秋的躯体因剧烈疼痛而变得不稳,“我是来杀你的,你的剑不杀了我,会后悔的。”

大地上的梅花变得更娇艳,更动人,也更残酷。

美得令人不忍直视。

叶孤云忽然凝视着夜叉,然后一把将这女人抓住,他抓住这女人仿佛是抓住一把荠菜,“你也走,有多远走多远,不要让我见到你们,否则我的剑一定会杀了你们。”

夜叉的脸充满了惊慌、恐惧,却又极为吃惊、不信。

她一生从未见过一个人出手会如此的快,如此的迅疾、直接而有效的剑。

叶孤云垂下头,凝视着大地,他嘴里又发出“嘶嘶”声,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与折磨,背脊上那口百炼金刚的剑“叮”的断裂,斜斜的插在大地上。

他不再看一眼道三秋与母夜叉,慢慢的转过身,走向那扇门。

真正的剑客对杀人这种事的看法与讲究,就像是吃饭,吃得过量了,就不妙了,一定要吃到刚刚好,刚刚舒服。

他不杀他们,也许是因为他已满足,无论是灵魂,还是躯体,都已在杀人的同时得到了满足。

他并未进门的时候,就听到一声女人惨叫的声音,叶孤云转过头就看到了夜叉死肉般滑倒在雪地上。

道三秋也倒在雪地上。

他们的确已离开这里,却也离开了江湖。

叶孤云叹息。

他慢慢转过身,凝视着里面的一切。

里面安安静静的,安静的可以听到大红喜气的高烛扭动的声音。

没有活人,整座庄院里宛如地狱。

洞房里的新娘子媚娘已不见,红红的盖头落在三千两银子买的波斯地毯上,地毯上除了盖头还有破碎的凤冠,霞帔虽已破碎,却被一个人死死握住,被这个人握住的东西,很少有人能分开。

因为这个人是江南才子萧剑柔,重情重义,视朋友为手足的多情才子。

叶孤云的眼睛痛苦之色更浓。

痛得他无法直起躯体,忽然跪倒在大地上,跪倒在萧剑柔的尸骨畔,只能勉强控制住自己的痛苦,控制住自己的怒气,来看着他的眼睛。

萧剑柔的眼睛雪亮,而又极为冰冷、痛恨,仿佛正看着夜色里一件件不幸而恶毒的事发生着,却无能为力。

两条腿已被砍断,鲜血已被凝结,发丝混乱的散落在脸颊上,将他本来的意气风发、潇洒倜傥的模样掩盖。

眼角的泪水却是血红色。

叶孤云挣扎着将萧剑柔抱起,却发现另一只手直直的插进肚子里。

他为什么将手指插进肚子里?是不是要暗示着什么?

那只手握得更紧,里面有什么神秘东西?他为何不惜用躯体隐藏这个秘密?

叶孤云用力扳开双手,从里面找出一张揉成团的纸,没有人做到这一点,只有江南才子萧剑柔能做到。

一张纸,七个人名,七口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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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白云的地方,就一定有笑声。

他的笑声并不小,却绝不会令人讨厌,这种笑声带给别人的通常只有欢乐与喜悦。

院子里什么都布置好了,飘满了祥和而欢快的喜气,新娘子身边围着春花与秋月,正给天下第一美人打扮着。

身边的喜婆嘴里的牙齿并不多,说出的喜话却不少,因为白傲白老爷子交代过,

“不要停。”

她们非但没有停,而且很拼命。

媚娘无需打扮也很美,美得令天下大多数女人嫉妒,梳妆打扮的人都很小心,很细心。

春花并不是很高兴,因为白云有了新娘子,就会与丫环们的距离会更远,所以正扳着脸,面对媚娘。

秋月虽然在化妆,眼睛却红红的,仿佛随时都会落下泪来,她对白云的痴情与相思,并不是一般人所能体会到的。

她对白云的情与爱,也只有她自己能知道,也只有深深埋藏在内心里,永远都不能见人,更不能将让白云知道。

媚娘端端庄庄坐在妆台前,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脸颊上的胭脂花粉并不能掩盖一丝怨毒、怨恨。

天下第一美人果然是美人,时刻都散发着美丽而诱人的风采,连生气的样子都是美的,世间很少有这么美的人,她并没有辱没了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

白云进来看到以为自己走错了门,正要回头走,却被春花拉着。

酒后的白云并没有一丝玉树临风、潇洒倜傥,显得更加风流、放荡,连走路都东倒西歪,这种气质却偏偏能吸引女人,特别是寂寞中的女人,更无法拒绝他带来的好处。

华山派唯一一个女弟子马小会只看了一眼,就被他迷得失魂落魄。

那日酒后的白云在大街上只是摸了一下马小会的屁股,当时的马小会恼羞成怒,说要杀了白云,还要大卸八块,拉回去喂狗,泄心头之恨,可是这个女人到了晚上就彻彻底底变了。

她实在是一个奇怪的女人。

马小会当天晚上就忍不住潜入白云的内室,想要占有白云的躯体,释放挤压一天的苦闷与相思。

就在她脱掉衣服,上床的那一刻,白云的两个贴身丫环春花秋月及时出现,才化解了那次的失身灾难。

第二天若不是看到马小会的衣服,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下人们看到白云的样子,正偷偷的笑着,忙碌着。

他们笑这个新郎官大喜的日子还在外面喝花酒?喝的连家门都不认识了,......。

白云将春花一把拥在怀里,眼睛却在到处看着,心里仿佛很惊讶,很惊慌。

春花想挣脱白云的怀抱,非但没有挣脱开,脸上的红晕却飘了起来。

“不要脸,不要脸,快把我放开,快把我放开......。”

她虽然说着这种话,心里却在秘密的想着白云将自己抱得更紧些,永远都这么抱着。

一个女人心里想什么,也许只有鬼才知道真正的意思。

江湖这一代风流剑客白云,不但好色风流,剑术也极为一流,江湖中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对酒色很爱好的人,对剑术一定不是很好,他却是例外,而且好的出奇。

白云就是这样的人,好酒,好色,也很爱剑。

他抱得并不是很用力,对付女人,他从不喜欢用蛮力,那些对女人用蛮力的男士,在他看来,简直蠢得像猪。

春花仿佛在用力挣扎着,却始终没有挣脱掉,痴痴地笑着,“你真坏,实在太坏了。”

白云笑着不语。

“你为什么还这么抱着我,不怕新娘子吃醋?”她说着说着,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而慌乱。

一个寂寞的少女,被心里喜爱的男人抱着会怎么样?

这也许连她自己都想着都感到很刺激,很幸福,更不要说是此时此地的春花。

白云张口结舌,笑得有些勉强,“新娘子?”

春花也不笑了,“你的新娘子?”

白云眨了眨眼,看了看洞房,又看了看春花,“是我的新娘子?”

春花痴痴的笑着点头。

白云脸上的笑意冻僵,他竟已笑不出了。

这本是喜事,新娘子又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他没有理由不高兴,她仔细的看过媚娘,也偷偷的在心里比划过,这是她见过最美的女人。

她甚至一个人默默的祈祷,希望下辈子也有这么好的躯体。

白云慢慢放开吹花的躯体,她的躯体还在轻轻抽动着,仿佛还在回味着他给自己的快意与刺激。

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容易令女人着迷的一种,也是令女人无法拒绝、无心回避的那种。

春花静静的凝视着白云,心里却在隐隐刺痛。

一个多情的少女,见到心爱的情郎伤心难过,自己难过的也许更加强烈。

白云笑了笑,说着,“新娘子美不美?”

春花脸上现出兴奋之色,连连点头说着,“好美。”

白云咬牙,慢慢垂下头,“有多美?”

他的头垂的很低,不愿别人看到他的脸,更不愿别人看到她的伤感。

春花握住他的手,他的手过度伤感而变得极为僵硬,无力。

“她是江湖第一美人,媚娘。”她并没有看到白云的脸,却感觉到他的伤感,所以她的心已隐隐刺痛。

她不了解他此时的刺痛,却希望付出自己的一切来安慰与鼓舞,令他愉快起来,甚至自己的生命。

白云拉着春花,走进房里就看到了媚娘。

媚娘也从镜子里看到了白云。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他们并没有将对方吸引,一个少不了酒与佳人的风流公子,一个江湖中第一美人。

他们两人都有着令江湖中大多数寂寞而孤独的少男少女动心、痴情的魅力,令人无法理解的那种独特魅力。

屋子里的人看着他们两人,相信他们两人必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对。

他们已在心里默默祈祷、祝福这两位新人。

春花的眼中默默的落下泪水,她的心里很矛盾,说不出的愉快、喜悦,却也极为刺痛、哀伤。

她拉了拉白云的衣角,失声说着,“公子,我......。”

白云勉强挤出笑意,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可是他面对媚娘的时候,眼角却在轻颤。

每次他伤心难过、愤怒痛苦到无法忍受的时刻,就会轻颤。

媚娘的出现,并不能带给他快乐与幸福,只能带给他很多灾难与不幸。

只可惜他只能看到现在的灾难与不幸,却无法看到他们之间以后热泪盈眶、爱恨情仇、热血澎湃的故事。

媚娘的眼睛中充满了怒意,狠狠的盯着白云,嘴里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四章 洞房异情

案上的红烛高燃。

凤冠在发丝上轻轻摇晃,仿佛随时都可以给大地与世人带来幸福与祥和。

“媚娘?”白云没有笑,也没有一丝伤感。

他说着话的时候,就在她后面点了一下,令她可以说话。

媚娘喘息着,并没有说话。

大多数女人在愤怒的时候,都不是很好看,大多数女人因为愤怒而变得很难看,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她却是例外,美的像是愤怒而贞洁的女神,美的令大多数男人无法忍受。

媚娘,江湖第一美人,无论是什么样的姿态,都是美的,她活着,仿佛是春天里的花朵,给大地带来神奇的美丽,美的令人不敢相信,无法想像。

白云看着镜子里的媚娘,慢慢的说着,“你为什么要嫁给我?我并不能给你带来一点好处。”

媚娘咬牙,眼中的泪水因过度愤怒而飘落,她冷冷笑了笑,“我为什么要嫁给你?你难道不知道?”

白云不语,摆了摆手,屋子里的人慢慢的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

媚娘瞧着镜子中的白云,冷冷的说着,“你想要怎样?”

白云不语,眸子却盯着外面的苍穹。

天边白云飘动,连春风飘进来都变得说不出的温暖而柔和。

“你为什么不说话?”

白云叹息,慢慢的走了过去,忽然将她的穴道全部解开,“你并不需要走,因为我并不会伤害你。”

媚娘吃惊的看着白云,她仿佛不相信这是真的,“你要娶我?”

白云垂下头,脸上伤感之色更浓,“我决不能娶你。”

媚娘不明白。

她眼中的泪水已飘尽,充满了感激与不信。

媚娘笑了笑,“你要放我走?”

白云凝视着大地,神情变得更加凝重、不安,“你知道我为什么风流成性,却不去结婚?”

媚娘不知道,她摇摇头。

她知道这个人对自己绝不会有坏处,也许只有好处,没有别的。

“你不会知道的。”白云的眼中现出了怨毒之色。

媚娘不知道,媚娘凝视着白云眼眸,她仿佛已从他眼眸里看到了痛处,“我做你的妻子,是不是会害了你?”

白云点头,不语。

“为什么?”

“白府有一条家规。”白云的眼眸里飘起了痛恨之色,痛得他说话都充满了杀气。

媚娘叹息,她知道这并不是令人愉快的家规。

“辞旧迎新。”白云又解释着,“儿子迎娶老婆,母亲一定要死去。”

媚娘这才吓了一跳。

白云眼中的恨意更浓,“所以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娶你的,我不会为了娶你而去害自己的母亲。”

媚娘眼中的怨恨之色彻底消失,变得极为同情而怜惜。

她忽然很想去安慰他,却不知道如何去安慰。

她看着白云,忽然想到了叶孤云,也许他们都是江湖中一流剑客,多多少少都有一点相似之处,握剑的人都很冷静,也很稳定,他们也不例外。

也许这就是他们的相同之处。

想到叶孤云,她的心忽然变得剧烈刺痛,她忽然很想看到他,想的要命。

叶孤云呢?是不是也在想着对方?

她记得自己坐在床沿,等着他回来。

他说过一定会回来,这是最后一次当剑客,回来的时候就不是一名剑客,而是一名普普通通的男人,顾家、温柔的男人。

她醒来的时候,就到了这里,然后成为别人的新娘。

白云凝视着媚娘,深深叹息,“春花秋月。”

春花与秋月笑着走了进来,春花的脸上带着笑意,看见媚娘穴道解开,笑的更开朗。

她相信白云已彻底征服了这个美人。

白云却笑着面对她们,“我有一件事需要你们去做。”

她们点点头,很快就答应了下来。

白云也点点头,将秋月扶坐在椅子上,上上下下的看着,就像平时里看别的女人一样。

秋月的脸已被看得红了红,红的像是正直春天大地上盛开的花朵,美丽而动人,充满了活力与诱惑。

无论白云要求她什么,她都会答应,一个多情少女在面对心中情郎的要求时,是很难拒绝的。

白云笑了笑,笑意里充满了无限温柔与甜蜜,令大多数寂寞少女无法忍受。

“好久没看到你易容了。”

秋月点头,她的笑容也与春花一样,“你想看我易容成什么样?”

白云笑着指了指自己,“就我自己,如果你易容的像,我就给你好处。”

秋月连连点头。

她笑着连忙奔跑着出去,媚娘看着她离去,心里也充满了喜悦,却不知道白云为什么要求她做。

白云笑着,也在等着。

庭院的林叶飘动,一人浑身白衣如雪,纵身一掠,拈花一笑,大步走了进来。

掌中的鲜花新鲜而娇艳,拈花的人说不出的风流而潇洒不已。

媚娘吃惊的看着这人进来。

令媚娘吃惊的是这人赫然是白云,两个一模一样的白云,两个人的神情都极为相似。

只见这人昂首阔步,拈花微笑,走到媚娘跟前,笑着将新鲜而美丽的花朵插在媚娘发丝上,“怎么样?是不是很像?”

媚娘从她的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这两人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连声音也一样。

她也见过易容的人,也有几个朋友会易容,即便如此,也深深吃了一惊。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白云刮了刮秋月的鼻子,“不错,看来我真的要给你好处了。”

“你这次要给我什么?”

白云指了指媚娘,眨了眨眼,“我要把这个江湖第一美人暂时交给你,替我保管。”

“怎么保管,难不成要我娶她?然后抱她上床?”

白云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颊,忽然说,“我正希望你这么做。”

“为什么?”秋月更好奇了。

媚娘不语,但她却暗暗苦笑,虽然她不知道白云心里想的是什么,但一定是极为神秘而有趣的事。

秋月笑了,她的脸又红了红。

她平时是不笑的,也不喜欢笑的,她笑容仿佛是带给久经干枯的大地那阵阵降雨,

珍贵、伟大、博爱。

也许只有心爱的情人才可以令秋月的笑容生出,没有别的人,只有白云。

白云将门关上,将所有的侍卫都隔绝在外面,这时才叹了口气。

他悄悄的将秋月拥在怀里,秋月的脸忽然涨得更红,用力去推白云,却始终没有推开。

她的内心也跟春花一样,少女的情怀也是极为剧烈而汹涌。

白云在她额角上轻轻亲了一下,看到她的脸羞的更红,才说着,“你一定明白我的用意?”

她与春花不同,春花好动,爱嬉笑打闹,头脑也很简单,很单纯;而她却很安静,心思也极为缜密,白府上没有一个人能逃得过她的目光,甚至被家族赶出去的白酒也不能。

“我明白,什么都明白?”秋月轻轻的笑了笑,又接着说,“你要离开这里,去见那个陌生母女。”

白云点头,眸子里痛苦之色更浓。

秋月点头,神情中流露出说不出的尊敬与爱慕,对情人的那种尊敬与爱慕,“你去就是了,我代替你拜堂,入洞房,你快去快回,路上小心点。”

白云点头,又凝视着媚娘,笑了笑,“你放心,我回来,你就可以走了。”

媚娘点头,她的神情却充满了歉意。

春花却不明白了。

秋月却很清楚,白云一言一行都休想逃得过她的眼睛。

白云出去的时候,被秋月特意打扮了一下,变成了秋月的模样,但神情却一点也不像,秋月平时不会笑的,走路时的步子也很小。

安静的少女,做什么事,都很安静,安静而无声。

可白云出去却扭动着屁股走出去的,走到侍卫边上屁股扭动的更大了点,他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女人。

看着白云走出去,走远,秋月这才转过身面对媚娘,脸上的笑意忽然消失不见。“你为什么要走?”

媚娘不语。

她只是面对镜中的自己,不愿多说一个字。

秋月的目光变得冷冷冰冰,她的话也冷冷冰冰,“我既然知道你是天下第一美人,也就知道你别的事。”

媚娘忽然看着镜子中的秋月,这时她才发现这个人远比她想象中要阴骘、冷静。

想在这个女人的跟前掩盖什么,也许比想象中要困难。

秋月冷冷的盯着这人,“我知道你是叶孤云的结发妻子,但还未洞房。”

媚娘的心跳的很快,忽然转过身面对秋月,“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很多很多,但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秋月脸上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冷的令媚娘无法呼吸,甚至连春花的脸都没有了笑意,“你为什么不说说为何要走?”

媚娘不语,心里也变得很乱很乱,乱如刀割,刺痛不已。

秋月对着外面笑笑,然后用脚将门一下子关上。

这是白云一贯作风,连动作都是一样的,甚至连手里都握住平日里发黄的酒壶,都是一样的。

她对白云的了解,远比了解自己更多,也更深。

天底下也许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白云,连春花也没有她了解的多,世上真正了解白云的人,也许只有秋月一个人。

没有人能真正进入白云的内心,更没有人能洞穿白云的心思,连他的父亲白傲也不行,世上能真正进入白云的内心,也许只有一个人,也是秋月。

一个人真正了解另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秋月冰冷的目光中流露出哀伤之色。

她面对媚娘的时候这种哀伤已消失,“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媚娘喘息慢慢平息,不那么剧烈,忽然说着,“你知道为什么?”

“你在惦记另一个洞房,另一个绝代剑客,叶孤云。”

媚娘沉默,双手已不由的慢慢握紧,“你......。”

秋月看着媚娘的脸蛋,居然没有一丝表情。

他眯起眼,目光仿佛已洞穿了她的内心,洞穿了她的一切,“我说出来,你不要害怕,更不要激动。”

媚娘点头。

她虽然同意,心里却已发慌。

就光这一点,她就知道不如秋月,秋月的镇定与冷静,远比她身边任何一个朋友都深沉,也许连江湖中一流的剑客叶孤云与白云都不如她。

秋月说着,“你与叶孤云并未入洞房,所以还不算是结发妻子。”

媚娘点头,脸颊上充满了吃惊之色,她没有想到这女人知道的事居然这么详细。

“我还知道叶孤云在洞房外留有一副对联,对联是洞房花烛夜,封剑归隐时。”

媚娘虽然故作镇定,一双手却紧紧握住。

秋月在媚娘躯体上搜索着,最后落到她的双手上,才点点头,继续说着,“你并没有等到叶孤云,却等到其他人。”

媚娘点头。

秋月目中隐隐现出杀人的光芒,“你并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人动的手?”

媚娘呼吸忽然急促,“你还知道什么?”

秋月不语,静静凝视着媚娘的眼眸,仿佛想从她眼眸里找出了什么秘密。

媚娘忽然握住她的手,额角冷汗流出,“你一定知道叶孤云的府邸发生了什么事?”

秋月不语,阳光渐渐西移。

大地渐渐变得昏暗,苍穹阴森森,走廊里飘起了数盏灯笼。

每一盏灯笼边上都站着六七个人,六七个佩刀的人,白府侍卫,也许远比宰相的府邸更森严。

每一道关卡,都有一名江湖中一流高手,外人非但休想进得去,里面的人也休想出得去,也许正因为如此,白云被迫易容,然后出去见母亲。

秋月喝了口茶,又慢慢的说着,“你很想知道?”

媚娘点头,她的呼吸急促而慌乱,她的确很想知道,更想知道叶孤云现在怎么样了。

秋月冷冷的叹息一下,“你还是不要走的好,老老实实做我家公子的新娘子。”

媚娘摇头,她的心更乱,“为什么?”

“因为叶孤云的家人被杀光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柄刀子,冷冷戳进了媚娘的心头,“不可能的,这决不可能的。”

她的确不相信这是真的,那里高手如云,叶剑的身边更有十三太保、四大金刚常伴左右,想要打他的主意,简直比登天还要难,而他自己的剑术却更高,江湖中本就很少有人能将他刺死于剑下。

秋月喝了口茶,才慢慢的说着,“我本来也不相信的,可这的的确确是真的。”

“你一定在骗我。”媚娘的脸惨白,惨白如纸。

秋月放下茶杯,叹了口气,“去杀叶家的人都是江湖中一流高手中的高手,所以他家的人全部都杀了。”

媚娘双眼只觉得发花,她忽然站起,又软软的坐下。

她仿佛已被这现实击垮,甚至连呼吸都已停止。

秋月欣赏着媚娘的样子,仿佛很得意,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悦之色,“因为过去端叶剑老窝的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而且这计划已蓄谋了很久很久,所以叶剑身边的势力,没有活着的理由。”

媚娘咬牙,泪水飘落,嘴唇因过度用力而沁出了鲜血,“什么人杀的?”

秋月垂下头,似已不愿提及这件事,凝视着大地,整洁而冰冷的地板上,打扫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污垢。

媚娘擦拭着泪水,泪水却越擦越多,“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秋月叹息,柔声说着,“因为我不想你人在这里,心却在别的男人身上。”

“可是我的心里只有.......。”

秋月忽然握住媚娘的手,凝视着她那滚落的泪水,她的心仿佛已变得绞痛,因为她也是女人,女人了解女人心里的悲伤,远比男人对女人了解的更多,“你不能再去找他们,因为叶孤云也许已......。”

媚娘手足冰冷,心也冰冷,“叶孤云怎么会......。”

“你可以忘了他。”秋月叹息声更重、更深。

她虽然是个女人,可对事情的看法与判断,远比大多数老江湖更高明,也更高妙。

“这不会的。”媚娘的躯体已轻颤。

“你知道江湖中最近出现一句名言?”

“什么名言?”

“叶落灾星现。”

秋月知道她并不明白这一点,所以他解释着,“叶剑被杀了,灾星剑就会出现。”

媚娘不语。

“得灾星者,号令魔教,得江湖半边势力,可与江湖三帮、六大门派、四大世家分庭抗礼,独占半壁江湖。”

“叶孤云他......。”

“对付叶孤云的人,更是高手中的高手,绝不是泛泛之辈,所以叶孤云也......。”

媚娘忽然站起,目光剧烈闪动,面如死灰。

她忽然晕眩了过去。

秋月叹息。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五章 挖好的陷阱

夜色更深,天地间寂寞之色更浓。

白云迎着飞雪赶往山林后的小村庄,身形展开,白云般飘动,没有一丝停息。

他满心焦急,六月的飞雪仿佛暗示着一件极为可怕而不祥的事。

山脚下现出亮光,门口的灯笼在冷风中摆动。

门开着,里面一片漆黑,没有灯光,也没有人声。

冷风飘飘,万里飞雪更急,却没有他的心急。

白云并没有进去,矗立在冰冷而无情的雪地里,轻唤着母亲。

没有人回答。

白云的心渐渐冰冷,冰冷而刺痛。

他不敢进去,他生怕进去会看到可怕的一幕。

这个时候他想起了母亲慈祥而怜惜的笑脸,她的笑容温暖、神圣而伟大,也许正是这种笑容,他在漆黑的夜色里才不觉得孤独,不觉得有一丝寂寞。

他慢慢的向屋里走去,他的心跳动更急。

屋顶忽然冒出一个头,满脸冷笑,恶毒而狞恶。

他的笑声却冰冷而凶狠,“白云?”

白云忽然停下脚步,只是点点头,目光并没有看这人一眼,依然凝视着漆黑的屋里。

恶毒而狞恶的目光在白云身上搜索着,最后目光落到白云的手上,然后笑了,“连败南海七十二洞主,一时无一争锋,逼迫七十二洞主永不踏足江湖的剑客白云?”

白云点头。

“花花大少、风流成性、放荡不羁、好酒好色之徒,一时无一争锋的白云?”

白云点头。

他仿佛不愿言语。

“很好?”

白云忽然盯着屋顶上的那张脸,目光骤然变得剑锋般寒冷。

屋顶上的人激灵灵抖了抖,握剑的手忽然伸出,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嘴中话仿佛被那冰冷、刺骨的寒意冻结,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剑尖直直的指着白云的脑袋,握剑的手却已不稳。

剑客的手若是不稳,是绝对杀不死人的,只能等着被杀,慢慢的等着别人去杀。

白云冷冷的说着,“你过来。”

屋顶的人故作镇定,勉强笑了笑,勉强说着,“为什么要过去?你为什么不上来?”

“因为我想看看你到底是不是人?”

这人忽然飘了下来,落在不远处,凝视着白云的手,神情又渐渐变得稳定下来,“你手里没有剑?”

“没有剑。”

“你杀人不用剑?”

“杀人用剑。”白云冷漠的目光里忽然现出讥讽之色,“首先得看看你是不是人?”

这人的嘴角抽动,一个字一个字说着,“我不是人?”

白云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一点也不像。”

这人不语。

杀人的人一向不喜爱多磨牙,特别是到了必须出手的时候,多说一个字都很困难。

掌中剑飞出,飞虹般一刺。

刺的方向正是白云的咽喉,一招夺命。

懂得杀人的人都会用这一招,看来这人很懂得杀人,也很懂得享受杀人里面的乐趣与快意。

就在剑光刺向白云那一刻,他脸上扬起得意而欢愉的快意,这是胜利的快意。

白云目光中流露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厌恶、厌烦之色。

他忽然出手。

“叮”的一声,声音沉闷而短促。

剑光刺向自己咽喉的那一刻,忽然出手,白云出手简直比闪电还要快。

剑光顿消,剑气顿死。

握剑的人手里忽然剩下剑柄,没有剑身,没有剑身是杀不死人的,这人也不例外。

剑柄“叮”的落地,他脸颊上得意而欢愉的快意彻底冻僵,彻底冻死,眼中满是惊讶、恐惧、不信。

他死也不信世上有人出手会这么快,这么狠,连剑尖都可以折断。

剑尖没有滴血,白云的手松开,三尺剑身“叮”的落地。

“你果然不是人。”

这人不语,满头汗落如雨,躯体不由轻颤。

“我只杀人。”白云的眸子忽然又看了看这人,这人脸颊上的神情抽动更急,“所以你走,立刻就走。”

这人忽然离去。

他已没有脸面在留下来,也没有必要在留下来,留下来只会令别人难受,令自己也难受。

白云看着冰雪里远去的背影深深叹息,喃喃自语,“一名剑客杀不了人,是不是很失落?”

“是的。”

剑光一闪,远去的人影忽然惨呼着倒下。

剑光消失的时候,一个人一口剑已到了白云不远处,慢慢的说着,“岂止是失落,简直很痛苦。”

他的身后没有脚印,他竟像是夜色里幽灵一般飘了过来。

“与其失落、痛苦,不如好好的死去。”

“你杀他只是为了让他没有失落、痛苦?”白云眸子里现出同情、怜惜。

杀人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并不能令白云愉快。

“不是。”这人轻抚着剑鞘,痴痴的笑了笑,“是我失落、痛苦。”

白云不懂,不语。

这人笑着解释,他解释的很慢,“一头猛虎没有了牙齿,他的同伴见到了会怎么样?”

这不算是解释。

白云懂了。

他明白这人杀死同伴的理由,也明白了这人竟这么凶残、狠毒!

“身为剑客,就得有剑客的尊严与骄傲,否则就得死,我不愿看到他落魄潦倒的样子。”这人忽然看了看白云的手,忽然接着说,“你的剑呢?”

白云伸出手。

他的手没有剑,也没有别的,“我没有剑,也没打算今天杀人,更不想杀你这样的高手。”

“可我会杀你。”

“你可以过来杀我,我不会逃走的。”白云忽然看着那人,那人的手慢慢触及剑柄,眼中的光芒忽然变得雪亮而冷酷。

“我叫雪中飞,你应该知道一下。”

白云点头,眨了眨眼,“我还可以知道别的?”

雪中飞点头,“可以,你想知道点什么?”

“你肯对我说真话?”

雪中飞点头,剑慢慢的出鞘,剑光在雪中闪动,他的嘴角已有得意而欢愉的快意。

他的神情竟与那个同伴是一样的,他们对杀人仿佛充满了一种无法理解的冲动与热情。

“你早就知道我在这里?”

“是的。”雪中飞笑了笑,他笑的样子并不好看,却并不虚伪,也不掩饰,“我们早就到这里,等你过来。”

“你们来了多少人?”

“不多。”雪中飞伸出三根手指,慢慢的说着,“加上死掉的那个,正好三个。”

白云也笑了笑,“还有一个为什么不出来?”

“谁说我不出来。”一个人忽然从屋子后面慢慢的走了出来,掌中剑正横在两个人的身前,两个女人。

一老一少,出来就停在不远处,眼中都布满了惊慌与恐惧,不甘与怨恨。

老人默默的看着白云,嘴里虽然没有说出一个字,在两人目光相聚的那一刻,已告诉白云很多遍。

“白云你快走,不要顾及我们......。”

白云的脸变得惨白,惨白如纸,目光落到白雪身上,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白雪,也是白雪第一次看到白云。

雪中飞冷冷的笑了笑,“白云,你的死期到了。”

“好卑鄙。”

“是的,要杀你这样的高手,不卑鄙点,就没法杀得了你。”

白云不语。

他慢慢的走了过去,停在他们不远处,凝视着白雪,“你们受的苦已经太多太多了,我不能再让你们受苦了。”

雪中飞点头,“没错,他们的苦是太多太多了,你的确不该让她们受下去了。”

白雪目光已闪动,泪水不由的飘了出来。

他对白云的名字并不陌生,却是第一次见到,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也是最后一次见到。

在这样的情况下,别人是绝不会放过白云,也不会放过她们母女。

剑锋靠近母女脖子更近,握剑的人脸颊上笑意更浓,浓而残酷不已,“白云。”

白云点头。

“现在我要看你慢慢的死。”

白云咬牙,不语。

“你现在是不是没有意见?”

白云点头。

“你不打算反抗?”

白云点头。

“很好,那我们就好办多了。”

雪中飞笑了笑,“这种法子虽然卑鄙了点,却也很实用。”

白云叹息,他的神情变得说不出的无奈而又寂寞,“看来我死期到了。”

“是的。”雪中飞笑了笑,又接着说,“所以你想知道点什么,可以说出来,我们保证你死也死的明白。”

白云忽然盯着雪中飞,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是谁收买你们的?”

雪中飞眼中飘起一抹厌恶之色,他说着,“你老子,白傲。”

这句话仿佛是一柄冰冷而锋利的尖刀,直直刺进白云的胸膛,痛的他呼吸都已不稳。

白云不语。

雪中飞掌中剑忽然出手,剑光一闪。

剑光骤然刺进白云躯体。

白云倒下,紧紧咬牙,嘴角却并未发出一丝痛叫,额角冷汗滴滴豆大般滚落。

脸颊上飘起疼痛之色。

雪中飞笑了笑,笑意里残忍、冷酷之色更浓,“你可以起来,我会告诉你另一件事。”

白云挣扎着站起,笑着面对雪中飞,“你要告诉我什么?”

“其实我知道并不是白傲要杀你。”

白云的手忽然握紧,“你说,我听。”

雪中飞笑意不变,剑光又是一闪。

白云咬牙,忍住痛苦在雪地里挣扎、翻滚着,可他依然没有一丝痛叫。

天底下好像本就有种人,无论自己的躯体受到多么大的伤害,都休想令他们发出痛苦的叫声。

“是白骨要杀你。”

“你怎么知道的?”白云喘息着,声音已变得沙哑。

无论谁都想得到,他此时躯体的痛苦有多么剧烈,多么难以忍受。

白雪脸颊上的泪水更多。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云在大地上痛苦挣扎,然后起来,然后再倒下,直到没有力气,没有生命。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六章 灾星的传说

风雪已住,万里银白。

白云躺在冰冷、无情的雪地里挣扎,他仿佛已没有力气站起。

他的生命仿佛即将要消失。

雪中飞欣赏着白云现在的样子,感觉很过瘾,也很刺激,他很喜欢折磨别人,特别是欣赏着对手在大地上死不死,活不活的样子,简直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欢愉、喜悦。

白云咬牙,凝视着白雪,笑了笑,他的笑意充满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洒脱与欢快,令人无法生出厌恶,令思春中的寂寞少女难以入眠,这种笑容本就是一种魅力,也是一种魔力。

无论什么的人有这样的魅力,这样的魔力,一生中的情人都少不了。

看着白云痛苦的挣扎,白雪的心刺痛更加剧烈,却不能做别的事。

白云的笑意没有一丝改变,“我死不了,我的命很硬,他们杀不死我的。”

白雪未语,也未动。

她与母亲都已被点住穴道,远远的站着,远远的看着,这是她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连说话都不能。

雪中飞笑了笑,“看来你并不是个正儿八经的风流公子,倒像个多情公子。”

“哦?”白云也笑了笑,他挣扎着将脸颊上的汗水擦净,又接着说,“何以见得?”

“你还有人性,风流公子无情无义,风流最大,今朝有酒今朝醉,绝不会有一丝情感的。”

白云点头,微笑。

江湖中能在生死边缘还能笑得这么从容、这么安然的人并不多,绝代双剑之一的白云正是其中一个。

雪中飞看着白云,白云嘴里的牙齿洁白而发亮,“你为什么这么开心的笑?”

他很想知道这一点,到底是什么力量令他有这样的笑容。

一般人是做不到的,雪中飞也做不到。

白云回答的干脆、直接而简洁,“因为我高兴。”

雪中飞冷冷笑了笑,有点不信了,“你都要死了,还这么高兴?”

白云笑着点点头,“反正我都要死了,所以为什么不能好好高兴一下,再去见阎罗王?”

雪中飞点头,似已明白了这里面的学问,“有没有令你更高兴的法子?”

“有。”

“比如说......。”雪中飞居然也笑了,笑的滑稽而奇怪。

“比如说你告诉我一些秘密,就怕你......。”白云看了看伤口,脸颊上的笑意更浓,“就怕你不够慷慨。”

“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至少说出是白骨要杀我,还是别人要杀我。”白云笑着长长叹息,“知道了这一点,去下面报道,见了别的冤死鬼,也不会觉得丢人了。”

雪中飞大笑,“好,我告诉你。”

剑光又是一闪。

白云咬牙,忍住剧痛,“你可以说了。”

“想杀你的人并不是你的老头子,因为白傲受了重伤,看起来好像差点死翘翘。”雪中飞叹息,“白傲并未见我们,见我们的只是白骨。”

“白骨要杀我?”白云笑了笑。

他脸上带着笑意,心里的痛楚又有谁能真正体会到,手足相残的伤痛,本就是人类最大的悲哀之一。

雪中飞的笑意变得狡黠而疯狂,“我了解白骨,他想除去你,然后独大,独掌白府。”

白云不语。

他脸上的笑容犹在,笑意却已彻底僵硬、扭曲。

他并不是个怕死的人,死亡并不能令他惧怕,更不能令他的人性有一丝改变,令他改变的也许只有情。

手足间的情感。

雪中飞笑意不变,“你与白骨并不是一个母亲,杀了你以后,然后慢慢的将白欢杀死,白府的将来自然就是白骨了。”

白云不语,手足冰冷。

他死也不信这个事实,却不得不信。

雪中飞又将剑插在白云躯体上,慢慢的说着,“我还想告诉你一点。”

白云脸上的肌肉因过度疼痛而变得不停抽动,他的心也在不停抽动,“你快说,我很想听听。”

雪中飞脸上的笑意又变得淫狠而猥琐,“你老头子受这么重的伤,你一定不知道。”

白云点头,他的确不知道,更想不通。

江湖中能将白傲击伤的人,并不多,他身边寸步不离的白骨,更是后起之秀中出类拔萃的人,剑术之高,也许连武当静禅子,都没有把握能赢。

要令这么个人受伤,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雪中飞在白云躯体上忽然连续戳了十几下,鲜血飞溅,他脸颊上居然也有汗水。

白云咬牙,“你可以说了。”

雪中飞看着飞溅的鲜血,心里莫名的飘起快意,“你做鬼也该明白的多点,你听说过叶落灾星现?”

白云点头。

“灾星剑就快要现世了,只要现世,江湖必将动荡,必将纷争不断。”

白云点头。

他已隐隐猜到自己老头子与这件事有何关联了,只希望他老人家伤势不要伤的很重。

“江湖中很多人都想打灾星剑的主意,但有资格打这个主意的人并不多,你老头子也不行。”

白云点头承认。

叶剑的势力之大,武功之强,并不是一般势力所能匹敌的。

雪中飞慢慢的说着,“近年来江湖中神秘的出现七口剑,这七口剑秘密联合起来,秘密的对付叶剑,你老头子就是其中一口。”

白云吃惊不已,“叶剑死了?”

雪中飞点头,“叶剑死了,叶剑的老巢被端了。”

“叶孤云是不是也死了?”白云对叶孤云的兴趣,不但令别人吃惊,恐怕连他自己也觉得很吃惊。

“他并没有死,当时他在外面跟别的剑客比剑。”雪中飞眨了眨眼,又接着说,“叶孤云活不成的。”

“为什么?”

“叶落灾星现,整个江湖都在找灾星剑,找灾星剑就得找叶孤云,所以叶孤云的小命好不了。”

“灾星剑有这么大的魔力?”白云不但吃惊,也有些许不信了。

“得灾星者,号令魔教,得江湖半边势力,可与江湖三帮、六大门派、四大世家分庭抗礼,独占半壁江湖。”雪中飞眼中已现出骄傲之色。

“你也想得到这口剑?”

雪中飞点头。

他并不否认,这是他的理想,这种事时常在心里飘起,但这种事对他而言,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他忽然叹息,对自己的剑术与身份深深叹息。

灾星剑如果有朝一日到了他手里,也许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而是一件可怕的事。

不远处将剑横在白雪脖子上的上官顶冷冷笑了笑,“你也想得到灾星剑?”

雪中飞笑着点头。

上官顶看了看雪中飞的剑,又看了看他的脸,“我很想对你说一句。”

“你说。”雪中飞已在等待。

“你最好不要惦记那口剑,那口剑并不是我们这种人所能得到的。”

雪中飞不语。

“你信不信,你现在如果得到这口剑,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一定活不了半个时辰。”上官顶冷冷的笑着,笑意里流露着说不出的讥诮、冷漠。

雪中飞脸色变了。

他并没有反驳,因为上官顶说的并没有错,只要他手里拿着那口绝世灾星,不出半个时辰,必将横死当下。

这并不夸张,这就是现实。

上官顶盯着白云,笑意变得更冷,“你老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知为什么?”

白云不语,微笑。

“你老子与叶剑拼命,受了重伤,就将叶孤云的新娘子抢走,然后跟你完婚,目的是冲喜,你老子希望身上的伤势能有好转。”

白云不语。

“你老子是不是很无赖?”上官顶依然在笑着。

白云不语。

雪中飞却点点头,“他岂止是无赖,简直是混蛋、无赖加流氓。”

白云依然不语。

上官顶忽然盯着白云,“平日里你风流成性,看不出来关键时刻还有点感情的。”

雪中飞笑了笑,笑的却很悲哀,很惋惜,“可惜好人不长命,自古都是。”

“但我是个坏人,并不是个好人。”

“你是个好人。”

白云笑了笑,“我风流成性,放荡不羁,在街上看到稍微漂亮一点的女人,我就想法子去勾引,......,就算是你老婆,我说不定也会去打这主意,你说我这样的人会是好人?”

他看了看雪中飞,又看了看上官顶,又接着说,“我去找女人,不给钱,去赌坊赌钱,赌输了,反而向老板要钱,你说我这样的人会是好人?”

“实在好极了,大大的好人。”雪中飞大笑。

白云不语,他已蒙了。

上官顶也笑了笑,“雪中飞去找女人的时候,很多女人得到这个消息,都害怕的立马自杀,生怕遇到雪中飞,......。”

雪中飞似笑非笑,嘴角却隐隐颤动,他凝视着剑尖,“所以你并算不是坏蛋,说实话,你真的很善良。”

“所以我就该死。”

“是的,你实在该死极了。”

雪中飞看了看上官顶,忽然说着,“我想玩点刺激的。”

上官顶目光中忽然现出厌恶之色。

他并不喜欢雪中飞这个人,更不喜欢他的作风。

“你想怎么样?”

雪中飞指了指白雪母女俩,“将她们穴道解开,我很想看看她们会怎么样?”

上官顶额角青筋跳了跳,“你疯了。”

雪中飞并不否认,他点点头,“我就想看看。”

上官顶看了看白云,最后还是点点头。

白云已动不了了,并不能给自己带来危险。

上官顶伸手极点她们两人的穴道,就在解开穴道的同时,老人忽然动了。

她的动作并不是很快,却够突然。

她忽然冲向剑锋,躯体将剑锋死死卡住。

也就在这个瞬间,一道剑光骤然飞起,白云般飞出,死死的定入上官顶的咽喉。

上官顶双眼凸出,鲜血飞溅,足足飞出七尺远,然后整个躯体忽然失去控制,他死死的盯着老人,老人也死死盯着他,然后两人同时倒下。

白雪痛哭。

她抱着母亲不停的哀叫,老人脸颊上隐隐现出神秘而奇特的欢愉之色。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七章 人中之龙

雪中飞吃惊的盯着白云,久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一剑实在太快,快的令他都没有看清是怎么刺出的,他不信半死的白云会有这么惊人的力道,却又不得不信。

白云凝视着雪中飞,依然在笑着,脸颊上的痛苦没有一丝减退。

他的笑容也是强迫自己努力做出来的,他现在做什么都要努力,他必须要努力,不努力就会失去,甚至失去自己的生命。

上官顶一动不动的横躺在大地上,一口剑直直的刺在咽喉处,轻轻的摇晃着,鲜血飞溅的已没有最初时那么疯狂、剧烈,脸颊上每一根肌肉都已彻底扭曲、变形。

神情中流露着说不出的惊慌、恐惧、不信。

雪中飞距离白云最近,握剑的手不敢一丝松懈,也不敢一丝放松,否则说不定就会跟上官顶的下场一样,死的很难看。

“你手里还是有剑的?”

“没有,”白云将手伸出,手里没有剑,他笑了笑,淡淡的说着,“但是到必须杀人的那一刻,剑就会出现。”

雪中飞额角冷汗不由流出。

没有牙的老虎,并不是没有伤害人的能力,只要它愿意,依然可以杀人,而且很快。

“你要不要试一试?”

雪中飞并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直愣愣的盯着白云的腰带,然后说着,“你用的是软剑,藏在腰带里的。”

白云点头承认,“是的,你的眼力不错。”

“腰带并不大。”

“是的。”

“最多只能藏一口剑,不可能放得下两口。”雪中飞盯着白云的腰带,一刻都没有离开过。

“是的。”

雪中飞讥笑,“你手上没有剑了?”

白云不语。

“我现在可以杀你,你绝对杀不了我。”

白云微笑不语。

“手上没有剑的白云,绝对不足为虑的。”

他分析的很直接,也很残酷,江湖中人本就是残酷的,否则就不要在江湖中走动,因为走不好,很容易会倒下,死去。

白云笑了笑,看了看上官顶,又看了看摇晃的软剑,“你说的没错,我手里没有剑,也没有别的兵器。”

可是他看到自己的母亲时,眼中却已滑落泪水。

他依然在笑,并没有停下,“你为什么不过来杀了我?”

雪中飞握剑的手背上青筋不停跳动,“我并不急。”

“我有点急。”

“你急什么?”

“我怕自己体力恢复,会去要你的命。”白云挣扎着将泪水擦净,又接着说,“到时候十个雪中飞也逃不掉了。”

雪中飞点头承认,“没错,到时候我后悔也就来不及了。”

他说着话的时候,看了看掌中剑。

在多年前就养成了一个习惯,他在杀人前,必须要看一看掌中剑。

就在他看剑尖的时刻,白雪忽然跳了起来,扑向雪中飞,“你们真的好狠毒,我要跟你拼了。”

她并不是个懂武功的人,对身法,对剑术本就了解的不多,对拼命这种事,更是一窍不通。

雪中飞眼睁睁的看着白雪扑向自己,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女人会有这么大的勇气。

他的剑忽然刺向白雪,嘴角已扬起冷漠的笑意。

一个诚心找死的人,他绝不会怜惜,更不会同情。

剑光一闪。

剑光滑入躯体里,仿佛是鱼滑入水,直接、迅速、自然。

鲜血骤然飞溅而出。

一股鲜血骤然不偏不移的溅在雪中飞满是吃惊、不信的脸颊上。

令他吃惊、不信的事情并不多,鲜血并不能令他吃惊,死人更不能,令他吃惊的只有一个。

白云脸颊上依然带着笑意,躯体却已将剑尖活活夹住、夹死,“你的样子并不好看。”

雪中飞不语,嘴角肌肉不由抽动,神情彻底扭曲、变形。

白雪喘息着,一只苍白无力的手被白云紧紧握住,休想向前走一步。

“你现在样子好像丢了魂似的。”

雪中飞嘴角抽动更急,“你......。”

他想拔剑,却发现掌中剑已被夹住、夹死,既不能进去一分,也不能退后一分。

白云依然在笑,笑的也很潇洒、温柔,却也很无力,“你印堂发黑,恐怕你即将有灾祸要发生。”

雪中飞不语。

他的手松开,正准备抽身离去,却听到“叮”的一声,一口百炼金刚的好剑竟被血肉之躯夹断。

雪中飞身子凌空一翻,惨叫一声,落了下来,落下来时,躯体已化作两段。

白云忽然倒下,掌中断剑“叮”的落地。

“看来我也该去报道了。”他说着话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充满了说不出的温柔、关切。

一种对亲妹妹的那种温柔,那种关切。

白雪咬牙,泪水飘落更多,“我......我......真没用。”

她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这几个字。

白云笑了笑,“是我没用,令你们受苦、受难。”

他说着说着,泪水也流了出来。

白雪凝视着白云,并没有言语,眸子里的关切、怜爱却更浓。

“我忽然想跟你说说话。”

白雪点头,柔柔笑了笑,“你想说什么,我都陪你。”

“可惜我该走了。”白云最后还是化作一声叹息。

白雪笑意忽然僵硬,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中忽然充满了惊慌与恐惧,就连她的手都忽然变得冰冷,“你不会有事的。”

白云笑着在白雪鼻子上刮了一下,“我不会死的。”

白雪点头。

“我还不能死,要赶快回去。”白云凝视着苍穹,天边一朵漆黑的云低悬着,孤孤单单的悬着。

“你要回去?可你的伤势?”

白云咬牙,嘴角不由抽动,“我不回去,那边也许要有大麻烦。”

“什么麻烦?”白雪顺着白云远去的目光,看着那朵孤孤单单的黑云,孤独而寂寞。

没有风,云朵没有一丝移动。

仿佛随时都会给大地给世人带来厄运与不祥。

白雪并不知道白云的灾难所在,却很肯定一点,这种麻烦不单单是麻烦,一定极为危险,极为困难。

她相信他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休想阻止他,一丝也不能。

这是她第一次见白云,对他却充满了莫名的信心。

大地上积雪正慢慢的融化,正如这江湖中仇怨也慢慢的融化,一滴一滴的融入大地。

尸骨已下葬,离别的时刻近在脚下。

白雪凝视着白云,柔声说着,“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吗?”

“山水有相逢,我们总会相见的。”白云斜指远方那面高山,“那座山上有座清风观,是我一位知己所住之处。”

“是谁?”

“白酒。”白云说到白酒的时候,眼眸里现出了尊敬、佩服之色。

“白酒是白府的人?”

白云点头,叹息着,“因为他不会功夫,也不想学功夫,所以被白府赶了出去。”

白雪吃惊,“难道不会功夫的子孙就要被赶出白府。”

“是的。”白云眼中现出痛苦之色。

“那他一定是个习文之才。”

白云苦笑,“他是个习酒之才,习的发疯那种。”

白雪也笑了笑,“那他一定是酒中豪杰,酒中大丈夫。”

“你好像对他很佩服?”

“是哥哥佩服的人,一定不会差的。”

白云叹息,他点点头,“他的确一点也不差。”

白雪不语,等着白云诉说白酒的故事。

“你听过四川唐门这个地方?”

白雪点头。

她虽然不是江湖中人,对江湖中的事了解也不多,但四川唐门这个字号并不比少林寺弱多少,特别是近年来习武之人,如果不知道四川唐门这个名字,简直是一种罪过。

事实上这么响的名字,想让人不知道,也十分困难。

“四川唐门这一代的主人,就是他的弟子。”

白雪怔住。

四川唐门这一代的主人至少也有四五十岁的样子,那白酒岂非是个老头子?

白云笑了笑,脸上竟现出骄傲之色,“他的暗器功夫,当世第一,特别是机簧类暗器,是近五百年无人能比。”

白雪吃了一惊,“他的暗器在江湖中岂非能横着走了?”

“是的。”

“你听说过霹雳堂这个地方?”

白雪点头。

她已激动的说不出话了,霹雳堂的主人难道也是他徒弟?

白云笑了笑,又叹息着,“霹雳堂这一代主人不是他的徒弟,十年前在观外苦守七天七夜,以示自己的诚意,最后还是被他拒绝了。”

白雪凝视着白云,眨了眨眼,“他的暗器岂非当世无双?”

白云点头,“他要杀的人,没有杀不了的。”

“你无法逃过他的暗器?”

白云重重吐出口气,“是的,连我也不能。”

“那前面那座山岂非是江湖禁地?”白雪吃惊的看着前方那座漆黑而孤独的山峰。

“那里本来就是。”白云眨了眨眼,“就算是七大门派围攻,也没法子拿得下来。”

白雪说不出话了。

白云笑了笑,“江湖人称他为九五之尊,没有人伤得了他。”

白雪苦笑。

江湖中的人与事,实在很奇怪,明明没有功夫,却被称之为九五之尊,人中之龙。

“你到了那里,就没有人敢找你麻烦了。”

白雪苦笑,“到了那里若是有人找我麻烦,那就是怪事。”

白云点头。

他忽然转过身,咬牙忍住肉体上的剧痛,凝视着天边。

天边那朵黑云依然低悬,孤孤单单的低悬着。

他的目光充满了忧虑、不安、畏惧。

白雪凝视着白云,“你是不是还在想什么?”

“是的。”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八章 江湖绝学

破晓,天地间冷意更重。

白云凝视天边那朵漆黑而孤独的云。

白雪握住白云的手,紧紧握住,“你心里是不是在想一个人?”

心细的女人天生有种本能,总能够看透别人的内心。

白云点头,躯体的疼痛更加剧烈,疼的令他嘴角不由抽动。

他忽然将白雪拥在怀里,慢慢的说着,“你去吧。”

白雪摇头,“你为什么不去?”

白云笑了笑,笑意里充满了无法形容的酸楚与哀伤,“我会去的,但不是现在。”

“你的伤......。”

白云轻轻刮了刮白雪的鼻子,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我死不了,也不能死。”

他轻轻松开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在夜色里渐渐消失。

灯笼犹在门口闪动,点灯笼的人却已不在。

白云忽然倒下。

躯体剧烈抽搐、扭动,肉体上的痛苦折磨远远没有心灵上来的强烈、汹涌。

......。

/

/

庄院已被焚烧,里面的亲人也被焚烧。

现在剩下的是什么?

他孤孤单单的矗立在大地上,凝视着大地。

神情说不出的寂寞而孤独。

这种孤独仿佛已与他躯体、灵魂融为一体,已是他生命的一部分,这种孤独仿佛已彻底占有他。

夜色里忽然出现两个人,两口剑。

叶孤云转过身就看到了这两个人,两口剑。

他忽然说着,“你们来杀我的?”

“是的。”这人脱口而出,不带一丝思索。

他说出这两个字后,才冷冷笑了笑。

这人的派头很大,无论从华丽衣着,还是冷傲口气,甚至尊贵气度,都不难看出这一点。

“我认识你们两人。”叶孤云的眸子忽然盯着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身着黑色劲装,一口剑斜插在腰畔,没有剑鞘,脸颊上每一根肌肉坚硬高耸如钢条,没有一丝情感。

握剑的手紧紧握住剑柄,花白的胡须在夜色里飘飘。

叶孤云的手也在握剑,剑并未出鞘,也无需出鞘,因为剑鞘已被他丢了。

一个人决心用剑来解决问题的时候,最好不要带上剑鞘。

因为掌中剑在任何情况下都不需要剑鞘。

一口随时随地都要杀人的剑并不需要剑鞘,剑鞘只是累赘,并不能给剑客带来什么。

叶孤云忽然走了过去,停于七尺处,他的眸子说不出的孤独而冷漠,正盯着衣着华丽,气派不凡的人身上,“你是富贵黄金小侯爷,金万里,江湖人称疾风剑客。”

小侯爷点头,又冷冷的笑了笑,神色忽然发出黄金般的灿烂光芒。

叶孤云忽然盯着花白的胡须,这人正在抚摸着胡须,一双眼睛却是雪亮的,又亮又冷,“快剑冷血,诸葛公子,快剑无影,挥剑无情。”

诸葛公子摸胡子的手忽然垂下,垂下就触及剑柄,眼睛忽然盯着叶孤云的咽喉。

并没有盯着别的地方,因为他嫌烦。

一名剑客看着对手的地方,大多数是看着出手的地方,掌中剑即将要刺向的地方。

叶孤云喉结上下滚动,隐隐刺痛。

无论什么人被这么样的剑客看着,都不会舒服的,他也不例外。

叶孤云将剑忽然插在大地上,冷冷的笑了笑,笑的冰冷而讥诮,“你们错了。”

小侯爷看了看剑,脸色变了。

诸葛公子的脸色也变了。

他们的确错了,叶孤云掌中并非灾星剑。

杀了叶孤云,也得不到灾星剑,这一趟,他们白来了!

叶孤云笑意不变,“你们可以来杀我了,我绝不会逃走。”

他慢慢的将剑锋从大地上拔出。

“请不要客气。”

小侯爷嘴角飘起一抹冷笑,“我们好像是错了。”

“你们错的厉害,但未错到家。”叶孤云忽然盯着诸葛公子,“你们至少没有参与杀害这里的人,否则你们就......。”

“就怎么样?”

“否则就不要走了。”

小侯爷不语,握剑的手慢慢松开,离开剑柄,离开拼命。

“你们如意算盘打的很不赖。”

“怎么说?”小侯爷的眉睫忽然跳了跳。

“你们一定知道江湖中近年来流传一句不是秘密的秘密。”

“叶落灾星现?”

叶孤云点头,“你们两人单独对付我家老头子,还不行,只能靠智取。”

“智取?”小侯爷又笑了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们等这里的人拼得半死不活的时候再出手?”

“是的。”小侯爷看了看诸葛公子,又接着说,“只可惜我们并没有见到灾星剑。”

“那七个人走后,你们也没见到灾星剑?”

“是的。”

“你们一直在等着,看看有没有奇迹出现?”

小侯爷点头承认,“没错,然后就等到你了。”

“你们认为杀了我之后,灾星剑就会出现?”叶孤云握剑的手忽然握紧。

“是的。”诸葛公子冰冷无情的脸颊上飘起了得意之色,“这句话绝不会有错,你一定不知道是什么人说的。”

叶孤云点头承认。

他的确不知道这一点,这句话简直是疯话。

“这是天机神算说出的,江湖中近两百年内大大小小的事都休想逃过他掐指一算。”

“有这么准?”

“不会错,只要杀了你,灾星剑就要出现了。”小侯爷笑了笑,又补充着,“七剑秘密屠杀你的家人,却没有得到灾星剑,因为还没有杀死你。”

诸葛公子点头,“这叫漏网之鱼,他们活该得不到灾星剑,白忙一场。”

小侯爷的手忽然握住剑柄,他的眼睛又发出了光,“他们千算万算,少算了一个叶孤云。”

“叶孤云不死,灾星剑不会重现江湖。”

叶孤云不语,他的手紧紧握住剑柄,“那你们还等什么?”

小侯爷点头,“我们的确不用等,你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话语声中,他的剑忽然出鞘。

剑光闪动,人已到了叶孤云跟前,已刺出七剑。

每一剑都是实招,没有虚招,他的剑术之快,反应之灵敏,当今江湖实在少之又少。

虚造是杀不了人的,不但令人厌恶、难受,也令自己跟着难受、心烦,狗屁的剑术绝不使用,狗屁的剑招绝不出手。

对小侯爷来说,用出狗屁剑招就等于侮辱自己的剑道名声,侮辱自己的剑道贞洁。

叶孤云挥剑。

剑光一闪,护住躯体,凌空一翻,孤云般一飘,到了两丈外。

他看了看小侯爷,慢慢的说着,“暴发户的剑法果然很讲究,杀人很有一套。”

也许有钱的人对什么都很讲究,无论对吃的,还是对喝的,还是对玩的,或者对女人,什么都很挑剔,要求都很高,不是最好的,都不会要的。

这一剑正是点苍派掌门才可以学的正宗剑法。

叶孤云叹息。

一个人若是很有钱,又很会用钱,那就不得了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人?天底下用钱买不到的东西实在不多,这种剑法对小侯爷此等有钱人而言,得到的实在很简单。

“这一剑并不是你家传的。”

“我家从来不传这么俗气的东西。”小侯爷凝视着剑锋,又笑了笑,“我家只传怎样来钱,有了钱,什么都有了。”

叶孤云苦笑不语。

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只要有钱,天底下大多数东西都可以买到。

这也许是天底下大多数想发财的人,心里的追求与梦想。

幸好天底下还有是金钱所买不到,否则人世间就没人味了。

小侯爷身子燕子般轻盈的飘动,忽然就到了叶孤云身边,剑光闪动间,已挥出十几剑,每一剑又快又狠又猛。

剑锋过处,飞雪骤起,古树振振,落叶飘飘。

这一招的身法正是崆峒派的无相神功,剑法却是武当派的万马进天河。

万马进天河这一招正是武当绝学,气势之凶,力道之猛,当今江湖中无论哪一派的剑法都休想与之抗衡,无论哪一派的剑招都要躲一躲,否则不但受辱,而且要倒霉,说不定要到血霉。

叶孤云也不例外,身形展开,孤云般落到不远处。

他吃惊的看着小侯爷,“你动手杀过几个人?”

小侯爷横剑冷笑,“不多,区区十人而已。”

“活着还有几个?”

“仅有三个。”小侯爷笑意不变,“都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叶孤云苦笑。

跟暴发户比过剑,三十招之内还没死的人,出去用心消化一下小侯爷的剑中精粹,去太湖称霸应该不是什么问题了。

就算是遇到十二连环坞、太行八大寨......里面当家的之时,这些名动江湖的人物,都会给出三分面子。

“这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小侯爷斜背剑身,纵身一掠,单掌推出。

叶孤云身子一掠,孤云般躲过了这一掌,他看了看身后七八棵大树顿时齐身晃了晃,然后就倒了下去。

这一击之威恐怕只有少林金刚掌才有此等造诣。

叶孤云只觉得这人就是个灾星。

整个江湖每个门派的绝学,也许没有多少是他不懂的。

“这一掌正是少林金刚掌,你逃过算你命大。”

叶孤云点头承认。

但他又有点不明白了,暴发户对江湖中的名剑名剑谱,简直如数家珍,比比皆是,知之甚多,又何必去寻找灾星剑?

诸葛公子远远的握剑而立,仿佛并没有出手的意思。

一招又一招的过去,每一招都是江湖中剑客梦寐以求的绝学,无论哪个剑客得到一招半式,都会高兴的睡不着觉,高兴的吃不下饭。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九章 剑道知己

林木振振,落叶萧萧。

身影飘飘,飞雪漫漫。

剑光闪动间,又已过了三十几招,每一招都是夺命的一招,每一剑都是夺命的一剑。

叶孤云也是用剑的,也很爱剑。

他对剑的情与爱,也许比世上大多数剑客更加忠贞,也更加剧烈,所以他享受到的也比大多数剑客要多的多。

他令剑满足的同时,剑也能令他满足,令他彻底满足。

剑带给他的一切,几乎与父母带来的爱同样伟大、神圣,几乎与友人带来的爱同样忠贞、真誓,几乎与情人带来的爱同样刺激、快意......。

一名真正的剑客遇到另一名出色的剑客会怎么样?

叶孤云的心很矛盾,小侯爷最初的每一剑都很快、很猛,也很到位,所以叶孤云并没有出剑,他没有一丝把握,因为出剑为了取胜,他不愿自己的剑刺出却落空,这好比是战场上领军打仗的,都不愿自己出手却落空。五十招以后,小侯爷的剑却突然大变,他的剑法之中,竟已有了漏洞,漏洞的大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两位剑客比剑,一丝漏洞就是死,足以令自己坠于万劫不复之地。

现在已有三次漏洞,每一次都是一种机会,杀死对方的机会,夺走性命的机会。

这种机会对求胜的剑客来说,珍贵、可爱而美好。

叶孤云并没有出剑,他的手紧紧握住剑柄,并没有一丝出剑的意思。

就在暴发户小侯爷祭出一招海南派的剑术绝学大雪漫青山的时候,漏洞更大,被杀的机会也更大。

叶孤云仿佛没有看到,纵剑一刺,风雪交错,顿时化作虚无。

他孤云般落到大地上,孤孤单单的矗立着,盯着一丈外的暴发户,“你最好还是不要出手。”

小侯爷已喘息,眼睛中隐隐现出苦恼与愤怒,“为什么?你难道怕了?”

叶孤云叹息,他忽然凝视着自己的剑,久久说不出一个字。

剑客与剑之间的了解与尊敬,并不是每个剑客都能领悟的,特别是有钱的剑客,非但不会领悟,简直懒得领悟。

小侯爷也欣赏着自己的剑,一片落叶正巧落到剑锋上,顿时化作粉碎,他并没有动,也未做别的。

“你为什么不出剑?”

“我的剑不愿杀你这样的人。”

小侯爷握剑长啸,冷冷的盯着叶孤云,显得难受至极,“看来逼你出剑,简直比逼迫关中小西施改嫁还要困难。”

叶孤云不语。

“之前我故意露出三处破绽诱你出剑,你为什么不上当?”

叶孤云不语。

“之前我用出苍龙浴水、凤撩梧桐、大雪漫青山之时,你本可以出剑的,因为你出剑杀我的机会很大很大。”

他并没有说谎,因为他算过这几招的空隙,只要对手出剑,机会的确是很大很大,但同时他的剑立刻就会填补空隙。

这也是战术,剑客之间比试所用出的心机,并不比战场上领军打仗的人差多少,有时候却更残忍、更冷酷,对自己残忍、冷酷,对敌人也一样。

叶孤云仿佛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只是淡淡的说着,“你已用了五十九招?”

“是的。”

“据说你用完六十招,就不会出手了?”

“是的。”

“你一向很有原则。”

“是的。”

“很好,你可以出手了!”叶孤云忽然纵身一掠,孤云般飘动。

小侯爷咬牙,冷笑不语。

动手的时候,他一向不愿多磨牙,磨牙不但令别人耻笑,更令自己耻笑。

他双手握剑,剑尖轻轻直插大地,然后这口剑忽然消失不见。

小侯爷冷冷笑了笑,忽然咬破手指,滴滴鲜血飞溅,大喝一声,“杀。”

两只手忽然奇异、诡秘的扭动、弯曲,动作古怪而特别。

叶孤云只看了一眼,身子骤然抽紧,瞳孔骤然收缩,连四肢都不由的轻颤了颤。

这一招正是西域拜神教的夺命一剑,仙人折命引。

无声无息的一剑,既不知道从那里刺出,也不知道刺入哪里。

“好剑法,这一剑至少花了十万两。”

小侯爷脸颊上的得意之色更浓,就在他笑得最得意、最愉快的时候,剑忽然刺出。

剑光一闪。

只是一闪而已,没有别的,也无需别的。

杀人的一剑,夺命的一剑,也是无声无息的一剑。

没有华丽漂亮的剑招,没有灿烂夺目的外表,更没有令人心寒胆寒的杀气,有的只是要命。

叶孤云骤然落下。

没有人能逃过这一剑,连叶孤云也不能。

鲜血飞溅,足足飞出一丈高。

小侯爷叹息,心里不由惋惜,“这一剑只用了一次,想不到是被逼用上的。”

诸葛公子额角青筋轻轻跳动,握剑的手没有一丝放松,他凝视着剑尖。

剑尖却在轻轻颤抖。

没有敌人,没有对手,剑尖不会有这样的反应,这口剑面对敌人的反应,简直比处女面对冲击来的更加强烈,更加凶猛。

烈火在畔,鲜血飞洒的渐渐没有那么猛烈。

尸骨下的积雪已被鲜血彻底融化,化为血水,化为暗红。

小侯爷叹息,他不得不承认,叶孤云实在是个难得的对手,也是世上少有的剑客。

就在他刺出苍龙浴水、凤撩梧桐、大雪漫青山这三招旷世绝学之时,叶孤云如果在他故意露出的空隙之间出手,他活着的机会并不大,死在剑锋下的人很可能是自己。

“叶孤云死的好可惜。”小侯爷笑了笑,他的笑意并没有一丝剑客胜利后独有的该有的那种喜悦、快意,一丝也没有。

他的神情变得说不出的萧索、寂寞。

“你来是为了灾星剑,并不是为了一流剑客。”

小侯爷点头,淡淡的说着,“我错了。”

诸葛公子霍然转身,吃惊的看着小侯爷,“你错了?”

他与小侯爷相见已有三十多年,第一次听到他说错了,这不但新鲜,也显得很神奇。

像小侯爷这么有钱的人,平生只有对,没有错,只有别人的错,只有自己的对,这是他一向的作风。

“是的,我错的太厉害了。”小侯爷叹息。

“你难道发现一件比灾星剑更重要的东西?”诸葛公子喘息,他似已被小侯爷这一举动所震撼。

小侯爷不语。

“你不想要灾星剑了?”

小侯爷点头,脸上神情变得更加寂寞,更加萧索。

“那你想要什么?”

“叶孤云活着。”

诸葛公子怔住,上上下下的看着小侯爷,什么都很讲究,都很挑剔的人,为什么会对一流剑客生出兴趣?

他不懂,也不语。

人总会变的,也许他不懂这个,所以才不懂。

小侯爷深深吐出口气,“得到灾星剑又如何?”

诸葛公子愣住,更不懂了。

这次处心积虑,想得到的东西,就是灾星剑,为了灾星剑,他们两位公子已牺牲了很多平日里的少女情长,牺牲了很多的琼楼歌舞,很多很多的柔情蜜意、琼浆玉露、销魂梦乡......,这种牺牲,对他们而已,简直是对自己人生的不可饶恕、惨无人道的罪过,可是现在小侯爷为什么说出这句话?

这是他心里的真心话?

诸葛公子说不出话了,他也不知如何去说。

“可我失去了一个剑道知己,一个真正剑客的知己。”小侯爷脸上的哀伤之色更浓。

“他是你的剑道知己?”

“是的。”小侯爷忽然转过身,不愿意别人看到自己伤心、痛苦的样子。

“你不打算要灾星剑了?”诸葛公子神情凝重,轻轻抚摸着胡须。

小侯爷不语。

一双手却不停抽动,仿佛在为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懊悔着,也许在他的人生之中,这种懊悔也许只有一次。

“得灾星者,号令魔教,得江湖半边势力,可与江湖三帮、六大门派、四大世家分庭抗礼,独占半壁江湖。”诸葛公子忽然仰视苍穹,一道曙光下的孤云慢慢的飘来,又慢慢的飘走,“你不想见识见识灾星剑的好处?”

小侯爷不语,摇摇头。

“幸好你也见不到。”诸葛公子吐出口气,淡淡的说着。

小侯爷霍然转身,盯着诸葛公子,“你说什么?”

“幸好你的剑并未杀了他,你并未失去一位知己。”

“他还活着?”小侯爷目光闪动,凝视着尸骨,他不信这是真的。

剑在晨光中飘动,鲜血流淌的很慢很慢。

“是的,他的确还活着。”

小侯爷喉结上下滚动,久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灾星剑你是得不到了,剑道知己却有一个。”诸葛公子凝视着剑尖,剑尖依然轻轻颤着,仿佛在诉说着一件极为神秘而奇异的话。

一道剑光忽然飘起,闪入剑鞘。

小侯爷的剑,小侯爷的剑鞘。

叶孤云挣扎着站起,凝视着小侯爷,目光中痛苦之色久久没有消退。

那一剑的锋芒实在太神奇,太神秘。

一名剑客在夺命一剑的锋芒下,想着些什么?是死亡前的恐惧?还是对友人的怀恋?还是对情人的眷恋?还是一腔仇恨未酬?

烈火在畔,丝毫没有减弱。

他捂住胸膛,挣扎着走了过去。

小侯爷也迎了上去。

他们两人就这样看着对方,没有言语,也没有别的。

剑客之间的了解与尊敬,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释放,他们之间的剑道情感,仿佛已彻底得到升华。

诸葛公子叹息。

一个人得到剑道知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像小侯爷这种人更不容易。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十章 强弩之末

积雪在晨光下慢慢的融化,慢慢消失。

叶孤云的手紧紧握住小侯爷的手,久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们都是剑客,真正的剑客并不善于言表自己的情感,久已面对剑而生出的那种孤独与寂寞,并不是每个人所能体会到的,他们之间的情感,也许只有从他们的目光中才可以发觉,剑客与剑客之间的那种尊敬与了解,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体会到的,也许只要他们之间才可以体会。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要去做。”小侯爷目光闪动。

“是的。”叶孤云忽然看着晨光下仅剩缕缕青烟还有废墟的庄院,这是他的庄院,也是他的亲人,他的一切。

孤孤单单的眸子里忽然现出难以形容的痛苦与悲哀。

小侯爷叹息,“我可以帮到你很多很多。”

叶孤云忽然将手松开,这句话仿佛忽然触及了他的心灵,他并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

小侯爷忽然握紧拳头,“你看不起我?”

“不。”叶孤云忽然转过身,不愿别人看到自己的痛苦与哀伤,更不愿让别人与自己一起痛苦、哀伤,“我看得起你,但不需要你帮忙,你只要好好活着,就可以了。”

小侯爷忽然从衣袖里摸出一枚精致而漆黑的烟筒,送到叶孤云手里,“这并不算是帮你。”

“这是什么?”

“这是焰火令,只要你遇到危险,将这个打开,附近会有人去找你。”

他不等叶孤云说话,身子一闪已到了诸葛公子跟前,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诸葛公子也跟在后面走了。

/

/

阳光温柔的洒满了窗纸。

案上的红烛犹在燃烧,仿佛随时都会给充满欣喜与活力的新人带去幸福。

红烛下的新人呢?

媚娘凝视着窗纸,希望白云能早点回来,然后将自己放走。

她实在太想去见叶孤云了,她的心、她的魂都在那个人身上,她已不能自己了。

秋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用担心,我们家公子很快就会回来了,你不用担心什么。”

媚娘点头。

她的心却在莫名的狂跳不已,仿佛感觉到一种不安、不祥的事即将要发生。

院子里这个时候,已有脚步声,轻盈而欢快。

秋月定神一听,慢慢的说着,“这是春花,她过来看我们了。”

打开门果然是春花,她正端着两碗莲子红枣羹,笑着走了进来。

她走进来就给媚娘请安。

秋月却将门关上,这个时候看到一个人忽然到了不远处。

身如排骨,一双眼睛刀锋般逼视着这边,笑意里带着说不出的阴冷肃杀之色。

握剑的手时刻都没有离开剑柄。

这人仿佛随时都会去杀人,随时都会遇到杀人的事。

这人赫然是白骨。

秋月放声大笑,“你过来。”

白骨果然走了过来,停于七尺处,凝视着秋月。

他仿佛看穿了秋月的身份,又仿佛没有看穿。

“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白骨目不斜视,沉声冷冷说着,“我本就没睡。”

“你为什么没睡?”

“因为我在等人。”

“等谁?”秋月依然在笑。

“等叶孤云?”白骨说到叶孤云的时候,目光忽然直愣愣盯着媚娘,刀锋般的目光中隐隐闪动着一抹残酷与戏弄。

秋月面无表情,“他并没有过来?”

“也许他过不来了。”白骨的声音变得更冷更冰,目光丝毫没有离开过媚娘,“因为他应该死了。”

这句话仿佛是一把刀子,深深刺进媚娘的心口,她手里的莲子红枣羹“当”的一声,摔在地上。

春花连忙扶住媚娘,令她稳定下来。

媚娘垂下头,只觉得手足冰冷,心也冰冷。

白骨脸颊上现出得意之色,得意而享受,“江湖中很少有人能逃过母夜叉与云中金刚的追杀,何况另外还有一位江湖明侠道三秋。”

秋月笑了笑,“他死了岂非省了你出手?”

“是的。”白骨依然盯着媚娘脸颊,媚娘的脸颊上布满了恐惧与惊慌,“可惜他未必会死的,因为他真的有两下子。”

秋月点了点头,“哦?”

“一步杀七人,当今江湖无二人。”白骨冷冷的笑了笑,又接着说,“七个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都是什么人?”

“武当派静禅子,静如处子,动势雷霆;后起之秀高新,小魔头屠叶,塞外双镖,疾风剑柳青,好色郎君花太岁。”白骨凝视着秋月,神情变得很奇怪,“就连你白云也不能做到。”

秋月眨了眨眼,笑了笑,“他果然有两下子。”

她的神情与白云几乎一致,她并不担心被白骨看穿,现在若是刻意担心什么,就难免会被他识破。

她很清楚这一点,更清楚白骨与白云的情感非但并不深,而且有着外人难以理解的敌意。

白骨点头,凝视天边曙色,“叶家真正用剑高手的人,其实是叶孤云。”

秋月点头承认。

她顺着白骨看的方向,也看着曙色,“你好像希望他过来?”

白骨沉思半晌,慢慢说着,“是的。”

“为什么?”

“叶孤云一夜之间所面对的对手,至少十五个,每一个都是江湖中少有的剑术高手。”

“所以他过来的时候,已经......。”

“已经是强弩之末,让我杀他,一定是手到擒来,得心应手,不用吹灰之力就可以了结了他的性命。”

“你的如意算盘很不错,老头子对你一定刮目相看,说不定会将位子让给你。”

白骨脸上现出得意而残忍之色,冷冷的说着,“可惜你不会出手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出手?”

“因为我知道一件秘密。”白骨嘴角的笑意轻轻抽动,“一件天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

“因为你会不来了,死在山村里了。”

秋月脸色骤然凝结成冰,不由后退了一步,“你......。”

她似已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这种打击对她而言,实在很大,对春花的打击也实在很大。

白骨凝视着秋月脸上的神情,仿佛很得意,“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秋月,并不是白云。”

秋月呼吸已不稳,“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白府的一级守卫,对出出进进的人了如指掌,白云出去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

“你居然认了出来!”秋月的脸忽然变得没有一丝血色,甚至连说话间都隐隐透着惧怕之色。

白骨笑得更加开朗,也更阴邪,“真正的秋月走路很安静,很慢,而昨天的那个却扭动屁股,这不是秋月。”

秋月咬牙,“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白云去见亲身母亲,还有妹妹白雪。”

秋月的心忽然变得冰冷,“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你说呢?”白骨阴恻恻的笑着。

“你一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是不是?”

“我也只是做了一件而已。”

“你快说,到底将白云怎么样了?”

这个时候远方已有惨叫声。

白骨脸上的笑意忽然冻僵,他忽然转过身,就看到了远方七八条人影在晃动,七八口剑都已出鞘。

剑光闪动,鲜血飞溅。

白骨失声说着,“叶孤云!”

话语声中,他身子凌空一晃,就到了两丈外,在一掠,就到了叶孤云跟前。

剑光闪动间,白骨已刺出七剑,每一剑都是致命的剑招。

叶孤云身形一转,孤云般飘动,忽然刺出一剑。

只是轻轻一刺而已。

白骨一双眼珠子忽然凸出,脸颊上的肌肉忽然扭曲、变形,甚至连躯体上的组织都已失去控制,然后骤然倒下,倒下就化作两截。

叶孤云的剑出手绝不落空。

剑尖滴滴鲜血飘落。

破旧而漆黑的衣衫在晨风中飘动,他的神情疲倦、无力而又没有一丝活力。

四五口剑紧紧围着叶孤云,并未靠近一分。

自从白骨横尸当下,就没有人敢上前一步,远处赶来的人越来越多。

楼阁上已有警戒。

一个锦衣华服,手里握剑,剑穗在晨光中闪动着光芒,忽然从一扇门里走出。

轻轻一掠,衣诀飘飘,已到了叶孤云不远处,冷傲的目光不停在叶孤云身上搜索着。

握剑的手并未握住剑柄,而是轻抚着胡须,后面跟着个垂鬓少年,掌中剑虽未出鞘,寒意已从那双眼睛中飘了出来。

叶孤云捂住伤口,纵身一掠,孤云般飘动,并未飞行多远,忽然倒在冰冷、坚硬的大地上。

他凝视着黄金般灿烂的剑穗,冰冷而骄傲的目光,忽然说着,“你是白傲?”

白傲冷笑,“你就是叶孤云?”

叶孤云不语,挣扎着站起,冷视着白傲。

他们两人的目光相触,宛如两把冰冷的刀锋相撞,两人的目光里,似已迸出了火花,一个是杀父仇人,一个是灭子之恨。

白傲很想杀了叶孤云。

叶孤云也很想杀了白傲。

他们两人都一样的想要对方的性命。

“你想不到还有漏网之鱼?”

“是的。”白傲的确没有想到,“更没有想到的是你居然还能活着过来。”

叶孤云冷笑,“更没有令你想到的还有一点。”

“哪一点?”

“你一定没有想到我还可以杀了白骨,你的贴身儿子。”

“是的。”白傲嘴角隐隐抽动,“可惜你已不行了,换作平时,现在的我一定不是你的对手。”

“未必。”叶孤云冷冷的笑着,冷冷的盯着白傲的脖子。

白傲身边垂鬓少年拔剑长笑,纵身窜出。

剑出鞘。

剑光飞虹般刺出,刺出方向正是叶孤云的胸膛。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十一章 绝代双剑

叶孤云身形半转,冰冷的剑锋紧贴着胸膛滑过。

他的心隐隐能感觉到剑气所带来的刺痛。

这一剑的锋芒带给躯体的冲击远比想象中要凶猛、剧烈。

可惜的是剑已落空!

垂鬓少年脸色大变,发现剑招已用老,人的去势无法回转,大喝一声,横剑平推,去割叶孤云的躯体。

叶孤云骤然间有了动作,骤然一掌打出。

垂鬓少年惨叫一声,骤然间连人带剑重重的撞向两丈外的墙壁上,又慢慢的滑落大地,然后就一动不动。

这一招的力道与巧妙,简直令人不可思议,令人不敢想象。

就在这个时候,另一道剑光骤然刺进叶孤云的躯体。

白傲的剑,近三十年来,没有人能逃过他的纵剑一刺,叶孤云不能,叶孤云的老子也不能。

叶孤云倒下,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鲜血飞出,他的眼帘变得很模糊,勉强只能看到不远处有个女人在痛哭着跑了过来。

“媚娘。”

这个名字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令叶孤云有新的求生力道。

叶孤云摇了摇头,努力令自己更加清醒,他终于看清了边上赫然多了个女人。

这个女人赫然是媚娘。

媚娘泪水滚落,用力扶住叶孤云。

叶孤云喘息,他的生命仿佛已要结束。

勉强只能站着,仿佛只能等别人来杀他,已不能去杀别人。

“我终于见到你了。”叶孤云温柔的抚摸着媚娘美丽而诱人的脸颊,他的心立刻充满了无限温柔与甜蜜。

媚娘点头。

她的脸上飘满了无法叙说的同情与怜惜。

“你不该过来找我。”

“为什么?”叶孤云勉强挤出笑意,在心爱的人跟前,他绝不喜欢将脸板起来。

媚娘不语,她的眼睛中泪水更多,多的令她无法言语。

叶孤云笑意不变,“我不会这么轻易就死翘翘,你也不要这样痛苦。”

媚娘点头,笑了笑。

她的笑容仿佛是忽然从春雨里绽放的花朵,美丽、明艳而动人。

“对了,就是这样。”

“这样子死了,自己也没有什么遗憾了,是不是?”白傲冷冷的站在边上,岩石般脸颊上没有一丝表情。

叶孤云回过头,看向白傲。

两个人的目光再次相遇,刀锋般的目光相遇。

“是的,我死了,是没有什么遗憾了。”叶孤云冷冷笑了笑,他的目光冰冷,笑意更冷,冷的仿佛是冰山之巅恒古不化的孤峰,冰冷、彻骨、可怕,“但是我还要拉着......。”

白傲的脸充满了轻蔑与不肖,“你还想拉着什么?”

“拉着你一起下去。”这句话还未说出,他的剑忽然刺出。

剑光一闪而过。

简简单单的一刺,没有什么花俏,也不带什么招数,更没有名门剑招的华丽、色彩、气势。

也许这一剑什么都没有,却偏偏只有一样。

杀人!

没有人相信这一剑能杀人,更不信现在的叶孤云能杀人。

他们不信,没有人相信这是真的。

每个人都吃惊的看着剑尖刺进白傲的胸膛,一剑刺中,并未落空。

叶孤云出剑绝不落空,这一剑也不例外。

剑缩回,滴滴鲜血从剑尖飘落。

简简单单的一刺,简简单单的杀人,简单的令每个人的眼睛都发直。

也许杀人本就是一件简单的事,越是复杂,越是会失去出剑杀人所具备的造诣。

叶孤云倒下,倒下后就再也无法生出一丝力气,但他脸上还有笑意,面对媚娘,他也许只能带给她这个,不能给她别的。

边上二三十名手持冷剑的人,却偏偏没有一个愿意上去。

那简单的一刺似已惊飞了他们每个人的魂魄。

叶孤云的脸依然在笑着,却笑的更加无力,也更加疲倦。

可他依然是站着,在心爱的女人跟前,他绝不喜欢倒下,也没这个习惯。

媚娘用力将他扶住,心却沉入冰冷彻骨的寒潭,冷的她无法呼吸。

叶孤云凝视天边,瞳孔收缩,心也收缩,掌中剑“叮”的插在大地上,他的手却未离开剑柄。

一朵白云飘过,飘落。

白云般飘动的人,白云般飘动的身法。

天底下有这样身法的人并不多,天底下有这样身法的人也许只有一个。

白云!

白云落下,也倒下。

他挣扎着站起,忽然盯着叶孤云,死死盯着叶孤云的伤口。

“你受伤了?”

他并未见过叶孤云,叶孤云也从未见过他。

可是他一眼就已认出这个人就是叶孤云,叶孤云也一眼就可以认出这个人就是白云。

他们两人的身上,仿佛都带着别人没有的特殊气质,特殊魔力。

纵使他们两人在千千万万的人群之中,也无法掩饰自己的身份,一丝也不能。

叶孤云点头承认,“你也一样。”

“叶孤云!”

“白云!”

两人忽然面对彼此,盯着彼此的剑,盯着彼此的眸子。

杀人的剑,杀人的眸子。

一个是曾经连败南海七十二洞主,一时无一争锋,逼迫七十二洞主永不踏足江湖。

一个一步杀七人已成绝响,江湖一时无二人。

曙色更浓,大地上积雪已彻底消失,杀气没有一丝消退。

柔风阵阵,落叶萧萧,一片落叶飘过来,飘到他们两人之间,骤然间无法动弹,骤然间死死垂落。

落到大地上,就无法飘起,更无法动弹。

这片叶子仿佛受到了一种神秘的力量压迫,压得它不能有一丝反抗。

世上本就没有神秘力量,有的只有杀气。

能杀人,想杀人,而且一定杀得了人的那种杀气。

绝代双剑的杀气!

这个时候,忽然有个人倒下不停呕吐,不停流泪,然后就晕眩了过去。

他竟已在这绝代杀气下,活活晕眩了过去。

他晕眩过去,虽然一动不动,但眼泪、鼻涕、口水、大小便,忽然涌了出来,彻底涌了出来。

远方的春花与秋月忽然冲了过来,两个人的眼眸里都带着同样的关切与同情,心里都在刺痛。

她们心里的刺痛比媚娘更加猛烈、凶猛,因为她们对白云的情与爱,远比媚娘对叶孤云的深,也重。

可是她们并没有靠的很近,因为她们很聪明,也很怕。

两个绝代高手在拼命的时候,是绝不能受到打扰的,一丝也不能,否则的话,必会令她们后悔终身。

她们能做的,也许只有落泪,只有痛苦。

比媚娘的泪更多,也比媚娘更痛苦。

也许多情的人总是会被多情刺伤,那种痛苦也许远比刀剑所带来的痛苦更令人无法忍受,也无法理解,因为只有多情的人才无法忍受,也唯有多情的人才可以理解。

她们两人忽然紧紧相拥,她们已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都那么剧烈而凶猛,两人的泪水同样是冰冷的,冰冷而彻骨。

白云并没有看到她们,却已隐隐感觉到她们的关怀与情感。

叶孤云的手勉强握住剑柄,却没有力气将剑抬起。

“我的一生,最不愿见到的剑客,只有一个。”叶孤云不等白云说话,忽然说着,“白云。”

这句话并没有一丝恭维,甚至隐隐现出剑客独有的杀机,但在白云听来,偏偏比世上每一句恭维的话都实在、有效。

真正的剑客与剑客之间的了解与尊敬,世俗的恭维并不能满足他们。

白云眼眸里飘起佩服之色,他的手死死握住剑柄,手背上青筋高耸如毒蛇。

“我何尝不是。”

叶孤云凝视着白云,孤孤单单的眼眸里也现出佩服之色。

他的神情永远都是孤孤单单的,永远都不能改变,连柔情似水的媚娘也不能。

“可我们还是见面了。”

“是的。”

“见面就要分个高下。”

“是的。”

“无论是死是活,我们两人只能留下一个。”

“是的。”

剑未动,人未动,大地尘土无声无息的飘起,无声无息的扭动飘走,似已忍受不了这种杀气所带来的压迫。

叶孤云不语。

白云也不语。

话到尽头就是拼命,剑客与剑客之间的拼命、决斗。

他们现在只有拼命、决斗,没有别的。

剑并未出鞘,因为他们的剑本就无鞘,一口随时随地都会杀人的剑,随时随地等着被杀的人,掌中剑还是不要入鞘的好,因为实在很烦,因为会阻碍他们享受剑的冲击与快意。

剑刺出。

两口剑几乎在同时刺出,刺向彼此的胸膛,刺向彼此的心脏。

两口绝代的剑,骤然刺进彼此的胸膛。

叶孤云已能感觉到剑尖对白云心脏的了解,白云的剑尖也一样,也能感觉到剑尖对叶孤云心脏的了解。

鲜血从两个人的胸膛骤然同时飞溅而出,沿着剑锋滴滴滚落。

两人剑同样的快速,同样的直接,同样的有效。

不同的是他们两人脸颊上的神情,白云的脸颊充满了笑意,叶孤云没有笑,孤孤单单的神情并没有一丝消退。

孤孤单单的眸子死死盯着白云的笑意,仿佛想要洞穿白云的内心,“你为什么要笑?”

白云笑意不变,反问着,“你为什么总是让人感觉孤孤单单的?”

“你的剑为什么不向前多刺半分?”

叶孤云看着自己的手,看着自己的剑,他忽然发觉自己的剑休想前进半丝。

白云的躯体赫然将剑夹住,死死夹住。

叶孤云不语。

白云无语。

两人就这样看着,然后顿时倒下。

两人同时倒下,两个人的目光依然盯着彼此。

媚娘忽然扑向白云,她想用自己的生命去阻止白云。

叶孤云忽然出手,一把将媚娘拉住,“你不要去。”

媚娘没有去,顺从的点点头。

“将我腰带上烟管取出来,然后打开。”

媚娘取出焰火令,然后打开。

一道硝烟骤然而出,化作道道金色光芒直冲云霄。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十二章 青云救孤云

“焰火令!”

叶孤云冷笑着点点头。

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惧怕,也没有一丝惊慌,有的只是享受、尊敬,白云一样,没有丝毫的痛苦、怨恨。

真正的剑客与剑客之间的比试,本就忘我的。

叶孤云已忘了自己是叶孤云,白云何尝不是忘了自己是白云。

他们之间仿佛都已忘了自己的仇怨,有的只是剑客与剑客之间的了解,也是剑客与剑客之间独有的享受与崇拜。

“这果然是焰火令。”

光芒闪动间,已有一人落下。

叶孤云失声惊呼,“青云!”

青云忽然落了下来,剑光一闪。

七八个人忽然倒下,他的剑居然也是这么快速,这么直接,这么有效。

鲜血从剑尖滑落,他的人已到了叶孤云边上。

叶孤云咬牙轻嘶,“将媚娘带走。”

青云仿佛没有听到,一把将叶孤云提起,往肩上一放,纵身一跃,凌空一闪,已到了十丈之外。

再一闪,两人已消失。

叶孤云出剑绝不落空,现在已落空。

白云的剑下绝无活人,现在却有活人。

绝代的剑客与剑客之间的比试已结束,留下的只有剑,白云躯体上残留着叶孤云的剑。

白云的剑已被叶孤云躯体死死融为一体,并未分离,那口剑竟已从白云手里夺走。

媚娘忽然缩成一团,不停抽搐,不停呕吐。

她的精神与灵魂,似已崩溃,彻底崩溃。

春花秋月忽然冲了过来,将白云扶了起来,泪光中充满了无限关怀与敬爱。

白云凝视着叶孤云的剑,仿佛在回味着剑客与剑客决斗所带来的冲击与快意。

高墙下的垂鬓少年忽然站了起来,慢慢的走了过来,嬉笑着竖起大拇指,“想不到你的剑能将叶孤云刺伤!”

白云不语。

白欢用手摸了摸剑柄,又说着,“你忍一忍,我将剑取出。”

白云忽然抬起头,盯着白欢,“你敢!”

白欢大笑,“我有什么不敢?”

白云忽然一脚踢向他的躯体,这一脚简直比闪电还要快。

躯体重重撞向高墙之外两丈外的空地上,白欢挣扎着起来,咬牙冷冷瞧着这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死也不信白云的力道居然这么猛,这么狠。

剑伤仿佛并没有令他失去什么,动手依然那么的快,那么的重。

他不懂,白云的躯体满是剑伤,为什么还会发出如此惊人的一击,也许并不是他一个人不懂,所有人都不懂,更不能理解。

大地上血迹在晨阳下渐渐枯萎、干透。

人世间的仇恨却更浓了。

每个人都走了,庄院里忽然没有了人影,连白云也走了,他被春花秋月带走的。

媚娘一个人席卷在大地上,躯体轻轻抽搐着。

他忽然恨自己没用,若是会一点功夫,也许就可以帮到叶孤云了。

/

/

叶孤云挣扎着睁开眼,只觉得心里空空的。

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手里的长剑并不在手中,剑是他第二生命,剑从未离开过他的手,现在已不在。

他的身边多出另一口陌生而又可怕的剑。

白云的剑。

白云呢?他现在是不是也在凝视着他的剑?

门外阳光明媚,绿草如茵,蝴蝶翩翩起舞,在花丛中游来游去,好不自在。

他想去看看,却发现躯体没有一丝力气。

青云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些许食物,另外还有一坛陈年女儿红。

“我是男人,知道男人在什么时候需要点什么。”

叶孤云挣扎着坐起来,凝视着青云,勉强挤出笑意,“你居然是富贵黄金小侯爷的食客。”

青云摇摇头。

他否认了这个说法,又笑了笑,“小侯爷用不起我,江湖中出得起代价的人几乎没有。”

叶孤云苦笑。

这人说话的口气很大,似乎没有将江湖中大多数人看在眼里,可是为什么过来救他?

他并不像有毛病的人,一天不救人就睡不着觉,一天不救人就吃不下饭,也活不下去。

难道他有别的用意?

青云叹息,眨了眨眼,“我知道你来这里找白傲拼命,也知道你手里有焰火令,所以我就过来了。”

他说的很简单,可是叶孤云知道这其间并没有那么简单,所以他等着青云继续说。

江湖中做好事的大侠,很多很多,叶孤云知道青云绝不是这里面的一个。

他绝不像是大侠,更不像是脑子有毛病的人。

青云仿佛看出了叶孤云的心里所想,叹息着继续说,“我救你,是因为我不能不救你,你现在不能出事。”

叶孤云更不明白了。

他并没有欠青云的钱,也未欠青云的命,更未欠别的,事实上他们两人只见过两次而已。

难道青云也想要灾星剑?

叶孤云沉下脸,“你不像是乐于助人的大侠,为什么要救我?”

青云眨了眨眼,仰望后面的一尊破旧而狰狞的铜像,显得很苦恼,脸颊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仿佛在沉思着一件极为伤神的事。

叶孤云凝视着青云的眼眸,又说着,“你救我不会单单只是为了看我一眼吧?”

青云垂下头,叹息,忽然说着,“我知道你有焰火令,所以我就杀了附近焰火令的使者,然后就在附近等着你出事。”

这不算是回答。

叶孤云板起脸不说话,凝视着外面的春光。

青云将头伸出去看了看,又缩了回来,才说着,“我单单为了这个。”

说话的同时,他从衣袖里摸出个精致小木盒。

打开小木盒,一枚精致丹药现了出来,面对这枚丹药,青云显得很无奈。

“这是什么?”

“这是昆仑山的九转大回魂丹”

叶孤云吃惊的盯着这枚丹药,然后就看到这枚丹药到了自己嘴里。

青云忽然出手,抱住叶孤云的头摇了摇,然后就站起来,来回走着。

他走的很慢,仿佛故意踩着大地。

这个时候,外面刀光一闪,“夺”的一声,一把飞刀齐根直直的插进红木圆柱里。

刀把上红丝带在风中摇摆,屋顶的尘土丝丝飘落。

飞刀的力道实在大得惊人。

叶孤云纵目远眺林木,没有人影。

“这是南海万花楼的标记?”

青云的神情变得很难看,连眼眸里隐隐都现出惊慌、恐惧之色,忽然说着,“我的仇家要来杀我了,你多保重,我要快点逃了。”

叶孤云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青云纵身一掠,已到了外面,他忽然又折了回来,“你现在运功疗伤,半个时辰后,你的伤就会好很多了,我......我......我......”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凌空一闪,连翻几个跟头,然后就消失于林木之间。

身形之快,动作之敏捷,当今江湖中只怕也没有几个比得上。

叶孤云暗暗叹息。

在江湖中行走,他最怕欠下人情债,无论欠多少对他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

微风徐徐,带着远山的芬芳与清香飘了过来,令人心旷神怡。

外面一名白衣少女走了进来,坐在石墩上,看了他一眼,又惧怕的躲开。

叶孤云并未阻止她。

可是这个少女很快的又走了回来,显得更惧怕,慢慢的退了进来。

前面三个五大三粗、浓眉大眼的大汉,直愣愣的盯着这少女,狞恶的眼睛已发出了光,“你是什么人?我从未见过你。”

白衣少女没有说话,她脸颊上恐惧之色更重。

“我是这里山大王,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这人说着话的时候,慢慢的指了指后面山脉。

连绵不绝的山脉,数不清的山道。

少女忽然躲在早已断了香火而且破旧的铜像一侧,失声着,“不要过来。”

最前面大汉腰上大刀并没有刀鞘,刀面上没有一丝光泽,没有刀该有的那种锋芒与寒意。

谁已不知道他的刀用来做什么的,但是这把刀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杀人的刀。

大汉扬刀大笑,这口刀至少有百十来斤重,被他单手握住,仿佛是握住一把小鸡那么容易。

叶孤云笑了笑。

大汉看到叶孤云笑,忽然冷冷的盯着叶孤云,“你是什么人?”

叶孤云笑着不语。

大汉指了指他的脑袋,“管你是什么人,到了这里,就得守这里的规矩。”

“你有规矩?”叶孤云捂住伤口,挣扎着站起。

“你们身上的一切都是我的。”这人忽然指了指叶孤云的躯体,又看了看少女的脸,“她也是我的。”

叶孤云深深叹息,“你的胃口很大。”

“你是不是不服?”这人的眼睛忽然铜铃般瞪着叶孤云,仿佛要将叶孤云活活瞪死。

少女身子不停颤抖,脸色早已变得惨白,现在恐怕连说话都无法说清。

她索性躲在铜像后面,连头都不敢伸出来。

叶孤云看了看明媚的天气,又嗅了嗅吹进来的林木之香,“你们打劫都不挑日子?”

“我们要挑什么日子?”

“这么好的天气,用来打劫,岂非很可惜?”

大汉凝视着叶孤云,冷冷的笑了笑,笑得狰狞而可怕,“你有什么高见?”

后面的一个忽然指着叶孤云的头破口大骂,“你一定活的不赖烦了,你真的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山头。”

叶孤云斜倚破碎、陈旧的墙壁,喘息着,等到呼吸稳定下来,才指了指外面,“你们还是滚出去,现在就滚,越快越好。”

这句话仿佛是开关。

前面的大汉目光怒瞪着叶孤云,大吼着挥刀劈了过去。

用的力道又大又猛又狠。

这一刀下去,十头老虎也不够他劈的。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十三章 看穿剑心

一把百十来斤的刀忽然劈在叶孤云肚子上,鲜血沿着刀锋水一般的流下。

叶孤云的脸忽然变得惨白,惨白如纸。

后面两个大汉脸上发出了光,眼睛里也发出了光。

这一刀下去,没有人能活着,至少他们没见过有人在刀锋下能活着,没有人被这口刀劈中,还不死的。

山大王的笑声更大,大而疯狂,“小子,你的小命......。”

就在这个时候,突听“咯”的一声。

骨头折断的声音!

山大王的声音忽然顿住,死死顿住,然后杀猪般鬼叫着,跳起一丈高,接着杀猪般落下,落下就死肉般一动不动。

叶孤云咬牙,将躯体上的刀忽然丢了出去。

他丢出这把刀,几乎用尽了躯体上所有的力道,然后就直挺挺的站着,野兽般瞪着前方。

躯体上的力量已用尽,生命岂非已要结束?

他只觉得思考的力道都已消失?什么力道都已消失?

难道这就是死亡的滋味?

他平生头一次遇到这种滋味!

他记忆中的最后一幕,前面一个人忽然被刀劈成两段,地上只有两个人,另一个人已不见。

一个人到了生命的尽头,该做点什么?该想点什么?

他忽然好想笑一笑,只可惜他连笑的力气都已消失。

......。

/

/

媚娘席卷在大地上,并没有动。

她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只是默默的席卷在大地上,身上那新娘子喜气衣裳与庄院里飘动的白绫仿佛是两个世界的颜色。

边上的尸骨已搬走,血迹早已被清水冲净。

阳光的热力更加剧烈,却始终无法照射到高墙下的阴影。

她就席卷在那块高墙下带有阴影的大地上,这块大地说不出的冰冷、坚硬而又没有一丝热力。

身着白衣的下人们远远走来,又慢慢的离开,每个人都不愿靠她很近。

这里仿佛已不是她该呆的地方,她也没有理由呆在这里。

媚娘深深吸口气,挣扎着站起,就看到一个人。

一个漆黑的人。

衣服漆黑,头巾漆黑,甚至连手上的剑也是漆黑的。

这人的手并没有露出来,一直缩在漆黑的衣袖里,这人的声音居然也带着种漆黑的味道。

“人只要能站起来,就还算是人。”

媚娘不语。

“你是叶孤云的妻子?”

媚娘点头。

“你很想去见叶孤云?”

媚娘点头。

她点头的时候,泪水就夺眶而出,无论谁都看得出这泪水里的悲哀与相思,是多么的凄凉而又无助。

黑衣人叹息,“其实他又何尝不想见你?”

媚娘点头。

她点头的时候又垂下头,她不愿别人看到自己落泪难看的样子,只可惜就算别人看不到她的脸,也能感觉到她拥有的悲痛与哀伤。

每个人落泪的样子并不好看,而她却是例外。

她美丽的就像是寂寞而贞洁的洛神!

媚娘拭去泪水,凝视着漆黑的人,张开嘴却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一个字。

黑衣人等着她说话,最终还是化作叹息。

“我可以带你去见叶孤云。”

媚娘勉强挤出笑意,她的笑容仿佛是枯萎的大地上,骤然飘起的新鲜、美丽的鲜花,“你真的能带我去?”

黑衣人点头,又叹息。

媚娘忽然紧紧抓住漆黑的衣裳,“我们现在就走吧。”

她似已迫不及待想着去见叶孤云。

黑衣人看着她眼眸里的相思与寂寞,久久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媚娘的手慢慢松开,眼睛里又已布满了绝望与痛苦。

黑衣人凝视着媚娘,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你现在绝不能去找他。”

“为什么?”

“他受的伤很重很重,需要的是休息,还有疗伤,不需要女人。”

媚娘点头,“他......。”

黑衣人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他不会有事的,他很想来找你,可是他现在......。”

媚娘目光闪动,心已要碎了,“我有什么能帮到他的?”

“有。”黑衣人忽然又接着说,“只有一样。”

“什么?”媚娘忽然凝视着黑衣人,连呼吸都已急促。

黑衣人叹息,“我只要你头发上那银钗。”

媚娘忽然将头上的银钗取下,交给黑衣人。

只要能帮到叶孤云一点点,她仿佛能献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黑衣人凝视着这根银钗,慢慢的说着,“我只要将这根银钗交给叶孤云,叶孤云就不会在大伤未愈的情况下来找你了。”

媚娘点头,泪水又已落下。

“你打算到哪去?”

媚娘摇头,不语。

黑衣人凝视着根根飘动的白绫,久久才说着,“你哪里都不要去。”

媚娘点头,吃惊,“我还呆在这里?”

“是的,这里才是你最安全的地方。”

媚娘点头,却凝视着自己的钗。

“天下间没有一个人愿意来找白云的麻烦,无论是受伤的白云,还是快死的白云,都一样。”

他说着话的时候,眼眸里隐隐现出难以形容的畏惧之色。

媚娘点头。

黑衣人仰面向天,指了指楼台高阁,“白云现在就在上面,你可以去找他,他一定会留下你的。”

“为什么?”

“因为他很善良,不会让你离开这里的。”

媚娘眼睛中吃惊之色更重,“可是他平日里......。”

黑衣人笑了,“平日里是个花花大少,风流成性,放荡不羁,好酒好色之徒,是个彻彻底底的败家子、混蛋、流氓、恶棍,是不是?”

媚娘不语。

她想说的话,已被黑衣人说了出来,而且说的比她自己想说的还要多。

黑衣人又一次叹息,“世俗的眼光,也许并不正确,你要用心的去了解他,会觉得这人比天底下大多数人都要正直。”

媚娘不语。

黑衣人目光忽然落到不远处的高阁,慢慢的说着,“你该去了,至少将新娘子衣裳换掉。”

媚娘点头。

她慢慢的转过身,慢慢的走了过去。

楼阁里的一切仿佛都是白的,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白绫,白色的衣裳,甚至连她们两人的神情,给白云感觉也是白色的。

桌上几道小菜正冒着白烟,缕缕摇曳。

白云挣扎着站起,想去走两步,却发现躯体上也没有一丝力量。

秋月慢慢的夹了一块牛肉,送到白云嘴边,希望白云能吃下去。

她的动作很轻盈而优美,脸颊上带着淡淡的苦楚。

真正令她苦楚的事,也许并不是白傲与白骨的过世,而是白云的痛苦。

正如令白云吃不下饭的痛苦,也并不是白傲与白骨的过世,而是自己的母亲去世,还有楚楚可怜的妹妹白雪。

白云吃下,又吐了出去。

他回过头,凝视着春花,还未说话,春花就走了过来。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轻轻靠在床边,“公子。”

白云点头,看了看地上。

秋月与春花就将他扶起,白云慢慢的走到桌旁。

桌上七八道精致小菜,一壶酒,一酒杯,一牙筷,白云并没有看这些,而是看着那口差点要了他命的剑。

叶孤云的剑。

叶孤云呢?他是不是也在看着自己的剑?

白云长长吐出口气,“天下剑客虽多,令我忘死一战的又有几许?也许只有......只有......。”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微弱,一口鲜血忽然吐出。

她们将叶孤云扶到太师椅上,端庄的坐着,久久没有放开双手。

白云忽然看着屋外。

屋外一个女人,正静静的站着,并未进来,也未离去。

新娘子的衣裳已换掉。

这人赫然是媚娘!

媚娘垂下头,一言不语。

白云脸颊上痛苦之色更浓,叶孤云的那一剑令他差点丧命。

“你进来。”

媚娘慢慢的走了进来,静静的站在桌畔,凝视着白云。

“你过来找我?”

媚娘点头。

“我身上的剑伤拜叶孤云所赐,你是他的妻子,不怕我杀了你?”

“不怕。”

“为什么?”

“叶孤云虽然伤了你,你并未恨他。”媚娘凝视着桌上的剑。

剑柄古旧,没有剑穗,形式简朴,就像是叶孤云这个人一样,透着孤孤单单的气息。

“不错。”白云笑了笑,“你把这口剑拿着,可以随时离开,去找叶孤云,我绝不为难你。”

“我不能带这口剑去见叶孤云。”

白云吃惊,“为什么?”

“因为叶孤云见到我带这口去见他,他一定会恨我的。”媚娘没有笑。

她笑的时候,有笑的美丽一面,不笑的时候,有不笑的美丽一面。

媚娘忽然轻抚着剑柄,“这口剑属于你。”

白云更吃惊,“为什么?”

“因为叶孤云一生不愿欠别人的人情债,更不愿欠白云的人情债。”

白云微笑,脸颊上根根肌肉都已有了笑意,“你不带这口剑也可以离去的。”

“我可以离去,但你不会让我离去的。”

白云忽然不笑了,因为他感到更吃惊,“你怎知我不会让你离去?”

“因为我去找叶孤云,只会对叶孤云不利。”

“对叶孤云不利,岂非对我是好事?”

“绝不是,你内心不是这么想的。”

“那我内心是怎么想的?”白云眼中痛苦之色竟已消失,竟已因惊奇而发出了光。

秋月也笑了笑,因为她很少看到白云眼中有这样的光芒。

“你内心一定不愿意叶孤云出事,你们都是剑客,找到真正的剑客知己并不容易。”

白云喘息着喝下一杯酒,又吃了几口菜,才接着说,“那你知道我该怎么做?”

“你一定留下我,然后保护我,直到叶孤云来找我。”

白云笑着凝视秋月,秋月也淡淡的笑了笑。

“因为你还想找叶孤云比剑,是不是?”

白云点头承认。

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忽然说着,“无论是我的老子杀了他老子,还是我的老子被他杀了,这些仇怨对我们来说,都要做个了断。”

他脸上忽然变得刀锋般冰冷,他的话更冰冷,“我们两口剑之间,一定还要比试的。”

媚娘目光闪动,忽然说着,“你找他比剑,并不是因为叶孤云杀了你老子。”

白云脸颊上的肌肉不停抽动,久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们都是真正的剑客,真正的剑客与真正的剑客之间比剑,是忘我的,你们一定会忘记了彼此间的仇怨,有的只有比剑,没有别的。”

白云点头,不语。

他已无法言语,他心里的话已被媚娘说出,他肚子里的心已被媚娘看穿。

媚娘忽然深深一躬,“所以我敬佩你。”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十四章 死亡边缘

白云大笑。

屋宇的尘土被震得片片飘落。

没有人认为他在这个时候笑是对的,更没有人认为是应该的,可他不在乎。

这种遭遇带给他的痛苦是有的,但与剑客与剑客之间的比剑相比,实在微不足道了。

这也许就是真正剑客与别人的区别。

媚娘等他的笑声结束,才慢慢的说着,“可我也看不起你。”

“为什么?”

“因为你这样就没有了人该有的情感。”

白云额角青筋轻轻颤动,“是的,你又说对了。”

“你们都一样,所以我......。”媚娘咬牙强忍着痛苦,泪水却又流了出来。

她毕竟是个女人,女人的脆弱与多情,仿佛是天生的,遇到一丝心灵上的打击,就会变得伤感。

媚娘也不例外。

“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是剑客,叶孤云就不会离去,我的洞房也不会变成墓穴,我的家人也许就不会惨遭迫害,......。”

白云叹息。

世上的事实在很奇怪,该笑的人却哭了,该哭的人却笑了。

秋月柔柔将媚娘拥在怀里,柔声说着,“不要难过。”

媚娘点头。

她虽答应不再难过,心里的悲伤却没有一丝消弱。

秋月长长吐出口气,“如果叶孤云不是这样的人,天下第一美人又何必看上他?”

媚娘轻轻擦拭泪水,久久说不出话了。

因为秋月也看穿了她的心。

“你没有错,你的眼光更没有错。”

那错的又是什么?

媚娘茫然凝视窗外苍穹,一片漆黑的云慢慢飘了过来,又慢慢的飘走。

她的心更加刺痛,痛的她无法忍受。

秋月挤出笑意,柔声安慰着,“你们一定还会见面的,那时的见面,说不定就会变成永恒,这岂非就是你该得到的?”

媚娘点头,也笑了笑,“是的,我们还会见面的,到那时的相见,我一定不会离开他,就算是死,也要与他死在一起。”

秋月轻抚着她的柔发,她的动作也是轻柔的,声音却更柔,“到时你们就可以去乡下种田,你可以想象一下,那是件多么美好的事。”

媚娘的泪水已消失。

她的心神似已飞到了那个地方,找到了那个充满无限活力与刺激的梦乡。

/

/

叶孤云醒挣扎着睁开眼。

躯体的刺痛依然很剧烈,连呼吸都充满了刺痛,深入灵魂的刺痛。

阳光温柔的从窗户洒进来。

里面的一切都是温柔的,温柔而甜蜜,最甜的却是她的脸,她的笑容。

她的笑容充满了人类最原始最高贵的那种纯洁与真诚,她的话却流露出一股无法叙述的怜惜与同情。

“你终于醒了,我的大英雄。”

叶孤云不是大英雄,至少他自己不会当自己是英雄。

他摇了摇头,“我是狗熊。”

她的衣衫雪白,她的肌肤也是雪白的,最白的也许还是她的心灵!

这是人类最纯朴的那种心灵。

叶孤云挣扎着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这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也是爱笑的,她的笑容也是美丽的,却与媚娘的笑截然不同的。

媚娘笑意中吐露着难以形容的明艳与妩媚,而她的却不是,她的笑意里却时刻都显得新鲜、娇嫩与可爱。

她的笑容很容易令人想到春雨后绽放的花朵,时刻都绽放着自己的光彩,令孤独、寂寞中的男人想去占有她,爱护她,保护她。

叶孤云是孤独、寂寞的,也是正常的男人。

一个正常而又寂寞的男人,遇到这样的女人,是不会逃避的,更不会客气。

少女痴痴的笑着,当她看到他边上的软剑时,笑容忽然冻僵。

白云的剑。

白云的剑实在很可怕,他的剑下从未有过活口,一个也没有。

出手一剑,绝无活口。

这是江湖中人形容白云剑术之道,如今呢?

他的剑下非但有活口,掌中剑已到了别人的手里,这是什么滋味?

是痛苦?哀伤?还是寂寞?

少女凝视着剑,勉强挤出笑意,“你的剑看起来很不错。”

叶孤云苦笑,这并不是他的剑,“这口剑对我很重要。”

少女眨了眨眼,“有多重要?”

叶孤云不语,他说不出来这种重要的故事,更不愿说出。

他的眸子凝视着外面,他的目光孤孤单单的,显得极为孤独、寂寞,却偏偏说不出的空虚。

山外的鲜花正盛,缕缕清香从门口吹进来,又从窗户溜了出去。

美的令人心醉,香的令人销魂。

阳光渐渐已西移,苍穹下美丽如画。

叶孤云挣扎着站起,慢慢的走了出去。

白衣少女扶着他走在安静而无声的小径上,小径的尽头就是山崖,也是这座山最高的地方。

从这里看夕阳,才是最美丽的夕阳。

夕阳无限好,又岂能受得了黄昏那寂寞而空虚的等待?

白衣少女笑的很甜,她天生仿佛就可以给情郎带去甜蜜。

叶孤云吐出口气,“我是叶孤云。”

“白雪。”

叶孤云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白雪这个名字很容易令他想到白云。

可怕的白云!

夺命的一剑!!

天地间变得渐渐昏暗,曲折而平坦的小径宛如一条银带,一直从天边延伸到脚下。

他们就这样的走着,仿佛是走向天边。

“你的伤重不重?”白雪无奈的拍拍手,又接着说,“我这里的金创药已用光了。”

叶孤云苦笑。

他平生横剑江湖,经历大小战役不下三百次,受的伤多的数不胜数,但用金创药还是第一次。

小径寂寂,微风徐徐。

他忽然站住,躯体忽然抽紧,道道伤口在风中慢慢流着鲜血。

白雪也站住。

四处的林木中没有声音,林叶在微风下徐徐而动,轻柔而又那么的欢快,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寂寞与空虚。

白雪轻抚着他的伤口,“你的伤口裂开了。”

叶孤云点头。

他的眸子却盯着不远处茂密而漆黑的草丛,他对危险的感觉简直比处女受到冲击的感觉还要强烈十倍。

“我们有麻烦了。”

“什么麻烦?”

白雪的目光到处搜索着,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可是她的心已有点慌了。

因为她这个时候,听到了一种呼吸,除了他们两人之外的呼吸,声音很轻,给她的感觉却不是人的呼吸。

“这是什么?”

叶孤云的眸子冷冷盯着草丛之中,昏暗的夜色里隐隐现出一双眼睛。

火一般的光芒。

“野猪。”

叶孤云忽然将白雪推开,一头牛一般的野猪忽然从里面射了出来,箭一般的射向叶孤云。

不偏不移的撞在他胸膛上,叶孤云被撞得翻了四五个跟头,才落到地上。

叶孤云嘶叫,“快走,不要管我。”

白雪的脸因恐惧、惊呼而扭曲,正缩在树下,不停的颤抖。

野猪正在撕咬着叶孤云的大腿,血淋淋的肉被它一口就撕咬了下来,三两口就被咽下。

叶孤云冷冷盯着这双火一般的眸子,它的眸子不但显得饥渴,也极为凶狠。

额角冷汗豆大般滑落,他双手握住剑柄,闭上眼,用力一挥。

剑光一闪。

飞虹般飘出,骤然间消失于无形。

求生的本能迫使他挥出了这一剑,他以为自己挥不出这一剑,以为自己必将死在野猪的肚子里。

鲜血骤然飞溅而出。

惨叫声骤然间想起,牛一般野猪身子骤然间化作七八段。

剑“叮”的落地。

微风徐徐,他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模糊,躯体渐渐变得冰冷,仿佛随时都会被冻死。

叶孤云到处张望着野猪,发现野猪已死了,才躺在大地上。

他的躯体因过度疼痛而痉挛、收缩,剧烈抽搐。

白雪忽然冲了过来,嘶叫着,“你怎么样了?”

叶孤云凝视着白雪,白白嫩嫩的少女在他眼前为什么会变得模糊不清。

这岂非是死亡前的感觉?

叶孤云索性闭上眼,尽量放松自己,令自己舒服点。

一个人活着时,并不是很舒服,死的时候若是还不想个法子好好舒服点,岂非很不智?

舒舒服服的死去,其实也是一种享受。

他是这么想的,可是别人却不会让他舒服。

白雪拼命的摇晃着他的躯体,拼命的摇晃着他的灵魂,“我的英雄,快睁开眼,不要睡着......。”

叶孤云不语,只觉得自己呼吸渐渐无力,渐渐变得微弱。

但他依然听到耳畔少女的呼唤,闻到少女特有的那种幽香。

她的声音充满了说不出的哀怨与痛苦。

“我的英雄,你不能死,我的英雄,你决不能这么睡着......。”

“你是我的,我需要你.......。”

声音渐渐变得很遥远,少女的幽香也渐渐变得很淡。

柔风阵阵,他觉得好舒服,他还是做到了。

活的舒服点,他并没有做到,现在死了,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服。

一片落叶慢慢的落到他躯体上,微风忽然将他带进血泊中。

落叶在血泊中就在也起不来了,纵使微风有多么的剧烈,这片叶子都休想从血泊中飞起。

也许它永远都飞不了了,与血泊一起枯萎、消失。

这是它的命运,注定落到血泊中,就失去自由,无法翻身。

人岂非也一样?

叶孤云的躯体抽动渐渐变得很轻,渐渐变得僵硬,发冷。

死人岂非都是这样?

白雪的躯体冰冷,心也冰冷。

夜色里忽然又有一双眼睛,亮如寒星,凶狠而残忍不已,声音渐渐的靠近......。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十五章 死里又逃生

风轻轻,夜黑如墨。

这双凶狠、狡黠的眼睛,慢慢的靠近,靠的很慢。

白雪的手握住叶孤云的手,紧紧握住。

他的手不再动弹,失去了人该有的那种活力与生机,渐渐变得冰冷,渐渐也变得僵硬。

她的手已在颤抖,双腿也在颤抖,抖得连他自己都听到骨骼碰撞的声音。

这是匹狼。

后面的一条腿已几近残废,所以走起路来并不快,动作却依然矫健、敏捷,眼睛不停的在白雪躯体上不停打晃,特别在她那饱满、坚挺的胸膛,看的时间更长。

因为那里的肉多,它又那么的饥饿。

白雪平生第一次见到凶残而可怕的野兽,目光还是闪动着的。

它与人类,也一样,身子饥饿到极限的时候,目光同样会闪动起来。

白雪忽然握住剑柄,两只手忽然撩起一剑。

剑光一闪!

剑落空!

剑尖上的血迹并未干透,是野猪的血。

白雪咬紧牙关,嘴角已过度用力,竟已沁出了鲜血。

狼忽然到了七步之外,动作之矫健,反应之灵活,远比她想象中要快速。

这只是三条腿的狼。

也许正因为受了伤,才会遭到狼群的遗弃,孤独而可怜,在外面慢慢的寻找食物。

找不到食物,它就得死。

它很需要食物,林子里的兔子、山鸡......,这些它已无力抓捕。

它如果放弃眼前的食物,就得死。

白雪不想死,更不想叶孤云的尸骨被这匹狼撕咬。

狼的目光闪动更加剧烈,比它目光闪动更剧烈的却是剑尖。

她的手并不是杀人的手,所以她不够稳,更不够冷,更更不够快。

就在这个时候,另一双眼睛也睁开。

虽然没有一丝活力、生气,却依然能给别人带去希望与勇气。

叶孤云的眼。

叶孤云竟已活了!

他的目光依然孤孤单单的,显得说不出的疲倦、无力,却偏偏带着一股逼人的杀气,逼人的杀意,逼人的杀机。

纵使他没有出手,也不能出手,这双眼睛也能令对手畏惧、胆寒。

他的目光一直盯着狼的眼睛,狼也在盯着他的眼睛。

白雪第一次看到一匹狼与一个人到生死边缘时,也是一样的。

都想从对方眼中找出点什么,无论找出什么,都是好的。

这对活着,很有帮助。

他们都想活着,叶孤云更想活着。

活着有时也是一种义务,这个时刻,他才发现自己不能这么死去。

他还有六口剑、六个人没有杀掉!

这不仅是他的义务,也是他的权利,江湖中独有的义务与权利。

狼会从叶孤云眼中看出他已不行了?会不会忽然冲过来,在他们身上来上无数口,吃的饱饱的再离去?

白雪嘴角鲜血流得更多。

微风徐徐,片片落叶摇曳着地。

“你终于醒了。”白雪脸颊上娇嫩而白昼的根根肌肉,已因喜悦、兴奋而变得不停抽搐。

“我本来应该死掉的。”

“哦。”

“是这匹狼救了我。”

白雪不懂,更不信。

她不懂,她不信,是因为她还不知道一名剑客遇到危险时的反应是多么的强烈。

叶孤云就在这种危险下,忽然惊醒了。

多年的杀人与被杀,对危险的感受,简直比风湿病的老人,对发阴天的感受还要准确十倍。

也许连十倍也不止!

叶孤云不愿解释,更不愿在这件事上多磨牙。

这件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还活着,只有活着,就有希望,什么都会充满可能。

他现在已没有一丝力道去握剑。

现在这口剑正在白雪掌中,她并不会用剑。

她握剑的姿势,就像是还未长牙的孩子握筷子,令人不忍多看一眼。

“你学过剑?”

白雪苦笑,“你看我像是学过剑的人?”

她实在不像是,她自己很明白这一点。

“有点不太像,只有一点点而已。”

白雪笑了出来,她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能在这里笑得出来。

这简直不可思议。

“我哪点不像?”

叶孤云凝视着剑锋,淡淡的说着,“你想学剑?”

白雪点头。

她实在很想,想得要命,至少想将眼前这匹被狼群遗弃的狼杀掉。

狼的眼睛不停的在他们两人之间看着,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它实在很饥饿,实在需要食物充饥。

三条腿的狼与四条腿的狼都一样,都可以杀人。

叶孤云又看着白雪握剑的手臂,慢慢的说着,“你以前有没有学过一些功夫?”

白雪毫不犹豫的说着,“掏鸟蛋算不算是?我爬树特别厉害。”

叶孤云喘息着,闭上眼,久久说不出半个字来,仿佛在沉思,又仿佛在苦恼。

一片落叶正好落到他的脸颊上,他想拿开却发现自己没有一丝力气。

他竟只能忍受着这片落叶压在脸颊上。

白雪又说着,“我当时学爬树只用了一次,别的男孩子用了一个月都没有我爬的好。”

这是她自豪的一点,也是引以为傲的事。

叶孤云叹息,他说不出话了。

杀人的剑法与爬树的招数,到底有多大区别?这个能相提并论的吗?

白雪凝视着剑尖,凝视着剑尖前不远处的饿狼。

“你说说看,我用心学,一定能学成的。”她说的很肯定而坚定。

她的话语声中,充满了信心与勇气,与小时候学爬树的那个时候,还是一样。

叶孤云苦笑。

他并不是笑白雪,而是笑自己,想不到一代鼎鼎大名的剑客叶孤云,想不到被一匹三条腿的狼逼上绝境。

这件事说出来不但会被别人耻笑,江湖中人而且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忽然说着,“你会不会凝聚内力?”

白雪笑了笑,“你尽量说的简单点,否则我不知道怎么做。”

叶孤云慢慢的说着,“内力?”

“什么是内力?”

叶孤云说不出话了,他发觉没有一丝机会了,索性闭上眼。

他竟已放弃活着!

一个人真正到了非死不可的时候,无论怎么反抗也是没有用的,他已不想反抗。

“你说一次,说不定我能学会,我们就不用死了。”

他睁看眼就看到了那匹三条腿的饿狼,正悄悄的靠了过来,靠的很慢,也很轻,动作却说不出的矫健、稳定,眼睛正盯着白雪那坚挺而饱满的胸膛,“全身放松,用意念卸去周身力道,聚丹田之气,集于掌心,往前一刺,就可以了。”

他的话刚说完,那匹狼骤然扑了过来,饥饿对于一匹狼来说,实在很可怕。

剑光一闪而过。

狼惨叫一声,忽然倒下,死于剑下。

鲜血从剑尖轻轻滑落。

白雪脸上的神情因过度激动、兴奋而不停抽动,“我成功了。”

叶孤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剑“叮”的跌落,她的身子忽然软瘫,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

她慢慢摸向叶孤云的手,微微笑着,在夜色里看来,她的笑意仿佛是一朵夜来香,夜色里给男人带去喜悦与刺激的夜来香。

“你真的了不起。”叶孤云忽然说着。

白雪眼波流动,笑着点点头。

“我是不是真的很了不起?”

叶孤云点头承认。

他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当初他单单学这一剑,就用了四五个月的功夫。

现在想来,与白雪一比,简直实在不好比了。

她的悟性,也许要比大多数聪明人要高上很多很多。

白雪挣扎着站起,做在叶孤云边上,静静的凝视着叶孤云,目光闪动更急,甚至连呼吸都不由的急促起来。

有经验的男人都看得出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在一个漆黑而寂寞的夜色里,温柔而多情的少女面对一个自己并不讨厌的男人,会想做什么?

这种内心的空虚,又有多少人能了解?

只要不太笨又正常的男子都会知道她想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

白雪喘息着抚摸叶孤云的嘴唇,抚摸的很柔很轻。

柔风阵阵,落叶飘动的更轻。

从远山吹过来的柔风,竟已是那么的温柔、甜蜜!

她脖颈滚动更加剧烈,她毕竟是少女,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更怕他拒绝,她也怕自己满足不了他。

她怕的事实在太多太多!

也许少女都是如此,怕的很多很多,期待冲击岂非也一样?

他们就这样的看着对方,毫不掩饰,也未表露自己。

柔风渐渐变得更加剧烈,天地间凉意更加凝重。

她脸颊上的汗水滚动更急,滴滴从脖子滑落,胸膛起伏更加剧烈。

她岂非已忍受不了这种空虚?

叶孤云了解这种情况,他不愿、也不忍面对多情而善良的少女之心,更不会给于,在他的剑道里,这件事实在是种罪过,因为她很美,美的令他只想保护她,爱护她,却不愿享受她、破坏她。

伤口的刺痛渐渐更重,冷汗滑落更多,他忽然闭上眼,忍受着躯体上的刺痛。

道道伤口火一样燃烧着。

她的眼睛居然也有火!少女独有的温柔与多情之火。

他知道自己一旦点燃这团火,就必将永远燃烧下去,就像人类的生命一样,一直下去,绝不会停止的。

伤口悄悄的崩开,鲜血沿着躯体慢慢的滚落大地。

他的意识又慢慢的变得模糊,甚至连眼神都悄悄失去光泽,连看白雪的力气,都慢慢的消弱。

叶孤云只觉得自己躯体与灵魂渐渐变得很冷,又冷又冰。

“我好冷。”

他嘴里说着话的时候,都在打着哆嗦。

白雪俯下身子,柔声安慰着,“你是不是很冷?”

叶孤云没有说话,因为他躯体上的伤痛实在太剧烈了,痛的他已失去了知觉。

他感觉自己躺在柔软而又充满芬芳与甜蜜的怀里......。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十六章 江湖不太平

薛神医出来已剩半条命了。

他家三代都是大夫,医术一代比一代传神,到了他这一代,江湖中人直接称他为神医。

春花秋月看着他被两个人架了出来,就问他,“白云的伤怎么样了?”

残阳照在他那张疲倦、劳累而又憔悴的脸颊上,他仿佛随时都会因过度劳累而垮掉、倒下。

他的嘴唇已干裂,眼神迷茫,他喘息着,喝了口茶,才慢慢的说着,“我快累死了。”

看他的样子,仿佛真的要死了。

春花终于吐出口气,白云终于没事了。

秋月却继续问着,“白云的伤势是不是很严重?”

薛神医点头。

“多久才能复原?”

薛神医点点头,“没事了,三年之内不要去舞刀弄剑,否则伤势会更严重。”

秋月点头,又问着,“你怎么累成这样了?”

这句话并不是她想问的,这句话是春花想问的。

她一向很了解春花。

春花嘻嘻的笑着,慢慢的等着。

薛神医慢慢的喝了口茶,又说着,“我......我......我......。”

他竟已累的说不出话了。

他的目光忽然看向屋里,眼睛中充满了说不出的懊悔与疲倦。

媚娘坐在屋子的一角,静静的凝视着白云。

这一代剑客到底也是血肉之躯,到底还是要受到大夫热情、疯狂的包扎。

现在无论谁看到白云都会忍不住笑出来。

春花满怀笑意,却强忍着,一丝也不能笑出来,因为现在的白云脸色很难看。

“春花。”

春花眨了眨眼,说着,“哎。”

她忽然就奔了过去,蝴蝶般围在他身边打转,越转越开心,“公子,你想要什么?”

白云眨了眨眼,看见她脸颊上隐隐现出的戏弄,忽然说不出话了。

他低下头,仿佛在沉思,又仿佛在苦恼。

躯体上没有一件衣衫,因为他无需穿一件衣衫,他身上横竖都被绑着白色布条,道道伤口上都贴着特制的药膏。

现在看起来,他就像是一件珍藏多年而没有被破坏的木乃伊。

木乃伊的眼睛不会动,他的眼睛却会动。

他忽然忍不住说着,“大夫说了什么?”

秋月轻轻的走了过来,握住白云的手,柔声着,“没事,很快就会好的。”

白云面无表情,“有多快?”

“至少要躺在床上三四年。”她说着话,神情却充满了无比怜惜、同情。

“那不是要我的命。”

秋月柔声着,“没事,你想要什么,我去找给你就是了。”

在心中的情郎跟前,她绝不喜欢粗鲁,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一样。

白云不说话了。

脸上的怒容没有一丝消弱。

秋月笑了笑,“时间过的很快,三四年的光阴并不是很长。”

白云依然不说话。

春花在边上扇着扇子,端着西湖龙井,在边上瞧着白云,一双眼睛不停的在白云躯体上转着。

“公子要不要喝茶?”

白云眼睛上下动了动。

春花就将茶靠了过去,白云只喝了一口,目光就看向外面。

外面赫然停着一个人。

垂鬓少年正抚摸着发丝,冷冷冰冰的脸颊上没有一丝笑意,冷的令人心寒,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掌中并没有剑,寒意却从他眸子里飘了出来。

无论谁都看得出他也是用剑的高手。

江湖中少见的高手。

白云只是看了他一眼,包扎好的伤口已因过度紧张而隐隐透着血红。

“你进来。”

白欢就走了进来,他并未靠白云更近,只是远远的站着,老虎无论牙在不在,都可以伤到人的。

他并未忘记这一点。

“你的伤很重?”

白云点头。

“多久能好?”

“也许三四年,也许好不了了。”

“哦。”白欢看了看白云的伤势,才说着,“那就麻烦了。”

“什么麻烦?”

“你要倒霉了。”

白云的眼睛隐隐跳动,他仿佛已感觉到什么了。

他看了看窗外的大地上,正笔笔直直的站着一个人,一口剑。

身上的衣着很简单,简单而朴实。

嘴角带着轻蔑、不肖的笑意,握剑的手紧紧握住剑柄。

“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

这个人忽然就走了进来,他明明在一丈外,可是他一步就走了进来。

走进来就站在白云不远处,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就看着白云。

“高姓大名?”

“万一。”

“剑客万一?”白云的躯体隐隐轻颤,包扎好的伤口,忽然崩裂。

“是的,一剑杀人,没有万一的万一。”万一紧握着剑柄,脸颊上的笑意丝毫没有一丝减弱。

“贵干?”

万一不语,冷冷的瞧着白云,瞧着白云的手。

可怕的白云。

夺命的一剑。

他的剑呢?他掌中为什么没有剑?

“你找我比剑。”白云瞳孔收缩,双手忽然握紧。

“不是。”万一很坦白,说的很简单。

“那你来做什么?”

“来杀人。”

“你想杀谁?”白云盯着万一握剑的手。

万一盯着白云躯体上道道崩裂的伤口,阴恻恻的笑了笑,“我要杀的人快来了。”

白云不语。

他的眸子已落到窗外的大地上。

宽广的大地上忽然出现四顶轿子,四顶没有人抬的轿子。

这四顶轿子仿佛是从大地上忽然长出来的,说不出的诡异、诡秘。

一个垂手童子慢慢的走了过来,掀起第一顶轿子,里面出来了个保养很好的中年人,眼角隐隐现出皱纹,他虽然已是中年,看似却像少年,他走出来就摸了摸袖子,仿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掌中忽然间多出一口剑。

剑光森寒,剑气逼人眉睫。

他远远的站着,冷冷的瞧着白云,冷冷的说着,“我要来杀人。”

“你要杀谁?”

他的目光忽然落到媚娘身上,媚娘激灵灵抖了抖,忽然站起,躲在白云边上。

她的手忽然握住白云的手,眸子里充满了无法叙述的恐惧与惊慌。

白云轻轻拍了拍媚娘的手,忽然说着,“你要杀叶孤云?”

“是的。”

“但你找不到叶孤云,是不是?”

“是的。”

“你想用媚娘引他出来?”

“是的。”

“这个法子很卑鄙,你的想法很龌龊。”

“值得卑鄙,值得龌龊。”中年人的目光已发亮,仿佛看到了一件珍贵而神奇的宝物,已令他动心。

他仿佛已被这件宝物彻底吸引,已不能自已。

白云大笑,“江南藏宝楼少楼主,江小楼的宝物数之不尽,何必多取那一口灾星剑?”

江小楼忽然走了进去,他的动作并没有万一快,却很稳。

“灾星剑势在必得,没有人能挡住我。”

“我是不是人?”万一忽然盯着江小楼的目光。

江小楼也盯着万一,目光中现出畏惧、吃惊之色,“居然是你?剑客万一!”

万一点头。

他点头的时候,就慢慢的走向江小楼,停于七尺处,忽然说着,“你要带走媚娘?”

“是的。”江小楼斩钉截铁的说着,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仿佛没有人能令他有回旋的余地,有的话就是剑,剑客的剑。

“我若是不肯让你带走,你会怎样?”

江小楼的嘴角不停抽搐,握剑的手心已沁出冷汗,额角青筋不停跳动,他忽然说着,“我不怎么样,但是你会倒霉的。”

万一点头,“很好,你可以出剑了。”

江小楼并未出剑。

他的手紧紧握剑,久久没有出剑。

“你到底想怎样?”

万一讥笑,“我不怎么样,就想看你出剑杀我。”

江小楼没有出剑,目光闪动,握剑的手已不稳,杀人剑如果不稳,就杀不死人,只会等着被别人去杀。

“我的剑不想杀你,你可以走了。”万一忽然说着。

江小楼紧紧握剑,剑已出鞘,并未刺出。

因为他已没有把握,更没有信心。

一名剑客在杀人时,若是失去了自信,就相当于死在别人的剑锋下了。

他已无需再出手了!

江小楼忽然盯着万一的眸子,“你不杀我?”

“是的。”万一看都没看江小楼一眼,目光却落到第二顶轿子上。

“为什么?”

“我有三不杀。”

“哪三不杀?”江小楼吃惊的盯着万一的剑。

“不顺眼的不杀,像个死人不杀,已经是死人不杀。”他说的很慢,仿佛生怕别人听不清,更怕江小楼听不清。

江小楼已听清,他的脸已扭曲、变形。

“你可以走了。”

江小楼握剑冷眼盯着万一,并没有动,背脊却已被冷汗湿透。

万一忽然盯着江小楼,“你走不掉了,现在我看你又顺眼了。”

“你又要杀我了?”

“是的。”万一盯着江小楼的咽喉,忽然笑了。

他的笑声并不好听,如果听到从棺木里跳出的野鬼尖叫,就可以联想到他的笑声。

声音并不猛烈,也不轻柔,却带着一种悄无声息的阴寒、彻骨。

江小楼只觉得咽喉隐隐刺痛,呼吸已因刺痛而随时都会停止,“那你来杀我,我等着。”

万一狂笑,“你不怕死?”

“我不怕死,死在你剑下,并不丢人。”

“你真的不怕死?”万一笑声忽然又变得低沉。

江小楼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稳,“我不会怕死的,你动手吧。”

他仿佛真的不怕死了。

“很好。”万一忽然又接着说,“你有七个老婆?”

“是的。”

“每个老婆都有四五个孩子?”

“不错。”

“你死了,他们孤儿寡妇一定会被别人活活打死。”

江小楼咬牙不语。

“你忍心让自己的老婆被别人睡?忍心让自己的孩子被别人打?”

江小楼不语,脸颊上根根青筋剧烈跳动。

“你还有六七房姨太太,每一个都是江南名妓,每一个都能美的令人睡不着觉。”

“是的。”

“你现在死了,我今晚就找丐帮三千弟子过去。”万一忽然又笑的尖锐、高亢不已。

江小楼忽然睁开眼睛,忽然说着,“你......。”

“你现在是不是还想死?”

“你肯不杀我?”

“你的负担太大了,你那群孤儿寡妇实在可怜的要命。”

江小楼忽然吐出口气,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我不想死。”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十七章 高手对决

“我不想死。”

这句话说出,他觉得自己的心神已飞回家中,看看六七房姨太太,看看她们是不是很寂寞?是不是很需要自己拼命、玩命的去陪一陪?

也许死去很容易,一了百了,了无牵挂。

可是人活着,却是一种义务、责任,对家人的那种义务、责任迫使江小楼明白自己实在不应该就这样死去。

他还有很多事需要去做,特别是六七房姨太太,她们并不是守得住寂寞的人,她们每一个都不是能守住妇道的那种人。

想到在每一个寂寞而空虚的夜色里,斜倚在冰冷而坚硬的墙上,瞧着漆黑而阴暗的苍穹,手上满把瓜子,桌上美酒一杯,......,那种滋味实在不是很好受。

对于六七房姨太太来说,这岂止是难受,简直是一种折磨、煎熬,更是地狱。

对于女人一生中开得最美丽、最灿烂、最辉煌的时刻,如果孤孤单单的......,这岂非比地狱的日子更令人难以忍受?

江小楼现在才发现生的可贵与死的恐惧。

万一点点头,“你果然不想死了。”

江小楼点头承认。

万一大笑,笑得淫狠而猥琐,“很好。”

江小楼不懂。

白云也不懂,没有人能了解他说这两个字里面所包含的意思,正如没有人能明白这疯狂而变态的疯子。

“很好,不错,很好,不错......。”

他一连窜说出了十几个,仿佛很愉快,却没有人知道他愉快的是什么?

令疯子愉快的事,对别人来说,往往并不算是愉快的事,往往是极为痛苦、凄惨的事。

只不过江小楼还没有发现这一点。

他忍不住问着,“你高兴什么?”

“值得我现在高兴的,只有一点。”

“哪一点?”

“你开始有觉悟了。”

“什么觉悟?”

“你开始知道生的可贵,死的可怕。”

“多谢万一兄指点迷津,令小弟迷途知返。”

“你感谢我做什么?”他忽然又大笑起来。

江小楼忽然想起了一件可怕的事,他想起时嘴角肌肉忽然抽动,“你难道还要杀我?”

“是的。”

“你这个畜生,我要跟你拼......。”江小楼怒吼着扑了过去,剑光骤然间刺出。

剑光一闪。

致命的一剑,夺命的一剑,灿烂的一剑。

只可惜剑光刚闪出,就死在另一道剑光之下,他的人也死在另一道剑光之下。

他的话也死在这道剑光之下。

万一的剑,万一的剑光。

万一的剑直直插入江小楼咽喉三分,鲜血喷泉般急射而出,万一并没有避开,他的脸颊上,脖子上,......骤然被鲜血染得通红。

他的神情变得出奇的兴奋、喜悦,这比采花贼采到新鲜而娇艳的花朵还要兴奋、喜悦。

微风飘过,鲜血沿着剑锋滴滴滑落,一滴一滴的往下滑。

白云的脸色变了,这里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他只觉得自己的脖梗僵硬、冰冷。

极速的一剑,夺命的一剑,但这并不是他最可怕的地方。

最可怕的地方是他现在的神情!

他仿佛很需要这种杀人的方式,仿佛只有这种杀人的方式才可以令他自己彻底满足,仿佛只有这种杀人方式才可以令他自己彻底释放多年积压心中的寂寞与空虚。

白云的脸色惨变,他现在才明白另一个道理。

一名剑客的剑杀人时,做到快速、准确、稳定,甚至做到凶狠、猛烈、毒辣等等,这些都并不是可怕的,这些对另一名剑客来说,只能受到尊敬与佩服,真正令另一名剑客可怕的是剑客的样子,就像现在的万一,变态、淫狠、猥琐、疯狂......,这些比夺命更令人恐惧。

死在这种人剑下,非但很难受,也许连地狱的小鬼都不愿靠近。

万一喘息渐渐已平稳,激情已升华,欲望已死去,眼眸里变得平淡而正常,江小楼的眼睛却依然直勾勾盯着正前方,他的前方只有万一。

一双几乎凸出的眼珠子,充满了难以形容的恐惧、怨恨、悲哀。

媚娘的手已在不停颤动。

她见过死人,也见过杀人,却没见过这么样的死人,更没见过这么样的杀人。

死人与杀人都会令她恐惧,而这种死人与杀人的恐惧,却是深入骨髓、深入灵魂的,这种恐惧,也许下辈子都休想忘怀。

春花秋月早已躲在屏风后面,她们的样子别人看不见,也许比媚娘好不到哪去。

尸骨“扑”的一声,死肉般倒在冰冷、僵硬的地上,血泊上这个时候已有虫蚁,过来疯狂享受着死的快乐与刺激。

媚娘不忍再看,闭上了眼睛,身子紧紧贴着白云。

白云的鼻尖已沁出了冷汗,他深深吐出口气,才接着说,“你不是人。”

窗户并不小,外面的垂鬓童子,已看见了这一切,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只是静静的凝视着万一。

万一却凝视着媚娘,媚娘的脸都被吓的抽动。

“天下第一美人到底是天下第一美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美的。”

有些人身上的美,非但是天生的,仿佛是诸神降下的祝福,笑的时候,有笑的美,哭的时候,有哭的美,痛苦的时候,都有独特的痛苦之美,惧怕的时候也不例外,她的美仿佛随时都在,永远都不会消失。

时刻都会给世人带去美丽。

白云也看了一眼媚娘,他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他心里却秘密的想象着她在情欲满足后的那种美,是不是最美的?

媚娘紧紧握住白云的手,白云已感觉到她手心的冷汗与内心的恐惧。

“你不用担心,有些人看起来很不是东西,却一点也不坏。”

媚娘点头。

万一忽然望向外面,凝视着垂鬓童子,忽然说着,“第二顶轿子里是什么人?”

垂鬓童子面无表情,走到第二顶轿子边,躬身将帘子拉开。

轿子里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柄禅杖。

雪白而多肉的手,纯金打造的禅杖,顶端的七八个圈子叮叮作响,风吹的并不猛烈。

等到这个和尚走出来,彻底离开轿子,垂鬓童子才放下帘子,直起身,他的脸依然没有一丝表情。

大和尚并未走过去,远远的瞧着万一,冷冷的说着,“哼!”

万一仿佛并未听到,也没有看到,忽然说着,“你好像并不高兴?”

他虽然看着外面,话却是对着白云说的。

白云笑了笑,“我高兴不起来。”

无论谁见到一夜之间将三十一家镖局铲平的血如来,都不会很高兴。

“你应该好好高兴一下的。”

“为什么?”

万一的眼睛忽然射出剑一样的光芒,“因为他很快就要真的去见如来佛。”

白云闭上嘴。

他不愿说话了,因为他知道有人会跟他说的。

“你要送我去见如来佛?”

“是的。”

血如来眼睛忽然瞪的很大,说着,“哼!”

一个字加一禅杖,禅杖上七八个圈子叮叮作响,他脸颊上根根肌肉不停抽动。

“你就是剑客万一?”

万一淡淡的说着,“是的。”

“一剑杀人,没有万一的万一?”

“是的。”

“你就没失过手?”

“没有。”万一又补充着,“从来都没有。”

“这次要例外了。”

万一闭上嘴,看着剑尖。

剑尖的鲜血还未滴尽,正一滴一滴的往下滴,滴得很慢很慢。

血如来也闭上嘴,远远的瞧着。

他的头在残阳下变得更加血红,红的像鲜血。

他们两人都不再说话,都在盯着对方,仿佛想将对方活活盯死。

没有声音,连微风吹进来都变得安静而无声。

屋子里死寂如墓穴,白欢一动不动的肃立于墙角,一张脸已变成死灰色。

身上的麻衣不知何时已被冷汗湿透。

双手缩进袖子里,指尖的冷汗正往下滴,一滴一滴的滴着。

媚娘勉强自己说着,她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在打颤,“那个大和尚是不是很厉害?”

她知道在惧怕、惊慌的时候,说说话可以给于一定的缓解。

“是的。”

“有多厉害?”

“江湖中七大魔头之一。”白云又接着说,“能在江湖中横行的魔头并不多,每一个都是极厉害的角色。”

“有多厉害?”媚娘的脸已变得惨白,惨白如纸。

“一夜之间铲平三十一家镖局,你说他是不是很厉害?”

媚娘点头。

她不得不承认这人的能力,的确厉害了点。

“血如来最厉害的还不是这一点。”

“那是哪一点?”

白云目光中现出惋惜、同情之色,他说着,“最可怕的是他能令其它八十一家镖局关门,不敢开门,更不敢开张。”

“为什么?”

“因为他是血如来。”

这三个字并不算是解释,却比解释千万句都地道。

媚娘听着这不算解释的解释,闭上嘴,坚挺而饱满的胸膛又在剧烈起伏着。

她实在惧怕极了。

女人在惧怕的时候,胸膛都会剧烈起伏,她也不例外。

白云的呼吸忽然奇异般急促而凶猛,他叹息着,目光从她的胸膛移到脸颊上,才说着,“你一定不知道这里面的原因。”

媚娘不知道,她轻轻摇摇头。

她的脖梗依然僵硬而无力。

白云目光中惋惜、同情之色更深,他淡淡的说着,“血如来只不过将那八十一家镖局里面的女人都糟蹋了,无一幸免。”

媚娘那坚挺而饱满的胸膛起伏更急,连呼吸都已加重,“可他是和尚。”

白云点头承认这一点。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十八章 善良的如来

白云承认血如来的的确确是和尚。

无论从外面哪个地方看,都是不折不扣的和尚,和尚中的和尚。

手中的禅杖非但证明了这一点,简直证明了他是得道高僧中的高僧,其气势与面相,就连少林寺的方丈,也不妨多让。

他说着,“和尚也要分类的。”

“分类?”

白云点头,“一类是在寺院里一心一意念经的那种,另一类却不是。”

“那血如来一定不是在寺院里念经的那类了。”

白云摇头,又解释着,“他是的,他念的佛经也许比天底下大多数和尚都要多得多。”

媚娘说不出话了。

她死也不信这大和尚念过佛经,也许连一本也没念过。

念过佛经的和尚都懂得慈悲,她并没有看出这一点点。

白云解释着,“血如来号称如来,就是因为他懂得的佛经很多很多,否则江湖中人就不会叫他如来了。”

媚娘点头。

白云又说着,“他懂的佛经也许比少林寺藏经阁里还要多。”

“那他怎么......怎么......。”

白云叹息,“他只有两点不遵循佛理。”

“哪两点?”

“一点就是杀人,一点就是好色。”白云的话语忽然又变得哀伤,“他见到一只野兔在路边受了伤,他都会有慈悲之心,将它医好的。”

媚娘怔住。

她看了看外面的血如来,她只看了一眼,就激灵灵抖了抖,“我不信。”

“你不信也没法子。”白云叹息,又接着说,“有一次他杀过人,糟蹋过女人后回来,路过一条河,见到河面上飘动一条死鱼,你知道他做了什么?”

媚娘想都没想,忽然说着,“他一定烤着吃了。”

白云摇头,“你错了,他并没有烤那条鱼,更没有吃那条鱼。”

媚娘愣住。

她想不通,她简直不能理解这样的人。

白云看了看血如来,也只看了一眼,连眼角的青筋都不停直颤,“事实上他非但没有吃过鱼肉,连其它的肉都没有吃过,一片都没有。”

媚娘眨了眨眼,“难道他会替那条鱼超度?”

“你真的很聪明,他正是这么做的。”白云脸颊上现出怜惜之色,“他将那条鱼带到华山之巅,诵了九九八十一天的佛经。”

媚娘再一次愣住。

她更不信了,这件事看起来简直讲不通,更没道理的。

“有这种慈悲的佛性,人世上又有几许?”

媚娘说不出话了。

“他诵经诵到九九八十一天的时候,有几个江湖中很有名的剑客在论剑,你知道他当时做了什么?”

媚娘摇摇头。

她不知道,更不愿去想,因为她知道自己想也想不到的。

白云又说着,“他一口气在那几个论剑的剑客胸膛上捅了个窟窿,每个剑客都有一个窟窿。”

媚娘的胸膛又在起伏,她实在惧怕极了。

这奇怪透顶的和尚,简直奇怪的令人无法理解,更无法相信。

江湖中有许多的人与事,有很多都令人无法看得透,血如来就是其中一个。

“也许正因为这个缘故,华山之巅以后才没有剑客去论剑了。”

媚娘点头。

“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出现来这做什么?”

媚娘摇头。

“如果我说的没错的话,一定有人花钱请他过来抓你回去。”

媚娘的脸骤然变得惨白,她的心骤然落进冰冷而彻骨的寒潭里,“他为什么要抓我?”

“因为他是血如来,他很善良。”

“善良?”媚娘的呼吸都差点被吓得停止,“你说他抓我是因为善良?”

白云点头,目光中忽然流露出尊敬与佩服,他慢慢的解释着,“因为他知道岳州闹饥荒,民不聊生,饿死的人成千上万,他要得到这批银子去救济那里的人。”

媚娘的眼角都直了,“他会去救人?”

“是的。”白云点点头,又接着说,“他救了以后,再杀掉。”

媚娘的嘴唇又在不停抽动,这个和尚实在不是个好东西。

她一想到自己被他带走的下场,肚子里的心忽然抽紧,她忽然想呕吐,这结局也许比死都要痛苦十倍,她情愿横死当下,也不愿跟血如来在一起活一刻。

白云吐出口冷气,又说着,“据我的推测,他如果带走你,一定先玩命、拼命、不要命的糟蹋一下,再......。”

他的话并未说完,也不用说完了,白云深深叹息。

这句话仿佛是一口剑,骤然刺进了她的胸膛。

她竟已被吓得昏了过去。

白云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万一忽然说着,“你高兴什么?”

“我有什么值得不高兴的?”

“有一点。”

“哪一点?”

万一的目光骤然射出刀一般的锋芒,“等我杀了他们,我就抄了你的家。”

不远处一动不动的白欢仿佛没有听到,又仿佛已听到,死灰色的脸颊上根根肌肉已扭曲、变形。

“你说过来杀人的。”

“是的。”万一忽然又接着说,“顺便把你的家抄了。”

白云笑不出了,也说不出话了。

残阳将落未落,大地红如血。

血如来头顶每一颗佛斑都暗的发红,仿佛随时都会冒出鲜血来。

他忽然向万一招了招手,说出了两个字,“你过来。”

万一目光如炬,话出如锋,“我为什么要过去?”

“让我在你胸膛上戳上一下,然后去西天取经!”他说的很慢很慢,也极为仔细而清晰。

万一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所以他也同样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你上来。”

“我为什么要过去?”

血如来的声音忽然变得像是平日里念经文那般,问的仿佛是在说一段金刚经。

“让我在你的胸膛上开个口子,放放血,然后早点投胎。”

血如来闭上嘴,头顶上粒粒佛斑却已变得发亮。

“你不得好死,居然这么对我说话,真的是活的不赖烦了。”

这句话他并未说出,却已从脸颊根根肌肉上隐隐现出。

万一也闭上嘴,他仿佛也不愿多说一个字。

“我会让你早点投胎,然后你头顶的麻子就不见了。”

这句话万一也未说出,在脑子里却已转了百十来圈。

也不知过了多久,第三顶轿子里忽然动了动,只是动了动而已。

血如来额角青筋不由轻轻颤了颤,忽然说着,“你还是不下来送死?”

“你想死就到上面来。”

“好,我上去,那你死的会更难看一点。”

血如来忽然抬起百十来斤的禅杖,指了指那面墙,只是指了指而已。

那面墙骤然倒塌,连窗带墙一起化作废墟。

白云吐出口气,喃喃自语,“这一手是什么招式?难道是少林大力金刚指?”

“不是的。”血如来自己说了出来,“是如来神指。”

江湖中并没有这门功夫,也没有这种学问。

之所以叫如来神指,因为他就叫血如来,血如来并没有解释,别人也都明白了这个道理,就算是他放了屁,他也会说成是如来神屁。

血如来身子一掠,已到了上面。

禅杖骤然往前指了七八下,万一身子轻轻一滑,已到了七步之外。

他原来站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七八个洞,每一个洞都在徐徐冒着轻烟。

这七八个洞若是落到身子上,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万一的身子还未站稳,血如来影子般贴了上来,禅杖忽然横扫。

“剑客万一,不要躲,好好尝尝我禅杖的味道。”

万一咬牙,身子横飞九步。

他的剑并未刺出。

血如来摸了摸头顶粒粒佛斑,大笑着忽然向前一跃,重重踢出一脚,就在他的脚踢出一半的时候,发现万一的身子上移,掌中剑忽然刺出。

剑光一闪。

也就在这个时候,血如来的禅杖骤然往前一捅。

两人忽然动也不动的站着。

鲜血骤然飞溅而出!

万一冷笑,他不仅笑别人,也在笑自己,禅杖赫然竟已捅进了他的躯体。

而他的剑也刺进了血如来的胸膛。

“你该去西天取经了。”血如来双手忽然握住禅杖,疯笑着上上下下玩命晃动着,万一的身子也在上上下下晃动着。

万一用力一抖,剑光一晃。

血如来的胸膛骤然冒出个大洞,禅杖“叮”的落地,躯体骤然倒下,脸上的肌肉不停收缩、抽动,接着忽然不动了。

尸骨归于平静,胸膛的鲜血犹在往外流淌。

鲜血从剑尖滴滴滑落。

万一握剑直挺挺的站着,冷冷盯着一动不动的血如来,忽然说着,“我说要你去投胎,你就得去投胎。”

不远处的白欢一动不动的站着,神情仿佛已要崩溃。

万一挣扎着走向白云,“你是不是很高兴?”

白云不语。

他的目光已落到外面那顶轿子上,垂鬓童子一动不动的站在边上。

“你应该高兴一下的。”

“为什么?”

“因为我受的伤越重,就越没有机会抄你的家。”

白云点头,“你没有机会抄我的家,对我来说,也未必是好事。”

“为什么?”

白云盯着第三顶轿子,淡淡的说着,“这里的招牌就要被砸了。”

万一笑了笑,忽然横剑一吹,剑锋上的鲜血滴滴飘落。

冷冷的说着,“第三顶轿子里是什么人?”

垂鬓童子慢慢的转过身,伏身跪下,轻轻拉开帘子。

一口剑,半个人,慢慢的走了出来。

垂鬓童子并没有抬头,直到这口剑,这半个人远远的离开,他才直起身,肃立于一侧。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十九章 高手中的高手

一口剑,半个人。

残阳将落未落,这人脸上仅剩两种颜色,除了血红,就是漆黑。

血红的脸颊,漆黑的眸子,漆黑而愤怒。

万一的脸色变了,变得说不出的奇特,仿佛很吃惊,又仿佛很惧怕。

一个人若是见到一匹饿狼走进家里,才有这样的脸色。

白欢只是看了一眼而已,他的呼吸仿佛已要不行,什么都已不行。

他显然也知道这个人的来历。

柳三招慢慢的靠了过来,他靠过来十分艰难而痛苦,因为他躯体上仅剩一只手,每个人都已看到那仅剩的三根手指已深深凹入剑柄。

他赫然只有一只手!

他赫然只有三根手指!!

剑柄赫然被手指握变形!!!

光这三点,就足以证明这人的恐怖与可怕。

他的动作很慢,却很直接,只是一戳,就到了上面。

因为他没有腿,所以计算他走路不能用步子,只能用戳,剑在大地上戳,他到万一七尺处,只用了一戳。

白云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这人的躯体枯瘦如柴,脸颊上仅有一双眼,还有一张嘴,别的没有了。

嘴巴闭的死死的,眼睛中带着说不出的愤怒之色。

眼是用来看人的,嘴是用来说话的,手是用来杀人的,江湖中人给他起的名字并没有起错。

万一捂住胸膛,冷冷瞧着柳三招,“你是柳三招?”

柳三招眼睛愤怒的盯着万一的嘴唇,等到万一的嘴巴彻底停下来时,才说话,他说着,“我要杀了你。”

万一冷笑,笑完了,才说着,“你果然是柳三招。”

柳三招的神情没有一丝改变,连说的话也没有变,“我要杀了你。”

万一不笑了,剑客独有的寒意已从眼眸里露出,“就算你是柳三招,今天也要死在这里。”

柳三招说着,“我要杀了你。”

白云笑了笑,“你信不信,我现在骂他祖宗十八代,他也听不到的。”

“为什么?”

“因为他耳朵不灵了,只能用眼睛看你的唇语。”

万一点头。

柳三招眨了眨眼,忽然转了个身,他转身并不是用身子转,而是用剑。

剑在地上转了一下,握剑的手指没有动,躯体更没有动。

柳三招目光落到昏睡过去的媚娘身上,她的躯体成熟而完美,虽然只是背部,并未看到前面,但这已足够,他的神情骤然射出了兴奋、喜悦之色,“我找到你了。”

他说着话的时候,躯体轻轻前倾,然后剑在地上轻轻滑了过去。

白云眼睛中露出厌恶之色,“她是我的,你动不了她。”

“就你?”

白云点头,不语。

“我得到她有两个好处,我可以分一个给你。”

白云不语,目光看向万一。

万一鼻子已在抽气,剑忽然刺出。

剑的冲刺迅疾如电,身子飘动如幽灵,刺向柳三招的背脊!这一剑的速度与力道丝毫不减。

伤口的疼痛并没有影响到分毫出剑。

柳三招咬咬牙,然后万一的躯体已到了他剑下。

万一的剑也刺中了他的胸膛。

柳三招冷笑,“你......。”

“你”字还未说完,一口鲜血喷出,正正好好喷在万一脸颊上。

万一眼睛凸出,几近掉出,掌中剑并没有一丝松开的意思,一名剑客见到另一名剑客还未倒下,还未死去,掌中剑是绝不肯放松的。

他也不例外。

白云叹息。

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都是真正的剑客。

万一咬牙,冷冷盯着柳三招,“你很好。”

柳三招点头承认,“好的快要死了。”

“是的,万一出剑杀人,没有万一。”

柳三招眼睛里已现出笑意,脸颊上并未现出来,因为笑也要力气,这个时候任何一丝力气都是好的。“只可惜你的手臂短了点,这口剑若是往前伸一伸,我的小命就要报销了。”

万一点头承认。

他已感觉到剑尖触摸到柳三招的心脏,却并未刺穿。

“你是不是还想得到天下第一美人?”

“是的。”万一讥笑。

“你笑什么?”

“我笑你,更笑自己。”

“哦?”

“笑我自己,是因为我很可怜,我快要死翘翘了,连天下第一美人的手都没摸过,笑你呢,是因为你比我更可怜。”

柳三招目光愤怒之色更浓,“我可怜什么?”

“你可怜是因为非但没有得到出手的钱,连天下第一美人的脸都没见过,而我见到过,所以你比我可怜。”

柳三招冷冷的说着,“我杀了你,还可以去看她,这并不难。”

他说的很有把握,对此也很有信心,这看起来本就是事实。

万一又笑了,笑得讥讽而冷酷,“你没机会了,你就快要死了,难道一点也不知道?”

柳三招不语,并不明白。

他看了看浑身白布的白云,白云也看了看他。

白云笑了笑,“你看我还能握剑?”

“你实在不能握剑,你的伤很重,你的手只能握拐杖,不能握剑。”

白云点头,微笑,“所以你不用担心我,还是看看你剑下的万一,如果万一......。”

他的话硬生生顿住。

一道剑光惊飞,直刺天际。

万一的剑!

万一出剑,没有万一。

残阳彻底下沉,鲜血落下,变得很暗,暗如墨汁。

缕缕柔风萧索而无力,天地间杀意并没有一丝褪去。

柳三招一动不动的瞪着万一,掌中剑忽然离手,躯体忽然落下。

他赫然已死了!

白云叹息,“你现在需不需要棺材?”

这句话当然不是跟柳三招说,当然是跟万一说的。

万一喘息着将剑拔出,挣扎着站起,忽然又倒下,接着就大笑起来。

笑声充满了说不出的怨毒与不甘。

“我当然需要一口棺木,上好的棺木,越豪华越好。”

白云点头,“等你死了,我一定将这方圆百里之内最豪华的棺木找来,然后将你放进去。”

万一并未站起,目光却已落到漆黑的大地上。

最后一顶轿子也是最大的,也是最长的,垂鬓童子早已一动不动的站在边上。

最后一顶轿子里是什么人?为什么轿子会如此奇异?

万一向垂鬓童子点点头。

垂鬓童子忽然对着轿子五体投地,帘子忽然飘起,飘走,说不出的神秘而诡异。

屋子里没有点灯,漆黑而沉闷。

春花秋月慢慢的走了出来,靠向白云,将媚娘扶起,眼眸里恐惧之色没有一丝减退。

她们的手慢慢摸向白云的手,她们握的比白云更紧。

白欢额角冷汗又已沁出,仿佛想离开这里,却发现自己没有力气。

萧索而无力的柔风飘进来,他的躯体激灵灵抖了抖。

他很惧怕,却不知道惧怕的是什么,轿子里是什么?是人?是鬼?还是妖怪?

屋子里沉闷而无声,这种压力简直令人窒息!

垂鬓童子并没有动,背脊根根肌肉已因过度恐惧而绷紧。

夜色彻底暗了下来,没有光。

一条漆黑的影子从轿子里箭一样射了出来,又鬼一般的飘了上去。

就停在白欢的边上,白欢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

他竟被这种压力活活压垮!

万一冷冷笑了笑,“原来是你?”

这赫然是口棺木!

棺木是不会说话的,这口棺木却是例外,“是我。”

“我早该想到是你的。”万一鼻尖冷汗又已沁出,“你绝不会这么闲着,一定会出来的。”

“你很不欢迎我?”

万一不语。

“听说你很想要口棺木,所以我来的并不坏。”棺木笑了,笑得阴森而诡异。

万一不语,双手握紧。

他掌中并没有剑!没有剑的万一是不是杀不了人?

“剑客万一掌中绝不会没有剑的。”

万一掌里忽然有了剑,柳三招的剑,“棺材里的活死人难道不用剑?”

活死人阴恻恻的笑了,“你过来。”

“我为什么要过去?”

“因为我要将这口棺木送给你。”活死人笑意不变,“你死在这里面,比死在别的棺木里要舒服。”

万一点头承认这一点,却又说着,“我过去,你就死定了。”

“我已经死了,再死一次又有何妨?”

“你是个死人?”

“不错。”活死人居然承认,“我本就是死人,是活着的死人。”

万一嘴角抽紧,目光闪动,“你还未死透?”

“不是。”活死人又解释着,“活就是死,死也是活,活活死死,死死活活,你又何必过多计较?”

万一不懂,只怕白云也未必会懂。

活死人叹息,“你还是不过来?难道不喜欢这口棺木?”

万一不语,鼻子剧烈喘息,他受的伤很重很重,就算是要去跟别人拼命,也要喘口气在去。

他需要休息!

“你出来难道是为了得到天下第一美人?”

“不是,我不好色,只爱剑。”

“灾星剑?”

“是的。”活死人叹息,又解释着,“得灾星者,号令魔教,得江湖半边势力,可与江湖三帮、六大门派、四大世家分庭抗礼,独占半壁江湖,所以这灾星剑一定会引起很多江湖仇杀,我是个善良的活死人,所以......。”

“所以你想将灾星剑带到棺木里,永世不见天日?”

“是的,你现在应该知道我的用心了。”

万一大笑,笑的连伤口鲜血都飞溅而出。

“你笑什么?”

“我笑你放屁,你放屁的手法实在很烂。”

棺木里已有人喘息,没有说话,活死人仿佛很生气。

“你骗人的把戏能不能再高妙点,你想把我笑死?”万一笑着笑着,忽然倒下。

他仿佛真的差点被笑死过去。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二十章 送终童子

等到万一笑完了,活死人才说,“你笑完了?”

万一横剑点头。

活死人又说,“那你可以来杀我了。”

万一忽然倒下,挣扎着慢慢的站起,他躯体依然笔笔直直的,“我是剑客万一,就算是比剑,也是别人先出手杀我。”

活死人冷笑,“你的剑杀不死我?”

万一不语,垂下头凝视着剑锋,仿佛在沉思。

剑锋上的鲜血渐渐已滴尽,锋芒已露出,冰冷而彻骨,万一痴痴的凝视着别人的剑,自己的血。

他现在摸着别人的剑,心里隐隐些许愧疚,这种感觉别人也许非但无法理解,更无法体会。

一名真正的剑客对剑的那种感觉,就像是情人的感觉。

对自己的剑所生出的情感,也许比最多情的少女,对情郎的情感更加强烈,也更加高贵,可他现在心里有种无法描述的矛盾,非但充满了愧疚、酸楚,却也充满了说不出的刺激、快意。

也许他的手从来没握过别的剑,也从未领略过这种快意、乐趣,因为他的手只握自己的剑。

这种快意与刺激,在他认为,是一种不耻的行为,有违自己的剑道,有失自己的忠贞,这是自己不可忍受的。

现在却有了另一种感觉,一种难以形容的快感与刺激,这令他躯体里有了一股陌生而奇异的力道。

现在他心里虽然有种罪恶感,这种罪恶感偏偏是他平生之中从未有过的享受!

他忽然抬起头,忽然说,“万一出手,一剑杀人,绝无万一。”

活死人冷笑,忽然说了一句奇怪的话,“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一个一个的出手?”

万一不知道,这件事他也觉得很奇怪。

如果这四个人一起出手,他相信自己的命已死了十次了。

“为什么?”

“因为天下第一美人只有一个,叶孤云与灾星剑也只有一件。”

“那你为什么最后出手?而不是最先出手?”

“因为我不是笨蛋。”

万一眼角轻轻跳动,眸子里忽然生出怨恨之色,他忽然明白了这一切。

活死人的算盘并不坏,万一先对付江小楼、血如来、柳三招之后,不死也重伤,到这个时候出手,那实在简单多了,简单的像是老鹰抓小鸡那么容易。

活死人阴恻恻的笑了笑,“你懂了?”

“是的。”

万一的确已明白了这一点,他并不是笨蛋,一个人的剑术有如此造诣,想成为笨蛋也不行。

他对剑的悟性与天资,一千人之中,也许找不出半个。

“你明白了就好办多了。”

“你想怎么办?”

活死人叹息,“你自行了断,我不想破坏你的名声与身体。”

“你不愿出手杀我?”

“是的。”活死人忽然又说,“因为你的命已差不多该报销了,而我一旦出手,你一定死的很难看。”

看起来他分析的很细致,说的也很诚恳。

这样一来,万一非但不该去跟他拼命,反而应该去感激于他。

万一大笑,他笑的讥诮、轻蔑而疯狂,“你又在放屁了。”

活死人剧烈喘息,不语。

万一又在大笑,“我平生见过很多人做缺德的事,却从未见过像你这么做缺德事的。”

活死人不语,沉默着,他仿佛在沉思。

万一大笑着接着说,“你不但缺德,而且特么的不要脸。”

他大笑的时候,躯体上伤口鲜血又已疯狂的涌出,就在他笑声最剧烈的时候,也是鲜血涌出最疯狂的时候,棺木忽然动了。

棺木骤然箭一般射了过来,万一脸上的笑意还未结束,就看到棺木骤然打开,将他活活吃了进去。

万一的剑并未刺出。

棺木在地上上下下剧烈抖动着,里面的声音野兽般嘶叫着。

白云已分不清哪个是万一的声音,哪个是活死人的声音,因为这两人在此时都已变成野兽,也许比野兽还要残忍、冷酷。

他虽然看不见这两人的拼命,但他深深感觉得到。

棺木里的拼命恶斗,比江湖中大多数人决斗都要残忍、冷酷,也必将是激烈、无情的。

他们残忍、冷酷,非但没将别人当着是人,也许他们连自己都没当着是人。

白云叹息,闭上眼,不愿再去看一眼那口棺木。

棺木在地上猛烈的撞着,两人恶斗的声音野鬼般凄厉、哭嚎着。

从声音的分析,两人都没有占到上风,也没有落至下风。

秋月眼波流动,对白欢说,“这是好机会,你可以出手,将他们两人一起杀了。”

白欢不知何时竟已醒了,依靠着墙,脸色并不好看,“现在恐怕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两人斗志正盛,贸然出手,必然会激起他们对我们不利。”

秋月看了看棺木,目光中隐隐现出杀气,“你怕死?”

白欢不语。

夜色里垂鬓童子一动不动的矗立在大地上,他的眸子仿佛比夜色更黑,也比夜色更寂寞。

他正一动不动的盯着这里。

白云睁开眼就看到了他,“你为什么不上来看看?”

“我有理由上去看看?”

“至少有一个。”

“你说说。”

“你是送终童子。”

送终童子脸上的表情就像这夜色,漆黑而冷漠。

他说话的声音也一样,“嗯。”

他说的认真而单纯。

白云笑了笑,双手一礼,“请。”

送终童子慢慢的走了进来,他并不是飞进来的,而是从大门走进来的。

他走路也跟别人一样,慢慢的走了进来。

送终童子走进来就凝视着这口棺木,眼眸里没有一丝情感,既没有一丝悲伤,也没有一丝喜悦。

他的神情与态度,也很沉稳而冷静。

这种人若是剑客,一定也是极厉害的角色。

白云看了他一眼,就叹了口气。

他手中没有剑,也没有别的,宽宽大大的袖子里双手半根手指都没有露出来。

谁也不知道袖子里有什么。

每个人都在盯着棺木看,棺木里的声音并没有减弱,凶残、冷酷之色更浓。

白云忽然对送终童子说,“依你看,他们两人谁有可能活着?”

送终童子目光没有一丝闪动,久久才说,“他们两人的死活,并不是一件重要的事。”

白云眨了眨眼,忽然看着送终童子,“高见?”

“因为他们两人都已出局。”他说的很慢很慢,出手却很快。

他骤然飞出一脚,这一脚很快,很猛,力道也很大。

棺木箭一般射向远方,然后消失。

白欢这个时候忽然叹了口气,“他们终于走了,快吓死我了。”

送终童子点点头,“可我并未走。”

他的神情依然没有一丝变化,甚至连眼眸里都没有现出一丝杀气。

但屋子里却变得更加沉闷。

白欢勉强挤出笑意,“阁下有何贵干?”

“带走媚娘,逼出叶孤云,然后再杀了他,得灾星剑,号令群魔,坐拥整个江湖。”

送终童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眸才隐隐现出残忍而冷酷的快意,甚至连脸颊上都现出一种淡淡的享受。

这只是一句话而已,却能令一个人的神情顷刻间变化有了如此之大。

能造成这种变化,诱惑力必然也很大。

“不如坐下来慢慢聊,怎么样?”白欢笑了笑,“这件事不是一件小事,关乎着整个江湖的命脉。”

白云不语。

送终童子也不语。

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话,都在盯着对方。

白欢悄悄转过身,拍了拍手,两丈外忽然有了灯光,七八盏灯慢慢的走了过来,屋子里忽然变得亮如白昼。

七八个少女粉妆艳抹,娇笑着蜜蜂般忙碌着。

时间并不长,一桌酒菜就好了,七八个少女蜜蜂般飞走了。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从菜的色泽与搭配,不难看出这是一流的厨子做的,而且这厨子必定费了很大的功夫准备。

看到这一桌菜,白云只想到了一点。

这个厨子一定累的跟薛神医一样!半条命一定差不多没了!!

白云只是远远的闻了一下,鼻子就不由抽动着。

他显然已被这桌菜打动了,至少他的鼻子已在动了。

送终童子面不改色,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他依然凝视着白云。

白欢陪笑着,“招呼不周,往包涵,请用。”

送终童子慢慢的坐在白云对面。

这般的镇定与气魄,在江湖中也不是多见的。

白云没有动,他的目光却已落到满桌酒菜上,并没有看一眼送终童子。

媚娘躺在白云的怀里,柔软、丰满而成熟的躯体已彻底横躺在白云怀里,纵使她身上有再多的衣衫,又岂能遮掩住她妩媚的气度与风采。

白欢只是看了一眼,喉结就在上下滚动。

他也是正常而寂寞的男人,他在每个空虚而孤独的夜色里,也很需要有这样的女人陪伴与了解。

白云仿佛没有反应,他看了一眼白欢,只是叹了口气。

他笑着向菜眨了眨眼,秋月就柔柔的夹着菜过来,然后就柔柔的送到他嘴里。

经过媚娘鼻子的时候,媚娘的躯体激灵灵抖了抖,然后就站了起来,脸颊忽然涨得通红,她直愣愣的盯着白云。

秋月仿佛没有反应,仿佛并没有察觉到媚娘的变化,她只是看着白云的嘴唇,她的目光竟也是柔柔的。

面对心中的情郎,她在任何时候,都没有令他失望。

白云满意的点点头,秋月目光从他的嘴唇移到他的眸子上。

纵使她的心在每次见到这双眸子时,跳动的有多么剧烈、疯狂,她都会忍受着。

因为她很聪明,又很能等待,不等到时机彻底成熟,她绝不会出手,也更不会犯错,一丝也休想犯。

其实想要占有一个情人的心,并不容易,占有白云这样的心,更更不容易。

媚娘却截然不同,她虽然没有说话,神情却已彻底流露出来。

这是她们之间最大的区别。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二十一章 漫天神火厨中仙

白欢笑得跟弥勒佛似的,凝视着送终童子,起杯高端一礼,“请。”

送终童子等到她喝完了,才慢慢的喝掉,他喝的不但很慢,也很仔细,他仿佛要将这酒里面每一滴辛辣都尝出来,他仿佛生怕多出其它的成分。

他等到白欢的酒喝完放下酒樽,拿起筷子的时候,他才慢慢的放下酒樽。

这个时候,白欢已在等着说“请”,请他尝试桌上一道道名贵而伟大的菜。

桌上的菜有人说过可口、香甜,有人说过美味,却从未有人说过神圣、伟大,没有过,并不代表没有。

一名厨子若是突破极限,真正做到对菜已有了热爱与忠贞,也有了情感,是不是也可以说成伟大?

纵使世上的人吃得再饱,也许也很难说出“伟大”这两个字来,因为馆子里吃菜的人是上帝,每一个都是,上帝是绝不肯说出“伟大”这两个字的,特别是馆子里的上帝,要他们说出“伟大”这两个字来,简直比登天还要难。

“请!”白欢笑意不变,凝视送终童子,伸出筷子一礼。

待人接物,他在白府也许是最能干的了。

送终童子虽然将菜夹住,却并未送到嘴里,因为他还在等,他活着很小心,更谨慎,他考虑一件事的时候,往往想出百十来种解决的法子,每一道法字而且都很行得通。

这就是送终童子,心思的缜密与周详,也许比朝廷中一品大将的贴身智囊还要过分,还要严重。

吃菜往往也一样,等到白欢将菜彻底咽下,彻底进了肚子,他才放到嘴里。

这口菜还未放到嘴里的时候,他的眼睛往往盯着白欢的喉结,等到喉结滚动,嘴里的菜已消失,他才会将这口菜放到嘴里,慢慢的嚼着。

他嚼得当然也很慢,因为他非但要将这口菜中所有成分尝出来,而且要注意除了这些成分之中,有没有别的成分,特别是有没有毒药,这才是关键。

这种本事,别人也许闻所未闻,对他而言却是活着的必修之课,在江湖中活着并不容易,特别是他这种人,每年想来下毒害他的人,多的没法子数,多得跟地上蚂蚁似的,所以江湖中至少有五百种以上的毒都休想能瞒得了他,甚至连已毒成名的五毒教也休想,因为五毒教里最厉害、最可怕的毒就是仙人饮,非但无色无味,简直与山泉留下来的一模一样,这种毒去害人,别人非但不知道,简直没法子知道,就连这种毒都休想害死他。

别人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说尝出来的,只是尝而已。

这简直是奇迹!

白欢却不同,他吃菜只是吃菜,不管菜的色泽如何,口感如何,或者是如何的香甜、美味,甚至诱人,这些他并不在乎,更不用说辨别里面有没有毒,也许他懒得去在乎,一个人活着,在乎的事多了,就难免很劳累、很疲倦,也很心烦,这就失去了活着的乐趣,失去了享受。

活着太辛苦还不如死去的好!

白云与他们两人都不同。

他吃菜,不但要将菜里面的所有营养嚼出,彻底吸收,而且要品味着这道菜在烧的时候,厨子对这道菜释放的情感,这种事非但没有人能理解,也同样令人无法相信。

因为世上本就不该有这样的人,却偏偏有这样的人。

他尝这道菜的同时,非但能辨别掌勺厨子对这道菜释放出的情感有多少,而且能尝试出在烧这道菜时的心里变化,是厌恶?是疲倦?还是恐惧?

他就有几个掌勺的朋友,每一个都很敬重他。

能令一流厨子对吃客非常敬重,非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简直不可能发生,因为一流厨子与一流剑客也一样,都有自己的傲慢与独特的见解,别人非但难以令他信服,简直难以与他们说到一块。

白云却能做到这一点,而且很彻底,原因很简单。

因为他是白云,天下间独一无二的白云。

就在一次漫天火烧的一桌菜上,他就说了一句“不好。”引起了这位名动八方、叱咤风云的神厨过度不满。

漫天火这个名头并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他也与其他爱剑的剑客一样,也喜欢去找其他的厨子比试,他走遍了大江南北,寻遍了名山神池,就连塞外以厨艺文明的燕胜龙,都败在他手里。

当时他与燕胜龙整整比试了十一个月,他们比妈妈肚子里的宝宝还有耐性,就算是呆在妈妈肚子里的宝宝,也不过呆了十个月,他们却能呆在厨房里比试了十一个月,这其间的任性与忍耐,也许比大多数江湖中用剑去决斗的剑客更懂得这里面的造诣,懂得这种道理的人非但要对尘世间的人与事彻底绝情,而且只能对手下的每一道菜充满情感、情爱。

这里面的学问也许在书上很难发现,也许书中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学问。

因为没有哪一本书会教你去对尘世间的人与事彻底绝情,而去对手下的每一道菜生出情感、情爱,还要忠贞。

这对一名厨子来说,非但是一种旷古绝后的牺牲,更是一件惨无人道的伤害。

也许正因为这一点,书中才不能有这样的学问,也不该有这样的学问。

当时白云说出“不好”这两个字的时候,正是漫天火名气正盛,受到万人敬仰,苍穹祝福的时刻。

当时漫天火忽然握着自己独用的菜刀出来,去找白云。

他拿菜刀并不杀人,也从不杀人,因为他是厨子,可是他那次为了“不好”这两个字却说要杀人,他杀的人并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只要白云说出哪里不好,他就立刻死在那里,死在满桌自己做出的菜前。

他死在满桌的菜前,也像是绝世的剑客死在剑下一样。

白云面对他的人,也面对他掌中的刀,就知道这个人必是天下罕见的奇才。

他爱这种奇才简直与他爱每一个绝世的剑客同样深厚,也同样真誓。

白云说,“这句话并不是我说的。”

“是谁说的?”漫天火掌中的刀已将脖梗的大血管割破,鲜血从脖梗流到胸膛,接着往下流。

白云不愿失去这个奇才朋友,所以他面不改色,淡淡的说着,“是菜说的。”

因为如果白云若说是自己说的,漫天火必定死在自己的那桌菜前,这种事实不容有一丝质疑的。

“菜怎么能说话?”漫天火神情中的杀气化作惊奇。

他对菜的了解与尊敬,也许比大多数江湖中剑客对剑的了解与尊敬更深,他手中若不是拿着厨刀,若是拿着剑,白云与漫天火这两人,在那个时候也许只能活一个,世上绝不会同时容下这两人,正如一山绝不会容下二虎!

他当时很庆幸自己不是学剑的,而白云当时也庆幸自己不是学厨的。

漫天火了解菜能说话,却不敢相信世上还有别的人也懂这个道理,所以他才吃惊。

白云笑了笑,又说,“菜告诉我,你今天不好。”

漫天火更吃惊,“我今天哪里不好?”

“你今天对菜释放的情感不是彻底的,并未满足你掌中的一道道菜。”

漫天火大笑,这才放下厨刀,却问着,“少了几分情感?”

“少了三分。”白云笑着又说,“不多不少,正正好好三分?”

漫天火说,“为什么只是三分?”

白云淡淡的说着,“你一定将那三分情感释放到人身上了,所以你烧出的菜才少了三分情感。”

漫天火彻底惊呆。

他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在坐的,在站的,每个人都不懂,都不能理解这里的学问,而他懂。

剑客对剑的追求,到了巅峰造极的时候,就会必然出神,剑招一定会出神。

神是玄妙的,看不见,摸不着,甚至没有多少人能感觉到,但不代表没有这种神。

有了神就有了生命,剑招一旦有了生命,就会有了意识。

剑招中的意识远远比痴情的少女对情郎每次释放的情感估算准确十倍,也许十倍也不止。

菜也是一样的,漫天火手下的菜拥有的意识,也许比大多数绝世剑客掌中剑生出的剑招更深。

所以白云很了解这个,漫天火也很了解这个。

白云凝视着漫天火,漫天火也凝视着白云。

他们走的路不同,用的武器也不同,但是他们却偏偏有着同样的尊敬与佩服。

白云离开的时候,漫天火依然五体投地的伏倒在那桌菜前。

能令漫天神火厨中仙五体投地的人并不多,也许天下间只有白云,天下间独一无二的白云。

白云凝视着那盘菜,笑着点点头。

秋月柔笑着将那块牛肉夹到他嘴边,柔柔的送到他嘴里,最柔的还是她神情,多情而寂寞的少女,对情郎的柔情,本就是柔的,没有别的,非但柔到骨子里,简直已柔到灵魂里。

她在释放这种柔情的同时,也在享受着白云的索取。

媚娘并没有吃,红着脸矗立,凝视着白云,脸颊上羞愧与不安,没有一丝褪去。

白云嚼着牛肉点点头,看向酒樽。

等到酒樽里的酒喝完才凝视着媚娘,他凝视着媚娘,只是单单凝视着媚娘的屁股,又点点头。

这种目光简直令媚娘的心跳出嗓门,这种目光在她眼里,简直下流极了。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二十二章 斗智斗勇

白云笑着不再看媚娘。

春花就放下酒壶,端了张椅子过去给媚娘。

白云不喜欢磨牙,更不喜欢解释什么,特别是女人心里奇奇怪怪的心思,他简直怕的要死。

所以他看了看秋月,秋月就立刻明白了她的心意。

她靠向媚娘柔声说了几句。

媚娘就坐了下去,她只觉得自己与这里每一个人都没法沟通。

“你多吃点,这一桌每一道菜,并不是每个人想吃就能吃得到的。”

媚娘不懂。

白云说多吃点,她就多吃点。

他说的是事实,并不夸张。

白欢也笑了笑,“这桌子菜的确不是每个人都能吃到的。”

“我只吃过两次。”

白欢吃惊,凝视着白云,“你能吃出是谁烧的?”

“是皇宫御厨张宝斋做的。”

“你居然识得此人?”白欢仿佛很意外。

白云笑了笑,“正巧,我认识的几个厨子之中,他就是其中一个。”

白欢脸色变了。

他仿佛忽然被人活活踹了一脚,连说话都说不出了。

白云笑意不变,看向送终童子,“这桌菜是不是很名贵?”

“是的。”送终童子面无表情,忽然又接着说,“你除了看出这桌菜是张宝斋做的,还看出了什么?”

“我还看出了他在做这桌菜的时候,一定很不舒服。”

送终童子点头,他居然承认这一点。

“还有。”白云看了看漆黑的夜色,又接着说,“就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所以直到现在,我还活着。”

送终童子不语。

他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可是这里每个人都已听到了他袖子里拳头鞭炮般咯咯作响。

他显然在勉强自己控制住怒气,虽然怒气没有一丝现出,白云却已感觉得到了。

白云大笑,慢慢看向面如死灰的白欢,“你是不是很意外?”

白欢点头。

他非但觉得意外,仿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白云指了指桌上的菜,笑着面向媚娘,“这桌子菜,我保证你就算花钱去买,也买不到的。”

媚娘点头。

她也承认这一点,虽然她吃的并不多,但也明白每一道菜都是平生少见的。

春花已放下酒壶,秋月也放下筷子,已退到一旁,远远的站着。

因为她们已看到白云的手紧紧握住。

白欢面如死灰,凝视着空空的酒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送终童子依然没有一丝变化,凝视着白云。

他仿佛在等着白云说下去。

白云也明白他心里所想,他笑着说,“你什么都算得很对,就是有一点不对。”

“哦?”

白云指了指白欢,“你不该用他。”

“你看出他了?”

“就因为看不出他,所以才认出了他。”

送终童子不明白,也许别的人也不明白,这句话本就很矛盾。

白欢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一张脸却已扭曲。

媚娘仿佛没有听到,她依然在吃着,并未停下来,因为她感觉到这顿饭后,必将有很大的事要发生,这也许是自己最后一顿饭。

因为白云提醒过她,让她多吃点。

无论做什么,都少不了力气,吃饱了,力气才能源源不断的生出。

白云笑着面对送终童子,“你花钱找了四个高手过来本以为能将我干掉?没有想到会出现剑客万一?”

“是的。”送终童子慢慢的又接着说,“我的确没有想到会出现剑客万一。”

“剑客万一这种人,出没出现都没关系,因为像你这样的人,一定还会有后手,一定会将这种事做的更美好。”

送终童子点头承认,“没错。”

“所以就算是剑客万一出现,也改变不了你的计划。”白云的目光里忽然充满了钦佩之色,他又接着说,“你这个人一向精于算筹,对每一件事都会加个保险。”

送终童子点头,不语。

“所以你看见带过来的四个人都没办成事,并未失望,因为你的后手还未用。”

送终童子点头。

“你的后手就是他。”白云忽然看了看白欢,“这个是千面人魔。”

千面人魔忽然笑了,“可见千面脸孔,也不顶什么用,最后还是被你认出来了。”

白云笑了笑。

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喜欢笑一笑。

就算是到了非死不可的时候,他也不例外,也会笑上一笑。

“你不该用千面人魔,因为说的话,做的事,比真的白欢还要地道。”

送终童子眨了眨眼,“你是说他像过头了?”

“是的,凡事不能太过头,过头了反而不妙了。”白云看了看屋外的夜色,又说,“你做的比真的白欢还要好,就算是白欢真的在这里,也没有你做的好。”

千面人魔叹息,“这一点是我疏忽。”

送终童子眼睛忽然射出冷光,冰冷而森寒,“真的白欢在这里,绝不会对我这么热情,更不会靠的这么近。”

白云微笑点头。

“真的白欢对我一定有畏惧,这一点,千面人魔并没有。”

“是的。”

“那你又怎么看出这桌菜没有毒的?”

“说实在的,我一开始也不敢吃的。”白云看了看桌上的菜,目光里现出敬仰之色,“还好,我这老朋友很恋旧,这些菜正是我几年前吃过的,每一道都是,他已告诉我能吃了。”

“他怎么告诉你的?”送终童子吃惊。

他显然不信这件事是真的,却不得不信,他看不出这些菜上有什么花样,既没有写上字,也未有别的暗号。

这非但他不知道,就连在场的任何人都不明白。

他看了看那盘爆炒牛肉,忽然说着,“就是那盘菜告诉我的。”

送终童子的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他已知道自己的疏忽在哪里。

“那盘牛肉他用的火候正好是七分熟,意思是说,可以吃的。”白云笑的更加开朗,“所有的菜都可以吃。”

送终童子喘息,“即便如此,又能如何?”

白云叹息,“是的,即便如此,我看起来也要难免一死。”

“没错。”千面人魔的冷笑声中,隐隐现出杀气。

“但你还是莫要动手的好。”

“为什么?”千面人魔冷冷盯着白云。

白云凝视着媚娘,淡淡的说着,“因为我是个有病的人,无论谁打击一个有病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送终童子忽然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千面人魔愣住。

他不懂这是什么原因,他看着白云,冰冷的目光又化作惊叹。

夜色已深,冷风中飘过来的花香,香甜而柔和。

白云笑了笑,“不送。”

他依然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看都不看千面人魔一眼。

千面人魔到处看了看,忽然发现一件可怕的事,这里赫然少了两个人。

春花与秋月赫然已不见了。

媚娘依然在吃,吃每一口食物都很细致,白云目光中流露出怜惜之色。

千面人魔冷笑,“我若不走,会怎样?”

“你若是不走,你很快就会倒下,你信不信?”

千面人魔面对阵阵冷风,如果在不远处放一点迷药之类的东西,那后果......。

想到了这一点,他鼻尖已沁出了冷汗。

他忽然站起,慢慢的走开了。

这个时候,春花与秋月才慢慢的走了出来,他们两个人的脸都是苍白的,苍白而没有一丝血色。

秋月努力控制住自己激动,柔柔倒了杯酒,靠向白云。

白云深深吐出口气,然后就虚脱在椅子上,但他的眸子却带着笑意,虽然极为疲倦、无力,但他始终在笑着。

他现在正凝视着媚娘,慢慢的说着,“这桌菜是不是很好吃?”

媚娘慢慢的放下筷子,吐出口气,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背脊已被冷汗彻底湿透。

“我没仔细品,所以并不知道好不好吃。”

春花笑了笑,“想不到你胆子真的很大。”

媚娘不懂,茫然凝视着白云。

“难道我的胆子真的很大?”她并未说出这句话,目光中已隐隐现出。

白云挣扎着笑了笑,他的笑容竟也是那么无力而萧索,“你胆子的确很大。”

媚娘眨了眨眼,看了看菜,又看了看白云,“难道这桌菜都有毒?”

白云不语,他忽然昏倒了过去。

他能支撑到现在,实在是一种奇迹!!

秋月眼波流动,怜惜、同情之色更浓,“是的,每一道菜都是剧毒。”

媚娘张口结舌,说不出话了。

秋月柔视着白云,柔柔的将他额角冷汗擦净,才慢慢的说着,“你可记得他们吃菜的样子?”

媚娘记得。

他们吃的不但很慢,也极为小心,在她记忆中,他们仿佛吃的简直不是菜,仿佛再找菜吃,吃的很少而又小心。

“你有没有发现他们夹菜,是不是都很小心?”

媚娘点头,她深深记得这一点。

其实他们两人吃菜,简直就像是身处于机关陷阱,夹着的每一口菜,仿佛都经过深思熟虑的,只要一口吃的不好,就必会死无葬身之地,他们的小命必将报销于当下。

想到了这一点,媚娘目无表情,躯体已不停抽动,这实在是一件可怕而恐怖的事!

只不过她还是不明白。

“我为什么没被毒死?”媚娘勉强自己,看着秋月。

秋月冷漠的脸颊上没有一丝情感,淡淡的说着,“因为我已将你身上的毒解了。”

媚娘怔住。

“就在刚刚,你是不是没有看到我们?”

“是的。”

秋月指了指漆黑的夜色,正是上风头,“我们去了那边,解药顺风之势早就过来了。”

媚娘默默盯着漆黑的夜色,额角冷汗更多,如果她们没有出去,现在自己必将死在当下。

她的心渐渐抽紧,只觉得胃部抽搐,她忍不住想要呕吐。

秋月柔声安慰着,“现在没事了,什么都过去了。”

媚娘点头。

但她的心并未得到一丝平息,特别想到千面人魔的精彩表演,还有阴沉、冷静的送终童子道道计谋,她简直不敢相信这种计谋会失败。

也许在高妙的计谋,必有失败的一天。

“你是不是想不通?”

媚娘点头,她想不通的事很多,她先垂下头沉思,才能说出一个一个的问题。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二十三章 奇怪的毛病

媚娘垂下头,沉思。

秋月是个冷静、阴沉的少女,她的耐性远比媚娘想象中更加坚韧,因为媚娘抬起头发现秋月依然看着她自己,在等待。

她仿佛并不厌恶等待。

等待并不容易,能在等待中保持如此稳定的人,更不容易。

“你可以说说,我一定全部告诉你。”

媚娘笑了,她笑的很美丽、诚恳而又不失一丝端庄。

秋月叹息,并不愿说出自己的感受。

她早已习惯不将心里的话向外人吐露,特别是对聪明的人。

媚娘凝视着白云,目光中隐隐现出愧疚与痛苦,她觉得自己对不住他,如果没有白云,自己也许已被别人利用,也许已被别人折磨,说不定还会有更严重的事发生。

想到了这些,她眼眸里流露说不出的歉意。

“他的伤是不是很严重?”

“他的伤很严重。”秋月解释着,“他本来不但深受严重内伤,躯体的伤口更是差点要了他的命,现在又受了天下间罕见的毒药,虽然毒药已解,但对内伤跟外伤造成的打击却只会更严重。”

媚娘凝视着白云,他的脸颊依然带着疲倦与痛苦,“有多严重?”

秋月摇摇头,深深叹息,“这是公子愿意做的,你不必自责什么。”

媚娘点头,心里默默的对自己反而更加自责。

也许天底下的人都有这个毛病,越是劝他不要自责,越是会自责,特别是多情善感的女人。

媚娘也不例外。

秋月凝视着媚娘脸颊上那美丽而妩媚的气度,只是淡淡的说着,“你奇怪的事有很多,为什么不一一说出来?”

媚娘垂下头,不语。

“你为什么不奇怪白云本就不认识宫廷御厨张宝斋?”

媚娘霍然抬头,“他不认识张宝斋?”

“是的。”秋月又解释着,“他连见都没见过这个人,他说自己认识,只不过是骗他们的。”

媚娘点头,“可他说出了这桌菜是张宝斋做的?”

“说出张宝斋做的,并不说明他与张宝斋就是朋友。”

这句话并没有矛盾,可白云又如何做到自己就像真的是张宝斋的好朋友?

秋月又说,“说出自己是张宝斋的朋友,只不过是哄哄小孩子的把戏。”

“小孩子的把戏?”

媚娘简直不敢相信,白云居然用哄小孩的把戏,来对付江湖中极为阴险、极为谨慎而又精于算筹的送终童子!

她非但不相信这件事,更不敢相信这件事居然成功了!而且很彻底!!

秋月显然看出了媚娘的心思,“你是不是不敢相信这件事?”

“是的。”媚娘已隐隐感觉耳畔冷汗滑落。

“可是这的的确确就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

媚娘并不是送终童子,却能感觉到这人在计划这件事时,一定经过极细致、极周详、极缜密的算筹,每一个细节一定都经过深思熟虑的就像他吃每一道菜,不会犯错,也无法犯错。

这种计划非但无懈可击,巧妙的简直不可思议。

可是依然被白云识破,也许再阴险、狡诈、刁钻的阴谋,都必有失败的一刻。

想到了这一点,媚娘心里不免对这位花花公子升起佩服之色。

秋月叹息,“如果用比较复杂的法子来对付送终童子,就一定不会成功。”

“为什么?”

“因为他一定会仔仔细细的想很多遍,至少要想一百多遍,甚至还会更多。”秋月又说,“所以要用复杂法子对付他,简直没有赢的机会。”

“越是简单的事,对送终童子而言,反而有效。”媚娘吃惊的看着秋月。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就是事实,越是喜欢机关算尽的人,越是会上简单的当,送终童子就是一个例子。

但她依然不明白一点。

白云用简单的法子来对付送终童子,里面又充满了多么高深而睿智的计谋!

这一点她一定不会理解的,因为她本就不是这种人。

秋月又说着,“就因为送终童子精于算筹,所以那些老奸巨猾的法子对他,反而没有效果。”

媚娘点头承认。

她点头,已发现自己的脖子僵硬而没有一丝活力。

她说,“那他为什么不直接过来跟白云拼命?这样子机会岂非更大?”

秋月点头,“是的,这的确是最大的机会,可惜送终童子绝不会做的。”

“为什么?”

“因为他很聪明,聪明人都喜欢用聪明的法子来解决问题,用笨法子,就不是聪明法子了。”

“过来就跟白云拼命,这是笨法子?”

“是的。”秋月柔柔的将白云额角冷汗又擦了擦,才柔声说,“所以笨法子对付聪明人才有效,这是聪明人永远都不会明白的一点。”

媚娘点头。

她这是才明白白云为什么要他多吃点,自己也未少吃。

这正证明了他与张宝斋之间的友谊,简直比大多数朋友都要深厚,其间彼此的了解与尊敬,也远比大多数朋友真誓。

可是又有谁会想到,这居然是骗人把戏,哄小孩的把戏。

媚娘捂住胸口,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很闷,这其间的危险与阴毒,远比她想象中可怕、恐怖。

秋月柔柔拍了拍媚娘的肩膀,“这些都已过去,现在没事了。”

“送终童子回去一定会找张宝斋算账,到时候一定会明白过来,到时候......。”

“他不会来的。”

“为什么?”

“因为他是聪明人,所以他绝不会做蠢事,更不会亲身冒险。”

“你这么肯定?”

秋月点头叹息,她仿佛觉得自己的话已说的够多。

“幸好他很聪明,否则的话,我们岂非很不幸?”

“没错,到那时,我们一定会死翘翘。”

媚娘叹息,“你们并不需要死翘翘,只要将我交出去,就可以了。”

“是的,可是......。”秋月的眼波闪动,凝视着白云那疲倦、憔悴的脸颊,神情变得说不出的疼爱而又那么的忠贞。

“可是什么?你们本不该这么为了我而去冒险的。”媚娘擦了擦冷汗,又说,“这种牺牲实在太大。”

桌子已被移开,上面一道道诱人而又伟大的菜已被春花端走了。

柔风中凉意更加凝重,大地上漆黑而平静。

“你错了。”秋月凝视着媚娘,眼眸又变得那么冷淡而沉静。

“我哪里错了?”

“人都有感情的,我们家公子对你已有情感了。”秋月的脸色变了变,她不愿自己脸上的哀伤与酸苦被别人看到,更不愿被媚娘看到。

媚娘怔住。

她不信这是真的,她只看出白云生性好色,并未看出也会多情,一丝也没有。

“你一定不相信这是真的?”

“是的。”

媚娘实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从他身上从未看到过对自己的情感,更没有说出。

秋月慢慢的转过身,她的眼波没有一丝闪动,冷漠、稳定的不像是一个少女的本性,她说,“我有个法子可以证明给你看。”

媚娘的脸忽然红了红,“可是......。”

“可是你的心里只有叶孤云一个人,是不是?”

秋月叹息,又说,“我只想证明这件事而已。”

“你要怎么证明?”媚娘的脸红了再红,连肚子里的心都隐隐轻颤。

她只觉得肚子里的火焰,只要控制不好,必会燃烧起来。

也许她心里已秘密的喜欢这个白云,已秘密的期待这种刺激与冲击,她只是很理智,对叶孤云的情感很忠贞,时时刻刻都有着一道坚实而牢固的防线,有这种防线的女人,大多数都很痴情,也很疯狂。

看到媚娘脸颊上的神情,秋月面无表情,只是淡淡的说着,“你靠过来。”

媚娘慢慢的靠了过去,靠在白云身子边。

他的肌肤白嫩而细滑,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这么样看叶孤云以外的男人。

她心里忽然有种平生从未有过的犯罪感、作恶感,同时也有种奇异而神秘的刺激与快意。

秋月忽然说,“我们家公子有个奇怪的毛病。”

“什么毛病?”

“他睡着的时候,他的手会说真话。”

媚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一个人手怎么会说真心话?

秋月柔柔将自己的手放到白云手里,又拿开,放进去,又拿开,......,也不知做了多少遍,她才停下来。

她柔柔笑了笑,“你说奇不奇怪?”

媚娘眨了眨眼,“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睡着的人,又怎会握住你的手?”

秋月点头,并没有争辩什么,而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你来试试看。”

媚娘慢慢的将手放到白云的手上。

这是她第一次将手放到叶孤云以外男人的手中,她的心几乎要跳出嗓门,就在她的手触碰到白云的手时,她的心、她的魂都在剧烈抽搐、颤动,这偏偏又给自己带来从未有过的神秘刺激、快意。

难道自己已在秘密喜欢他?

即使自己不这么认为,但这是事实,至少自己的躯体已回答了这个问题。

这才是最原始、最真誓的答案!

也就在她的手触摸到白云的手同时,白云的手神奇般柔柔将她的手握住,握得很轻,很舒服。

白云并未醒来,媚娘看了几次,才确认了这个事实。

媚娘的心好乱,好怕。

她的躯体已隐隐轻颤着,那种刺激与快意却变得更加强烈而凶猛。

“这是为什么?”

媚娘忽然看向秋月,却看到另一个奇怪的事。

一向冷漠、无情的秋月竟已落泪!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二十四章 多情剑客

夜已渐深,寂寞之色更浓。

秋月垂下头,等躯体渐渐稳定下来,才抬起头凝视着媚娘。

媚娘吃惊的面对秋月。

媚娘平生第一次见到泪水在一个人脸颊上的变化竟有如此丰富!如此壮烈!!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简直不敢想象这是真的。

是不是平时越看似冷漠、无情的人,释放出的情感越是丰富,越是壮烈,也必将是真誓的。

秋月的眼波又变得冷淡、无情,“你感觉到了没有?”

媚娘不语,胸膛剧烈起伏,连呼吸都已急促。

她的手并没有从白云手中拿走,他的手很柔,很轻,很滑,他为什么会在睡着的时候握住她的手?

这又说明了什么?

“这就说明他喜欢你,对你已生出了情感。”

“可是他从未说过。”

秋月凝视着白云的手,叹息着,又说,“我只看到过他握住两个人的手。”

她顿了顿,又说,“其中一个就是你。”

“另一个是谁?”

“是他母亲。”秋月不让媚娘开口,自己又说,“只有这两人,没有别的人,就连他的老子白傲也不能,这就是他的真情。”

媚娘沉默。

这种事实带给她的冲击很大,她不相信这是真的。

“你难道不相信这是真的?”

媚娘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不愿也不敢。

也许并不是不愿,也不敢,而是内心的那道防线实在过度坚实,过度牢固,已令她无法接受别的男人,无论是心灵上的还是躯体上的,都一样,一样不能接受。

无论是什么样的男人占有着这样的女人,也许是十辈子才能修到的福气。

她的手忽然从白云的手中缩回。

然后就矗立在边上,凝视着白云的手,他的手还在柔柔地摸索着,仿佛在寻找着另一只手,也就是媚娘的手。

世上会有这样奇异的事!!

这简直不敢想象,媚娘勉强自己呼吸平稳,才说,“我做不到,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她几乎用上躯体上所有的力道,才能令自己平静下来,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以前从未有过,现在才知道有多么的困难而痛苦。

等到白云的手彻底稳定下来,秋月才说,“我并未骗你,这是事实,你也不用骗自己,你难道没有对公子动了情感?”

媚娘沉默,不语。

她内心的话难以启齿,内心的那种感觉也只能独自强忍着。

“我们家公子从未喜欢过一个女人,他拥有过很多女人,却从不会动情,也懒得动情。”秋月那冷淡而无情的目光变得哀伤,能从这样女人眼中现出哀伤,非但是不可能的事,简直是奇迹。

能令她生出奇迹的也许没有别的,只有白云,白云还在沉睡,他的脸颊上没有一丝活力,显得说不出的疲倦、憔悴。

仿佛是狂风下枯萎而渐渐凋谢的花朵,在狂风的折磨下,随时都会死去,失去生命,失去一切。

媚娘眼中怜惜、同情之色更深。

她这个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对白云的担心远比对叶孤云的担心,更加强烈。

叶孤云呢?

他现在在哪里?活得够不够好?身上的伤是不是很重?很痛苦?

媚娘忽然默默落泪,她的心隐隐刺痛。

/

/

叶孤云从睡梦中惊醒,满脸冷汗如雨。

外面只有漆黑,风吹进来虽然给他带去凉爽,却赶不走一丝相思,对媚娘的相思。

躯体上衣衫已去除,躺在柔软而干燥的木板床上,边上还飘着一种处女才有的那种幽香。

这种幽香只能令男人兴奋,更加寂寞,更加有犯罪感。

夜色漆黑,屋子里漆黑而沉闷无声,连外面林叶下的芳草都摇晃的萧索而无力。

他的手开始摸索着。

他只闻到这种幽香却并未看到,因为夜色实在太黑,他的心同时也太寂寞。

他是男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这种男人在夜色里,只会更加寂寞,更加难以忍受,这种幽香已令他呼吸急促而慌乱,他已发现自己已有邪恶的想法。

他想禁止,却无法克制,一丝也不能。

他与媚娘不同,媚娘愿意将躯体上所有的力道拿出来去克制,但他不能,他做不到。

呼吸渐渐已变粗,心跳渐渐变得加速,就连口中也变得干燥而发麻。

一个男人能控制住情欲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寂寞而健康的男人,远比天底下大多数多情而寂寞的女人困难的多。

就在叶孤云触摸到一样奇怪而柔软的东西时,他的呼吸骤然变得更粗,更急,他的手缩回的也很快。

他也与媚娘一样,心里感受到快意与刺激的同时,也有负罪感。

他心里也有防线,也许没有媚娘的心里防线坚实、牢固,却始终是有的,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如果他心里没有那种防线,他的手绝不会缩回,只会将躯体也靠过去。

靠过去去享受,驱除寂寞与空虚。

夜色里已有女人的喘息,充满了无限温柔与香甜,就连她呼吸带出的声音都带着诱人的魅力。

叶孤云的喉结已上下滚动,他正在忍受,他情愿忍受刀剑带来的刺痛,也不愿忍受着这种情欲带来的折磨。

因为他没有经验,一丝也没有。

他很想去享受,但那道防线也很坚实、牢固,他之所以做不到,也许他很清醒,清醒而难受。

“你醒了。”

这是女人的声音,他确定是白雪的。

白雪的手已摸了过来,“你伤势怎么样了?我很关心你,你说说话,好不好?”

叶孤云没有说话,他的呼吸已变得更粗。

就在白雪的手摸到他,触摸到他的脖子,他的心几乎要撞出胸膛。

“你说什么都行,只要说说话,让我知道你很平安,就可以了。”

声音中充满了一种难以形容的酸苦与关切,这种酸苦与关切却更能令寂寞与空虚的男人生出情欲。

就在叶孤云的情欲过度剧烈,难以忍受的时候,躯体上的伤口同样也崩裂了。

鲜血从伤口上默默的流出,特别是被野猪撕咬掉了一块肉的伤口,疼得他几乎要晕眩过去,伤口的鲜血流得越来越多,他的手渐渐变得越发无力。

他已无力,已不行,却有知觉。

他已感觉到白雪柔柔的靠了过来,柔柔的将他抱住,柔声说,“你好点没有,我好担心你。”

她说话的同时,泪水也从眼眶滑落,落到他的脸颊上。

呼吸变得更粗,他也分不清哪是冷汗,哪是鲜血,她拥抱的更柔,声音同样更柔,“你说说话,我求求你,只要你没事,我愿意付出一切。”

眼眶里的泪水更多,她心里的痛苦更深,动作却偏偏更柔,柔软而销魂。

叶孤云用尽所有力气说着,“我......我......我......。”

躯体的剧烈疼痛,已令他失去说话的力气,他不在乎这个就算是死,也不在乎,他只希望白雪离开他,因为他已无法忍受,更无力去忍受这个。

“你还觉得冷吗?”

叶孤云不冷,他只觉得痛,也许再痛点会更好,因为再痛点就会晕眩过去。

他不愿面对白雪那柔情一片,这种柔情并不是正常而健康的男人所能克制的,他也不能克制。

虽然他心里有防线,但这种防线崩溃也是迟早的事,世上没有任何防线能防得住少女的痴心。

夜已更深,寂寞之色更浓。

叶孤云咬牙,摇了摇头。

“你怎么了?”白雪眼眸里怜惜之色更浓,他轻抚着他的脸颊,又说,“是不是很冷?”

“我不冷。”叶孤云喘息着,孤孤单单的眸子却已有了情感。

她凝视着他,并没有说话,也许说出来并没有不说的效果好,因为两个人的眼神在这一刹那间已得到了解。

他了解她,她也许并不是想占有他,而是想牺牲,一个少女动了真情,也许并不是想着去如何如何的得到享受,而是让对方得到如何如何的享受,他已了解到她内心里的情感,就像是她眼眶里的泪水滴滴的滑落。

他的心也隐隐刺痛。

她也了解到他,所以她的躯体僵硬,没有一丝活力,冲动已死,脑子已清醒,目光中痛苦却更深,“你眸子里好像住着另一个女人,是谁?是你妻子?”

叶孤云无言的点点头。

他闭上眼,他不愿看到一个少女被感情刺伤时的表情,特别是那双眼睛中难以形容的痛楚,他情愿用生命去抚摸那种痛楚,也在所不惜,但决不能用情感。

他情感有了归属,他的心已属于媚娘的,再也不能容下别的。

除了这个,什么都可以给她,只要她眼眸里现出愉快、喜悦。可是他也知道,能让他眼眸里现出欢愉、喜悦,也只有情感。

因为她需要的就是他的情感,他的心。

“她是不是很好?对你是不是很温柔?”白雪的话已抽搐,嘴角已有酸水,肚子里的心却是苦的,又苦又酸,她情愿痛,也不愿有这种感觉。

叶孤云不语。

呼吸渐渐平稳,心跳也得到了控制,就连躯体里时刻都会飞出的那团火焰都已成功压制住。

他竟已彻底征服罪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叶孤云觉得心渐渐冰冷,躯体也变得冰冷,冰冷而抽动着。

“我好冷,我好冷......。”脸上的冷汗越来越多,目光却变得渐渐模糊。

他不愿说出这三个字,这并不是他想说,是身体受到痛苦折磨自然生出的强烈反应,他咬牙想将这三个字活活咬死,却发现无法做到。

白雪的手已靠了过来,她的躯体柔软而温暖,她的呼吸还带着醉人的香甜,......。

叶孤云闭上眼,心里却在嘶喊,“媚娘,媚娘,你在哪?......。”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二十五章 女剑客

伤口流出的鲜血已很缓慢,因为他躯体里的鲜血已不多。

他还有心跳。

白雪的心也在跳,疯狂而慌乱,脑子一片空白,她在这个时候,才明白什么叫情感,因为她已感觉到心在酸苦。

也许一个人的心能尝试到这种酸苦,才明白爱的甜蜜与伟大。

这种感觉是她以前从未有过的。

他嘴里的话已渐渐模糊,嘴角的抽动都已缓慢。

“你决不能死去,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叶孤云点头。

她绝不会知道他点头是什么意思,正如不会知道他内心呐喊着“媚娘”这两个字。

白雪忽然拥抱的更紧。

冷风吹在她渐渐收缩、抽动的背脊上,冷汗正滴滴滑落......。

/

/

秋月冷淡而无情的目光慢慢缩了回来,然后就露出欢愉、喜悦的笑意。

她并没有抬起头,因为她不愿媚娘看到这一点,也许她不愿任何人看到这一点。

媚娘呢?她在做什么?

她的眸子充满了关切与相思,神情似已飞到那个自己关切、相思的人身边。

她的手又缩进另一人的手中,白云的手。

目光却落入冰冷而漆黑的外面。

苍穹是漆黑的,大地更漆黑。

她的呼吸渐渐喘息,连心跳都变得急促而慌乱。

他的手为什么那么温柔那么光滑那么白嫩?为什么总是能撩起少女的情爱?

媚娘忍无可忍,嘴里已喃喃自语,“云哥,云哥......。”

听到这两个字,秋月悄悄的退了出去,她不喜欢心中的情郎在享受时,被打扰到一分,她永远也不知道媚娘口中的“云哥”是谁?

她绝对不会知道媚娘的目光落到漆黑的夜色里,当然她的心也随之进入夜色,她想的当然是叶孤云。

那只手带给自己冲击有多凶猛,她的心对叶孤云的相思就有多剧烈!

“云哥,云哥......。”

风吹木叶,林叶扭动的都那么温柔那么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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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子里的群鸟在轻嘶,仿佛在释放着一夜的寂寞与苦闷。

叶孤云睁开眼就看到林叶上停留的鸟儿,正用嘴在树枝上摩擦着。

他轻抚着白雪的躯体。

他摸的很轻,她当然已睡熟,一夜的折磨闭上眼的机会并不多,但她的身躯却已神秘般奇异抽动。

她睁开眼,脸颊上露出羞红,更多的却是快意与喜悦。

“你醒了。”

叶孤云说,“我醒了,我终于还是醒了。”

白雪笑了笑,“你昏睡了三天三夜,快把我吓死了。”

她说话的时候,双手紧紧靠在一起,她的神情仿佛还没有从忧虑、关切之中跳出来。

叶孤云挣扎着看向外面。

他心里暗暗愧疚,他知道这三天里,白雪为了他,一定付出了极大的牺牲,同时也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你想去外面走走?”

“嗯。”

阳光已将那片草地上的冷意彻底吸收,留下的只有温暖与柔和。

白雪笑的欢愉而刺激,“你说说,你的病是不是很快就会好了?”

她心里却秘密希望他的病不要那么快就好,因为他的病若是好了,一定会离开她。

叶孤云不语。

他的手触摸着那口剑,白云的剑。

可怕的白云,

夺命的一剑。

“你能不能传授剑法给我?”白雪的眼波流动,似已飞出比河水更温柔更清澈的水来。

“你想做我的徒弟?”

“我不想做你的徒弟,只想学你的剑术。”

叶孤云也笑了,“你为什么要学剑,女孩子为什么不学学烧菜?那岂非更好点?”

白雪撇了撇嘴,沉思了会,才说,“至少不用怕野猪来杀我们了?”

说到野猪,叶孤云笑的更开朗了。

若不是白雪在关键时刻学会了剑法,他也不会活到现在。

“好,我教你剑术,但是......。”

白雪笑了笑,“我不怕累,不怕死,更不怕脏......。”

她喘了口气,又说,“我什么都不怕,就怕......。”

“你怕什么?”

白雪没有说,但她的手却已紧紧抓紧身边温暖而柔和的小草,脸颊上的羞红已飘了起来。

叶孤云当然在凝视着她,看着的羞红,也看到了她紧紧握草的小手,因为过度用力指尖已变得没有一丝血色,变得发白。

她娇笑着忽然翻身,忽然出手握剑,身子落到花丛中。

剑光飘动,在阳光下变得那么温柔、美丽,她的笑容也那么温柔、新鲜、美丽诱人。

他在这一刻,忍不住想将她当成是媚娘,想去拥抱住她,彻底释放多日积压在心里的情欲。

叶孤云挣扎着站起,“你的天资并不坏,只要好好学,我的剑法很快就被你学去了。”

剑光闪动间,躯体骤然横飞过来。

花是如此美丽,她也是如此美丽。

叶孤云瞳孔收缩,额角冷汗生出,手忽然握紧。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可怕的白云,夺命的一剑,天下间的剑客,也许只有他才是最可怕的。

也就在这一刻,他几乎要将白雪当成是白云。

白雪的衣裳是白的,白云也一样,他们相似的地方实在太多,就连肌肤,都同样白嫩而新鲜。

看着叶孤云的神情,白雪的身子一抖,剑脱手,身子落下。

剑锋斜斜插在大地上,在柔风下轻轻颤动,闪动着寒光。

白雪身轻如燕,落到叶孤云边上,轻抚着叶孤云的脸颊,她的脸上充满了说不出的关切与忧伤。

“你怎么样?”

叶孤云苦笑,“你练的太好,学的也太快。”

她也笑了,笑得令额角那因恐惧而生出的冷汗都已消失,“那是你教的好。”

叶孤云忽然拿起她那只满是血泡的手,深深叹息,“你这么拼命的练下去,不出半个月,也许就可以去太湖争霸了。”

“当个小霸王?”白雪的眼睛闪动,娇笑着。

她的心剧烈起伏,呼吸都已神秘的不稳。

她相信叶孤云只要握的久点,她一定会忍受不住,一定会倒在他怀里。

就在她的呼吸剧烈不稳,忍受不住的时刻,他忽然放开了。

白雪凝视着叶孤云,心里莫名的飘起一丝不甘之意,“我还要练习,我实在太笨了。”

叶孤云苦笑,“你这样的天资若是太笨,我早就该撞树了。”

她也笑了,她的笑意就从未消失过,“你一定在骗我,我这么笨,又怎么会练出好剑法?”

“以你现在的剑术,至少在当今七大剑派中,也算是一流高手了。”

“真的?”她兴奋的雀跃,就连肚子里的心仿佛时刻都会撞出胸膛。

风轻轻的吹,一缕柔发在坚挺而丰满的胸膛上抽动了几下,又飘至后面。

她笑着起身,她的手却被另一只手握住,叶孤云的手,温暖、坚硬、冷静。

她刚起身,身子不由轻颤,忽然又落下,落到他的躯体上。

“你原来也很坏。”她眼眸里虽然带着责备,更多却是欢喜,有这种欢喜的女人,心里大多都秘密的希望、期待更坏点,越坏越好。

这是少女的弱点,如果知道这一点,你追女孩子,一定不会很累。

叶孤云笑了笑,“你不累?”

“我不累,怕你累着。”她说着,身子靠的更柔,就连呼吸都带着难以言表的关切。

她实在太想得到他的人,得到他的心。

她与秋月又是两个不同的人,秋月对付白云,都是软磨硬泡,出手的时候,一定是时机成熟的时候,但她不同,她时刻都想去占有他,生怕溜走一刻占有他的机会。

叶孤云叹息,久久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就这样相互的凝视着对方,叶孤云凝视着她的眼眸,她却凝视着叶孤云的嘴唇。

叶孤云仿佛想要洞穿她的心。

她看着那厚而红润的嘴唇,呼吸都已要无法控制。

叶孤云挣扎着翻了个身,“你剑法学的这么快,你烧菜是不是也很不错?”

“你饿了?”

叶孤云点头。

白雪笑了,她笑着握剑纵身掠进河水,剑光飘动,鲜血飞溅。

一条鱼骤然飞出河水,落到叶孤云身边。

“你会烧鱼?”

白雪笑着摇摇头,她并不是烧鱼,而是烤鱼。

鱼烤的很专业,鱼肉在烤的时候,火候并没有过,也没有少。

叶孤云只吃了一小块,就垂下头,暗暗苦笑。

一代剑客白云的剑,现在竟已到了一名天资聪明的少女手里,这名少女居然用来杀鱼。

白雪也笑了笑,仿佛已从叶孤云眼里捕捉到什么了,“怎么样?是不是烤的不够好?”

“不是。”

“那你为什么......。”

叶孤云不语,凝视着不远处柔风下的剑锋。

白雪也笑了笑,身子一滑,双手一抓,剑骤然破土而出,直射她的掌心。

剑在手,她忽然挥动掌中剑。

河水剧烈起伏,涟漪剧烈拍打着岸边,甚至连河里面游动的鱼都变得四下逃串着。

“怎么样?”她笑的仿佛很欢愉,很得意。

叶孤云微笑点头。

他欣赏着那口剑在舞动,就仿佛是欣赏着一个绝世佳人在作舞,说不出的冷淡而幽美。

一名剑客看到剑光飘动,所生出的感觉,一定比对情人生出的感觉更加强烈,因为他是剑客。

叶孤云忘我的欣赏着。

剑光忽然消失,剑忽然直直插入大地。

白雪嬉笑着飘了过来,欣赏着叶孤云的眼眸,也在享受着,“你好像有心事?”

“是的。”叶孤云并不隐瞒,在这样聪明伶俐的少女跟前,也隐瞒不了。

“你有什么心事?”

叶孤云垂下头,沉默。

“你要去杀人?”她的目光忽然闪动,心也变得冷了。

因为她已感觉到一件可怕的事。

“是的。”叶孤云又说,“是很厉害的角色,我不一定会活着,所以我要走了。”

白雪勉强挤出笑意,说,“我的剑术还不行,还需要你好好教我。”

“你的剑术在七大剑派中,已经算是高手中的高手。”叶孤云又说,“能伤得了你的人,已经很少很少了。”

“可是我......。”白雪的眼眸里现出痛苦之色。

叶孤云叹息,他挣扎着站起。

十几天的休整,身上的伤口比他想象中要快,但并没有彻底愈合。

但他已不愿等了,他的心早已飞到媚娘那里。

“我对你很放心。”叶孤云握住白雪的手,她的手少了些许白嫩,多了不少粗糙,“我该走了。”

白雪躯体轻颤,脸色忽然变了,“你要去找她?”

他当然知道白雪口中所说的她,所以他默默的点点头,默默的伸出手。

远处剑光骤然飘起,那口剑骤然到了他的手中。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二十六章 媚娘的发钗

白雪吃惊的盯着那口剑。

她实在不敢相信这口剑到了叶孤云手里,竟变得如此可怕。

竟带着逼人的杀气,逼人的杀机,逼人的杀意。

“你的仇家是不是很厉害?”

“是的,很厉害,也许我不是他的对手。”

“你的伤就是他刺伤的?”白雪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手忽然握紧。

“是的,我的伤很多,最重的剑伤就是他给的。”叶孤云的眼睛也忽然变得说不出的冰冷、无情。

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仿佛已看到了白云,也想到了白云的剑。

那实在是世间少有的一剑,也是学剑者毕生追求的一剑。

“我也去,我要去杀了他。”白雪眼波闪动,脸上的笑意忽然凝结成冰,连说话都带着杀机。

她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她如果知道叶孤云说的人是白云,她一定阻止他们相残,因为这结局实在太残忍太冷酷太无情了。

她自己也一定无法面对这个结局,她情愿去死也不愿面对。

叶孤云也不愿说出,因为如果说出,他很怕白雪会去找白云,以她现在的剑术去找白云,实在不是他的对手,也许连白府的门都进不去。

就算是见到了白云,也必将死在白云的剑下。

可怕的白云,夺命的一剑!当世能从白云剑下活着的剑客,并不多,这里面的人,绝不会有白雪。

她绝不是白云这般可怕剑客的对手!

她在白云跟前,也许连半招都不能走出!

可惜他不知道另一件事。

如果他知道白云就是白雪的亲哥哥,后果也许就变得不一样了,也许就没有了很多动人而凶残的故事了。

想到这里,叶孤云嘴角肌肉轻轻抽搐,忽然出手,在白雪的躯体上骤然间点了几下。

白雪一动不动的矗立在河边,心已在隐隐绞痛,“求求你,你放开我,我也是剑客,我的剑术并不差,这是你教的。”

“是的。”叶孤云咬牙,目光落到白雪那截雪白、娇嫩、新鲜的躯体上,又说,“就因为你的剑术是我教的,所以我再了解不过了,你的剑法绝不是他的对手。”

“他是谁?”白雪的心痛的更狠,泪水又滑落,“难道连见他的资格也没有?”

叶孤云咬牙,默默拥抱住她的躯体,无语。

“这里的环境并不坏,你可以多住些时日。”

白雪嘶声大叫,“只要你走了,我就死给你看,下次你过来,我一定已死了。”

叶孤云的心也刺痛,他现在才明白自己已落入少女的情网中,竟已无法挣脱出。

这个网很紧很密很结实,他知道自己绝不会逃得出去。

他忽然抱的更紧,他的声音却变得很柔和,“我不是什么好东西,对你没有好处,只有坏处。”

白雪的泪水飘落更多更急更咸,泪是咸的,心却是苦的,“你走了,我就死给你看,明年的今日,就是我的忌日。”

“你......。”叶孤云忽然说不出话了。

无论什么样的男人被这样多情少女缠住,都绝不会这么轻易挣脱,叶孤云也不能。

叶孤云轻抚着她的脸颊,他擦的很轻,流出的却更多。

“你带上我,我一定不会给你添麻烦。”白雪目光中现出哀伤、恳求之色。

叶孤云叹息,不语。

他忽然变成了呆子,呆子绝不会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他也一样。

她柔声说,“我会呆在不远处,远远地瞧着,绝不会靠近。”

叶孤云不语,躯体上伤口已崩裂,鲜血又已流下。

“我向天发誓,一定做到这一点。”她说着说着眼睛看向苍穹,“我发誓,......。”

叶孤云忽然将她的嘴捂住,叹息,“我不会让你发誓的。”

“为什么?”白雪眼眸里飘出喜色,“你打算带上我了?”

叶孤云不语。

他不语,他只有动作,他忽然柔柔的将他拥在怀里。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深情的拥抱媚娘以外的第一个少女,也许是他一生中的最后一个。

“你这算是什么?算是答应我了?还是与我作最后的离别?”白雪凝视着叶孤云眼眸,忽然又说,“我并不会给你带去麻烦,更不会给你带去坏处,我只想静静的看到你安全,我就很满足了。”

“可是我......。”

白雪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可是你心里已有另一个女人,是不是?”

叶孤云无言的点点头。

心里忽然涌出莫名的刺痛,对这位多情少女所生出的刺痛。

“我不会吃醋的,我会变得很乖,根本不会影响到你们的生活。”白雪脸上又现出笑意,笑的却极为痛苦,极为悲伤,“我只想看到你很安全,很快乐,我就很好了,你能明白吗?”

叶孤云吃惊的盯着白雪,盯着白雪的眸子。

天底下真正痴情的人其实并不多,痴情到这般的人,更少之又少。

他死也不信白雪对自己的情感,居然这么深,也许比他对媚娘的情感更深,更真誓。

“你这是何必?”

白雪笑了笑,“你放开我,我们好好聊聊,好不好,我只想去帮帮你。”

她忽然又说,“哪怕帮到一点点,也是好的。”

阳光渐渐更热,她脖子上的汗水更多。

就在这个时候,林木里骤然响起一道破空声,尖锐而急促。

“是暗器!”

白雪的脸忽然变得惨白,她闭上眼,却说,“快走,不要管我。”

叶孤云骤然抱起白雪,斜飞四丈,落到林木之巅,纵目四顾。

柔风徐徐,四下无人。

阳光热力渐渐变得更加凶狠、剧烈,叶孤云的背脊已被冷汗湿透。

大地上和平、安静而无声。

叶孤云身子轻轻落下,瞳孔忽然收缩,握剑的手背上青筋骤然毒蛇般高耸。

一支钗正在树干上轻轻摇晃。

媚娘的发钗!

叶孤云急点白雪躯体几处穴道,然后就静静的看着这根发钗,似已彻底呆住。

“这是她的?”

叶孤云不语,只是点头。

他脸色变得很难看,很紧张,紧张的连那双眼睛都变得呆滞。

白雪怔住,她现在才看清楚这个女人在叶孤云心里占据的地位有多重要。

“这也许是你对手故弄玄虚,让你分心,不让你身上的伤早点恢复。”

叶孤云摇头,“不会,他绝不是这种人。”

“你有把握?人心难测,说不定他变得丧心病狂起来,也很难说。”

叶孤云摇头,轻抚着那根钗,“绝不是他做的,因为他不必这么做。”

他忽然又说,“无论谁的剑术到了他那种境界,都懒得用这种手段。”

白雪的呼吸忽然急促,手心都已沁出冷汗,“他的剑术比你的还厉害?”

叶孤云不语,眸子里却隐隐现出畏惧之色。

白雪的心已慌乱,“那你还是不要去。”

她忽然又接着说,“因为你已受了伤,杀他的把握并不多,你应该把身上的伤养好,再去找他。”

叶孤云摇头。

“为什么?”白雪眼眸里关切之色更深。

“因为他也受伤了,而且受得伤与我同样很严重。”叶孤云叹息,他的眸子里隐隐现出怜惜,对白云的怜惜,“也许他的伤比我还严重。”

“可是这发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白雪眨了眨眼,又说,“他一定想提醒你,要你早点过去,不要让他等太急了。”

叶孤云不语。

“也许他的伤已好了,想逼你出去找他。”

叶孤云不语,他垂下头沉思。

他的手柔柔握住那根钗,心神仿佛已飞到媚娘身边。

白雪轻抚着叶孤云的手臂,柔声说,“你不要上他的当,这是他故意这么做的。”

“不会的,因为这个人非但是我平生己见的对手,也是我最尊敬最佩服的人之一。”

白雪又怔住。

她简直不敢相信,叶孤云居然会对自己的敌人生出尊敬、佩服!

真正的剑客与剑客之间的尊敬与佩服,并不是她所能了解到的。

白雪痴痴的凝视着叶孤云孤孤单单的脸颊,现在对他的那种敬佩,又更深了些,“你难道真的要过去找他?”

叶孤云不语。

他忽然撩起一剑,剑光一闪。

不远处一株古树忽然倒下,树后面现出一个漆黑的人。

衣服漆黑,头巾漆黑,甚至连手上的剑也是漆黑的。

这人的手并没有露出来,一直缩在漆黑的衣袖里,这人的声音居然也带着种漆黑的味道。

“你的伤很重?”

“是的。”叶孤云冷冷的盯着这人,盯着这人的剑。

“若不是你的伤很重,我绝不会过来找你的。”

“哦?”

“因为当今江湖中,没有人有把握从你剑下活着离开。”

“你也没有把握?”

“是的,我也没有把握。”

“既然你没有把握,那还过来?”

“是的,因为我来,并不是找你比剑的。”

“那你来看什么?”

“我来看你的伤势怎么样了,顺便送你根钗。”黑衣人冷笑,笑的得意而欢愉,“你应该看得出这钗是谁的。”

叶孤云点头,脸色变得很紧张,很恐惧。

“那你就应该好好听听我的话。”

“你说,我听。”

“你不必去找她了。”

“为什么?”

“因为她现在很安全,用不着你担心。”

“我如何知道她很安全?”

“这钗就是个证明,你不信也得信,这是她交给你的。”黑衣人又笑了笑,“她绝不愿看到你现在出去。”

“那她现在......。”

“她很安全,你不必担心这个。”黑衣人又说,“你出去也找不到她。”

“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以后会知道。”

“我现在要杀了你,会怎么样?”

黑衣人眼睛中忽然射出刀锋般的光芒,他的声音更冷,“你不会出手的。”

他说完,就慢慢的走开,走的很慢,仿佛在等叶孤云出手。

叶孤云并未出手。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二十七章 林中杀气

叶孤云冷冷的站着,掌中剑并未刺出。

黑衣人竟已离去!

“你不杀他?”白雪吃惊的盯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

叶孤云点头。

“你明明可以杀了他的。”

叶孤云凝视着发钗,“我的伤很重,本就没有把握杀了他,但他也没有把握杀了我。”

白雪不语。

“他并不是我的敌人,至少现在不是。”叶孤云又说,“以后说不定是我的敌人,也许是我最厉害的敌人。”

“你相信他说的话?”

叶孤云点头,他的眸子又变得说不出的孤独而寂寞,又说,“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他,因为他过来也只是单单的送给我发钗,单单的希望我不要出去找白云,单单的希望我伤势没好之前不要出去拼命。”

看到他的眸子,白雪的心隐隐刺痛,她忽然好想令他的孤独与寂寞消失,就算是现出自己的一切,也在所不惜,但她也知道,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因为这种孤独与寂寞,也只有他心里的那个女人才能做到。

她忽然很恨这个女人,同时也很敬佩她。

她目光闪动,却并未从黑衣人离去的方向移开,“你说的是,至少他过来并没有想要杀你,更没有别的企图。”

叶孤云点头。

白雪又说,“但是他走了,说不定很快就过来,带更多的人来杀你。”

叶孤云叹息,闭上眼。

有些人的担心与忧虑,仿佛是天生的,担心与忧虑的限度,也许比大多数人都要多的多。

这实在令人不可思议,却没有人能说出他们的想法并非不无道理。

“那个时候,我们两人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白雪忽然握住叶孤云的手,握得很紧,她很紧张,紧张的连说话都在打颤,“就因为他没有把握杀了你,你也没有把握杀了他,所以他才离去的。”

她不让叶孤云说话,又说,“他算准了你不会出手,因为你手里有心爱女人的发钗,绝不会轻易出手。”

叶孤云不但叹息,已在摇头。

他摇头,是因为他已发现白雪的疑心病,重的令人难以忍受,却偏偏无法去反驳。

钗上的珠帘轻轻扭动,他的心在这一刻仿佛得到了满足。

他叹息着,“你说的没错。”

白雪点头微笑,但她脸颊上的紧张并未消失,“那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如果那个人带十几个江湖罕见的高手过来,我们的好日子就不长了。”

叶孤云想说什么,却说不出。

他只是苦笑着凝视白雪,轻抚着她的脸颊。

白雪笑了笑,“那我们现在立刻离开这里,怎么样?”

“好。”

他的话刚说出,掌中剑骤然出手。

剑光骤然刺穿一株树!

鲜血从剑锋上滑落,一个人握剑挣扎着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惊讶、不信、恐惧。

尸骨跌倒,掌中剑并未离开手,他仿佛很想拔剑杀人,可惜的是他永远都做不到这点。

叶孤云凝视着掌中剑。

白云的剑。

这是他第一次用别人的剑杀人,这种感觉同样有种负罪感,也同样有种莫名的快意与刺激。

白雪呼吸急促,忽然说,“他是什么人?”

“他是死人。”

白雪想说什么,嘴里却已发苦,她的心更苦。

叶孤云将剑握得很紧,剑尖鲜血滑落的却很慢,他说,“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哪里的人,喜欢做什么事的人,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不让白雪说话,又说,“现在他已是死人,死人在我眼里都一样。”

“但死人也分很多种,你不想弄清楚他是哪一种?”

“我不想。”

“可是......。”白雪的话不愿多说,因为她也知道一个女人的话若是多的令男人讨厌,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她垂下眸子,凝视着自己的脚。

“可他是死人,死去的人都一样,因为他们始终是死人。”叶孤云忽然将钗插在白雪的发丝上。

然后就痴痴的凝视着白雪。

白雪被看得面红耳赤,躯体都已隐隐轻颤,这种冲击实在不是寂寞、多情的少女所能忍受的,那种目光实在能将她内心的情欲彻底释放出来。

“你......你......。”

叶孤云叹息,也笑了笑,“你很美。”

“美的就像是花,好新鲜。”他说着话的时候,神情仿佛已被新鲜的花触发了春天般的情。

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情,他也不例外。

花是美丽的,也更新鲜,同时也很脆弱,就像是白雪一样。

她看到叶孤云脸上充满无限热情、斗志、活力的脸颊,就忽然扑倒在他怀里,这是好机会,她不愿失去这么好的机会占有他的心灵。

可是他永远都不知道是什么令他有了这样的神情。

是媚娘,没有别的人。

可是白雪以为已被自己打动了,她也明白自己的魅力,春天般的魅力,新鲜、娇嫩、灿烂而诱人。

她呼吸已急促,也听到叶孤云的心跳的更猛。

她轻轻说,“我可以的,你也可以,我们本就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

说着话的时候,她的手已在摸索着,她的呼吸更加急促。

边上的尸骨并不能令她惧怕,反而令她的热情变得更加剧烈、疯狂。

“不行,我真的不行。”

叶孤云忽然退出五步,脸颊上的汗水豆大般滑落。

没有人能知道他拒绝这种热情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多么大的力量,多么大的决心。

这非但不是正常男人所能做到的,这简直是奇迹。

他鼻畔还缭绕着处女才有的幽香,这种幽香简直比天底下所有的花香更令人陶醉,更容易令人冲动、兴奋、寂寞!

就在那一刻,他都想过要在她身上寻找媚娘的味道。

也许她绝不会拒绝,反而很乐意,为此,她一定早有准备,无论是心灵上的还是躯体上的,也许都已准备好受到冲击。

那种甜蜜与快意,本就是天底下大多数多情少女最终想要的。

她也不例外。

他也知道她时刻都在想着这件事,甚至知道她想的发疯想的不可救药,也许她的想法并不好,却没有人能说她不对。

阳光的热力更加蛮不讲理,远处的花依然耸立而坚挺,柔风只能令它们更加美丽,更加诱人。

它们活着,仿佛只是为了在柔风下绽放自己的美丽与灿烂。

那她们呢?又为了什么而活着?

叶孤云的手冰冷,心也冰冷,他发现自己错了,错的厉害,也很可怕。

因为他忽然明白了另一个道理,一个无论怎么做都是错的道理。

就在那一刻若是没有把持住,若是给于她神秘的喜悦、刺激,岂非是一种罪恶?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

可是他把持住了,岂非错的更厉害?

因为他看到了现在的她,她的样子仿佛就是一枝开得最灿烂、最辉煌、最诱人的花,受到了残忍、恶毒的暴风打击,在慢慢的枯萎、凋谢、痛苦着,她本不该受到这样的打击,应该受到大地的尊敬与爱。

她并没有得到这些。

柔风吹在她柔发上,轻轻摇曳。

她是垂下头的,叶孤云并没有看到她的脸,却看到她的手在收缩,脚趾也在收缩。

大地上的青草柔和而懂人,仿佛懂得在什么时候,令人更加欢愉。

一切都是好的,一切仿佛都为了那一刻绽放而存在着。

他本以给于那种冲击,是一个罪无可恕的恶行,令别人,也令自己所不耻,现在他错了。

看到她现在的样子,才知道错的多可怕。

叶孤云张开嘴,“我......。”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脑子一片空白,他对别的女人没有经验,一丝也没有。

白雪将头垂的更低,然后慢慢的转过身,并未穿上靴子,然后笑了笑,她笑着说,“我没事,只是有点.......。”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骤然箭一般射了出去。

她实在无法控制住这种羞辱,这种羞辱也许本就不是少女所能忍受的,她也不能。

叶孤云一动不动的愣在那里,肚子里的心变得更冷更痛。

柔风带着远山的芬芳与香甜,飘来,又慢慢的飘走,鼻畔处女独有的幽香渐渐变得很淡。

叶孤云慢慢往白雪离去的方向走去,走的并不快,因为他很怕自己见到她以后,不知道说点什么。

他慢慢走,是因为需要沉思。

他的一生中为了很多事沉思,为了女人,却是第一次。

一片叶子轻轻的落下,他伸手忽然抄住。

阳光透过林荫,照在小径上,干燥而又松软的泥土依稀残留着她的脚印。

小径的尽头是什么地方?

他的沉思更加剧烈而凶猛。

叶孤云的心收缩,瞳孔也收缩,因为他仿佛已感觉到了什么,这片叶子居然只有半片。

缺口整齐而平滑!

他对这个并不陌生,这是剑气割开的。

前面是什么人?难道会对白雪下手?白雪现在是不是有了危险?

叶孤云不愿在沉思,他的心收缩更加严重,也更痛。

躯体上已有几道伤口彻底崩裂,这并不能令他在乎,他对死都不在乎,又怎会对伤口在乎?

沿着小径往前走,残缺的落叶更多。

叶孤云并未走,他的身子忽然展开,孤云般飘走,他的身法简直比天上任何一种动物都要快速,也比它们自然。

小径的尽头是河流,柔软的泥土延伸到这里,已变得坚硬。

脚印已消失,他并未看到白雪!

小桥下的河水流淌并不快,盘立几块青石,一群鱼儿在围着戏耍着。

他满心焦急,却偏偏能将这么多细节看得很仔细。

他忽然有种负罪感,非但对不起媚娘,更对不起白雪,媚娘呢?她知道这一切,会原谅吗?

叶孤云横剑四下看着,希望能找到点线索。

山脚下剑光纵纵,人影在剑光中穿梭,......。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二十八章 一流采花贼

山脚下有人在拼命!也是屠杀!

七八个人手握长剑将一个人围得死死的,被围着的人也是用剑的,掌中剑虽在滴血,自己身上流得血却更多。

他受得伤很重很重,却并未屈服,并未放弃活着。

不远处就是七八口麻袋,七八口能说话的麻袋,每一口都装着个女人,但都伸出个头出来,看见中间被围着的人受了很重很重的伤,仿佛很高兴、很得意,并且大叫着,“快点杀了他,这个不要脸的,千万不要让它们活在世上......。”

叶孤云忽然落到麻袋边,想要仔细看看,因为他要看看有没有白雪。

离他最近的一个麻袋,骤然尖叫出声,“这里还有一个,快来人呀......。”

她的声音很大,很尖,很吓人,比夜色里的野猪尖叫还要可怕。

叶孤云只看了一眼,就不愿再看下去了,因为麻袋里的女人都光着身子,一件衣裳都未穿。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就快有麻烦了,而且这麻烦一定很大很大。

就在他感觉的时候,麻烦果然来了。

七八口剑骤然间飞过来三口剑,一个比一个快。

剑光飞出,直刺叶孤云的躯体,每个人的动作又快又狠又猛,但他们仿佛并不准。

叶孤云身子往后一滑,到了他们一侧,他的动作简直比鬼还要快,虽然自己受了伤,虽然受得伤很重很重,但这并不足以影响到他。

三口剑看到叶孤云的动作,显然吃了一惊。

当先一人眉头皱了皱,脚尖点地,身子箭一般射到叶孤云七尺处,掌中剑斜指叶孤云的胸膛,脸上带着愤怒、怨恨之色,“阁下贵干?”

他说着话的时候,眼睛已上上下下将叶孤云的身子看了个遍,目光最后还是停留在叶孤云掌中剑。

白云的剑。

剑尖的鲜血已滴尽,剑锋上的寒意已更浓。

“你是白云?”

叶孤云吃惊,想不到这人居然认出了白云的剑。

白云平生江湖杀人几许,剑下亡魂何止上千!这口剑的名气居然也这么出名!

这人立剑抱拳一礼,身上的杀气怒气骤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在下武当肖玉松,还往白大侠高抬贵手,放过这些可怜的少女。”

叶孤云苦笑。

后面两人见叶孤云没有说话,也没有一丝反应,忽然大喝,“花花公子生性风流,留不得。”

大喝声中,后面两人骤然掠起,纵剑横飞,疾刺叶孤云要害。

动作之快,出剑之疾,纵使七大剑派的掌门,都很难躲过这夺命一刺。

叶孤云不是七大剑派的掌门,也不是白云。

他们遇到白云,或许运气要好点,因为白云遇到这样的人,根本就不会出剑,也懒得出剑。

也许他们就算是跪下来求白云,白云也绝不会出手。

这就是白云的剑。

白云剑下绝不杀二流剑客,白云剑下的死人,永远是一流剑客。

可惜他们遇到的人是叶孤云。

叶孤云杀人与白云却不同,只要对自己有一丝不尊敬,对自己的剑道有一丝不尊敬,那就得死,这其间没有一丝质疑的地方。

两道剑光骤然死去,死在叶孤云的剑下。

两个人也骤然死去,他们死的时候,眼睛中都带着吃惊、恐惧。

他们仿佛死也不信会死在别人的剑下,他们仿佛死也不信世上会有这么快的剑。

剑尖低垂,鲜血滴滴滑落。

两人站在大地上,顿了顿,剑“叮”的落地,躯体烂泥般滑倒。

叶孤云冷冷的盯着七八口麻袋,冷冷的笑着,冷冷的逼近。

肖玉松咬牙,额角冷汗豆大般滑落,“白大侠要糟蹋她们?这个......这个......。”

离他最近的麻袋里女人,正是大叫声比野猪还恐怖的女人,这时眼睛都已直了,但她的声音依然很高亢而尖锐,也许野猪听到她的尖叫,都会被她活活吓死,“跟这个流氓拼了,我们名门正派岂会怕他?”

她的声音最大,胆子也最大,其她的人都已缩回麻袋里,正不停的在发抖。

她们的胆子仿佛已要被吓破了!

“白大侠这般无理,肖玉松只好舍命相搏了。”他虽在说着狠话,但握剑的手却在发抖。

白云并未出手,单单一口剑竟能将武当首座吓成这样!

叶孤云叹息。

他现在对白云的敬佩又多了几分,对他的剑道畏惧之色也更重。

剑刺出。

剑光骤然间到了叶孤云要害,胸膛,一剑穿心。

叶孤云孤孤单单的站着,仿佛没有反应。

剑尖触及躯体的同时,肖玉松忽然闷叫咬牙倒下,握剑的手依旧紧紧握住剑柄,胳膊却与躯体分离。

肖玉松的牙咬得更紧,嘴角因过度用力而沁出了鲜血,“你......你为什么不杀我?”

“我不杀你,因为要告诉你一件事。”

“你说。”

叶孤云冷冷的盯着肖玉松,冷冷的说着,“我不是白云,更不是什么大侠。”

“那尊驾哪位?”肖玉松眼睛直直的盯着叶孤云掌中剑。

“叶孤云。”

这三个字本身仿佛就带着逼人的杀气,逼人的锋芒,逼人的压力。

肖玉松点头。

他点头的同时,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

寒光一闪,反刺咽喉,动作同样很快很准,可惜寒光还未触及咽喉,一道剑光飞出。

匕首落地。

人倒下,他最终还是死在叶孤云的剑下。

叶孤云冷冷瞧着尸体后的麻袋,那女人已缩成一团,大叫着,“混蛋,流氓,......。”

她仿佛要将天底下所有的脏话都要骂出口才舒坦。

叶孤云不语,孤孤单单的站着,冷冷盯着她的嘴巴。

不远处剩下的四口剑见状大惊失色,身子一掠,翻身一纵,落在叶孤云不远处。

他们的轻功并不坏,能管江湖中闲事的人,也许都有两下子的。

剑光一闪。

叶孤云出剑,绝不落空。

他们落下时,能喘气的已剩下一人。

这人握剑想要冲过去拼命,可惜他的脚仿佛已不听使唤,“你是叶孤云!”

叶孤云点头。

“叶孤云派头果然大,一出手就杀了昆仑双剑、华山断肠剑。”这人明明受了很重的伤,明明伤的快要死去,但他依然笑着。

麻袋里的女人尖叫与辱骂已变得含糊不清,已变得仿佛在痛苦呻吟。

没有人听出她说的是什么,却依稀很高亢而尖锐。

“在下昆仑玉箫。”玉箫忽然横挡在七口麻袋前面,躬身一礼,又说,“恳求与叶大侠谈一笔交易。”

叶孤云冷冷盯着那个麻袋,冷冷的说着,“我不是大侠。”

玉箫眨了眨眼,眼睛的冷汗沿着脸颊滑落,他点点头,又说,“只要你老人家放过这些女人,我必当死在这里。”

叶孤云孤孤单单的站在那里,声音里充满了说不出的冷酷、残忍,“我为什么要跟你谈交易?”

玉箫嘴角抽动,竟已说不出话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他们?”

玉箫不知道,他摇摇头。

“我杀肖玉松,是因为他狗眼不识泰山,我杀其他的人,是因为他们不尊敬我,我还要杀那个女人,因为他辱没了剑客的尊严。”

叶孤云说的很多,却也说的很仔细。

边上有人在抚掌,大笑,“高妙,高妙,杀的好,杀的妙,我万里横飞一流采花贼再此敬上。”

叶孤云不理他,甚至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

惜花郎笑了笑,又靠得近了一点,慢慢的抱拳一礼,“绝代双剑果然是绝代双剑,天下间也许唯有白云能跟你一较高下了。”

他笑的很认真,正如他拍马屁也很认真,对什么样的人,就拍什么样的马屁,这其实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面对叶孤云这样的剑客,要拍马屁一定拍得像样点,因为拍不好,只会令这样的剑客恶心、想吐。

叶孤云没有吐,他的目光却更寒,他盯着那个不停呻吟的女人,久久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玉箫立剑抱拳,目光中现出恳求之色,他说,“恳求大剑侠放过她,否则的话......。”

叶孤云骤然逼视着他的目光,声音更冷更寒,“否则会怎样?”

“否则慕容世家不会这么算了的,一定会.......。”

叶孤云不语,他的剑已在说话。

剑光闪出。

麻袋里的女人骤然归于平静,死肉般一动不动。

苍穹寂寂,大地无声。

玉箫脸颊上的汗水更多,咬牙勉强挤出一个字,“你......。”

剑垂下,鲜血从剑尖轻轻滑落。

叶孤云骤然又一次盯着玉箫,“我问你一句,你就答一句。”

玉箫点头。

他不敢不点头,面对这么一位疯狂而可怕的剑客,他不得不点头。

不点头,也许立刻会有可怕的事发生。

叶孤云目光落到六个麻袋上,忽然说着,“这些花是不是你采的?”

玉箫摇头。

他绝不采花,这种不耻行为实在是正派人士的禁区。

叶孤云点点头,仿佛了解到了什么,又说,“既然不是你采的,你为什么多管闲事?”

玉箫怔住。

这句话仿佛是鞭子,他的脸已扭曲。

“既然不是你采的,你就应该滚,难道你想横吃一口?”叶孤云忽然又说,“你这样子太不要脸了。”

惜花郎怔住。

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位名满天下的剑客居然这么通情达理,简直通情达理的令人不可思议。

玉箫的神情骤然冻僵、冻死,苦水从嘴角流出,握剑的手剧烈颤动。

他的手已不稳!

握剑的手若是不稳,就杀不死人,只能被人杀。

惜花郎大笑着出剑,剑光闪动,刺向玉箫,他想杀了这人,因为玉箫在他躯体上留的剑伤很多很深。

叶孤云咬咬牙,骤然踢出一脚。

剑光顿消,人骤然杀猪般在大地上滚了几下,起来时,嘴角除了泥土,就是鲜血。

他忽然面对叶孤云,却没有一丝怨言,更没有一点怨气。

因为他不敢,如果有一点怨言,必死无疑,有一点怨气,也必死无疑。

他太了解叶孤云了。

所以他笑着,笑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脸颊上当然没有一丝痛苦之色。

叶孤云冷眼瞧着他,“你要杀了他?”

惜花郎笑着点头。

“为什么?”

惜花郎不语,他不敢说话,因为他很怕,有一个字说不好就得死,他不想死,所以他决不能说话。

说话其实学问更大,说不好很容易就会有杀身之祸。

江湖中很多杀身之祸就是因为一句话引起的,以前有很多很多,现在也屡见不鲜,以后一定还是会有的。

叶孤云冷冷的说着,“他抢你采来的花?”

惜花郎微笑摇头。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二十九章 美丽的剑招

叶孤云的目光逼视着惜花郎。

被这样的剑客逼视着,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惜花郎喉头哽咽,一个字似已说不出来。

他只能勉强自己点头。

叶孤云又说,“你现在要不要杀他了?”

惜花郎沉思了会才摇了摇头。

他不愿说错一个字,更不愿做错一个动作,否则就得死,这其间也没有一丝质疑。

“很好。”叶孤云忽然转头刀锋般逼视着玉箫,虽然没有说话,玉箫的脸颊根根肌肉已轻颤。

“你走,他不会杀你了。”

剑入鞘。

玉箫扶剑冷笑,“好,我走,但是你会后悔的。”

叶孤云的笑意消失,目光落到死肉般一动不动的麻袋上,“你把不能喘气的麻袋与女人带走。”

“好。”

玉箫走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很奇特,带着一分笑意,却带着九分的讥诮。

惜花郎很少看到这样的笑意。

他忽然想说,“这个人不能放走,否则会招来很多杀手。”但他也知道,说了也没有用。

叶孤云似已看穿了他的心思,忽然说,“我放走他,就是要他把麻袋与女人带走。”

惜花郎不语。

叶孤云目光忽又落到剩下的六口麻袋上,居然也笑了笑,他的笑意更奇特,没有愤怒,没有喜悦,没有怨恨,这种笑意惜花郎更没有看到过,“这是是千辛万苦采来的花,是不是花了不少心血?”

惜花郎点头承认。

他为了这六朵花,他躯体上伤口流出的鲜血已够多,几乎连小命都搭进去了。

叶孤云又在笑,笑着说,“那你实在应该好好珍惜才是。”

惜花郎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麻袋里的女人抖个不停,连骨节抖动的声音都变得清脆而清晰。

“你平时怎么好好珍惜的?”

惜花郎不语,也不动。

他已发现这个人有点奇怪,奇怪的人说出来的话大都很深奥,也很可怕。

“你难道忘了怎么去珍惜这些花?”

良久良久之后,惜花郎才勉强笑了笑,又点点头。

叶孤云久久才点点头,他似已明白了什么,“我现在有个主意。”

惜花郎笑意更浓,“请指教,惜花郎君高攀了。”

叶孤云点点头,又说,“你将她们先抱上床。”

他笑了笑,又说,“有一个不在床上,我就要你倒霉。”

惜花郎点头。

床在客栈的雅间里,被褥是新换的,窗户与门都已打开,小二将茶水放到桌上就离去了,连笑都不敢笑。

柔风吹在麻袋口,六个少女伸出头来,眼中的恐惧之色并未消失。

惜花郎将这六个少女抱到床上,他仿佛已要崩溃,累得已要死去。

大街上每个人都吃惊的看着惜花郎,因为他们绝不会相信有谁能抱着六个女人,六个装在麻袋里的女人,现在他们终于相信了,因为他们见到了这种人。

惜花郎倒在地上,没有说话,只是喘息。

“你好像很累?”

惜花郎点头,这是事实,他的确快累死了。

“你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累?”

惜花郎不语,目光中隐隐现出恐惧。

“你一定不知道。”叶孤云又说,“因为她们没有穿衣服,是不是?”

惜花郎点头。

“我们还要去别的地方,我看你还是先给她们买点衣服过来,否则的话。”叶孤云又笑了,“否则你一定会被活活累死。”

惜花郎买衣服的时间很快,买的也很多,只要是少女喜欢的衣服,喜欢的料子,他都买了很多,他口袋里的银子足足花了三千两。

这条街上的几家店几乎被他一人买断了。

少女们穿上衣服,痴痴的笑着,笑着凝视叶孤云,心里充满了无限感激与尊敬。

叶孤云并未笑,他没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地方。

大大的圆桌上摆满了菜,每一道都是精致而可口的。

惜花郎手持酒樽,微笑着,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叶孤云并没有看,也没有吃,只是静静瞧着六位国色天香的少女,忽然说,“你眼光不错。”

少女们痴痴的笑了又笑。

惜花郎的脸红了又红。

桌上的菜并未动,酒也未喝。

叶孤云忽然又说,“我们该走了。”

惜花郎勉强挤出笑意,“我们现在要走?”

“是的。”他看了看桌畔六个少女,又说,“你打不打算带上她们?”

惜花郎摇头。

叶孤云点头,他慢慢转过身,走了出去。

一名少女忽然追了出来,她的眼睛又大又圆又亮,说的话也很动人很勾魂,“叶大侠为什么不留下来?”

叶孤云并未看他一眼,忽然说,“我没空。”

少女痴痴的笑了笑,“有什么忙的,我们一定会帮到你的。”

她这句话说出,后面几个少女都笑着点点头,表示同意。

叶孤云忽然瞧着惜花郎,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我带他去采花。”

少女们又笑了,笑的像是蜜蜂,永远都是带着春天般的活力与魅力。

这句话仿佛是一根鞭子,惜花郎忽然倒了下去。

他仿佛已看到自己活活累死在花地里。

叶孤云叹息。

大眼睛少女笑着将他一脚踢到床上,双手一礼,“请你无论如何也要......。”

叶孤云的身子忽然飘走,孤云般飘向远方。

他不愿接受别人的感谢,更不愿看到惜花郎在她们手里会变得怎么样?

林子里的花正灿烂,在阳光下傲然挺立着,仿佛时刻都向大地证明自己的美丽与高贵。

叶孤云垂下头沉思,想着少女受到打击的时候会去什么地方?

哪个地方适合寂寞少女倾诉心中的苦闷与哀伤?

他忽然好想见到白雪。

白雪呢?是不是也想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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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娘醒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意。

天下间仿佛就有种人,无论怎么笑,都带着坏坏的笑意。

白云就是其中一个。

他正仔仔细细的瞧着媚娘,“你还是醒了。”

“是的。”媚娘又说,她眼眸中带着无限歉意。

白云柔柔放开媚娘的手,“你可以说说话,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绝不会为难你的。”

媚娘点头,“我在这里是不是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

白云点头,却又说,“这是我愿意的。”

“你为什么这么做?”媚娘忽然凝视着白云的眼眸,她知道一个人说假话的时候,目光中会有点奇怪的变化。

白云不语,似已不愿面对这个问题,他笑着凝视不远处的剑。

他凝视着这口剑的时候,脸颊上的笑意就忽然消失,这口剑带给他的决没有笑容,一丝也不好笑。

叶孤云出剑,绝不落空。

他只能勉强自己平静下来,这实在是可怕的一剑。

他不愿面对媚娘的问题,只能说句不着边的话来,看点别的东西,“你会不会用剑?”

媚娘摇头,又说,“剑是用来杀人的,我绝不会去学。”

“你错了。”

“剑难道不是杀人的?”媚娘目光低斜,凝视着那口剑。

“剑也能救人,至少可以救自己。”

媚娘不语。

白云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交给媚娘,“这是我绘制的剑谱,名字都没有。”

媚娘吃惊的看着这本剑谱,她不明白白云为什么给自己看这个。

“我要教你剑法。”

媚娘更吃惊,“你要收我做徒弟?”

“我绝不收徒弟,我会教别人剑法。”白云淡淡的一笑,又说,“你学会了剑术,就可以离开这里,去找叶孤云了。”

白云的话还未说完,头就垂下。

他是不是也有着难以言表的情感,不能向别人倾诉?

媚娘微笑,握住白云的手,她第一次这么主动握住叶孤云以外男人的手,这也是最后一个。

她勉强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才说着,“我明白你的心意。”

白云笑了笑,“你明白我的心意?”

媚娘点头,她只觉得脸颊变得发烫,“是你告诉我的。”

“我说了什么?”

媚娘不语,这是她的小秘密,她不愿将这个小秘密说出去。

就在深夜里,白云的手那么柔和那么白嫩那么光滑......,只要想到这个,她的心不由跳动的更快。

她几乎无法反抗他的真情与柔意。

在她内心深处,已秘密的希望这只手是叶孤云,那该多好多妙。

她凝视着剑锋,脸上还带着笑意,但她却不愿白云看到这种笑意。

白云也笑了。

外面的庭院美丽如画,菊花开得灿烂如黄金。

剑锋在落叶中舞动,她的身姿也在舞动。

她的剑术也许并不可怕,却很美丽,美丽的令人想要死在她的剑下。

白云喝了口茶,叹息。

他叹息,是因为剑用来杀人,但到了她手里,却神奇般变得美丽而诱人。

她学得并不快,她与白雪不同,白雪学剑的速度,也许比天底下大多数人都要快,媚娘学剑却很用心,也很努力。

落叶在柔风下飘动,剑锋上没带一丝杀气,带着她独有的那种美,妩媚而又那么动人。

若是说江湖中有很多人情愿死在这口剑下,也许并不夸张。

“你学会了我的剑法,一定不会杀人的。”

“是的。”媚娘轻抚着剑锋上的落叶,落叶仿佛都染上了独特的美,美的那么妩媚而那么动人。

“江湖中女剑客并不多,能将剑舞动的这么漂亮,也许只有你一个。”

媚娘微笑不语。

“你学会了剑术,打算做什么?”白云笑了,又说,“你想不想做一名女剑侠,锄强扶弱、除暴安良......。”

媚娘笑意更浓,她并没有这些那么伟大的理想、志愿,她学剑只是单单的为了找叶孤云,没有别的。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三十章 慕容秋黄

剑光在落叶下飘动,说不出的妩媚而诱人。

人落下,剑入鞘,剑光消失。

媚娘静静的站在白云不远处,欣赏着白云现在的神情,他仿佛很享受,这种剑法并不能令对手感到惧怕,也许能令对手感到美丽,美丽的想死在这口剑锋下。

春花痴痴的笑着,因为白云看得痴了,她从未看到白云这么看一个女人,一个剑客。

白云手中的茶杯倾斜,茶水流出,他仿佛并未看到这一点。

“你在笑话我?”媚娘拥剑掠起,身子落到白云的边上,笑着凝视他的眼眸。

白云叹息。

“天底下一定有很多剑客愿意死在你剑下。”他并未说出这句话,这并不是一句恭维的话,也不是一句批评的话。

“凭我现在的剑术,是不是可以出去找叶孤云?”

白云摇头,他挣扎着站起,伸了伸懒腰,才说着,“你最好不要去找。”

“为什么?”

“你出了这扇门,也许有百十来口剑等着你,想要活捉你。”

媚娘垂下头,不语。

他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因为江湖中想得到灾星剑的人,实在很多,无论是哪一门派,哪一名门子弟,都想得到,他们无一不是高手,自己的剑术在他们跟前,也许连一招都过不了。

白云似已看穿了她的心思,“其实你的剑术在七大剑派之中,也算是高手了。”

媚娘不语,看着自己的脚。

“但你的剑有个毛病。”

“什么毛病?”

“你的剑没有杀机,没有杀气,没有杀意。”白云的手忽然轻抚了下剑鞘,剑骤然飞出,剑柄骤然到了他掌中。

剑飞动,光芒闪动。

大地上的落叶骤然惊飞而起,落下时,已变得粉碎。

媚娘额角冷汗更多,她没有想到一口剑到了他手里,竟变得这么可怕,这么恐怖。

剑入鞘,剑光消失。

“剑出手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人。”白云又接着说,“无论你为了什么而出剑,剑锋上必须要有杀气,这是你最大的毛病。”

媚娘不语,她只觉得自己的脚趾收缩,心也收缩。

“你不用过多担心。”白云笑了笑,又说,“因为只要将身法练好,就好了。”

媚娘不语,凝视着白云,心里充满了说不出的感激。

白云不语。

他慢慢的走入那片花林,心里仿佛有种莫名的刺痛。

媚娘将剑术学会就立刻离开他,然后去找叶孤云,想到媚娘倚在叶孤云的胸膛时,他的心刺痛的更加剧烈。

他一个人去的,因为他不愿心里这个刺痛被别人发现,特别是媚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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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孤云凝视着剑,不远处一人一骑正在凝视着他,并未靠的很近,眼眸里隐隐现出惧怕之色。

“你是叶孤云?”

叶孤云点头。

这人讥笑,“你有麻烦了。”

叶孤云抬起头,眸子里充满了说不出的厌倦、厌恶,“你说。”

“你杀了慕容世家的千金,慕容凤。”

“是的。”

这人闭上嘴不语,手一挥,一张请帖骤然定入叶孤云边上那棵古树上。

他不再看叶孤云一眼,打马狂撕,尘土飘动间,已到了两丈之外。

叶孤云叹息,将请帖拿下来。

“黄昏,黄鹤楼,黄石畔,带好你的剑来。”

下面的署名赫然是慕容秋黄。

叶孤云看到这个署名的时候,就重重吐出口气。

在江湖走动的人,对这人一定不会陌生,因为慕容秋黄是这一代慕容世家少主人,也是这一代江湖后起之秀中剑术最高的一个,足不出户,狂爱剑道,上门挑战的人一年输了非但要死,也可得到一笔赏金,留作安家的费用。

他虽然年轻却不带一丝焦躁,偏偏多了几分冷静与沉稳。

慕容世家家大业大,在江湖中名声极为响亮,号令一方群雄,维护一方侠义。

虽然没有看到这个人,想一想就可以知道他的可怕与恐怖,他身后一定有很多剑客高手,多的连别人看都没看过的,也许连江湖中很多秘密杀手与他们都有着秘密的关系。

这种人无论到什么地方,气派一定很庞大,排场一定很壮观,就连衣食住行也应该很讲究。

这是江湖中人对他的印象。

但真正看过慕容秋黄的人并不多,看过他的人,大都已死在他的剑下。

阳光西移,没有一丝落意。

慕容秋黄就矗立在黄石畔,金黄色的衣衫,金黄色的披风,金黄色的靴子。

掌中剑也是金黄色的,握剑的手并未离开过剑柄。

他的眸子顺着柔风冷冷盯着前方。

柔风徐徐,竟带着逼人的冰冷、肃杀之意。

跟前仅有一口棺木,这口棺木也是金色的。

他虽一人矗立在那里,却一点也不觉得孤单,他与叶孤云不同,叶孤云就算是站在万人之间,看起来也极为孤单,极为寂寞。

剑鞘上的金色渐渐变得昏暗,化作血红,大地上也变得血红。

天下间红的像是血染成的。

残阳下慢慢的走过来一个人,一口剑,眸子里带着说不出的疲倦、厌恶。

走的很慢,也很稳,掌中剑已出鞘,因为他的剑本就未入鞘。

一口随时随地都要杀人的剑,还是不要入鞘的好,叶孤云从亲人们离去的那刻起,就没入鞘过。

剑锋红如血,并未滴血。

他矗立在慕容秋黄的七尺处,冷冷的盯着那口剑,盯着剑柄上的手,忽然说,“慕容秋黄?”

慕容秋黄的目光也盯着叶孤云的剑,他的声音非但很冷,也很稳,无论谁听到他说话声音带出的寒意与压力,就可容易看出这人的可怕与恐怖。

“叶孤云?”

叶孤云孤零零的矗立,孤零零的点点头,不语。

他不善于磨牙。

慕容秋黄忽然出手,金黄色的棺木骤然掀起,立于一侧,里面的女人华丽而幽美,祥和而平静。

“这是你杀的?”

叶孤云没有看,他懒得看,更懒得推辞,“是的。”

慕容秋黄目光刀锋般逼视着叶孤云,淡淡的说着,“很好。”

“很好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出手了。”

叶孤云点头,不语,握剑的手握得更紧,掌中剑并未刺出。

“你为什么不出手?”

“我的剑非杀你不可?”

慕容秋黄目光闪动,“是的,你必须要出剑。”

“好。”

剑刺出,惊虹般一剑。

棺木里人影一闪,又落下,掌中满把发绿的毒蒺藜,叮叮叮落到大地上,又变得血红。

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前方。

咽喉处一道血柱骤然射出,箭一般射出,足足射出一丈高。

慕容秋黄没有动,连指尖都没有动,只是静静的看着他飞起,然后静静的落下,接着倒下,最后咽喉血柱射出。

就连脸颊上的神情都没有一丝变化。

剑倾斜,鲜血滴滴滑落。

疲倦而厌恶的眸子已变得说不出的冰冷、森寒不已。

慕容秋黄凝视叶孤云的眸子,叶孤云也凝视他的眸子,他们两人仿佛已看穿了对方的剑意。

“你并未看棺木。”

叶孤云点头。

“可你已知道了里面是什么人?”

“我不用知道里面是什么人。”

“为什么?”

“因为他一定是个死人。”

慕容秋黄点点头。

“你过来本是要杀我的?”

慕容秋黄点头承认。

“可是你过来的本意却不是。”

慕容秋黄的手握紧,“你怎知道?”

“因为你是慕容秋黄。”

“仅此而已?”

叶孤云又说,“慕容秋黄要杀一个人,一定会将那个人身世背景、剑招身法、兴趣爱好、江湖地位、年龄几许......,甚至连那人的休息与饮食等等,都会调查的清清楚楚,而你一定没有。”

慕容秋黄冷漠的目光中现出寒意,“你怎知我没有?”

“因为这口棺木里的人绝不是你的随从,你本就不认识他。”

慕容秋黄点头,冷静、稳定的脸颊上竟已现出笑意,这种笑意仿佛那满是严寒、满是冰封的河流上骤然飘起的浪花,这非但是不可思议的事,简直是一种奇迹。

叶孤云凝视着他的剑,却发现这人握剑的手缓缓离开剑柄。

“你带他过来,本就是给我杀的。”

慕容秋黄点头。

“你也算准了我一定会出手的。”

“你说对了。”慕容秋黄脸上的笑意忽然消失,又说,“如果我要杀你的话,会怎么样?”

“你绝不会一个人过来,一定会有很多江湖用剑高手过来。”

“为什么?”慕容秋黄的目光又一次刀锋般逼视着叶孤云。

“因为无论我胜利,还是失败,都不会活着离开这里。”叶孤云的目光也逼视着他,这两人的目光相触,仿佛已迸出火花,“也因为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保守这一次胜利的是谁。”

叶孤云咬牙,又说,“只有这样,最后的胜利才只有你。”

慕容秋黄瞳孔收缩,“你居然很了解我。”

叶孤云冷笑,“你岂非也一样很了解我。”

他不让慕容秋黄说话,又说,“你非但知道这里面的人要杀你,而且也知道我一定会杀他,因为我本就讨厌在决斗的时候,有人横插一杠。”

慕容秋黄点头,“是的。”

叶孤云凝视着剑尖,剑尖的鲜血已滴尽。

残阳正红,红如血。

“你本该杀了棺木里面的人,然后来杀我的。”

慕容秋黄点头。

“可是你并没有那么做。”叶孤云讥笑,又说,“是因为你知道我受了很重的伤,你绝不会杀一个受伤的叶孤云。”

慕容秋黄点头,目光中竟已飘起敬佩之色。

“可是你自己也知道一点。”

“哪一点?”

“就算我在受伤的时候,你也没有把握能赢。”

慕容秋黄不语,冷笑。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三十一章 杀人如鬼美如仙

慕容秋黄并不否认这一点。

就算叶孤云身受重伤,伤势就算已恶化,就算已无药可救,甚至快要死了,只要他手里还有剑,就没人有把握能杀了他,一个也没有。

叶孤云逼视着慕容秋黄的目光,淡淡的说着,“我还知道一点。”

“你说。”慕容秋黄的目光凝视残阳,仿佛在欣赏着它带来的伟大与神奇。

大地红如血,他也变得血红,金黄色的衣衫已被染红,金黄色的披风也被染红,甚至连掌中剑也被染红。

“就算我杀了你十七八个妹妹,你也不会出手杀我的。”叶孤云讥笑。

慕容秋黄冷漠的目光忽然盯着叶孤云,他的手依然低垂着,并未触及剑柄,他的目光同样可怕、恐怖,看到他此时的目光,就可以想象到他杀人的剑法有多么凶残多么冷酷。

叶孤云依然在讥笑,却又说着,“我走了。”

他说走就走,竟已真的走了。

“慢走。”冰冷的声音,箭一般的声音,冰冷、迅速而又彻骨,慕容秋黄并未动,目光冷冷盯着叶孤云的背脊,忽又说,“你说走就走?”

叶孤云点头。

握剑的手臂上青筋高耸,背脊骤然抽紧,就连他剑尖都已轻颤。

这不是他的剑,但面对敌人时所生出的警觉,竟跟自己的那口剑同样剧烈。

“你说我不会杀你?”

“是的。”叶孤云冷笑,“杀人的人都带着杀人的诚意,你没有这种诚意。”

“是的。”慕容秋黄又说,“但你一定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

“你说说,我在听着。”

“我不杀你,是因为你有桃花运。”

“桃花运?”叶孤云不明白,他从不沾花惹草,更不会受到花的骚扰。

他的一生仿佛只能在孤单中度过,这是他的不幸,也许也是媚娘的不幸。

慕容秋黄冷笑着掠起,纵身横飞,箭一般射向远方,然后消失。

黑暗笼罩大地,残阳已死。

大地上和平而漆黑。

叶孤云静静的矗立着,目光并未从残阳消失的地方移开,孤孤单单的眸子变得萧索而无力。

没有风。

连风仿佛已被寂寞淹没,世上真正能忍受得了寂寞,也许只有人。

远处忽然走过来一个人,一个人,一灯笼。

人是女人,灯是大红花灯。

女人的脸颊上带着桃花般笑意,手里提着的灯笼外面竟也是桃花。

桃花别样红,桃花般的女人红着脸明明是在两丈处的,看到叶孤云孤孤单单的矗立在这里,只是笑了笑,然后一步就到了叶孤云边上。

她的笑意犹在,掌中灯笼没有一丝晃动。

换成是其他的男士,一定会被吓得半死,因为桃花般女人在寂寞而漆黑的夜色里看来,仿佛是野鬼,美丽而可怕的野鬼。

她的身子微微前倾,她的笑意也微微吐露,露出自己尊敬与敬仰,“见过绝代双剑,叶孤云叶大侠。”

叶孤云没有被吓死,因为他不是其他的男人,也许正因为他是叶孤云,所以才没有被吓死。

“讨厌。”叶孤云冷冷又说,“我不是大侠。”

女人舔了舔嘴唇,似已很尴尬,仿佛不知道怎么说了。

幸好她脸上还有笑容,桃花般的笑意面对叶孤云,仿佛时刻都告诉别人,自己的美与寂寞。

叶孤云没有看她一眼,忽然说,“贵姓?”

“桃花。”

“贵干?”

“接客。”

叶孤云冷眼逼视着桃花,仿佛想将这女人活活盯死在大地上。

桃花嘴角已抽动,“桃花过来迎接叶先生移驾一叙。”

“到哪里?”

“黄鹤楼。”

四面环水,一楼矗立于湖水中,很高很陡很亮。

人在两丈之外,就已闻到了酒香、花香、菜香,一个少女正手扶栏杆,凝视着漆黑而寂寞的夜色,她的眼睛又大又圆又亮。

神色既焦急又惧怕。

楼阁上灯光闪动,淡红色的罗衣在轻轻飘动。

“为什么还没有过来?”

桃花将叶孤云带到湖水畔,“请。”

顺着她的目光,就看到了灯光闪动,黄鹤楼。

“请我做什么?”

“移驾黄鹤楼,与我家小姐一叙。”

“你们家小姐是什么人?”

“唐门这一代主人的千金,唐仙。”

叶孤云点点头,久久之后忽然说着,“江湖传言中的那个杀人如鬼、美丽如仙的唐仙?”

桃花点头,桃花般美丽的脸颊上隐隐现出了畏惧之色。

她隐隐的躬身一礼,“请叶先生快些过去,莫要让我家小姐等太久了。”

她说完就提着灯笼离开,仿佛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叶孤云叹息,不语。

他低下头沉思,他感觉自己并不应该过去。

少女在楼阁上焦急之色更浓,隐隐已有忧虑。

叶孤云展开身形,孤云般飘动,然后就落到楼阁里,他站在里面,凝视着唐仙。

唐仙在华丽的灯光下看来,仿佛真的是仙子,美的足以令寂寞孤苦中的男人兴奋、相思。

她笑了笑,说,“你终于来的,人家等你快等死了。”

话语声中虽有抱怨,更多的却是娇纵,这种娇纵也是学问,无论哪个女人学会这一手,都不会少了男士的陪伴,因为这一手本就很受男士的欢迎。

叶孤云没有看她一眼。

掌中剑微微下垂,他说,“你找我?”

唐仙脸颊上的笑意凝结,这人比她想象中还要硬,硬如石头。

“是的。”

“贵干?”

唐仙眨了眨眼,脸都被气得涨红,柔声说,“你难道忘了我?”

叶孤云不语,只是摇了摇头。

唐仙怔住,“你难道真的忘了从惜花郎手里救出的几个少女?”

她将眼睛又睁得又大又圆又亮,希望叶孤云能认出自己正是当时说话最多的大眼睛少女。

谁知叶孤云非但不语,反而摇摇头。

唐仙面无表情,“好吧,我请你喝酒,这算是作答谢之礼。”

“我不喝酒。”叶孤云忽然又说,“我该走了。”

唐仙怔住,“你敢!”

叶孤云慢慢的走了出去,凝视漆黑的夜色,湖面也是漆黑的,外面只有漆黑,没有别的。

他的身子渐渐与漆黑融为一体。

只不过他忽然被一双手柔柔握住,她虽未说话,叶孤云却知道这女人就是唐仙。

她高兴的时候,就是仙子,不高兴的时候,就是野鬼。

现在的她好想很不高兴。

连脸颊两侧都已气得鼓了起来,仿佛是一只青蛙。

“是你?”

“你终于认出我了?”唐仙苦笑。

叶孤云不语。

他也是男人,男人在漆黑而寂寞的夜色里被一双这么柔美这么纤巧的嫩手握着,都会有变化的。

他也一样。

他的呼吸已急促,他知道自己说话一定会变形。

“我跟你过来,只不过想说一件事。”

“你说。”叶孤云努力挣脱她的手,又说,“我在听着。”

“你跟我回去。”

叶孤云眼睛仿佛隐隐现出滚烫的光,他咬牙,一个字一个字说,“你见鬼了。”

他瞧了一眼唐仙,却发现她的眼睛中居然也带着那种光,她却是微笑着的,“你不回去,我就跟着你,直到你受不了发疯为止。”

叶孤云咬牙,冷声着,“你......。”

唐仙微笑更浓,“换作平时,我一定追不到你,可是现在......。”

她笑的得意而喜悦,“可是你已身受重伤,我稍微拼拼命,就跟得上。”

叶孤云不语,呼吸更加急促。

唐仙的手已顺着他的手触摸他的手臂,她笑的很神秘而欢愉。

“好。”叶孤云又说,“我跟你回去。”

唐仙笑的满足而刺激。

桌上的菜并未凉,他们离开的很远,时间却不长。

他们两人都是这一代江湖中高手中的高手。

唐仙端酒一笑,“请。”

叶孤云并未拒绝,也未客气。

唐仙凝视满桌酒菜,长长叹息,“我为了答谢你一下,连皇宫的御厨都被我偷出来了。”

叶孤云承认,这里的每一道菜水准都是一流的,这毫无置疑。

“我有件事很好奇。”

“你说。”

“你喝酒吃菜为什么不坐着?”

叶孤云不语。

“你这样子算是糊弄我,所以我下次一定还会找你的。”

叶孤云忽然坐了下去。

唐仙笑了,她笑的时间并不长,瞳孔忽然收缩,颤声着,“这酒菜里有毒!”

叶孤云咬牙,冷汗顷刻间湿透了背脊。

这酒里的确有毒,是剧毒。

唐仙冷冷的笑了笑,“谁这么笨,居然在我的酒菜里下毒。”

她说的没错,因为江湖中已毒盛名的门派并不多,唐门就是其中之一。

在她眼里看来,实在是个笨蛋。

她忽然凝视叶孤云,笑了笑,“你猜猜会是谁要害我们?”

叶孤云沉思,不语。

夜色里箭一般射进来三个人,三口剑,冰冷的目光在叶孤云身上闪动,然后就放声大笑。

“你们笑什么?”

“我笑你也有今天。”这人横剑冷笑,笑的疯狂而讥诮,“一步杀七人,也许这是假的,你现在看起来实在不像。”

这人又凝视着唐仙,忽然出手将唐仙腰际系着的布囊取下,摇了摇,“你是唐门大小姐,下毒解毒都是一流的,我不得不防着。”

“还是你们有眼光,知道我的厉害。”

这人冷冷的笑了笑,“人活着,知道的多点,活得要舒服点。”

“你一定会后悔的,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这人大笑,将精致而轻巧的布囊丢掉,又慢慢靠近唐仙,他靠近的时候,脸颊上竟现出猥琐而淫狠之色。

唐仙呼吸急促,“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遇到我这样的人,算你......。”

这人的话还未说出,就忽然握住咽喉,嘶声大叫,“你......。”

他忽然死死盯着叶孤云,脸颊上笑意冻僵、冻死,掌中剑“叮”的落地,眼睛中惧怕、惊慌之色飘起,然后倒下,一股鲜血骤然从咽喉射出。

这人竟已死了!

叶孤云咬牙,孤孤单单的眸子里隐隐现出笑意,笑的很奇怪很轻蔑,“你们原来想杀我?”

剑出鞘。

两口剑骤然同时出鞘,冷眼盯着叶孤云,他们都不敢再有一丝大意,一丝的疏忽,说不定会令自己死的很难看,他的同伴就是很好的榜样。

叶孤云只要有口气,只要他掌中还有剑,那么就不能有一丝轻视。

他们本以为用毒药可以控制住他,可是现实并非如此,现实很残酷,很难看。

他同伴死的样子一点也不好看。

其中一口剑点头承认,“我们的确要杀你,而且一定杀得到。”

叶孤云斜倚华丽、坚硬的红木柱子,冷笑不语。

“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找死也不选个好地方。”

两口剑不懂,四下张望,神情隐隐现出恐惧之色。

夜色里没有别的人,更没有声音,他们喘了口气,剑尖对准叶孤云,“你吓我们。”

“我没吓你们,你们在吓自己。”叶孤云又说,“你们看着我就行了,不必看别的地方。”

他的身子已不稳,双腿勉强支撑着躯体,伤口又崩裂,鲜血流得很缓慢,这些都是他致命的打击,可他仿佛没有感觉到。

握剑的手却依然极为稳定,稳定而冷静。

杀人的手决不能有一丝抖动,特别是剑客,剑客手中剑如果在杀人的时刻抖了,就说明不行了。

那两个人显然很明白这道理,从叶孤云躯体上到处看着,目光最后看到他握剑的手上,就变得说不出的怨恨、怨毒。

他们怨恨、怨毒,也许是因为他们当时并未在酒菜里下的药重点?

叶孤云讥笑,“你们可以过来了。”

这人握剑冷笑,笑得却很不自然,“我为什么要过去。”

“你过来让我杀。”叶孤云冷冷的笑了笑,又说,“因为我很懒,杀你们这样的人,我不想花过多的心思。”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同时说出一个字。

“好。”

话语声中,两口剑骤然刺出,一口刺向叶孤云的胸膛,另一口刺向叶孤云的咽喉。

刺向叶孤云的那口剑惨叫一声,倒下,然后眼睛上翻,掌中剑脱手,寒光一闪,飞向夜色,接着躯体软软倒下,就不再动弹。

胸膛的血洞还在飞泻,正正好好射到另一口剑的脸上。

他正在笑着,因为他的剑已刺进叶孤云躯体。

也许一个人活着,就应该好好笑上一笑,因为死人绝不会笑得出来。

叶孤云也在笑,笑的很勉强很无力,“你得手了。”

“是的。”这人脸颊上鲜血滴滴滑落,狰狞而恶劣的笑意没有一丝褪去,“你始终还是死在我手里了。”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三十二章 伤上加伤

叶孤云不语,凝视着刺进躯体的剑锋。

他再也生不出半丝力气,他心脏已感觉到剑锋冲击带来的痛苦。

这人握剑很稳,他也很冷,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得意忘形,一丝没有。

他只是淡淡的说着,“你居然夹住剑锋?”

叶孤云不语,他只是在咬牙。

唐仙挣扎着站起,却使不出一丝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叶孤云被杀。

“你为什么要杀叶孤云?”

这人并未转过身,握剑的手并未放松,目光也未从叶孤云躯体移开,“叶落灾星现,这句话唐大小姐一定知道。”

唐仙的确知道,“你确定杀了叶孤云,就可以得到灾星剑?”

这人点头,他另一只手忽然靠向剑柄,他盯着叶孤云的伤口流淌而出的鲜血,眼眸里隐隐现出残忍而冷酷的快意,他说,“可以的,一定可以得到灾星剑。”

他另一只手忽然紧紧靠住剑柄,也就在这个时候,夜色里骤然闪出一道人影,雪白的人,白的可怕,孤云般飘了过来。

天下间有这样奇异的身法,本就不多,除了叶孤云,也许只有她了。

白雪。

她掌中明明没有剑的,可是她的手往前一抓,一口剑已到了他手里。

剑光飘动,鲜血骤然飞溅。

这人连惨呼声都没有发出,就倒了下去,死的那么快速那么可怕,危机已死,伤口的鲜血犹在飘零。

“我来了。”她说的很轻,也很柔和。

叶孤云点头,他知道是谁来了,但已看不见了。

他只觉得眼前变得很黑很暗很冷。

白雪柔柔将他抱住,冷冷的瞧着唐仙,冷冷的说,“你是什么人?”

唐仙咬牙脚步已不稳,她本来就没有力气,现在更没有了,甚至连信心都已没有。

她没有说话,嘴角不停抽动,似已一个字也无法说出。

“你是唐仙?”白雪不用唐仙说,自己替她说了出来,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忽然扇了一耳光。

唐仙身子在地上滚动了几下,才停下,这一巴掌的力道实在很大,也远比她想象中要快速,她咬牙冷冷说,“你......。”

白雪一个箭步窜了过来,飞出一脚。

她看着唐仙骤然飞入夜色,才回过来凝视着叶孤云,神情也变得无比温柔与怜惜起来。

“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很多折磨。”白雪的声音更柔,动作也更柔,“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离开你,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

泪水飘零,心中的痛苦更加剧烈。

她的手掌慢慢靠向叶孤云背脊,然后内力疯狂的涌入叶孤云体内。

叶孤云慢慢睁开眼睛,感觉着这手掌,感觉着这种柔情,“你是白雪。”

白雪身子一滑,手掌收回,欢笑着,“你终于醒了。”

叶孤云点头。

夜色里慢慢的爬过来一条人影,眼睛中充满了怨毒、怨恨之色,爬过来就伏倒在地上牛一般喘息,她仿佛累的不行了。

面对白雪的时候,神情变得恐惧不已。

“你们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们。”唐仙脸色苍白,在灯火辉煌中看来,仿佛真的是鬼,杀人不眨眼的鬼。

她不再看叶孤云一眼,眼睛却在盯着满桌酒菜,然后痴痴的笑着,谁也不知道她笑的是什么,谁也无法看穿她内心的痛苦与不甘。

白雪没有看她一眼,一直没有离开过叶孤云,当然她的目光依然是温柔的,说出的话也是,“我们走,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叶孤云闭上眼喘息,心里说不出这是什么滋味。

他的内心很矛盾,他不想伤害别人,却偏偏伤害了别人。

夜色更浓,天地间飘着神奇、幽美的雾。

“你站住。”唐仙忽然说,目光并未从满桌酒菜移开。

叶孤云睁开眼点点头。

然后他们就站住,他知道白雪一定很顺从自己,白雪眨了眨眼,心里的忧虑很重。

叶孤云挣扎着转过身,“你说。”

他知道唐仙一定有话要说,无论说什么,他都决心听下去,因为这绝不会有一丝坏处。

“你杀了慕容凤,慕容世家少主人为什么没有杀你?”

叶孤云摇头。

他很想去判断一下,可是他发现自己连集中思考的力气都没有。

“那是因为我说要见你一面。”

叶孤云不语,他隐隐明白了这一点。

他忽然明白了慕容秋黄没有杀他,主要因为唐仙要见他,唐仙要见一个人,慕容秋黄绝不会杀,因为他不愿跟这个杀人如鬼美如仙的唐仙有任何不愉快的地方。

“从棺木里跳出去,被你杀死的人,是唐门的,是我安排的。”

“你为什么这样做?”

“我只想告诉慕容秋黄,唐仙想要做的事,一定没有人能阻止,他也不能。”唐仙忽然又盯着白雪,慢慢的笑了笑,“他若是要阻止,一定会倒霉。”

叶孤云点头承认。

江湖中无论谁得罪了唐仙,都不是件愉快的事,谁都不愿睡觉的时候,还担心杀人如鬼的唐仙报复。

慕容秋黄当然也不例外。

可是唐仙为什么要说这个?她目的是什么?

唐仙喘息着凝视叶孤云的伤口,又说,“现在我受伤了,就算是解毒,也得要几天,而你出去一定会遇到慕容秋黄的。”

“我为什么遇到慕容秋黄?”

“因为他现在没有理由不杀你了。”唐仙吐出口鲜血,神情竟已变得忧虑,“你绝不是他的对手,你们还是会死的。”

叶孤云点头。

他忽然闭上眼,不愿再听,更不愿再说。

白雪扶着叶孤云慢慢的往外走,她走的很慢很慢,因为他发现唐仙慢慢的爬了出来。

白雪逼视着唐仙,她并不是叶孤云,叶孤云看起来很冰冷很奇怪很可怕,但内心却不同,而她却不同,她只有冰冷,没有别的,也懒得有别的。

剑光飞出,剑光直刺唐仙的要害,咽喉。

她并不喜欢杀人,却也并不讨厌杀人,她杀人,也许只是认为这种人该杀。

唐仙闭上眼,剑尖死死抵住咽喉,骤然不动了。

叶孤云挣扎着说,“慢。”

这一剑明明早该刺进去,却偏偏没有刺进去。

叶孤云又说,“不要杀她。”

剑缩回,唐仙额角冷汗滴滴滑落,她仿佛不信世上竟有这么快的剑。

可怕的不是她出剑快,而是她出剑稳。

剑光消失,白雪握剑冷眼瞧着唐仙,“你还有话要说?”

唐仙点头。

“你说,我也可以听听。”

她凝视着叶孤云,慢慢的说,“我从不愿欠别人的债,现在已还清了,所以你死了,我绝不会心疼,你可以走了。”

白雪并没有走,忽然说,“你欠了他什么债?”

唐仙不语,她不愿再说话,独自面对漆黑的夜色。

叶孤云点头。

两条人影慢慢的在夜色里消失,唐仙深深吐出口气,喃喃说,“叶孤云呀叶孤云,你不走活的会久点,你现在走了,也许就活不长了。”

桃花从夜色里慢慢走了出来,她并没有什么变化,桃花般的笑脸,手持桃花般的灯笼。

她轻轻的将唐仙扶起。

“他来了。”

“谁?”

“慕容秋黄。”

唐仙盘腿坐着,双手舞动,真气剧烈运转,躯体四下烟气飘动。

她微微点头,桃花才将慕容秋黄带进来。

慕容秋黄进来就看着唐仙,然后做在椅子上,“你好像不舒服?”

唐仙脸色变了变,“你倒不客气。”

慕容秋黄点点头,嫣然一笑,又说,“你留不住他?”

唐仙浅浅的笑了笑。

笑容也分很多种,有人笑,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内心痛苦,也有的为了遮掩判断方向,她笑的是什么?

“你笑起来其实很漂亮的,只要你多笑笑,我回去一定会得相思病的。”他说的很缓慢,也很认真,很少有人能将这种肉麻的话说的这么自然,这么认真。

唐仙有时不得不佩服这个足不出户的剑客,因为一个人整天面对那口剑,一定很闷很烦很无趣。

至少她做不到这一点,她若是长时间做那件事,一定迟早会被闷死。

等到唐仙笑容结束了,慕容秋黄才说,“他出去之后,遇到的麻烦就很大很大了。”

“至少你要杀了他。”

慕容秋黄并不否认,他点点头,又说,“但我并不急,因为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想法,我不想在杀他的时候,有更多的人想杀我。”

“你不杀他?”

慕容秋黄垂下头,似已在沉思,久久才抬起头,“我这次出来,本就是为了杀他。”

“这跟你妹妹是不是他杀的,并不重要。”唐仙吃惊住。

“是的。”

“为了得到天下第一美人?”

慕容秋黄眨了眨眼,“我对女人不感兴趣,我只对那口剑感兴趣。”

唐仙脸色又变了,“灾星剑!”

这口剑仿佛带着神奇的魔力,令江湖中群侠纷纷向往不已。

“是的。”慕容秋黄脸上已现出奇特的光芒,仿佛很享受,又仿佛很刺激。

“你现在不去杀叶孤云,那等到什么时候?”

“这个机会还不够好。”慕容秋黄笑了笑,目光落入漆黑的夜色里,漆黑而寂寞。

他笑完了,又说,“其实你并不想说这些。”

“那我应该说什么?”

“你想要让我放他一马,是不是?”

唐仙冷笑。

这个时候笑,是不是别人的话很正确,已击中了她?

等到她笑完了,慕容秋黄才接着说,“你本不用求我的,我现在绝不会动手杀他的。”

“为什么?”

“因为我没见到灾星剑,只要见到灾星剑,我才会出手。”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三十三章 祈祷

寺庙里极为安静,神案上的贡品并不丰富,两侧蜡黄色墙壁陈旧而苍老。

神案前的蒲团只有两个。

风飘过,门板就来来回回哗啦哗啦的响着,说不出的凄凉、悲切。

过来上香的人并不多。

也许正因为这缘故,白云才放心媚娘一个人来这里。

媚娘双手合十,端端正正的叩首,心里暗念着叶孤云的名字,希望上天能赐予他平安与幸福,她情愿牺牲一切。

这个时候,外面一人惨叫着奔了进来。

身上满是鲜血,断了一条胳膊,后面跟着一口剑,一个女人。

雪白的衣衫,雪白的肌肤,掌中剑犹在滴血,一双眼睛冷冷瞧着断臂的人。

受伤的人看见媚娘身上也带着剑,忽然躲在她身后,恳求着救命。

媚娘忽然站在他前面,柔声说,“你不用怕,我为你挡住她。”

断了手臂的人忽然缩在佛像边上,竟已缩成一团,可见他内心的恐惧与惊慌是多么凶猛。

媚娘对着白衣少女微笑,“得饶人处且饶人,女侠为何不放了他?”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媚娘看了一眼缩成一团的人,又笑了笑,“无论他以前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已过去了,他已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她的确不知道这断臂的人是谁,如果知道这个人就是万里横飞采花贼惜花郎,也许就不会这样子说话了,如果知道白衣少女是白雪,那么她做出的决定就又不一样了。

白雪抖了抖剑锋上的鲜血,“你还是不要插手这件事,这个人死上十次,死上百次都不够。”

媚娘脸色变了变,“上天有好生之德,女侠何必多造杀戮。”

她知道劝服这少女放手的机会实在很小,但她依然没有放弃。

白雪的声音变了,掌中剑的鲜血已滴尽,忽然说,“你认识这人?还是跟他有什么关系?”

媚娘笑意不变,“我与他素未谋面,萍水相逢而已。”

“那你就应该离他远点,这个人很危险,江湖中至少有一半的人在追杀他,他的赏金已超过十万两。”

媚娘看了看这个人,她实在看不出这人有什么危险的地方。

白雪叹息,“这个人我一定要带走的,无论是死是活,我都要带走。”

“我若是不让你带走的话,会怎么样?”

白雪冷笑,双手忽然握紧,“这里是佛门圣地,我们出去。”

媚娘微笑,不语。

她跟着白雪走了出去,大地上和平而宁静,空气中极为干燥。

媚娘停下,停在白雪的七尺处。

她的手并未触及剑柄,神情中也未露一丝杀机,白雪却不同,她的手并未离开过剑柄,仿佛时刻都会去杀人。

“你可以出剑了。”白雪忽然盯着媚娘的手,又说,“我没有先动手的习惯。”

媚娘看了自己的剑,眨了眨眼,她说,“我的剑现在还不愿杀人,你可以离开。”

白雪冷笑。

她与叶孤云一样,都不喜欢磨牙,喜欢用剑去说话,这也许是江湖中大多数剑客的通病,三句不合,立刻拔剑相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剑刺出,惊虹般刺出。

媚娘微笑掠起,白云般飘起,飘动着。

道道剑光飘动之下,媚娘的身子飘忽美丽如幽兰,美的令人心颤。

剑光顿消,剑垂下,白雪握剑静静瞧着媚娘,忽然说,“你是什么人?”

媚娘微笑不语。

“你是白云什么人?”

媚娘脸色变了,笑容在脸颊上忽然冻僵,“你认识白云?”

“他身上的伤严不严重?你快说。”

媚娘呼吸不稳,她不愿与陌生人说太多的事,特别是有关白云的事,“我为什么要说。”

白雪握剑直指媚娘的咽喉,她的声音也与剑锋一样,冷的令人骨髓发寒,“你找死。”

话语声中,她的剑刺出。

就在这个时候,惜花郎忽然扑了出来,神色惨变,连摔了四五个跟头,才爬起来,惨叫着向林子里扑去。

寺庙里发生了什么?令他如此惧怕?

剑光骤然消失,白雪身形半展,孤云般一飘而起,骤然已到了寺庙里。

有这样的身法并不多,江湖中也许只有一个。

叶孤云!

媚娘的心骤然抽紧,呼吸急促。

身形展开,白云般飘了过去,她实在很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更想知道她与叶孤云有什么关系。

白雪箭一般射了进去。

叶孤云在墙角发抖,他的伤很重,重的仿佛时刻都会倒下,死去。

白雪忽然将他紧紧抱住,“我回来了,你不要怕,我一直都在。”

叶孤云点头,挣扎着睁开眼,咬牙努力说着,“我没事,我死不了。”

他说着话的时候,嘴却在打着哆嗦。

白雪拥抱的更紧,颤声着,“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她轻轻靠近叶孤云耳畔,轻轻的听着他想说什么。

他说的只有两个字,并未改变,一直都未变过,“媚娘,媚娘......。”

这两个字仿佛彻底占据了他的心,占据了他的魂。

白雪笑着流下泪水,忽然说着,“我就是媚娘,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叶孤云躯体剧烈抖动,喉结都在上下滑动,他仿佛受到某种神秘而奇异的力量鞭策着。

外面的古树上,正有一个人在看着他们,眼中的泪水更多。

媚娘的躯体抽紧,心也抽紧,握剑的手早已不稳,她努力控制着自己,却依然无法控制着泪水。

她远远地站着,不愿靠得很近,她生怕打扰到他们。

她现在相信那个少女与他一定有着密切的关系,她不愿破坏伤害那个少女。

这个时候,少女忽然扑向蒲团,流着泪水,诚心祈祷,没有人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因为她说出的话已沙哑,已含糊不清,仿佛已不像是人说出的话。

媚娘轻轻将泪水擦净,白云般飘动,飘到一侧,轻轻的伏在佛像一侧。

她的动作很轻很小很细心,小心的仿佛是等着蚊虫的壁虎。

她坚信没有人能发现,那个少女更不会发现,因为她的心正彻底在向神诚心祈祷,周围的一切动静,都休想打扰到她分毫。

窗外这个时候有风飘过,破旧的窗纸沙沙作响,仿佛是神明有了意识。

白雪四处看了看,心里露出喜色,“你真的能听到我说话?”

“我能听到。”这声音说不出的遥远、神秘而又清晰。

“我的朋友受伤了,我要祈求你快点让他病情好转。”

“但是付出的代价会很大,你愿意?”

白雪呼吸急促,应声着,“我愿意,就算牺牲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窗纸沙沙声更响,更急。

这个时候,忽然没有了声音,白雪凝视着佛像,满心焦急。

为什么没有了声音?难道自己不够诚意?

这个时候,叶孤云赫然站了起来,他明明已病得不行,明明已不能站起,现在却已站起。

谁也不知道他用了多少力量与勇气,才做到了这一点。

他挣扎看着这石像,忽然说,“你在跟佛像说话?”

白雪连连点头,笑了笑,“他答应我的,只要我......。”

叶孤云忽然打断了她的话,“不要乱说,我不会有事的,你也不要在对神明说这样的话。”

白雪不语,目光闪动,到处寻找着,没有声音,也没有别的。

她目光最后落到叶孤云身上,也忽然握住叶孤云的手,“我就是你的媚娘,我就是你的媚娘,......。”

白雪的声音竟也变得说不出的温柔、香甜,令人动心。

在这一刻,叶孤云的心剧烈起伏着,喉结上下滑动,他仿佛已受不了这种诱惑,他几乎想要去接受这种诱惑,可是他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到。

她忽然握住叶孤云的手,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滑动,她忽然闭上眼,仿佛在享受着什么。

叶孤云看到她躯体隐隐轻颤,神情仿佛因受到一种奇异的冲击而得到了满足,就在她呼吸剧烈不稳剧烈抽搐的那一刻,忽然放开手,微笑着后退。

叶孤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她忽然转过身,流着泪水奔向外面,“我去找神明,你不要走开。”

叶孤云挣扎着只走了一步,就忽然倒下,倒在冰冷、坚硬的大地上,他的心隐隐刺痛。

神像后面忽然现出一个女人。

声音是那么温柔那么娇弱那么甜蜜,“快去追,快去追,她是个好女孩,你要对不起那个女孩,我绝不会放过你。”

这种声音仿佛有种神秘的力道,他的心几乎要停止跳动,他的呼吸几乎停止,......。

他挣扎着站起,就看到了媚娘。

这人赫然是媚娘!

媚娘流着泪水,颤声说,“你快去追她,愣在这里做什么?”

叶孤云也在落泪。

泪水在他这种人脸颊上落下,非但极为痛苦,极为悲伤,也实在很恐怖,很凄凉。

媚娘泪水更多,说出的话也更柔更甜更美,“你为什么不去好好珍惜她?那个女孩是个好女孩,我不会怪你的。”

叶孤云不语,凝视着媚娘的泪水,看着她落泪,他的心更加刺痛。

已起风,阳光并不剧烈。

片片落叶在小径上来来回回滑动着,媚娘的心已在发慌。

媚娘慢慢的靠了过去,静静的凝视着叶孤云。

叶孤云也静静的凝视着媚娘。

他们两人就这样相互凝视着,相互了解着。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三十四章 美人随花

媚娘凝视着叶孤云,温柔的笑了笑,“你为什么不去追那个姑娘?”

“我怕你吃醋。”叶孤云居然也笑了,可他笑的很勉强很痛苦。

这一段日子所得到的伤口,几乎是他一生中最多的一次,也是最重的一次。

媚娘苦笑,“你不担心她?”

叶孤云不语。

“你应该去找她,快去呀。”

叶孤云不语,也不动。

“你就一点也不在乎她?”

叶孤云不语,忽然动了。

他忽然将媚娘柔柔拥在怀里,媚娘无法拒绝,也无力拒绝,她的躯体到了他怀里,呼吸几乎要停顿。

“你一点也没变。”

叶孤云忽然说,“可是你变了。”

媚娘只觉得他的躯体渐渐僵硬,没有了热力与刺激,她的心骤然变得冰冷,“我是变了。”

她不让叶孤云说话,又说,“我学剑了。”

“跟白云学剑?”

“他很好,我学剑本就是他主意。”媚娘的目光忽然凝视着掌中剑,这是叶孤云的剑。

叶孤云当然也看到了这口剑,所以他的心隐隐刺痛。

剑入鞘,光芒消失。

她眸子里隐隐现出淡淡的满足之色,她说,“将剑术学好,就可以来找你,所以我学的很快,也很好。”

叶孤云没有说话,目光一直盯着那口剑。

这口剑对他而言,并不单单是一口剑,即是他多年的伴侣,也是他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的友人。

夜深人静寂寞难耐的时刻,只有这口剑陪着自己忍受着孤独,悲伤痛绝的时候,也只有这口剑陪他度过,陪他分担,这口剑跟他之间的情感,已与父母带来的爱几乎同样重要,同样不可或缺。

这口剑在他生命中的地位极为高尚、神圣而伟大。

如今却在别人的手里,在他魂牵梦绕的女人手上,女人呢?岂非在别的男人手上?

她说出的话,她一句也没有听到。

媚娘忽然摇了摇他的躯体,又说,“你怎么了?难道不相信我?”

叶孤云忽然抬起头,说,“你跟白云到底有没有......。”

他没有说,也说不出。

媚娘的心仿佛被活活刺穿,她忽然软软的瘫坐在大地上,但她的双手却没有离开叶孤云,抓得那么紧,仿佛生怕自己再失去他。

叶孤云没有看她,如果看到她的骨节因过度用力而变得发白,就会明白媚娘对她的思念是多么凶狠多么剧烈。

“你走吧。”

媚娘的心更痛。

叶孤云呢?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岂非也痛的很剧烈?

一个男人知道心中的女人有了不忠,心里的刺痛有多少人尝试过?

媚娘不语,也不动,泪流下,美丽的脸颊上只有悲伤,就算是带着悲伤,她也是美的。

无论她做什么事,什么样的情况下,都带着美,美的出奇,美的不可思议。

她情愿不要这样的美,只要叶孤云。

叶孤云将她扶起,就看向外面。

大地上温柔而宁静,草正绿,花正香,连空气中都带着醉人的香甜与热力。

只要是对彼此都不太讨厌的少男少女,都会生出对彼此的爱与尊敬,这种天气本就是令人犯罪的天气。

叶孤云没有笑,放开媚娘,“你该回去了,他一定很担心你。”

媚娘泪落如雨,她的手并没有松开,那双手因过度用力而刺进了肉里,血已沿着袖子流淌。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凝视着叶孤云,她死也不信,叶孤云会变得这么不可理喻,这么多疑,这么残忍。

可是她也知道,叶孤云是绝不会相信自己的。

所以她只有离开,像是一只野狗一样,被心中的男人抛弃。

叶孤云将那截媚娘紧握住的衣角一把撕掉,然后就背对着她,“你该回去了,他一定很担心你。”

这句话仿佛是一口剑,又一次刺进媚娘的心口,成功的将媚娘刺伤。

媚娘勉强控制着自己,勉强说着,“你多保重,我走了。”

她说完这句话就忽然转身飞奔了出去,她转过身就看到了白雪,她并不认识白雪,更不知道白雪就是白云的亲妹妹,所以她用的力量更大,因为她心里感到莫名的羞愧,因为她感觉对不起这个少女,因为她感觉自己背着少女然后偷少女的情人。

这是每个女人无法忍受的,她也不能忍受。

她无法面对这个少女,也许真正无法面对的人,其实就是自己。

看着媚娘奔走的那么痛苦那么悲伤,白雪忽然想到一个女人,令叶孤云活的很辛苦很寂寞的女人。

“媚娘!”

直到媚娘的影子消失,叶孤云忽然倒在大地上,身子忽然痉挛收缩,不停呕吐。

将自己的痛苦与不幸统统释放掉。

白雪柔柔靠着叶孤云,“你应该将她留下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叶孤云不语,嘴角满是苦水。

她咬牙不停的摇晃着叶孤云的躯体,“你为什么要将她气走,你在每个夜里都在叫着她的名字,你难道忘了?”

她摇晃的更加剧烈,直到叶孤云彻底昏眩过去,没有了知觉才停止摇晃。

白雪的心顿时变得很刺痛,她只看到了叶孤云的刺痛,却无法看到媚娘的刺痛。

媚娘心中的痛苦,岂非更强烈,同样更悲伤。

柔风徐徐,她在阳光下飘动,也不知道飘了多久,这仿佛是一件可笑而滑稽的事,明明是自己的,现在却是别人的,思恋那么久那么深那么诚恳,又能怎么样?

她落下去时,就发现自己没有一丝力道,泥土干燥而粗糙,花丛间独有的香味,是不是令人忘却暂时的痛苦与悲伤?

她紧贴着大地不停喘息,直到有了一丝力道,才勉强自己翻了个身,然后就看到了一张笑脸。

白云的脸,白云的笑。

笑容中带着淡淡的忧伤、关切,“你好像很不开心?”

媚娘不语,她忽然将躯体紧紧贴着白云躯体,八爪鱼般死死贴着,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感到很恐惧、很无助,她没有说话,只有喘息。

直到她的呼吸很平稳,白云才松开手,他笑的那么关切那么温柔,“你说说,是谁欺负你了,我一定去替你出气。”

媚娘勉强自己笑了笑,久久说不出话。

白云笑了,可是他的笑意忽然冻僵。

他的确喜欢媚娘,喜欢的要命,遇到媚娘忽然紧紧贴着自己,他也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甜蜜与快意,他几乎要高兴的忘形。

就在他看到媚娘掌中剑的时候,他的心忽然抽紧。

这本就是他自己的剑,现在赫然已回来了。

他忽然握剑,剑出鞘。

剑光闪动间,远山飘来的香甜都变得冰冷、森寒不已。

他忽然握住媚娘的手,“我知道你见到谁了。”

“我见到谁了?”媚娘的心一颤。

“你一定见到了叶孤云,他一定在那座庙里。”白云嘴角已现出了冰冷而残忍的笑意。

“你要去找他?”媚娘的脸忽然变得惨白。

白云笑了笑,他凝视着媚娘久久才一个字一个字说着,“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那么痛苦那么悲伤。”

“你知道?”

白云又笑了,他笑的很神秘,当然也很快意,他说,“叶孤云见到你拿着原本是他的剑去见他,他心里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哪一关?”

“他不能接受你有别的男人。”白云的笑意又变得冰冷。

他不让媚娘说话,又说,“他一定认为你已接受了我,所以才让你离开,不愿见你。”

他笑的接近疯狂,接近残忍,“可是你并没有做不忠的事,所以我要去找他,还你一个清白。”

“你要找他比剑?”媚娘目光闪动,显得很吃惊,同样也很惧怕。

“是的。”白云忽然握住媚娘的手,又说,“这是侮辱,剑客的侮辱,一定要用鲜血来洗。”

媚娘也忽然握住白云的手,“我不要你去,我不是剑客,不必用鲜血来洗。”

白云笑着不语。

媚娘的声音又变得很柔,很媚,也很轻,“你不要去,你一定可以做到这一点,你不会令我难过的,是不是?”

她忽然又握住他的手,柔柔触摸着,“你不必隐瞒我的。”

“我隐瞒你什么?”

媚娘笑了笑,笑的那么美丽而又那么销魂,“你一直都在想法子得到我,是不是?”

白云脸颊上肌肉已在跳动,久久说不出话了。

“你知道我心里只有叶孤云,所以没有勉强我,一直隐忍着,对不对?”

白云已在喘息,掌中剑低低垂下,目光却逼视着苍穹。

“你一定不会去的,因为我看到你去,一定会很伤心的。”媚娘忽然握得更紧,也抖的更剧烈,“因为你不愿看到我伤心落泪。”

白云轻抚着媚娘的柔发,他的目光也变得温柔,淡淡的说着,“你错了。”

“我错了?”媚娘吃惊,她不信自己的感觉出了毛病。

“这本就是叶孤云自己想找我比剑。”

媚娘吃惊,惊慌,恐惧。

“叶孤云将这口剑送回来,就是要告诉我这一点。”

媚娘说不出话了,她也明白当时并没有注意剑已被叶孤云换掉了。

“我与叶孤云之间的约会,本就没有人能阻止,所以你伤不伤心并没有太大的影响。”白云笑了笑又说,“我们之间的相斗,本就是剑客与剑客之间的约定。”

“剑客与剑客之间的约定?”媚娘更吃惊。

她显然还不懂这个是什么?当然也不会明白真正的剑客与剑客之间的情感是什么样的。

因为她不是剑客,所以她绝不会理解,以前不会理解,以后恐怕也不会理解。

白云惋惜,温柔的抚摸媚娘躯体又说,“我们之间的死约会,本就是不见不散的,没有人也没有事能阻止的。”

他笑声忽然消失,连指尖都带着淡淡的杀气,媚娘的嘴唇忽然抽动,她没有想到一个男人会有这么可怕的变化。

“我们在外人来看,都有必须杀死对方的理由。”

媚娘不语。

“我老子杀了他全家,他连夜杀了我老子,这些都是理由,但这些都是世俗的理由,并不是我们心里的理由。”白云叹息了声又说,“当然我心里的确有你,情感也很重,但是这不足以令我不杀叶孤云,叶孤云也不会接受这样的理由。”

媚娘咬牙,颤声说,“你们......。”

“我们本就是剑客,真正的剑客是不讲感情的,一丝也不能。”

“那你们讲什么?”

“胜利、失败,除了这个就是活着,或者死去。”

媚娘的身子变得发冷,声音也变得颤抖,“就因为你们是真正的剑客,所以你们只想留下一口剑。”

白云点头,白云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如刀锋,正盯着天边那朵孤孤单单的云,漆黑而又孤单的云。

“这不仅是我的想法,也是他的想法。”

媚娘忽然瘫软在大地上,似已没有一丝力气,再也发不出一丝力气。

白云将目光缓缓缩回,变得无比温柔,无比怜惜,他说,“其实我们这种剑客也很冷血的。”

“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们都没有了人该有的人味。”白云的眼眸忽然又变得哀伤、痛苦,一种深入骨髓的哀伤,一种深入灵魂的痛苦。

媚娘不知道他的哀伤与痛苦,更不能了解,但她绝对相信这一点。

她忽然凝视着白云的眼眸,仿佛想从他眼眸里找到哀伤与痛苦的根源,但她没有找到,也不可能找得到。

“可是叶孤云为了我,他当时做了......。”

白云冷笑,忽然打断了媚娘的话,又说,“我知道,洞房花烛夜,封剑归隐时。”

媚娘点头。

白云笑的更冷酷,更尖削,他说,“他是剑客,他当时一定是冲动才这么做的,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恨自己的决断。”

“你怎知道他会恨自己的决断?”

“因为我就是真正的剑客,了解叶孤云这样的剑客,只有我这样的剑客才能彻底了解到。”

媚娘咬牙,“你......。”

她忽然说不出话,她无法反驳,也无法说话,她只觉得自己身子软软没有一丝力气。

草是那么柔软,花是那么的香,......。

她只能感觉到这些。

白云柔柔将她抱到这片花海最柔软,也是最香甜的地方。

看着她闭上的眼帘,他也闭上眼,慢慢靠向她的脸颊,却又立刻缩了回来,他忽然很恨自己,这样子得到她,非但不能满足自己,却更能令自己愤怒、寂寞。

他慢慢的摘下一朵花,慢慢的放在媚娘的躯体上,这朵花当然很新鲜很娇艳很动人,否则他就不会去摘了。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三十五章 夺命剑

白云微笑着凝视媚娘的脸颊,他只觉得奇怪,她无论在什么时刻都能保持着美丽,美的那么自然,又那么诱人。

鲜花柔柔的放下,这朵花是那么娇艳那么新鲜那么动人,却无法吸引住白云,这朵花的灿烂与辉煌又岂能掩饰媚娘的那种美!

柔风轻轻将她柔发吹乱,这个时候,也是白云的心最乱的时候。

他不忍再看,握住剑慢慢的离去。

阳光渐渐西移,大地上热力并没有一丝减退。

她醒来就看到了秋月,秋月凝视着她的眼眸,心里充满了说不出的羡慕,却也极为痛苦。

因为她眼睁睁的看到白云痛苦,白云痛苦,她也会痛苦。

媚娘凝视着秋月的眼神,声音都变得极为愧疚,“你们看到了?”

秋月只是淡淡的点点头,才说,“我都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我明白了我们都是女人,女人都有被男人误会的一天,这一天无论是哪个女人,都会有的。”媚娘哀伤,又说,“你应该对我家公子再好点。”

“怎么好?让我陪他睡觉?”媚娘苦笑。

秋月叹息,凝视天边,天边本就没有什么,在她眼里仿佛已看到了两朵云彩,她的神色凝重,“我看到一件连你也不会相信的事。”

“什么事?”

“我看到了白云将鲜花放到你身上,然后想占有你。”

媚娘呼吸骤然加速,连心跳都变得快的不能控制,久久不能平复。

“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为什么?”媚娘眼波闪动,她并不是个傻瓜,明白那个时候的男人控制情欲实在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非但痛苦,也极为难受。

“因为他变得愤怒,变得恨自己。”

“为什么?”媚娘不明白。

“原因其实很简单。”秋月叹息。

“什么原因?”

“他很在乎你,他心里只有你,他不愿伤害到你,你还不明白他的心意?”

“那也算是伤害?”媚娘的目光从远方缩回来,变得极为萧索而又寂寞。

她在心里曾经秘密的想着这件事,想的时候,也在秘密的欢愉着。

这本就是一件神秘而刺激的快乐。

秋月不语,她的目光也缩了回来,却并没有一丝萧索、寂寞,而是变得锐利而精明不已。

她正凝视着那朵鲜花,新鲜、娇艳而美丽。

媚娘想挣扎着起来,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颤声说,“你......。”

“没错。”秋月笑了笑,又说,“你不该起来,这是公子的意思,我应该让你好好睡个好觉。”

她说着说着就将那朵鲜花放在媚娘躯体上,放的很轻。

媚娘眼帘重如铁块,眼前的一切已变得很模糊,......。

/

/

叶孤云从睡梦中悄悄醒来,这一觉并不是很舒服,精神却被养的很足。

晚风中带着阴冷肃杀之意,夕阳灿烂如黄金。

古道上慢慢的走过来几个人,几个剑客,鲜衣华服,握剑的手很稳,不难看出这几个人对剑的研究远比对其他的要高妙的多。

白雪柔柔将他抱住,目光中充满了杀气。

她掌中并没有握剑,剑在叶孤云手里,叶孤云的手,叶孤云的剑,终于紧紧靠在一起。

人慢慢的靠近,她眸子里杀气更浓,“你还是醒了。”

叶孤云点点头。

“我不会让他们来伤害你。”白雪说的很坚决,“就算是我死,也不愿你受到伤害。”

叶孤云笑了。

他笑着挣扎着起来,躯体上的伤并不能令他退缩,一丝也不能。

握剑的手忽然抖了抖,剑在夕阳下徐徐生光。

“你的剑。”白雪吃惊的看着这口剑。

叶孤云冷冷的笑了笑,“没错,这才是我的剑,我的剑只杀人,不做别的。”

“你要杀他们?”

“是的。”叶孤云笑的很凄凉,又说,“现在要杀,等一下也要杀。”

他不让白雪说话,又接着说,“那个人是我一生中最惧怕的,也是最敬佩的剑客。”

“他是谁?”

叶孤云不愿再说话,他的剑已在抖动,面前的三口剑,三个人,已分别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华山宋金庭。”

“西域横剑老人。”

“少林弃徒菠萝蜜。”

菠萝蜜站的最远,杀气也是最高的。

横剑老人虽然站的最近,握剑的手并没有一丝松懈,正如他脸上的肌肉,紧张的没有一丝表情,他仿佛恨不得马上杀了叶孤云,然后离去。

宋金庭并不远,也不近,握剑的手并未触及剑柄,在抚摸那缕黑不黑,白不白的胡须,摸的很细致,从他摸胡须的动作不难看出,他的剑法也坏不到哪去,他杀人也许就像是寂寞而孤独的浪子,看到心中久已仰慕久已惦记的情人,玩命的控制着自己,想着一招得胜,想得发疯,他并未发疯,他的勇气与毅力远比江湖中大多数剑客要深沉。

他现在是不是想着如何杀了叶孤云?

叶孤云不语,剑尖在晚风中轻轻抖动,面对敌人时候,就会有这样的抖动。

白雪凝视着他们每一个人,脸色变得惨白,惨白如纸。

她没有见过这几个人,却知道他们的厉害。

她掌中明明没有剑的,但她伸手一抓,一口百年金刚的好剑已到了她手里,谁也不知道那口剑是从哪来的。

残阳变得更红,非但将大地照的血红,也将他们的脸颊也照的血红。

没有人说话,他们之间仿佛并没有什么好说的,彼此对彼此都明白要做什么,叶孤云很明白,他们也很明白。

横剑老人忽然出手,他并不是个有耐心的剑客,也许他的年龄已不容许自己有过多的等待。

剑出鞘。

剑光骤然闪出,一闪而过,“拿命来。”

话语声中,另一口剑已迎了上去,白雪的剑,于是他们两人的剑死死的缠在一起,谁也无法收手。

剑光绞动间,横剑老人身子已掠起,横飞四丈。

他没有想到这个相貌年轻的少女,出剑居然这么快速而又这么迅疾。

招招致命,每一剑仿佛都想杀死对方,出剑当然不会留一丝余地。

横剑老人竟无法收手,因为若是收手就得死,他不能,白雪也不能。

叶孤云并未看一眼他们,他并不担心白雪。

落叶在晚风中凋落,片片着地,变得粉碎,这就是他们的剑法!

菠萝蜜忽然睁开眼,忽然说,“华山宋先生难道不出手了?”

宋金庭的手忽然离开胡须,忽然触摸到剑柄,他触摸到剑柄的时候,瞳孔忽然扩散,双眼忽然变得暗淡无光。

嘴角忽然沁出鲜血,脸颊上根根肌肉剧烈跳动。

然后忽然倒下!

他竟已死了!

剑光骤然间消失,叶孤云孤孤单单的站着,孤孤单单的握着剑。

剑尖微微低垂,鲜血从剑锋滑落。

神秘的一剑!

诡异的一剑!

夺命的一剑!

这就是叶孤云的剑!

叶孤云逼视着菠萝蜜的手,忽然说,“他死了。”

“我看到了。”菠萝蜜并未看一眼,可他的的确确已知道了。

死人并不值得他看,并不能给活人带去什么,所以他的目光并未看,他的目光只看着叶孤云的手,还有叶孤云的剑。

剑尖犹在滴血,鲜血并未滴尽。

“你是和尚?”

“是的。”

“和尚不杀人的。”

“是的。”

“这是你们佛祖说出的。”

“是的。”

“你回去,我不想杀和尚。”

“为什么?”菠萝蜜手中的佛珠骤然散落,落到血红的大地上,他的手已轻轻颤动。

叶孤云不语,忽然斜背剑锋,转身凝视着不远处。

横剑老人仿佛已招架不住了,他毕竟已老了,体力远不及年轻人。

他本以为自己在三十招以内了解了她的性命,却不了这个少女的剑好生可怕、凶残,实在叫他吃不消。

“你可怜我?”菠萝蜜咬牙,目光中充满了悲怨、痛苦,根本没有佛家该有的那种慈悲与和善,一丝也没有。

叶孤云并未看他一眼,忽然说,“你真想知道?”

菠萝蜜咬牙,点头。

“因为你是和尚,所以可怜。”

“因为我是和尚?就这么简单?”菠萝蜜不懂,也不信。

杀人如麻的剑客叶孤云会有怜惜之心?这非但是笑话,简直能笑死别人。

“是的,和尚就是可怜的。”叶孤云依然没有看他一眼,又说,“因为和尚不能喝酒,不能吃肉,不能找女人,......。”

他重重的吐出口冷气,又说,“什么都不能享受,这还不可怜?”

菠萝蜜咬牙,嘴角抽动,似已说不出半个字了。

叶孤云笑了,笑的冷酷而残忍。

因为他看到了剑光绞动间,一缕鲜血飞出,一个人骤然落下了。

横剑老人的血,横剑老人的身子。

一只手臂骤然与躯体离别,杀人的剑犹在逼近他,并未有一丝放过他的意思,所以他掠起飞奔。

杀人的剑也掠起!

剑光又是一闪,鲜血飞溅间,一条腿骤然与躯体离别。

看着白雪的剑杀人,他心里莫名的升起得意而残酷的快意,这仿佛比自己杀人还要过瘾。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快意。

叶孤云孤孤单单的矗立着,并未看菠萝蜜一眼。

霞光渐渐已暗淡,远方的惨叫犹在继续,她杀人仿佛也有着很多剑客不该有的毛病。

慢慢的杀,一块一块的杀,杀的很慢很慢。

被杀的人死的很痛苦,杀人的人杀的很刺激,也很满足。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三十六章 真正的剑客

霞光渐渐下沉,大地将暗未暗。

剑尖上的鲜血已滴尽。

孤孤单单的眸子缓缓的缩了回来,缩回来的时候,那种刺激、兴奋的光芒就忽然消失不见。

他不杀和尚,也许并非菠萝蜜是和尚,而是他并非真正的和尚。

在他看来,真正的和尚不能喝酒,不能吃肉,不能找女人,世上高兴的事,几乎与和尚无缘,活着也是很无趣的,这样活着,也许就很不是滋味,叶孤云见到这样的和尚,也许一定会杀了他。

让他们早点投胎,早点脱离和尚的处境,去做个正常而快乐的人,就算是大奸大恶、十恶不赦的人,也算是人,至少活的很快乐。

叶孤云静静的看着菠萝蜜,淡淡的说着,“你走吧,我不想杀你。”

“你不想杀我?还是不能杀我?”

叶孤云叹息,又说,“我懒得杀你。”

菠萝蜜咬牙,忽然转过身,转过身就忽然变成两截,一道剑光落下,他连一声惨叫都未发出。

叶孤云脸色变了,这令他想到了一个人。

可怕的白云,夺命的一剑。

从腰际骤然断开,鲜血飞溅出的并不剧烈,就仿佛是麻袋里的水,一下子涌了出来,里面的一切都一下子涌了出来。

叶孤云忽然看着那道剑光消失的方向,就看到了一个人,一身白衣如雪,长剑在晚风中滴血,那双眼睛说不出的冰冷、森寒,叶孤云身子忽然抽紧,连声音都变得抽紧,“是你。”

“是我。”白云握剑站在不远处,发丝整齐而柔软,脸上的笑意竟是冷的。

“你的伤好了?”

“还没有。”

“很好。”叶孤云冷眼瞧着白云,也笑了笑,“我的伤也没好。”

“你约我比剑?”

“是的。”叶孤云眸子里隐隐现出了激动而兴奋的光芒。

白云却瞧着地上的尸骨,鲜血已变得昏暗,天地间也渐渐变得很昏暗,“你没杀这个秃驴,并不是可怜他。”

叶孤云承认。

他发现自己跟对手之间,居然没有隐瞒的必要,居然能坦诚。

“你没有杀他,是因为要留给我杀。”

叶孤云点头。

“你想试试我的伤势彻底痊愈了没有?”

“是的。”

.“你看起来好像很失望?”

叶孤云不语,凝视着掌中剑。

“你失望,是因为媚娘回去并未回来。”

叶孤云不语,脸上的肌肉已轻轻跳动。

“你故意令她伤心,为的就是让她回去然后找我?”

叶孤云点头。

“你将剑换掉,就是为了让我知道你在这里。”

叶孤云点头。

“你也知道我一定会来跟你决斗。”

叶孤云点头。

“你错了。”

叶孤云忽然看着白云,“我错了?”

“是的。”白云笑了笑,“你错,是因为不该找我。”

“为什么?”

“因为你找到我,杀我的机会并不大。”

“为什么?”

“因为你受的伤很重,身上的事也很多。”白云叹息,“剑客心里最好不要装太多东西,装的东西多了,脑子就会变得迟钝,杀人的剑也会跟着迟钝。”

叶孤云低头凝视着大地,似已在沉思。

这句话里面的意思仿佛很深奥,他需要慢慢的去推敲才能领悟。

白云看着掌中剑,又说,“上次你我交手,你心里装的东西只有杀人,现在却不同了。”

“现在哪里不同?”

“你心里还装着媚娘,也装着复仇。”

叶孤云不语,并未从沉思中醒来。

“你以后面对的杀手很多很多,你不能保证哪天会死去,所以你想在死之前,再与我交手。”

叶孤云点头承认。

“这也许就是你逼走媚娘的真正原因。”

叶孤云不语,额角青筋不停跳动。

“你现在面对我这样的剑客,能有几分把握赢?”

叶孤云不语。

他已仔细想过,也许没有机会,只有运气,他希望自己的运气好点。

白云似已看穿了他的心思,笑了笑,又说,“你想靠运气来杀我?”

叶孤云不语。

天地间彻底暗淡了下来。

白云觉得自己已说的很多,他不愿在说下去。

叶孤云不语。

晚风中阴冷肃杀之意更重,他们的手都握紧剑柄,紧紧握住。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第二次决斗。

剑客与剑客之间的决斗,本就是一种神圣而伟大的享受,叶孤云不愿错过,白云也不愿错过。

剑刺出。

两口剑几乎是同一时间刺出。

两个不朽的剑客,对彼此的了解,也许比对自己的情人了解的更多。

也许有很多人认为这两个绝代剑客的决斗,一定很灿烂,很辉煌,素不知越是灿烂的决斗,结束的也越快,因为这两个人都在自己剑刺出的那一刻,非但想要对手的命,也同样把自己的命交了出去,也不愿在乎自己的命是否活着。

叶孤云不会在乎,白云更不会在乎。

招已用老,剑无法收回。

鲜血飞溅,两口剑同时刺进了一个人的躯体,雪白的身躯,她的脸在夜色里看来实在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两个人几乎同时惊呼。

“白雪。”

“妹妹。”

两口剑骤然从躯体抽出,两人目光中杀气骤然死去,

白雪软软的倒下,倒在白云的怀里。

白云忽然冷视着叶孤云,久久说不出半个字来。

白雪勉强挤出笑意,“我的身子好冷,好冷。”

她的目光并未看白云,却看着叶孤云,看得很用力,也很仔细。

白云泪落下,冰冷的剑锋入鞘,双手柔柔抱住白雪。

白雪挣扎着笑了笑,“我好冷,我不要你抱,我要他抱。”

白云闭上眼,松开手。

叶孤云柔柔将她抱住,说,“你好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雪忽然紧紧握住叶孤云的手,那只握剑的手,嘶声说,“你没事就好,我不想你受到伤害,只要你没事,我就不会有事。”

这句话说的很长,她说的很努力。

白云骤然一脚踢向叶孤云,叶孤云咬牙,躯体飞出两丈外。

等到他的躯体稳定下来,挣扎着站起,才听到白云冷冷的说出一句话。

“我要杀了你。”

叶孤云没有握剑,剑客没有握剑,就说明一件事。

那一定不想活了。

“你来吧,我不会逃避的。”

剑光飞虹般刺出,刺的方向正是叶孤云的胸膛。

白雪挣扎着站起,又忽然倒下,嘶声大叫着,“哥哥,你过来,你过来。”

剑光顿消,剑气顿无。

剑尖死死抵住叶孤云的咽喉,并未刺进去。

只要往前刺进半分,叶孤云立刻死于当下。

白云抽身一闪,已到了白雪身边,柔声说,“我在,一直都在,哥哥不会离开你。”

白雪感激的落泪,紧紧握住白云的手,用力的摇摇头。

白云点头,微笑,“我不会杀他,我们回去,好不好?”

“去哪?你要带我去哪里?”

“我们回家。”白云眼眸里现出哀伤、痛苦之色,又说,“那里才是我们该去的地方,我们永远都不要分离。”

白雪皱了皱眉头,摇头,她说,“不要,我不要跟你走,我要跟叶孤云走。”

白云依然笑着,他笑着点点头,他的手已软软的点了一下白雪躯体,然后就昏眩了过去。

叶孤云慢慢的走过来,却垂下头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更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并不怪你。”

叶孤云显得很意外,他点点头,目光落到白雪的身上,神情却充满了说不出的愧疚、懊悔。

那一剑刺的太重,也太深。

“你可以走了,我们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白云忽然冷冷的笑笑,“到那个时候,我一定会杀了你。”

叶孤云垂下头,“好,到时我一定会跟你决斗,无论我死在你剑下,还是你死在我剑下,我都不会留一丝余地。”

白云点头,又说,“你好好活着,世上该死的有很多很多,并不差你一个,所以你好好活着。”

他忽然转过身,不愿再说下去。

他抱着白雪,慢慢的走向黑暗,走向远方。

叶孤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矗立在大地上,心里说不出这种痛苦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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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香犹在,花一般的人呢?

媚娘慢慢的走出那片花海,走上楼阁,秋月在前面引路,将她引到一间雅阁里。

这是秋月的房间。

秋月倒了杯茶,说,“你喝口茶。”

媚娘喝茶。

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秋月说喝茶,她就喝茶。

她比较随意,不喜欢与别人争论,更不喜欢令别人伤心、难过。

秋月笑了笑,“你很幸运。”

“我幸运什么?”

“你是公子的红粉知己,他一定会好好待你,我们都很羡慕你。”她说到羡慕的时候,脸上就现出羡慕之色。

秋月不但说的很诚恳,做的也同样诚恳。

媚娘苦笑不语。

这个时候,春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在秋月耳畔轻轻耳语。

秋月慢慢的站起,脸色变了变。

“我去忙了。”秋月又说,“你不要出去乱走,这里的侍卫很多,出去乱走,说不定会有很多麻烦。”

媚娘微笑点头。

她看着秋月匆匆离去,心里已有点慌了。

从窗户望向另一座楼阁里,挤满了不少人,夜色虽已更深,但依稀可以看到白云在外面等着,他的神情很焦急而忧虑。

屋里的人是谁?能令白云在外面等着,一定不是一般的人。

是白云的兄长?还是长辈?或者是白欢?

媚娘不愿想了,她正想掩上窗户,就看到了秋月慢慢的走了出来,白云也迎了上去。

秋月笑着摇摇头。

白云才吐出口气,脸上紧张、忧虑的神色才消失。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三十七章 真相

夜色更深,天地间冷意更加凝重。

媚娘难以入眠,白天发生了这么多事,直至现在,她的心依然难以平复,独自一人坐在桌畔,细细品着人生带给自己的苦果。

她想着想着就落下泪来。

秋月早已睡下了,陪媚娘的是春花,春花静静凝视着茶杯,喃喃的说,“夜已深了,我们该休息了。”

“嗯。”媚娘点点头。

春花笑得很勉强了,因为笑的时候,就打着哈欠,似已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困倦,“我去关窗户,我们真的要休息了。”

她说真的要休息,就不难看出,她已陪伴了媚娘很长时间了。

她去关窗户的时候,眼睛忽然亮了。

“你过来瞧瞧。”春花娇笑着看着楼阁下流水畔的六角亭里。

里面正有个人斜倚着青石柱,痴痴的凝视着夜色,茫然而又无力,说不出的凄凉而又萧索。

一身白衣如雪,手持酒壶,酒壶里的酒也许已喝完了,但他依然并未放下,因为他在喝酒,无论里面有没有酒,对他已不重要了,因为他反正在喝酒,心里想醉的人,其实用不了多少酒,就会醉了。

心里已醉的人,酒壶里到底有没有酒,已不重要了。

媚娘轻轻的站起,走了过去,就看到了白云。

她没有想到,白云也有难以入眠的时候,而且正在喝酒。

他难道有很多伤心事?还是有很多解不开的心结?

衣诀在冷风中飘动,他的目光与脸颊同样那么憔悴而又厌倦,这种神情,媚娘只从一个人那里看到过,叶孤云。

她没有想到白云也有这样的神色。

春花瞧着媚娘目光中的忧虑、怜惜,痴痴的笑了笑,“你很想去陪陪他?”

媚娘轻轻点点头。

她的目光落到春花脸上,就变得感激,“我去陪陪他。”

春花娇笑着从橱柜里端出几道小菜,交给媚娘,“今晚的口令是凤落梧桐。”

她笑着打开门,又说,“我们家公子最喜欢你了,你去劝劝,一定会休息。”

媚娘点头,也笑了笑。

穿过那片广大的园林,里面忽然窜出六条人影,六口剑,六双眼睛简直比夜色更冷。

掌中剑闪动着寒光,每一口都已出鞘。

“今晚的口令是什么?”

“凤落梧桐。”

六口剑忽然消失,鬼一般的消失不见。

媚娘将酒菜放到石桌上,就静静的坐在白云足畔,凝视着白云。

夜色里的冷风吹走了河水里枯萎而卷曲的叶子,却吹不走白云脸颊上一丝憔悴与哀伤。

他的目光正落到流走的枯叶上,是那么自由,那么洒脱。

媚娘柔柔将披风披在白云躯体上,就微笑着,“夜已深了。”

白云茫然凝视着媚娘,淡淡的说着,“嗯。”

他只说了一个字,仿佛深思了很久很久。

媚娘的心已要碎了,柔柔将他掌中酒壶取下,就抚摸那满是憔悴、厌倦的脸颊。

她抚摸他,当然也看到了他喉结在上下滚动,他已渐渐动心,渐渐知道夜色里有个人在陪他,这个人可以陪他做很多快乐、刺激的事。

白云忽然握住媚娘的手,颤声着,“我的身体好冷,我快不行了。”

媚娘点头,他的身子忽然紧紧贴着白云,柔声说,“快靠近我点,我来给你暖和。”

声音中带着无限温暖与甜蜜。

白云呼吸急促,喉结滚动的更加剧烈,笑了笑,“我酒喝多了,你不怕我?”

媚娘笑了笑,“你喝酒的样子很可爱,我很喜欢,只要你好好休息,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白云怪笑着凝视着媚娘的眼眸,她的眼眸火一样燃烧起来,足以温暖世上每一个寂寞而孤独的男人。

她抱的越来越用力,呼吸也越来越不稳,可是她发现白云的躯体没有一丝感觉。

他醉了?还是对自己厌倦?

媚娘柔声说,“你一定受了很多折磨,很多痛苦,有什么要说的,可以对我说,有什么要做的,可以找我做,只要你......只要你......。”

她说到最后的几个字时,已柔的没有一丝力气,连她自己都听不到了。

白云的手忽然滑向她的躯体,在她背脊上柔柔点了一下,媚娘就忽然软软倒下,倒在他怀里。

他用力甩了甩头,想将醉意与寂寞统统甩出,却不料越甩,头痛的更加剧烈。

春花看着他们慢慢走进来,感到很吃惊,“公子你回来了。”

白云微笑点头,说,“就是你最疼我,想着讨我欢喜,酒菜是你准备的?”

她垂下头笑了笑,并未言语。

这个时候,对面楼阁里有人在呼喊,“哥哥,你在哪里?”

声音中充满了说不出的凄凉、痛苦。

白云的心已要碎了,他柔柔将媚娘放在软塌上,刚要转身离去,却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媚娘的手竟柔柔握住他的手,眼角还流着泪水。

白云微笑,柔柔将她的手拿开,白云般飘动,飘向对面楼阁。

“我在,时刻都在这里。”

灯已点燃,陪寝少女悄悄离去,屋子里安静而寂寞。

白云笑着凝视白雪,他的手也握住白雪的手,“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白雪泪已落下,颤声说,“我要去见叶孤云,我离不开他。”

白云闭上眼,似已在沉思,其实心在痛苦,绞痛着,“妹妹你的命本来就很苦,我决不能再让你受苦,你决不能喜欢上那样的男人,那个男人不会给你带去好结果,听我的话,不要与他见面。”

她用力摇头,脸上的痛苦更重,“不行,你不会明白女孩的心思。”

他的鼻子发酸,已无法忍受这种痛苦,这种折磨,忽然大声说,“不行,绝不行,他是个剑客,你决不能跟这样的人呆在一起。”

“为什么?”白雪忽然茫然凝视着白云,心里说不出的空虚、寂寞。

白云忽然将桌上的一壶酒大口喝下肚,才对着门外说,“你进来。”

白雪茫然的凝视着外面,漆黑的夜色里慢慢的走进来一个女人。

“是你?”她吃惊的盯着这个少女。

这个人正是与她拼过命的少女,被叶孤云气走的媚娘。

媚娘将披风柔柔披在白云身上,静静的站在桌畔,安静的像是冷淡而幽美的女神,美得那么自然。

媚娘也吃惊的盯着白雪,她似已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你是白雪?”

白雪看了看白云,又看了看媚娘,然后就明白了一切。

“原来是你抛弃了叶孤云,是你伤害了他。”

媚娘不语,垂下头。

“你背着叶孤云找上了我哥哥?”白雪眼眸里忽然现出足以燃烧一切的怒火,嘶声说,“你将叶孤云害的那么惨。”

媚娘不语,泪雨滚落。

白云忽然柔声说,“你知道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们并未有过苟且之事。”

“难道我的眼看错了?”

白云依然笑了笑,“是叶孤云抛弃了他,并未她抛弃了叶孤云。”

媚娘怔住。

脸色变了变,“他还好吗?”

白雪冷冷笑了,“他死不了,托你的福。”

媚娘慢慢靠近白雪,柔声说,“他现在在哪里?伤势好了没有?”

白雪忽然推开媚娘,“不用你关心,他过的很好,......。”

话语声中,她用力扑向外面,离开这里,离开他的哥哥,去接受夜色。

夜是寂寞的,寂寞而冰冷,她的心也一样,寂寞而冰冷。

媚娘展身跃起,掠向外面,却被白云拉住,他说,“不要跟过去,让她静一静。”

他很了解妹妹的脾气,这种人只有夜半无声的时候,才能静得下来,好好思考问题所在。

“你一点也不担心她?”媚娘垂下头。

白云没有看夜色一眼,忽然沉声说,“铁羽。”

他知道铁羽一定在附近,而且一定会立刻出现。

铁羽仿佛是夜色里的幽灵,忽然就到了白云的身边,低头应声,“在。”

“看着她。”

“是。”

这人忽然就不见了,幽灵般神秘的不见了。

“他是谁?”媚娘吃惊的看着夜色。

“这人是江湖六大杀手之一,幽灵铁羽。”白云微笑。

“他是杀手?”

“是的。”

“你为什么要一个杀手跟着白雪?”

白云忽然坐下,凝视着媚娘的眸子,深深吐出口气,“你并不想知道这件事,而是想知道叶孤云的事?”

媚娘不语,垂下头,目光也垂下。

白云叹息,忽然柔柔握住媚娘的手,慢慢的说,“你一定还想去见他?”

媚娘不语,却已点点头。

“你很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抛弃你,对不对?”

媚娘不语,依然点点头。

白云笑了,笑声中却流露说不出的悲哀,这是自己的悲哀。

媚娘柔柔抱住他,“你现在就可以得到我,你为什么不那么做?”

她不想再聊那个话题,不想再去刺痛白云。

白云笑的更悲哀,也更凄凉,“你以为我不想得到你?”

媚娘慢慢的蹲下,凝视着白云的眸子,慢慢的握住白云的手,贴着脸颊来来回回的摩擦,直到白云的呼吸加重,目光火一般燃烧着,就忽然蛇一样滑进他怀里,轻声着,“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我现在完全是你的。”

她说着话的时候,泪水已落下,她决心将叶孤云忘记,彻彻底底的忘记,也决心将自己的爱与忠贞献给白云。

白云喘息着将她抱到软塌上,她已闭上眼,脸已变得涨红,双腿轻轻抽动,颤声说,“你来,我现在就给你。”

“你想好了?”白云脸上又现出得意而残忍的笑意。

“是的,你来,我等不及了。”

白云忽然松开手,笑着凝视着媚娘,直到媚娘抽动的躯体渐渐平息,没有了冲动,没有了情欲,才说着,“我不想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却在想着别的男人。”

“我没有,我现在想得只有你。”她摸索着白云的手。

白云却已摸着酒壶,辛辣的酒从喉结咽下,火一般的燃烧起来,他打开窗户,冷风吹向他的胸膛,却吹不走他心里的悲哀与痛苦。

媚娘忽然从软塌上起来,蛇一样贴向白云躯体。

“你难道还不了解我的心?”

白云很了解她的心,也理解的很,一个女人在寂寞、无助的时候,总是想着找个男人倾诉自己的伤感与不幸,也许他们两人都太相似,太需要诉说自己的痛苦,所以他们才走的很近,贴得很紧。

“我不能这么做?”白云嘶声哭叫,“我不能毁了你,我要得到你身体的同时,也要得到你的心。”

媚娘忽然瘫软在冰冷的地上,茫然的凝视着夜色,“原来你们都一样。”

白云的心在绞痛,“我们不一样。”

“你们都一样,都会抛弃我,都不能接受我。”柔软而漆黑的头发散落在躯体上,她垂下头凝视着自己的脚。

修长而白嫩的脚趾正在慢慢卷曲,慢慢收缩。

“我想告诉你个事实。”他将媚娘扶坐在椅子上,才慢慢的说着。

媚娘茫然的凝视着白云,“你说,我听着。”

“叶孤云并未抛弃你,你看错他了。”

“可是他明明......。”

白云忽然打断了她的话,又说,“你一定不知道他即将要面对的敌人是谁?”

“谁?”媚娘的手忽然握紧。

看着她握紧的手,白云的心忽然变得更痛,她始终还是担心着叶孤云。

“江湖中七大剑客。”白云笑了笑,又说,“其中一口剑就是南昔人,七大剑客之一。”

“他要去复仇?”

“是的。”白云笑的有些许凄凉,些许同情,他又说,“他面对南昔人那样的剑客,没有把握能活着,所以才找我决斗。”

媚娘的手足冰冷,嘴唇都已发白,她隐隐已明白了叶孤云的用心。

“他拒绝你,有两个目的。”

“哪两个目的?”媚娘的声音已打颤。

“一个就是找我决斗,无论他死在我剑下,还是他死在我剑下,都是一种享受。”白云叹息,又说,“另一个就是将你气走,你以后都休想在去找她,他算准你不会去找他,却未算准我拒绝你。”

媚娘不语,彻底怔住。

她本以为真正的剑客都是冷血无情的,叶孤云是,白云更是。

现在才发现并未如此,他们的情感远比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要真誓、纯洁、高尚。

叶孤云不愿危难时刻与媚娘一起忍受痛苦折磨,白云不愿在她深受寂寞、孤独、无助的时刻下手占有她。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三十八章 说书先生

媚娘垂下头,彻底陷入沉思。

白云微笑着凝视媚娘,“你是不是已听的很清楚?”

媚娘点头,她非但听的很清楚,心也痛的很彻底。

酒壶里依然还有酒,白云并未喝完。

他悄悄的送到媚娘手里,“你想醉就醉一次,我会好好守着你,你不必担心酒醉后的自己没人照看。”

媚娘接过酒壶,痴痴的笑着,呆呆的凝视着酒壶,“我好想醉上一醉。”

白云点头,眼角泪水也跟着落下。

他对媚娘的情感,也许比媚娘对叶孤云的情感更重更深更真誓,同样也更痛苦,他之所以没有醉倒,也许因为他是白云。

辛辣的酒从嘴里流入喉管,又从喉管流入胃里,媚娘的脸变得更加红润,红的令正常而健康的男人难以控制,白云闭上眼睛,不愿看到她那充满妩媚而诱人的美丽,他不愿这样占有媚娘,这种占有,实在是一种侮辱。

她喝的很快很急很猛,这样子喝法很少有不醉的,醉的很快,当然也很凶。

醉倒的人并不会干出什么好事,特别是心情不好的,更不会做出什么好事。

灯已吹灭。

白云闭上眼,咬紧牙关,不停忍受着媚娘一次次的凶残冲击。

他原以为一个漂亮女人喝醉后,一定会变得温柔、无力,变得更吸引男士,现在想法却变了。

阳光温柔的洒满了窗纸。

媚娘挣扎着站起,桌上放着醒酒汤,她并未喝下醒酒汤,而是静静看着衣衫破碎、伤痕累累的白云。

她吃惊的看着白云,她好想去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又不忍打扰他的睡梦。

白云渐渐睁开眼帘,就看到媚娘柔柔握住他的手,脸上的同情、怜惜之色也很浓,“你受伤了?”

“是的。”白云叹息,显得很无奈很无助。

“是谁把你抓伤的?我去找她拼命。”

白云叹息声更重,他慢慢的从边上摸出个酒壶,又摇了摇头,说着,“你还是不要找了。”

“为什么?”

白云没有回答这句话,轻轻闻了闻酒,又长长叹息,“你的头现在疼不疼了?”

媚娘的脸忽然变得涨红,她忽然明白白云身上的伤怎么回事了。

白云似已看出了这一点,淡淡的笑了笑,又说,“你喝醉酒的样子好不讲理。”

媚娘不语,手却握得更紧,关切之意更深。

白云挣扎着站起,打开门,就看到一个人静静的立在外面,一夜的奔波劳累已令他眼眸里充满了说不出的憔悴、无力,但他的身子依然挺得很直。

“你说。”白云见到他只淡淡的说了两个字。

“小姐不愿回来,想一个人静一静。”

白云点点头。

铁羽身子一掠,已到了两丈之外,再一掠,人已消失。

媚娘吃惊的看着这个人。

白云忽然说了一句奇怪的话,“江湖中有个不毛之地,连兔子都不愿待的地方,却偏偏很出名。”

媚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地方?”

“南山。”

“南昔人住的地方?”媚娘的手忽然握紧。

“是的。”

“你要去找叶孤云?”媚娘忽然握住白云的手,心里忽然升起莫名的激动。

“是的。”

“你为什么要去找?”媚娘吃惊的看着白云。

“因为你想去找他。”

“我并未说过去找他。”

白云不语,向对面招了招手,对面楼阁上的秋月仿佛在就在等着。

她笑着奔跑过来,将白云身上的衣衫换掉,又慢慢的离开,她很聪明,也很懂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在白云身边出现,什么时候该消失。

白云摸了摸脖子上的血迹,咬牙忍住痛苦,一道道抓伤,红的像是刀口。

媚娘柔声说,“还疼吗?”

白云看了看苍穹,神情很奇怪,他仿佛很苦恼,又仿佛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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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里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走江湖卖艺的,卖唱的,说书的,还有几个名门正派的高手,剑穗轻轻飘动。

小二端茶倒水极为小心,生怕得罪了每一个人。

说书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脸颊上每一道皱纹仿佛都蓄满了他一生的心酸与不幸,跟他搭腔的是个七八岁的大眼睛童子,眼睛骨碌碌的乱转,也不知是找人,还是找钱。

他只是不停的点点头,仿佛很满意。

小二走到他跟前,终于笑了出来,因为对着其他客人,非但笑不出,也不敢笑。

童子也笑了笑,“你笑什么?”

小二说,“好久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孩子。”

童子眼睛一转,又笑了笑,“等一下爷爷说书你就笑不出来了。”

小二看了看老先生一眼,陪笑着,“那快点说说,在这里走江湖的人,都很舍得花钱。”

童子连连点头,一双眼睛骨碌碌看了看。

不远处几个腰佩长剑,身着华丽衣衫的剑客,忽然转过身看着童子,冷漠的目光不停的在童子身上搜索,冷冷的说着,“你爷爷会说什么书?”

童子笑而不答。

其中一个人忽然冷冷笑了笑,笑声中,一锭银子忽然已到了桌上。

“你爷爷说的是什么书?”

童子看到银子,咯咯笑了笑,又说,“我们说的都是最近轰动江湖的大事。”

这句话果然很有效果,七八张桌子上的人,忽然都掉过头看着童子。

江湖中行走的人,对江湖中发生的事,到底很关心。

“爷爷,我们今天说什么书。”

说书先生慢慢的睁开朦朦胧胧的双眼,微微一笑,“我们今天不说书,说半句诗。”

童子高兴的上下乱跳,又提着铜锣,敲了几下,才说,“是李太白捞月,还是贵妃醉酒?”

说书先生喝了口酒,又慢慢的说着,“都不是。”

“那是什么诗?”

“是江湖最近最出风头的半句诗。”

那个华丽衣衫的剑客忽然站了起来,目光显得极为期待,“快说,快说,说得好,我们还有赏。”

童子眼睛更亮,跳的也更高,手上提着的铜锣也更响,“客官不要急,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华丽衣衫剑客慢慢的坐了下去,慢慢的等着。

童子眼睛一转,落到爷爷身上,“哪半句诗?难不成能将江湖大大小小的剑客都引出来?”

说书先生大笑,说着,“正是这半句诗,才令江湖风云大变。”

童子眼睛已发出了光,“是什么句子,这么神奇?”

说书先生这个时候,并没有说话,而是痴痴的盯着酒杯。

童子轻轻敲了敲铜锣,又轻轻的说,“原来爷爷没酒喝了,怪不得他没说下去。”

他眼睛又转了转,接着说,“只要爷爷有酒喝,各位大爷一定可以听到精彩的故事。”

与华丽衣衫剑客一起还有两人,一男一女,男的冷冷冰冰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冷的像是一块冰,女的时刻都带着笑容,一双蜜桃般的眼睛恨不得将所有男人的心统统勾走。

有这样的眼睛并不多,也许江湖中只有这么一双,也幸好只有这么一双。

马小会并未看冷冷冰冰的剑客,她的脚却已伸了过去,在他腿上慢慢的摩擦着,直到这个剑客呼吸急促才大笑起来,“曹师兄你老是扳着脸,你不想听听那半句诗?”

曹寒冰冷冷冰冰的脸颊上勉强挤出笑意,“你爱听?”

马小会连连点头。

她的确很想听听,江湖中行走的江湖人,大都对这种事都充满了好奇与幻想。

曹寒冰身子未动,单手一挥,桌上的一坛酒骤然飞起,正正好好落到说书先生跟前,连一滴都没有溅出。

屋子里的人都惊呆了。

曹寒冰的脸颊上现出得意之色,却很快的又消失不见。

童子见到有酒飘来,高兴的叫了起来,又连连竖起大拇指,他敲了敲锣,“大侠好,大侠棒,大侠出手就是棒。”

他慢慢的将酒杯倒满,说书先生睁开眼又说,“那半句诗是......。”

话语声中,他赶紧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才说,“叶落灾星现。”

每个人的脸色都已变了,他们显然都知道叶落灾星现是什么意思,都知道这里面的故事。

马小会的神色也变了,但她还是笑了笑,“老先生说的好,晚辈还有几坛女儿红送上。”

说书先生连连点头微笑。

童子笑着敲了敲铜锣,看了看马小会,又看着说书先生,皱了皱眉,“这叶落灾星现有何缘故,令江湖中一大片一大片的大侠出来?”

说书先生眯起眼笑了笑,接着说,“叶落灾星现里面,是指一个家族,一口绝世兵器。”

“一个家族?一口绝世神兵?”童子的目光到处转了转,又说,“哪个家族?什么样的绝世神兵?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说书先生眼眸里渐渐发出了光,“江湖中有名气的家族,除了四大世家之外,也许就是他家声望更高了。”

童子瞪眼一笑,轻轻一敲铜锣,说,“难不成是叶家?”

说书先生忽然不笑了,“正是叶家。”

他说完就不停的喝酒,他喝的很快,所以童子倒的也很快。

童子笑了笑,“是一步杀七人,天下无二人的剑客叶孤云的家?”

说书先生点点头,眉头皱了皱,又说,“话说一夜之间,他家被屠杀的干干净净的。”

“是什么人屠杀的?为什么这么狠毒?”

“是七口剑。”说书先生叹口气又说,“因为那七口剑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童子眼睛又睁得大大的。

“那七口剑知道叶家满门被杀,灾星剑才会重现江湖。”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三十九章 群雄

掌柜的身子忽然站得笔直,差点被吓得半死。

几坛女儿红骤然飞了起来,然后飞走了。

马小会身形半转,双手舞动,长袖飘飘,骤然卷起柜台上几坛女儿红,柜台上放着的几坛女儿红骤然飘了起来,骤然飘到说书先生的桌上。

她大笑着说,“那位老先生的酒菜算到我这一桌上。”

每个人又一次惊呆。

说书先生含笑抱拳一礼,又接着说书。

说书先生目光中忽然射出刀锋般的光芒,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得灾星者,号令魔教,得江湖半边势力,可与江湖三帮、六大门派、四大世家分庭抗礼,独占半壁江湖。”

童子那双骨碌碌的大眼睛到处看着,忽又说着,“这么厉害,哪位江湖子弟得到灾星剑岂非要高兴的睡不着觉?”

“岂止是睡不着觉,简直没空睡觉。”

“为什么?”

“无论谁得了半壁江湖了,还有空睡觉吗?”

马小会点头。

她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无论谁得到了灾星剑,都会睡不着觉,也没有空去睡觉,更不敢去睡觉。

她浅浅嚼了一口酒,就凝视着衣着华丽的点苍派萧静雨。

萧静雨眨了眨眼,想从她眼眸里看出点什么,却发现她也是这的样子盯着自己。

他笑了笑,“有高见?”

“嗯。”

“请说。”

“这说书的是不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马小会又盯着童子。

“不会,你应该想多了。”萧静雨嘻嘻的笑了笑,又给马小会倒了杯酒,“江湖中奇能异士多的很,我们不必了解更多的事,只需知道我们过来做什么的就行了。”

马小会点头。

萧静雨心思之慎密,在江湖中是公认的,出手一招,例不虚发。

童子眼睛骨碌碌的乱转,又说,“那灾星剑已重现江湖了?”

“还没有。”说书先生叹息,“因为叶家还未死光,至少还有一个。”

“叶孤云?”

“是的。”说书先生惋惜,又摇了摇头,“所以江湖中很多英雄豪杰都已伺机行动,杀叶孤云,得灾星剑。”

“那叶孤云岂非活得很难受?”童子大眼睛骨碌碌的转着打圈圈,仿佛真的在好奇。

“你错了。”说书先生叹息更重,“叶孤云活的岂止难受,简直无法活着,他现在已......。”

说书先生说着说着,就忽然变得说不出的哀伤。

“他现在怎么样了?”童子忽然问着,他连铜锣都忘了敲。

这也许是很多江湖中人关心的话题,这当然也是马小会关心的话题。

说书先生又接着说,“叶孤云身重剧毒,命悬一线,危在旦夕,无论谁过去,也许不用吹灰之力就可以将他杀死。”

童子眨了眨眼,将铜锣忽然丢到地上,“他是绝代双剑之一的一剑,怎么会容易死去?”

萧静雨点点头,承认这一点。

无论谁要杀叶孤云,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绝代双剑的另一口剑白云也很难杀得死他,更何况别人。

说书先生点头,又说,“可是他去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那个地方比江湖中大多数地方都安静的多,也危险的多。”

童子大大的眼睛忽然不转了,“那是南山?”

“是的,正是南山,南昔人住的地方。”说书先生喝了口酒,又说,“无论谁去那个地方,都没有把握能活着回来,绝代双剑也没有把握。”

童子眨了眨眼,又说,“那他为什么要去那个凶神恶煞的地方?”

“因为他是屠杀叶家的七剑之一,南昔人。”

童子吃惊,他同时也看到了别人吃惊不已,“那七口剑是谁跟谁?”

说书先生惋惜,“已经被他杀了一口剑。”

“是谁?”童子脱口而出,这也许是听书的人都想问的。

“是白傲,白府的主人,白云的父亲。”

童子吃惊的说不出话了,所有人都吃惊的不能知己。

说书先生目光中又一次射出刀锋般的寒光,他说,“下一口剑就是南昔人。”

童子捡起铜锣,眨了眨眼,又敲了敲,才说,“叶孤云杀了白傲,白云岂会善罢甘休?”

说书先生叹息,不再说话,闭上眼睛,似已睡着了。

童子笑了笑,“爷爷睡着了,他说明天继续。”

每个人都听得心神飞跃,正在兴头上,他却已睡着了。

“请各位大爷放心,我爷爷明天还会说书的。”童子轻轻敲锣,轻轻微笑着。

每个人都有很多话想问上一问。

白云有没有与叶孤云决斗,他们的决斗在哪里?两人的伤势如何?......。

就连马小会都不由轻轻叹息。

她笑着走了过来,递给童子一锭银子。

童子吃惊的盯着这锭银子,眼睛睁得又大又圆,却久久没有伸手去接,他只是很想要,却并未要。

“你为什么不来拿这锭银子?”马小会笑了笑。

她笑的很销魂而又很勾魂,天地间也许很少有人比她更了解男人了,她对男人的办法简直比妈妈对宝宝的法子要多上很多很多。

可是她现在错了,因为她面对的是孩子。

孩子跟男人有着很大的区别,无论是外貌还是心里都是不同的。

童子笑着不语,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马小会笑的更加柔和了,也更自信,“这是你的,我只要问几句话而已。”

她笑的很愉快,无论谁都看不出她有什么坏心思,童子仿佛也没有看出来。

她又说,“我问的话很简单,很容易回答的。”

童子目光闪动,仿佛已被打动了。

“你吃饭了没有?”

童子点头,这个太容易了,他的手已靠向银锭,沉甸甸的银锭实在令人心慌,这辈子也许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银锭。

就在他的手靠近银锭的瞬间,又忽然缩了回来。

马小会愣住,又笑了笑,“为什么不要了?这个可以买很多花酒,也可以买很多女人。”

童子也笑了笑,“我看这银锭好像不对。”

“哪里不对?”马小会眨了眨眼。

“这银锭是不是真的?”童子眼中竟流出狡黠之色。

“是真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咬咬看。”马小会笑的有点勉强了,这种事很少发生在她身上,她对付的已不习惯了。

“你为什么不咬咬看?”

马小会竟真的咬了咬,然后又取出来,笑意不变,虽然她的牙些许发酸,些许难受,“你看,这是不是真的?”

童子也笑着点点头,似已承认这银锭是真的。

马小会再次送到他面前,这次他一定没有理由拒绝了。

童子慢慢伸手去拿那银锭,然后又缩了回去,脸上的神情变得很奇怪,他说,“这钱我不能要。”

“为什么?”马小会眨了眨眼,她的笑意不变。

“因为这钱一定是假的。”童子又笑了笑,“如果是真的,你为什么这么轻易就送给我?”

马小会的脸色变了变。

她仿佛感觉自己被耍了,她忽然不想说话,回过头看了看曹寒冰,曹寒冰立刻走了过来。

他的脾气并不好。

掌中剑并未出鞘,不用出鞘,别人也可知道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

童子只看了他一眼,眼睛就骨碌碌乱撞,仿佛随时都要被吓死。

曹寒冰冷冷盯着童子,冷冷的说着,“这位大姐姐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好不好?”

“不好。”童子的声音很坚决而直接。

曹寒冰忽然蹲下,然后就看着他的屁股,他的手却轻轻拍向铜锣,铜锣骤然扭曲、变形。

童子的脸也扭曲,嘴已说不出话了。

“你不回答,我就打你屁股。”

童子的眼睛都已发直,“那好,我回答。”

马小会轻轻握住童子的手,柔声笑着,“这就对了,这个大哥哥一看就不是好人,发起火来,一定不好玩。”

童子点头,同意。

“那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马小会笑意变得更浓,他对男人的法子永远都一样,对孩子也一样。

孩子立刻点头,又眨了眨眼,“你问吧,但是那位大哥哥离我远点。”

曹寒冰慢慢的退了回去。

酒楼里每个人仿佛都在忙自己的事,但每个人仿佛都对这个孩子很关心,特别是说出的话,更加关心。

离孩子最近的一张桌子,坐着精赤上身的彪形大汉,一把雪亮的钢刀放在桌子上,刀柄距离他的手很近,他的手随时都可以握住刀柄,然后杀人,无论杀什么人,绝不会太慢。

他对面的一张桌子,坐着独眼女人,她虽然没有动,眼睛已将这里每个人的样貌、兵器、特征,都看了十几遍,特别是看到萧静雨的折扇,她看得时间更长,也更用心。

靠门口那张桌子的客人,人高马大,五大三粗,虎背熊腰,浓眉大眼,无论是横着看,还是竖着看,都是练家子的,一双手粗糙而结实,显然练过铁砂掌之类的功夫。

门外面坐着一个要饭的,头发散落着,将脸颊挡得死死的,一身衣服臭的要命,但握碗的手却白的出奇,又白又嫩,显然保养的很不错,一点都不像是烈日风沙里讨生活的人。

还有个捏着鼻子喝酒的光头,头顶没有一根毛,却并非穿着袈裟,一只苍蝇飞到他头上,骤然滑倒跌落大地,而他并没有动一下。

小二看了他们一眼,对掌柜的说肚子疼,就出去了。

马小会笑了笑,“你跟你爷爷说书多久了?”

童子眨了眨眼,又扳着手指算了算,才说,“我也不记得了。”

马小会笑的更动人了,“你们知道叶孤云的事,是不是很多?”

童子点点头。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四十章 杀人前的平静

童子看了看说书先生,久久才点头。

他仿佛生怕说书先生会打他屁股,地上的铜锣扭曲、变形,穿着的裤子也因恐惧变得湿哒哒的。

又大又圆的眼睛没有一丝笑意,正凝视着马小会。

马小会笑了又说,“叶孤云是不是伤的很重?”

童子点点头。

“他现在是不是快进棺材了?”马小会的目光又变得很期待。

童子眨了眨眼,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了一个问题,“大姐姐是不是华山派的马小会?”

马小会吃惊。

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大名竟这么响,连说书的小孩都懂得,但她并不是个容易得意忘形的那种人,非但充满了好奇,也已想着这童子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这对自己是件好处,还是坏处。

在江湖中走动久的人,警觉都很好,她也不例外,否则自己被别人卖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像这么美丽的女孩子,如果不知道这些常识,相信已被卖了百十来次了,甚至还不止。

正当马小会吃惊的时候,童子眼睛里又挤出笑意。

马小会发现他有点不对了。

童子慢慢伸出小手指,指了指曹寒冰,又笑了笑,“我非但知道你是华山派马小会,什么都会,什么都在行的马小会,也知道他是谁。”

马小会眨了眨眼,又说,“你知道他是谁?”

“当然知道,而且知道的很。”童子眼中又露出狡黠的笑意,“那个冷冷冰冰的大哥哥就是华山派冷剑客曹寒冰。”

马小会脸色变了。

曹寒冰脸色不竟动容,就连心思缜密的点苍派萧静雨也将手里酒杯放下,凝视着童子。

童子依然在笑,笑意里竟带着七分戏弄、三分讥诮之色。

马小会看了童子笑意一眼,立刻将手缩回,说着,“小弟弟原来知道这么多,让我这个大姐姐当真差点没看出来。”

童子摆了摆手,又说,“我还知道曹寒冰边上那位就是点苍派出类拔萃的剑客,萧静雨,心细如雨,入土无声,出手一招,例不虚发。”

马小会脸色变得很难看。

她没有想到这个童子居然能认出萧静雨,也知道他心思缜密,心细如雨,入土无声。

这不仅很奇怪,对马小会而言,已些许可怕。

她并没有后退,因为还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为了得到叶孤云的消息,任何冒险都是值得的。

马小会笑意变得从容,变得很勾魂,又说,“小弟弟知道的事还真不少,却不知道是否知道叶孤云的消息?”

童子点头,笑了笑,大眼睛又骨碌碌的乱转,落到马小会的胸膛上时,忽然又离开,落到靠得最近的那张桌上,“你现在还是不要知道叶孤云的下落为好。”

彪形大汉正在喝酒,他喝得很快,桌上的小菜并没有动,他的手依然靠着雪亮的钢刀,他没有拿筷子去吃菜,也许是因为握刀的手就会远离刀柄,这对他而言,吃菜对他是个可怕的动作,既可怕,也危险。

马小会也看了看那彪形大汉,仿佛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只是淡淡的说着,“为什么?”

童子慢慢的握住马小会的手,又说,“我说了,你就死定了。”

他说的很慢,也很轻,仿佛并不想告诉别的人。

彪形大汉已皱起眉头,斜眼看着这边,连嘴角的酒漏出都没有在意,他的心神仿佛早已飞到别的地方。

童子忽然抱住马小会,紧紧贴着她的胸膛,还叹息了声,却不知他叹息的是什么,只见他的目光变得很恐惧,“你知道那大汉是什么人?”

马小会不知道,笑得有点勉强,却说,“你不用怕,那两位大哥哥的功夫很厉害,别的人不能伤害到你。”

她看了看曹寒冰,又看了看萧静雨。

这两人的手早已握住兵器,并未喝酒,也未吃菜,显然知道这里的危险与处境。

外面的柔风吹进来都变得冰冷肃杀。

童子骨碌碌的大眼睛又看了看彪形大汉,对着马小会轻轻的说着,“那个人好像很厉害,你们好像对付不了。”

“你怎么知道的?”马小会目光闪动,“你说出来,不用怕他。”

童子的大眼睛又转到彪形大汉手畔的钢刀上,淡淡的说着,“那把钢刀的名字叫塞外孤星,与天煞星齐名的两口钢刀之一。”

马小会不语,呼吸急促。

“那个人必定是烧刀子。”童子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又说,“你说这个人是不是很可怕。”

马小会目光闪动,“你还知道什么?”

童子的脸紧紧贴着她的胸膛,笑意又变得很奇怪。

如果一个人见到带有神经质的色狼在享受少女冲击的模样,就可联想到他现在的样子。

说不出的淫狠、猥琐、得意、刺激。

童子的呼吸更加急促,连嘴角已流出口水,他说着,他的话依然很轻很柔,“他还不是可怕的。”

马小会不懂,她已觉得自己的思虑渐渐僵硬,完全不能思索别的事。

“烧刀子杀人如喝酒,喝酒如喝血。”童子贴得更紧,说的话也更轻,“你知道他为什么不穿上衣?”

马小会摇头,“你说说看?”

“据说他修炼的内功心法,比较特别。”

“有什么特别?”马小会呼吸已急促,她仿佛发现客栈里的人都走了。

小二、掌柜的、伙计,甚至连客人都不见了。

围着几张桌子坐的人,好像都不是江湖中经常出没的角色,就像烧刀子这样的杀人魔王,江湖中人尊称他是七大魔星,与血如来齐名,血如来已经够恐怖了,听说他比血如来还要恐怖。

童子忽然在马小会脸颊上亲了一下,恶狠狠的笑了笑。

马小会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胸膛忽然玩命、不要命的剧烈颤抖。

女人受到过度惊吓的时候,胸膛都会剧烈起伏,她也不例外,她的身子成熟、饱满而极为诱人,足以令江湖中大多数寂寞、孤独中的血性男人精神彻底失去控制,失去本性。

童子的眼睛已在发红,根根红丝也现出。

这明显已受到要命的诱惑!

童子笑了笑,又说,“你看看烧刀子对面的那张桌子,那个人其实也不错。”

他说的很缓慢,很清晰,所以马小会听到也很清楚,却不清楚那张桌子上的独眼女人有什么来头,但她隐隐感觉到独眼女人也不是善类,一定有着非常可怕的功夫,当然杀过的人,也不会很少。

独眼女人眼睛睁得很大,要比童子的眼睛还要大,又大又凶狠,让那只眼盯着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盯得久了,也许就要活活发疯,然后崩溃,这比死更令人难以忍受,也许在她跟前死去的人并不多,发疯、奔溃的人却不少。

她正狠狠的盯着马小会,盯着马小会的脖子,盯着马小会的胸膛,被这样恐怖的人盯着,仿佛被一双粗糙而有力的大手触摸着,这样子已足够令人发疯、奔溃。

她看到马小会也看了自己一眼,只是淡淡的露出满嘴漆黑的牙齿,然后笑了笑。

马小会激灵灵抖了抖,她心里隐隐想起了一个可怕的人。

童子也看了一眼而已,目光缩回来的时候,已奇异般萎缩、无力,他淡淡的笑了笑,又说,“你看到了?”

他问的很轻,很慢,当然他知道马小会听到的也很清楚。

马小会喘息着看了看萧静雨,又看了看曹寒冰,发觉他们脸上的神情很紧张,紧张的已要受不了了。

她轻轻吐出口气,因为她看到他们还活着,只要他们活着,就是胜利。

曹寒冰的手虽然握住剑柄,手臂上的根根青筋却已在隐隐抽动,仿佛经受不了这些人带来的冲击,仿佛随时都会崩溃、绝望。

萧静雨好像也好不了哪去,他的手虽然握住折扇,他也有把握出手占得先机,出手一击,例不虚发。

至今江湖中还没有人能躲过他夺命扇,也是夺命善终。

可是他的脸颊上冷汗流淌的为什么会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急。

扇子已打开,他的手已轻轻摇晃着折扇,无论谁都看得出,只要他稍微一用力,必将有人会死于当下,没有一丝活着的机会。

就算避开致命的要害也不能,因为射出的每一根钢针都带有致命的剧毒,只要沾上一丁点,就立刻死翘翘,所以江湖中很少有人愿意跟他为敌,甚至为友都不多。

靠门口那张桌子的客人,人高马大,五大三粗,虎背熊腰,浓眉大眼,无论是横着看,还是竖着看,都是练家子的,一双手粗糙而结实,显然练过铁砂掌之类的功夫。

这人正俯视着扇子,因为他仿佛觉得很有趣,仿佛对那把折扇产生了令人难以理解的兴趣。

童子的目光又变得猥琐、淫狠不已,他摸了摸马小会的屁股,淡淡的笑了笑。

“你为什么摸我屁股?”马小会目光现出怒容,她仿佛真的很愤怒,但眼角却已因恐惧而变得隐隐轻颤。

童子淡淡的笑了笑,“现在不摸,我也许就摸不到了。”

马小会的手忽然触及剑柄,鞘中剑久久没有出鞘,冷冷的说着,“原来你这么下流!”

童子的笑意又变得温柔,很无力,“我不是下流,我根本就不入流。”

他依然笑着,笑着凝视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的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胡须在轻轻飘动,他的神情依然极为安详、稳定。

马小会沉思。

这个说书先生又是什么人?难道又是个久不世出的江湖名宿?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四十一章 出手一招 例不虚发

说书先生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马小会忽然很想知道这人又是什么人?她看了看童子,童子似已看穿了她的心思。

“他只是个说书的,我也只不过是搭腔的。”童子的目光又落到独眼女人身上。

独眼女人的目光忽然盯着童子,“小东西,你还没吃饭?”

童子笑着点点头。

独眼女人夹起一块狮子头,丢向童子,“给你吃的。”

童子身子骤然一滑,远远的躲开了,那块狮子头骤然撞向墙壁,墙壁骤然被撞了个洞洞。

马小会吃惊的看了看那破碎的墙壁,心里莫名的涌出了恐惧。

这种力道若是打到哪个人的身上,那个人一定不死也要残废。

她惊呼出声,“独眼凤!”

独眼凤恶狠狠的笑了笑,“你果然在江湖中走过几天的,知道我这人的字号。”

马小会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童子又摸了一下马小会的屁股,笑了笑,“我说的是不是没错,他们每一个都不是好惹的人,只要我说出叶孤云在哪,岂非害了你?”

马小会点头承认这一点。

她看了看曹寒冰,又看了看萧静雨,想看看他们有什么打算。

萧静雨握住折扇,慢慢的站了起来,走了过去,走到烧刀子边上时,刻意停了停,笑着看了看烧刀子的钢刀。

烧刀子的手霍然握住刀柄,握住刀柄的时候,他的脸色就变得冷静,没有一丝慌乱,无论谁在萧静雨身边,都不得不将兵器握住,因为谁都无法保证折扇会不会出手。

只要出手,必将是惊人一击,例不虚发的一击。

萧静雨慢慢的点点头,并未说话。

他又慢慢靠向独眼凤,躬身一礼,“晚辈初见前辈,有失礼数,还往包涵。”

“什么礼数?”独眼凤恶狠狠的盯着萧静雨。

“赔罪的礼数。”

独眼凤冷冷笑了笑,“哼!”

萧静雨也不生气,慢慢的说着,“为了表示晚辈的一点诚意,晚辈就......。”

“你想怎样?”独眼凤眼睛骤然瞪得又大又狠。

“我想请前辈归西。”

萧静雨口中的“归西”两字还未说完,他已忽然出手,十几枚钢针骤然闪出。

出手一招,例不虚发,这次也不例外。

人骤然惨叫一声,然后就倒了下去,鲜血从十几个血洞箭一般射出。

他的手上依然紧紧握住钢刀,但这把刀再也挥不出去了。

独眼凤深深吐出口气,“好一招防不胜防的一招,好一招例不虚发的一招。”

萧静雨微笑,轻摇折扇,“前辈见笑了,在下的这点雕虫小技实在献丑了,实在愧不敢当,愧不能言。”

马小会愣住了。

他仿佛没有想到萧静雨出手对付的人竟是烧刀子,并不是独眼凤。

独眼凤仿佛并没有吃惊。

他们之间难道有着秘密的交易?这一点马小会并不知道。

萧静雨这个时候,慢慢的将折扇合上,慢慢的靠向独眼凤,替她倒了杯酒,“老前辈到访,晚辈实在荣幸之至,这杯水酒,算是晚辈的赔罪酒。”

他笑了笑,又接着说,“晚辈在有生之年一堵前辈凤姿,实在是晚辈的万幸,实在是晚辈前世修来的福气,实在是......。”

马小会只知道这人扇中钢针如何如何了得,今天却见识到了他拍马屁的功夫也一样厉害。

独眼凤的嘴角已现出愉快之色,“你真的很识时务,你很不错,很有前途。”

萧静雨又替独眼凤倒了一杯,自己又倒了一杯。

他的手忽然离开折扇,竟端起酒杯去敬酒,他含笑着,“还往前辈提携,晚辈实在感激不敬。”

马小会真想笑上一笑,萧静雨那温文儒雅的样子,实在令人想吐。

独眼凤的眼中仿佛已发出了光,因为她看到了萧静雨的手离开折扇。

手里没有折扇的萧静雨,就真的一点也不可怕了,变得很可爱,也很可怜。

独眼凤笑了,笑得说不出的疯狂,就在她最疯狂的那一刻,她手中的筷子骤然落下,落到桌上。

眼睛死死盯着萧静雨,颤声说,“你......。”

萧静雨的手里赫然握着折扇,桌上的折扇赫然已到了他手里。

出手一招,例不虚发。

这一招,依然没有虚发,依然夺命于瞬间。

独眼凤并没有倒下,她仿佛死都不能瞑目,死都不敢相信这人会对自己下手。

一根钢针直直的洞穿咽喉,鲜血并未从咽喉射出,而是从嘴角缓缓流了出来。

萧静雨慢慢的将酒杯放下,深深叹了口气,喃喃说着,“我说要送你归西,就会送你归西。”

他笑着看了看马小会。

马小会勉强挤出笑意,微微点了点头。

她现在仿佛才明白一个道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道理,这人的心智之歹毒,攻心手段之高明,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明明是两个不可战胜的对手,到了他面前,就变得不值一提。

童子深深吐出口气,眨了眨眼,忽然说着,“我好像不说也不行了。”

萧静雨将折扇别在腰际,柔柔握住马小会的手,“现在你还不能说。”

曹寒冰忽然拍桌而起,冷冷的笑了笑,“没错,现在的确不能说。”

萧静雨与曹寒冰的目光同时射向门口那张桌的人身上,恨不得将那人活活看死。

那人慢慢的站了起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冷冷笑了笑,“来吧,我想见识一下冷剑客如何个冷法,扇子杀手如何个善终。”

曹寒冰细细的端详着那人,忽然说,“铁布衫罗横!”

罗横笑了,讥笑而轻蔑。

“听说你身上没有罩门?”

“是的。”罗横承认,然后就指了指曹寒冰手里的剑,又说,“听说你的剑很不错,快点来试一试。”

“你想早点投胎?”曹寒冰目光闪动,握剑的手忽然触及剑柄。

“不错。”罗横讥笑,又说,“但投胎的人却不是我。”

曹寒冰闭上嘴,慢慢的走了过去,停于七尺处,刀锋般的目光不停逼视着罗横。

罗横笑意不变,“快点,我等不及了。”

他的目光又盯着萧静雨,仿佛希望他也过来跟自己拼命。

萧静雨仿佛没有看到,正握住马小会的手。

他虽然故作镇定,马小会却已感觉到他的掌心已被冷汗湿透,可见他此时对罗横的惧怕有多么强烈。

马小会忽然盯着萧静雨,“你不去帮他?”

“不去。”萧静雨慢慢的又接着说,“因为我若是帮他,他以后恐怕就不会认我这个朋友了。”

“他现在岂非很危险?”马小会的手握得更紧,她忽然希望他快点去帮曹寒冰,“你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是什么原因?”

“你没有把握杀罗横?”马小会忽然松开手,冷冷的说着,“你出手之所以例不虚发,是因为每一次都有把握将对方杀死。”

萧静雨并不否认,也不承认。

“你要去帮那个姓曹的?”萧静雨声音变得冰冷,但那只手却变得很柔,柔柔的又握住马小会的手。

马小会点头,想过去,却发现萧静雨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她的脸已有怒容,喝声说,“你......。”

萧静雨冷冷冰冰的脸颊上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一丝要说的话。

“你居然要曹寒冰送死?”

萧静雨不语。

握扇子的手因过度用力而变得咯咯作响,扇子里的钢针也嗡嗡作响,无论谁都看得出一点,扇子里的钢针发出,无论是人还是鬼,都会容易死去。

马小会目光忽然逼视着萧静雨,“我知道你的用心了。”

“用心?”萧静雨仿佛没有听懂。

“你想借罗横的手杀了曹寒冰?”马小会的目光中忽然射出怨毒之色。

萧静雨冷冷冰冰的脸忽然冻结、僵硬,这句话显然已说中了他的用心,丝毫不差。

“你真正怕的人并不是罗横,而是曹寒冰。”

萧静雨沉默,呼吸不由的急促起来,他仿佛已变得不安,无论是谁经过深思熟虑的一件事被别人捅穿,都不会很舒服。

看起来萧静雨也一样。

马小会闭上眼,不愿去看曹寒冰一眼,因为他必定死的很难看。

在萧静雨的算计下,活着的可能几乎没有。

剑出鞘。

剑光骤然刺向罗横的咽喉,剑“叮”的断裂,剑光已死,剑气已死,剑意已死。

握剑的人还是笑着的。

罗横一口鲜血飞出,嘶声鬼叫着,“你居然用内力震碎我的经脉!”

曹寒冰冷笑,点头,得意。

罗横也冷冷一笑,“但你也不要太得意。”

曹寒冰脸上肌肉轻轻抽动,他忽然发现一件可怕而要命的事。

握剑的手臂正被罗横握住,然后手臂传来深入骨髓的剧烈刺痛。

“你居然......。”曹寒冰咬牙,嘶声痛叫。

痛叫声中,他那握剑的手臂竟被罗横活活扯了下来,一条血淋淋手臂正握在罗横的手里。

曹寒冰竟活活痛晕眩了过去!

这个时候,萧静雨才慢慢松开马小会的手,“你不用太伤心,曹寒冰并没有死去,只是昏过去而已。”

萧静雨慢慢的走了过去,又慢慢的将曹寒冰扶起来,慢慢的将他流血的伤口止住。

他并没有看一眼罗横,这人仿佛并不值得他看。

罗横呢?他是不是也这样看着萧静雨?

萧静雨只是冷冷的笑着,并未说话,也未对罗横出手。

罗横忽然说,“曹寒冰受伤,并不好笑。”

萧静雨将曹寒冰的伤口包扎好,又伏在椅子上,才面对罗横,“我并不是笑这个。”

“那你笑什么?”

“我笑的是你。”

“我有什么可笑的。”

“你可笑的地方并不多,可怕的却不少。”

罗横笑了,“你说说,我哪里可笑了?哪里可怕了?”

“你练的是铁布衫?”萧静雨看了看他身上根根钢铁般肌肉,又笑了笑。

“是的。”罗横伸手握拳,一拳落下,拳头下的桌子已变得粉碎,“你认为铁布衫很可笑?”

“这个很可怕。”

“那我哪里可笑?”

“你现在的样子很可笑,也很可爱。”萧静雨的笑意又飘了起来。

“我现在很可笑?”

“是的,非但很可笑很可爱,也很可怜。”

罗横脸颊上的肌肉冻结,“我很可怜?我哪里可怜?”

萧静雨淡淡笑了笑,又说,“铁布衫并不是那么容易受伤的,现在却已受伤,而且伤的很重。”

他不让罗横说话,又说,“你认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受伤,但是现在却已受伤了,可见铁布衫也不是很高明的功夫。”

他忽然冷冷的笑着,笑的说不出的冷酷、残忍。

“我就算是受伤了,你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萧静雨不笑了,脸上神色忽然变得出奇的平静,叹了口气,才说,“我当然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我并没有出手。”

“你并未对我出手,你怎知不是我对手?”罗横忽然轻轻吹了吹拳头上的木削,淡淡的笑了笑。

“因为我知道,所以我不必出手。”萧静雨又笑了笑,笑的又有点哀伤,“我每一次出手,都有十分的把握,对你没有把握,所以我不会出手。”

罗横沉思,仿佛已对“出手一招,例不虚发。”这八字又有了很深的了解。

“就因为我没有出手的把握,所以我找了别人出手。”萧静雨的目光又变得极为冷酷、残忍。

罗横脸色变了变,“你本就算好了冷剑客曹寒冰的剑招一定能对付我?”

萧静雨微笑点头。

“你还算好了什么?”

“我还算好了你活不成了。”

“你有法子杀了我?”罗横忽然仔细的盯着萧静雨,等着他说话。

萧静雨凝视了罗横很久很久,才吐出口气,淡淡的说着,“我没有法子杀了你,至少目前为止,我还没想到法子。”

“你没有法子杀我?”罗横笑了。

“是的,目前为止,我还没想到出手杀你的法子。”

他垂下头,仿佛很哀伤,很苦恼。

马小会恶狠狠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恶狠狠的嘶叫着,“原来你是这样的人,算我看错了你。”

话语声中,她的剑已出鞘。

恶狠狠的刺向罗横的胸膛,罗横笑了。

他笑着挺立在那里,连看都没看一眼马小会,剑锋“叮叮叮”骤响,化作七八段落到地上。

罗横还是没看一眼马小会。

这个女人仿佛并不值得他看,却值得他笑,连萧静雨都没有取胜的机会,她又有什么机会?

所以他在笑。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四十二章 计中计

罗横大笑着挥出一拳,马小会骤然飞出,重重的撞在墙壁上,疼得她连惨呼声都无法生出。

她只觉得浑身的骨骼都已断裂。

躯体沿着冰冷、坚硬的墙壁滑下,却落到一个人的怀里,那个人依然冷冷冰冰的没有说话,只是温柔的抱着她。

“快放手,不需要你帮我。”马小会脸颊上充满了说不出的痛苦、愤怒之色。

萧静雨仿佛没有听到。

他慢慢的走了过去,停在原来的地方,凝视着罗横,然后长长叹息,“看来你真的很需要好好高高兴兴的笑上一笑。”

罗横本来就在笑,现在笑得更大声,“为什么?”

“胜利的人都应该好好笑上一笑。”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的确应该好好笑上一笑。”罗横依然在笑着,他没有放弃这次机会。

他大笑的时候,萧静雨却在叹息。

叹息也有很多种,一个人在伤感的时候,会叹息,寂寞的时候,也会叹息,甚至连疲倦的时候,也会叹息,甚至有人看到古树上落叶着地,也会生出叹息。

他叹息的是什么?

是自己的痛苦?还是别人的痛苦?

就在罗横笑到最得意最高兴的时刻,也是笑到最剧烈的时刻。

外面要饭的忽然箭一般射了进来,将碗里的东西忽然倒进罗横嘴里,要饭的忽然退到一丈外,远远的看着罗横。

罗横脸上的笑意忽然僵硬、扭曲,“这是什么?”

萧静雨没有说话,也没有笑,只是静静的凝视着这个人。

“你给我喝了什么?”罗横眼中现出恐惧之色。

萧静雨叹息,久久没有说话。

“你告诉我,那是什么?”

萧静雨没有说话,静静的叹息。

罗横望向发丝蓬乱的乞丐,大叫着,“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乞丐将蓬乱的发丝一把扯掉,露出一头乌黑的发丝,她还是笑着的,笑得很灿烂,很自信。

这一招实在防不胜防,连在江湖中横着走的铁布衫罗横都已栽在她手里。

她笑着走过去,欣赏着罗横愤怒的样子,“你好像很生气?”

罗横不只是生气,也很恐惧、惊慌,“这是什么?”

“你好像很生气?”女孩又笑了笑,并未回答他问题,她并不急,急的是罗横。

“你快说,那是什么?”

女孩依然笑着,笑的很愉快,笑着不语。

罗横急了,他隐隐感觉身子有了变化,有点不停使唤了,他大吼着扑了过去,“我要掐死你。”

少女笑了笑,没有看他一眼,更没有理他。

罗横忽然扑倒在地上,身体各个组成部分忽然不受控制,然后口吐白沫,接着剧烈抽搐、痉挛,最后就一动不动了。

萧静雨笑了,“你过来。”

这个少女慢慢的靠了过去,却撅起嘴的,“你又要干什么?”

“我想好好犒劳犒劳你,你这一次的功劳实在不小。”萧静雨笑的有些许歉意。

马小会痴痴的盯着这个女孩,忽然说,“她是谁?”

“他是点苍派一代女剑侠,走南闯北、无所不能、锄强扶弱、疾恶如仇、菩萨心肠、......。”

少女痴痴的笑着摆了摆手,说,“够了,我已经很舒服了。”

萧静雨脸上的笑容缓和了不少,“神功盖世、江湖侧目、......的花小碟。”

花小蝶笑了笑,“我舒服了,这一次读我的名字比上次要好很多了。”

萧静雨连连陪笑点头,“那是对你的尊敬,在下时刻都不能忘记。”

花小蝶捂住嘴巴不停的笑着,“好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了,我的事也做完了。”

萧静雨点头,微笑,鞠躬,“恭送女剑侠,剑中女侠,如日中天......。”

花小蝶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又说,“我不走了。”

萧静雨眨了眨眼,才说,“为什么?”

“有句老话说的好。”花小蝶眨了眨眼,又说,“叫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萧静雨露出笑意,“你当真帮到底?”

花小蝶点点头,她笑着走向童子,摸了摸童子的头,又捏了捏他的嘴巴,“你好像没毛病?”

人绝对没有毛病,这句话好像有毛病。

童子点点头,他想笑一笑,却不愿去笑,他生怕笑出来会有什么事要发生。

“没毛病的人,一定可以说说话。”

童子点点头。

“我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童子点点头。

花小蝶笑了,说话的时候,又忽然一丝笑意也没有了,“叶孤云是不是到了附近?”

童子点点头,又说,“到了附近,就在附近不远处。”

萧静雨神色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他受的伤是不是很重?”

“是的,内外伤已经很严重了,但他现在又中了剧毒。”

“剧毒?”花小蝶仿佛很惊讶,她又说,“谁下的毒?”

童子摸了摸头,似已在沉思。

花小蝶一巴掌掴在他头上,“快点说,慢了我就打你头。”

童子看了看花小蝶,显得很无奈,很无助,“他中的是五毒教的毒。”

“那岂非没得治了?”

“不清楚,但他现在还活着。”

“那他现在岂非快要死翘翘了?”

“是的。”童子又接着说,“也许现在已经死翘翘了。”

马小会呆呆的站着,仿佛不懂得该做点什么,更不懂得说点什么。

她呆在这里,仿佛是多余的。

“现在过去,是不是能赶上他没死?”

童子点头,不语。

“他在哪里?”

“十里外的棺材店里。”

“他为什么在那里?”花小蝶有点好奇。

童子又在沉思,但他这次沉思的时间并不长,因为他知道时间长了就会挨打,他立刻说,“因为他快死了,棺材正好有了,就不必找棺材了,这也许就是他心里的想法。”

花小蝶点头。

她微笑着从腰际取出个袋子,又笑了笑,“这是给你们的奖励。”

她说着就丢给他。

说书先生忽然睁开眼睛,争抢着吃里面的东西。

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值得他们两个人去争抢着吃?马小会好奇极了。

说书先生连连叩谢,童子也连连叩谢,然后他们抱着那个袋子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萧静雨吃惊的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他们吃的是什么?为什么那么高兴?”

花小蝶捂住嘴巴笑着。

萧静雨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高兴,如果知道他们高兴的原因,情况也许又不同了。

棺材店里果然是棺材店,里面没有人,只有棺材。

她一路上笑眯眯的模样,实在令人厌恶,现在依然没有停止。

花小蝶打开一口棺木,果然见到了叶孤云。

只不过他现在好像快要死了,仿佛不能多说什么话了,仿佛不能多做别的动作,连肤色都变得很暗淡。

“你看他是不是叶孤云?”

萧静雨仔仔细细的看了两三遍,才肯定的说着,“他是叶孤云,不会有错。”

花小蝶眨了眨眼,又说,“你最好多看两眼,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叶孤云,如果杀错了,会很麻烦的。”

萧静雨也笑了笑,他居然又看了两三遍,叹息着说,“不会错的,我本就认识他。”

听到他说出这句话,花小蝶仿佛卸下心中的担子,微微一笑,“你可以杀他了。”

“是的。”萧静雨看着喘息、憔悴即将要死去的叶孤云,慢慢的喃喃说着,“其实我并不想杀你,但是......。”

花小蝶忽又说着,“但是不杀你呢,就得不到灾星剑,这个实在是一件痛苦的事,所以嘛,唯有杀死你了。”

她板着脸咳了咳,又说,“就算我不杀你,别人也会杀你的,与其死在别人的手下,还不如死在我的手下。”

萧静雨认认真真的听着,认认真真的从腰际取出扇子,轻轻摇了摇,里面的钢针骤然根根跌落。

身体竟已动不了了。

他吃惊的看着身前花小蝶,花小蝶还在笑,笑的得意而愉快。

萧静雨的脸颊已扭曲、变形,“小师妹,你一定在跟我开玩笑。”

花小蝶笑着点点头,“没错,我是在跟你开开玩笑,玩玩而已。”

“那你可以将我放开,我会给你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花小蝶摇摇头。

“不行。”她笑的有点神秘了,有点不怀好意了,又说,“我好不容易做到这一步,按我的计划来算,现在该是我出手的时候了。”

萧静雨吃惊的看着小师妹花小蝶,似已看不穿这个平日里嘻嘻哈哈纯洁善良的少女,会有什么计划,“你有什么计划?”

“你很想听听我的计划?”

萧静雨目光上下晃动着,他的确很想知道她盘算的计划会是什么?

可是就在他听小师妹的话时,却看着马小会,目光中充满了说不出的恳求与哀伤。

马小会明白他想要做什么,她并不是个笨蛋,所以她的手忽然触及剑柄,冷冷的说着,“你居然这么深沉,连你的师兄都能被你骗过去。”

花小蝶并没有看她一眼,慢慢的将叶孤云扶出来,“我是不是没有骗你?”

叶孤云苦笑,“你没有骗我,却将他们一大把的人都骗了。”

花小蝶轻咬嘴唇,娇笑着,“你也知道,我若是不用点法子,你这小命就很难活的安稳。”

“是的。”

“所以我并没有错。”花小蝶蝴蝶般围着叶孤云转着,“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不是?”

“是的。”叶孤云苦笑,点头承认,却又说,“你杀了那么多人也是胜造七级浮屠?”

花小蝶嘟起嘴笑了笑,又说,“当然了。”

“你好像很有理由?”叶孤云笑着凝视不远处一口口棺木,笑意又变得说不出的哀伤。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四十三章 环环相扣

花小蝶凝视着师兄萧静雨,笑了笑。

她只觉得奇怪,他为什么一点也不生气?他没有理由不生气,至少有理由对这个小师妹生气,被人利用的滋味实在不是一件好受的事,利用完又被出卖的更不是。

这两样显然都已占到,所以他显然很有理由生气,也很有理由去愤怒。

可是他并没有这些,他只是平静的站着,像是枯竹般矗立在大地上,接受大地给于仁爱与友好。

花小蝶不愿看他一眼,对着叶孤云,说,“他为什么不生气?”

“他有必要生气?”

花小蝶点头,微笑,“是的。”

她看了一眼萧静雨,萧静雨只对她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叶孤云又苦笑,他说,“说说你的理由。”

花小蝶笑得有点贼贼的,又说,“我利用了他,现在又出卖了他,这个理由还不够好?”

“是的,这个理由很不错。”叶孤云看了看萧静雨,叹息着,“但对于他这种人来说,就不够了。”

“为什么?”花小蝶有点不太懂,她仿佛自己也有想不明白的事。

她觉得自己已够聪明了,对事情的看法与评判,都有自己独特的道理,很少有女孩能做到这一点,可是她做到了。

“因为他很聪明,也很现实。”

花小蝶笑了。

她明白了,像他那种人一定不会生气的,因为生气非但不能令自己得到好处,反而只会令自己倒霉。

“你好像明白了。”

花小蝶点头,但心里却在深思着一件事情,她说,“那种人生气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叶孤云叹息,摇头,“他不会生气。”

“我有没有法子叫他生气?”

“你没有的。”

“那我们打个赌。”花小蝶轻轻的笑了笑,笑着凝视萧静雨,萧静雨当然也在看着她。

“那赌点什么彩头?”叶孤云又笑了笑。

他觉得女孩子钻起牛角尖的时候,实在很无知,很无趣,但是也很可爱。

花小蝶笑眯眯的仰视苍穹,不一会又俯视大地,接着又看了看萧静雨,萧静雨当然在笑着面对她,她慢慢的俯下身子,悄悄在叶孤云耳畔说着,“现在我说出从头到脚的计划,他一定会气个半死。”

“你尽管试试。”叶孤云苦笑。

他仿佛已看到了有人在出丑。

花小蝶贼贼的看了一眼萧静雨,发现萧静雨眼眸里竟现出了恐惧之色。

她回过头,又笑了笑,“我输了,我就做你大老婆,你输了,你就做我的大相公。”

叶孤云的笑意更苦,连脸颊上道道皱纹都有了苦意,“这个不好。”

“为什么不好。”她说这句话仿佛很理直气壮,感觉自己很有道理,但她脸颊上却隐隐现出红晕,当然她也有些许不好意思。

“你这赌约不够好。”叶孤云眨了眨眼,又说,“照你的意思,你若赢了,可以找很多很多相公?”

花小蝶红着脸又笑了笑,又说,“这个你也不吃亏,你若赢了,就可以找很多小老婆了。”

叶孤云只觉得又好笑又好气,眼睛不由的往上看了。

“你不说,我就当你同意了。”

叶孤云摇摇头,又说,“我不答应。”

“你怕输?”花小蝶嘟起嘴笑了笑,又说,“你一定怕的要命,因为我若赢了,就可以明目张胆的给你带绿帽子了。”

“不是。”叶孤云又苦笑,“我不喜欢这个赌法。”

花小蝶吃惊,不信,“你一定要跟我赌,否则真的好没趣。”

叶孤云叹息闭上眼。

似已不愿多说话了,他不愿跟一个少女赌这么幼稚的彩头,实在幼稚极了。

花小蝶眨了眨眼,“那换一个,我输了,就乖乖回点苍派,好好习武,不出来了。”

“那你赢了,怎么办?”

“我赢了,就不用回去了,跟着你好好玩。”

叶孤云点头,“你尽管试一试。”

花小蝶笑眯眯的走到萧静雨身边,上上下下的看着,仿佛是珠宝商人在鉴定变卖的稀世古玩。

萧静雨已有点不放心了。

他深知这位小师妹的厉害,古灵精怪,心眼多的令人难受,很多师兄弟都受不了她,他也不例外。

这次又想到了什么事来折磨自己?

他看着花小蝶微笑,实质上却在沉思。

花小蝶仿佛已看穿了他的用心,“师兄栽在我的手里了,有什么感慨?”

萧静雨笑了笑,“师妹机敏过人,布局入神,纵使诸葛武侯现世,也只怕要不妨让上三分。”

花小蝶苦笑,“你这人拍马屁的功夫,实在是天下第一,天下无敌了。”

她说着说着又竖起大拇指,表示钦佩。

萧静雨只是眨了眨眼,仿佛没有什么反应。

“你不想说这个,就说点别的。”花小蝶拍了拍手。

“随师妹高兴。”萧静雨微笑着,但眼睛却又看了看马小会,他实在没有忘记想逃脱的法子。

马小会仿佛已变成木头,呆呆的站在那里。

花小蝶笑了,“你还指望她能救你?”

萧静雨笑着不语。

“好,我去找她来救你。”花小蝶慢慢靠向马小会,马小会木头般没有动。

握剑的手依然没有离开剑柄。

花小蝶慢慢的在她耳畔低低说了几句,并未做别的。

只见马小会脸色惨变,忽然转身凌空一翻,燕子般飞走了。

这个古灵精怪对马小会说了什么?为什么能令这个女人一下子就离开这里?她一定说了很奇怪很实用的话。

直到马小会的影子消失,花小蝶才弓下腰笑着。

萧静雨怔住,目瞪口呆,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叶孤云深深叹息,他已隐隐猜到这个女孩一定被花小蝶吓到了,但又有什么事能令华山马小会惧怕?

“师兄足智多谋、心思缜密,师妹很是佩服,想问师兄一句心里话。”花小蝶笑了笑。

萧静雨眨了眨眼,“但请师妹所问,师兄定当洗耳恭听。”

他说着话的时候,心里已在暗暗盘算着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想说点什么,他只希望这古灵精怪的丫头不要将自己害的很惨。

“你好像很怕很怕?”

萧静雨微笑,“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害怕?”

花小蝶也笑了笑,“师兄可知我这次全盘计谋精妙所在?”

萧静雨微笑,“不知道,师妹那么高深的计谋,愚兄又怎会知道。”

他依然在笑着,但他嘴角肌肉仿佛已因过度紧张而变得抽动,但他事实上也不知道,他实在看不透这个古灵精怪的计谋。

“好的,那我给你说一说。”

“洗耳恭听。”

“师兄可记得是我告诉你叶孤云出没在这附近,也是我提醒你叶落灾星现这件事。”

“是的。”

“你那个时候,一定想得到灾星现想得快要发疯了。”花小蝶的笑意露出几分戏弄。

“是的。”萧静雨叹息。

他隐隐已知道就在那个时候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直到现在还不知道错的地方在哪?

“你心里想着得到灾星剑,所以在那个时候,你就犯错了。”

“错在哪里?”

“你太相信我了,不知道我本与叶孤云就是好朋友。”

“可我从未听你说过。”萧静雨吃惊,有点不信。

“你可记得上次江湖中有六个武功高强的少女被采花贼惜花郎带走的事?”

萧静雨不懂,“这与你有什么关系?那几日你在寒潭闭关修炼内功。”

花小蝶鼻子已在抽气,她仿佛气得不行了,又说,“惜花郎将我衣服拿走,只放了个麻袋在地上。”

萧静雨吃惊的看着花小蝶,似已不信这是真的。

花小蝶的手忽然握紧,又慢慢的说,“等我找衣服找不到,被迫躲进麻袋里的时候,他忽然出现将我带走了。”

萧静雨想笑却笑不出,也不敢笑。

他现在才明白那件事,惜花郎原来用这个法子将武功高强的少女抓住,这实在很缺德,却也很实用。

在此他默默对这个不要脸的惜花郎机智生出佩服之色。

“你好像很佩服他?”花小蝶忽然怒视着他。

“没有的事,那人太下流了,太不要脸了。”萧静雨的脸已生出厌恶、憎恨之色。

“你一定知道我们被谁救了。”

“这个我知道,是叶孤云。”他的脸色变了。

他直到现在才明白自己的错误在哪,花小蝶绝不会杀叶孤云得灾星剑的,更不会帮别人做这件事。

“我明白了。”萧静雨笑了笑,脸上居然现出尊敬、佩服之色。

这的确值得他尊敬、佩服,因为他在这一次计划中的第一环节,就错了,无论谁令他犯错,都值得他尊敬、佩服。

“你现在好像已全明白了?”花小蝶露出笑意。

“还有点不明白。”萧静雨目光凝重,似已在沉思,“你将叶孤云带到这里,其实早就让那两个说书的知道了。”

“是的。”花小蝶微笑又说,“你那个时候,一定不会去想别的事,只想着怎么知道叶孤云在哪里。”

“是的。”

“所以我就告诉你,那家客栈里有几个大人物出没,你一定会过去看看。”

“是的,我一定会去看的。”萧静雨神色不变,又说,“不去的话,我一定睡不着觉。”

“你很有眼光,嗅觉一向很好。”花小蝶笑了笑,笑得却很神秘,“那几个老家伙去的地方,一定有大事情要发生,江湖中最近最大的事,就是灾星剑了。”

“是的,所以我一定会去的。”

“但你绝不会一个人去的,因为你没有把握杀铁布衫罗横。”花小蝶又说,“江湖中有机会杀罗横的人,也许没有,伤到他的人,也许只有曹寒冰,冷剑客曹寒冰。”

“你知道我会去找曹寒冰一道过去?”

“曹寒冰心高气傲,一向不喜与人为伍,独来独往,很难得到他帮忙。”花小蝶吐出口气,又说,“说实在的,我很担心你请不到这个剑客。”

“你担心多余了,每个人都有弱点,他也不例外。”

花小蝶抚掌大笑,“我实在没有想到你会找马小会去,更没有想到马小会能令曹寒冰去,你的法子实在很不错。”

“可惜要对付那几个人,还欠缺了点。”

“所以我就给你打气,对你说再加上点运气,就够了。”花小蝶又笑了,“那时的你还很担心,所以我就说出用毒来杀铁布衫罗横,去除了你的后顾之忧。”

她笑了笑,又接着说,“你一定不知道,那几个老家伙为什么过去。”

“难道是你用法子引他们过去的?”萧静雨目光中吃惊之色更浓。

花小蝶点头,“就是我引他们过去的,因为他们本就在找叶孤云的下落,所以根本不用什么脑筋。”

“他们去了之后,然后就好办多了。”

萧静雨目光闪动,忽然说,“那说书的人一定也在你算计之内?”

“那当然,但我并没有花钱。”花小蝶又解释,“因为我不能肯定这说书的,会不会出卖我?所以我只好对他们下了毒。”

萧静雨脸色变了变,“解药在你身上,他们若是不听话,你就不给他们解药。”

花小花点头,笑着,“这个法子是不是很周到?”

萧静雨点头承认,这非但周到,简直巧妙的不可思议,令人匪夷所思。

“你一定想不到,其实我并没有对他们下毒,我只是吓吓他们而已,只要他们按照我说的那样做,就会有糖吃。”

萧静雨吐出口气,“那童子说什么话,都是你教的?”

“是的,甚至连摸马小会屁股也是我教的。”花小蝶笑了笑又说,“其实他自己也想摸。”

“你就不担心别的?”

“不用担心,我对那里的每一个步骤都想了很多遍,不会出错的。”

萧静雨冷冷笑了笑,又说,“这个计划我若是不去,你会怎么办?”

“你一定会去的,得灾星剑便得半壁江湖,这个诱惑对你已足够。”花小蝶摸了摸鼻子,又说,“我也知道你一定会进这个局。”

“那你不担心那个铁布衫罗横,你在给他吃毒药的时候,就不担心?”

“那时我当然很担心,但只是担心而已,并不影响我出手。”她擦了擦汗,在那一刻,实在令她惧怕不已。

“前前后后的过程,你是不是已很清楚了?”

萧静雨目光落到大地上,深深吐出口气,他不得不承认,这个计划极为精妙,每个细节的发展都已被控制的死死的,一点变数都不能有的。

“我只有一点想不通。”

“你说。”

“你不想要灾星剑?”

花小蝶摇了摇头,又说,“那口剑最好不要得到的好,因为无论谁得到那口剑,麻烦都会有很多很多。”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四十四章 用毒的专家

花小蝶沉思,喃喃说,“灾星剑呀灾星剑,你的诱惑力怎么就有那么大?”

等到花小蝶的话说完,萧静雨才说,“我还想知道一件事。”

“你说。”

“你怎么让马小会走的?”萧静雨想不出来那是什么原因。

“那个很简单。”花小蝶又轻轻在他耳畔说了说。

萧静雨的样子仿佛被人踢了一脚,脸色变得很难看,“高明。”

“我想问你一句。”花小蝶叹了口气,又说,“我对你做这么多事,你到底生不生气?”

萧静雨眨了眨眼,“师妹这是何故,师兄为何要生你的气?”

他并没有生气,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但花小蝶却已生气,她气呼呼的出手,急点萧静雨的穴道。

她又着,“师兄可知我为什么解开你穴道?”

萧静雨摇摇头,他不知道,也想不通。

他看了看叶孤云,又看了看花小蝶,他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

花小蝶指了指古道,又慢慢的说着,“师兄请,师妹就不陪你了。”

萧静雨不明白,忽然说,“我若是不走呢,我现在依然可以杀了叶孤云,得灾星剑。”

“你会走的。”他不让萧静雨说话,又说,“你快点走吧,等一下五毒教的教主女儿过来,你再想走就走不了了。”

萧静雨的脸色又变了,“我不信。”

他虽说着不信,心里却在惧怕,这个女人到了这里,他想走就真的走不掉了。

“正巧,她也是那六个少女之一。”花小蝶又说,“你看看叶孤云身上的毒,普天之下,还有谁能解?”

萧静雨没有想,也懒得去想,身子凌空一翻,箭一般射向远方。

看着他离去,花小蝶痴痴的笑着走向叶孤云,“看来我输了。”

叶孤云点头,“你什么时候回去?”

“现在。”花小蝶说走就走,轻轻在叶孤云脸上亲一下,就立刻走了。

叶孤云苦笑。

他看着这个少女的影子慢慢消失,忽然有种深入灵魂的寂寞。

不远处棺材里,忽然跃出两个人,两口剑,出来就冷冷盯着叶孤云,脸上已有笑意。

叶孤云仿佛没有看到。

柔风徐徐,一片落叶轻轻着地,竟已变得枯黄。

是什么力量令这片叶子化作枯黄?

叶孤云凝视那片叶子,久久没有说话,更没有看那两口剑。

那两口剑笑的很得意,一口剑笑了笑,“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捡到便宜的,永远是后者。”

另一口剑却没有说话,慢慢的将剑抽出,凝视着剑锋。

叶孤云掌中有剑,他们却并未看在眼里,杀不死人的剑,他们不必放在心上。

一人微笑拱了拱手,“请。”

握剑的人忽然走了过去,轻轻的笑着,“叶孤云,你也有今天,我们本是无名小卒,看来你运气很不好,要死在我们剑下了。”

叶孤云不语,也不看他们一眼。

这人冷笑着将剑刺出,剑光一闪,直取叶孤云的咽喉。

一招夺命。

这人虽然是无名小卒,却也深知用剑之道,清楚一剑制胜无需两招的道理。

他的剑还未到叶孤云的咽喉,忽然断了三四截,“叮叮叮”的落在地上,这人的脸已扭曲,握剑的手忽然松开,一步步后退。

“快走,这里绝不单单只有他一个人。”

他同伴并没有听他磨牙,早已飞身掠起逃走,也早一步落下,倒在大地上发抖,嘴里吐着白沫,双腿剧烈抽动。

而他自己想转身,却发现下半截不听使唤,他也忽然倒下,......。

然后他们不停尖叫着,在别人听来,像是被猎人割破喉管的野兽。

叶孤云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他们骤然已化作血水,连骨头都不见了。

江湖中寻常之毒与五毒教一比,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无论是气势,还是效果,都远不及这五毒教的毒。

叶孤云暗暗叹息。

“你好像很不愉快。”

叶孤云点头,无论谁看到被毒死的人惨状,都不会很愉快,他也不例外。

“你应该高兴点的,因为他们毕竟想杀你,他们死了,你多多少少应该高兴一点点。”

叶孤云点头,不语。

一个少女悄悄的走了过来,靠在叶孤云边上,“我是毒少,也是你救出的六个少女之一。”

她轻轻的将叶孤云扶起,走进屋里。

屋顶已发霉,从外面吹进来的柔风却变得奇臭无比。

堆放的棺木并不整齐,却很崭新,上面的油漆也是新的。

大大的水缸里泛起涟漪,水却是黑的,又黑又臭,一种令人难以形容的恶臭味,仿佛像是腐尸泡出来的特殊臭味。

“这是什么?”

毒少微笑,轻轻取出白布,将叶孤云的眼睛蒙上,柔声说,“我帮你祛毒。”

她说的很轻,动作也很轻,她的手在叶孤云身上摸索着,叶孤云咬牙,他已发现躯体上的衣衫被彻底去掉。

“来,慢点。”她的声音同样很轻,很柔。

叶孤云发觉自己已站在水缸里,身子慢慢被水淹没,他想说什么,却听到毒少说。

“放松一点,将身上的肌肉彻底放松,也将经络也放松,你一定要做到这一点。”

这个很简单,叶孤云现在什么都没做,就当自己是个死人,死人是没有知觉的,他也懒得有。

“很好,你做到这一点了。”

毒少的手已触摸他的躯体,她的手很柔,很滑,这实在是一件刺激的事。

他第一次与少女这么样的接触,连媚娘也没有过。

想到媚娘,他的心隐隐刺痛,痛得令他无法呼吸。

“不要乱想,想多了,会走火入魔。”毒少的声音变得很无力而衰弱,仿佛正在忍受着难以形容的痛苦。

叶孤云忽然强迫自己停止想象,因为他忽然感觉到后面那双手掌在轻颤,她显然受到的冲击也很大。

“你胡乱的想,我就走火入魔,你也死无葬身之地。”毒少的声音无力而又低沉,“只需半炷香的时间,你就没事了,其他的事,我到时再说。”

半炷香的时间又多长?

叶孤云第一次感觉到这个时间真的好久好久,久的仿佛经过了几天几夜,甚至还不止。

这个时候棺材里有了声音,人的声音。

“都出来吧。”

没有人应声,几口棺木已悄悄的打开了,几个人也悄悄的走了出来。

手上都握住口剑,剑已出鞘,他们身上本就没有鞘。

一口随时都要杀人的剑,还是不要配鞘的好,这是大多数时刻需要杀人的杀手习惯,这也是现在叶孤云的习惯。

叶孤云没有动,但那口剑却已剧烈颤动。

那口剑遇到危险的感觉,简直比处女受到冲击的感觉还要强烈。

“忍住,不要顾及他们,他们很快就不能喘气了。”

叶孤云不语,只觉得浑身汗水外泄,这种感觉简直比苦力在最热的天气下流出的汗还要猛烈。

毒少没有说错,外面的人已发出惨叫声,一个比一个叫的惨,一个比一个叫的大。

一个人若是在深夜里听过野鬼凄凉凄切的哀叫声,就很容易联想到他们了。

“这是他们罪有应得,我们不必为他们的遭遇感到不值。”

“是的吗?”

叶孤云已听到外面站着一个人,这人并没有进来,但那种杀气已逼得别人喘不过气了。

幸好叶孤云已将自己当做死人,死人是不会感到恐惧的,他也不能。

“叶孤云?”外面的人已在呼叫着。

“你想见叶孤云?”毒少毒毒的笑了。

“是的,因为我很想杀了他。”这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说着话的时候,水缸都在轻轻颤动,不难看出这人的内力也极为的深厚。

这人的身份还不知道,但已他的修行来看,也可与七大剑派任何一派的掌门相抗衡了。

“那你为什么不进来,我们正在里面洗澡,你难道不敢进来?”毒少笑着,但她的手已隐隐无力了,叶孤云已深深感觉到这一点了。

这人冷冷的笑了笑,他笑的时候,屋脊的尘土已被震的凋落。

叶孤云忽然好想说快停下,去应付外面的那个人。

他只是想了想而已,毒少忽然一口鲜血吐出,吐在叶孤云的背脊上,她柔声说,“我没事,你千万不要再乱想了,否则我就要被你活活害死了。”

外面的人又在大笑,“我是个俗人,只有俗人才知道俗事里的乐趣,我不会去打扰你们的好事。”

“那你就在外面等着我们?”毒少笑了笑,笑的很勉强。

“有什么不能?”

“你等得了这么久?”毒少笑的很轻蔑而讥诮。

她仿佛很了解外面那人的心里,那人心里的如意算盘,仿佛逃不过毒少的眼睛。

“我当然等不了,但我也要等。”这人的声音居然变得很无奈,“我总不会学他们,死在你的剧毒下?”

“你说的很现实,所以你活的一定会长久点,至少比他们活的久。”毒少吐出口气,仿佛放松了下来。

这人如果进来,后果会怎么样?毒少还能阻止得了吗?

时间一滴一滴的过去,叶孤云这个时候,才知道时间的可贵与高尚,有时比鲜血更可贵。

外面的那人并没有进来,无论谁见到里面惨烈、悲绝的场面都不会轻易进来。

毒少笑了笑,“你怕了,你居然有怕的时候?”

“我也是人,当然有怕的时候。”他居然说的那么诚恳而自然,一点没觉得耻辱。

毒少笑了,她不再说话。

因为她已成功令那人不进来,那人居然也乖乖的呆在外面了。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四十五章 安乐侯

毒少轻轻的笑了,“快了,你体内的毒就快清除了。”

叶孤云没有动,心里莫名的生出些许歉意。

“叶落灾星现。”外面的那人喃喃自语,“你就不想得到这口剑,对你也许没有什么帮助,但对你背后的五毒教就不同了。”

“是的。”毒少笑了笑,“对五毒教实在是件诱惑的事,但是教主已回绝了这件事,我也就不打算要了。”

“可我想得到,你就不能高抬贵手?割爱相让?”

外面的那人显然已看出叶孤云体内的毒快要逼得干净,下手的机会快要没有了。

只要叶孤云身上的毒清除,江湖中有把握杀得死叶孤云的人,好像没有。

剑出鞘,剑光闪动。

屋子骤然倒塌,尘土飘飘。

他们两人已在废墟之中!已被活埋!

叶孤云并没有动,依然在水缸里,毒少的手依然靠在他背脊上,她轻轻的笑了笑。

“成功了,你可以出去了。”

她将手缩回,仿佛已没有一丝力气了,倒在水缸里,竟已晕眩了过去!

外面的人已在找寻着,“叶孤云?你出来跟我斗一斗,不要躲在女人怀里。”

剑光一闪,一条人影骤然掠起,孤云般飘动,一手紧握水缸,一手握剑。

剑已出鞘。

叶孤云孤孤单单的矗立在大地上,轻轻的将水缸放下,里面的毒少睁开眼睛却只是笑笑。

她笑的那么无力那么憔悴。

“这人留不得,还是杀死的好。”

叶孤云点头。

他忽然盯着不远处那个人那口剑。

华丽的衣衫,华丽的剑鞘,华丽的气派,无论从哪个地方看,都显得很华丽。

甚至连他的笑意都带着难以形容的高贵。

叶孤云叹息,“是你。”

“是我。”

“你并不算是江湖中人,你为什么出来趟这趟浑水?”叶孤云冷冷笑了笑,又说,“你自行了断,我不想杀你这样的人。”

“你看不起我?”这人眼眸里隐隐现出讥诮之色,“还是没有把握杀我?”

“我的剑谁都可以杀,你也不例外。”

话语声中,他的剑刺出。

骤然刺穿了安乐侯的咽喉,鲜血从剑锋滴滴滑落。

他的眼睛不停闪动,掌中剑已高高抬起,已做好冲刺的准备,但却已停止,什么都已停止,嘴里还在嘶嘶作响,久久终于说出两个字来,“好快......。”

说完他的头忽然面条般松软无力,软软垂下。

夕阳照上他的脸,那张脸却已彻底扭曲、变形,嘴角的鲜血滴滴滑落,并没有剑锋上滑落的快。

剑“叮”的落地,人也落地。

叶孤云叹息,将他轻轻抱到棺木里。

水缸里的水已神奇般变得清澈见底,毒少却没有一丝活力,她仿佛已死去。

叶孤云忽然将她扶起,单手推出,掌心紧紧贴向背脊,内力源源不断的疯狂涌入她体内。

许久过后,她才醒来,“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

叶孤云苦笑,“你平时都这么逞强?”

毒少笑了笑,“平时我没有机会逞强,一次也没有。”

她说的是事实,平常的她怎会有受伤的机会,又有谁伤得了她。

叶孤云叹息。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命居然这么大,受了这么重的伤,又中了这么重的毒,还可以活着,这简直是奇迹。

毒少笑着转过身,柔柔握住叶孤云的手,“你对别的女孩子是不是都这样?”

叶孤云眨了眨眼,“哪样?”

“不让人家穿衣服,就给人家疗伤?”毒少虽然在笑,但脸颊上的羞红却更浓。

叶孤云苦笑着垂下头,再也不愿抬起头了。

毒少握住叶孤云的手,“你都看过了,你还介意多看几眼不成?”

叶孤云忽然转过身,苦笑着,“我不是好人,也不是个正人君子,更不是见色不乱的柳下惠,所以你还是......。”

毒少也苦笑,“这里好像没有衣服,这叫我该如何是好?”

晚风冰冰冷冷的,古树下的道路上落叶已很多。

叶孤云慢慢的走了过去,毒少却说“不必了。”

他回过头就看到毒少又回到了水缸,她抬起头笑了笑,“这样也不错,至少并不是很热。”

她说的很有道理,古树上的知了不知何时已叫了起来。

暮色渐渐笼罩大地。

古道上安静而无声,一轮明月掠上树梢。

火堆上烤着的山鸡、野兔,香味早已很剧烈,毒少伏在水缸畔,又点点头,“看起来,你好像很在行这个。”

叶孤云笑了,“你好像很少出门?”

毒少点头,目光中隐隐现出寂寞之色,“是的,我出来还是第一次。”

叶孤云叹息,“你出来感觉外面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玩?”

少女的心事实在很奇妙,对外面的世界大都充满了无比浪漫与激情,她们也具有这样的力道去享受。

她也不例外。

她说,“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好玩当然也带着很多危险。”

她说着说着眼眸里飘起了厌恶、憎恨之色,这令她想到了惜花郎,这人就在她洗澡的时候,竟将衣服偷走,放了只麻袋在那里,她实在找不到衣服,只好钻进麻袋里,于是就被他活捉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隐隐刺痛不已。

叶孤云静静凝视着她的眼眸,当然也看出了她的痛处,他说,“事已过去了,你现在岂非很好?”

“我现在很好?”毒少笑了笑,又说,“好是好的,但还不够好。”

“不够好?”叶孤云不明白。

“如果你过来,也许就会变得更好。”毒少的目光中竟已飘起火一样的热情,仿佛时刻能将自己燃烧,也能将别人燃烧起来。

叶孤云并没有靠过去,他明白她的心意。

他深深叹了口气,将烤好的山鸡递给她,又笑了笑,“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是闯荡江湖?还是回五毒教?”

她接过山鸡,发黄的油脂闪闪发亮,正往地上滴着油。

看起来她仿佛在沉思,其实她在无奈,刺痛。

“你为什么不带上我,一起走走?”在火光下,她的脸颊变得更红更亮。

叶孤云忽然站起来,孤孤单单的站着,扶剑仰望苍穹,他的眸子也是孤孤单单的,说不出的厌倦、无力。

他久久没有说话。

毒少躯体渐渐变得冰冷,心也变得冰冷,她觉得没有一丝机会了。

她淡淡的说着,“也许我该走了。”

她说着话的时候,一双暗淡而萧索的目光已落到远方,她的心也落到远方,那个远方在什么地方,是哪里,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

“你要与我辞行?”

毒少点头,笑了笑,“我是应该走了。”

“你打算去哪里?”叶孤云目光中流露出关切之色。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山上,也许是河里,也许是池水,也许是......。”她连自己都不知道去哪里,正如河水里的浮萍,既不知道从哪漂来,也不知道漂往何处。

她眸子里已又泪光。

叶孤云握住她的手,紧紧握住,他不愿看到她落泪,却偏偏看到的更多。

“你可怜我?”

叶孤云没有松手,又说,“你千万不要到处流浪。”

“为什么?”毒少笑了笑,笑意里却变得说不出的凄凉、萧索之色。

叶孤云想说什么,却实在无法控制自己,他忽然卧倒在大地上,忽然不停呕吐,他肚子里没有食物,所以吐出来的只有苦水,等到躯体变得平稳,呼吸不那么急促,才勉强转过身,就看到了一张带着犹豫、茫然的脸孔。

她忽然柔柔握住叶孤云的手,柔声说,“我为什么不能流浪?”

叶孤云将眼角的泪水擦净,才说着,“你千万不要去流浪,因为流浪实在太苦了。”

毒少的手握的更紧,她说,“那你为什么还去流浪?你为什么不回家?”

“我已没有家,我的家人都死了。”叶孤云泪水流得更多,躯体也抖的更加剧烈,“我唯一的情人,已被我气走了。”

“她是谁?她是不是很爱你?”

听到叶孤云说出自己的情人,毒少的躯体忽然抽紧,心也抽紧,她几乎要晕倒在大地上。

“她爱我简直爱的发疯,可我不能接受她。”

“为什么?”毒少目光中已现出怜惜、同情之色。

叶孤云不愿看到这种目光,他生怕多看几眼就要崩溃,他转过头,凝视着火堆,却问了一句奇怪的话,“你可知我的剑为什么没有鞘?”

毒少不知道,也猜不到,但她隐隐感觉到这原因一定是极为凄惨、极为悲切的。

她只是摇了摇头,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因为这口剑随时随地都要去杀人。”叶孤云目光中痛苦、哀伤之色更浓,他又接着说,“这样的剑为什么还要鞘?”

他说的很缓慢,也很清楚,但是也同样很痛苦很悲哀。

毒少仿佛很了解这种悲哀,她说,“我懂你,我真的很懂你的。”

“你真的懂?”叶孤云没有抬起头看毒少那充满怜惜、同情的目光,他生怕多看一眼,就会发疯、崩溃。

毒少不语,不停的点头。

漆黑而柔软的发丝在风中飘动,叶孤云慢慢握住一缕发丝,想去感受一下里面的柔意,却又立刻松开。

这仿佛令他想到了什么酸楚而刺痛的事。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毒少轻抚着他的脸颊,又说,“你难道没有过女人?”

叶孤云不语,肚子里的胃已在抽动,剧烈起伏着,他几乎又要呕吐。

是什么原因令他如此伤心、痛苦?难道是他心里住着的那个女人?

毒少的心暗暗刺痛,“你明明可以活得好些,我可以给你的,只要你有勇气,一定可以。”

她目光中同情、怜惜之色更重。

“我可以跟你找个偏僻的地方,组成个家,那样子,你心中的伤口,一定很快会痊愈的。”

“我不行,我做不到。”叶孤云摇头,他的头停下来时,才说,“我只求你一件事。”

“你说。”毒少脱口而出,想都没想就说了出来。

叶孤云握住毒少的双手,“我求你不要去流浪,回家去好好生活。”

他不愿再说下去,因为泪光又已涌出,他回过头凝视着漆黑的夜色,想将自己的痛苦与折磨统统埋葬在这漆黑而寂寞的夜色里。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四十六章 南昔人

冷风在吹,不停的在吹,却始终吹不掉那久已深入骨髓的刺痛,久已深入灵魂的悲伤。

明亮的月色照在他脸颊上。

毒少的心已要碎了,她看到叶孤云脸颊上根根肌肉竟已因痛苦而扭曲、抽动,冷汗沿着脖子不停的往下流淌。

她忽然轻轻抱了上去,说,“我不知道你过去的事,却很明白现在的你一定很痛苦。”

叶孤云不语。

她抱的更柔更轻,声音都带着深夜里少女独有的那种销魂力道,她已决心要将自己最宝贵的第一次献给他,希望他能够活的舒服点,哪怕一点点也是好的。

叶孤云咬牙,咬的很紧很紧,嘴角都已因过度用力而沁出了鲜血,他说,“我很好,你离开我,我不是好人,我一定会害了你。”

毒少没有离开,身子贴的更近更柔。

一个少女决心将自己的一切献给别人的时候,心里是不是也想着怎样去享受快感?还是享受刺激过后带来的疲倦与刺痛?

毒少没有放弃,她本就没有穿衣服。

叶孤云翻了个身,原来的地方满是苦水,他忍受不了,他只好将鼻子伸向另一个方向。

冷风吹过来,带着远方草木淡淡的清香。

他不停的喘息,想将痛苦的事忘却,却无法做到。

毒少柔声说,“那个女人一定伤害了你的心,所以你才这么痛苦。”

叶孤云不语,已闭上眼。

毒少的目光忽然变得冰冷,冰冷而发亮,“我去杀了她。”

叶孤云忽然转过身凝视着毒少,凝视着她目光中的愤怒,忽然说,“她没有伤害我。”

毒少冷冷的笑了笑,又说,“我毒少要杀的人,没有人能逃得过。”

她说着话的时候,她的手已一抓,古树上一个漆黑的人骤然落了下来,落下来时,已变得像是一块死肉。

这人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急发出,她的手松开时,这人的脖子软得像是一根面条。

叶孤云不由轻颤,呼吸渐渐平稳,目光忽然锐利如刀锋,“是我伤害了她。”

毒少不语,沉默。

她的手也忽然变得无力,她软软的躺在叶孤云怀里,慢慢的闭上眼睛。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闭上眼睛,叶孤云只感觉到她的呼吸神奇般变粗、不稳。

毒少并没有看一眼地上的尸骨,叶孤云也没有。

冷风吹在她背脊上,叶孤云轻轻拥抱着她,已感到到她身子滚烫,连嘴里吐出的气也是热的。

她忽然蛇一般缠住了他,“你抛弃了她?”

“是的。”叶孤云的目光落到远方,天边没有星星,围绕着明月的星星到哪去了?

他的心不由一阵酸楚、寂寞。

“你很爱她?”

叶孤云拒绝回答,他的目光中却已现出歉疚之色。

“那她呢?是不是也很爱你?”

叶孤云不愿回答,他索性闭上眼睛。

冷风依然在轻轻的吹,远山吹过来的木叶清香已变得很淡,她躯体发出的幽香却更剧烈,连她呼吸都带着醉人的香甜。

“她一定不会爱你的。”毒少冷冷的笑了笑,“我也是女人,女人都耐不住寂寞的,我也一样,你别指望她能为你守住忠贞。”

叶孤云并未睁开眼睛,泪水却已从眼眶落了下来。

“你难道......你难道......。”毒少的目光充满了惊讶,声音因惊讶而轻颤。

“是的,这正是我想要做的。”

“你居然这么在乎她?”毒少吃惊,她的手柔柔靠上他的脸颊,柔柔的抚摸着,柔声说,“你故意让她去找寻爱情,让她背叛你?”

叶孤云不语,脸色变得很苍白,苍白的像是死人。

也许在这一刻,他的心已死了,被她的话活活刺死。

毒少叹息,“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我明白了你的用心。”毒少深深吐出口气,又接着说,“你不愿她跟着你过这种流浪的生活,因为你深知流浪是多么的痛苦,多么的悲哀。”

叶孤云嘴角已抽动,久久没有说出半个字来。

“你不愿她跟着你受这种折磨。”毒少的脸已在他躯体上不停摩擦,仿佛想将自己的情欲与忠贞彻底释放掉。

叶孤云并没有看她一眼,现在更没有看她一眼,他的眸子已落向树梢上的明月。

月是寂寞的,他的心更寂寞,寂寞而发苦。

“你错了。”

“我哪里错了?”

“你也许还不了解女人。”毒少的眸子又变得萧索、平静,淡淡的说着,“她一定还在等你,一定还在到处找你。”

“你怎知道?”

“因为我也是女人,女人对女人的了解远比你们男人对女人的了解要多的多。”

她说的话并不是很深奥,却很实在。

叶孤云的脸变得很难看,仿佛是一只落入猎人陷阱的野兽,连呼吸都已不稳。

“那你说,她会怎么样?”

“她不一定会为你守住忠贞,却一定会为你守住爱情。”她知道叶孤云听不懂,所以又解释着,“她说不定有了别的男人,也许有过很多别人的男人,但她心里却只有你一个男人。”

叶孤云的手握紧,手臂上青筋已翘起。

毒少抚摸着那根根青筋,直到渐渐松软消失,才说着,“我也是女人,我若是她,一定会这么做的,而且做的比她更狠。”

她的手忽又滑到叶孤云的脸颊,“你信不信?”

“够了。”叶孤云忽然推开她。

毒少痛叫一声,跌在冰冷、坚硬的大地上,这一推的力道并不大,她脸上的痛苦之色却很重。

冷风吹乱了她的发丝,胡乱的散落在背脊上。

她的手慢慢松开,眸子却盯着大地,仿佛在沉思着一件事,又仿佛在忍受着折磨。

叶孤云并没有看到她的脸却已感觉到她很寂寞、很凄凉。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他忽然出手柔柔将她扶起,紧紧将她抱住。

毒少泪如雨落,却是一种快乐的泪,也是一种感激的泪。

她凝视着叶孤云那孤独而痛苦的目光,柔声说,“我并不想伤害你,我只想帮助你。”

叶孤云点头,微笑。

“你现在需要我帮助你。”她说着话的时候,手又变得滚烫,躯体也变得滚烫,甚至连呼吸都带着醉人的香甜。

叶孤云并不是个正人君子,当然也知道她想做什么。

他说,“我不是好人,你不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话语声中,她的手忽然抓在他躯体,一道血淋淋的爪印忽然现了出来。

她嘴角还带着残酷而得意的笑意。

她又说,“谁怕谁,来呀。”

“好呀,谁怕谁?”叶孤云已喘息,一巴掌掴在她脸颊上,她被这巴掌打的流出鲜血,人又仰面倒在冰冷、坚硬的大地上。

她仰面倒下,她的手忽然握住叶孤云的脚裸,使劲一拉,叶孤云也仰面倒下。

身体是痛的,但她脸颊上却带着胜利者独有的那种快意、刺激。

......。

/

/

阳光已升起,大地上和平而宁静。

媚娘一动不动的矗立在树干上,她的眸子疲倦而没有一丝活力。

她的手抓着林木,指甲已过度用力而沁出了鲜血。

泪已流干,心里的刺痛并没有一丝减弱。

也许躯体带来的刺痛,才能将心里的刺痛压制住。

她站的位置距离叶孤云的位置不足一丈,看得很清楚,连每个动作都看得很细致。

若不是白云在后面点住了她的穴道,只怕她无法忍受,已扑了过去,将那个女人咬死,咬死十次。

她竟在不远处看了他们一夜!

“你看到了?”白云面无表情,连声音都变得冰冷,“你已看到他们在做什么?”

白云轻轻在她背脊上点了一下。

媚娘忽然扑向他怀里,一双眸子竟充满了说不出的怨恨、怨毒之色,“你为什么点住我的穴道?”

白云不语,淡淡的问道,“你觉得叶孤云对你怎么样?”

媚娘不语,她无法言语。

“其实他心里只有你,没有别人。”白云叹息,又接着说,“只不过他一想到你,他就会变得不正常。”

“不正常?”

“是的。”白云笑了笑,又说,“他正因为想你想得要命,才会做出这种事。”

他不让媚娘说话,又说,“你知道她是什么来路?”

媚娘当然知道白云嘴中的她是指谁?

“无论她是谁,都一样。”

她说的没错,无论她是什么人,都一样,反正已抢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泪水又已涌出,她的躯体已在春色柔风中不停颤抖。

白云笑得有些勉强,神情竟也带着些许疲倦、无力,“那个女人是五毒教的教主女儿。”

“我说过,无论她是什么人都一样。”媚娘的手忽然握紧,“我要杀了她。”

白云慢慢的握住她的手,又说,“你错了。”

“我错了?”

“是的。”白云笑了笑,笑的有点奇怪,“她会杀了你的,你千万不要让她看到你。”

“我杀不了她?”媚娘的目光已现出怒意。

“你的确杀不了她。”白云的目光又落到地上那具尸骨上,“你瞧瞧她下手的力道怎么样?”

媚娘不语,握剑的手握的更紧。

这剑是白云的剑,白云将剑送到她手里,是不是也将自己的心送了出去?

他叹息,“她的功夫并不比七大剑派的任何一个掌门要弱。”

媚娘霍然抬头,“你为什么要说这些?”

“我们并不需要杀她。”白云淡淡的笑了笑,又说,“因为她本就没有错。”

媚娘咬牙,嘶声说,“你......。”

她忽然明白一个女人在那个时候,又怎能控制住自己?她自己也许都无法控制住,又何况是别人。

白云轻轻抚摸她的柔发,“那你现在还想去找叶孤云?”

媚娘的手紧握,垂下头,久久说不出话了。

白云叹息,“我也错了。”

媚娘柔声说,“你又有什么错?”

她想不明白,白云是那么善良,那么纯洁,对朋友与爱人都同样的忠贞,同样的真挚。

白云握住她的手,叹息,“我不该带你来这里,因为这样会令你伤心,我的确错了,我实在是个混......。”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出,媚娘的手就忽然挡住了他的嘴,所以那个字并未说出。

“是我错了。”媚娘柔声又说,“是我害了你,做你不愿做的事。”

白云微笑,不语。

阳光温柔的洒在她脸颊上,她脸上带着无法诉说的歉意、愧疚。

他笑了笑,又说,“我还会带你去见他的。”

媚娘垂下头,久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

/

山上没有树木,没有青草,没有河流。

这座山几乎没有别的,只有石头,每一块石头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得滚烫。

江湖中人称这里是不毛之地,并没有说错。

木屋并不大,极为破旧、混乱。

没有人愿意在这个地方呆上半个时辰,因为呆在这里实在是一件痛苦而无趣的事,可是南昔人在这里已住了整整三十年。

这不仅是一种痛苦折磨,简直是对人生的一种蹂躏、践踏。

他是剑客,他的手时刻都不会离开剑。

山脚下已有炊烟飘起,浓的像是老人嘴里吐出的烟雾。

剑入鞘。

南昔人大步走了下去。

山下的屋子并不大,里面一个老太婆正忙着炒几道小菜。

桌上已摆上了几道,锅里还在烧,前前后后加起来,正好九道小菜。

南昔人并不是来吃菜的,外面的人也不是。

外面的空地很大,南昔人石头般站在那里,面向三个人,三口剑。

“谁第一个上?”这是南昔人说出的第一句话。

“我不是来杀你的。”其中一人应声说。

“那你就不该来这里。”南昔人淡淡的说着,“我这里只是用来杀人的,不作别的用途。”

“我们知道这一点。”

“那你们就来杀我,最好快点。”

“我们不是来杀你的,但有人会来杀你。”

“谁?”南昔人的目光忽然落到说话的这人脸颊上。

这人的脸颊忽然变了变,握剑的手忽然触及剑柄,他也是剑客,对剑的爱与尊敬都同样的真誓。

“叶孤云。”这人一个字一个字的又说着,“你一定也很想杀他。”

南昔人沉声说,“不是的,我本就在等他。”

他慢慢的凝视着剑鞘,又说,“他来了没有?”

“没有。”这人额角冷汗已滑落,“但是很快就来了。”

南昔人笑了笑。

笑声中,掌中剑已出鞘。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四十七章 婆婆

剑飞出,一人忽然倒下。

这人连一声惨呼都没有发出,剑锋上的鲜血滴滴滑落,南昔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静静的凝视着剑锋。

另外两人已要站不住了,因为他们从来也没见过如此迅疾的一剑。

这才是杀人的一剑!

“这里是杀人的地方,绝不是看戏的地方。”南昔人眨了眨眼,又瞧了瞧屋里炒菜的老太婆。

老太婆拍了拍手,说,“快了,还有两个菜。”

南昔人点点头,又说,“你们可以出剑了。”

另外两人的手早已握住剑柄,但都没有拔剑,他们的剑仿佛都已锈死在鞘中。

“我们并不想与你为敌。”其中一人嘶声道,这人的声音颤抖如剑鞘里的剑,又慌又乱。

另一人应声说,“是的,你不必杀我,可以养足精神对付叶孤云。”

南昔人点点头,忽又笑了笑。

笑声中,掌中剑骤然又已飞出。

一人骤然倒下,眼睛中还带着恐惧与惊慌,鲜血从鼻子里,嘴里慢慢的流了出来。

剑尖从咽喉慢慢的拔出。

他拔出的很慢,脖梗的那根大血管跳动的却很快。

南昔人瞧着即将死去的人。

这人虽然倒下,但还没死透,所以剑锋并未从咽喉彻底拔出,直到这人身体彻底停止,他的生命彻底死透,南昔人的剑尖才慢慢的拔出来。

剑尖的鲜血滴滴滑落。

最后一人忽然跪倒,握剑的手彻底离开剑柄,脸上的肌肉已因恐惧而彻底扭曲、变形。

“你原来......原来很爱杀人!”

南昔人慢慢的靠了过去,静静的看着这人,等到这人将话说完,才说,“你为什么跪下来?”

“求你饶了我。”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南昔人闻了闻剑锋上的血迹,身子莫名的激灵灵抖了抖,又说,“你别傻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想要什么?”这人的声音颤抖如弓玄,仿佛随时都会崩断。

“我什么都不想要。”南昔人眨了眨眼。

“我不信,你不爱钱?不爱美人?”

南昔人笑了。

笑的时候,他的剑骤然刺出。

剑光一闪,闪入这人的咽喉,这人整个躯体骤然绷紧如跃出水面的鱼,剧烈不停的抽动、收缩,接着忽然软软倒下,倒在冰冷、坚硬的大地上,倒在地上时,已变得死肉般没有一丝活力。

南昔人慢慢的将剑缩回,剑尖犹在滴血,所以并未入鞘。

里面的老太婆将最后一道菜摆上桌子,然后就看着南昔人。

她忽然说,“你一共吃过我多少次菜?”

南昔人并未看她,他的眼睛依然盯着剑锋,剑锋上的鲜血犹在滴落。

他仿佛在回味着杀人时的快感与刺激。

等到剑尖上的最后一滴鲜血滴尽,他才慢慢的说着,“十一次。”

老太婆笑了笑,笑的仿佛很凄凉,又仿佛很骄傲,“为什么每一次都是你吃?”

“因为死人绝不会吃,只有活人才可以吃。”

老太婆点头又说,“你这一次也不例外?”

南昔人不语,脸色变了变。

剑入鞘,剑光已消失。

老太婆慢慢的让开,让出一条路,让南昔人进去。

南昔人看了看桌上的菜,忽然皱了皱眉,又说,“为什么要烧九道菜?”

“因为这次一定有九个人过来。”

“你怎知道?”

老太婆不语,笑了笑,然后就坐到矮凳上。

南昔人忽然盯着老太婆,冷冷的说着,“一道菜一个人,还有人呢?”

老太婆不语,斜倚在墙角,竟已熟睡了。

南昔人纵身一掠,到了屋顶,纵目四顾,四周没有人,也没有鬼。

林子里这时忽然有了变化,飞鸟尖叫着惊飞,落叶飘飘。

没有风。

南昔人忽然一步到了下面,冷冷瞧着林子的尽头。

小径上慢慢的走过来一个人,一口剑,他的动作并不快,明明在两丈以外的,现在却已一步到了南昔人的七尺处。

剑并未出鞘,握剑的手时刻都没有离开剑柄。

“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因为我也不是来杀你的。”这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那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你杀人。”

“你要看我杀什么人?”南昔人嘴角已在抽动。

他显然已看出这人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这里只用作杀人,不是给别人看的。”

“是的。”这人冷冷笑了笑,“这规矩是你定下的,江湖中人都知道这一点。”

“你知道就不应该来。”

“可是我已来了。”这人扶剑冷笑,笑着笑着他身边忽然站出一个死人。

刚出现就死了,死人的咽喉多出一个血柱,鲜血从咽喉骤然飞泻而出,但他并没有看一眼。

笑声慢慢的结束,这人才凝视掌中的剑。

南昔人冷冷瞧着这人的手,这人的剑,忽然说,“你是江湖中的笑死人,一笑必死人?”

“是的。”笑死人板起脸,笑意已死,正如边上的人已死。

笑死人抖了抖剑锋,鲜血落尽,剑并未入鞘。

老太婆忽然走了进去,端起一盘菜,放在碗橱里,然后就对着南昔人笑了笑,“你少了一道菜。”

南昔人嘴角又在抽动。

笑死人板着脸淡淡的说着,“你不必在意,端进去的菜一定是个素菜。”

南昔人鼻子已抽气,“哼!”

“你怎知那是素菜?”老太婆笑了笑,她笑的时候,眼角根根皱纹已不由跳了跳。

“因为你是婆婆。”

“我不是你婆婆。”

“但你是江湖中的婆婆,江湖中能叫婆婆的人并不多,你是其中一个。”笑死人的目光忽然望向碗橱,又说,“那道素菜是不是可以让我吃了。”

“自己拿。”婆婆斜眼看了看这人,又看向南昔人,“本来是属于你的,现在却不是了。”

笑死人慢慢的走了进去,将碗橱里的素菜取了出来,他竟真的吃了起来。

南昔人握剑忽然冷眼瞧着笑死人,“你吃菜的样子很难看,去别的地方吃。”

笑死人没有动,只是吃菜,没做别的。

“信不信我马上宰了你?”

笑死人将菜吃完,才慢慢的抬起头,瞧着南昔人,“婆婆的菜实在好吃。”

婆婆端起簸箕不再说话,簸箕里也不知何时多了一大堆毒镖,有红的,又绿的,还有黑的。

笑死人看了一眼就忽然后退了一丈。

能让笑死人立刻后退一丈的事情并不多,这就是其中一样。

南昔人眨了眨,忽然看向笑死人,冷冷的说,“你过来看我杀什么人?”

“什么人都有可能,最令我想看的却是叶孤云。”

“叶孤云?”

“是的,他的确快来找你了,而且一定可以找得到。”

“你见到他了?”南昔人目光刀锋般逼视着笑死人,又说,“你见到又不能怎样,因为你绝对没有把握杀了叶孤云。”

笑死人的脸都被气得惨白,“是的,我的确没有把握,可惜你也不行。”

“我不行?”南昔人冷冷瞧着笑死人,瞧着笑死人的剑,这人的剑并未入鞘,剑锋上的鲜血早已滴尽,为什么没有入鞘?他又说,“我连他的老子都杀了,又岂会杀不了他?”

笑死人不语,盘中的菜已吃尽,他用力一挥,盘子骤然定入古树。

古树轻轻颤了颤,就忽然倒下,笑死人忽然抱住古树。

他仿佛很痛苦,很悲哀。

古树并不能令他痛苦,也不能令他悲哀。

南昔人眨了眨眼,似已不明白笑死人这是什么缘故,但他却明白这人一向与常人不同,有着平常人没有的奇怪毛病。

“你肚子疼?”

笑死人咬牙不停摇头。

“那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有羊癫疯?”

笑死人又摇了摇头,痛苦之色更浓。

“那你一定中邪了。”

“我没有中邪。”笑死人咬牙,仿佛在强忍着剧烈痛苦,又说,“我只是想笑,却又不能笑出来。”

他不让南昔人说话,又说,“你可知我为什么不能笑出来?”

南昔人叹息,“因为你一笑就要杀人,这是江湖人都知道的。”

“那你可知我为什么要笑?”笑死人强忍着,仿佛已快要忍受不了了,他又说,“你一定猜不到的。”

南昔人眨了眨眼,“你老婆生出母猪了?”

笑死人已在喘息。

婆婆却已在笑了,她仿佛很喜欢这样的笑话。

“看来我猜错了。”南昔人又眨了眨眼,又说,“是你儿子对着别人叫爹了?”

婆婆又笑了。

她眼角的根根皱纹都已有了笑意。

“看来我还是猜错了。”南昔人又眨了眨眼,又说,“隔壁老王常向你老婆送花?”

婆婆已捂住肚子在笑。

笑死人忽然离开古树,一口鲜血吐出。

他竟已被气得吐血。

他说,“我想笑的是你能杀叶孤云。”

“这个并不可笑。”

笑死人强忍着笑意,又说,“真正杀叶正的人,并不单单是你。”

南昔人眼角已跳动,他受到某种特殊的刺激,就会不由跳动,“哦?”

“那日杀叶孤云的老子,单单你一个人还不行,据说那七口剑之一的白傲被震的差点死翘翘,你的本事难道比白傲还厉害?”

南昔人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心神似已飞到远方。

笑死人说的并没有错,单单靠自己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杀了叶孤云的老子,这是不争的事实,若非白傲与叶正对了一掌,消弱了叶正的内力,其他六口剑岂有得手的机会?

就算是得手了,六口剑都已分别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四十八章 高手将至

欣赏着南昔人现在的神情,笑死人仿佛很得意,很愉快。

“七口剑最后杀了叶正,却并未发现灾星剑出现,是不是?”

“是的。”南昔人点头承认这一点,额角冷汗已滑落。

他们杀了叶正之后,却发现两件可怕的事,一件是灾星剑并未现世,另一件事叶孤云不在现场。

笑死人捂住肚子,忽然忍受不住,笑了出来。

他笑出来的时候,必定有个人要归西,这是不争的事实。

南昔人脚底一滑,已到了一丈外。

他并没有把握杀了笑死人,正如笑死人也没有把握杀了他,所以他情愿在笑死人不笑的时候出手,杀这种人绝不能面对锋芒正盛的时刻,那个时候去杀,实在不是很好。

他紧紧握住剑柄,并未出鞘。

他瞧了瞧笑死人,才发现自己错了,错的很可爱,很可怜。

笑死人的剑已刺进大地上,刺进一寸三分,拔出的时候,一人忽然从地下跳了出来,然后就跳了跳,接着就死翘翘了。

鲜血并未溅出,因为这人的手紧紧捂住咽喉,等他一动不动的时候,那只手已死死贴着喉结了,所以并未溅出。

笑死人脸上的笑意已死,正如这人的小命已死。

他面对南昔人冷冷冰冰的点点头,又说,“这个是个荤菜,绝不是个素菜。”

“你知道这是什么人?”

“这个不是人。”笑死人又接着说,“正因为他不是人,所以我杀了他应该是荤菜。”

南昔人板着脸不语。

他不想去争辩这个问题,何况笑死人说的并没有错。

“婆婆,我说的是不是没错?”

婆婆点点头,她伸手一礼,“去端盘荤菜吃吃,这是你应得的。”

笑死人慢慢的走竟屋里,从桌子上端了一盘出去,又吃了起来,就在他吃的时候,发现婆婆在盯着他看。

他已被盯得有点脸红了,“我脸上长花了?”

婆婆摇摇头。

笑死人将嘴里的菜吃完,又说,“婆婆喜欢上我了?”

婆婆已在叹息,又拱了拱手。

笑死人摇摇头,他不明白婆婆的意思。

婆婆终于说出了句话,“快滚出来吃,否则我弄死你。”

笑死人忽然一个箭步,已到了外面,这个时候,他正面对着南昔人,他说,“我吃菜的时候,是不是很难看?”

南昔人没有说话,但嘴里已在动弹,仿佛在忍受着什么难受的事。

“你为什么不去吃吃菜?”

“因为我并不笨。”

“吃菜还有什么学问?”笑死人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这里面有什么文章。

“你还是不明白一点。”

“你说,我听听。”

南昔人凝视着婆婆,眼眸里竟已现出尊敬、敬佩之色。“自我从杀了叶正的那天起,我的内伤一直并未痊愈,要将内伤治好,并非一朝一夕的事,特别是像我们这样的剑客,一旦受了重伤,说不定要花上十年的功夫来治愈。”

“这与吃菜又有什么关系?岂非八竿子打不着?”这句话笑死人并未说出,神情中隐隐的已流露出。

“婆婆烧的菜里,有提升内力的功效。”南昔人叹息,又说,“但要细细品尝,吃完再打坐修炼半个月的功夫,这样子才真正有助于内力精进,婆婆的菜我已吃了十一次了,所以我内力已恢复的差不多了。”

笑死人看了看菜,又看了看南昔人,脸色变了。

他的样子仿佛是被人踹了一脚,疼的他那张脸都变形了。

南昔人忽然面向婆婆,躬身行礼,“多谢婆婆的再造之恩,南昔人实在......。”

婆婆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你不必感谢我,这是你应得的,你杀了几个人,我就给你几道菜,这很公平。”

她笑了笑又说,“你这次也许是最后一次吃我的菜了。”

南昔人眨了眨眼,“为什么?”

“现在九道菜已少了两道,就是说还剩下七个高手。”婆婆又笑了笑,“你们两人是两道,还有五个高手还未出现。”

南昔人看了看安安静静的林子,又看了看笑死人,笑死人也一样,正凝视着他。

他们两人彼此间仿佛已有了一种莫名的默契,他们两人同时点点头,然后两人同时大笑着将掌中剑刺出。

两道剑光飞虹般交错。

林子中骤然飘起两个人的惨呼,两个人,两口剑,握剑的人一看就是用剑高手中的高手。

一口剑距离南昔人的肩井穴不足三寸,眼睛忽然死鱼般暗淡,手软软垂下,小命就这样的报销了。

另一口剑已直接刺进笑死人的大腿,笑死人的剑显然比他更快一点,赫然刺进他的咽喉,一招致命,这人的身子不停抖动,嘴角不停嘶嘶作响,倒下去时,目光还带着讥诮之色。

他讥诮的也许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笑死人挣扎着踢出一脚,这个人顷刻间飞到两丈之外,挂在树梢上了。

他满脸冷汗如雨飘落,“看来我不行了。”

南昔人眨了眨眼,“那你难道想离开这里?不看这里的剑客与剑客之间精彩决斗?”

笑死人忍住剧痛,淡淡的说着,“我留下来只会死的很惨,剑客是无情的,你我都一样,剑下无情,别的人也一样。”

南昔人忽然从怀里取出金创药,递给笑死人,“这个希望对你有点帮助。”

笑死人点头,目中露出感激之色,他说,“其实我还是很担心你的。”

“你担心我什么?”

“我担心的是剩下的三个剑客。”笑死人目光中流露出惧怕之色。

令他惧怕的事并不多,令他惧怕的剑客更少之又少。

“你知道三个人是谁?”南昔人慢慢的将笑死人扶起。

笑死人倚在树干上喘息,他仿佛真的不行了,他说,“其中一个就是叶孤云,他也许是七个人之中最强的对手,不过你不必太担心。”

南昔人心里暗暗发苦,这人与自己有不共戴天的仇恨,现在却有人说不要太担心。

“为什么不用担心?”

“据说他的伤很重很重,你只要轻轻给他一脚,他就会死翘翘。”

南昔人点头,他并没有争辩。

他觉得跟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去争辩,实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你应当担心另外两个人,两口剑。”

“那两个人是谁?”南昔人忽然想知道这两个人是谁,想的要命。

“一个以剑气杀人的剑客叫寒秋,这人可以在一丈之外杀人于无形,没人知道这人是谁,甚至连这人是男是女都没有人知道。”笑死人目光中隐隐现出钦佩。

他对剑客的剑法,常常会升起莫名的钦佩,也许他是剑客的缘故。

南昔人额角青筋已不停跳动,这个人名对他的冲击并不是一般大,“最后一个人呢?”

“这个人叫鬼发愁。”笑死人提到鬼发愁的时候,他的脸颊上竟已飘起莫名的惧怕。

他很少对剑客生出恐惧,也许这人并不能称之为剑客。

南昔人眉头紧锁,目光竟已变得深沉,“这个人又是什么人?”

其实他听到鬼发愁的大名,也知道他与鬼见愁合称江湖双愁,连鬼见了都会愁,听到名字就可知道这人的剑法有多可怕。

“你好像知道的并不多。”笑死人淡淡的说着,“这个人剑法也许并不是很高明,但他杀人却很高明。”

“有多高明?”南昔人忽然很想听听鬼发愁杀人的高妙之处。

笑死人吐出口气,静静的凝视着剑尖,剑尖上的血迹犹在飘落,并未飘尽。

他仿佛在沉思,又仿佛在恐惧,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的说,“他杀人,仿佛是杀鬼,又仿佛是鬼在杀人。”

南昔人不明白,竟已张口结舌。

笑死人笑了笑,“你不必在意鬼发愁是男是女,这人是男是女也并不重要。”

“那重要的是什么?”

“你看到鬼发愁的时候,就赶快离这人远点,躲着他点?”笑死人的脸忽然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看到笑死人的脸色,南昔人就不难看出鬼发愁在笑死人心里占据的位置是什么样的。

南昔人愣了愣,又说,“我躲着他怎么出手杀他?”

“你脑子是不是很笨?”

南昔人眨了眨眼,发现自己仿佛真的很笨。

笑死人叹息,又说,“你可以让鬼发愁与寒秋先见面,他们一见面,一定像是两条狗玩命的咬起来,你就偷偷在后面等着看。”

“看什么?”南昔人摸了摸鼻子。

笑死人眨了眨眼,凝视着剑尖,他的神情仿佛很愤怒,又仿佛很苦恼。

他又说,“你看着他们打的死去活力的,都快不行了,你忽然出现,他们一定就会死在你手里了,到时候婆婆的菜就归你了。”

南昔人眨了眨眼,“你不想吃婆婆的菜?”

“我很想吃,但我这次并不是为了她的菜来的。”

“那你为了什么?难不成为了来受伤,然后再离开?”

笑死人鼻子已在抽气,“你在笑话我?”

南昔人忽然说着,“岂敢岂敢,笑大侠威名远播,剑术高超,岂是我等所能笑话的?”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说,“你就不要往心里去,大人有大量,还是说说你来这里目的是什么?”

笑死人点点头,又说,“这次我为了叶孤云而来的。”

叶孤云这三个字仿佛有种魔力,南昔人的呼吸都已不稳,“你要杀叶孤云,得灾星剑?”

笑死人点头,又摇摇头。

南昔人不明白。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四十九章 卖酒的大姑娘

笑死人瞧着南昔人许久许久,才说,“你真的不明白?”

南昔人点点头。

笑死人叹了口气,又说,“我一直认为你这个人,用可怕、可恨来形容,比较合适点,现在看来好像要改一改了。”

“怎么改?”

笑死人并没有面对这个问题,他说,“我摇头是不想杀叶孤云,点头是想得到灾星剑。”

南昔人仿佛真的明白了,他点点头,又说,“原来如此。”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杀叶孤云?”

南昔人又摇了摇头。

笑死人说,“你知道世上哪种人比较可怕?”

“阴险、狡诈、奸险......。”

南昔人说了一大堆,仿佛还有很多并未说完。

笑死人捂住肚子,仿佛很痛苦,实质上在强迫自己忍住笑,这对他而言,也是一种痛苦,而且很痛很痛,他赶紧摆了摆手,又说,“好了,够了,不要再说了。”

南昔人停下,不再说话。

“运气好的人,其实才是最可怕的人。”笑死人又说,“他一直运气都很好,我怕他这一点。”

南昔人点头,仿佛也承认这一点。

他也知道叶孤云最近的麻烦实在很多很多,一般人在那种情况下,一定会死在麻烦里,叶孤云却偏偏没有死在麻烦里。

这足以说明运气好的人,的确很可怕。

“我要说的话已说完。”笑死人叹息,又说,“我该走了。”

南昔人目光闪动,仿佛有点不舍得,他忽然淡淡的说,“其实我一个小小的秘密,也是我遗憾。”

“你说,我愿意听听。”

“我听说春香阁来了很多美女,据说有不少扶桑的女人,伺候男人都很专业。”南昔人的目光又在闪动,他又说,“我早就想去见识一下的,可是我一直没有机会。”

笑死人吐出口气,“这的确是件遗憾的事。”

南昔人叹息,“也许我没有机会过去了。”

他说着说着,冰冷的目光竟已变得发红,他慢慢的将金创药打开,在笑死人大腿上洒着,又说,“我没机会去了,你一定要玩个够本。”

笑死人目光也动了,甚至连心都动了,就连那喉结都在上下滚动。

这不难看出扶桑美人对他们这些江湖人的诱惑力到底有多大!

“你一定要多去多找她们,最后三个月不要出来了。”南昔人垂下头,仿佛在沉思,久久又说,“半个月之内,我若不去找你,就说明我归西了,就没机会玩了,所以你一定要替我住上半年。”

笑死人神情仿佛是吞下一口鸟粪。

“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有什么先天不行的毛病。”南昔人的目光竟已变得不那么冰冷,变得温暖了,又说,“你说出来,我一定会帮你的。”

笑死人喉结已在滚动,仿佛已被打动,他说,“你真的愿意帮我?”

南昔人点头。

笑死人咬牙吐出口气,“我没钱,我很穷,去那里一次,至少要花上五百两银子才算过得去。”

南昔人忽然从腰际摸出了两锭金子,他交到笑死人手里,又说,“这已是我全部的财产,你拿去花,你一定要记得一件事。”

“什么事?快说。”笑死人忽然紧紧握住南昔人的手。

他们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彼此仿佛已了解到彼此的情谊。

南昔人慢慢的将笑死人扶起来,又说,“我若是活不成,你一定要在每年的今天来到我的墓前说说那些扶桑女人。”

“说那些扶桑女人什么?”笑死人仿佛已变傻了。

南昔人的嘴已发干,勉强自己又说,“说说那些扶桑女人是怎么伺候男人的。”

笑死人吐出口气,连连点头,又说,“我一定能做到这一点,这对我来说,实在太简单了,你放心的去吧。”

南昔人并没有动,看着笑死人慢慢的离去。

笑死人走的很慢,因为大腿上的伤口很重很重,所以他走的很慢很慢,他只能勉强自己将一条腿往前先挪一步,然后再将后面受伤的腿硬生生拉过去,才完成一步路。

这样的走路方式,非但极为艰苦、困难,也极为痛苦、悲壮。

南昔人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眼前,神情才忽然变了,变得说不出的深沉、阴毒。

你若以为女人是天生的戏子,也许就错了,很多男人逢场作戏的技巧,要比大多数女人要高明。

他转过身就看到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他并没有一丝惧怕,说着,“你听到了?”

鬼发愁点头。

他点头的时候,舌头就上下摇晃着,仿佛是他的头发。

“你也知道寒秋这个人要来?”

鬼发愁点头。

“你见到他没有?”

鬼发愁摇头。

他摇头的时候,舌头就两边摇晃着。

“你最好躲着他一点?”南昔人目光忽然变得冷冷冰冰的,冷的像是死人的眼。

“为什么?”

鬼发愁说话的时候,舌头忽然抖得笔直,比他掌中的剑还要直。

南昔人淡淡的说,“因为他若是看到你,你一定要倒霉了。”

“哼!”鬼发愁脸颊上肌肉不停抽动,他又说,“我难道怕他不成?”

“你应该怕他的。”

“为什么?”

“因为在你看到他之前,你舌头一定会被他割掉。”南昔人又说,“你也许连影子都没见到。”

鬼发愁目光闪动,“他有这么厉害?”

“至少比你想象中要厉害的多。”

“那么我们现在该做点什么?”

“我们的计划不变,敢躲起来的就躲起来,该装死的就装死。”

“什么时候出手杀叶孤云?”

“等机会。”

“他来的时候岂非就是最好的机会?”

南昔人冷笑,“你以为有这么简单的事?”

“难道不是?”鬼发愁舌头忽然抖的笔直,慢慢软下,又抖的笔直,他说,“见到他就下手,这难道有错不成?”

南昔人笑的更冷,“我以为单单的鬼见了你会发愁,现在发现,原来猪见了你也会发愁。”

“你......。”鬼发愁的舌头不停抖动,连目光都在不停抖动起来。

南昔人冷冷的笑着,欣赏着他激动的样子,仿佛很得意,又仿佛很愉快。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弄死你?”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而冷酷。

“你弄死我了,你就不会得到灾星剑。”

鬼发愁目光闪动,鞘中剑竟已“叮叮”作响,他仿佛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怒火,现在却不得不去控制,因为他很想杀了叶孤云,得到灾星剑。

他若想得到灾星剑,就得等到叶孤云与南昔人拼命的时候出手,那个时候出手,才是最正确的。

南昔人又说,“这里的树很多,不要撞到树上了。”

他说完就忽然掠起,展开身形,箭一般射向屋子。

没有风,阵阵知鸟的叫声仿佛是从地狱里发出的,说不出的诡异而又诡秘。

叫叫停停,停停叫叫,实在令人厌恶、厌烦。

婆婆已倚在墙壁上睡熟了,手里却依然端着簸箕,五颜六色的暗器并没有少一个,一大堆依然是一大堆。

南昔人站在不远处,瞧着这里的一切。

天地间热力渐渐剧烈、凶猛而绝情,仿佛想将大地上的一切都活活热透。

他悄悄的走了过去,看了看桌上的菜,又看了看婆婆。

桌上的菜除了一堆苍蝇盯着以外,仿佛没有别的变化,汗水沿着脖子慢慢的流淌,婆婆仿佛并没有感觉到,她睡的很香。

现在该做点什么呢?

是杀了这个婆婆?还是等叶孤云过来?还是做点别的准备?

南昔人茫然的站在大地上,呆呆的看着林子里,仿佛在等着别人过来。

他只希望叶孤云不要早点过来,那样子事情会变得很复杂,很难办,这其间的危险与盘算,也许比他想象中要复杂。

小径上安安静静的,树上知鸟玩命的嘶叫着,仿佛时刻都忍受不了七月里阳光带来的热力,时刻都要崩溃。

南昔人的目光并未从小径上缩回来,小径上这个时候轻轻飘起了落叶。

他嘴角泛起笑意,他知道有人来了,却并不希望叶孤云这个时候过来,但他知道叶孤云一定会过来。

过来的人是衣着清秀的大姑娘,挑着两只桶慢慢的徐徐而来,走的并不快,脚下仿佛已在打晃,头上戴着只有农民下地干活时才用的那种草帽,青色布鞋上散落着几个补丁,脖梗挂着条毛巾。

毛巾已陈旧,她脖梗上的汗已很多,她轻轻咬唇,玩命的嗯了一声,放下两只桶,就呆呆望了望苍穹,她仿佛也忍受不了这天气。

并未看多久,她赶紧解开两粒扣子,露出了一截雪白而嫩滑的肌肤,她一只手拈起衣襟不停地抖着,仿佛已被热的不行了,当然这样还是不够的,她又将帽子取下,不停的往身子里扇风,一只手抖一下,另一只手就扇一下。

南昔人看了一眼,只觉得嘴里发干,呼吸都要停顿,一阵风吹过,双腿不由的轻轻颤动,仿佛忍受不了那种神秘的冲击。

他呆呆的看着那个大姑娘,眼睛里仿佛已燃起了火。

无论谁看到露出的雪白而娇嫩的肌肤,都会明白其它地方绝不会令人失望。

大姑娘一边扇,一边抖,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的停下,脸色变得出奇的满足,她的脸色却又变得很难看,因为她已看南昔人嘴角在流口水,她忽然破口大骂,“死不要脸的,你看什么看。”

声音大的连树上叶子都片片飘落,婆婆激灵灵抖了抖,又转了个身继续熟睡。

南昔人勉强控制着自己,嘿嘿笑着。

“你还看!”大姑娘的脸都被看得发红,又在大叫着,“再看我就收钱了。”

南昔人点点头,嘴角的口水并未擦净,就慢慢从腰带上取出一锭金子,然后晃了晃。

大姑娘脸上怒意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咯咯地笑着,笑得像是一只小母鸡,刚下了蛋的小母鸡,她说,“你真的愿意给我钱?”

南昔人的头点的像是花榜。

大姑娘赶紧挑着两只桶跑了过去,接着那锭金子,就痴痴的看着,目光中流露说不出的激动、喜悦,她看到这锭金子,仿佛比见到亲爹亲娘还要兴奋。

她咯咯的笑着说,“你真的愿意将这锭金子送给我?”

南昔人依然在痴痴的笑着,目光却落到她解开的衣襟,大姑娘咯咯的笑着,她的胸膛就不停上下起伏着。

“你为什么送我这锭金子?”

南昔人还是点点头,目光并未移开,他当然已被彻底吸引住,他的心他的魂当然已被勾走。

“你难道有什么居心?”

南昔人点点头。

无论大姑娘说什么,他都是点点头,仿佛已不能做别的。

大姑娘的目光从金子移开,看了一眼南昔人,身子就激灵灵抖了抖,颤声说,“你......你真下流。”

南昔人笑着,等到大姑娘的怒气渐渐平息才说,“姑娘你挑得是什么?”

“是酒。”大姑娘又说,“是成年女儿红。”

南昔人笑着说,“那在下就不客气了,去品尝一下先。”

“去吧,不要客气。”大姑娘并未看他一眼,她的心她的魂已被这锭金子彻底吸引了。

桶边上挂着水瓢,用绳子系上的,南昔人一把就将水瓢就拉了下来,玩命的喝了两瓢才坐在地上喘息。

他说,“你是我见过的女人当中最漂亮的一个。”

大姑娘娇笑着,“你真有眼光。”

“那当然了。”

“你现在是不是想做点什么?”大姑娘格格笑着,又说,“听说喝过酒的男人都会变的很坏,是不是?”

南昔人摇头,“不是的,其实......其实......。”

他的话已很无力,很柔软。

“现在是不是很舒服?舒服的想睡觉?”

南昔人点头。

“那你就闭上眼试一试?”

南昔人闭上眼,接着竟已倒下!

这酒里居然已被下了药!

大姑娘忽然从怀里摸出两个白面馒头,重重的摔在南昔人脸上,格格笑着,大姑娘依然在笑,她不得不笑一下,但笑的声音却已变了。

变得雄浑而有力,没有一丝女人的味道。

他居然是个男人!

他的手摸了摸腰际,一口剑就忽然跳了出来。

“你死了可不要怨我,因为我实在不想杀你,但你却不得不死。”

话语声中,剑光飘起。

这时突听一人说,“你不能杀他。”

孤孤单单的声音,孤孤单单的杀气,天下间有这样的杀气,也许只有一个人。

叶孤云。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五十章 冷剑

叶孤云孤孤单单的矗立在大地上,他的声音也是孤孤单单的,他说,“你不能杀他。”

“我为什么不能杀他?”

“因为他的命是我的,我没杀,就没有人能杀。”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无论你是什么人都一样,我绝不会让你杀了他。”叶孤云慢慢的走了过去,刀锋般的眸子,逼视着这个人,这口剑。

剑锋硬生生停下,距离南昔人的脖梗不足三寸。

脖梗上那根血管已隐隐跳动。

叶孤云冷冷笑了笑,又说,“其实我知道你是谁。”

他一步就到了这人跟前,又说,“你是寒秋,已剑气杀人的高手寒秋。”

“你居然认出了我?”

“是的。”叶孤云目光从他的脸滑到他的手,握剑的手,又说,“我猜得没错,你过来本是为了找我。”

寒秋点头,掌中剑忽然挥动着,地上落叶片片起伏,又从中间断开。

“你现在看到我,却不敢出手。”

寒秋冰冷的目光又看了一眼婆婆,婆婆不知何时已醒,她的目光更亮,亮如寒星。

手里的簸箕依然端着,里面的一大堆暗器并未少一根。

无论谁都看得出,那种暗器很容易杀死人,无论什么样的人,在那暗器之下都会容易变成死人。

“是的。”寒秋吐出口气,又说,“我的确不敢杀你,因为我要杀你,婆婆就会出手,我身上就会多出不少窟窿。”

寒秋冷冷笑了笑,又说,“看来我现在只好将南昔人交给你了。”

“是的。”

“那你来拿走吧,我好像没有理由阻止。”

他说着说着,忽然让开,拱了拱手,让得远远的,他居然很听话,他又说,“请。”

叶孤云慢慢的走了过去,就当他靠近南昔人的那一刻,南昔人忽然动了,动的很快。

他的身子骤然弹起,纵身一跃已到了两丈外,剑光闪动间已刺出十几剑。

动作非但很快,也令人无法想像。

令人更没有想到的是叶孤云,他的身子竟影子般贴了过去。

这其间的变化实在太快,快的令人无法想象。

叶孤云孤云般飘动着,掌中剑并未刺出。

他的剑刺出,对手必然已死在剑下。

剑光闪动间,南昔人的剑又刺出了十几剑,就在南昔人从林叶之巅跃下,叶孤云也跟着落下的那一刻。

地面忽然出现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这人也握住剑,一双眼睛直愣愣看着叶孤云。

叶孤云身子半转挥剑,想用剑光护住身子,却发现晚了。

这人的舌头飘动,剑光也在飘动,大笑着刺出了一剑。

刺得很快,也很准。

这本就是守株待兔的一招,等兔子出来,立刻出手,这根本没有失手的理由。

叶孤云剑光刚飘起,这人的剑已刺进他躯体,刺进一寸三分。

人倒下,鲜血飞溅。

他倒地的瞬间,贴着地面一滑,已到了两丈外,他挣扎着站起,就看到鬼发愁倒在血泊中,倒在他自己的血泊中。

叶孤云吃惊的看着鬼发愁。

他并没见过这个人,却认识这个人,这么难对付的人竟然已死了。

林子里安安静静的,连落叶飘落着地,都变得很萧索而无力。

南昔人就在不远处,他看见鬼发愁倒下,显然觉得很吃惊,他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叶孤云。

叶孤云冷冷看着他,冷冷的说着,“你到底还是有帮手。”

“可惜被你的帮手杀了。”南昔人叹息。

叶孤云承认这是帮手,却不承认是自己的帮手,因为这人并不是他找的,所以这人出手目的,叶孤云却不知道。

南昔人大笑着凌空一翻,箭一般射向屋子。

他不愿呆在这里,因为这里已是危险的地方,这里除了叶孤云以外,必定还有一个秘密的高手,江湖中能一剑将鬼发愁杀死的人并不多,他心里已在不停想着这个人到底是谁。

这个人是寒秋?是婆婆?

这两人显然都不是,因为南昔人出来就看到了他们两人,这两人也在看着他。

那是谁?是谁在林子里将鬼发愁杀死?

他并不惧怕,因为还有底牌。

叶孤云忽然孤云般落下,落在不远处,冷冷的盯着南昔人,躯体上鲜血滴滴滚落。

他的手紧紧捂住紧靠胸膛不足一寸的地方,那一剑几乎要了他的命。

江湖中能称得上是鬼发愁的人,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很庆幸那一剑刺偏了那一点点,所以他还活着,他忽然想起了一道剑光,就在鬼发愁剑光飞起的瞬间,后面也闪过一道剑光。

想到这一点,叶孤云的背脊不由沁出冷汗。

因为正是那一剑的出现,才令鬼发愁的剑锋有了偏差,所以他才活着。

这个人是谁?他并没有看到这个人,只看到一道剑光。

是自己的敌人?还是自己的朋友?

他看了看南昔人,南昔人居然也在看着他。

南昔人的眼中居然带着恐惧、惊慌之色,这是叶孤云不明白的地方,因为自己已受伤,这正是南昔人的优势。

他没有理由恐惧、惊慌。

“你好像见到鬼了?”

南昔人眨了眨眼,久久之后,才点点头。

“那本是你的帮手?”

“是的。”南昔人又说,“可惜被另一个人杀了。”

“你并没有想到这人是谁?”

南昔人点点头,不语。

“你应该想到的,能将你帮手杀死的人,绝不是个泛泛之辈。”叶孤云凝视着冰冷的剑锋,他的话也同样令人冰冷。

“我想不到。”南昔人的目光已到处看着。

空地上只有四个人,叶孤云,南昔人,婆婆,寒秋。

南昔人不由的看了看婆婆跟寒秋,这两人并没有看他一眼,却在看着叶孤云,他们两人关心的人是叶孤云,并不是南昔人。

叶孤云冷冷的笑了笑,“你好像不敢出剑杀我了?”

南昔人点头承认,因为他也看到鬼发愁背后的恐怖一剑。

“但我却不一样,我一定会追杀你的。”

“你受伤了?”

“是的,但我出剑绝不会慢。”叶孤云冷冷笑了笑,又说,“你还有一个优势。”

“什么优势?”

“至少寒秋是你找来的,他绝不会杀你。”

寒秋忽然盯着叶孤云,“为什么?”

“因为你要杀他,他早就死了,而且早就死在那瓢酒里面了。”

寒秋脸色变了变,“我本就与南昔人串通好了,在你与他拼命的时候,出剑杀了你,然后得灾星剑。”

他已不打算隐瞒,因为隐瞒已无用。

叶孤云冷笑,“我并没有灾星剑。”

“你死了就有了。”寒秋冷漠的目光逼视着叶孤云,又说,“这是江湖中不是秘密的秘密。”

叶孤云不语,他的手紧紧握住剑柄,冰冷的眸子却已逼视着南昔人,逼视着南昔人的咽喉。

南昔人只觉得咽喉一阵刺痛,冰冷而又刺痛。

婆婆一直没有说话,现在忽然已说话,“你想杀南昔人?”

她说话并没有看一眼叶孤云,依然看着簸箕里五颜六色的暗器,这种暗器在江湖中至少已杀了十几个人,十几个极为厉害的角色。

这十几个人本来绝对死不掉的,别人也不会相信这些人会死,可是却偏偏死在她的暗器之下,所以她说着话的时候,没有人不听,每个人都在仔仔细细的听着,每个字都要听清楚。

叶孤云点头,又说,“是的,没错,我有杀他的理由。”

“什么理由?”

叶孤云脸色变得极为冷漠而又痛苦,“他是七口剑之一,我非杀他不可。”

“你说的没错,那你去杀。”

“可是......。”

“可是也没关系,我是不会阻止你去杀这个人的。”

南昔人的眼睛仿佛已要哭出泪水,他说,“婆婆,我......。”

“我没有理由阻止他杀你,你也没有理由不被他杀。”婆婆冷冷笑了笑,又说,“所以你如果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杀了叶孤云。”

南昔人脸颊上现出绝望之色,他决没有把握杀了叶孤云,一丝把握也没有。

他与叶剑不同,叶剑出剑杀人,也许用很多剑招,但叶孤云却不同,他只有一招,一招就是一剑。

南昔人忽然握剑,凝视着叶孤云身上的伤口,久久之后,嘴角忽然泛起一抹恶毒的狡黠之色。

“你过来。”

叶孤云没有说话,身子一掠,已过去了。

南昔人忽然挥动剑光,身子连忙退出一丈外,这里已靠近林子,与婆婆已有距离。

叶孤云孤云般飘了过去,影子般紧贴着,他已隐隐感受到冰冷而彻骨的剑光贴着躯体滑过时那一刹那带来的冲击,根根肌肉都不停抽动。

“好剑法。”

“这的确是好剑法,因为本就是杀你老子的那一剑。”

话语声中,一道剑光飞出。

从叶孤云手里飞出,飞虹般刺出。

叶孤云已出剑!

就在叶孤云刺出一剑的同一瞬间,另一道剑光骤然飞起,就在叶孤云的背后忽然飞起。

人骤然倒下,倒在冰冷、坚硬的大地上。

鲜血并未飞溅,因为南昔人紧紧将伤口捂住,所以鲜血只能从他手指缝里流出的,流出的也很慢很慢。

叶孤云石像般矗立在大地上,鲜血滴滴从剑尖滑落。

背脊一口剑直直刺进了他的躯体,他还没死,是因为那口剑刺入的地方并不是要害。

叶孤云吐出口气,“我知道是你。”

“我是什么人?”

“你是笑死人!”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五十一章 剑客相斗

笑死人大笑,“你居然猜到是我?”

他凝视着剑锋上的血迹滴滴滑落,仿佛很愉快。

“是的。”叶孤云咬牙,鲜血却从嘴角流了出来,他又说,“要猜到你并不困难。”

“你说说,你是怎么猜到的?”

“因为你受伤本就是假的,大腿上那道剑伤,本就是你故意让对手刺到的。”叶孤云嘴角现出讥诮之色。

笑死人脸色变了,“你还看出来什么?”

“我还看出你与南昔人分开,往前走的样子,也是装出来的。”叶孤云讥诮之色更浓。

“你这个也看出来了?”

“是的。”叶孤云又解释,“你若是再跌倒几下,就更像了,我当时看到你的时候,差点忍不住笑出声音。”

“你为什么要笑?”

“因为你装的太像了,所以就变得不像了。”

笑死人脸上动容,他忽然明白了这一点,这本是简简单单的道理,为什么自己没有想到?

“还有一点也很好笑。”

“哪一点?”

“非但我看了出来,就连南昔人也看了出来,所以你这人做这事真的很好笑。”叶孤云竟真的笑了笑。

笑死人却已愤怒,连那双眼睛中,仿佛都充满了愤怒的火焰。

叶孤云笑意渐渐消失,又说,“这些却不是最好笑的事。”

“你说,快说什么事是最好笑的?”笑死人的手忽然握得更紧。

“最好笑的是南昔人居然给你金子,让你去找扶桑美人睡觉。”

“这个哪里好笑了?”

“你觉得南昔人的心会这么好?”叶孤云又笑了。

“那他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因为他想要你死在扶桑美人的怀里,而不是死在这里。”

“你说什么?”笑死人身子抽紧,连声音都已沙哑。

他不信,他愤怒,他却偏偏想不通这个道理。

“你一定想不通南昔人害你的高妙之处在哪?”叶孤云冷冷的盯着南昔人背脊,仿佛想看穿他的心,看看到底是不是黑的?

笑死人眼角已因愤怒不停跳动,“你说说,他害我的地方在哪里了。”

他冷冷的又哼了一声,又说,“你若是说不出来,我就在你身上多捅几个窟窿再死,那样的死法一定很过瘾。”

他越说越激动,又说,“那样的死法一定很过瘾,不但死的过瘾,看的人也很过瘾。”

叶孤云等到他的激动慢慢平息才淡淡的说,“你一定还记得南昔人给你的金创药。”

“金创药?”

“是的,我看见他往你大腿上洒,差点连肠子都笑得断了。”

“这个有什么好笑的?”

“好笑,绝对好笑。”叶孤云冷冷笑了笑,又说,“你以为南昔人有这么好?他故意在你大腿上洒一洒,然后就不用担心你跟他抢灾星剑了。”

“这不可能?”

“这是真的,不信的话,你为什么不看看伤口。”

笑死人并没有看到伤口,就已承认了这一点,受伤的整条腿已完全发黑,裤子上的血迹竟已发黑。

“这是什么毒?”他说着话的时候,忽然发现嘴巴已发麻、发干。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毒,却知道点别的事。”叶孤云脸色现出轻蔑、不肖,又说,“这件事才是你应该关心的,别的事绝不是你该关心的。”

“你快说。”

“那并不是寻常之毒,也许只有五毒教的人才能救你。”

“五毒教?”

五毒教这三个字仿佛也有种魔力,令人胆寒心寒的魔力。

“你怕了?”叶孤云又说,“你去五毒教并不是件好事,因为五毒教的人即使救了你,你一定也残废了。”

笑死人嘴角已有苦水。

“五毒教的人救了你,同时又有另一种毒药在你身上了。”叶孤云咬牙讥笑,又说,“你现在最好还是先找好该去的墓穴,这是你该做的。”

笑死人也笑了笑,笑得疯狂而冷酷,“我就算死了,也拉一个垫背的,你就是我垫......。”

他的话并未说出,一道剑光闪过。

他忽然倒下,嘴角的苦水已没有,流出的却是黑水。

叶孤云转过身就看到了寒秋,寒秋掌中的剑正滴着血,颜色却是黑的。

他淡淡的说着,“好歹毒的金创药。”

“最歹毒的恐怕就是你的剑了。”

“谢谢褒奖。”寒秋冷冷笑着。

“可惜南昔人死了,否则的话......。”

“否则的话怎样?”

“按他的做事风格,你一定也会享受到这样的结局。”

“哦?”寒秋冷笑,“可惜我不是笑死人,所以我不会有这样的结局。”

叶孤云叹息,他忽然静静的凝视着南昔人。

他又说,“是的,可惜你不是笑死人,否则真的就要被笑死了。”

叶孤云闭上眼,似已很疲倦,很劳累。

寒秋冷冷瞧着叶孤云,“你为什么没有一丝惧怕之色?”

“我为什么要怕?”叶孤云依然没有看他一眼。

“你不怕我会杀了你?”

“你的确可以杀了我,而且机会也很大,但是......。”叶孤云没有说话,又在叹息。

叹息声中,仿佛带着难以言表的疲倦,厌恶。

“但是什么?”寒秋的剑已对准他的背脊。

“你还是不要出手的好。”

“为什么?”寒秋凝视着剑锋上漆黑的血迹,又说,“你难不成还能杀人?还能杀得了我?”

“我不会杀你,但是有人会杀你的。”

“谁?”

叶孤云不在看南昔人一眼,目光落到不远处的婆婆身上,却又说,“你不怕她杀了你?”

寒秋目光忽然看向婆婆,久久说不出话了。

婆婆慢慢的走了过来,淡淡的说着,“你们躲这么远,是不是怕我宰了你们?”

“不是,我怕婆婆不宰我。”

“你居然不想活了?”婆婆虽然在笑着,面对的人却是寒秋。

寒秋慢慢的退了几步,慢慢的竟已退到南昔人边上。

“是的,活着的确很累,死掉一了百了。”

婆婆叹息,眸子里现出惋惜之色,“人真的很奇怪,该死的人偏偏不想死,该活的人偏偏不想活。”

剑尖上的鲜血已飘尽,寒秋仿佛已忘了入鞘了,“谁该死却不想死?”

“你。”婆婆笑了笑,又说,“就是你该死,我说到三的时候,你若是没有走,就真的要死了。”

寒秋冷冷盯着婆婆手里的簸箕,簸箕里五颜六色的暗器靠他更近了。

“一。”

“二。”

婆婆的话声音并不大,却拉得很长。

就在婆婆说出“二”的瞬间,南昔人忽然跃起,掌中剑已刺出。

这一刺实在很突然,没有人能反应过来,就连叶孤云都大吃一惊。

南昔人居然没死!

剑光飞出的瞬间,寒秋骤然杀猪般鬼叫着跃起三丈高,鲜血在他两丈高的时候,就忽然溅出。

剑光消失,南昔人已到了一丈外,捂住伤口,瞧着叶孤云。

“你也没有想到我还没死?”

“是的。”叶孤云的确没有想到,那一剑明明已刺中他的要害,明明已死了,为什么又活了过来?

他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南昔人若是轻易的死去,就不叫南昔人了。”

婆婆眯起眼,淡淡的笑着,并未说话。

南昔人凝视叶孤云,“你一定很奇怪一件事。”

“是的,你为什么不怕婆婆出手杀你?”叶孤云笑的仿佛很勉强,又说,“那一剑若是出手杀我,我也没有把握活着。”

“你知道就好。”南昔人慢慢的靠近婆婆,又说,“因为婆婆绝不会杀我的。”

叶孤云叹息,“她为什么不会杀你?”

南昔人笑了,“因为婆婆本就是我找来的,她过来目的只有一个。”

他脸颊上的笑意更浓,“她过来就是杀你,杀了你,得灾星剑。”

“灾星剑?”叶孤云的目光又变得深沉而又痛苦。

“是的,杀了你就可以得到灾星剑了。”南昔人笑意慢慢的消失,接着说,“你不信也不行,这就是现实,否则我的内伤就不会好的那么快了。”

“不错,你的内伤好的那么快,也许都是婆婆的菜奏的效果。”

南昔人点头,“可惜我的剑还是没有把握杀你。”

“那是你没有勇气?”

南昔人并未面对这句话,却说了另外一句奇怪的话,“你知道你的剑与你老子的剑有什么区别?”

叶孤云不语,额角青筋又已轻轻跳动。

掌中剑鲜血已飘尽,并未入鞘,他手中也没有鞘。

“你老子的剑法很残忍、冷酷,剑招却很多,你的剑无情、冷血的,也许你对自己也是无情、冷血的,所以剑招却只有一招。”南昔人吐出口气,又说,“出手一剑,绝不落空。”

叶孤云不语。

他仿佛懒得言语,他本就很讨厌磨牙,以前很讨厌,以后也是一样。

南昔人淡淡的又说,“直到现在为止,我还是没有把握杀了你,就算你受了很重的伤,就算你快要死了,我也一样没有把握杀你。”

“我只奇怪一点。”

“你以前杀人时,也是这么喜欢磨牙?”

“对你是例外。”南昔人忽然面向婆婆,目光中竟已现出尊敬、佩服之色,他又说,“现在就是你出手的时候,我绝不会跟你争那把灾星剑。”

婆婆点点头。

她慢慢的凝视着簸箕,又笑了笑,“我的确该出手了。”

她忽然握起满把暗器,却并未发出,只是淡淡的笑着,仿佛也没打算出手。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五十二章 追杀

婆婆笑着凝视南昔人,笑的有点讥诮,却并未说话。

南昔人也笑着,脸上的笑意却已渐渐僵硬、凝结,他觉得婆婆有点不对,却说不出哪里不对。

阳光变得更热,林木里知鸟尖叫的更加疯狂、剧烈。

汗水从眼帘慢慢的滑落,额头上那根青筋已被晒的发黑,甚至连舌头因缺少水分而变得酸痛,即便如此,南昔人也不愿动一下,因为动一下,就会生出破绽,无论多么小的破绽,都是一种被杀的机会,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其中的道理,因为这是他从死亡边缘挣扎时所得到的教训,这种教训远比大都数说教要使用、有效。

婆婆却不同,她忍受不了这种折磨,她只是擦了擦汗而已。

就在他擦汗的那一刹那间,就看到了一道剑光飞出,向她刺了过来。

剑光闪动间,她大喝一声,“你敢,小兔崽子。”

剑光骤然方向大变,竟已刺向叶孤云,叶孤云本就在等着。

他冷冷的笑着,他的剑并未刺出,因为这机会还不够好,他杀人要等到对方的招式已用老,新力又无法生出,这个时候出手才是最正确的,一招得手,绝不会给对手留下一丝回旋的余地。

要等到这样的机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学会这道理的人必将经历了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决斗,因为只有从这里面才能领悟这其间的道理所在。

他的手并没有动,但掌中剑却动了,剑尖神奇般悄悄斜指南昔人的咽喉。

此时的目光也正盯着南昔人的咽喉,这口剑与叶孤云经历大小战役不计其数,仿佛已与主人的心灵融为一体。

叶孤云也与平常时杀人一样,等着那种机会。

他很有耐心,更有经验。

可是他错了,就在他打算刺出那一剑的瞬间,南昔人忽然有了变化,剑光消失,人已翻身一飘,双脚一滑,已到了远方。

叶孤云脸色大变,吃了一惊。

他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手,却偏偏有这一手。

他说,“追。”

婆婆将脸上的精致面具拿掉,露出少女的洁白、新鲜、娇嫩的脸颊,一双暗淡的目光变得比刀锋还要锋利还要亮,忽然说,“当然要追,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他杀死。”

她身子刚掠起,忽又落下,一口鲜血吐出,竟已软软无力。

叶孤云柔柔将他扶起,又说,“你居然伤得这么重,我不能再让你为我冒险。”

少女咬牙,冷冷说着,“我毒少要杀的人,没有一个能逃掉,他当然也不能。”

这赫然是毒少,那婆婆呢?

叶孤云柔柔将他扶到屋里,一个老人斜倚在锅门的那堆稻草上,正用一双充满愤怒、怨恨的眼睛盯着他们,一个字也没有说出。

她不用说出,因为那双眼睛已说的够多!也说的够毒!

“想不到他居然认出了我。”毒少说的很慢,嘴角的鲜血却流得很快。

“是的。”叶孤云叹息,目光中充满了无限愧疚、心酸,“我不能在让你为我去冒险。”

毒少眼睛忽然露出痛苦之色,忽然垂下头,没有说话,泪却流下,无论谁都看得出她很痛苦很悲伤。

叶孤云的心已要碎了,却偏偏不知道如何去给于安慰。

他柔柔将她的手握住,目光变得更加温柔,他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

这句话并没有说出,因为他看见毒少已抬起头看着他。

她的神情竟已将这句话活活扼死,扼死于无形,她的神情充满了说不出的温柔、怜惜、疼爱,对情人的那种独一无二的那种温柔、怜惜、疼爱,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在这双眼睛还能保持镇定。

叶孤云也不能,他喉结已上下滚动,张开的嘴已慢慢合上,他知道自己的话一定剑一般刺入了她的心。

痛得她无法呼吸,无法活着。

毒少泪水滑落,双手忽然将叶孤云的手握住,贴在脸颊上来来回回的摩擦着,她仿佛要将自己一生的情爱都释放出,“你要走了?”

叶孤云不语,许久之后才慢慢点点头。

“我并不怪你,因为这是我自找的。”毒少淡淡的说着,“也不必自责,那天是我勾引你的,我已得到了满足,我并没有失望。”

她柔柔的笑了笑,又说,“就算多年以后,我也不会有遗憾,这个你能懂吗?”

叶孤云不懂,他是剑客,剑客对少女的心绝不会明白的。

但他知道她心里的悲痛与哀伤,这是他无法面对的,也无法掩去的。

“你应该懂的。”毒少又笑了笑,又说,“你第一次杀人时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叶孤云吐口而出,“很兴奋,很刺激,很快意。”

他并没有思考,因为这本就是事实,也是一种享受。

“你知道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毒少依然在笑,笑的却很快乐、很欢愉,也很满足。

“因为他令我满足,我第一次遇到他实在是一件快乐的事。”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眼睛里的泪水忽然滑落。

但他是男人,男人的泪水本不该轻易流的,但他已无法控制,也无力控制住,他能控制着伤口的痛苦,甚至能控制对手的鲜血飞溅到脸颊上流淌到嘴角时生出的又咸又苦滋味所带来的恐惧,他几乎能控制一切,却偏偏无法控制泪水。

这个时候,毒少的双手却伸了出去,等着泪水,一滴一滴的落到她的手心,她又笑了,笑得很得意,又很如愿。

她说,“你现在懂了?”

叶孤云不说话,忽然点点头。

他的确明白了这其间的道理,都是第一次,都是得到了兴奋、刺激、快意,这都是一样的。

世上的事很多都一样,一个道理,只要用心去品味,你一定找到很多第一次带给自己的那种冲击,是多么的可爱,多么的可亲。

“你明白了就好,那一天也许是我这辈子最兴奋、最刺激、最快意的一天。”毒少忽然转过身,不愿将脸色的满足而疲倦之色让叶孤云看到,因为她还是少女,少女总是羞涩的,她也不例外,她一想到那天的冲击,就不由的感到一阵晕眩,然后就彻底满足、疲倦。

她还是错了。

因为那种满足、疲倦的神采却是大多数男人喜欢看到的,因为男人看到那种神采,自己心里的自尊心就会变得极为高昂,那种征服感带来的喜悦与自豪,也许是她现在无法想到的。

躯体已轻颤,脸颊上红晕已更加剧烈,她柔声说,“你走吧,心里不要有什么歉意。”

叶孤云很想问一句为什么,嘴里却说出了一个字,“嗯。”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又有谁知道里面包涵了多少歉意与愧疚!

“我知道你一定做不到,但是我真的感激你。”毒少又笑了,笑意里却带着神秘的甜蜜之色。

叶孤云不语,他轻轻将剑插在大地上,双手柔柔将她抱住,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他现在只能这样来表示自己内心的感受。

剑锋森寒、彻骨而冷酷!

躯体柔软、无骨而多情!!

他们的心呢?此时会怎么样?

叶孤云抱得更柔,这种感觉来的太突然,太猛烈,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住那种情感。

路旁的鲜花开得那么新鲜那么明艳,明艳的令人无法回避。

鲜花为什么而活,岂非正是那灿烂、辉煌那一刹那的美丽?那种美丽岂非是每一朵花活着时最动人的时刻!也是它生命的意义所在!

女人呢?是不是也一样?只要有过灿烂、辉煌的享受,就已满足,她活着也得到了应得的意义,一生也就没有白活!

叶孤云身子孤云般飘动,飘向林子深处。

他相信南昔人走的绝不会太快,因为他受到的伤很重很重,留下的血迹凌乱,有的与林叶融为一体,有的滴在大地上,被大地彻底吞噬,有的滴在新鲜的花朵上,花朵染上了血腥,却变得更美,更妩媚,美的像是化过浓妆的女人,美的那么妩媚那么诱人。

林子的尽头竟是街道。

叶孤云站在街道上喘息,他的躯体几乎已要倒下。

他不愿放过这大好的机会,所以他掠起往街心飘去,沿着血迹找寻,就到了一家药店,店面的牌匾虽已陈旧、古朴,却更显得更正宗,更专业。

疮黄的门板,漆黑的四个大字,救世神医。

门并未关上,站在门口就看到了南昔人,南昔人的手正放在一块折叠很整齐很干净的布上,他的神色很呆滞,很茫然。

一个头戴布帽双眼深陷的大夫正给他号脉。

大夫眼角皱纹已很深,号脉的时候,显得更深,眉头微微紧锁,仿佛在沉思着什么,他也茫然的凝视着外面。

叶孤云喘息着站在门口,直到呼吸渐渐平稳,才慢慢的走了进来。

他凝视着南昔人,南昔人也在凝视着他。

南昔人看到叶孤云时,脸色变得惨白,但大夫眨了眨眼,又嗯了一声时,他的脸色却变得惨白如死人。

大夫并没有笑,他仿佛并不喜欢笑。

“你多大了?”

“四十有一。”

“你是剑客?”

“是的。”

“你杀人太多,生病了。”

“什么病?”南昔人额角汗水不由滑落。

“你得了死病!”

南昔人忽然跃起,抽身箭一般射向外面,却发现自己又回去了,又安安稳稳的坐在那里。

他的手依然在替南昔人号脉,“生病的人决不能离开这里,就算你是叶孤云,也不能离开这里。”

叶孤云暗暗吃惊,这人居然认识自己。

他隐隐猜到这大夫是谁了,医术高明,救世神医这四个字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用得起的,江湖中这样的人并不多。

号神医是其中一个。

号神医凝视着叶孤云,“你过来看病?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毛病。”叶孤云看了一眼南昔人,又说,“有毛病的人才过来找你看病。”

号神医点点头,仿佛明白了不少东西,又说,“你进来告诉我,说生病了。”

这句话并不是对叶孤云说的,是对南昔人说出的。

“是的。”南昔人勉强自己又说,“但我没毛病。”

他顿了顿又补充,“所以找你也治不好,所以我该走了。”

“你不能走。”号神医又说,“你现在没毛病,我却有毛病了。”

“你有什么毛病?”南昔人脸颊上汗水更多,狠狠咬牙,又接着说,“你有毛病可以找其他的人看,不要找我。”

“我不能找别人。”

“你为什么不能找别人?”南昔人嘴里虽然说着话,但他已觉得那条手臂已麻痹,已不行。

号神医并没有看他一眼,茫然盯着外面那条阳光下发亮的街道。

他说,“因为今天的日子是七月十七。”

叶孤云不明白,七月十七是什么意思?他不明白的事,南昔人也不会明白。

南昔人不明白却已急了,他说,“七月十七是什么意思?”

号神医淡淡的说着,“因为这日子逢单。”

他仿佛知道别人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所以又解释着,“逢双我救人的,逢单我一定要杀人,这是我的毛病。”

南昔人点头,面如死灰,却又说着,“你毛病很重?”

“是的。”号神医笑了,笑的很奇特,“这毛病已跟我多年,所以这附近的人都知道我的毛病,绝不会在逢单的时候找我,除了你。”

“我没毛病,你也休想让我有毛病。”

“你过来就说明有毛病。”号神医接着说,“你没毛病就不会在逢单的日子找我。”

南昔人喘息着,又说,“我没毛病。”

他说着说着仿佛要哭了。

号神医却又说,“你有毛病,而且很重很重,我一定要治治你。”

“你要怎么治?”

号神医淡淡的一笑,又说,“治病一定要讲究,我讲究的很多,所以你要忍受着。”

“我为什么要忍受?”

号神医不再说话,这句话仿佛深深刺到了他的痛处。

他并没有做别的事,依然在号脉,静静的号脉,连神情都没有什么变化,南昔人嘴角苦水痛的已吐出。

南昔人喘息着,他已感觉到冷汗彻底湿透衣衫。

矮几上茶壶热气徐徐飘动,叶孤云并不知道这是药香,还是茶香,他端起就往嘴里倒。

喝完就坐在矮几上冷冷盯着南昔人,也盯着南昔人的咽喉。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五十三章 春秋大梦

南昔人嘴角肌肉抽动,凝视着号神医,忽然说,“你号脉还要多久?”

“两个时辰。”

南昔人嘴角苦水流出的更多,又说,“你有疯病?”

号神医不理他。

“你号脉,就慢慢的号,我不陪你了。”

话语声中,剑光一闪,手臂骤然已被他削断,他挣扎着翻了几个跟头,又爬起,冷冷瞧着号神医,“这个送给你,你可以慢慢号脉了。”

“你行,你真有种,我号脉,你走你的。”号神医脸色动容,话语声中,隐隐带着佩服之色。

叶孤云忽然掠起,孤云般飘了过去,“你还要逃?”

“是的。”南昔人剑光撩起,剑柄离手,直刺叶孤云。

叶孤云身形半转,忽然看到南昔人的手挥动,横剑挥动,剑光骤然护住身子。

一连串珠落玉盘般叮叮作响之后,叶孤云在看外面,却发现这人已不见了。

南昔人竟又逃了!

叶孤云忽然回过头凝视着号神医,他说,“号神医招牌该砸了。”

号神医顿了顿,“为什么?”

“你逢单杀人,你并未杀死人,让他走了。”

“是的。”

“所以你的招牌该砸了。”叶孤云身子掠起,从招牌上飘过,一道剑光也一飘而过。

招牌忽然倒下,化作两瓣。

号神医盯着地上的破碎招牌,脸色并没有一丝变化,依然在号脉,号那条南昔人的手臂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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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菜早已冷透,苍蝇却更多。

毒少挣扎着站起,深深叹息,目光慢慢从叶孤云远去的方向缩回来,缩回来就看着婆婆,婆婆瞳孔收缩,脸色惨变。

她颤声说,“你要做什么?”

“你是不是很得意?”

“我为什么要得意?”婆婆脸上的肌肉已因紧张而变得扭曲。

“你看到我受伤的样子,是不是很可笑。”

“你一点也不可笑,反而很可怜。”

“可怜?”毒少毒毒的盯着婆婆,又说,“你可怜我?”

婆婆紧紧闭上嘴,不愿多说一句话。

毒少的目光露出怨毒、怨恨之色,“都是你害到我了。”

“我害到你了?”

“是的。”毒少又说,“我若不是跟你拼命,身体就不会伤成这样,这都是你害的。”

婆婆喘息着又说,“这都是你自作多情,明明不是你的,你厚着脸去要,这本是你应得的,活该。”

毒少忽然直愣愣盯着婆婆,眼珠子瞪得比鸭蛋还要大,“若不是你这个老不死的,我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我不受这么重的伤,就一定会帮到叶孤云,他也不会离开我。”

婆婆不语,她承认这一点。

“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毒少嘻嘻的笑了笑,笑的说不出的淫狠、猥琐。

婆婆目中恐惧之色更浓,“你......。”

她的话还未说出,毒少拳头硬生生击在她的肚子上,拳头威猛坚硬,肚子却已松软无力。

毒少恶狠狠的笑着,她说,“怎么样?是不是很舒坦?”

婆婆张开嘴想说什么,一口鲜血却已飞溅而出。

毒少忽然取出一粒丹药,往婆婆嘴里一塞,两只手抓住她的头,不停的摇晃着,直到她的喉结滚动,丹药彻底下咽才放开手。

“这是什么毒药?”婆婆只觉得满头星星闪动,天旋地转,什么都看不清楚,什么都极为模糊。

“七日断命丹。”

“七日断命丹?”

毒少生怕她不太明白,又说,“吃了七日断命丹的人,每七天发一次病,浑身疼的想死,到处都会很疼。”

“你真的很毒,不愧是五毒教的教主女儿。”

毒少大笑,大笑着又往她嘴里放了一粒丹药,又玩命的摇了摇,松开时,婆婆当然已吃下那粒丹药。

“你想不想知道这是什么毒?”

婆婆眼睛中满是惊慌、绝望之色,久久之后,才睁开眼睛,死死盯着毒少,“有种就放开我,我们再打一场。”

毒少忽然在她躯体上点了几下,就看到婆婆疯子般扑了过来,看她愤怒的样子,仿佛恨不得将毒少撕成碎片。

只可惜她刚到跟前,身体忽然不听使唤,双手忽然平放,手指伸得笔直,甚至连舌头都伸了出来,“你这是什么毒?”

“这是僵尸跳。”毒少大笑着踢出一脚,婆婆骤然飞入林子里。

江湖中很少有人听过“僵尸跳”这的名字,却并不是不存在,吃了这种丹药的人,就会变得像是僵尸一样活着,走路只能跳着走,就像是真的僵尸。

林子骤然响起野兽般的吼叫,落叶飘飘,群鸟惊飞。

毒少笑了。

折磨别人,也是一种释放愤怒的法子,这种法子她并不常用,但她却知道这种法子极为有效、实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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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块块青石被烤得发烫,一条人影也没有,没有人愿意出来受这种醉。

两边的店面门都大开着,杂货店的老板睡在阴凉下的软床上,肚子凸起如西瓜,呼噜打得跟猪一样。

谁也不知道他养足精神做什么?是不是晚上的事太多?太伤神?

叶孤云忽然落下,瞧着他。

因为血迹延伸到这里,就没有了,南昔人一定在这附近。

软床的边上就是矮几,矮几上放着个茶壶,茶水已凉,叶孤云端起茶水对着他的鼻子倒茶水,希望他快点醒来。

他并不喜欢用粗鲁的法子,这并不是很粗鲁的法子。

呼噜渐渐消失,眼睛变得很亮,“你是什么人?”

“叶孤云。”叶孤云不愿在这人身上浪费过多功夫,所以又说,“我找南昔人。”

这人笑了笑,“南昔人在后院的竹林里。”

叶孤云眨了眨眼,他显然没有想到这人会这么爽快的说出,而且一点紧张之色都没有。

他放下茶壶,就面对这人,笑了笑,“你跟他很熟?”

“不熟。”这人笑了笑,他笑的时候,浑身的肥肉不停颤动,眼睛、鼻子、嘴巴都已肥肉挤的变形、扭曲。

这人又说,“我跟钱熟,他给了我钱,让我放他进去躲躲。”

“就这么简单?”叶孤云有点不信,因为这人说话的样子实在假的可爱。

“是的。”

“那你为什么要将他在里面的消息告诉我?”

“因为我没收封口费,他也没给这个。”这人依然在笑着,笑的可爱极了。

“你得到他那笔钱之后,并不满足,你还想从我这里再捞一笔?”叶孤云眨了眨眼,也笑了笑。

他从不愿在小事情上犯错,他深知很多小事情上都可以体现出大问题。

“不是的。”这人笑意不变,又说,“从你这里是否能得到一笔钱,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想让他呆太久。”

“你嫌他麻烦?”

“是的。”

“你去吧,把他带走,我不想看到这种人。”

“你为什么不想看到这种人,你好像很讨厌他?”

这人叹息,又说,“我不单单讨厌他,我讨厌任何人。”

叶孤云沉思,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因为他觉得这人很古怪,而且又很胖,又胖又古怪的人江湖中厉害的角色并不是没有。

难道他也是这里面的一个?

这人不笑了,眼睛出奇的发亮,他指了指屁股后面直通竹林的小径,淡淡的说着,“想去就去,不去就拉倒,你不要耽误我做春秋大梦。”

叶孤云眼睛也亮了,“春秋大梦?”

这人点点头,“你是不是已听得很清楚了?”

“是的,我已听得很清楚了。”叶孤云忽然将那壶茶砸在这人脑袋上,“这样子是不是很难做春秋大梦了?”

“你......。”这人的牙龈仿佛都已被气得发疼,竟只能说出一个字。

“你是秋梦?”叶孤云神情忽然变得紧张起来,就连剑尖都已轻轻颤动着。

秋梦眨了眨眼,忽然又笑了,“你怎知我是秋梦?”

“这么懒的人,江湖中没有第二个了,这个还用问。”叶孤云又说,“里面只有南昔人一个人?”

“你想听真话?”

“当然,最好一个字都不要错。”

“那好,我有个规矩,凡事猜到我是秋梦的人,我会照实说一件事。”

“很好,你说,我听着。”

“里面有四大天王,你进去,你死定了。”

叶孤云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这四个人,四个人同时出现,江湖中几乎没有一个人能挡住他们的攻击。

他也不例外,也许没有一丝机会活着。

秋梦点点头,又指了指那条小径,才说,“你还去吗?”

“当然要去。”叶孤云忽然盯着秋梦,又说,“据说你还有规矩,被别人认出你之后,必须有个赌约?”

秋梦点头承认,“没错,你想怎么赌?”

“赌约有你定,彩头由我定,怎么样?”

秋梦点点头,沉思了会,才说,“我赌你进去,就出不来了。”

叶孤云也沉思了会,又眨了眨眼,说着,“我出不来就是死了,你就没有彩头了。”

秋梦点点头,又说,“我本就不稀罕死人的彩头。”

叶孤云笑了笑,又说,“那我出来了,我就有彩头了。”

秋梦点头,“你赢了打算要什么?”

“我要看着你学乌龟在地上爬,然后跟小白兔赛跑。”

秋梦脸色变了,他说,“好的,一言为定。”

叶孤云点点头,“当然一言为定,因为我们都是男人。”

秋梦笑了笑,“是的,我们都是男人,男人说话就一定要作数。”

叶孤云点头承认这一点。

秋梦忽然伸出一截手指,是小指,“我们拉勾勾。”

叶孤云眨了眨眼,又垂下头,凝视着大地,似已不愿看一眼秋梦。

他的神情仿佛很苦恼,又仿佛很无奈。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五十四章 四大天王

叶孤云沉思。

他直到现在还未想到一个法子来对付四大天王,他进去以后,活着的机会几乎没有!

江湖中几乎没有人能抵挡住四大天王的同时攻击。

秋梦笑着拍了拍叶孤云的肩,“早点进去吧,不要让他们等太久。”

“嗯。”叶孤云凝视着秋梦的目光,又说着,“你有什么要说的?”

秋梦缓缓躺下,又摆了摆手,淡淡的说着,“早死早投胎。”

叶孤云叹息,忽然又说,“你以前的名字好像不是秋梦。”

“是的。”秋梦承认。

“你的本名叫梦秋,因为你赌输了,才被人改了名字?”

秋梦点头承认。

叶孤云不语,似已感觉自己说的话已够多了。

小径并不宽,极为窄而直,小径的尽头并不远。

一扇铁门,墙壁厚而古朴。

还未打开铁门,就闻到了竹浪涌动的味道。

墙壁很高,高入云霄,江湖中的境地,有些简直比皇宫境地还要讲究。

这么高的墙壁,就算是飞鸟也很难飞渡。

走进去,铁门又忽然关上了,仿佛并不打算让叶孤云出去。

叶孤云孤孤单单的站在竹林尽头,孤孤单单的眸子盯着那条弯曲崎岖不平的小径,延伸到远方。

谁已看不轻延伸到哪里,这仿佛是江湖中无根漂泊的浪子,根本看不到脚下的路所延伸的尽头。

虽然看不见人,叶孤云却知道里面随时都会长出个人出来,或者是玉箫道王,或者是护花剑王,或者是地藏刀王,或者是苦行妖王。

他并没有见过他们,也许幸好没有见过他们。

叶孤云淡淡的说着,“有喘气的吗?”

竹林骤然剧烈起伏不定,一人慢慢的走了出来,手臂断了一条,脸上虽然带着痛苦之色,却也极为喜悦。

南昔人冷冷笑了笑,“现在我才真的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

南昔人叹息,“杀你老子容易,杀你却并不容易。”

“哦?”

“嗯。”

“那你现在准备来杀我了?”叶孤云已盯着南昔人的手,握剑的手。

那只手并没有握剑,却带着一只鹿皮手套,他腰畔也斜挂着一个挎包,挎包并不大,却很鼓。

鹿皮手套慢慢的伸进挎包里,伸出时一把毒砂已摸了出来。

叶孤云眼睛发亮,“这是唐门的毒砂?”

南昔人点头承认,“你不是很想杀我吗?”

叶孤云当然很想,想得要命。

剑刺出,剑光飞虹般刺出,直刺南昔人的咽喉。

这一剑的冲刺与力道,远比南昔人见过的任何一个剑客都要高明,他纵身一掠,毒砂挥出。

骤然“夺夺夺......”声响起!

根根竹子倒下,倒下去时,竹子已千疮百孔,可怕的暗器,可怕的威力,最可怕的还是叶孤云的剑。

叶孤云剑光就在暗器发出的同一瞬间,忽然撩向大地,尘土飘飘,骤然将毒砂淹没,淹死。

一道剑光骤然贴着地面滑过!

南昔人忽然倒下,倒下去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一件极为可怕,极为恐怖的事。

他上半截身子与下半截身子赫然断成两截!

他的血也与其他人的血一样,也是血红的,他直愣愣看着自己的血,疯狂的涌了出来,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呆滞、无力,然后生命也跟着结束。

他的脸颊还带着说不出的不甘、怨恨之色。

叶孤云挣扎着站起,想到了一件可悲的事。

他过来本应该受到保护的,现在却是杀叶孤云的前手。

世上的事有时真的很可笑,也很可悲,叶孤云挣扎着站起,凝视着竹林深处。

他忽然慢慢的走了进去,也许他不愿看一眼南昔人,也许他觉得自己应该多看看里面的风景。

“你要走了。”竹浪之中忽然传出一个人的声音。

一个人,一口剑。

剑并未出鞘,寒意却从那双眸子里露了出来。

“护花剑王?”

“是的。”

叶孤云静静的看着这个人,握剑的手拈起一只花,花新鲜、娇艳而美丽,他脸颊上带着淡淡的愉快之色。

剑王凝视着叶孤云,淡淡的说着,“你是不是很奇怪?”

“我应该奇怪点什么?”

“例如这里为什么只有我这个剑王,为什么没有其他的三大天王?”

叶孤云点点头。

他应该奇怪这个原因,因为四大天王同时出手,他没有一丝活着的机会。

叶孤云并没有去问这个问题,而是想着怎样躲过他的剑,想着怎样将剑刺进他的心脏。

剑王闻了闻花,又说,“你就是叶孤云?”

叶孤云点头。

“一步杀七人,江湖一时无二人?”剑王笑着,笑得说不出的轻蔑、不肖。

“不敢。”

“有点意思,你出手杀我吧。”剑王的手忽然握住剑柄,剑慢慢的出鞘,掌中鲜花慢慢的消失。

鲜花彻底消失,剑也彻底出鞘。

“来吧。”剑王点头说着。

“嗯。”

叶孤云的剑也刺出,两口剑骤然死死缠在一起,就像是两个久经寂寞而空虚的恋人,忽然撞到一起,想分也分不开。

剑光绞动间,林叶片片飘落着地,竟已变得粉碎。

两口剑并未触及落叶,落叶却已变得粉碎。

剑光飘动间,两个人已飞出十丈之外,停在一座六角亭上,两口剑丝毫没有衰弱之势,叶孤云没有,剑王也没有。

“你的剑很不错。”

叶孤云点头,身上伤口不知不觉已多了三道。

三道几近靠近胸口,几近致命。

“现在我完全相信你能一步杀七人了,江湖中人并未误传,确有此事。”

剑王话语声中,隐隐现出冰冷孤傲之色。

身为剑王,并不是偶然的事,在他剑锋下死去的剑客,也许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

六角亭在剑锋的撕咬下活活倒下,变得粉碎。

叶孤云身子半转,孤云般飘动,飘向竹浪深处。

剑王冷笑一声,纵剑横滑,剑气震得竹浪波波涌动。

“好可怕的剑王,好可怕的剑法。”这句话叶孤云并没有说出,但在心里隐隐说了无数遍。

两口剑很快又缠在一起,叶孤云的剑光渐渐变得无力而暗淡,他仿佛已要不行了。

“你不行了?”剑王冷笑。

“就算不行,你也杀不死我。”叶孤云也冷笑,却笑的很疲倦、无力。

剑王纵剑一掠,箭一般射到了不远处,停在竹浪之巅,凝视着叶孤云,淡淡的说着,“能接我这么多剑的人,并不多,值得我尊敬,所以我不会杀你。”

“三百招之后,我的小命说不定就要报销了,你不觉得可惜?”叶孤云吃惊的看着剑王。

剑王摇头,笑了笑,“杀了你又能怎样?即使胜了,也胜的不舒服。”

他叹息了一声,又说,“你本就身受重伤,五百招之中,我早已看透你剑招里的破绽,要杀你,本就早该杀了。”

叶孤云点头承认,他的剑锋灵活的像是情人舌头,刁钻而又那么迅疾。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

叶孤云摇摇头,他的确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剑王自己却说了出来,“我没有把握杀了你,就算你不行了,就算我的剑刺进你的胸膛,但你的剑还是会发出致命的一剑。”

他重重的吐出口气,又说,“那致命的一剑,我没有把握躲过。”

“你不想杀了我得到灾星剑?”

“想。”剑王垂下头,凝视着剑锋,慢慢的又说,“我想得要命,但我不能为了灾星剑丢掉小命。”

他说的很诚恳而实在,将每一个细节都分析的很清楚。

剑王又说,“我不会再向你出剑了。”

话语声中,他的剑慢慢的入鞘,花慢慢的现了出来。

剑锋彻底入鞘,花也彻底绽放在他手中。

叶孤云面对剑王,心里莫名升起敬佩与尊敬,一个人将剑术练就到这般地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必定经历了一段艰苦而寂寞的过程。

他也是剑客,所以很了解这里面的酸楚与空虚是多么令人难以忍受。

也许正因为剑王能忍受这一切,所以叶孤云才对他生出尊敬、敬佩。

也许正因为叶孤云能忍受这一切,所以剑王才没有把握杀了他,所以不愿在出剑。

剑王静静的凝视着掌中鲜花,“你为什么不好好休息一下?”

“你要我休息?”叶孤云吃惊。

“是的,你如果好好休息一下,对付下一个天王,一定会舒服点,至少不会死的那么快。”

叶孤云忽然盘腿坐在竹浪之中,竹浪起伏不定,掌中剑已剧烈颤动。

他并没有睁开眼,剑王慢慢的靠了过来,靠得很近。

“怎么样?是不是舒服点了?”

“是的。”叶孤云吃惊的看着剑王,“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剑王不语。

眸子里隐隐现出难以形容的寂寞、空虚之色,他慢慢飘落着地,轻轻闻了闻鲜花,又吐出口气,神情忽然变得说不出的舒畅、欢愉。

他说,“我要走了。”

“你要走了?”

“是的,我没有杀掉你,自然要离开这里。”他笑了笑,笑得那么凄凉,那么萧索,“但是你面对的下一个天王,就不会那么好对付了。”

叶孤云点头,又问着,“下一个是哪个天王?”

剑王笑了笑,又说,“我不知道,他们三人会决定出来的顺序。”

“你们为什么没有一起出来?”叶孤云想到这一点,额角都已沁出冷汗,“你们四人都出来,我岂非没有活着的机会?”

“你说的没错,我们四人一起出来,你没有一分活着的机会。”剑王冷冷的又说,“但是灾星剑只有一口。”

叶孤云明白了这个道理,谁杀了他自己,就得灾星剑。

这法子很公平,对谁都不吃亏。

“就此别过。”剑王淡淡的说了一句,拈起那只鲜花慢慢的离去了。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五十五章 冷酷的天王

叶孤云并不想看到其他的三大天王,近日来躯体上的伤口,已多的数不清,大多数都是江湖中成名的剑客所伤,每一道几乎都是凶险而致命的,特别是刚刚新加的三道剑伤,几乎已靠到了心脏。

剑王出手,绝不留一丝活口余地。

他的心跳已感觉到那三道剑伤带来的刺痛。

他只是想到了别人,却未想到自己,他自己岂非也一样?也许比他们更冷血,更无情。

剑王的背影渐渐消失,叶孤云在崎岖不平的小径上茫目的走着。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遇到其他的天王,更不知道遇到的是哪个天王,是玉箫道王?是地藏刀王?或者是苦行妖王?

剑轻轻低斜,剑锋的血迹早已滴尽。

他忽然转过身,飞身掠起,靠向竹林的边缘,也就是他进来的那扇铁门。

叶孤云已不打算呆下去的,他忽然想去下一个地方杀人,杀一个非杀不可的人。

想到这个人,他心里的怒火骤然变得汹涌、猛烈不已。

他要去的地方就是移花谷,要杀的人就是白玉郎。

移花谷的地方很神秘,正如他的主人白玉郎一样,说不出的神秘而又可怕。

叶孤云渐渐看到铁门,虽然很模糊,却证明铁门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了,他忽然好想出去。

他心里想得多么强烈多么凶猛,但是也极为惧怕。

因为就在铁门与他这段距离之间,仿佛有个洪荒怪兽在窥视着他,等着将他吞噬。

距离越来越近,他飞行的速度也变得很慢,直到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足十丈时,他忽然落下,然后慢慢的走过去。

他走的很慢,也很小心。

面对四大天王这样的人,不得不去小心翼翼,否则必将付出沉重的代价。

“你想离开?”

四处竹浪翻动,这声音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叶孤云看不到人,他的心渐渐已不稳。

他勉强控制住自己,横剑冷冷的笑了笑,“你是苦行妖王?”

叶孤云并不确定这是苦行妖王,他只能靠自己的感觉辨别,他只希望自己的感觉不对,出了毛病,因为这人凶名是最响的,也是江湖中很多正义豪杰不愿结交的,因为与他结交过的豪杰不是死了,还是死了。

竹浪之中又传出深入骨髓的冷笑,冷的令人骨髓凝结,这真的是苦行妖王?

叶孤云忽然闭上眼,又说,“你果然是苦行妖王,你一定很辛苦。”

“我为什么很辛苦?”

“等待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等久了说不定会发疯、奔溃,你等我过来,一定等的很辛苦。”

苦行妖王冷冷笑了笑,又说,“是的,等人的滋味实在不是很好受。”

“所以你憋不住就快点出来,我绝不会阻止你来杀我。”叶孤云又笑了笑,又说,“因为我也想杀你。”

“是的,我的确憋不住了。”

“那你不要客气,快点出来,想杀我就动手,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他并不理解苦行妖王的心情,却很了解自己的心情,这种心情就像是分别多日的恋人,将见未见的那个瞬间,触发而出的激动、兴奋,实在令人无法言表。

竹浪涌动,苍穹碧空如洗,却被死死挡住,看不见丝毫。

叶孤云只见到竹浪涌动,并未看到苦行妖王,他的心抽紧,身子也抽紧,他想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不出来?

就在想的发疯的时候,竹浪之中忽然诡异的出现一个人来。

这人的神色很奇怪,他明明是笑着的,脸上却已因过度兴奋而扭曲,又仿佛像是憋了十七八天没上厕所,眼珠子都已憋的通红,连里面的每一根红丝都变得隐隐跳动。

身上衣着虽是残破的,他却并不在乎,也许他懒得在乎。

脚上并没有穿鞋,那双脚的颜色与泥土的颜色几乎是一样的,就仿佛是泥土捏造的。

叶孤云目无表情,上上下下看了一眼,背脊不由生出一阵寒意。

“你看到我是不是很失望?”这是苦行妖王出来的第一句话,他说的很勉强。

他一只手托住钵盂,一只手却在抓痒,抓了一会,他神情又变得说不出的舒畅、快活。

叶孤云点头。

他见过很多江湖高手,也杀了很多,见过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说不定也是最后一次,因为他没有把握杀了这人。

苦行妖王用力吹了一下钵盂,钵盂就忽然发出嗡嗡的声音,声音竟带着说不出的诡异摄人魂魄的力道,在这个摄魂的力道下,叶孤云勉强控制住自己,但掌中剑却不停抖动,抖的很剧烈而凶狠。

“这就是你的兵器?”

“不光光是兵器。”苦行妖王脸上现出得意之色,又说,“我还用它来吃饭。”

叶孤云默默的点点头。

他只见过和尚拿这个去化缘,填饱肚子,并未见过有这样的兵器。

苦行妖王似已看穿了他的心思,又笑了笑,“如果你用暗器杀我,那我不得不说一下我的钵盂。”

叶孤云不语,默默的盯着这钵盂,他希望这个钵盂并不是很厉害。

“江湖中两百多种暗器,都已被他接过。”

叶孤云怔住。

这的确很可怕,可怕的要命。

他忽然很想听听这钵盂是怎么杀人?是不是也装着奇妙机关?杀人于无形的暗器?

苦行妖王笑了,就在他笑声最剧烈的那一刻,忽然出手。

他出手很快速很直接。

叶孤云吃了一惊,这人竟用钵盂砸他的脑袋,这种杀人的法子,简直与乡下人拼命的把式是一样的!

令叶孤云更吃惊的是,这人明明在一丈外的,现在赫然已到了身前。

他挥动剑光,护住躯体,如果被砸到脑袋,不死也得去阎罗殿报道。

“当”的一身!

叶孤云连人带剑竟被砸的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在铁门上,又慢慢的滑下。

他挣扎着站起,又软软倒下,只觉得握剑的手似已麻痹,那半边身子竟也麻痹,这一击实在太大,太猛了。

躯体上道道伤口竟已崩裂,特别是被野猪撕咬过的伤口,鲜血竟已飞了出来。

苦行妖王冷冷笑了笑,又说,“你好像不行了?”

叶孤云苦笑,点点头。

他承认这一点,他的确已不行了。

“那你就成全我吧。”

“成全你什么?”叶孤云慢慢的拭去嘴角血迹,淡淡的说着。

“你能让我快乐,你懂的。”

叶孤云眨了眨眼,他不懂,他仿佛已变傻了,“我不是女人,你想找快乐,应该去春香阁。”

苦行妖王苦笑,“你错了,我说的是灾星剑。”

叶孤云点头承认,他发现自己受伤很重的时刻,脑子竟已变得愚钝。

“可我没有灾星剑。”

“我杀了你,就会有了。”

“我身上并没有灾星剑。”叶孤云又将这件事解释的情理些,希望这人能理解到里面的关键所在。

谁知苦行妖王笑了,笑意里竟带着轻蔑、不肖。

叶孤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他,这人已慢慢的靠了过来,钵盂慢慢的扬起,钵盂只要往下一砸,叶孤云的小命就要报销了。

这是事实,叶孤云并不否认这一点。

他看着钵盂忽然说,“你这钵盂好像还有一个人暗器,你接不到。”

“谁?”苦行妖王脸色变了变,又说,“是谁?你说出来。”

叶孤云暗暗苦笑,冷冷的说着,“是白酒。”

白酒仿佛也带着特殊的魔力,苦行妖王的手竟已发颤,这无疑是个法子,活着的法子。

江湖中会暗器的人很多很多,但是与白酒一比,就变得什么都不是了,就变得像是娃娃的玩具,说不出的可爱、可亲。

白酒的暗器才是天下少有的暗器,两百年内,仿佛没有一个门派的暗器能比他高明,一个也没有。

他说出这名字,只不过想延长一点点喘息的时间,哪怕一丁点也是好的。

苦行妖王目光现出畏惧而敬仰之色,他的确接不到这人的暗器,这人的暗器天下间还没有人接得到,更避不开。

他的暗器下,从来都是死人,半个活人也没有。

叶孤云又说,“你一定接不到,那样的暗器才是致命的暗器,你遇到的暗器与他一比,就变成是玩具,甚至连玩具都不如。”

他说完就不停地笑着。

笑的声音越大,那半截身子的麻痹感就会消失的更快。

苦行妖王冷冷的逼视着叶孤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我接不到白酒的暗器,并不好笑。”

“是的。”

“我知道你笑的是什么?”

“你说说,我会用心听着。”

“你笑我用这个杀人,也用这个吃饭?”

叶孤云不语,眨了眨眼。

苦行妖王冷冷笑了笑,又说,“杀人兵器用来吃饭的并不多,所以你想笑?”

“这非但很可笑,也很可怕。”

“是的。”苦行妖王点点头,又说,“所以你不该笑的。”

叶孤云点头。

“你笑的事,一定不是这件事,而是别的。”苦行妖王目光闪动,双手忽然握紧。

“那你说我笑的是什么?”叶孤云依然在笑,笑的已很勉强。

他只希望这人没有看出来,因为他实在太需要喘息了。

可是苦行妖王已看出来了,他笑了笑,又说,“你笑,是因为你实在需要休息,需要时间,是不是?”

叶孤云怔住,笑意忽然凝结、僵硬。

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只有七尺左右,苦行妖王笑了笑,“你可以说出遗言,临终前的话,我都特别喜欢听的。”

叶孤云冷冷盯着这人的钵盂,冷冷的一个字都不愿说出。

“你不愿说话?”

叶孤云不语,握剑的手紧紧握住剑柄,剑尖已对准苦行妖王的咽喉,他的眼睛也盯着苦行妖王的咽喉。

“你休息好像已够了?”苦行妖王讥笑。

“是的。”叶孤云冷冷的说着,“你难道还用那一招杀我?”

苦行妖王点点头,又说,“我只会那一招,因为其它的招式已全忘了。”

叶孤云吃惊,四大天王到底是四大天王,总有自傲惊人的一面。

他说,“你可以来杀我了。”

休息的时间已够了,剑尖已对准对手的咽喉,他已等着机会出手。

直到现在为止,他依然相信自己那夺命的一剑。

苦行妖王点点头,又大笑着,“想不到一路上的江湖豪杰追杀,却落了个我一个便宜。”

“你占了便宜?”

“是的。”苦行妖王大笑着又说,“因为如果你没有受这么重的伤,我就很难杀了你,也许连一丝机会都没有。”

叶孤云承认这一点,受伤之后,无论是体力还是反应,都远不及平时那么灵敏。

“你说的很对,但是你为什么还不出手杀我?”

苦行妖王冷冷的逼视着叶孤云,冷冷的说着,“我并不急着杀你,也不急着得到灾星剑。”

“你有这么好的耐心?”

“是的,我就想静静的看着你?”他说着话的时候,嘴角却带着神秘而欢愉的笑意。

“我脸上长花了?很好看?”叶孤云已不愿等了,他忽然想将苦行妖王刺死于剑下。

他说着话的时候,几乎忍不住要刺出那一剑。

剑客杀人,有时也像是赌博,不是自己倒下,就是对手倒下。

苦行妖王仿佛没有看到,又仿佛懒得去看,他只是轻轻吹了吹钵盂,忽然发出嗡嗡的声音,声音同样带着说不出诡异摄人魂魄的力道,在这个摄魂的力道下,叶孤云勉强控制住自己,但掌中剑却不停抖动,抖的很剧烈而凶狠。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叶孤云的脸色变了。

他忽然明白这人就想要他紧张,不停的紧张,最后必会因为紧张而奔溃、倒下!

好狠毒的法子!

这比杀人更狠毒!!

苦行妖王冷冷的盯着叶孤云,冷冷的说着,“你好像并不笨,你好像想通了。”

“是的,我是想通了,但是我也没法子。”叶孤云淡淡的又接着说,“你依然可以就这样看着我紧张,看着我发疯。”

“是的,我就想看着你发疯,不停的发疯,然后受不了了,就会倒下。”苦行妖王大笑着又说,“这样子比杀人有趣多了,你一定没尝试过。”

叶孤云呼吸竟已被气得不稳,“你......。”

“你发疯的样子,一定很可爱,我要等着看。”他依然在大笑着,笑得掌中钵盂都已轻轻颤抖。

他笑的竟已闭上了眼,也就在这一瞬间,一道剑光闪过。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五十六章 死亡边缘的徘徊

滴滴鲜血从剑锋滑落。

剑尖刺进一寸三分,喉结不停颤动,躯体剧烈抽搐,四肢仿佛失去控制。

钵盂跌落,他的眼睛几近掉出,脸颊上的肌肉竟已变形、扭曲!

苦行妖王大叫着,却说出一个字,“你......。”

叶孤云被一拳打飞,重重跌在一丈外的大地上,似已死去。

这一拳的力道实在太大、太猛,他几乎死在这一拳的力道之下,四大天王里护花剑王已走,苦行妖王已死,剩下的两大天王出手的人会是谁?

是玉箫道王?还是地藏刀王?

他笑了笑,无论是哪个天王,以他现在的状态,绝对应付不了,他深知这个处境。

所以他努力活着,将眼睛睁得很大,但看到的东西却只有竹浪。

竹浪涌动,天地间阴冷肃杀之意更浓。

叶孤云挣扎着站起,努力看着铁门,铁门距离他并不远,但他的目光似已很遥远。

他努力往那道铁门走去,只要走出那道铁门,他就有机会活着,因为他与秋梦还有一个赌约,只有出得去,秋梦绝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阻止任何人出手。

这是他活着的唯一机会。

他走的很慢,双手却始终靠到了铁门,他笑了。

“你要出去。”

背后的声音很轻,叶孤云听得却很清楚,这是什么天王?是玉箫道王?还是地藏刀王?

叶孤云听到的同时,就忽然转身扑了过去,他看不见前面是什么人,甚至连竹浪都变得很模糊,他只感觉天旋地转,失去控制,骤然飞起,重重的飞了起来,狠狠的撞向一扇又冷又硬的铁门上。

接着他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有几次醒来,却又忽然昏睡过去,只觉得身子上下起伏,摇摆不停,有种下不着地的感觉。

这是哪里?难道这就是地狱?

他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白雪。

为什么会是白雪?他想不到!

白雪的目光中充满了无限同情与懊悔,她仿佛在自责,又仿佛在痛苦。

她说,“你醒了。”

他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嘴很干很麻,根本说不出半个字来。

这是什么地方?是地府?还是人间?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说不出的温柔、迷人。

他挣扎着,却只能说出一个字,“我......。”

白雪笑了,“你还活着,你不需要去阎罗殿报道。”

她柔柔的将叶孤云扶起,扶坐在椅子上,“你不要睡着了,我去给你倒水。”

水已端来,喝水的人却又昏了过去。

叶孤云的身子实在虚弱极了,简直虚弱到了极点,他仿佛已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前往阎罗殿报道,可是他看到一身白衣如雪,手持长剑的少女,在门口挡住他的去路,令他去不了,令他只能后退。

活着,也是种痛苦,特别对于死亡边缘挣扎的人,简直没有别的,只有痛苦,痛得只想早点了结痛苦,了结生命。

叶孤云醒了很多次,很多次在不同的地方,有的仿佛是药店,有的仿佛是医术高明的大夫院子,有的仿佛是穷乡僻壤的乡村、山野,......。

他不记得去过多少地方了,却深深记得一个女人。

白衣如雪,笑容中总是带着温柔、亲切的笑意,“你醒了?你好点没有?你睁开眼来看看?......。”

叶孤云努力睁开眼,还是看到了白雪。

白雪的样子很憔悴,很瘦消,很娇弱,就连眼神中都透着说不出的疲倦、无力之色,没有一丝活力,仿佛随时都要倒下。

但她的手依然紧紧握住叶孤云的手。

叶孤云醒来并未听到白雪说话,而是剑尖在颤动,颤动的很大。

一个真正的剑客遇到对手的反应,远远比处女受到冲击带来的疼痛还要剧烈、凶猛。

剑刺出,剑光很快又消失。

他完全感觉不到对方是谁,自己却深深感觉到恐惧、惊慌。

无论是什么人,在这一剑下,必定已死,没有别的疑问。

叶孤云出剑一刺,绝不落空!!

他虽已昏过去时,却隐隐听到一个女人在边上哭泣,流出的泪水落在他的手上。

这一点记得很清楚,很有把握。

他只希望自己早点醒来,不要让这个女人受到痛苦折磨,这种折磨本就不是多情的女人所能承受的。

可是他并没有醒来,却始终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因为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跳的很微弱,很微妙,仿佛很痛,又仿佛很酸。

这种感觉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他不愿继续尝试下去,所以他努力,努力抓住,却不知自己抓住的是什么。

他用力去抓一样东西,仿佛是快淹死的人抓住一根浮木,要有多用力就有多用力。

就在自己仿佛将那根浮木抓断的时刻,他忽然听到了女人的呻吟声,痛苦的呻吟声!

这个女人是谁?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媚娘,因为他想她已想得发疯,想得几近崩溃,他睁开眼就看到了白雪。

这个女人赫然是白雪!

漆黑的夜色,漆黑的几条人影。

每个人的手上都握着剑,剑已出鞘!

他们都是老江湖,不会放过一丝杀人的机会,以前不会,现在当然更不会。

叶孤云的手还握住白雪的手臂,她额角冷汗直流,呻吟声并不大,但嘴巴却咬的很紧,嘴角的肌肉几乎要崩断。

鲜血从嘴角滑落,滴滴落在叶孤云的脸上。

她呻吟着说,“对不起,我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

她的手臂几近折断,握剑的手始终没有离开过剑柄,所以对面几口剑并不敢妄动,一丝也不敢。

没有灯,外面也是漆黑的,天地间只有漆黑,剩下的就是死亡,不是自己死亡,就是对手死亡,没有一丝选择的余地。

这就是江湖。

江湖的凶险远比大多数没经历过风波的少女想象中要可怕的多,也恐怖的多。

白雪的声音微弱、轻颤而又无力,“叶哥,我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我们黄泉相聚吧。”

剑“叮”的落地。

对面首先就有两道剑光刺出,无论刺向哪个部位,都是致命的伤害,致命的打击。

两个人骤然惨呼着倒下,两道剑光骤然死在另一道剑光之下。

这两人几乎不相信这口剑能杀人,他们不信,后面的人更不信,所以他们临死前的目光还带着吃惊、不信、恐惧。

就在剑落地的瞬间,骤然又飘起,飘到一个人的手里,叶孤云的手。

叶孤云的手里握剑,就没有人敢轻易动手,否则必然死的很难看!

剩下的人虽然活着,但他们的心他们的魂,仿佛已死掉,活活吓死掉!!

他挣扎着起来,冷冷的逼视着几口剑,逼视着几个人的目光,忽然说着,“你们想杀我?”

一人点头,掌中剑已不稳,脸已扭曲,在夜色里看到,仿佛是地狱里饱经折磨的恶鬼,说不出的凄凉、凄惨,他说,“好汉敢做敢当,我们就是想杀你。”

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那么的用力,那么的艰辛,仿佛是临刑前的死囚,饱受摧残与折磨的同时,吐出诀别的话,勇敢、气派而又壮烈。

“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她!”他们剩下的四口剑目光都落到白雪躯体上。

叶孤云凝视着白雪时,他的心隐隐刺痛,痛得他简直无法呼吸,无法活着。

他几近要崩溃!

夜色是漆黑的,漆黑的令人绝望。

“你们凭什么?”

“因为......因为......因为......。”另一个人说的话竟已无法言语,因为他已彻底吓傻,被那一剑惊飞了魂魄。

那一剑的速度,也许比他梦中见到的还要快。

叶孤云柔柔将白雪放到床上,却发现那只手臂几近捏断!

几个人慢慢的后退,想要退出去,他们都已知道自己没有下手的机会,他们出剑在别人看来就是笑话,也许笑话都不配。

“站住。”叶孤云的声音又冷又冰。

冷的深入骨髓,冰的渗入灵魂!!

他们都站住,没有人敢动一下,他们都知道动一下,必会付出代价,死亡的代价。

在这里没有别的代价,只有死亡,没有别的。

叶孤云冷冷的逼视着他们,刀锋般逼视着他们的眸子,“你们有火折子?”

一人点点头。

“点上灯。”

这人慢慢的点上灯,灯已点上,叶孤云看到了这几张脸,几张惨白如纸的脸颊上,没有一丝表情,就仿佛是狂风下快要火化的纸人,白得透明而又凄凉不已。

她的脸颊呢?

叶孤云咬牙,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愤怒,但握剑的手被上青筋却已剧烈跳动。

“因为什么?”

“因为她杀了十几个大夫,外面至少有几百名生病的人在等着大夫看病,他们都活不成了......。”这人说着说着泪已落下,痛苦的几近要崩溃,他又说,“我的妻儿就是因为她,因为她......。”

他说着说着,竟已痛的说不出半个字来。

“你妻儿怎么了?”叶孤云眸子里寒意没有一丝减退,仿佛想将人活活冻结、冻死。

这人看着剑,并未言语,只是冷冷笑了笑,接着挥剑。

剑光一闪,闪入自己的躯体。

突听“叮、叮、叮”三声,一柄七尺长的剑锋,化作七段落到地上。

他身边忽然长出一个人来,他没有见过鬼,他确定这人也许比鬼更可怕,也更快速。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五十七章 惊醒

剑锋已被叶孤云的手捏断,这人握住的赫然只是剑柄。

这人嘶声喊叫,却说出一个字来,“你......。”

叶孤云孤孤单单的站着,孤孤单单的捏着一截剑锋,“你想死?”

“是的,我受不了了,你不会理解的,我真的快要不行了。”这人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已打颤,都已发白。

叶孤云忽然扶住他的躯体,因为这人仿佛随时都会倒下,死去。

“我不想杀你,因为杀你这样的人,杀的很难受。”叶孤云又说,“你也不要在我跟前死,因为那样比被我杀死更难受。”

“你是剑客?”最后一个人忽然冷声说,他的声音很稳定,也很冷酷,握剑的手居然没有一丝抖动。

这人也许是这几人之中剑术最高的。

叶孤云忽然抬起头看着他,“你是什么人?”

“于青。”

“你这话不该问的。”叶孤云又说,“因为你本就该看出我剑客,对不对?”

“对。”于青握剑,额角冷汗已滚落,“可是你不该护住她?她可是杀了十几个大夫的人。”

于青虽然没有见过叶孤云,也不认识叶孤云,但他对叶孤云的畏惧却丝毫不减。

也许他知道这人就是叶孤云,会好点。

叶孤云慢慢放开这人的衣襟,这人吐出口气,但眼眸里的痛苦却始终没有一丝消弱。

他忽然面对于青,剑尖却并未对准他,他说,“你亲眼看到了?”

于青点点头,又说,“我亲眼所见,看得真真切切,绝不会有错。”

叶孤云看了看昏睡过去的白雪,又看了看于青,又说,“你看见她用什么剑杀人?”

于青摇头,他并没有看到,因为他看到脸的同时,就立刻离开了。

他绝不会多看别的,生命是可贵的,多看一眼,说不定自己的小命就要死翘翘了。

“你看到她杀人的招式没有?”

于青更没有看到。

叶孤云的脸色更难看,连嘴角的肌肉都已绷紧,“你看到她杀人后,有什么反应,是高兴?还是愤怒?还是怨恨?还是别的?”

于青当然也没有看到,他却说,“我见到她的脸了,她也承认了。”

“你说他承认杀了十几名大夫了?”

“是的。”于青又说,“是她亲口承认的,绝不会有错。”

叶孤云只觉得有一股怒气直冲咽喉,他忽然挥出一拳,于青尖叫着撞向冰冷、坚硬的墙壁,滑下来时,他就像是野狗般乱叫乱吼,谁也分不清这是公的野狗,还是母的,只知道这条狗一定受到了极为凄凉、凄惨的打击。

在这种打击下没有狗能忍受得了,人也不能,于青也不能。

剩下的人眼睛当然睁开的很大,恐惧也很深,剑“叮”的落地。

他们其中一人说着,“你要杀就杀,十八年过后,还是一名好汉。”

叶孤云的声音冷冷冰冰,冷的令人呕吐,“我不杀你们。”

“你为什么不杀我们?”这人的眼睛充满了惊讶,充满了不信。

当然其他三个人也一样,都很惊讶、不信。

墙壁下野狗般的吼叫渐渐变轻,喘息却变得像是牛一样,叶孤云一把就将他抓了过来,紧紧抓住,冷冷逼视他的眼眸。

没有人看明白叶孤云是怎么出手的,他们并没有看到叶孤云离开,只看到叶孤云伸手一抓,于青就到了他手里。

他抓起于青,就仿佛是村妇抓住一把荠菜,那么简单,那么直接。

每个人都看得心神飞跃,彻底惊呆。

“你们不要怕,我不会杀你们。”叶孤云冷冷瞧着于青,又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

于青不语,他也无法言语,每个人都看到于青的鼻子已歪到耳朵那里去了,嘴巴里已找不到半粒牙齿。

这一拳的力道实在大的吓人!

他只是勉强摇摇头。

叶孤云又说,“我打你,是让你记住一点。”

于青看着叶孤云,等着他说是哪一点。

“你下次看得仔细点再说,否则你的头就要变成麻饼。”

于青忽然晕眩了过去,他仿佛已看到自己的脸变成麻饼,血淋淋的麻饼。

叶孤云不愿多说话,多说话会令他愤怒,他生怕多说一句话就想出手,他出手一击,他们终身必将在痛苦中度过。

他掉过头仰望苍穹,谁也不知道他看什么,心里想的是什么。

每个人的心里都在上下起伏,希望自己活着离开这里,他们有的人甚至在暗暗发誓,只要出去,一定到祖坟前玩命烧上五天五夜的高香。

夜色已更深,大地上冷冷清清的。

这里是什么地方?是街道?还是镇上?或者是山沟沟里?

叶孤云忽然看着他们唯一一个说话比较利索的人,“这里是什么地方?”

“沉香镇。”

“很好。”

“很好是什么意思?”这人问的时候,舌头都已在打晃。

“很好的意思就是说,你们的忙,我愿意出出力。”

这人目光闪动,“你怎么帮?”

“我去找大夫,你们这里生病的人有救了。”

“真的?”这人目光中露出喜色,忽然又暗淡了下去,他的声音也很暗淡,嘴角还带着苦涩,“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什么?你说。”叶孤云又说,“不说我就宰了你。”

这人咽了几口口水,勉强自己镇定下来,又说,“可是这位女侠......。”

叶孤云不语,目光忽然变得说不出的温柔、怜惜。

床铺并不大,白雪翻了个身,就掉下床,她并未落地,因为有一双手温柔的抱住了她。

她笑着凝视叶孤云,“你醒了?”

“是的,我早该醒了。”

“是的。”白雪挣扎着站起,娇笑着。

叶孤云也笑了笑,并未看一眼边上那四个人,“听说你最近很疯狂。”

白雪摇摇头,“你错了。”

她笑了笑,又说,“我本就已疯了。”

叶孤云叹息,目光中充满了无限柔情、蜜意,“你受苦了,都是......。”

他的话并未说完,因为白雪忽然捂住了他的嘴,她说,“你不要说了,这是我该做的,就算我变成这样,你也一样会照顾我,对不对?”

叶孤云点头,目光闪动。

他的心已被融化,少女的纯情岂非很容易将浪子的心融化,特别是孤独而寂寞的浪子。

叶孤云是浪子,也比大多数浪子都孤独、寂寞。

他笑了笑,“你好像做了很多缺德的事?”

“为了你,做点缺德的事也值得。”白雪的目光忽然盯着那四个人,冷冷的说,“但我没杀大夫,你们再不走,我就剁了你们喂狗。”

叶孤云苦笑。

他发觉女人真的很奇怪,在心爱的情人跟前,温柔、驯服如猫,但到了陌生人跟前,就凶的像是老虎。

他柔柔将白雪的手握住,“你们走吧,我天亮之前找几个大夫过来便是。”

这几人忽然走了三个,剩下的一人悄悄落泪,并未离去。

“你为什么不走,难道想被剁了喂狗?”叶孤云的声音并不大,却足够吓死人。

这人并未被吓死,他说,“我们知道错怪这位姑娘,但是......。”

“你说。”

“但是我家的妻子快要临盆,这里没有大夫,我快急死了。”他的泪光闪动,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凄凉。

“我现在就替你找大夫,找接生婆。”

这人连连点头,目光中露出喜色,“真的?”

叶孤云点点头,面向白雪。

白雪笑了,“你要替他找大夫,找接生婆?”

“是的,我还没干过这样的坏事,我想去尝试一下。”叶孤云又笑了笑,“这一定很刺激。”

白雪点头,看了看天色,天色是黑的,街道上一盏破旧的残灯在街心滚动着,仿佛是野鬼在夜色里找不着回去的路,四处游动,说不出的诡异、诡秘。

她笑了笑,“你到哪里去找?”

“我不是去找。”叶孤云又解释着,“我是去偷。”

“偷?”白雪笑的合不上嘴,“你要去偷人?”

“是的。”叶孤云点点头。

边上那人目光中露出惧怕之色。

“那你也带上我,我一定帮你多偷几个。”白雪忽然又握住叶孤云的手。

听到白雪的话,那人忽然变得面如死灰,没有一丝血色。

叶孤云将白雪的手柔柔放下,又说,“这种事你还是不去的好。”

“为什么,我就想去。”

“你不能去。”叶孤云孤孤单单的脸颊上现出柔意,他说,“你这么漂亮,我怕你被别人偷走了。”

白雪的脸忽然变得涨红,笑着不语。

叶孤云慢慢的走出去,又看了一眼白雪。

白雪忽然盯着叶孤云,“你不怕我一个人在这里被别人偷了?”

叶孤云忽然将剑送到白雪手上,他说,“如果有人要偷你,你就刺他几下。”

白雪握剑嘻嘻的笑着,笑的像是小母鸡。

“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叶孤云凝视着白雪的眸子,又说,“你也不要有事。”

白雪点点头,“我等你回来。”

叶孤云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那人急得快要疯了,见到叶孤云出来勉强笑了笑。

“你家在哪里?”

“就在前面裁缝店后面的院子。”

叶孤云提起他斜飞四丈,孤云般飘了过去,夜色里知鸟的叫声并不强烈,变得说不出的娇弱、温柔。

是不是它们已得到了神秘的满足,已无力去尖叫?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五十八章 玩命找大夫

叶孤云落到猪圈上时,却发现这人已昏了过去,裤裆也湿透了一大片,可见这人的胆色并不是很出众。

他暗暗苦笑,一把将他丢到猪堆里,猪骤然惊醒,尖叫着四处奔跑、乱撞,这人也骤然惊醒,却是笑着的。

这人的笑意居然带着些许歉疚。

“这就是你的家?”

这人连连点头,又问,“大侠找到大夫了?”

他始终没有忘记找大夫与接生婆,他的老婆在油灯下呆呆的凝视着发黄墙壁上的孤独。

这人进去的时候,他老婆几乎要掉下泪来。

叶孤云并没有进去,他不愿看到别人的泪水,特别是女人的泪水。

“我找的第一个大夫,就送到你这里。”

这是叶孤云对这人说的最后一句话。

街心一粒鬼火随风摇曳,时暗时明,仿佛真的像是地狱里的火焰。

叶孤云纵目一顾,却发现这是更夫,更夫的眼睛很亮,打的更也很稳定,在街心幽魂般慢慢的晃着。

他看到叶孤云的时候,胆子几乎被吓破,他软坐在地上,连吃饭的家伙都忘了拿,叶孤云将他扶起,笑了笑,“你好像不经常遇到女鬼?”

打更的人也笑了,笑的却很勉强,他说,“你是第一个男鬼。”

叶孤云捏住他的脸蛋,这人疼的大叫起来,叫出的声音简直比野鬼还要凶猛。

“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冤,大侠这是何必?”

“我只想跟你说说话。”

更夫疼得眼泪都已滑落,声音都已扭曲,“你说,快说,我不行了。”

“我现在告诉你一件愉快的事。”叶孤云笑了笑,又说,“你并不是做梦,你绝不是在床上。”

这句话并不是很愉快,但更夫强迫自己笑了笑,笑的极为难看极为不自然。

这人连连点头,“对,对极了。”

叶孤云并未放手,凝视着这人因痛苦而变形的脸颊,久久不语。

“大侠还有什么名言相赠?请高抬贵手先,我......我真的不行了。”他说的是事实,他脸上的肉很多,也很嫩很滑,好比是女人的屁股。

也许终日不见阳光的人,都是这个样子,皮肤想不白都很难。

叶孤云又笑了,又说,“我的确有一句名言要相赠。”

“快说,我实在太想听了。”他说着话的时候,脸颊上泪水更多。

“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

更夫连连低头,却发现脸蛋依然被捏着,仿佛并没有放手的意思。

他已暗暗觉得这人虽然很可怕,但说出的话,却很实在。

正当他疼的发疯的时候,他居然看见叶孤云在呆呆的凝视着大地,呆呆的发怔,仿佛在沉思。

他已要崩溃了,他说,“大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便是。”

叶孤云点点头,这才想起了要找大夫,所以他向这更夫问问是否有大夫。

更夫吃惊的盯着叶孤云,然后眼睛转了一圈,又说,“我知道一家,就怕......就怕......。”

叶孤云露出喜色,将手松开,“你不用怕,说出来就行了。”

更夫这才松了口气,不停的喘气,叶孤云忽然看了他一眼,他立刻说,“前面姚记豆腐店边上那条福星巷子,往里走就看到妙手大夫这四个大字了。”

叶孤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夜路的时候,不要怕鬼,应该怕人,你以后一定要记住了。”

这人只觉得裤裆凉凉的,忽然拔腿就跑。

他这辈子也许都会记住这句话,因为他从未见到过鬼,却见到过可怕的人。

叶孤云叹息。

妙手大夫这四个字很显眼,白色的三角旗子上,漆黑的字眼写得并不是很好看,却很清晰,也很大。

所以叶孤云并没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

屋子里正点着灯,灯下的男人很疲倦,喘息声也很重,汗也流得很多,但他并未有一丝停下的意思,下面女人蛇一样柔软的身子微微沁出晶莹的汗珠,但却并未发出一丝声音,眼神里却时刻都流露着期待与渴望。

看到这种晶莹而发亮的汗珠,就说明上面的男人很卖力,决没有偷懒。

叶孤云从窗纸上不难看出了他们没干好事,他暗暗叹息,纵身掠起,箭一般射进里面,直直的定在地上,并没有看他们一眼,直接就问,“你是妙手大夫?”

这人勉强自己点点头。

他听到声音吓得身子忽然萎缩,竟已死猪般软软瘫在女人身子上,似已再也使不出一丝力道。

女人蛇一样柔软的身子骤然绷紧、僵硬,躯体不由剧烈轻颤、痉挛、收缩,甚至连发出的声音都带着神秘的疼痛、惧怕之色。

有经验的男人发现身下的女人有这种声音,身子有这样的变化,心里的自豪感与虚荣心一定是难以言表的,那种征服感带给男人的并不单单是喜悦与享受,也是一种责任与义务。

男人说不出半个字来了,下面的女人偷偷露出眼睛瞟着叶孤云,叶孤云并未看她一眼。

他生怕看多了会染上红眼病。

女人的目光中当然带着恐惧、惊慌之色,却也有些许快意与刺激,她说,“你是什么人,到底想做什么,我们家很穷,很没钱。”

叶孤云叹息,淡淡的笑了笑,“我来偷人。”

说到偷人的时候,女人的声音抖的更厉害,“我已是有了三个孩子的娘亲,你找我一定会......一定会......。”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忽然发觉自己说错了。

屋子并不大,只有一张床,没有孩子,她显然在说假话,想骗骗叶孤云。

叶孤云嘴角泛起了笑意,“你们一定在偷情。”

女人通红的脸忽然变得惨白如死人,声音更颤更抖,更无力,“没有,没有,我们没有偷情,我们只是......只是......”

她的声音渐渐变得很微弱,很细小。

她已说不出所以然了,她已向别人承认了偷情。

叶孤云暗暗发笑,他忽然将屏风上的床单丢给他们,他不愿看到自己不该看的景色。

他然后就出手,他出手很直接很用力,看到的人却很吃惊很恐惧。

他慢慢的将腿缩回来,那堵墙就倒了下去。

女人的身子抖的更加剧烈,男人索性闭上眼睛,瘫在女人的上面,他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厉害的角色。

叶孤云并不想多磨牙,一把将整张床抱了出去,冲天而起,孤云般飘向远方。

只见这女人捏着嗓门玩命大叫,“我说错了,我已经是六个孩子的母亲,对你不会有好处的,你还是放了我,我还要回去喂奶......。”

这种紧张的刺激,也许是他们平生所没有遇到过的。

这种事光想着就令人心神飞跃,胆战魂惊,又有谁敢去尝试。

大大的床在夜色里飞行,这种飞行非但要力道,也要有技巧,叶孤云幸好这两样都不缺,但他还是在半路上停下来,缓了口气,他毕竟是大伤初愈,身体有些许吃不消。

叶孤云就这样将他们放在露天的古道上,四面黑漆漆的看不着树,也看不着房子,冷风带着远方的草木清香缕缕飘过,实在令人心神舒畅。

他说,“我不喜欢磨牙,我说什么,你们就答什么。”

两人紧紧缠在一起,床单紧紧裹住他们的躯体,却裹不住他们内心的恐惧。

大夫点点头。

叶孤云首先问的是那女人,他说,“你接生过小孩没有?”

女人的嘴唇已轻颤、发白,她虽在恐惧,但未忘记思考,她想不通这男人为什么问她这个?

这是个奇怪的问题,但她却不敢说不会,因为这个时候,若是说不会,倒霉的机会一定会大一点,接生孩子她并没有做过,但她自己却是生了两三个孩子的娘,这种事她绝不陌生。

所以她忽然说,“那种事,我天天要做的。”

她说的很夸张,却也没法子,一个人活着,有时候做出的事说出的话,实在有违天地良心。

叶孤云笑了笑,对此觉得很满意,他又看了看大夫,“贵姓?”

大夫勉强挤出两个字,“免贵姓王,别人都叫我老王。”

叶孤云看了看女人,又说,“这女人是你家隔壁的?”

大夫脸色变得很难看,勉强自己点点头。

叶孤云苦笑,这人胆子大的令人吃惊,居然对隔壁的女人飘起了贼心,下了贼手。

这实在不得不佩服他有这样的胆色。

老王的脸居然红了红,又说,“大侠有何吩咐,直说便是,老王就算肝脑涂地、两面插刀也在所不惜。”

他下面的女人笑了笑,她心里仿佛有种自豪感。

虽然没有这样的丈夫,但有这样的姘头,也足以令她愉快。

叶孤云笑了笑,又说,“你行医多少年了?”

老王脸色变了变,“接近四十年了,但我看得都是家畜,不是人。”

这句话说出叶孤云的脸都变得苍白,脸色沉了下去,他用了那么大的力气找来的居然是兽医。

他茫然的凝视着苍穹,久久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女人似已看穿了他的心思,女人的心到底是女人的心,到底要比男人的心细一些。

她忽然说着,“老王替我看过病,我从小到大的病都是他给治好的。”

叶孤云慢慢凝视着这女人,她脖子上红红的牙齿印还在,真不知道她回去怎么交代。

她笑的很诚恳而又自信,她仿佛对这个男人所做的任何事都充满了信心。

叶孤云点点头,“好吧,前面有个缺大夫的人家。”

女人嘿嘿的笑着,“那快点去吧。”

叶孤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若是把事情搞砸了,我就把你们送到你家隔壁。”

女人尖叫着说,“不要,我丈夫会杀了我的,千万不要......。”

夜色更深,树上的知鸟叫的虽然并没有白天那么猛烈,却并未停下。

人呢?叶孤云摸索着夜色里的方向,终于看到了那个急着找大夫找接生婆的人。

他正一人坐在猪圈上,痴痴的面对苍穹发怔。

见到叶孤云飘过来,立刻高高扬起手,“这里,是这里。”

他脸上的神色说不出的激动、兴奋。

叶孤云将这大大的床放下,就矗立在边上不停喘息,这的确够累的。

这人看到床上的人,又惊又笑又喜。

“感谢大侠,感谢大侠,感谢大侠,......。”这人一连串说了十几次,仿佛还未说完。

叶孤云赶紧将他扶起,说,“好了,你的老婆孩子得救了。”

这人喜上眉梢,笑着请叶孤云到里面坐坐,但回过头看叶孤云时,却发现已不见了,只听衣诀飘动,人影却是在夜色里消失。

偷人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叶孤云第一次尝试这种心酸与疲倦,他深深向自己保证,下次一定不会去干这种事了。

叶孤云已从远方带来了七八个大夫,七八个正宗的大夫,并不是家畜的大夫。

可是他一想到沉香镇里有很多病人,直到破晓都未停下来休息。

他最后去的地方,就是号神医的地方。

号神医正在孤灯下号脉,这手臂赫然是南昔人那条手臂,他并没有丢掉。

屋里一灯如豆,他的眸子深陷而有神。

外面原来的牌匾已不见了,却多了个更大的牌匾,两边的大红花还未取下。

地上的鞭炮也未扫掉。

叶孤云并没有在外面多呆一刻,孤云般飘了过去。

“你到底还是换了牌匾?”

号神医点点头,却已在喘息着,“你到底还是敢来这里。”

“是的。”叶孤云摸了摸茶壶,并未去喝。

号神医骤然出手,将那壶茶取走,防贼似的防着叶孤云,“你又想做什么?”

“那只是一壶茶而已,你为何如此紧张?”叶孤云有点不懂了。

号神医看了看外面的街道,又说,“你出去,我不想看你。”

叶孤云没有出去,反而坐了下去,淡淡的说着,“你不看病?”

“我看病。”号神医眨了眨眼,又说,“但你没病,找我做什么?”

“我有病。”

“你有什么病?”

“我有毛病,你看不出来?”叶孤云又说,“没毛病的人,又怎会来你这里。”

号神医鼻子已喘息,“我不看你这样有毛病的人。”

“你不肯替我治病?”

“是的。”号神医说的斩钉截铁,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叶孤云不语,凝视着牌匾,冷冷的笑着。

“你若是不治病,我就砸了你的招牌,而且砸得很烂。”这句话叶孤云并未说出,也不用说出。

号神医已明白他的心思,他冷声说,“你敢!”

叶孤云忽然出手,将这块牌匾取下,然后摔向地面,“砰”一声,牌匾忽然变得粉碎。

他拍了拍手,就瞧着现在的号神医。

号神医没有说话,他的眼睛仿佛时刻要喷出火来,他咬咬牙,忽然大叫,“小兔崽子,老子弄死你。”

他说的声音很大,动作更大,他明明与叶孤云之间有段距离,但是话语声中,已到了叶孤云跟前,双手握拳,骤然间已挥出十几拳,每一拳的力道都大的惊人。

叶孤云被一拳打飞,飞到外面,一口鲜血吐出,但脸上并没有一丝痛苦之色,反而觉得这件事很刺激很疯狂,他说,“你这一手很不赖,在多用三分力,我这小命恐怕就要报销了。”

号神医纵身一掠,也到了外面,冷冷逼视着叶孤云,“这是你自找的,我本来心情很不错的,现在全变坏了。”

“你心情不好的时候,难道要杀人?”

“是的。”号神医说的很简单。

“你心情好的时候呢?”叶孤云一步步往后退着。

号神医一步步的前进着,他说,“还是杀人。”

“大夫只救人,不杀人,但你却杀人。”叶孤云冷冷的又说,“你是个冒牌大夫,所以你不该有牌匾。”

号神医目光跳动,拳头咯咯作响,“你说对了,我就是冒牌大夫,除了救人我也会杀人。”

“你果然是个混蛋大夫。”

“那我现在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混蛋大夫。”话语声中,双手骤然化拳为爪,身形掠起,老鹰般扑向叶孤云。

他仿佛已将叶孤云当做是小鸡!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五十九章 致命杀手

叶孤云抽身一闪,脚下向后一滑,躲过了老鹰捉小鸡的把式,也暗暗吃惊。

那一抓威力远比他想象中要可怕的多,只见那块好端端的青石板骤然被抓成个大坑,徐徐冒着轻烟。

叶孤云纵身孤云般飘动,冷冷瞧了一眼后面,那双手竟已紧紧贴了上来。

“你杀人果然比救人在行。”他说着话的时候,脚下没有一丝放松,反而更快。

“你要躲到哪去?”号神医身形闪动,竟一点也不慢。

叶孤云苦笑,他发觉自己不该找这人出去的,这人哪里像是大夫,简直像是魔鬼,杀人的魔鬼。

阳光还未升起,天地间已变得闷热。

他忽然落在河边,洗了把脸,脸上的水还未抹干,就看到号神医趴在河边,将头塞在河水里,他似已不行。

叶孤云慢慢的走过去,一脚将他踢飞,号神医闷叫着跌落河水。

看见号神医在河里挣扎的样子实在可爱极了,他眼睛几乎凸出,河水不停往嘴里灌水,他为什么不上来,难道他不会游水?

叶孤云矗立在岸上,瞧着他在河里玩命挣扎,玩命的喝水,玩命的乱抓,嘴里的话已含糊不清,“救命......救命......救......。”

号神医竟真的是旱鸭子!

这是叶孤云无法想到的,他静静的等待,直到号神医漂浮着不再动弹,才将他捞上来,叶孤云不愿多看他一眼,这人脸颊发白,双目无神,手足彻底僵硬。

他仿佛已死翘翘了。

叶孤云一提,孤云般飞走,东方的曙色渐渐已很亮。

黑夜已彻底过去。

他到沉香镇的时候,已听到那家娃娃的啼叫声,那个人正向他招手。

叶孤云落下,将号神医放下,他嘴里还在吐着水,眼睛死鱼般没有一丝活力。

这人抱拳一礼,“多谢大侠出手相救,否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他笑着将叶孤云引进院子里,院子里十来个大夫正恶狠狠的看着叶孤云,但看着他手里提着个号神医时,却变得态度恭谨,目光温和。

每个人都吃惊的看着号神医水狗般趴在地上,似已不行。

叶孤云看了看那人脸上的喜色就知道一定是生了男孩,他笑着问,“是男孩?”

他笑的很神秘,很得意,“是双胞胎,都是带把的。”

带把的就是男孩,他无法压抑住内心的喜悦与欢愉,嘴角笑的仿佛快要抽筋,他说,“还没起名,大侠可否提名一下。”

叶孤云喘息着一脚踢向号神医,号神医重重的撞向高墙又软软烂泥般滑落,闷哼一声,竟已有了喘息。

他挣扎着站起,双手张开,但却变得松软无力。

叶孤云淡淡的笑了笑,对那人说,“你喜欢什么?”

“当然喜欢钱了。”

“那他们的名字就叫带金带银,他们长大以后一定会给你带去很多金银,数之不尽,用之不竭。”

这人大笑着抚掌,“高妙,高妙......。”

他一连串说了十几个高妙,抬起头看叶孤云时,却发现这人已不见了。

叶孤云展身飘动,一夜的水米未进,也未合眼,躯体有种说不出的疲倦、无力。

他希望自己到客栈里能够好好看看白雪的笑容,随便喝上几碗鸡汤,再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

客栈的伙计看到叶孤云过来,立刻躬身行礼,态度恭谨,远远的避开,叶孤云只觉得有点不对,他希望自己上去看到的两样东西并不会令自己失望。

一样是白雪的笑容,另一样是柔软的床铺,吃不吃并不重要,这两样却决不能少。

屋里打扫的很干净,摆放的也整齐,需要用的物品,都处于触手可及的地方,显得恰到好处,而又不失雅观。

桌子上一碗鸡汤,热力并不热,也不凉,刚刚好。

另外还有一张纸条。

“曙色取得美人归,笑君孤枕永安眠。”

下面的署名是白玉郎!

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叶孤云的血液似已冻结、冻僵。

外面的小二站了很久,并不敢进来,他仿佛也知道这里面的客人并不是寻常之辈。

“你进来。”

小二提着茶壶慢慢的走了进来,笑眯眯的看着叶孤云,“客官有何吩咐?”

叶孤云垂下头沉思着,他不知道该如何问起。

这张字条是谁送过来的?白雪她去了哪里?难道真的被白玉郎带走了?还有杀死十几名大夫的真凶是谁?为什么嫁祸给白雪?

小二仿佛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他提茶壶的样子并不像是熟手,还有麻布是握在手里的,并非挂在肩膀上的,桌上的鸡汤仿佛早就算准了他什么时候回来?是谁做的?是白雪?还是白玉郎故意放下的?如果是白玉郎,那他怎么能算好自己回来的时辰?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在叶孤云脑子里转着,他现在又饥又渴,又无力,伤口已隐隐刺痛,最痛的还是他的心。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小二忽然说,“请客官将这碗鸡汤喝了,这是白小姐花了一夜功夫做的,莫要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

叶孤云端起鸡汤,并未喝,犹在沉思,小二在边上依然笑眯眯的,仿佛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这个时候,碗渐渐倾斜,鸡汤缓缓流出,滴在桌子上,这个动作很小很小,叶孤云并未在意,小二的脸忽然变了,他骤然后退七步。

也就在同时,叶孤云的手忽然将鸡汤挥洒出去,恰巧洒在小二的身上。

这个动作本就是习惯性而发的,他并没有任何思考。

这好比是吃饭之前要拿筷子,就这么个习惯性动作。

小二仰面惨叫着倒下,那只握住毛巾的手忽然露了出来,赫然带着鹿皮手套!

鹿皮手套上满是发着乌光的暗器,虽然他抓得很紧,却永远无法再挥出!那把毒蒺藜竟已活活死在他的手里!!

叶孤云惊呼出声,“唐门!”

门口本来是没有人的,现在骤然围着七八个人,七八个想要叶孤云命的人。

两口剑,五只鹿皮手套。

叶孤云慢慢的后退,退向窗户,希望那里是活着离开的出口,但他隐隐感觉那里并不是。

他说不上来,只是感觉而已。

这种感觉仿佛是野兽的本能,遇到危险的时刻,总能感觉到一丝丝。

他们一步步逼近,手套里的毒蒺藜握得很紧。

就在这个时候,叶孤云踢飞那张桌子,桌子骤然撞向窗户,破窗而出,接着听到“夺夺夺......”一连串声音,那张桌子顷刻间竟已变成马蜂窝。

叶孤云暗暗吃惊,这里的布置远比他想象中要可怕、恐怖,如果刚刚出去的不是那张桌子,如果是自己,后果会怎样?

想到这里,叶孤云的背脊顷刻间被冷汗湿透。

地上的小二已不动,尸骨上还泛起碧绿色的光泽,谁也看不清这是人,还是怪物。

一张白白净净的脸颊上竟已彻底扭曲、变形,下颚那一块几近没有一丝血肉,白骨已露出,在阳光下正发着光。

七个人水一样涌了进来,动作快的惊人,他们进来忽然一人站着一个位置,每个人的位置仿佛都是经过精心策划,精心计算过,没有半分偏差,这好比是象棋的布局,死死将对方的老将困死在九宫格里,想要翻身,几乎不可能。

这已是残局!却也是死局!

叶孤云咬牙,慢慢的后退,他退的并不快,脚下每一步路都很小心,都仔细。

他知道此时任何的疏忽,都会令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可惜现在掌中没有剑,若是有剑,他现在至少有三种出去的法子,现在却一个都没有。

后面就是床边,床铺看似整齐,实质有点奇怪,因为叶孤云深深记得这床铺的高度已变了,比先前看到的要高上很多很多,虽然被子折叠的很整齐,却丝毫不能掩饰这一点。

他的脚步慢慢逼近床边,希望能抓住床单与枕头,床单用来遮挡暗器,枕头用来抵挡剑锋。

这也许是唯一的拼命法子。

可是就在他靠近的时候,前面那七个人竟没有靠过来!

为首的是两口剑,剑已出鞘,剑光却是碧绿色的,一看便知剑锋上早已涂上了剧毒。

其中一人靠近墙角的一张凳子,这个时候,叶孤云才发现凳子下面竟有一根细如牛毛的丝绳,这是什么?

他靠近那凳子做什么?

叶孤云不愿在想,忽然转身踢出一脚,踢向床铺,这反应连他自己都觉得都不可思议,太惊讶,太惊险。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剑光从床铺上骤然飞出,刺向叶孤云躯体。

剑光是绿的,握剑的人很稳,脸颊上的冷汗还在滴滴滚落,他显然也忍受了很长时间,这个动作也等了很长时间。

剑光飞出的那一刻,凳子忽然动了,头顶一张铁丝制成的巨网忽然落了下来。

叶孤云忽然出手。

他忽然伸手捏住握剑的人手臂,用力一拧,“格”的一声,握剑的手臂与躯体离别,躯体失控飞入网中。

血淋淋的手臂已落下,剑已到一个人的掌中。

叶孤云的掌中!

剑光一闪,前面两口握剑的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倒了下去,倒下去时,脸颊上还没有一丝惊讶、不信、恐惧。

后面三只鹿皮手套微微抬手,满把毒蒺藜“叮叮叮......”落地,他们的人也倒下,他们连那道剑光都没有看到!

叶孤云出剑,绝不落空!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六十章 死亡的滋味

进来的七个人已倒下五个,剩下的两人面如死灰,箭一般射向外面,射向远方。

他们竟已逃了!

叶孤云并没有追,也没有挥剑。

碧绿色的剑锋上滴滴鲜血飘零,握剑的手竟已不稳!

他没有去追,没有去杀,是因为发现一件可怕的事!!

死寂。

屋子里死寂如墓穴,没有声音,从死人躯体上流出的鲜血都变得安静而无声。

叶孤云孤孤单单站着,仿佛已站在墓穴里。

鹿皮手套里满把毒蒺藜滚落大地,戴手套的人齐腰断开,流出的血竟已发黑。

每个人的目光都睁得很大,大得几近掉出,每个人的神情都充满了说不出的惊慌、恐惧、绝望。

这些并不可怕,这些只能令叶孤云感到可怜、可悲。

从床铺下飞出的那人在铁网下已不在动弹,因为已化作血水,连骨头都没剩!

血水渐渐被地面吸收,渐渐消失,这人的生命与故事也慢慢的消失,就仿佛从未来过世上一样。

这也不会令叶孤云感到可怕。

令叶孤云感到可怕的是那只手,床铺边缘那只血淋淋的手,那只手原本握住叶孤云掌中的剑。

那只手赫然带着鹿皮手套!!

剑柄上居然有毒!!!

叶孤云不愿想下去了,因为他发觉握剑的手已剧烈颤动,剑并未跌落,但已不行了。

剑客的手决不能抖,一丝都不能,否则就杀不了人,只能等着别人来杀他。

他忽然好想见到白雪,想的要命。

他努力将剑举起,却发现握剑的手已发黑,剑柄上赫然发着碧绿色的光,毒光,剧毒。

这是什么毒?还有得救吗?

叶孤云背脊干透的衣衫又已冷透,他慢慢的走了出去,从大门慢慢的走向外面。

初生的阳光新鲜如刚摘下的草莓,新鲜、红润、诱人。

窗户边缘紧紧贴着两个人,两个壁虎般的人。

他们还在等着出手,只要里面有任何东西出来,必然会变成马蜂窝,是人是鬼都一样。

没有人逃过他们出手一击,他们本就在守株待兔,而且已经过非常巧妙、详细的计划,这本就是致命一击。

可惜他们还不知道里面已有了变化,活着的同伴已逃走,对手赫然已到了他们身后。

叶孤云慢慢的走了过去,走的很慢很轻。

他说,“你们为什么还不走?”

这两个人忽然大吃一惊,脸色大变,手扬起,毒蒺藜还未发出,就看到一道剑光飘过。

他们只觉得咽喉一凉,然后躯体忽然失去控制,流出的鲜血却已变成死黑色。

叶孤云也倒下。

他只觉得自己没有一丝力气,连思想的力气都已消弱。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阳光变得灼热而令人厌烦,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挣扎着站起,往前走着,他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去哪个地方,街道上人影在身边来来回回,就仿佛是幽灵在飘动,他已看不清这是人,还是幽灵。

就在他实在走不动的时刻,忽然撞到了一张床上。

床上的人仿佛是人,又仿佛是猪。

他想看清楚这是什么人,却看不清,但他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这人是秋梦。

江湖中比秋梦胖的人,几乎没有。

叶孤云挣扎着说,“秋梦。”

这是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接着他隐隐感觉到自己上下起伏,有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觉,就像上次一样。

现在自己要去哪里?现在呆在什么地方?

这次是不是已到了地府?还是被地府抛弃了?变成孤魂野鬼四处飘动?

叶孤云醒来的时候,只看到一双眼睛在看着他,这双眼睛说不出的疲倦、无力,脸颊上根根肌肉已因过度劳累而变得松软、扭曲。

“你是人是鬼?”叶孤云对着这人挣扎着吐出一句话。

这人笑了,笑的竟也是那么无力、疲倦,他比叶孤云更疲倦!

他笑着说,“我现在是人,你若是在不醒,我就变成鬼了。”

“为什么?”

“被累的,我是薛神医。”

“薛神医?”

薛神医点头,他喘息着又说,“你居然还能活着?”

叶孤云点点头,想睁大眼睛看着这人,却发现看见的很模糊,他自己说话也很模糊,听到的却更模糊。

最后他只能模糊看到薛神医的嘴巴含糊不清的动着,还有那缕发白的胡须在飘动。

那胡须仿佛是热水冒出的烟雾,那么的神秘,那么的奇异。

这令叶孤云想到了厨房,热锅里冒出的烟雾岂非也是这样的?

热锅里冒出的烟雾,时刻都令他想到一个女人,是他的奶妈,他没有母亲,只有奶妈。

叶孤云忽然发觉自己欠这个女人很多很多,自己还小的时候,她就牺牲女人一生中最灿烂最辉煌的时间来陪着他,令他高兴,不再寂寞、孤独。

直到他九岁的时候,也是他学剑的时候,同时也是他杀死了江湖中恶名远扬的三大恶虎的时候。

那个女人离开了他,带着一个小女孩离开了他。

那个小女孩叫叶小钗,叶小钗本不是姓叶,因为她的娘亲是叶孤云的奶妈,所以她就姓叶。

奶妈希望他们两人青梅竹马,手足情深直至到老。

可是奶妈走了,带着叶小钗走了。

叶孤云默默的落下泪来,他一想到这个女人,心里莫名的感到酸楚、痛苦,因为她没有得到他一丝的回报。

他也想到了叶小钗,叶小钗小时候经常受到他的欺凌,经常受到他辱骂,被他当马骑,当猴耍,当玩具玩,......,他没有一天对她是正正常常的,对这女孩的愧疚,远比在他生命中大多数停留过的女人愧疚要多的多。

他忽然想去做做好事,不让她哭鼻子,流着口水到处躲着他。

一个人到了生命的尽头该想点什么?

叶孤云的心忽然变得好乱,好痛,因为他还有很多事并未做完,很多遗憾不能割舍。

所以他想活着,不愿死去。

有一丝机会,他都不愿放过。

叶孤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身边的人是谁?

这个人仿佛时刻都靠着他,这人的手很滑很嫩,嫩的像是女人的屁股。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秋梦!”

秋梦从床上蹦得跳起来,他吃惊的看着叶孤云,“你还活着。”

叶孤云喘息着睁开眼,就看到了边上放着一口棺木,崭新的棺木,里面的衣服、首饰、珠宝,还有一口锋利的剑,没有剑鞘。

他傻了,“这是做什么的?”

秋梦笑了笑,笑的很勉强,他并没有说话,他的手已指向不远处。

叶孤云顺着他指引的方向看了过去。

棺木的不远处赫然站着两排吹鼓手,作法的道士在神案前舞动着剑,偶尔还吹一下剑锋,当然也会冒出一团火,看起来好像很正宗。

神案前的香烛畔一只活鸡还在滴着血,一滴一滴的滚落大地。

鱼在大碗里不停的张合着嘴巴,仿佛缺水缺的快要死了。

叶孤云叹息,他明白了,他说,“你要打算把握埋了?”

秋梦点点头。

叶孤云目光缩回来的时候,看到一群脸色苍白,神情悲惨的人,这些人当然是年龄四十出头七十不到的女人。

她们来这里做什么?叶孤云想不明白。

身子还披麻戴孝的,叶孤云并不认识她们,一个都不认识。

“她们是什么人?我并不认识她们。”

秋梦叹息,又说着,“她们是哭婆。”

“哭婆?”叶孤云不得不佩服秋梦做事之认真、周到,实在令人钦佩。

“是的。”秋梦并不否认,他又说,“只要你还不醒来,我就把你放进去,然后盖好棺木,就当你下地狱了。”

叶孤云重重吐出口气,“那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一定挑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捏碎你的脖子,然后带你一起去地狱。”

秋梦笑了,他笑着凝视十几个哭婆,“现在你们没生意了,可以走了。”

十几个哭婆没有一个人离开,其中一个最胖的,也是最黑的,忽然站出来直愣愣盯着秋梦,并未说话。

秋梦笑着走过去,“你们不走?”

这个哭婆点点头,她显然是这里面头头,别有一番威严。

道士掌中舞动的剑已停了下来,他仿佛已看到了一件有趣的事,只可惜等一下,他就会认为这是一件可怕的事了。

秋梦笑着走过去,叶孤云暗暗叹息,他只希望这女人还能喘气。

那女人仿佛还没发现死亡渐渐已逼近,她心里也许还在想着钱。

秋梦笑着挥出一巴掌,这女人的头忽然飞出很远很远才落下,落下的时候,还在地上打滚着。

道士已不见,他反应最快。

吹鼓手走的也不慢,十几个哭婆跟在吹鼓手后面虽然慢了点,但她们始终不愿再呆下去了。

秋梦一脚将尸骨踢到棺木里,慢慢的将盖子盖上,才面对叶孤云,他的脸上居然还在笑。

“你死不了,是件好事。”

叶孤云承认这一点,他勉强自己笑了笑,又说,“你想怎么庆祝?”

“喝酒。”

叶孤云笑了。

好酒,好菜,这里并不是酒楼,也不是春香阁。

纵目四顾,下面云吞雾绕,好不僻静。

六角亭里只有两个人,不远处烧菜的厨子犹在忙着,做好的菜已端了上来。

叶孤云虽然很虚弱,却很想喝酒,闻到酒香味,他的喉结就不由上下滚动。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六十一章 大难不死

厨房里的浓烟,令叶孤云想到了薛神医的胡子,他的胡子岂非也是这么白?

厨房里烧菜的人是谁,那道影子为什么那么熟悉?

是女人的影子,是媚娘?是毒少?还是白雪?

他不愿在想了,他生怕自己想多了,会无力,会疲倦,然后倒下。

一个垂鬓少年,眼睛呆滞而没有一丝活力,他端着菜,慢慢的走了过来。

瞧他的打扮仿佛是十一二岁的童子,但眼神中却露着四十几岁的那种成熟与厌倦,是厌倦,深入骨髓的厌倦,厌倦了活着的那种。

“他是谁?”

“垂鬓童子。”

叶孤云听到这名字简直被吓了一跳,他简直不相信这件事。

“他为什么来这里?你找来的?”叶孤云很好奇,很吃惊。

“不是。”秋梦摇摇头,又说,“他跟我一样,也喜欢赌一赌,也是赌徒。”

“你们赌什么?”

“他赌你醒不来,赌你会死翘翘。”

叶孤云笑了,“他输得很惨?”

“是的,所以他沦为跑菜的。”秋梦笑的很得意。

他有理由得意,无论谁有这样厉害的角色跑菜,都是一件荣幸的事。

“他就这样一直下去,替你端菜?”

秋梦不语,因为垂鬓童子已走了过来。

他将菜慢慢的放下,放的很慢,很平稳,这正如他的心对任何事都显得很平稳,平稳的令人感觉到可怕。

他说着,“这是最后一次端菜。”

秋梦不语,凝视着他那双满是辛劳的手,痴痴的笑着。

“你笑话我?”垂鬓童子站在一旁,轻轻抚摸着发丝,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看着秋梦,仿佛是看着桌子,看着桌子上的菜,也许他看什么都一样,不会有变化,也懒得有变化。

“我并不是笑话你,只是笑话我。”

“你有什么好笑话的?”

“我笑我自己在半年前跟你打赌,为什么不将赌约赌的长久点。”

垂鬓童子闭上嘴,不语。

“现在这一桌菜却成了我们两人分别的菜。”

垂鬓童子将围裙解下,放到石墩上,慢慢的离去,他走的很慢,山下的雾色很重,风在山谷间穿梭,仿佛是高深的妖魔在作法。

直到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叶孤云才说,“他不是赌徒,也不爱赌。”

秋梦沉思,仿佛在想这个问题。

叶孤云淡淡的说着,“这种人精于算筹,就算是赌博,也是他的一步后手。”

秋梦点点头,并未抬起头,“你说下去。”

“你们半年前开始赌的?”叶孤云目中露出痛苦之色。

“是的。”秋梦吐出口气,神情竟也变得很痛苦,他又说,“你还没有醒来,好像快死翘翘了。”

叶孤云苦笑,“他一定想了很多法子跟你拼命?”

“是的。”秋梦的目光竟已暗淡,“我那次差点死在这小兔崽子手里,他找了十几个江湖高手过来,要我们的命。”

“我们?”叶孤云摇摇头,立刻否决了他的话,又说,“他并不想要你的命,他只想要我的命。”

秋梦点点头,“这跟要我的命有什么不同。”

叶孤云愣了愣,他想不明白。

秋梦也不语,目光飘到厨房里那人身上,他对这个人,仿佛生出了钦佩与尊敬。

叶孤云依然不明白,却隐隐看出了这人必定与秋梦有着密切的关系。

但他还没有看出,这人也跟他有着密切的关系。

里面的菜已烧好,浓雾悄悄的散去,人影已变得清晰。

一身白衣如雪,乌黑而柔软的长发飘飘,一张脸带着说不出的喜悦、欢愉,正向他嘻嘻的笑着。

叶孤云忍不住叫出声音,“白雪。”

这人赫然是白雪。

白雪并没有被白玉郎抓走,她还活着!

就在这一刹那间,叶孤云的心几乎要停止跳动,连嘴角肌肉都已因兴奋而抽动不已。

“你很意外?”

叶孤云喘息,努力将自己平稳下来,才说,“是的。”

“你没想到她会下厨房?”

叶孤云笑了,“的确没想到这一点。”

“连我也没想到。”她的声音虽在远方,声音也并不大,但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晰。

“你没想到什么?”叶孤云向远方看去,心神似已飞到远方,他又说,“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坚强?”

白雪不语。

身子掠起,孤云般飘动,飘到叶孤云边上,她将菜慢慢的放下,“还有很多也是你绝对想不到的。”

叶孤云笑着等她继续说下去。

白雪轻轻将酒杯递给叶孤云,直到叶孤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才说,“你一定没有想到去年的今天也是你在沉香镇受伤的日子。”

叶孤云笑了笑,“我以为自己一定死定了。”

他说的是实话,就在他看到自己手臂发黑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一定很难活着。

白雪吐出口气,她仿佛也受到很大的惊吓,“你一定认为我被白玉郎带走了?”

她说着说着竟已笑了。

叶孤云点头承认这一点,看唐门那几个人的出手之冷酷,用心之狠毒,又怎会放过白雪。

白雪似已看穿了他的心思,又说,“你错了。”

“错了?”

白雪点点头,却替秋梦倒满酒,微笑着说,“对付别的人,也许是这样子的,但对付你就不行了。”

秋梦点头,他轻轻嚼了口酒又说,“对付你这样的人,就要有足够的准备,例如出手将白雪引开,然后留下几个高手布局,等着你落网。”

叶孤云吐出口气。

他直到现在才明白自己错了,错的那么可怕,却也那么可笑,他一直担心白雪被抓走,而且对此也深信不疑,却忘了屋子的布局,这一点至关重要,却被他忘了。

这一点非但可笑,现在看来,简直荒唐、滑稽。

房间里的一切可以说是得到彻底改变,得到彻底布置,里面的机关陷阱、藏身地方、人员的兵器,无一不是经过细致、精心的策划。

白玉郎哪有别的精力去对付白雪?

白雪的剑术也算是江湖后起之秀中最厉害的角色之一。

对付这样的一个人,白玉郎哪有这样的功夫?

秋梦笑着凝视叶孤云,“你明白了?”

叶孤云点点头,手心不由沁出了冷汗。

那布局实在太凶险了!他隐隐想到了两口毒剑,五只鹿皮手套,还有满是剧毒的铁网,床铺下的剑客。

那口剑的剑柄竟然也是带毒的!

叶孤云伸出手,看了看,手心竟已被冷汗彻底湿透!

那一刻如果有一丝判断错误,必定会死的很难看,无论是死在铁网下,还是死在剑锋下,或者是死在毒蒺藜下,都一样,都不会死的很好看。

特别是死在铁网下的惨状,实在令人难以忍受,难以面对。

铁网慢慢的下沉,尸骨在里面慢慢化作血水,连骨头都已不见,......。

那一刻的惊险与刺激,远比他每一次都要猛烈,那样的精巧算计,简直天衣无缝。

他本该死在那里的,因为他们算准了一切,算准了叶孤云唯有靠向床铺,去摸那床单与枕头,因为他们也知道床单用来挡毒蒺藜,知道枕头用来抵挡剑锋,也许这就是他们精心准备好的,等着叶孤云去拿那两样东西。

这就是他们的陷阱!

叶孤云去拿床单与枕头的时候,铁网就会落下,五只满把毒蒺藜立刻就会发出,他唯有后退,掠向床铺,那时的自己一定重心不稳,而且绝不会想到床铺下面还有一口剑在等着刺出。

他们什么都算得很仔细,很周到,却没算到叶孤云会在那一刻会踢向床铺,踢向那口握剑的人。

也许正因为这一点,叶孤云才侥幸活着!

白雪吐出口气,脸色动容,她说,“当时我回去见到满地的血迹,还有桌上的字条,简直以为铁网下的血水就是你。”

“我以为......我以为......。”

她再也说不出话了,再也忍受不了了,忽然握住叶孤云的手,连胸膛都因恐惧而变得剧烈起伏。

叶孤云点点头,额角冷汗竟也流了出来。

秋梦笑了笑,仿佛很得意,又仿佛很满意。

他虽然在笑,但嘴里却并未停下,因为他很爱吃,爱的要命。

也许正因为爱的要命,才会胖的要命。

阳光渐渐变得温柔,变得很亮丽,满山的景色仿佛都被他们染上了温情与柔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秋梦将筷子放下,脸颊上露出些许不好意思。

桌子上十几道精制而可口的菜,竟已神奇般消失的差不多了,他实在不好意思拿着筷子了。

所以他才慢慢的站起来,凝视着下山的小径,仿佛正考虑着下山的事。

“你要走了?”

“是的,我的确要走了。”秋梦笑的很勉强,又说,“我还有别的事要去忙一忙。”

叶孤云点点头,却说,“我还有很多事,并不明白,想问问你。”

秋梦笑着说,“你想知道的事,她都知道。”

白雪笑了。

她的确知道的很,这一年多以来,她就没离开过叶孤云,叶孤云的一切她都知道,甚至连一天的心跳有多少下,她都很清楚。

“可是你救了我。”

“是的。”秋梦笑了笑,又说,“可是我们还有赌约,我虽然输了,但还未兑现彩头。”

叶孤云笑了。

他们赌约的彩头很荒唐,叶孤云要看着秋梦学乌龟在地上爬,然后跟小白兔赛跑。

就这么简单。

江湖中人赌博有时真的很奇怪,有时并不能用金钱去衡量他们,因为他们是金钱所买不到的。

也许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令这个江湖充满了多姿多彩的神奇故事。

也许正因为如此,江湖才不那么血腥。

“你现在是不是该兑现彩头了?”叶孤云笑了笑。

秋梦使劲摇头,他说,“现在一定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很饱,吃饱了以后,我有个习惯。”秋梦看了看小径,又说,“我想去睡觉了。”

叶孤云苦笑。

白雪微笑,“不送,慢走。”

秋梦点点头,“嗯。”

他说的单纯而直接,脸上的笑意很淳朴,又有谁能想得到这人身子里那惊人的智慧与力量。

叶孤云静静看着这人离去,目光依然落在远方的小径上,并未缩回来。

但他的手却依然被白雪柔柔握住,她并没有说话,并不想打扰他。

直到阳光渐渐变得很剧烈,柔风也将她的发丝吹乱,叶孤云才转过头来,凝视着白雪,柔柔抚摸她的柔发。

他的手很柔,发丝也是柔的,最柔的却是她的目光。

可是她已闭上眼,胸膛剧烈起伏,她的心在这一刻仿佛很享受。

除了享受,就是满足,却未彻底满足。

她说,“你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是的,我的确有很多话要说。”叶孤云看了看桌上的菜,又说,“可惜我肚子很饿。”

白雪嘻嘻的笑着不语。

叶孤云眨了眨眼,又说,“我有个毛病。”

白雪忍不住问,“是什么毛病。”

“我肚子一饿的时候,什么都记不起来。”叶孤云又笑了。

白雪轻轻放开手,看向那间厨房,“我烧菜很好吃的,你等着。”

叶孤云却忽然握住她的手,这一握,她的心仿佛已要被融化,也许女人的心最容易融化,特别是多情的女人。

“你想做什么?”

她说着话的时候,连躯体都已轻轻抽动,这一握的力道给她带来的冲击没想到这么强烈。

叶孤云凝视着她的眼眸,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他的眼眸冷静、稳定而温柔。

她的眼眸灼热、慌乱而闪烁不已。

“你难道想吃了我不成?”她的脸已红润,红的像是刚摘下的草莓,新鲜、娇艳而诱人。

叶孤云喉结已上下滚动,他忽然说,“我只是不想你太辛苦了,我想去外面走走。”

大多数心细而有爱心的少女,都不会错过那一举动,因为这是对少女美丽的肯定与认可。

看到他喉结上下滚动,她的心几乎要撞出胸膛。

“好。”她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说出了这个字来。

沉香镇最大的酒楼就是沉香酒楼,里面的酒很香,菜也很香,就连空气中都充满了花的芬芳与妖娆。

这个位置是最靠近阳光的地方,窗户很大,酒菜也不坏,所以白雪就来了。

她点的菜并不多,却很精,也很挑,跟一名重伤初愈的病人在一起吃饭,也许不得不去挑剔点。

叶孤云吃了一口菜,脸色就变了,变得很难看。

他的目光正看着对面那张桌子,那张桌子坐着个头戴布帽双眼深陷的大夫。

大夫眼角皱纹已很深,吃菜的时候,显得更深,眉头微微紧锁,仿佛在沉思着什么,茫然的凝视着几道小菜。

叶孤云忍不住几乎要叫出。

“号神医!”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六十二章 不行的人

叶孤云第一口菜忘了嚼就下咽了。

他的脸色变了,白雪笑了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了号神医。

她并不认识号神医,当然也不知道号神医与叶孤云之间拼命的事。

叶孤云将筷子放下,就静静的喝茶,实际上在沉思,想个法子离开这里,他不愿面对这疯子般神医。

白雪嬉笑着,“你为什么不吃?难道看看就会饱?”

叶孤云点头。

“你这肚子真的很奇怪,原来这么厉害。”

叶孤云点头。

白雪夹了一块红烧狮子头,送到他碗里,“听说这个很补元气,你试一下看看。”

她依然在笑着。

叶孤云并没有吃,因为他有个习惯,在拼命之前,他绝不喜欢吃饭,特别是吃饱饭那一刻非但能令躯体肌肉松弛,也能令思想不能彻底集中,临敌时的那种判断也会有误差,高手对决,一丝的误差,都会令自己陷入死地。

他深知这一点,这是他从多年的杀人与被杀中所得来的经验,这种经验远远比大多数说教要实用很多很多。

叶孤云连喝茶都喝的很慢。

白雪痴痴的笑着,静静的看着叶孤云,少女吃饭的时候,若看着一个人痴痴的笑,那一定已将自己的心都送给了这人。

“你为什么一口也不吃了?难道你真的只是看看就饱了?”她还在笑。

“不是的。”

说话的并不是叶孤云,白雪转过头就看到了号神医。

号神医慢慢放下筷子,走了过来,逼视着叶孤云,“你不吃饭,一定在等我。”

“是的。”

白雪不笑了,她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她的手忽然触及剑柄,脸上变得冷冷冰冰,她说的话也一样冷冷冰冰,“那他一定想吃你。”

“是的,可惜他现在恐怕不行。”

“你怎知我不行?”

号神医冷笑,“因为我看到你对我已生出畏惧,你现在绝对不是我的对手。”

他说的很肯定,很有把握。

“那我呢?”

号神医并未看一眼白雪,他的眸子并未离开过叶孤云的躯体。

叶孤云没有动,连指尖都没有动一下。

柔风并不剧烈,杯中茶却已有了反应,竟已神奇般有了剧烈的涟漪。

是什么力量令它有了反应?

也许只有一个。

杀气。

白雪忽然出手,她出手一向很快,刺出的剑更快。

只可惜手触及剑柄的瞬间,她忽然发现另一只手按在她的手上。

号神医的手。

他笑着愉快与得意,他说,“叶孤云若不出手,你们两人看来就要死在这里了。”

叶孤云点头,他笑了笑,“你要逼我握剑?”

号神医摇摇头,又说,“我想杀了你。”

“很好。”叶孤云冷冷笑了笑,又说,“那你来杀我吧。”

他说话很慢,动作却很快,他伸出手一抓,那口剑就已彻底到了他手里。

那口剑竟已彻底与他的手融为一体。

剑光闪动,号神医抽身后退了二十几步。

叶孤云并没有动,那口剑也未刺出,他只是单单的站着而已。

白雪吃惊的看着这口剑,她没有想到这口剑尽管没有刺出,也已令这样的对手胆寒、心寒。

单单看这一点,便可见叶孤云的剑有多么的可怕!

叶孤云出剑,绝不落空!

号神医直直的站在那里,那张脸已因惊吓而扭曲、变形。

他并未看见叶孤云怎么拔剑的,剑出鞘的瞬间,他只看到剑光一闪,只是一闪而已。

那一剑若是刺出后会怎么样?

想到这一点,号神医铁爪般的手缓缓低垂,额角冷汗滴滴滑落。

酒楼里忽然变得空空荡荡,连伙计都已不见。

没有人呆在他们边上,他们虽未出手,但谁都知道出手后的每一击必定是致命而可怕的一击。

楼下对面杀猪的在肉摊上瞪着叶孤云,他的手已握住刀把。

刀锋上还粘着肉丝,苍蝇却远远的避开了。

它们仿佛已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杀气,随时都会将它们活活杀死。

肉摊的边上爬着一条狗狗,脖子上的铃铛比它的头还要大,躯体正不停的轻颤,所以它脖子下的铃铛也在当当作响。

号神医冷冷的笑了笑,慢慢的靠向叶孤云,并未彻底靠近,他们之间依然留有十几步。

他畏惧叶孤云掌中剑并不是一点点。

叶孤云背脊已被冷汗湿透,他已深深感觉到后面有个极厉害的角色在等着他犯错,只要他有一丝的错误,必会遭到致命的打击。

他不知道这人是谁,但他明白这人出手一定很无情很冷血,因为他已听到狗脖子上铃铛发出的奇妙声音,一条狗绝不会无缘无故如此恐惧!

白雪紧紧握住剑鞘,靠在边上,她喘息竟已不稳。

叶孤云忽然握住她的手,慢慢的说着,“你看这人像是什么?”

白雪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号神医,“像个郎中。”

“你眼力不错,他正是江湖人称号神医。”

白雪勉强自己点点头,但鼻尖的冷汗已滚落,她显然知道这号人物。

叶孤云又说,你往后面看看。

白雪转过身就看到了一个屠夫,衣服穿的并不多,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在发着油光。

她说,“是个屠夫,正盯着我们。”

叶孤云点头,“他边上是不是有条狗狗?”

“是的。”

叶孤云笑了笑,“他是屠一夫,杀人如麻的屠夫屠一夫。”

白雪又点点头。

她已明白叶孤云说的意思,前面是狼,后面却是虎,无论前进还是后退,都是血路。

叶孤云忽然对着号神医冷笑。

号神医并未笑,他说,“你现在不该有值得好笑的事。”

“是的,可是现在却有了。”

“你笑什么?”号神医的手忽然伸开,十指尖尖如利剑。

“我想笑你。”叶孤云笑了笑。

“我有好笑的地方?”

“你有。”叶孤云又说,“你现在纵使出手,也伤不了我了。”

“为什么?”他额角那根青筋不由轻颤。

“你已对我生出畏惧。”叶孤云笑了笑,又说,“所以你勇气已折,杀气已弱,自信之心已被我毁了。”

号神医不语,目光怨毒之色更浓。

“所以你即使出手,也不行了。”叶孤云依然在笑。

白雪手心却沁出了冷汗。

号神医双手顷刻间松软,低垂,似已无力。

叶孤云的眸子依然逼视着他,忽然冷冷说着,“你不行了,你什么都不行了。”

他说完这句话,忽然转过身,不愿看一眼号神医。

白雪吃惊。

号神医忽然倒下,神情彻底崩溃,躯体剧烈抽动,冷汗直流,一双眼睛竟已流露难以形容的怨恨、怨毒,杀人的双手竟已不停颤抖。

他怨恨、怨毒的人,也许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一个人的自信与勇气被彻底击倒,无论怎么样,都无法站起来,就算真的有法子,也很少很少。

她不得不佩服,叶孤云并未出手,只是片言只语间,已将号神医彻底击倒。

这种手法简直神乎其技,令人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白雪还是不放心,她说,“他不会向我们出手了?”

叶孤云冷冷的笑了笑,又说,“他已不行了,绝不会再出手了。”

白雪点头,但她已发现叶孤云的背脊根根肌肉凸起,仿佛随时都会崩溃,倒下。

这种紧张与刺激,实在令人无法面对。

柔风轻轻吹来,还未触及酒楼,就活活停下,死死消失于无形。

里面恶臭味渐渐变得更加剧烈,白雪只看了一眼号神医,就不忍在看,她生怕多看一眼,就会呕吐。

她现在只觉得肠道不停抽搐,胃也抽搐,仿佛随时都会吐出。

号神医并没有叫出来,因为他已不行,什么都已不行了,连哭喊都已不行。

不行的人,无论什么,都是不行的!!

泪水,口水,鼻涕,大小便......竟已统统疯狂的涌了出来。

酒楼里恶臭味更重,越来越重。

叶孤云忽然说,“你信不信,他拿酒壶的力气都没有。”

他笑了笑,笑的冷酷、无情而残忍不已。

白雪不语,她不相信这是真的。

叶孤云目光依然逼视着屠一夫,手却已握住酒壶,慢慢的靠近号神医。

酒壶哐的一声,跌落地上,边上的手久久无法靠近,似已无力靠近。

白雪吐出口冷气,这人居然真的拿不起酒壶。

“我说的是不是没错?”

白雪点点头。

叶孤云也点点头,他点头的同时,忽然飞出一脚,号神医的躯体忽然飞起,撞向外面,撞向肉摊。

屠一夫忽然扬刀,刀锋上的肉丝骤然消失不见。

竟已被活活震开!

只见刀光闪动间,号神医竟已断成几截,边上的狗狗忽然尖叫着紧紧咬住一块,快步奔向陋巷。

叶孤云慢慢的走了出去,走的很慢很慢。

他需要休息,也需要杀了这人,更需要利用好这一剑。

他知道自己已只能刺出致命的一剑,无法刺出第二剑,因为他的身子实在很虚弱,很无力。

就在他走出去的时候,也是几只苍蝇飞向鲜血的时候,它们飞向鲜血,就仿佛是飞蛾扑向火焰。

那几只苍蝇竟已死在血泊中!

叶孤云距离屠一夫二十几步的时候,慢慢的松开白雪的手,“你在这里等我。”

白雪摇头,“我跟你过去。”

“不行,我过去是杀他的,不是送酒给他的。”

白雪的手慢慢缩了回去,默默盯着叶孤云走向屠一夫。

叶孤云停于他七尺处,冷视着他。

屠一夫也一样,冷冷的逼视着叶孤云。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六十三章 屠一夫

街道上块块青石灼热而发亮,林荫下落叶轻轻飘动。

屠一夫横刀冷冷瞧着叶孤云。

叶孤云孤孤单单的站着,冷冷的盯着屠一夫。

两个人目光就这样刀锋般盯着对方,就仿佛是两把刀在摩擦,似已冒出了火花。

一片落叶飘来,死死落下,竟已紧紧贴着大地,无法动弹一丝。

“叶孤云?”

叶孤云点头,他又说,“屠一夫?”

“是的。”

“在等我?想杀了我?”

“是的。”屠一夫并不否认,又说,“而且一定可以杀得了。”

“你有把握?”叶孤云掌中剑轻轻指向屠一夫的咽喉,他的眼睛也盯着屠一夫的咽喉。

屠一夫吐出口气,“机会很大。”

“为什么?”叶孤云握剑的手忽然握紧。

他忽然发现这人知道的事一定很多,他的话语之中,竟充满了信心。

“因为你受了很重的伤还未痊愈。”屠一夫眼中露出讥诮之色。

“你看出来了?”

“不是。”屠一夫冷笑,笑的很冷很残忍,他又说,“我本就知道。”

“你知道什么?”叶孤云目光从他的咽喉滑到嘴巴。

“我知道你去竹林杀了南昔人。”屠一夫冷笑一声又说,“四大天王之一的剑王被你逼走了,苦行妖王被你杀了。”

叶孤云呼吸已变的急促,“你知道的好像并不少。”

屠一夫点头,不语。

“你还知道什么?”叶孤云忽然想听听后面发生了什么,因为那两大天王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的。

地藏刀王绝不会放过他,玉箫道王更不会。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还能活着?

屠一夫逼视着叶孤云掌中剑,又说,“你与地藏刀王对了一掌,地藏刀王被震晕了过去,你被震出了竹林。”

叶孤云点头,听他继续说。

“玉箫道王追出来却发现你被球迷带走了,那个时候的你。”屠一夫笑了笑,又说,“你那个时候,七经八脉被刀王给震断了。”

叶孤云目光闪动,竟已吃了一惊。

屠一夫顿了顿,静静的凝视着叶孤云,仿佛看得很得意,又说,“你好像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治好的。”

叶孤云不语。

“你那个时候本该死掉了,却遇上个白雪。”屠一夫冰冷的目光又看向白雪,淡淡的说着,“是她带你去了连鬼都不敢去的叙生池,陪你在池水里足足泡了三个月,才将你身上经脉修复好。”

叶孤云不语。

他直到现在才明白是什么力量令自己活了下去,也知道了白雪一定为了找药材才得罪了很多大夫,也许正因为这一点,才有人在背后杀了十几名大夫,顺利嫁祸给她。

“去年的今天,你在沉香镇能动了,是不是?”

叶孤云不语,他仿佛已无法言语。

“你那次被白玉郎差点杀了。”屠一夫笑得很讥笑,又说,“可你还是逃过了一劫,找到薛神医的时候,薛神医说没得治了,因为你毒液已到了肠胃。”

叶孤云点点头,“可我还没死。”

“因为你命大。”屠一夫大笑,笑的快要弯下了腰,他的样子滑稽、古怪,却也很可怕,他又说,“你差点被埋掉,是不是?”

叶孤云点头承认,“你的确知道的很多,但你还是没有把握杀了我。”

“我有把握杀你,你现在体力很虚弱,需要好好静养。”屠一夫吹了吹刀锋上的鲜血又说,“现在不杀,以后想杀你就没机会了。”

“好。”叶孤云忽然冷冷盯着他的刀,冷冷的说着,“那你来杀我,快点来杀我。”

“你现在变得性急起来了?”听到叶孤云的话,屠一夫不由吃惊。

“因为我也想杀了你,像你这样的人,我很喜欢杀。”

“好。”屠一夫大笑着掴出一巴掌,菜板骤然飞出,箭一般射了出去。

箭垛就是叶孤云,叶孤云飞身掠起,却发现慢了一步,他现在发现自己动作远比平时缓慢的多,菜板重重撞向他的小腹。

叶孤云重重跌落,躺在滚烫的石板上虾米般打滚,疼的他冷汗直流。

屠一夫纵身跃起,猛虎般扑了过来,大笑着挥刀,“叶孤云,你死定了,灾星剑我要......。”

身子未落,刀光已落下。

也就在这个时候,叶孤云的身子骤然从地上弹起,刺出了一剑。

剑光一闪,只是一闪而已。

叶孤云身子再次落下,竟再也站不起来了。

屠一夫双眼凸出,菜刀“叮”的落地,四肢忽然不由抖了抖,鲜血从咽喉箭一般的射出,足足射出一丈远。

他倒下去时,眼睛还在直愣愣盯着叶孤云,仿佛要将叶孤云活活盯死。

叶孤云挣扎着站起,又倒下。

他倒下就在滚烫的石板上喘息,屠一夫的鲜血渐渐的流了过来,流至他的鼻尖,他已能闻到又咸又苦又腥的味道。

就在这个时候,白雪将他柔柔扶起,她的声音中带着无限关切与怜惜,“你好点没有?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带你出来。”

叶孤云微笑,剑“叮”的跌落。

他竟连剑已握不住了!

“这跟你没关系,我们至少还活着,只要活着,就不该有愧疚,你明白吗?”

白雪点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叶孤云微笑,他一直就这样微笑着,接着晕眩了过去。

他醒的时候,已是深夜,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火堆上烤着的鱼已烧焦,白雪靠在火堆畔竟已睡熟,身子微微轻颤。

她睡熟的样子很可爱,叶孤云不愿吵醒他,将身上的衣衫褪去,披在她躯体上,然后一个人就静静的躺着,静静的看着满天闪烁的星星。

他希望能见到流星,流星的光芒虽短促,却无比灿烂、辉煌,天上又有哪个星座比流星更亮更动人?

他眯起眼笑了,因为他已听到白雪起来的声音。

她说,“你醒了?”

“是的,我醒了,我没事了。”叶孤云吐出口气,又说,“只是有点.....有点......。”

白雪笑着忽然说,“只是有点虚。”

叶孤云笑了。

可是他笑容渐渐变得很悲伤很哀伤,他只感觉自己的心被看不见的阴影笼罩着。

他看不见,却能感觉得到。

笑容渐渐消失,他的话却已生出,他害怕看到白雪脸上忧伤、犹豫的神色,“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你快说。”少女总是心急的,对自己很关心很敏感的话都保持着神秘的期待。

也许她们正因为如此,才显得很年轻,很浪漫,什么事都会令她们感到很新鲜很新奇。

星渐疏,斜月变得很淡。

大地上渐渐现出曙色,林子里这时忽然窜出一条人影,一条好像不是人的人影。

骤然间就到了叶孤云跟前,这个人忽然将火堆畔的烤鱼取走。

叶孤云忽然吃惊,立刻站起,看着这人。

躯体上的衣衫几近破碎,头发胡乱散落着,这人走路的样子很邪异,只能一跳一步,这就好比是僵尸。

叶孤云吃惊的看着她,忽然说,“婆婆?”

白雪也吃惊住了,这人是叶孤云的婆婆?白雪将眼睛睁得更大。

婆婆转过身,就看到了叶孤云,眸子里竟有了一种复杂之色,仿佛很痛苦,又仿佛很怨毒,她说,“想不到是你。”

说着话的时候,忽然扑向叶孤云,她仿佛想将叶孤云活活掐死,叶孤云没有动。

就在她的手触及叶孤云的脖子时,从边上骤然多出一脚,她竟已重重飞出一丈外,她挣扎着起来,吼叫着,“你们不得好死,你们不得好死,......。”

她拼命叫着,就像是巫婆在替世人玩命祈福的咒语,说不出的邪恶、阴毒而又诡异。

叶孤云站起来,希望能从她那里知道毒少的事,很想知道她过的怎么样了。

婆婆慢慢的跳了过来,并未靠的很近,邪邪的笑着,“你居然记得我?”

叶孤云点头。

“你一定很奇怪,是不是?”

叶孤云点头。

“你看到我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是不是想笑话我?”

叶孤云摇摇头,他非但不会去笑话她,反而会同情她,“你一定受了很多苦?”

婆婆骤然跳起一丈高,尖叫着说,“我不要你同情我,这都是你害的。”

白雪吃惊。

叶孤云也吃惊,“我并没有害你,你绝不是我害的。”

婆婆喘息着,脸上愤怒之色更浓,她说,“如果不是你,那个毒少就不会对我下手了。”

叶孤云愣住,他又问,“她对你下了什么手?”

“她给我吃了两种丹药。”她说着话的时候,眼中竟已现出难以言表的怨毒、怨恨之色。

“什么丹药?”叶孤云越说越吃惊。

“七日断命丹,僵尸跳。”婆婆恨得躯体都已在发抖。

叶孤云苦笑,他着实没有想到毒少下起毒来,居然这么凶狠。

婆婆大叫着,“你现在知道了?是不是很高兴?”

叶孤云摇头。

“那我现在杀你,是不是很公平?”婆婆又说,“因为我的遭遇都是你造成的。”

叶孤云叹息,不语。

他垂下头,凝视着大地,似已在沉思。

就在他垂下头的时候,婆婆疯叫着扑了过来,双手伸出,十根漆黑而枯瘦的手指骤然插想叶孤云的咽喉。

白雪呼喊着小心,身子一翻,骤然刺出一剑。

剑光一闪而过。

竟已失手,剑尖赫然刺进古树。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六十四章 天机神算

古树轻颤,落叶飘飘。

剑尖并未滴血,握剑的人再无机会出手。

十根漆黑而枯瘦的手指紧紧靠在叶孤云脖子上,婆婆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叶孤云,手并未动,她的身子也没有动。

她只是恶狠狠的瞪着叶孤云。

她仿佛已动不了了!

是什么原因令她动不了了?她并没有受到一丝伤害!!

叶孤云将脖子从爪下慢慢离开,白雪重重吐出口气,慢慢的将剑抽回,她说,“你的命真不是一般的大。”

他点点头,一屁股坐在地上,拭去冷汗。

白雪一脚踢向婆婆,却被叶孤云阻止住,他说,“她已经够可怜了,还是不要折磨她了。”

她点点头,“你知道她为何用不上劲了?”

叶孤云摇头,沉思。

这的确很奇怪,她没有理由停手。

白雪喘息着,等心跳慢慢平稳才说,“是另一种丹药大概发作了。”

“七日断命丹?”叶孤云瞳孔收缩,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冰冷。

白雪点点头。

她吐出口气,又说,“据说服用七日断命丹的人,每七日死掉一次,尝试着去鬼门关报道一次。”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额角冷汗不竟流了出来。

叶孤云点头承认。

这其间的痛苦与折磨,岂是别人所能想得到的。

叶孤云拉着白雪的手离开,却发现白雪的手竟已沁出了冷汗。

白雪勉强挤出笑意,“你好像并不是很怕?”

“我懒得去怕。”他笑了笑,又说,“她是七日一次去鬼门关逛一趟,而我却是在那里住了一年多。”

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目光中也现出愧疚与痛苦,他的手却也握得更柔更多情,他说,“我这一段时间里,实在是......。”

白雪撩起剑尖,剑锋回转,剑光一闪。

“叮”的入鞘!

她忽然撞向叶孤云的胸膛,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呼吸虽然很平稳,但少女独有的纯情却已剧烈起伏不定,她说,“你不要说了,你要说的,我都懂,我要说的,你也懂,我们都不要说了。”

她说着话的时候,躯体渐渐变得轻颤,变得柔软,变得渐渐沁出了热力,可是她听到叶孤云说,“可是我......。”

白雪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又说,“可是我现在心里只有你,我只希望你现在的心里有我就可以了。”

叶孤云目光剧烈闪动,他已发现自己的心已变得坚硬,甚至连腿都变得坚硬,脑子却变得一片空白。

这就是爱情?

可是来的太突然,太猛烈,连他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

白雪的目光当然闪动的更加猛烈,也更加温柔,仿佛随时都要沁出水来,她说,“你现在的心里难道还有别的女人?”

别的女人?她知道叶孤云心里除了媚娘之外,一定还有别的女孩,至少还有毒少,可是她不在乎,她只在乎现在,现在的叶孤云心里是不是只有她自己。

女人都是自私的,她觉得自己的要求并不过分。

叶孤云鼻尖都已沁出热汗,他忽然将白雪拥在怀里,他说,“我现在心里只有你一个,没有别的女孩。”

他的动作很慌乱而粗暴,她的躯体却已柔软无力,似已虚脱,似已在这柔情的冲击下,得到过度满足而松软没有一丝活力。

但她的眼神中却很愉快,很刺激。

她闭上眼睛,静静的享受着这一刻来临的刺激与快意。

柔风掠过,带着几片落叶飘过,是那么的轻柔,那么的浪漫。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慢慢的分开。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也许是阳光的热力并不剧烈,大小姑娘打伞的也不多。

青石铺成的街道两侧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摊位,有的是少女的胭脂花粉,有的是少女爱吃的桂花年糕,当然也有的是少女贵妇用的首饰,......,这里的人当然绝不会少,因为这些足够吸引人,特别是女人。

但是与那算命的地方一比,实在少的可怜。

那里一条街都是算命的,每一个长案前去竖着一根高高的旗子,旗子迎风飘动,天机神算这四个字也迎风飘动。

白雪笑着拉住叶孤云的手,站在不远处瞧着,他们两个人的手已有三个时辰没有分开,一直柔柔的在一起,仿佛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也休想令他们分开。

就算是喂奶的妈妈久了,也会觉得厌倦,但他们却没有一丝厌倦,只有喜悦、欢愉,没有别的。

这就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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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梢上的女人白云般一动不动,五根手指赫然已因用力而陷入古树里,鲜血沿着树干滑落,她眼睛中的甜蜜与哀伤很重很浓,并没有一丝减退。

就在白雪与叶孤云紧紧相拥在一起的时刻,她几乎要崩溃,几乎要绝望,几乎要跳出去。

但她没有,因为她是媚娘。

也许正因为她是媚娘,才能控制住这一切。

因为她很了解叶孤云,更知道上天对叶孤云实在太不公平,太凄惨,也知道叶孤云有权去享受这种人生中少之又少的甜蜜与幸福,比大多数活着的人都有权去享受。

她掌中依然握住剑,剑光在阳光下,闪闪现出寒光。

她的剑法并不弱,足以令江湖中大多数一流高手畏惧。

剑差点就要刺出,就在那一刻差点就要刺出这一剑,因为婆婆的双手几乎刺进叶孤云的咽喉,可是她也看到了白雪也刺出了一剑,所以她控制住自己没有出手。

能控制住这一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自己能做到这一点。

因为她也很在乎叶孤云,她在乎的力道也许与白雪同样真誓同样剧烈,就在白雪的剑刺进古树失手,没有刺中婆婆,她的心几乎要停止跳动,几乎要奔溃,她自己都感觉那个瞬间心仿佛被放在菜板上被刀玩命的剁,......。

也就在白雪说出那句希望叶孤云心里此刻只有自己的时刻,她几乎要叫出声音,要叶孤云去扑上去,去给她最猛烈最真誓最柔软的冲击,也就在叶孤云拥抱住白雪的那一刻,她的心跳几乎要撞出胸膛,她已将自己当作是白雪,仿佛在享受那时的刺激与甜蜜。

当她睁开眼的时刻,刺激已不见,甜蜜已消失,空空荡荡的林子里什么也没有,有的也许只有寂寞。

寂寞,多么可怕的寂寞!

对一个多情少女而言,简直是一种折磨,更是一种摧残。

手并未缩回,手指流出的鲜血更多,鲜血沿着树干流淌,一直流淌着,流到大地上,又扩散开。

直到她剧烈起伏的心变得平息,发现下面的人早已离去,她才感觉到指尖带来的刺痛是多么剧烈,她的手缩回来时,躯体已变得像是狂风下的柳枝,剧烈抽搐剧烈颤动剧烈痛苦!

鲜血犹在飘零,她已闻到了香味,烤乳鸽的香味,香得要命。

受伤的手已到了另一只手里,这人长身玉立,白衣如雪,脸颊上带着笑意。

笑的有点坏,更多的却是怜惜、同情。

他接着这只手,他脸上的笑意怜惜、同情更重,也更深,媚娘只看到这一点却未看到他心里的刺痛。

白云将烤好的乳鸽交给媚娘,就忙着去包扎,他笑着说,“你现在是不是很痛?”

白雪不语,刺痛渐渐变得剧烈,她的心却已变得无比温柔,她忽然扑向白云怀里,大叫着大笑着,疯子似的柔打着白云的胸膛,笑着,“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我看见他这个样子,我到底该怎么办?......。”

白云索性闭上眼,忍受着她的一次次痛苦的冲击,一次次折磨,直到她的手无力,身子也软瘫虚脱,心里的不甘与怨恨已彻底释放,才睁开眼睛看着媚娘。

他看着媚娘,还带着笑意,笑得无限温柔与同情,他说,“现在是不是舒服点了。”

媚娘出神的看着他,出神的看着被自己抓破的衣衫,柔声说,“我没事,你呢?是不是很痛?”

白云脸颊上汗水很多,鼻孔都已扩张,呼吸却已渐渐平息,他笑着,他依然在笑着,他说,“我很好,一点也不疼。”

他说完就忽然转过身,将脸上的痛苦与悲伤背对着媚娘,他不愿媚娘看到他脸颊上的痛苦与悲伤,死也不愿她看到。

也许他已成功彻底的掩饰,但是他的躯体为什么要轻轻抽动?

媚娘不语,柔柔的将他抱住,她抱住他带来的感觉,仿佛是母亲对孩子的感觉,她没有孩子,但这个时候却已生出这样的情感。

她说,“我知道你很痛,这都是我不好,是我出手太重,是我对不起你,......。”

这句话仿佛是一根根鞭子,白云的脸颊已扭曲、变形,他勉强自己打断她的话,突然说,“没有,你没有错,我一点也不痛,真的一点也不痛,你不必这样说。”

他并没有说假话,因为躯体上的刺痛永远没有心灵上的刺痛来得凶猛、凶狠。

这点也许是媚娘此时绝不会知道的。

她忽然丢掉乳鸽,指尖轻轻触摸他的胸膛,她的手已被打湿,她不知道那是血腥还是冷汗,无论是哪一点,对白云而言,都是一种痛苦,一种折磨,她触摸的很轻柔,却发现他的心跳却在加速,她指尖甚至已感觉到一次次撞击与冲刺。

媚娘的心已要碎了,她柔声说,“你快转过身,让我看看,......。”

白云点头,柔柔将媚娘的手拿开,他忽然箭一般射出,箭垛就是前方。

前方是什么地方,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觉得自己仿佛已变成一头野兽,一头已失去人性失去思想的野兽。

也许他变成野兽要好点,他现在连野兽都不如。

媚娘的心仿佛已被撕裂,痛得几乎要崩溃。

她的指尖除了鲜血,居然还有汗水,这是她给的,她不想给,却已给了他。

野兽是有眼睛的,绝不会撞向树木,一定会避开树木,他并没有,他比野兽还要野兽,他居然撞翻了两株古树,力道居然没有一丝减弱,冲刺的速度反而更猛更凶。

他没有看见那两株古树,也许他不愿看也懒得看,或者他也许故意撞的,因为只有给躯体带去剧烈刺痛,才能彻底压抑着心灵上的痛苦。

无论是躯体上生出的痛苦折磨,还是心灵上生出的痛苦折磨,对一个人而言,都是一种摧残,在这种摧残下还没有倒下的人,几乎没有,因为这种折磨并不是人所能承受得了的。

他没有在这种摧残下,没有死翘翘,也许因为他是白云,他是绝代双剑之一的一口剑。

也许正因为这缘故还能呼吸,还能活着。

鼻尖的热汗更多,大地上泥土与青草混合而成的味道渐渐变得很淡,渐渐被一股幽香所淹没、淹死。

是处女的那种幽香,又香又甜,香得令人犯罪,甜的令人销魂。

躯体上的力道已彻底释放,心灵的痛苦却没有一丝驱除,可是他已没有力气,死肉般软软躺在大地上,任由柔风轻轻的吹,落叶轻轻的砸。

他并没有看到她,因为是闭上眼睛的,他仿佛连睁开眼的力道都已消失,但他却不能控制住呼吸。

他已闻到她已来了,渐渐的靠近,靠得很近。

她的味道在他脑海里就像是他的剑招,已彻底根深蒂固,已无法忘却!更无法丢弃!!

白云努力闭上眼,脸颊面向大地,紧紧面向大地,他只想将脸颊上痛苦与悲伤紧紧与大地融为一体,绝不愿意露出一丝。

他不愿意被她看到,一丝也不愿。

可是她已感觉到,她的心已碎,情彻底软化。

她轻抚着他的背脊,柔声说,“我知道你的,你一定很痛苦,都是我害的,是我不对,我该死。”

她说着说着泪已滑落,滴滴滚落背脊上。

白云不语,也不动,躯体似已彻底软塌,思想似已彻底虚脱。

鼻孔虽在扩张,带进去的却是泥土,从嘴里吐出的也是泥土,他知道这样还不够,心里的刺痛还在继续,所以肉体的折磨还不能停止。

直到她哭泣声渐渐猛烈,渐渐无法控制,他才转过身,面向她。

看到她的样子,他的心也碎了。

他知道自己错了,他不该这么折磨自己,因为这样非但令自己极为痛苦,也令她痛苦!!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六十五章 围杀白府

白云凝视着媚娘的脸颊,渐渐已后悔了。

他不愿伤害到她,一丝也不想,但他已伤害到,而且伤害的很彻底。

他说,“原来我想错了。”

媚娘轻轻给他上金创药,泪却无法控制住,滴滴滚落,眼已通红,眼眶已红肿,伤心还在继续,刺痛并没有一丝消退。

她轻抚着白云道道爪痕,笑着说,“你没有错,你是对的,错的是我。”

话说的很温柔,也很平静,泪水却无法控制住,也许她是女人,一个多情的女人。

白云摇头,忽然握住她的手,“无论怎么说,你已落泪了。”

他不让媚娘说话,重重咳了一声,嘴里却已咳出了鲜血,他不在乎,他又说,“只要你落泪了,我就是错的,我没错也错了。”

他说的很直接很简单很快速,丝毫没有去想。

这也许就是爱情。

只可惜他的爱情目前只是一个人发出的,并没有令对方发出。

媚娘怔住。

她手里的金创药的瓶子已滑落,“砰”的一声,摔在地上,变得粉碎。

白云动容,“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又伤害到你了?”

媚娘摇头,泪水更多,“没有,我很高兴,我现在只是很高兴,很激动而已。”

“可是你已落泪,女人落泪,我就是......。”

他的话硬生生停住,停死在嘴里,一个字也休想说出,因为他的嘴被另一张嘴彻底堵住,堵死。

泪依然在飘零,躯体上的伤口依然很剧烈。

白云闭上眼,似已在享受,又仿佛在忍受,这并不矛盾,也没有一丝冲突。

他享受的是媚娘柔软而香甜的吻,这是他最大的享受,可是这也是他最大的痛苦,因为她带来的并没有一丝情感,她的吻没有一丝情感。

这种热吻就仿佛是母亲对宝宝那样,虽然有情感,但这种情感绝不是白云想要的。

这只会令白云呕吐、崩溃。

他没有崩溃,却已呕吐,他努力将媚娘柔柔推开,就伏在床沿不停呕吐,吐出自己的心酸与哀伤,不甘与寂寞。

媚娘柔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虽然我做不到,但我愿意......,我真的愿意......。”

她说着说着忽然柔柔贴向白云的躯体,贴得很柔很轻,但躯体轻颤已渐渐剧烈,这并不是痛苦而发出的,媚娘明白这一点,她虽然还是少女,虽然从未接受过男人的冲击,但她却明白这一点。

白云呕吐的更多,胸膛一股火焰却已爆发,神秘而刺激的轻颤还在继续,情欲无疑在高涨。

媚娘已喘息,她说,“我真的愿意,我愿意交给你,只要你笑一笑,只要你快乐,我就......我就......。”

白云咬牙,仿佛在忍受着这种施舍。

这种施舍对一个男人而言,简直是一种侮辱、打击,可是他偏偏无法逃避!无法挣脱!!

外面已有人呼喊,“不好了,不好了......。”

白云挣扎着坐起,那人满身伤口满身血迹的倒下。

“什么事,慢慢说。”白云说着话的时候,他的手已伸出,这人彻底已被白云提起,伤口很多。

这人说出话的时候,仿佛已不行。

白云单手推出,靠向他的背脊,内力也源源不断的输入这人体内,“你可以慢慢的说,不要勉强自己。”

这人点头,慢慢的说,“大门已快守不住了,少主人,你快点离开。”

他的话说完,忽然咬舌了断,他咬舌了断,是因为他很忠心,不愿在浪费白云的内力,只希望白云能离开这里。

白云咬牙,泪已滚落。

他只觉得怒火从脚底板骤然涌出,涌向背脊,又直冲大脑。

媚娘紧紧握住白云的手,“我们去看看。”

白云柔柔放开媚娘的手,说,“我一人就已足够,你放心,江湖中能杀我的人,还不多。”

媚娘承认这一点,也许一个都没有。

白云身子骤然飘起,白云般飘了出去,飘向大门。

大门口到处是人,没有落脚的地方,门已不知到哪去了,高墙还在,守卫的人被围得死死的,这些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屠杀白府?

白云没有说话,也懒得说话,剑光骤然飞出。

十几个握剑的人顷刻间化作两段,鲜血从腰际箭一般射出,射向他们的同伴,射向白府的守卫。

每个人都已彻底惊呆!每个人的心神似已被这一剑活活惊死。

可怕的白云!夺命的一剑!!

剑下无活人。

剑光落下,人也落下。

白云般落到一面旗子上,嵩山派。

掌旗的人是个人高马大的壮汉,眼似铜铃,脸颊上根根肌肉就像是铁打的,可想而知他的功夫一定很可怕很厉害。

可是他只看到一个人白云般飘了下来,然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只感觉天骤然变得漆黑,漆黑而痛苦。

别人只看到他的头骤然撞入肚子里,彻底被躯壳吞没,然后忽然倒下,倒下就不停玩命的发抖,就像是油锅里的活鱼,身子或是绷直,或是弯曲,或是扭动成别的样子,就这样不停的扭动着。

这人不动的时候,空气中充满了难以形容难以面对的恶臭味,每个人都看到这人的裤裆是湿透,什么都流了出来。

他们都是江湖中有名的剑客,见过杀人,也杀过人,死人并不能令他们惧怕,令他们惧怕的是死法。

这样的死法他们从未见过。

每个人都看的心神飞跃,离他最近的那人忽然失去控制,忽然倒下,不停呕吐,他将两天前吃下的食物都统统吐了出来。

旗子已彻底消失,彻底被大地淹没。

嵩山派并不是小门派,来的人并不少,掌门人剑南春冷冷逼视着白云,逼视着白云手里的剑。

鲜血从剑尖滴滴飘零,衣诀在柔风中飘动。

“白云!”

白云握剑冷笑,冷冷的瞧着剑南春,瞧着他的剑,冷冷的说,“贵姓?”

“剑南春。”

“贵干?”白云的剑低垂着,因为剑尖的鲜血并未滴尽。

边上还有几个旗子,白云并不想看是哪个旗子,也懒得看,他只看人,他仿佛已将别人看成死人。

别人并没有死去,但在他眼里,却仿佛是死人。

剑并未抬起,他慢慢的靠了过去,他并未杀够,愤怒有时也像是情欲,得不到彻底释放,也是一种折磨,有时比情欲带来的折磨更令人难以忍受,更令人难以接受。

剑南春冷冷瞧着白云慢慢的靠近,他边上的人已退后,其他的门派已肃立一侧,虎视着白云,虎视着白府守卫。

白云慢慢的靠得很近,越来越近,剑犹在滴血。

两把剑都在滴血!

白云忽然说,“贵干?”

剑南春并未回答,所以白云又问了一遍,他仿佛生怕剑南春没有听到。

“带走媚娘,逼出叶孤云。”

“媚娘?”

“是的,只要你交出媚娘,我们五大门派绝不为难白府,否则的话......。”剑南春的嘴角绷紧,脸颊上肌肉也根根绷紧,仿佛随时都会崩断。

他很紧张,紧张的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可是他还得要忍受着紧张,忍受着白云给于的压力。

“否则会怎样?”白云的声音忽然变得冷漠,冷漠的令人骨髓凝结。

“否则踏平......。”

他的话还未说出,就看到一道剑光飘过,然后咽喉一阵刺痛。

白云的剑赫然已刺进了他的咽喉!

所以剑南春的声音变得咯咯作响,那两个字竟已活活堵死在咽喉,再也发不出来。

剑缩回,剑尖鲜血滚落更加猛烈。

剑尖刺进一寸三分,鲜血从他的咽喉骤然惊飞,惊飞了他们的心,惊飞了每个人的魂魄。

白云的剑下绝无活人!

这次并没有例外,剑南春倒下的时候,双眼都已吐出,充满了惊讶、不信、恐惧。

怒气已得到彻底释放,剑尖缓缓低垂,他的声音依然很冷静很稳定,他说,“你们走,我不想杀你们。”

他说完就转过身,就看到了白欢,他身上布满了剑伤,似已快要死去。

他笑了笑,“你放心,我没事,死不了,只是他们......。”

嵩山派的人已离去,五大门派已剩下峨嵋派,峨嵋派师太冷冷的逼视白云,冷冷的说着,“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你想怎样?”

“我要杀了你。”

说到“杀”字的时候,剑已刺出,说到“你”字的时候,咽喉忽然血花飞溅。

“你......你......好快的......。”最后的那个“剑”字竟已死在她嘴中,她至死也没有吐出,她忽然倒下,烂泥般倒下。

尸骨僵硬,握剑的手忽然离开剑柄。

“我并不喜欢杀戮,但你们若是逼我,我一定铲除你们五大门派。”白云冷冷的笑了笑,冷的令人精神冻结,灵魂冻结,又说,“我这句话说完,你们还不走的话,就别走了。”

尸骨已移走,所有人都已离开。

大地上忽然只剩下他一个人,一口剑,他仰望苍穹,忽然觉得很疲倦,也很厌倦。

媚娘悄悄的走了过来,握住他的手,柔声说,“都是我......。”

白云忽然用动作将她的话打断,他的动作就是他的嘴,忽然堵住了她的嘴,堵得很快速,却也很温柔。

媚娘的躯体已软化,她忽然闭上眼,忽然紧紧贴向白云,八爪鱼般紧紧贴了上去。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六十六章 杀手竹

天机神算四个大字在旗子上迎风飘动。

算命先生并未正眼看人一眼,目光却落到苍穹,他的眼睛眨了又眨,胡子当然也摸了又摸。

他的动作仿佛很正宗,仿佛正在窥窃天机,替客人找到应有的答案。

左手的扇子轻轻摇晃。

后面排队的并不少,有的人已有点不赖烦了,等待实在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无论等的是什么,也许都一样。

白雪嘻嘻的笑着。

叶孤云并没有笑,他说,“排队算命并不好笑。”

“我笑的并不是排队的。”

“等待的样子也并不好笑。”

“我笑的也不是这个。”

“那你笑的是什么?”

白雪笑了笑,又说,“我笑的是算命先生。”

“他有什么好笑的?”

“他不是天机神算,是个冒牌货。”

“你怎么知道的?”

“这条街上算命先生很多很多,但没一个是真的。”白雪说的仿佛很有把握。

“你有把握?”叶孤云也笑了。

白雪笑着点点头,“你等着瞧瞧。”

“你想算命?”叶孤云笑了笑。

“是的。”白雪眨了眨眼,又说,“我想替你算命。”

叶孤云不明白,但依然在笑。

他发觉跟白雪在一起的时候,笑的特别多,想不笑都很难。

“我想替你找到白玉郎。”白雪的声音忽然变得冰冷,又说,“然后杀了他。”

叶孤云笑不出了,脸色变了。

“我知道你想找他,所以我也在想法子。”

叶孤云目光现出感激之色,他的目光又落到算命先生身上。

白雪说,“你看他替别人算命的样子是不是很特别?”

叶孤云点头承认。

他不得不承认有点特别,因为他像的过分了。

白雪笑了笑又说,“他是不是像得有点过分了?”

叶孤云点点头。

“那他还是神算子吗?”

“不是。”

白雪笑着点点头,她又说,“你看这些神算子有什么相同的地方?”

叶孤云纵目细作,久久才说,“他们的旗子都一样,都写着天机神算。”

“还有呢?”

“他们的印堂都有个红点。”

白雪点点头,“是的,这就是他们唯一的相同之处。”

“你有什么高见?”

白雪眨了眨眼,并未回答这句话,而是说了一句奇怪的话,“你说窥窃天机,是不是会折寿?”

“一定会折寿。”这一点叶孤云很有把握,他很明白天机不可泄露,泄露过多,一定会受到责罚,这就是天理。

无论谁都一样,绝不会逃过天理。

“岂止会折寿,而且会失明,过分的也会遭到雷劈。”

叶孤云点头承认。

“你说替人算命是不是一件很疯狂的事?”

叶孤云点点头。

岂止是疯狂,简直很要命,窥窃天机太多,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的。

白雪笑了笑,“你说这种事,是不是很严重?”

“岂止很严重,简直很危险。”

白雪闭上嘴,笑着看向一个算命先生。

这个算命先生发丝已斑白,胡子已稀疏,一双眼睛却依然炯炯有神,眼珠子深陷而发亮,仿佛能看透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事。

“你看这个是不是已像极了?”

叶孤云点头。

白雪笑着走了过去,算命先生并没有看她一眼,发亮而深陷的眼睛呆呆凝视着苍穹。

这里的算命先生好像都一个样,都不喜欢看人,只喜欢看天。

白雪笑着说,“你是算命的?”

算命先生指了指神案边上的旗子,疮黄的旗子上写着天机神算,旗子已陈旧,字迹已模糊,也许正是这缘故,才显得更正宗。

这不但证明了他在这一行吃得饭已很久,而且也很有经验。

白雪又笑了笑,“你在这一行干了多久?”

算命先生并没有说话,却伸出手,也伸出五根手指。

无根手指,就是五十年。

白雪笑了笑,拉着叶孤云走开,她说,“你看他是不是假的?”

“很不像。”

白雪又气又笑,“他算了五十年的命,窥窃了天机五十年,你说他还活得好好的?”

叶孤云苦笑。

她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的,算命先生窥窃天机久了,还能活着,岂非很荒唐。

白雪的目光忽然落到一个人身上,这人灰头土脸,眼睛暗淡而无光,仿佛生了一场大病,仿佛随时都会死去,这人印堂上居然也有颗红点。

这人呆呆的看着大地,前面只放着个碗,碗里只放着三粒骰子。

没有神案,没有旗子,他非但不像神算子,却更像是乞丐。

白雪笑了笑,“你看他像不像神算子?”

“不像。”

白雪眨了眨眼,笑的很神秘,她慢慢的靠了过去,“你是算命的?”

这人摇摇头。

白雪取出一锭银子,放在碗边,又说,“我找白玉郎。”

这人指了指碗。

白雪握起骰子,吹了吹,然后往碗里一放,骰子咣啷啷的转个不停。

三个六,豹子。

白雪依然在笑,这人并没有说话,只是在地上写了两个字,字迹很潦草。

一个禾,一个曰。

这人写完就立刻离开,躲在屋檐下发抖,他仿佛很惧怕,很慌张。

叶孤云看不出他惧怕的是什么,又为什么要慌张。

银子已被他拿走。

死灰色的眼睛忽然闭上,蹲下抱着膝盖,将头也紧紧贴向膝盖。

白雪笑着离开,他拉着叶孤云慢慢的离开,“你看他是不是很可怜?”

“是的。”叶孤云又说,“做人做的这么可怜的,也没谁了。”

白雪点头承认。

饭馆里挤满了人,笑的最开心的当然是伙计。

叶孤云并不挑食,点菜的是白雪,她要了一斤白干,一碟切牛肉,一碟醋鱼,还有一碟花生米,外加几个馒头。

“你今天怎的想起要喝酒?”

白雪笑了笑,又说,“今天你该喝一点。”

“为什么?”叶孤云并不讨厌喝酒,却也不喜欢酗酒。

“因为我们找到了白玉郎在哪里。”

“在哪里?”

“镇外十里不到的破庙里。”白雪替叶孤云倒了一杯酒,又说,“我们等一下就可以去找他。”

叶孤云吃惊,“那个人就是天机神算?”

“是的,他才是真正的天机神算。”白雪又说,“天机不可泄露,所以他只写了两个字,来让我们自己去悟。”

叶孤云不语。

这个时候外面进来一个人,肩上斜挎着布袋,手里拿着个疮黄的旗子,上面写着四个大字。

天机神算。

这人是天机神算?叶孤云眼角隐隐跳动。

这人忽然坐了过来,就坐在叶孤云的对面,他只点了一碗阳春面。

他吃面的样子很奇怪,也吃的很快。

因为他吃的面条都是整根的,断的一根也没吃,他放下筷子就看着叶孤云,盯着叶孤云的手。

叶孤云并没有握剑,剑在白雪手里。

这算命的忽然说,“你是不是要找人?”

叶孤云不语,盯着这人的手。

这人的手指修剪的很整齐,也很纤细瘦消,他的手伸进肩上的布袋,摸出个竹筒,里面满是算命用的竹签,每一根竹签都已黝黑而发亮。

算命的笑了笑,他笑的时候,后面忽然出来两把刀,两把刀劈像算命的肩膀。

出手很快,快的惊人。

算命的手摇了摇竹筒,里面的两根竹签骤然飞出,骤然定入两把刀的咽喉,两个人惨呼着倒下。

屋子里的人渐渐离去,算命的并未看一眼地上死人。

他说,“你是叶孤云?”

叶孤云点头,“你知道我?”

“绝代双剑杀人几许,杀气岂能是泛泛之辈?”算命的笑了笑又说,“我还知道你要找白玉郎。”

叶孤云脸色变了,他的手忽然握紧。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一点的。”

“他在哪里?”

“半个时辰之前在镇外破庙,现在已不见了。”算命的叹了口气,又说,“你一定找不到的,只会找到麻烦。”

“麻烦?”

算命的点点头,又说,“你一定从天机神算那里得到了白玉郎的地方?”

“是的。”

“白玉郎也许只有天机神算能找得到,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你还是很难杀了他?”

“为什么?”

“因为他在外面已放了很多的眼线,所以你到这里的时候,他已全知道了。”

叶孤云脸色变了,他的手握的更紧。

“别枉费心机能找到他,你去找的时候,那里一定布置好了埋伏。”算命的笑了笑,又说,“所以你们还是想别的法子。”

白雪忽然说,“你是什么人?”

算命的笑了笑,“我是个杀手。”

“杀手?”白雪的手忽然握住剑柄。

算命的笑着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拿着算命的东西?”

“谁说杀手不能拿着算命的东西?”这人笑了笑,又说,“你们可知地上这两人是谁?”

叶孤云目光闪动,又说,“他们两人就是白玉郎的眼线?”

“是的。”这人又说,“你可知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他们知道你是谁。”

“那你呢?知道吗?”

“你是竹签,杀手竹!”叶孤云的目光忽然变的冰冷。

杀手竹点点头,又说,“最近我刚做完一件生意,赚了一笔。”

叶孤云点点头,又说,“你每做一笔生意,就要去行十件好事?”

杀手竹点头,微笑,“没错,你是我做的第一件好事。”

叶孤云点点头,却忽然站起,他的手忽然一挥,手里的牙筷忽然挥出。

“夺”的一声,定入地面,地下忽然冒出两个人来,惨呼着倒下,每个人的脑瓜盖赫然插着一根牙筷。

眼睛直愣愣盯着叶孤云,然后软软倒下。

叶孤云冷冷说着,“好事我已还给你。”

杀手竹点头叹息。

他承认这一点,这两人就在他的边上,只要出手,一定很容易将自己宰了。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六十七章 约战

杀手竹叹息,盯着窗户边看了看,眨了眨眼,他说,“这里的埋伏有很多,你们的麻烦绝不会少。”

叶孤云不语。

外面知鸟尖叫声音变得极为高亢而凶猛,嗓门仿佛随时都会绷断。

它们是因为天气太热?或者这本是它们的娱乐?通过尖叫得到愉快?还是外面有着某种神秘而强烈的杀气?

杀手竹忽然将吃饭的碗一下子丢到外面。

只见一连串暴雨般“叮叮叮......”作响,那碗落到地上时,已变得粉碎。

白雪面如死灰,心忽然收缩,他说,“他们是什么人?”

“白玉郎的人。”杀手竹脸色沉重,甚至连声音都变得低沉。

“这里已有他们的埋伏?”

这句话是废话,她本不该问的,因为先前的几人已说明了这一点。

杀手竹本不该回答的,却已回答,他说,“这里至少还有五六道暗卡还没有启动,你信不信?”

白雪点头,“那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杀手竹忽然盯着叶孤云,“我有的毛病,你们都是知道的。”

他忽然笑了笑,笑的冰冷、尖锐,“我有的毛病,你们却是不知道。”

叶孤云本来是盯着地上死人身上的两根竹签,虽然已被染红,却依稀看得清上面的字眼。

一根上面刻着客死他乡,一根上面刻着不得好死。

他仿佛在沉思,又仿佛在想别的。

杀手竹又说,“你一定不会知道的。”

他是跟叶孤云说的,但说话的却是白雪,“你还有什么毛病?”

杀手竹并没有说,却冷冷的盯着叶孤云,仿佛在等着他回答。

叶孤云并没有回答,他却说了另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你想找我逼我出手?”

杀手竹冷冷笑了笑,又说,“你说的没错,我就想要找你拼命。”

“很好。”叶孤云的手忽然张开,又是一抓。

剑光一闪,剑竟已到了他掌中。

剑明明在白雪手里的,可是忽然已到了他手里,这口剑仿佛认识自己的主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回到主人的身边。

叶孤云冷冷逼视着杀手竹,冷冷的说,“我知道你那个毛病。”

“哦?”

剑并未刺出,杀手竹掌中竹筒里的签却已剧烈颤动。

逼人的杀机!

逼人的杀气!!

“你干过一票以后,一定要做十件好事。”叶孤云的脸忽然沉了下去,又说,“可是无论谁阻碍了你做好事,你就要杀,否则你就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是不是?”

杀手竹点头承认,目中现出钦佩之色。

他忽然站起,冷冷的说出一个字来,“请。”

他说完就离开走开,走向大门,走了出去。

这人为什么要走?要去哪里?这里为什么不能出手?白雪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很不自然。

她想不明白,更令她想不明白的是叶孤云,他居然也跟了出去,紧紧跟着他走了出去。

叶孤云目无表情,慢慢的走了出去。

白雪也跟了出去。

杀手竹走出去的时候,忽然站住,掌中旗子忽然出手,直直的插在大地上。

然后他就往前走,不在看那旗子。

血柱骤然箭一样射了出去,下面的人连一声惨呼声都没有发出,就归于平静。

这人连棺材都不需要了。

叶孤云冷冷盯着血柱慢慢的消弱,忽然说,“你不要了?”

“是的。”杀手竹点点头,又解释着,“沾上血的东西,我一般不会要了。”

“你有洁癖?”

“你猜对了。”

叶孤云冷笑着不语。

他们两人就这样走着,白雪的心跳动已不稳。

她不知道叶孤云要走多远,也不知道杀手竹走到哪里。

就在他们走到茶楼的下面时,忽然停下。

因为前面有个卖烧饼的,还有个卖糖炒栗子,卖烧饼的人笑着凝视掌中漆黑的芝麻,卖糖炒栗子的妇人已在墙角,一只手握住篮子,一只手却已伸进了篮子里,眼睛半眯着,伸进篮子里那只手臂的青筋却已高耸,她仿佛握住一样东西,而且握得很紧,仿佛想要将那样东西握碎。

那样东西绝不是糖炒栗子。

白雪看的很仔细,也很肯定。

杀手竹静静的站着,静静的看着叶孤云,掌中竹筒轻轻摇晃,并未飞出一根竹签。

叶孤云也站着,面向杀手竹。

杏黄色旗子柔柔飘动,上面只绣了两个字。

茶楼。

叶孤云忽然说,“你可以出手了。”

杀手竹说,“我并不着急。”

“但我急。”叶孤云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剑光匹练般刺出,刺向杀手竹的咽喉。

几乎在同一瞬间,杀手竹的掌中一根竹签闪电般打向叶孤云。

这一击打的又快又猛,却不准。

正好打在叶孤云左腿外侧,杀手竹的咽喉从剑锋下抽离,立刻凌空一翻,身子掠进了茶楼。

这人竟已不见!

叶孤云的剑竟已慢了半分,仅有半分而已,所以杀手竹还活着。

杀手竹已不见。

剑招已用老,剑势似已无法收回、控制,竟已刺向卖糖炒栗子的妇人。

妇人大惊失色,手伸出,忽然只觉咽喉一凉,忽然倒下。

她倒下的时候,那只手也软软垂下,手里赫然滚出几粒漆黑的霹雳!

每一粒霹雳足以令这茶楼化作废墟!

叶孤云孤孤单单的站着,鲜血从剑尖滴滴滑落。

不远处卖烧饼的人脸色惨白如死人,手里的芝麻粒粒滑落,他的手竟已彻底僵硬、硬死。

“你为什么不出手?”

这人不语,满脸冷汗如雨。

这变化实在太快,快的令他不可思议,无法相信,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计划几乎毫无破绽,几乎算无遗策,几乎没有一丝漏洞。

可是现在却已失败。

这非但无法令他相信,更无法令他理解。

他看不出哪里出了漏洞?他算准了叶孤云与杀手竹到这里必会停下,因为前面就是死巷,也算准了他们两人出手拼命的必会两败俱伤。

那个时候,霹雳出手必会令他们死翘翘,而他手中毒砂也会令他们死的更难看。

这个计划很简单而有效,没有理由失败,现在却已失败。

叶孤云慢慢的靠了过去,冷冷盯着他的手,貌似芝麻的毒砂从掌中已消失,他手里竟已没有兵器。

“你可以将毒砂抓起来,我等你。”

这人脸颊肌肉不停跳动,久久说不出话来。

叶孤云孤孤单单的站着,那根竹签依然插在他大腿的外侧,鲜血从竹签滴滴滑落。

他仿佛并不在乎,也许竹签刺进去的并不深。

“你并不是白玉郎。”

这人点点头。

“但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叶孤云沉下脸,他的脸仿佛变成是街道上的青石,坚硬、冷酷、无情,“你有理由杀出来。”

“什么理由?”

“你说出来,我不会杀你。”

这人苍白如死人的脸颊上露出不信之色,“我又如何信得过你?”

“你不用相信我,你只管说就行了。”

“我为什么要说,说出对我没有一丝好处。”这人抬起头看了看茶楼的窗户,又接着说,“说了,我也许会死的更快。”

“你不说就以为不用死了?”

“反正要死,我为什么给你方便?”这人勉强自己挤出笑意,又说,“何况我......。”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道寒光骤然从窗户射出。

咽喉骤然长出把飞刀。

他的话硬生生的死在嘴里,竟再也说不出了。

这人瞳孔收缩,嘴里嘶嘶作响,倒下去时,忽然在地上胡乱的画了画。

白雪忽然看向窗户。

叶孤云将竹签拔出,又说,“不用追了,他已逃了。”

他慢慢的走向这人,看着僵硬的手指下画的是什么?

这图案像是林子,又像是河流,又像是其他的地方,叶孤云忽然说,“你猜猜这是什么地方?”

白雪凝视着这图案久久,才说,“这像是竹林,又像是乱葬岗。”

叶孤云摇摇头,“都不是。”

“那是什么?”

“桃花林。”

白雪脸色动容,“你是说白玉郎一定在桃花林?”

“是的。”叶孤云又说,“他一定在桃花林。”

“你这么肯定?”

“是的。”叶孤云又说,“因为这是我说的。”

白雪不明白。

她看了看叶孤云的伤口目光露出关切之色。

“这条腿虽然动起来,会比平时慢点,但我还可以杀白玉郎。”

“你现在就去杀白玉郎。”

“不是。”叶孤云忽然转身走向茶楼,他走的很慢,他的腿仿佛远比平时缓慢很多。

剑客出剑,无论是手还是腿,都会发出全部力量,一丝也不会遗留,刺出的这一剑必定是致命的一剑。

现在的叶孤云显然刺不出致命的一剑!

白雪将他扶住,走进茶楼。

茶楼里赫然没有人,里面也没有茶,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桌上一锅子冬菇与火腿熬得很烂的老母鸡汤,还有十几只煎包子。

床很柔软,食物很可口。

叶孤云进去就拿起煎包子吃,又大口喝着老母鸡汤。

“你不怕有毒?”

叶孤云不语,只是不停吃着,吃的很快,也很多。

他忽然躺在冰冷坚硬的大地上,然后就闭上眼睛,似已要睡熟。

白雪不明白。

她想不通,心里却莫名的恐惧。

他也躺在大地上,就睡在叶孤云边上,她吃的并不多,却已够饱了。

叶孤云握住她的手,“你睡床铺。”

“那你呢?”白雪眨了眨眼,其实他并不想问这个,而是想问其他事。

她想问的有很多很多,现在却一句也未问出。

桌上还摆着那根黝黑而发亮的竹签,上面当然也有四个字。

为君洗尘。

白雪凝视着这竹签,久久说不出半个字来。

叶孤云指了指床铺,“你去睡觉。”

白雪躺在床上,眼睛却睁得大大的,她不敢睡觉,她生怕一觉下去,就醒不来了,更怕醒来看不见叶孤云。

“你睡不下?”叶孤云并没有睁开眼。

“是的。”

“你很担心?”

“是的。”

“你不必担心。”叶孤云又说,“你担心也没有用,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我有很多事想不通。”

叶孤云叹息,又慢慢接着说,“你醒来之后什么都明白了。”

“嗯。”

白雪不在说话,叶孤云也不再说话。

她虽然闭上眼,慢慢的进入梦乡,她的梦里看不到叶孤云,这个地方冰冷、凄凉而寂寞,这是什么地方?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云雾在畔,轻轻缭绕,没有阳光,她分不清什么方向。

没有河流,也没有高山,更没有鲜花、青草,这里几乎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人都没有。

这是哪?是地狱?还是冰冷的月宫?

她很小的时候,就听过嫦娥的故事,一个人住在冰冷而寂寞的月宫里,据说只有一只小白兔陪着她。

她四处看着,这里连小白兔也没有。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冰冷好寂寞,叶孤云为什么不在这里。

柔风从外面吹进来,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她醒来的时候,眼角还带着泪水。

叶孤云果然不见了。

他竟一个人去了桃花林,并未带自己去,白雪脸色变得很难看。

她很明白此刻的桃花林有多么凶险,更明白白玉郎在桃花林里埋伏了重重机关陷阱,那里此刻必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每一步都充满了危机与灾难。

“叶孤云。”白雪忽然忍不住叫了出来。

叶孤云并不在这里。

桌上有一封信,很工整,下面的署名是叶孤云。

白雪看见上面的内容只觉得一阵晕眩,她纵身一掠,横空飘走。

她希望自己过去还来得极,希望自己能帮到一点忙,哪怕一点点,也是好的。

叶孤云会知道吗?

叶孤云轻手轻脚的起来,因为他并不急,急的是白玉郎。

白玉郎必定已在桃花林布置好了坑,这也许是叶孤云所见到最完美、最漂亮的坑,他此时一定在那里等着叶孤云往里面跳。

外面那人在地上画的图案其实他并未看不清楚,也懒得看清楚,因为他就算是说白玉郎在猪圈,白玉郎也一定会去猪圈等着他。

叶孤云想到这一点不免露出笑意。

当他看到白雪的时候,他的心就变得酸酸楚楚的。

他将剑留给了白雪,自己独自流了张字条在桌上,“好好活着,多多珍重。”

然后就一个人迎着残阳走向桃花林,带着寂寞与痛苦进了桃花林。

桃花林在残阳下红的像是血,地上片片桃花仿佛是滴滴鲜血,说不出的诡异、诡秘。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六十八章 精彩的暗斗

桃花林在残阳下平静而祥和,并没有一丝异象,更没有一丝杀机。

叶孤云站在桃花林外,凝视着这里的一切。

他的心仿佛已被融入平静而祥和的桃花里。

不远处一个少女带着几个顽童踢毽子,少女脸上带着笑意,孩子嘴角流出了口水,鼻子里却流着鲜血,心神似已飞跃,彻底被震撼,他仿佛从来没看过这么漂亮的踢毽子少女,边上一个女孩一脚踢向流口水流鼻血男孩的裤裆,说不要脸,看见漂亮女人眼就直,回去我要告诉娘亲,让她打你屁屁。

孩子立刻被吓得连鼻血都流不下来了,说就这一回,下次再也不敢了。

叶孤云从他们身上滑过,看到他们后面。

一个垂暮老人坐在地上,身前摆着碗,里面仅有一个铜板,还不够他喝茶的,脸颊上根根皱纹深陷而憔悴,每一根仿佛都蓄满了他一生的不幸与灾难,也许在哪里个时代都有这样的人,这种人虽然活得很痛苦,但他们对生命的顽强与勇气,是别的人所比不上的。

因为他们就算是快饿死了,也会想尽法子去活着,他们时刻都跟生存拼命、决斗。

这一点是大多数人所比不上的。

叶孤云叹息,目光又从他身上滑到对面。

他对面是个卖豆腐的女人,寂寞而空虚的男人只要看上一眼她那娇滴滴的身子,回去一定睡不着觉,肚子的心就算没给勾走,肚子里的魂也一定不在了,摊子上的豆腐并不多,她收入显然很不错,正娇滴滴的笑着,笑的欢愉而喜悦,对生命与劳苦都时刻保持着乐观的心态。

无论谁都看得出,就算她丈夫死了七八个,她也一样欢愉、喜悦,对生活一定不会有一丝厌倦,更不会有一丝伤感。

无论哪个男人跟她在一起,一定活的很开心,就算是死也死得很开心,想不开心都很难。

她正带着笑意面对边上卖茶叶蛋的老头子,他大概是个老光棍,很寂寞很空虚,在深夜里一个人在床铺上,一定满是孤独,没有别的。

也许他临睡之前一定喝了很多酒,他也许只有带着七分醉意才有勇气面对那种深入骨髓的寂寞,那种深入灵魂的空虚。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呼吸已不稳,就连眼睛里仿佛已有一团火燃烧着。

卖豆腐那娇滴滴的女人还不停的向他挤眉弄眼,仿佛生怕他眼睛里的火焰不够猛烈,更怕他在深夜里不够寂寞、空虚。

她说,“你个死不要脸的,脸有八丈厚,三草叉戳不透,......。”

她骂着骂着就拿着磨刀石在菜板上敲,敲的很低,骂的很响,卖茶叶蛋的老光棍竟已被他骂得喘息,他竟已仿佛要不行了,仿佛已控制不住了,特别是他眼珠子上的红丝,仿佛随时都要跳出,将这个小少妇活活勒死,他却想将她勒得死去活来的。

他是男人,也很寂寞,所以想的东西,永远很无趣而没有一丝营养。

叶孤云不愿再看下去了,他忽然慢慢的走向前面的面谈前,要了碗馄饨,静静的坐在外面,凝视着对面的酒楼。

他并没有吃,只是呆呆的坐着,等着别人来跟他拼命,无论是拼了自己的命,还是拼了别人的命,他都不在乎了。

一个人在江湖中活着,有时候真的是身不由己的。

死活并不是自己说的算的。

他掌中无剑,他并不担心这一点,任何一样东西到他手里,都会变成武器,足以杀人要人性命。

他现在就握住一双筷子,呆呆的斜望残阳。

酒楼里靠窗户的那个人举止斯文,眼波闪动,正盯着他看,这是个男人,男人绝不该这么盯着男人,否则会被骂变态,何况他怀里还有个漂亮女人,脸上的胭脂花粉,仿佛比墙壁上的石灰还要厚很多。

叶孤云没有骂,他懒得去骂。

那个漂亮女人也没有吃醋,仿佛也懒得吃醋。

这个斯斯文文的人举起酒杯并没有喝,只是斯斯文文的看着远方那个秃驴,他仿佛很讨厌秃驴。

秃驴就是和尚,和尚的头上有几个香斑,红的仿佛随时都会化作血柱,射向苍穹。

秃驴的眼睛暗淡而无光,多年的修行仿佛并没有将他佛性激发,反而令他疲倦、厌倦、寂寞。

他独自坐在莲花台上,下面听他诵经的人已离去,他仿佛还在回味着诵经的乐趣与刺激。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回寺院,只见他单手前立,朱唇微开微合,似已在默念着金刚经,也许他在念菠萝蜜心经。

桃花林深处慢慢走过来一群冷若冰霜、盛气凌人的剑客,脸上冷的没有一丝笑意,他们的笑意仿佛被活活冷死了。

这样的人本该去酒楼,因为他们的架子并不小,走到那里都应该得到别人的尊敬与敬仰。

每个人都忽然被他们吸引住了,他们的出现,无疑是一道风景,给柔美的残阳染上了凉意,提前感到夜色的那种凄凉。

那个炸油条的小贩,看见他们连油条都不炸了,他的手忽然伸进裤兜里,紧紧握住东西,神情变得很严肃,很紧张,很惊慌,仿佛生怕他们过来将他裤兜里的几个铜钱抢走似的。

没有人过来,他们依然往前走。

身子挺得很直,因为他们也知道,每个人都在关注着他们,他们要做好每一步的优美,让他们玩命的去敬佩,玩命的去尊敬。

叶孤云呆呆的看着残阳,似已被残阳吸引,他并未看一眼这群人。

这群人走到面摊前,忽然停下,街道上每个人的目光都已停下,停在面摊前,停在他们身上。

为首的是最年轻最冰冷,也是气势最凌人的一个,他忽然转身,冷视着叶孤云,他的话更冷。

“叶孤云?”

叶孤云点点头,并没有看他一眼。

看到叶孤云点点头,这年轻人忽然握住剑柄,握得很紧,后面十几个人也握得很紧。

他们仿佛要跟叶孤云拼命了。

那个秃驴另一手悄悄触及木棍,对着前面的木鱼忽然敲了一下。

就在他敲一下的时候,酒楼上靠窗户的人忽然将酒杯摔的粉碎,他居然连酒都不喝了。

也就在这个瞬间,这条街上的人忽然有了很大的变化。

酒楼里温文尔雅的人脸上骤然变得杀气腾腾,说不出的怨毒、怨恨,那种温和而斯文的劲赫然已荡然无存,他忽然卷起袖子,袖子里竟已露出袖箭,袖箭在残阳下闪闪发亮,他竟对准叶孤云,格格笑着,笑的冷酷、残忍而又得意。

他竟想杀叶孤云!

只可惜他的手将袖箭抬起的时候,他怀里的女人骤然变了,变得仿佛不是女人,更不是漂亮女人。

她仿佛已变成是野兽,也许比野兽还狠毒、还凶残,她大叫着忽然将嘴巴贴向他的脖子,她的嘴离开的时候,这斯文人眼睛直愣愣盯着漂亮女人,然后就死了。

也就在这个瞬间,那个炸油条的骤然从裤兜里摸出一把暗器,用力一挥,漫天寒光闪动,射向街心那十几个令人尊敬、敬佩的剑客身上。

十几个剑客骤然惨呼着倒下了十来个,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惊慌、恐惧。

也就在这个瞬间,那个卖茶叶蛋的老光棍忽然从锅里摸出鸡蛋,咬牙砸向叶孤云,漆黑的鸡蛋,黑的像是霹雳。

如果这是霹雳,叶孤云必定死无全尸,也许连一根发丝都找不到。

叶孤云仿佛没有看见。

就在老光棍摸出漆黑的鸡蛋瞬间,边上娇滴滴小少妇脸颊上笑意骤然消失,一丝也没有了,也不去勾引老光棍了,手里的磨刀石也放开,她的手迅速从胸膛摸出两个锤子,疯叫着疯笑着砸在老光棍的身上,她嘴里还流着口水。

刚刚那娇滴滴的样子完全没有了,眼神中露出说不出的淫狠、狡黠、猥琐的冷笑。

老光棍就在这种淫狠、狡黠、猥琐的冷笑声中变成是柿饼。

鲜血飞溅,将地上的尘土足足激起一丈高。

也就在这个瞬间,那个瘫坐在地上的老人,也是时刻在跟生存拼命与决斗的乞丐,他眼中骤然发出了光。

剑光!

他距离叶孤云虽然很远,但他的剑却更快,快的惊人,快的吓人。

剑光闪动间,已到了叶孤云喉结。

可想他的剑有多可怕多快速多准确,练就这样的剑法,一般剑客不熬上三十个春秋,火候一定达不到这样的标准。

他脸上都带着残忍而刺激的笑意。

然后就重重的跌落大地,死死的躺在大地上一动不动,似已永远都动不了了。

他的额角太阳穴位置,赫然定入一枚鸡毛毽子!

鸡毛在晚风中飘动,那双眼睛里那残忍而刺激的笑意,彻底僵硬,硬死。

那个踢毽子的少女忽然不踢毽子,她手里赫然握住七八个鸡毛毽子,正微笑瞪着边上几个顽童。

流口水的顽童依然在流口水,但鼻涕、鼻血、眼泪,都已彻底流了下来,甚至连裤裆都已彻底湿透了。

说他不要脸的女孩咬牙,睁大眼睛,却已躺在大地上,狠狠的盯着少女,却已不能动弹了,嘴里不停直吐白沫,身子不停抽搐、痉挛、收缩。

她竟已气的不能动了。

另外几个顽童赫然已不见了,鬼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少女吹了吹鸡毛毽子,鸡毛柔柔的飘动,脸上的笑容也柔柔飘动,她并未对裤裆湿透的顽童说什么。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六十九章 暗斗之后

少女瞧着流鼻涕的顽童,静静的笑着。

她并没有做什么,手里的鸡毛毽子也没有发出,顽童嘴巴却已张的像瓢,他说,“下次再也不敢了。”

少女笑着,她依然痴痴的笑着,“你不敢什么了?”

“我不敢见你了。”顽童眼中恐惧之色更浓。

少女笑了笑,又说,“你认识我?”

顽童点点头,说出四个字来,“鸡毛毽子。”

他说出鸡毛毽子的时候,嘴唇都已打颤,他仿佛已被这四个字彻底吓住、吓呆。

“你还是知道我的,那就好说了。”

顽童泪水流出的更多,“姑奶奶想要怎样才能放过我们两人?”

鸡毛毽子笑了笑,“我只想找一个人。”

顽童眸子里恐惧之色更浓,他连连说,“我不知道白玉郎的下落,我连他的样子都没见过。”

鸡毛毽子显得很失望,又说,“你们七毒童子受邀下山,收了多少钱?”

童子喘息着,久久才得到平息,“五十万两银子。”

鸡毛毽子一巴掌打在他头上,冷冷说,“没出息,二十年前你们就这个价,现在居然还没涨。”

童子的脸红了红,又说,“最近钱不好赚,我们又穷的要命,所以我们就干了。”

鸡毛毽子点点头,似已很满意,又摸了摸他的头,“你们走吧。”

童子屁都不放一个,忽然抱起小女孩飞奔了出去。

鸡毛毽子笑着走向叶孤云。

叶孤云却凝视着街上仅有剩下的几个令人敬佩、尊敬的剑客,看得很细致,也很要命。

这几人的脸已扭曲。

掌中虽然握住剑,但握剑的手已不稳,他们的心已不稳,已被彻底击溃。

他们每个人出剑的信心与勇气,已被彻底击溃。

为首的年轻人脸上虽然带着冷若冰霜、盛气临人的冷意,但却已没有了杀气,一丝也没有。

他的杀气竟已被杀死!

叶孤云冷冷的盯着他,冷冷的说着,“你是冷剑枭?”

冷剑枭点头,额角青筋已不停跳动。

“你气派一向很大?”

冷剑枭点点头,承认这一点。

“你们开销也很大?”

冷剑枭又点点头,也并未掩饰这一点。

“你们的一天开销有时超过十万两银子?”

冷剑枭点点头,脸颊上的肌肉已不自然,因为他不明白叶孤云为什么要问他这个。

叶孤云冷冷笑了笑,笑的轻蔑、不肖,又说,“你们表面上看起来很过得去,其实你们早就是空壳子,是不是?”

冷剑枭点点头,脸上肌肉变得煞白。

“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欠下了不少债,是不是?”叶孤云忽然盯着冷剑枭的手,他的手竟已慢慢离开剑柄。

冷剑枭点点头。

“你们欠下了多少?”

“八千万两银子。”

叶孤云叹息,这数字实在很惊人,很吓人。

冷剑枭吐出口气,仿佛感觉到危机与灾难离他而去,心里默默庆幸,却看到了鸡毛毽子正向他笑。

她的笑容令他骨头松软,血液凝结,“你很怕我?”

冷剑枭点头,“如果我知道你老人家在这里,我就不来了。”

“可是你们都已来了。”鸡毛毽子苦笑点点头,又说,“我只想跟你聊聊钱。”

冷剑枭不语。

他忽然发觉实在不该来,来这里,实在是一件不幸的事。

鸡毛毽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说,“话说你们欠下八千万两银子,一定急着找钱花?”

冷剑枭不语,却已点头。

“可是你们不该对祁连山八大寨下手。”鸡毛毽子又解释着,“因为他们也是人,在人家那里打劫来的银子,你们不该去抢。”

冷剑枭点头,又说,“是是是。”

“他们也是人,也有老婆孩子,也要吃喝。”鸡毛毽子笑了笑,有说,“你们为什么不留一点给人家,你们这样子做是不是很缺德?”

冷剑枭居然点头承认这一点。

鸡毛毽子又笑了,“你们都是剑客,剑客做缺德的事,一定很不安的。”

冷剑枭点头。

他仿佛已不能摇头,也不敢摇头。

鸡毛毽子垂下头,许久之后,才抬起头,“我想出个主意。”

“请女侠示下。”

“就按你们剑客的规矩来做。”鸡毛毽子冷冷的笑了笑,又说,“将你们用剑的手臂砍断了,你们一定会心安的。”

冷剑枭咬牙,嘴角肌肉绷紧,忽然说出了一个字,“好。”

话语声中,剑光一闪,一条手臂已落到地上。

他身后几人也握剑一挥,手臂落下。

叶孤云不再看他们一眼,鸡毛毽子也不再看他们一眼。

他们忽然头也不回的离开,他们虽然已不是剑客,虽然掌中已没有剑,但他们走路时,身子依然挺得很直,仿佛随时都接受别人的尊敬与敬佩。

残阳将落未落。

叶孤云凝视着鸡毛毽子,鸡毛毽子也凝视着叶孤云。

他们两人在这一瞬间,彼此的心灵仿佛彻底得到相通,得到了解。

“你很沉稳,居然看出了计划。”

叶孤云微笑点头,眼睛皱纹里都已生出了钦佩,“我差一点就没看出来。”

“你说说看,是怎么没看出来的?”鸡毛毽子笑了,笑的很期待。

叶孤云垂下头,沉思了会才说,“你扮成杀手竹去找我,我差点没认出是你。”

“难道很像?”

“是的。”叶孤云又说,“实在像得要命,因为杀手竹该有的毛病,该有的功夫,你都会。”

鸡毛毽子又笑了,“你为什么不认为我本就是杀手竹?”

叶孤云吃惊,脸色动容,他显然不相信这件事。

鸡毛毽子叹息,“其实我就是杀手竹,鸡毛毽子也是我。”

他笑的很凄凉,又说,“我本就有两种身份,这个也许是你没有想到的。”

叶孤云承认,他很震惊,江湖一代杀手居然是鸡毛毽子,居然是一个少女。

这种事说出去非但别人不相信,也许会笑话。

这绝不是笑话,谁说这是笑话的人,那才是笑话,说不定会被活活笑死。

这并不夸张,江湖中很多隐秘的人,都是很多人意想不到的,猜不着,想不透的。

鸡毛毽子无疑就是其中一个。

她对叶孤云笑着,这种笑容既没有杀手竹的冷酷、无情,也没有鸡毛毽子的活泼可爱,而是一种朋友与朋友之间友谊的笑意。

他们直到现在还没有看一眼莲花台上的秃驴。

秃驴的脸已彻底扭曲、变形,没有一丝佛性,现在看来更像是地狱里的妖魔。

叶孤云说,“你带我出去拼命,为得就是让我好好休息下?”

“是的。”鸡毛毽子笑的很愉快,她又说,“没错,那时我真的很怕你看不出来。”

“你没有把握接我那一剑?”

鸡毛毽子点点头,“完全没有把握。”

她笑的得意而欢愉,又说,“我将那家茶楼包下,将食物做好了,就去找你。”

“你一定也知道我要找的人是白玉郎?”

“这是后知道的。”鸡毛毽子凝视着天边,又说,“我先找了天机神算,才知道的。”

她又说,“我非但知道饭馆里有很多是白玉郎的人,也知道你在那里出来并不容易。”

“所以你直接将我带出来了?”

“是的,他们准备的埋伏只是对付你的,但对付不了我们两人联手。”鸡毛毽子笑着又说,“何况他们后来也不愿意出手了。”

“为什么?”

“他们并未看出我们是朋友,只看到我们出去拼命。”

叶孤云点头承认。

那时的他们绝不会轻易出手的,一定会等到他与鸡毛毽子拼得你死我活,两人死不死活不活的那一刻出手。

那个时刻才是最正确的出手机会。

鸡毛毽子笑的有些剧烈,她说,“那个时候他们还找了江湖两大杀人高手,等我们相斗,然后想着渔翁得利。”

“他们实在太天真了。”

“谁知你早就认出我是鸡毛毽子?”

“是的,但我还没有把握。”叶孤云又说,“你虽然告诉我有洁癖,不喜沾血,但我还是没有把握。”

“所以你要等我出手?”

“是的。”叶孤云又说,“如果竹签打向的地方是心脏,那就说明我想多了。”

“那你就一定会杀了我?”鸡毛毽子目光闪动。

叶孤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了另一句话,“你打出的那竹签,力道并不重,直到现在,我还疼。”

鸡毛毽子似已也不愿面对这问题,她也说了另一句话,“锅子里准备的够不够你们吃?”

“够极了。”叶孤云眼角那根皱纹里都已现出了笑意,笑得极为满足,“实在太够了。”

“那床是不是很软?”她其实并不想问这个,而是想问那个少女跟他睡的是不是很好。

叶孤云叹息,他明显已知道这件事。

他笑了笑,又说,“我们各自睡的都很好?”

鸡毛毽子眼睛都已发亮,她说,“那你一定是睡在地上了?”

叶孤云苦笑着点点头。

“其实你不必睡在下面委屈自己。”鸡毛毽子笑了笑,她笑的居然有点坏坏的,“我准备的床已够大了。”

叶孤云苦笑不语。

鸡毛毽子凝视着叶孤云,笑意渐渐消失,又问着,“说实话,你在那里吃饭,然后睡觉,难道一点也不怕?”

“不会怕。”叶孤云有解释着,“因为我已告诉白玉郎要去哪个地方找他。”

“你有把握他会在这里布置好坑,等你跳?”

“是的,他一定会这么做的,而且去的很快,根本没时间再理我。”叶孤云又说,“因为我就算说去猪圈找他,他也一定会去猪圈布置。”

鸡毛毽子苦笑,“幸好我也知道了这一点。”

叶孤云笑了笑,“我说出这句话,本就是让你们都知道这一点。”

“当时二楼有人你知道?”

“是的。”叶孤云又说,“那个飞刀手知道了。”

叶孤云又继续说,“但他还不知道后面有个你,你却知道前面的他。”

鸡毛毽子又笑了,“幸好我认识的杀手并不少,否则想救你,真的很困难。”

叶孤云深深吐出口气,“这也许就是我运气好。”

鸡毛毽子苦笑。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七十章 无声无息的危险

残阳已死,大地上渐渐变得暗淡。

对手已失败,布局已彻底被击破。

地上的尸骨已被运走,鲜血都已被冲净,柔风过去,仅有宁静、祥和之色,就连远方野狗的尖叫声,听来都变得温柔而寂寞。

拼命已过去,紧张的气氛明显已死去,绝不会再来!

活着的人脸上都带着刺激与快意,对这一次耕耘与收获仿佛都觉得很满意,他们每个人在这次任务中所付出的代价,又有谁能想得到?

尽管他们已很满足,却并未得到彻底满足,他们脸上的神情此刻都很饱满都很兴奋,鸡毛毽子叹息,她无疑很清楚他们很想继续去刺激,他们也有精力去刺激。

可是现在已没有刺激。

鸡毛毽子叹息,笑了笑,“这次你们过来,都已很辛苦了。”

她很明白这种事对他们而言,也许并不是叫辛苦,也许叫享受,杀人就是杀手的享受。

他们每个人都是万中挑一的高手,每一个都不出名,却一定比大多数很出名的人要厉害,也许江湖中大多数出名的人,在他们手下,都不会走出三招就会死翘翘。

那个娇滴滴的少妇笑着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鸡毛毽子微笑。

她是她的朋友,杀手这个职业并不是很光明,愿意做这一行的人很少,真正能做下去的人也更少,所以他们之间的友谊,远比大多数人要真誓、纯洁。

她了解少妇的心里,她心里想的事,也许只有真正的朋友才能了解到。

也许正因为鸡毛毽子了解她,所以她现在才不会有寂寞。

得到朋友了解的那种感觉,实在是一种快乐,世上也许只有这种快乐才能驱除寂寞,没有别的,少妇笑了笑,“我以为杀人目的是杀人,现在发现错了。”

鸡毛毽子也笑了,她对待朋友,绝不吝啬笑容,更不吝啬关怀,“是的。”

少妇的眼睛在叶孤云脸上骨碌碌转着,仿佛越转越过瘾,又仿佛越转越刺激,她说,“原来是替一个小白脸卖苦力。”

用小白脸来形容叶孤云,还是叶孤云头一次听到,他的脸已些许发红。

鸡毛毽子苦笑,叹息,“若不是上次受了他那的恩惠,我们也许都......。”

她说着话的时候,脸上莫名的红了红。

一个女人有这种现象,就表示她心思有点乱七八糟的了。

叶孤云当然知道那个恩惠,他救的那六个少女之中,就有她一个。

娇滴滴的少妇握住鸡毛毽子的手,她看了看天边,天边与附近是一样的,都一样的黑暗而安静,她忽然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还会见面的。”

鸡毛毽子脸色变了,变得很吃惊,“你要走?”

“是的。”娇滴滴的女人又笑了,笑的很难过,“我还有别的事要做,何况我们这些人决不能呆在一起时间太长。”

她喘了口气,又说,“否则对我们......。”

鸡毛毽子点头承认,她的手握得很柔,对朋友的那种关切与怜惜,久久没有褪去半分。

她已走了,别的人也已走了。

天地间仿佛仅剩下叶孤云与鸡毛毽子,那个和尚仿佛不是和尚,他倒像被野鬼万般折磨撕咬而发疯的可怜虫。

叶孤云凝视着鸡毛毽子,目光中充满了深深的感激。

鸡毛毽子垂下头,痴痴的笑着,“你想要感激我?”

叶孤云点头。

“可是我并未将白玉郎找出来?”

叶孤云点头。

“我并未帮到你什么,你也不必那么感激我。”

叶孤云笑了,“这已足够。”

“你找到白玉郎了?”

叶孤云的目光落到和尚脸颊上,脸色忽然变得暗淡而无光,淡淡的说,“白玉郎绝不是这个和尚。”

“你怎知他不是白玉郎?”

“白玉郎若是和尚,那就怪了。”

“哦?”鸡毛毽子笑了,她感觉跟叶孤云说话很有趣,总是会令人生出喜悦。

她又说,“有多怪?”

“要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叶孤云笑了笑,笑的很神秘,又说,“至少他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事不好做了。”

“这非但很奇怪,也很......。”

“也很可惜。”

叶孤云不再看和尚一眼,走向酒楼,酒楼里一灯如豆,一人正端坐在椅子上,脸颊上的浓妆在白天看来十分娇艳十分妩媚,但到了晚上,却只会令人恐惧,特别在昏暗而阴森的屋子里,越发恐惧。

灯在桌上,人在镜子前。

她欣赏着自己,神情却显得很疲倦,也很厌倦。

叶孤云的心隐隐作痛,因为他很了解这种疲倦这种厌倦,他也许比天下大多数人都了解的更深刻。

鸡毛毽子轻唤,“小三?”

这人为什么叫小三?难道她真是男人的小三?叶孤云眼眸现出怜惜之色,他希望自己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鸡毛毽子笑着丢了一个毽子给她,希望她能笑一笑。

看来她非但对朋友不吝啬笑意,也希望朋友对她也不要吝啬笑意。

鸡毛毽子仿佛已看出叶孤云心里所想,她忽然握住叶孤云手,“你看她是不是很漂亮?”

“是的。”

“其实她出手杀人也很漂亮。”

叶孤云笑了,“哦?”

鸡毛毽子也笑了,“江湖中至少有五十多个很难杀的人已死在她手里。”

叶孤云不竟动容,点点头,表示钦佩。

鸡毛毽子将叶孤云拉到小三跟前,笑了笑,“今晚我就将小三让给你。”

叶孤云脸色忽然变得苍白不已。

他并不讨厌这个女人,却也不喜欢跟这样的女人在一起,无论谁跟这样的女孩在一起,都会莫名的想起纸人。

他不喜欢这个感觉。

鸡毛毽子笑了笑,又说,“难道你不乐意?”

她看了看小三,又接着说,“她可是名流侍女,无论什么样的男人跟她在一起,都会愉快的。”

叶孤云苦笑,眼睛已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

没有月色,没有星光,只有柔风。

鸡毛毽子又说,她越说越激动,“她杀人更是很高明,无论谁想要杀你,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又笑了,笑的有点疯狂而猛烈,“你现在跟她在一起,我才放心,因为就算是白玉郎想杀你,也许都很难动手。”

叶孤云叹息,想说话,却又不知如何去说。

只见鸡毛毽子又说,她仿佛已停不下来了,就像是陀螺,已转起来了,“她还有很多好处,是你想不到的。”

“什么好处?”

鸡毛毽子伸出手指,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数着,嘴里还在念叨着,她现在仿佛彻底疯狂,“她的好处有,杀人,很多钱,......。”

叶孤云头脑一片晕眩,她下面的话,一句也不想听了,也听不清了。

他只明白了一件事,鸡毛毽子已将他自己送给了她,而小三仿佛也接受了这一点。

“那他有什么坏处吗?”叶孤云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并不是想真的想问这句话,而是想打断她的话,否则他们的谈话就要无休止的下去,叶孤云已想离开。

白玉郎还并未找到,他很想去找白玉郎,也相信白玉郎此时也想找他。

他们两人之间距离仿佛隔着神秘的桥梁,只不过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找到这座神秘的桥梁,所以也绝不会找到白玉郎。

他的目光虽然凝视漆黑而寂寞的苍穹,心神却已飞到秃驴那里。

只要那个秃驴有一丝动作,他都会知道。

鸡毛毽子拉了拉他的手,又说,“他走不了了。”

“为什么?”

叶孤云希望他离开,无论他去哪里都是一种线索,对叶孤云而言,都是极为珍贵的。

“因为他并不笨,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走不掉的。”

叶孤云点头,“那他就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坐着?”

“也许是的,也许他......。”

鸡毛毽子的话还未说完,远方一道寒光骤然飘出。

是剑光!

秃驴惨呼一声。

鸡毛毽子并没有出去,她现在显得神神秘秘的,做的事仿佛也神秘。

叶孤云身子箭一般射了过去。

然后就站在那里,脸上的肌肉竟已僵硬。

没有人,哪里竟一个人也没有了,连秃驴也已不见了,握剑的人呢?

地上仅有两滴鲜血!

这足以说明一点,就在剑锋刺进秃驴身体的瞬间,他们都已消失不见。

叶孤云站在大地上,静静的想着。

他没有想到,他只觉得手足冰冷,心也冰冷,白玉郎也许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怕很多。

一次能找来这么多高手,并不是一件简简单单的人物。

他也许没有鸡毛毽子那么有势力,也许没有她功夫强,也许比她厉害的地方很少很少,但并不是没有优势的。

这人的优势就是很神秘,什么都是神秘的。

他忽然怀疑白玉郎是个女的,因为女人很容易避开别人搜索范围,因为首先就要排除了女人。

漆黑的莲花台上两滴鲜血犹在,人已凭空消失!

握剑的人呢?难道他也与秃驴忽然消失了!

许久许久之后,一片落叶轻轻飘来,然后飘到莲花台上,翻滚着落到大地上,翻滚着飘进莲花台的下面。

莲花台下面的空隙并不大,站着的人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叶孤云看着那片叶子消失,只觉得背脊有股怒火一直燃烧到脑子,他忽然明白了一切。

秃驴与那剑客就是从下面离开的!

就在叶孤云眼皮底下逃走了,这种非但是一种错误,简直是一种耻辱。

叶孤云一脚踢出,莲花台骤然变得粉碎。

愤怒对一名剑客来说,有时比毒药还要可怕,这句话他明明绝不会忘记的,可是他现在仿佛已忘记了这一点。

就在莲花台变得粉碎的那一刻,里面骤然飞出数道寒光,闪电般打向叶孤云。

这一击实在太快,太出其不意。

叶孤云距离的又很近,掌中也未握住剑柄。

他若是握剑,一定可以用剑光护住身体,就一定可以避开这几把小刀。

叶孤云倒下,身上盯着三把小刀,另外两把飞刀射向小楼。

小楼上若是有人在那瞬间下落,小刀必定是他们的阻碍,等清除这样的阻碍,叶孤云一定已死了。

这人出手非但很快速,也很有经验,知道对付一个,后面的两个也未忘记。

他手里当然还有刀,却也用不到了,小楼上的人已掠了过来。

两条人影箭一般射了过来。

他们过来的时候,当然已看不见其他的人了,因为这里本就有暗道。

鸡毛毽子过来先看了看叶孤云,她大叫一声,颤声说,“他......他竟已死了。”

小三眨了眨眼,看了看洞穴,又说,“是的,他的确死了。”

“想不到这么难对付的人也有死的一天。”小三拍了拍鸡毛毽子的肩膀,“你还好没喜欢上他,否则的话就可惜了。”

鸡毛毽子身子都已被气的轻颤,厉声说,“那现在就不可惜?”

“一点也不可惜。”小三又笑了笑,她居然笑的很讥讽,又说,“他死了还有好处。”

“什么好处?”

“叶落灾星现,灾星剑该出现了,而且就在这里。”

鸡毛毽子目光闪动,忽然盯着小三,盯的极为仔细,她仿佛想认清楚这人到底是不是小三。

“他已死了,我们该高兴才是。”

“高兴?”

“是的。”小三淡淡的笑了笑,又说,“因为我必定付出了很多代价,这是我应得的。”

“你......。”鸡毛毽子的手里忽然现出毽子,但她的手却不稳。

小三笑的更疯狂了,她拍了拍手,对着洞穴里也笑了笑,“你们都出来吧,你们都很辛苦了。”

鸡毛毽子吃惊,身子却已动不了了。

小三并没有看鸡毛毽子一眼,静静瞧着从洞穴里爬出来的人。

和尚是第一个出来的,他显得魂不守舍,看到叶孤云与鸡毛毽子,才变得从容很多,也重重吐出口气,“这没什么,这都是你安排有效,我们才有这样的机会。”

小三点头承认。

下面忽然又出来一个人,手里的小刀犹在手里,这人仿佛时刻都没有放松自己,一直很紧张,很紧张,他的一生仿佛就活在紧张里。

他也吐出口气,“看来我们才是真正的赢家。”

小三点点头,目光又落到洞穴里,“你还不出来?”

里面没有人说话,但石门移动的声音却已传了出来。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七十一章 话的尽头

洞穴里走出个白白净净的中年人,虽然看起来有点慌张,但脸上那种成熟的魅力却一丝也未消失。

他看起来是个时常都喜欢笑的人,此时不知怎的,并没有笑出。

这人的脸在夜色里都显得很白净。

难道这人就是白玉郎?

这人看了看叶孤云,又看了看鸡毛毽子,才吐出口气,笑了出来,“这样就好了。”

“是不是快被他们吓死了?”

“是的。”这人点点头,又擦了擦汗。

“现在呢?”小三笑着,她仿佛也很高兴。

“现在当然用不着怕了,他们一个动不了了,一个已死了。”

“哦。”小三看了看叶孤云,笑得很剧烈,就连脸上的胭脂花粉都已笑得崩裂。

这人笑着凝视着小三,忽然说,“看起来灾星剑该出现了。”

小三眨了眨眼,又说,“这个不用着急,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

“什么事?”这人显然很期待。

小三不再看他,也不在说话,静静的凝视着大地。

这人的笑意变得不自然了,因为他不明白小三接下来要做什么。

鸡毛毽子也不明白,但她仿佛也不想过问。

和尚已坐在地上打坐,口里低低诵经,白白净净的人慢慢的靠了过去,忽然说,“你现在念经?”

飞刀手点点头,又说,“他是在念经。”

白白净净的人将耳朵靠了过去,想听听他念的是什么经文,无论是金刚经,菠萝蜜多心经,或者是别的经文,他多多少少都听过。

他听了听,竟被吓了一跳,他忽然说,“你不是在念经文。”

“是的。”飞刀手轻轻笑了笑,又说,“这是送死人的经文,就连我也会。”

白白净净的人面如死灰,目光中充满了恐惧,“怎么念?”

飞刀手轻轻念叨着,“快去下地狱,快去下地狱,快去下地狱,......。”

他念着念着手里的飞刀忽然消失了一把,然后就不念了,他笑了笑。

只见那白白净净的中年人身子骤然弹起,射向天际,接着一道寒光跟了过去,中年人杀猪般落了下来,接着身子剧烈抽动,脸上的肌肉彻底僵硬、变形,一只手却努力指着飞刀手,另一只手却紧紧捂住咽喉,咽喉上赫然多出一把小刀,直直插在咽喉上,刀锋齐根插入,仅露出一截刀柄在外面。

他嘶声鬼叫,“你......。”

接着忽然倒下,倒下就死肉般一动不动。

这人是什么人?小三为什么要杀他?他与小三有什么关系?

鸡毛毽子握住叶孤云的手,也垂下头,她仿佛没有看见,也许自己看血腥的事已看得够多了,所以这些绝不会令她生出兴趣。

飞刀手看了看和尚,又贴向小三,轻声说,“据说叶孤云死了,不到半个时辰,灾星剑便可出现。”

他说完就冷冷盯着和尚,恨不得想将这和尚活活盯死。

他手上的飞刀本来是三把,他咬咬牙之后,忽然变成了七把。

和尚激灵灵抖了抖,他说,“你有杀气?”

“是的。”飞刀手并不否认,也没有必要否认,更懒得否认。

“你想杀我?”和尚目光闪动,手却已摸向佛珠。

“你号称大日如来?”

“是的。”大日如来讥笑,他慢慢将佛珠取下,死死扣住几粒珠子,就仿佛是扣住别人的脉门。

“你的武器是佛珠?”

“不是。”大日如来又说,“我的武器就是手,用的是大力金刚掌。”

他说出“大力金刚掌”这五个字的同时,他的手忽然伸出,一掌打向飞刀手的胸膛。

飞刀手竟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打飞。

和尚大笑,笑着笑着,忽然笑不出来了,他只觉得咽喉一凉,他忽然摸向咽喉,才发现一件可怕的事。

咽喉上赫然插着一把小刀!

刀锋齐根定入,只剩下一截刀柄。

“原来你故意......。”

和尚忽然倒下,倒下就不再站起,他脸上的神情还带着讥诮、戏弄之色。

他仿佛在讥诮飞刀手,仿佛想说他也一样,一样不会有好结果的,一定会死的很难看,因为灾星剑本就只有一口。

飞刀手静静的看着这和尚,和尚的目光也死死盯着他。

他就算死了,还不愿闭上眼,仿佛还想看看灾星剑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

小三忽然说,“死人并不好看。”

“是的。”

“那你看什么?”

飞刀手忽然踢出一脚,将这人忽然踢飞,然后就静静的站在大地上,他仿佛很恐惧。

时间就一滴一滴的过去了。

灾星剑并未出现,小三慢慢的睁开眼,她说,“你好像很怕?”

“我没有怕,我高兴还来不及。”

“你为什么要高兴?”小三的声音变得很尖锐很冷酷,“难道你也想得到灾星剑?”

“不是我想得到。”他说着话的时候,眼睛已在打晃,仿佛想找出自己退路。

“那是谁?”

“而是我们不会得到灾星剑。”

“为什么?”小三的脸色变了变。

“因为我本就没死。”

叶孤云忽然已起来了,起来就看着小三。

小三的脸已扭曲,脸上胭脂花粉片片飘落,“你......。”

她的声音沙哑而急促,却偏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显然不信这是真的。

鸡毛毽子依然在笑,却笑的很痛苦。

对与寂寞而孤独的江湖人来说,还有什么痛苦能比被朋友出卖的那种痛苦更加强烈。

鸡毛毽子不愿看一眼小三,她说,“你绝不会想到叶孤云没有死。”

小三点头承认,她的手却已握紧,咬牙说,“是的。”

她又说,“你是怎么令他不出手杀叶孤云?”

鸡毛毽子叹息,“因为白天时候,我带叶孤云去茶楼休息,正好看见她在二楼。”

小三的脸渐渐变得苍白,她说,“他做什么?”

“她出手灭口,杀了一个你的心腹。”

“你在他出手的时候,你也出手了?”

“是的。”鸡毛毽子冷冷瞪着小三,眸子里竟生出难以形容的怨恨、怨毒之色,她说,“我出手之点了他的大穴,让他不能动弹,喂了他两粒丹药,然后我就跟他交易。”

“你给他吃了什么?”

“老人吃的延年益寿那种丹药。”鸡毛毽子又说,“我却说是毒药。”

小三的鼻子已抽气,“那你们交易了什么?”

“什么都交易了。”鸡毛毽子又说,“他将这次计划中的所有高手名字,都告诉我了。”

小三忽然逼视了一眼飞刀手,冷冷的说,“你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飞刀手垂下头,不语。

“你也不能怪他,因为他也是身不由己,再说你刚刚差点杀了他。”鸡毛毽子冷冷的笑着,“你的确够狠毒了。”

小三不语。

“我的确没有想到你居然是白玉郎。”鸡毛毽子忽然又毒毒的盯着小三,又说,“你居然将你收买过来的人杀了,然后跟我在一起。”

“我为什么不能?我们本就是朋友,而且通过这次以后,我们彼此会更加信任。”

“你胆子实在大的惊人。”鸡毛毽子又说,“你居然想与叶孤云在一起,你真的不怕他发现你的秘密?”

“怕的要命。”小三淡淡的又说,“为了斩草除根,为了得到灾星剑,冒一点险还是值得的。”

她笑了笑,又说,“你可听过一句至理名言?”

“你说。”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她笑的又很得意,“想要过的像样点,就得冒险了。”

鸡毛毽子不语。

她发现自己说的已够多,真相已透明,已不必多说,多说一句都是没必要的事。

小三却没有停下说话,“你岂非也狠毒?”

“哦?”

“你为了让我放松警惕,几个好朋友一个都没有留下来。”小三脸颊上竟已露出敬佩之色,她又说,“你居然又主动找我,而且敢喝我倒出的茶水。”

鸡毛毽子点头,“只不过我喝了一口,吐了两口,我根本就没中毒。”

“算你厉害,我没看出来。”小三竟已因愤怒而喘息,“还有......还有......。”

“你可以慢慢说,我并不急。”鸡毛毽子已变得很从容,因为她知道自己已占据主动。

“还有叶孤云明明中刀的,为什么没事?”

鸡毛毽子不语,却望向了飞刀手。

小三也看着飞刀手。

飞刀手似已崩溃,无论什么人被两个这么样的人盯着,都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他说,“我向酒楼挥出的两把飞刀是真的,但对叶孤云却是假的。”

他又解释着,“我只是拿出三把飞刀在夜色里晃了晃,然后递给叶孤云三个刀柄,我就走了。”

小三怔住。

这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到他们眼中,就会变得无比复杂。

她忽然怒吼说,“你为什么不去死?”

飞刀手点头,“好的,我现在就离开,找个地方去死。”

他说走就走,身子一翻,到了一丈外,再一翻,就已不见。

小三闭上了嘴,鸡毛毽子也闭上了嘴。

她们两人的话仿佛已到了尽头,话的尽头就是拼命,不是拼掉自己的命,就是拼掉别人的命。

这其间没有一丝选择的余地,鸡毛毽子没有,小三也没有。

叶孤云忽然握住鸡毛毽子的手,忽然说,“你一个人对付我们两个人?你有把握?”

“没有。”小三并不否认这一点。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七十二章 预感

真相已明,小三已穷途末路。

她并没有想过逃,因为在这整个计划之中,只有胜利,没有失败。

胜利是不用逃的,而失败却要逃,失败的计划她一向不屑一顾,她对自己每一次计划都充满了信心,这一次也不例外。

她料到了每一次计划的结局,每一次都令她感到满意,这一次是唯一的例外。

小三说,“你想说什么,尽管说,我知道什么都会告诉你的。”

她已不打算隐瞒,无论这一战自己失败死去,还是别人失败倒在自己脚下,都一样,也许是她唯一的一次不打算隐瞒真相。

“最后一个出来的人是不是南宫世家这一代的少主人?南宫一。”

“是的。”

“你带他过来,并不指望他出手杀人?”

小三点头承认,“这人只会两样。”

“哪两样?”

“他除了喝酒,就是找女人。”小三的脸颊上现出厌恶之色,她又接着说,“他很能喝酒,喝完了就一定要找女人,找很多很多的女人,没有女人,他说不定就会发疯。”

叶孤云点头,“像这样的人,你养着,本想用他来当你的替身,做白玉郎?”

“是的,这种人不做白玉郎,岂非很可惜?”小三笑了笑,“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你早就知道杀手竹就是鸡毛毽子?”

“是的。”小三讥笑,“这个你不该问的。”

她说的是事实,这个问题的确不该问的,因为这个问题问出来实在很可笑。

叶孤云点点头,又说,“你找过来的人被杀的杀,逃的逃,你一点也不心疼?”

“我为什么要心疼?”小三笑得很凄凉,又说,“你以为我是妇人之仁?会对他们动了恻隐之心?”

“你的确不会有恻隐之心,像你这样的人,对自己也许都没有恻隐之心。”

小三笑不出了,“你什么意思?”

叶孤云仿佛没有听到,又问着,“你在茶馆里埋伏的人,本没有必要出手的,因为出手也会失败。”

“你错了。”

“我错了?”

“是的。”小三笑了笑,“就算是做戏,也要做足了。”

她叹息了一声,又说,“那个时候若是不让他们对你出手,鸡毛毽子一定会怀疑的,她怀疑起来,说不定会将她死去的爹娘都拉出来怀疑一下,何况是我?”

叶孤云苦笑,“那你们在茶楼布下两个高手,一个是唐门的,一个是霹雳堂的,当时你还没看出我们是朋友关系?”

“是的。”小三看了一眼鸡毛毽子,讥笑着,“但那两个高手被你宰了,我才明白过来,等你到里面休息,我更肯定了这一点。”

叶孤云眨了眨眼,“那我们在里面休息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出手?那个时候岂非是杀我最好的机会?”

“是的。”小三叹息,“那个时候,的确是最好机会,但那也太好了。”

“太好了,难到不好?”

“绝对不好。”小三又解释着,“那样情况下,我是绝不会出手的。”

“你怕陷阱?”叶孤云苦笑。

“陷阱对我来说,是麻烦,我讨厌麻烦。”她笑了笑又说,“何况我已指定了计划,在桃花林。”

“你不怕我休息好了,对你不利?”

“我懒得怕。”小三居然还在笑,她也不怕牙齿抽筋,她又说,“就算是到现在为止,我也不会去怕。”

叶孤云笑了,“你不怕,是因为你本就不想活了。”

小三不语。

叶孤云又看了看洞穴,又说,“从这里面出来的都是你主力,贴身心腹,但你好像打算在得到灾星剑之前要杀光他们?”

“是的,我不能冒险,她现在还是很忠心,但是看到灾星剑以后呢?”

“你怕他们会对你不利?”

“是的,我不能保证这一点。”她说的很有把握。

叶孤云笑了。

“这个并不好笑。”

“我笑的不是这个。”

“那你笑什么?”

“我笑的是你得不到灾星剑,却将飞刀手放走了。”叶孤云笑了笑,又说,“你好像忘了杀飞刀手?”

“我已没有必要杀他了。”

“你的确没有必要杀她,因为你还要利用他。”

“我为什么还要利用他?”小三笑了,笑的却很凄惨,她又说,“我都到了这般田地,利用他做什么?”

叶孤云忽然冷冷的笑了笑,笑得冰冷而残忍,他说,“因为你是小三,绝不是白玉郎。”

小三脸色骤然变得很难看,甚至连声音都变得剧烈颤动,“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很聪明,想用这种法子跟我玩游戏?”

“什么游戏?”

叶孤云忽然刀锋般逼视着她,他的声音也变得冰冷而低沉。“你想跟我说说话,尽量多拖时间,等别人来救你?”

“我等谁?”她的呼吸竟已不稳!

“等白玉郎来救你,是不是?”

小三不语,脸色惨白如纸,在夜色里看来,仿佛是纸糊成的。

苍白、透明而脆弱。

“你还在等白玉郎过来?”

小三不语,她的目光已落到远方,远方与近处都是漆黑的,漆黑而寂寞,没有别的。

叶孤云叹息,又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是白玉郎。”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小三的神情虽然显得恐惧,却也显得惊讶、不信。

“看出这一点,其实很简单。”叶孤云眸子里现出痛苦之色。

“你说。”

“因为白玉郎是用剑的,你不是。”

小三怔住。

叶孤云说的没错,白玉郎是用剑的,而自己绝不是用剑的。

用剑的人与不用剑的人之间有什么不同的特征?叶孤云是怎么看出来的?还是他本就在瞎说?

这些都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的生命已到了尽头。

她很明白自己面对鸡毛毽子尚有逃走的可能,但是外加一个叶孤云,就一丝机会都没有了。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很聪明,也很年轻,所以你很容易犯错。”叶孤云眼中又露出怜惜之色。

“我犯了什么错?”小三忽然紧紧咬牙,嘴角已因过度用力而沁出鲜血。

“你不该将自己一生的命运赌在一个男人身上,更不该赌在白玉郎身上。”

“为什么?”小三脸颊上肌肉剧烈跳动,心却在发冷。

“因为他绝不会来的,你白等了。”

小三不语,手心冷汗更多。

叶孤云叹息,“你错了,但我不会杀你这样的人?”

小三忽然大叫,着奔向远方,“他不会不来的,他一定在过来的路上。”

鸡毛毽子掌中忽然已有了毽子,她已准备好去对付小三。

叶孤云忽然握住她的手,“我们现在要去见找白玉郎。”

“你要去跟着她?”

叶孤云忽然转过身,他指了指前方,“白玉郎在这个方向。”

鸡毛毽子吐出口气,“为什么?”

她不相信这个方向是真的,因为小三奔走的方向正是后面,女人在恐惧与惊慌的时候,大都会寻找安全感,情人的那种安全感岂非是女人最迫切最想得到的?

“这是我的预感。”

鸡毛毽子吐出口气,“你这预感没出个毛病?”

“一次也没有。”叶孤云忽然握住鸡毛毽子的手,往这个方向走去,越走越快,越走越急。

他内心还有个预感,若是去迟了,白玉郎一定已不在了。

走出两丈外的时候,叶孤云忽然掠起,孤云般飘向远方,他已等不及了。

两边的桃花在夜色里幽静而寂寞,在柔风下显得格外空虚、孤苦,他是伤势虽然并未复原,体力虽然并未恢复,但他没有一丝慢下来,反而越来越快。

“想不到你的轻功这么好?”鸡毛毽子也不由吃了一惊。

叶孤云很想说自己还有很多地方都很好,那样都不差,但他这个时候,却不愿磨牙。

前面依然是桃林,桃林居然这么大!

古道的两侧没有人家,也没有河流,桃子在枝干上矗立,叶孤云没有一丝心情去吃,更不想去看。

“你预感好像真的有毛病了。”

叶孤云忽然停下,不停喘息,凝视着前方。

“你还确定在前方?”鸡毛毽子苦笑,她又说,“我们还是回去,怎么样?”

叶孤云垂下头喘息,似已在沉思。

“你还想往前面找?我看很难找到了。”鸡毛毽子笑了笑。

叶孤云点头。

“既然你们男人的预感有了毛病,那你就应该听听女人的预感,怎么样?”

叶孤云吐出口气,闭上眼,最后还是点点头。

他说,“你累不累?要不要回去好好休......。”

他的话还未说完,瞳孔忽然收缩,背脊根根肌肉骤然绷紧,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鸡毛毽子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

她的嘴闭得紧紧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也就是叶孤云说的前方。

她慢慢的靠了过去。

“看来不用瞧我的预感了。”

叶孤云点头同意。

前面并不远,有个小木屋,边上有个鱼塘,并不大,边上还有个鱼篓、鱼竿。

这里并没有船。

这个小木屋显然并不是渔民的屋子,倒像是游玩的人暂住地方。

“你看这个是不是有点奇怪?”

叶孤云点头。

他点头的同时箭一般射了进去屋里,桌上小菜三碟,墙壁一灯如豆。

筷子放在碗边,并未用过,菜还是热的。

这里的人呢?为什么没有了?叶孤云端起油灯,走向屋后,然后他就看到了飞刀手的尸骨。

咽喉处有个窟窿,鲜血还在往外冒着。

尸骨并未彻底冷透,却已很僵硬。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七十三章 九扇门

叶孤云凝视着尸骨,久久才说,“我的预感是不是没错?”

鸡毛毽子吐出口冷气,“你说的没错。”

桌上的三道菜并不精致,一道菜漆黑的,是咸菜与鱼干烧的,另一道菜就是腌制的大蒜,最后一道菜就是豆腐乳。

锅盖并未盖上,远远的便可知道里面是米粥。

桌边摆着一张纸,自己工整。

闻君到来,甚是欢喜,乡下精菜,为君洗尘。

下面的署名赫然是白玉郎。

叶孤云静静的站在屋子里,手心不由沁出了冷汗。

飞刀手的眼珠子依然死死瞪着苍穹,仿佛死也不信自己会被他杀掉,就像他也不信小三会杀他。

“你在想什么?”

“我什么也没想,只是尽力让自己静下来,然后再想。”叶孤云喘息着。

他说的没错,只要静不下来,他也许就要发疯、崩溃,那根与脑子连接的玄,一定迟早会崩断。

鸡毛毽子将他拉到外面,仰望夜色,她说,“你一直都很紧张?”

叶孤云点头承认,就从他家遭遇不幸之后,他没有一天不紧张的,他紧张,不停紧张,一直紧张下去,他不知道会不会在紧张下活下去。

这样活着,也许比死了更痛苦,更令人难以接受,难以容忍。

“你试着闭上眼睛,然后轻轻呼吸。”他说的很慢,也很温柔。

叶孤云点头。

他慢慢的闭上眼睛,试着轻轻呼吸。

可是就在他闭上眼睛的瞬间,他忽然出手,紧紧握住前方一个东西。

前方也有个人,一把刀。

一口雪亮的刀锋赫然已捏在他手里,握刀的人着紧身官服,一双发亮的眼睛在夜色里不停闪动。

他脸上满是吃惊,他出手已够快了,居然这人能将刀锋捏住。

叶孤云冷笑,“贵姓?”

“铁补龙三。”龙三的手忽然一震,刀锋一颤,竟已从叶孤云的手里收回。

刀“叮”的入鞘!目中惊惧之色并未消退。

“贵干?”叶孤云冷冷盯着龙三,盯着龙三的眸子。

龙三也直视着他的眸子,他竟没有一丝避让,他说,“来杀你。”

“你知道我是谁?”

“白玉郎。”龙三又说,“可惜我杀错了。”

“你怎知我不是白玉郎?”

“因为见过,认识他。”他又说,“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他从腰际摸出个令牌,上面只有一个字,“杀!”

叶孤云目光从那个字上缓缓移开,又看向苍穹。

他一只手握住刀,另一只手虽然没有东西,但却依然握得很紧。

腰畔的铁链叮叮作响。

他也紧张,特别是遇到很难对付的人,更紧张,他看了看鸡毛毽子,又说,“想找刺激,并不一定要来这么远的地方。”

这句话并不是他心里想说的,他也许想说的是另一句。

“大晚上的,哪不去玩,来这里玩,害我差点杀错人。”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

也许多年的职业生涯,令他有种辨别陌生人的特殊法子,他相信叶孤云这个人,一定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

通常面对这样的人,他除了紧张就是想法子离开,因为他无法辨别这人对自己有好处,还是有坏处。

叶孤云还是不语。

鸡毛毽子浅浅笑了笑,忽然问这人,“你认识白玉郎?”

龙三点头。

“他犯了什么法?”

“盗窃罪,采花罪,抢劫罪,......,罪过很多,沁竹难书。”他说话的时候,眉睫都在轻颤。

这不由看出他对这件案子的重视有多深。

“有证据?”叶孤云忽然问,声音冷的像冰。

“有。”

“确凿?”

“龙三从不乱杀无辜,也不乱抓一个好人。”龙三目光不由轻颤,他的心显然已不稳。

叶孤云忽然又说,“可是你刚刚就差点杀了我?”

“是的。”龙三的声音也忽然变得很冷,他说,“只因为你的身段气势与他实在太像了。”

“那就是你杀我理由?”

龙三闭上嘴,久久才说,他说着话的时候,嘴角因紧张而剧烈跳动,“你死了,你的娘亲,就是我的娘亲,你的老子,就是我的老子,所以你就算是死了,也死的了无牵挂。”

叶孤云讥笑,“那我若是将你杀了,会怎么样?”

“我没老子,也没娘亲,更没妻儿,所以你只需进衙门办案就好了。”

“办案?”

“是的。”龙三又说,“你杀了我,我并不怪你,但你一定要将白玉郎抓到,不论死活。”

“你以为我想杀你?”叶孤云冰冷的目光又盯着这人的脸颊。

“你难道不是?”龙三吃惊的看着叶孤云。

“我不想杀你,只想利用你。”叶孤云叹息。

龙三眼睛眨了眨,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不得不笑一下,他第一次听过这么直接而又诚恳的话,连利用别人都说的那么诚恳。

“我这句话说出,你还不停下的话,我就弄死你。”

龙三不笑了。

他仿佛忽然发觉这并没有什么好笑的,也不值得笑。

叶孤云点头,“你怎知他在这里?”

“这是我们衙门里眼线给的消息,准确无误。”他叹了口气,又说,“可惜你不是他。”

“他走了。”叶孤云目光又落到里面桌子上。

龙三纵步一掠,已到了里面,静静的看着里面的一切。

他看的很仔细而小心,恨不得看穿墙角老鼠洞的深浅,鸡毛毽子不竟露出钦佩之色。

也许衙门的人,在这行走久了,无论做什么,想什么,都是那个样,对一切都充满了警惕,就算是看到桌上那盘菜,仿佛也看得很警惕。

叶孤云慢慢的走了进去,忽然问他,“你看到了什么?”

这人毫不犹豫的说了一个字,“血。”

叶孤云点点头,“你闻到了?”

“我鼻子不好,是看到的。”他又说,“这附近一定还有个死人。”

死人就在屋子后面,尸骨彻底僵硬,咽喉流出的鲜血已凝结,他的手却死死握住。

骨骼已硬化,肌肉已彻底僵硬,就连手臂上根根青筋都凸起高耸如毒蛇。

里面抓的是什么?

龙三用力扳开那只手,他的眼神忽然充满了说不出的恐惧、惊慌,他并不认识飞刀手,却认识这牌子。

跟他手里的牌子几乎一模一样,也许只有一点不一样。

他腰畔的牌子完好无损,死人手里的牌子已扭曲、变形,这人的力道居然这么大,抓得这么紧?

眼睛虽然已没有一丝光泽,但怨恨、怨毒、怨恶之色,没有一丝减退,龙三合上这人的眼睛时,指尖都在轻颤着的。

他仿佛已听到死人临死之前的哭喊、挣扎的悲嘶。

龙三吐出口气,摸出毛笔,还有一张白纸,将这里的一切都详细记载下来,就对着叶孤云苦笑。

叶孤云没有笑。

这里没有一样值得他笑的,龙三更不是。

“死人并不好笑。”

“我笑的是活人。”他又说,“是个活的好好的活人。”

他伸出手,就露出了那块扭曲、变形的令牌!

“这是你的?”

龙三摇头,又说,“但我知道是谁的。”

“是谁的?”

“大捕头无萧。”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嘴角也流出了苦水。

“无萧?”

鸡毛毽子笑了笑,“你是二捕头?”

龙三摇头,又说,“我是三捕头。”

“你那里有多少捕头?”

“一共有九个?”龙三的脸色苍白的像是白纸。

他仿佛已遇到一种难以解决的难题。

叶孤云不竟动容,“九扇门?”

龙三点头,忽然盯着叶孤云的脸颊,他发现叶孤云的脸颊紧绷的像是钢铁,可想而知这人出手又多么可怕。

叶孤云目光灼灼,似已在沉思,又仿佛在窥窃,他一直盯着龙三的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说,“说说你的看法。”

龙三点头,目光从飞刀手的手上滑过,又说,“这人惯于使用飞刀,而且出手并不弱。”

飞刀手掌中并没有刀,龙三将他衣衫拉开一小截,露出了十几把锋利无比的刀锋。

刀柄朝下,刀锋朝上,刀柄放的位置正是右手抬手可及的地方,这个位置距离右手也许并不算是最近,但一定是最正确的。

叶孤云吐出口气,又说,“你继续说。”

龙三将衣衫拉下来,又将桌上的油灯端了过来,靠在咽喉处,然后就静静的看着,看得很仔细很出神。

这只是平平淡淡的剑伤,仿佛并没有特别地方,却已完全吸引了他。

这时候,鸡毛毽子从墙角的茶壶里倒出两杯茶,端了过来。

叶孤云端了一杯。

龙三也端了一杯。

茶壶畔只有两个杯子,所以鸡毛毽子并没有喝。

叶孤云也没有喝,他静静的看着龙三。

龙三却静静的看着咽喉,当然也没有喝。

久久之后,他才从腰际摸出把解腕银刀,从他脖子上轻轻刮了刮,然后就笑了。

刀锋迎着灯光闪闪发着光,乌光!

“有毒!”鸡毛毽子忍不住叫出声音。

龙三点点头,又说,“这人临死之前一定喝过些茶水。”

他说的很肯定很扼要。

“为什么,你有什么理由?”

龙三的目光又盯着咽喉,“就在他临死的时候,也是他毒性发作的时刻,所以一剑刺死他的时候,毒液也从咽喉也带了出来。”

油灯又慢慢靠向衣襟,那一块料子赫然与其他地方不同,颜色略浓了点。

叶孤云又吐出口气,“你还看出了什么?”

他真正关心的并不是看出了什么,而是白玉郎的下落,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

龙三将油灯又放到桌上,才将手里那块令牌放到桌上,慢慢的说着,“就是这个。”

“你怀疑大捕头?”

龙三点头,“我没有理由不怀疑他。”

他从腰际取出令牌,令牌迎着灯光,右下角现出极小极小的一个字。

“龙。”

他眼神中露出伤感之色,他说,“这是我们的记号,每个人都有一个。”

“无萧令牌上应该有个萧?”

“是的。”龙三并不否认,又说,“你看。”

叶孤云不竟动容,右下角赫然有一个字。

“萧。”

龙三笑了笑,将令牌收起来,又说,“我们就算死了,这令牌也会陪我们进棺材的。”

他脸上的哀伤之色更浓,“江湖中有些带刀佩剑的人,有句名言。”

“什么名言?”

“刀在人在,刀亡人亡,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他居然露出讥笑,也许他讥笑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他们岂非也一样?

无论他们死活,那令牌都会跟着他们,就像是胎记,死也不能丢弃。

他说完就静静的盯着外面,痴痴的发怔。

叶孤云冷冷的说着,“你们都出来了?”

龙三苦笑,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出来的意思,就是可以回去。

他不知道回哪去。

他本就没有地方可回,名为官门中人,实则江湖中人。

“我们只会出来,没地方可回。”

叶孤云显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龙三一定会解释的情理些。

他又说,“我们说好听点,我们是官差大人,说难听点,是一群无家可归的可怜虫。”

说出“可怜虫”这三个字的时候,又笑了笑,笑的说不出的凄凉、寂寞。

鸡毛毽子惋惜,她勉强自己笑了笑,她说,“你不属于哪个衙门管辖?”

龙三点头承认。

“那谁来管你们?”

“朝廷一品大员王安。”

“那他怎么联系你们?”

“用信鸽。”龙三脸色变了变。

他显然不喜欢涉及这些敏感话题,更不喜欢将九扇门的秘密吐露过多。

所以他说着说着就垂下了头。

鸡毛毽子显然看出了他的心思,却又说,“你没钱花的时候,怎么办?”

这个并不算是他们组织的秘密。

但龙三紧紧闭上嘴,一句也不愿多说,他又痴痴的凝视着苍穹,一句也不愿说了。

他慢慢的走了出去,尸骨放在他肩上。

叶孤云居然并未阻止他。

夜色里沉闷而无声,闷的令人窒息,丝毫不逊于白天。

他走了出去,就忽然站住,“你想不想跟我一起走?”

“我有什么理由跟你一起走?”

“你很有理由。”龙三又说,“因为我们的目标一致,你想杀白玉郎,我也一样。”

“你看得出我想杀白玉郎?”

龙三笑了,他说,“我非但知道,而且知道的很多很多。”

“哦?”

“也许比你想象中要多得多。”他站在那里,并没有回头,又说,“你杀白玉郎,是想讨回血债,是不是?”

叶孤云不语,他的手忽然握紧。

这句话仿佛已刺痛了他。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七十四章 龙三

龙三不再说话,忽然往前走,沿着古道走向前方。

前方是什么地方?鸡毛毽子觉得很厌倦、心烦。

夜色很沉闷,又闷又热。

他并没有看一眼后面,因为他不必,因为他用的法子很正确,他不怕叶孤云不跟着。

他走的并不快,并未停下来过。

鸡毛毽子显然已很累了,她走路的样子已有点打飘了。

她说,“这人要去哪里?”

叶孤云不语。

“我们就这样走下去?”

叶孤云依然不语。

“我实在走不动了,我这腿实在不行了。”

叶孤云慢慢停下,“你走不动了?”

鸡毛毽子点点头,她点头的同时就坐在地上,似已真的爬不起来了。

叶孤云叹息,轻轻将她抱起,然后又跟着龙三走。

“你说我重不重?”鸡毛毽子居然笑了笑。

“不重。”

“你这样抱着我走,累不累?”

叶孤云叹息,又说,“我不知道什么叫累。”

鸡毛毽子眨了眨眼,笑了笑,她笑的坏坏的,又说,“你说我重,还是天下第一美人媚娘重?”

叶孤云的脸沉了下去,久久没有说出半个字来。

她也知道自己这话说的不好,所以她笑了笑,又柔声说,“你还是放我下来,等一下说不定就会遇到白玉郎。”

“不会这么快就遇到。”

“为什么?”

“这人是的胆小鬼,总是喜欢捉迷藏。”

鸡毛毽子点头承认,“那你知道我们去哪里?”

叶孤云摇摇头。

他的心已开始乱了起来,忽然好像去见见媚娘,这几年过去了,她在白府过的是不是很好?

也许女人天生就有种洞察的本能,总是能察觉男人心里的小秘密。

她笑了笑,“你在想人?”

叶孤云并不否认,他点点头。

“你在想媚娘?还是在想别的女人?”

叶孤云不语。

他忽然看向龙三,龙三停在驿站的前面,他说,“我带着死人,不方便过去,你在里面等我?”

桃花已不在,古道显得更荒凉而僻静,驿站外面马棚里有个人慢慢的走了过来。

在马槽里添了一篓子草料,就将篓子放下,笑着迎了上来。

“龙三爷。”

龙三点头,他好像不喜欢磨牙,就直接说,“这是我的朋友,替他们找个房间,我去去就回。”

这人点头微笑。

“你要去附近衙门?”叶孤云忽然问他。

“是的。”龙三的脸颊也显得很疲倦,他又说,“这死人总得有个落脚地方。”

“好,我跟你一起去。”他将鸡毛毽子放下。

鸡毛毽子吃惊,“他很快就回来,你何必去。”

“我有种不祥的预兆,我不放心。”

鸡毛毽子点点头,她对叶孤云那种感觉现在越来越相信了。

龙三笑了笑,“你不必跟我的,因为我很快就回来。”

“我怕回不了。”

“为什么?”龙三笑的已有点勉强。

叶孤云不语。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这种事说出来,别人非但不相信,也许会笑出来。

龙三忽然对着笑眯眯的人,他说,“你去准备几道小菜,酒要茅台酒,菜并不需要很精致。”

这人微笑点头,“龙三爷有大收获?”

龙三笑着踢出一脚,这人重重的撞向墙壁,却并未撞到墙壁。

他竟贴着墙壁慢慢滑下,笑着说,“你想要小鬼真的见鬼?”

龙三大笑着说,“你本来就是小鬼,你去见鬼,岂非很周到?”

小鬼苦笑。

小鬼带着鸡毛毽子走进去,龙三才转过身。

“你不进去陪陪这女人?”

叶孤云不语。

“这么漂亮的女人并不多,也许并不比江湖第一美人差。”

叶孤云嘴角已抽动。

“驿站里大多是男人出没的地方,她在里面,你难道一点也不担心?”

叶孤云忽然冷冷盯着龙三,“你并不想带我去?”

“是的。”

“你有特殊的事可做?例如......。”

“例如我想去找女人,想去赌赌钱,还有很多乱七八糟花钱的事可做。”

叶孤云忽然冷冷的说,“你最好不要找女人,也不要去赌钱。”

“为什么?”龙三的脸上现出厌恶之色。

“因为你去找女人,说不定会死在女人床上,你死了,也许连替你穿衣服的人都没有。”

龙三不语,额角那根血管已轻轻跳动。

他仿佛很愤怒,却不得不忍着,也许他很需要叶孤云这个帮手,也许想做好这件事,少了叶孤云,说不定会很麻烦,更危险。

叶孤云又冷冷的说着,“因为你去赌赌钱,说不定会死在骰子上。”

龙三已喘息,嘴角不由轻颤,“你......。”

“我说的是实话,你若想活着,就得好好憋着,好好忍着。”叶孤云的声音依然很冰冷。

“哼。”

龙三不语,忽然转过身,大步走向前方。

夜色更深。

林子里安静、死寂如墓穴,连知鸟都没有了声音。

古道的沙土又硬又干,踩在上面实在不舒服。

龙三走到一块青石畔,看了看后面,又看了看别的地方,确定没有别的人之后,他才敲了敲青石。

然后青石畔忽然长出个人。

这人看到叶孤云,眼神明显很吃惊,他看向龙三,就充满了友好的笑意,“你过来了。”

龙三点点头,将尸骨放下。

这人看了一眼飞刀手,就忽然说,“飞刀手?”

龙三点头。

“三千两银子的凶手。”

龙三微笑点头。

“你有这么多钱,打算去哪里玩玩?”

龙三摇头,叹息,他的目光落到叶孤云身上。

这人忽然将尸骨抱起,笑了笑,“下次换地方接头,这里最后一次用了。”

龙三点头,脸上现出歉意。

这人笑了笑,“我很明白你的处境,所以你不必自责。”

他说完就忽然消失了。

龙三转过身凝视着叶孤云,笑着说,“你都看到了?”

叶孤云点头。

“这里并不是衙门,也不是捕快值班房,我带你过来,会有很多不便的。”

叶孤云点头承认。

“我现在还要去另一个地方,你是不是还要去?”

叶孤云点头。

龙三点头,冷冷笑了笑,忽然转身离去。

他并没有去别的地方,直接回驿站了。

驿站里没有别的变化,那个人又在替马匹加草料,将一筐子草料倒在马槽里。

他看到叶孤云过去,又是笑眯眯的靠了过来。

“龙三爷好。”他的声音里竟带着马屁精独有的文化。

龙三点点头,又说,“准备好了?”

“是的。”

“嗯。”他只是嗯了一声。

驿站的房间并不多,人却不少,能来这里的,都是官府送公文或者别的公事官员,大多都很疲倦,也都已熟睡,路上的奔波与辛劳,已令他们没有一丝活力。

厅堂虽然很光亮,桌上的菜也不少,鸡毛毽子一人坐在里面,显得孤孤单单的,正凝视着酒桌上的孤独与寂寞。

她看到叶孤云进来,忽然变得很欢喜。

龙三并未进去,而是呆呆的仰视苍穹,他仿佛在等着什么。

鸡毛毽子笑了笑,“你找到白玉郎没有?”

叶孤云摇摇头。

“那他为什么不进来?”

“他在等人,也许是通报消息的线人。”叶孤云特意不去看他,希望他能做的自然点。

鸡毛毽子目中露出喜色,“那你们很快就有白玉郎的消息了?”

“也许。”叶孤云眼角又在跳动,他有不祥的事之前,都有这种跳动,他看不出哪里有危险地方。

他的手紧紧握住,就在他目光到处搜寻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叶孤云身子箭一般射了出去。

一条人影竟已掠过,闪动的很快,瞬间已消失于夜色里。

龙三身子忽然跃起如跃出水面的鱼,双眼几乎掉出,落下来时忽然不停抽搐、痉挛、收缩,他仿佛也不相信自己会死在这里。

叶孤云忽然握住他的手。

目光却落到龙三的眸子里,一个人想要得到更多消息,最后从另一人的眸子里搜索,也许会得到更多的消息,说不定有惊喜。

龙三笑了笑,笑意里竟带着讥讽之色,他忽然从怀里了摸出个竹筒,黝黑而发亮,却足以看出,龙三将这东西保存的很好。

他又将两块牌子交到叶孤云手里,他说,“快打开竹筒,会有人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龙三没有说话,他的脖子忽然软软歪到一侧,没有了一丝力道。

他竟已死了!

是什么人杀了他,是白玉郎?还是别的人?

叶孤云紧紧握住竹筒,并没有打开,而是垂下头,凝视着大地。

这个时候,一双温柔的手忽然靠了过来,她的手里没有握住毽子的时候,也许比大多数女人都漂亮,也必定很受男士欢迎,特别是久已在寂寞孤苦中的男人,更容易激起他们对女人的爱好。

她手里握住毽子,就会很可怕很可怖了。

叶孤云叹息。

鸡毛毽子柔柔握住他的手,“你打算怎么做?”

叶孤云没有说话,他抱起尸骨掠起,向远方掠去。

鸡毛毽子紧紧跟着,她柔声说,“我们去哪里?”

叶孤云只希望那块青石还在,之前与龙三接头的人也在,可是他错了,青石依然还在,可是却碎了。

下面赫然已是平地!

鸡毛毽子吃惊的看着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之前我们来过这里,这是龙三用来联系组织的地方。”

“可是现在这里......。”鸡毛毽子说不出话了,已被彻底惊呆。

叶孤云点头,他说,“没错,他们做事的确够快够稳。”

鸡毛毽子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却问,“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棺材店。”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七十五章 强敌逼近

棺材铺。

叶孤云到这里时,已是破晓前后,也是苍穹黑不黑白不白的那一刻。

然后他就进去了。

他并没有敲门,也懒得敲门,他一脚踹开木板门,就大步走了进去,躺在床上的一对夫妇正在流着汗,眼中的火花还未熄灭,激情还未升华,他们的动作当然不会停止,也许直到阳光升起,屋子里变得闷热没有一丝凉意,他们也许才会结束这种享受。

下面的女人本来叫的声音就很大,男人的体力当然也很充沛。

可是他们忽然看到板门破碎,箭一般射进来两个人,一个活人,一个死人,这个时候,他们忽然变得像是见了鬼似的。

女人尖叫如厉鬼,男人骤然软瘫再也生不出一丝力气,他的脸当然面如死灰,汗落如雨,声音一定也好不到哪去。

他说,“你是人是鬼?”

“我是活人,他是死人。”

叶孤云说的很简单很简短更简洁,他不喜欢多磨牙,磨牙非但令自己厌恶,有时也会令自己想吐。

“棺材就在隔壁,你想要多少都行,快去吧。”这人又指了指那扇门,又说,“你快进去,就在里面。”

他说着话的时候舌头都在打颤,声音变得很模糊,但叶孤云已听清。

直到叶孤云进去取出一口棺木离去,他的呼吸才慢慢平息,才瞧着那锭银子,银子畔那双腿已在剧烈抽动。

他眼中露出厌恶、嫉妒之色,因为他从未见过她反应如此猛烈过!

“你最好换个铁门,因为这门实在不结实。”这是叶孤云离去时说的话,他说的很慢,离开的却很快。

他们非但没有看到是怎么出去的,简直不敢相信是怎么出去的。

鸡毛毽子眨了眨眼,正痴痴看着东方渐渐泛起的乳白,她仿佛在笑,又仿佛没有笑。

叶孤云慢慢的将棺木放下,然后就凝视着鸡毛毽子,“你现在可以说话了。”

鸡毛毽子不语,渐渐笑了。

“你最好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鸡毛毽子大笑,“为什么?”

“因为女孩子把话憋在肚子里憋久了,很容易长皱纹的。”

鸡毛毽子眨了眨眼,又看了看远方的那家棺材铺,苦笑着,“你每次去买棺材都不喜欢敲门的?”

“嗯。”

“你看到那些奇奇怪怪的事,也不觉得难为情?”

“嗯。”

“你不难为情,别人也不难为情?”

“嗯。”

鸡毛毽子笑不出了,她已垂下头,凝视着大地。

她的神情仿佛很无奈,又仿佛很苦恼。

叶孤云还在瞧着她,她却在摸着头发,阳光渐渐升起,大地渐渐变得可爱而光明。

东方红晕渐渐剧烈。

她脸上的气色却已变得暗淡,疲倦,也许她很紧张也很劳累。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鸡毛毽子笑了笑,又说,“去将那竹筒打开?找九扇门过来?”

“现在不找。”叶孤云凝视着鸡毛毽子憔悴、疲倦的脸颊,久久才说,“去找个地方休息。”

没有人带着棺材去住店的,伙计还是第一次见到,当然也没见过身手这么好的人,好的不竟令他佩服,也令他恐惧。

他将茶水放到桌上,就赶紧走了出去。

“站住。”

伙计站住,他感觉后面有人悄悄靠近,背脊已被冷汗湿透。

叶孤云从腰带取出一锭银子,送到他手里,“你去吧。”

伙计眼角睁得又大又圆,他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既不解释这是什么钱,也不说明这是作什么用的,叶孤云的作风令人难以理解。

鸡毛毽子痴痴的笑着,她将叶孤云拉到椅子上坐下,才去靠近伙计,她说,“你去吧,没事了,我们要休息了。”

伙计颤声说,“可是这钱......。”

鸡毛毽子又笑了,“这个你去胡乱花花吧,男人如果没有一点私房钱,不正经的事就都会做不了,日子久了,一定很无趣。”

伙计笑了,苦笑。

鸡毛毽子将伙计慢慢推出去,然后就关起门。

她也不客气,自己将靴子丢到一旁,就爬到床上睡了,她笑了笑,又说,“我就不客气了,你要上来,就快点。”

叶孤云眨了眨眼,静静的坐着,凝视着窗外林子里的小径上。

他慢慢的喝了口茶,再看鸡毛毽子,却发现她竟已睡熟,脸颊上还带着神秘而欢愉的笑意。

阳光热力渐渐猛烈,天地间沉闷之色更加凝重。

鸡毛毽子翻身打滚的动着,仿佛要将整个床铺都睡个遍。

叶孤云看着她久久之后,才吐出口冷气。

哪个男人娶了这样的女人,一定不会很舒服。

他很庆幸自己没有娶到这样的女人,也希望自己下辈子也不要娶这样的女人。

门已有人敲,敲的很轻。

叶孤云打开门,就发现伙计捧着一盆水果进来,又笑着离去。

他笑的样子很不自然,好像有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轻轻的说,“这是孝敬大爷的。”

叶孤云点点头。

他走出去的时候,也是远方林中小径有人影的时候。

人很多,阵容很强大。

光是前面吹鼓手就有十几个人,每个人精力都很充沛都很饱满,仿佛是刚刚起床的公鸡,没有一丝倦意。

后面的哭婆也不差,她们的年龄都已不小了,这种经验比大多数女人都有经验,她们哭的样子,仿佛真的死了十七八个亲娘似的,恨不得要将肠子哭断。

她们的数目足足有五十个。

后面的人就是道士,他们一手握剑到处挥动,一手纸钱飞扬,一路过来,就像下雪似的,嘴里还大叫着安息、走好之类的话。

他们的数目也不少,叶孤云已看不清,但少说也有一百个。

后面便是身着袈裟敲着木鱼的和尚,每个和尚手里木鱼要比他们的头要大得多,声音远远的传来,仿佛是阴曹地府发出的,听的人浑身发麻,楼下已有人离去。

他们的数目并不比道士少,叶孤云实在看不清了。

他皱了皱眉,就看到床上的鸡毛毽子跳了过来,面露凶光,目无表情,冷冷的盯着那群人。

她显然很不愉快。

“你醒了?”

鸡毛毽子点点头,却不愿说话,有些女人在愤怒的时候,是绝不喜欢说话的,却很爱动手。

她无疑就是这种人!

她慢慢的伸出手,掌中忽然现出十几个鸡毛毽子,她已喘息,也在咬牙。

这女人明显在强忍着心中的怒气!

叶孤云忽然握住她的手,柔声说,“这些人有点古怪。”

鸡毛毽子点点头,又说,“死人绝不会古怪。”

“你要杀了他们?”

“是的。”鸡毛毽子手背上青筋都已现出,看起来这女人对杀人这种概念很模糊,并非按是非来行事,仿佛是按高不高兴来行事。

叶孤云叹息,柔柔握住她的手,直到她的手松软无力,目光没有杀机,才放开。

“我们没有必要杀他们。”

“为什么?”

“他们已够可怜了,你又何必再去伤害他们。”叶孤云又说。

鸡毛毽子点头,呆呆的看着他们靠近,呆呆的看着他们靠向这家客栈。

就在这个时候,木板门忽然被撞开,一个人骤然死死定在地上,定在叶孤云不远处。

这人没有笑,掌中也没有篓子,也没有草料。

鸡毛毽子惊呼出声,“小鬼!”

这人赫然是小鬼!

小鬼忽然从腰际摸出个牌子,忽然说,“九扇门排行老九,鬼九。”

他说的很简单,很扼要,他看了看叶孤云吃惊而没有一丝杀气,又说,“快点离开这里,快点离开。”

简短的话语,简短的声音,他的动作更简短,只见他忽然贴着地面一滑,就到了外面,然后忽然消失不见。

叶孤云吃惊不已。

他没有想到这人居然也是九扇门里的人,而且是鬼九。

鸡毛毽子不语,目光冷冷盯着楼下那些人,前面吹鼓手已靠了过来,并未进来。

她看了看棺木,又冷冷笑了笑,“看起来他们冲着我们来的?”

“是的。”

“他们要替龙三办丧事?”

“是的。”

“他们为什么这样子做?是为了可怜龙三?还是为了看笑话?”

叶孤云不语。

这个时候,掌柜的已被打飞,重重撞向墙壁,又贴着墙壁软软滑下,烂泥般一动不动。

伙计伏倒在地上,半边脸已浮肿、扭曲、变形。

他疼的仿佛已忘记惨叫,但泪水、鼻涕、苦水骤然涌了出来,出手的人一身官服,手持判官笔,一双眸子锐利而阴森。

官服并不是朝廷里的官府,是阴曹地府里判官穿的那种官府。

他后面就是黑白无常,虽然在白天,他们身上却不失一丝阴森、诡异之色。

判官铁青着脸,冷冷纵目四顾,最后目光落到叶孤云身上,盯着叶孤云的眸子。

叶孤云孤孤单单的站着,也冷冷的盯着他。

两个人的目光相聚的那刹那,仿佛是两把刀锋在摩擦,似已迸出了火花。

没有风,天地间热力渐渐变得更加猛烈。

院子里仅有的一株古树已被一脚踢飞,因为这里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很拥挤,他们的派头又很大。

所以那株树绝对容不下的。

这院子里容得下的东西并不多,几只飞鸟尖叫着扑向远方,仿佛受到了过度惊吓。

判官冷冷哼了一声,目光又落到鸡毛毽子身上。

鸡毛毽子慢慢伸出手,她的手本来是空着的,可是她忽然冷冷笑了笑,笑声中手里忽然出现十几个鸡毛毽子。

可怕的鸡毛毽子!

杀人的鸡毛毽子!

判官的脸忽然变了变,咬牙轻嘶,“鸡毛毽子?”

鸡毛毽子冷冷说,“哼!”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七十六章 死亡前夕

没有风,屋子里沉闷、灼热,令人厌恶、心烦。

鸡毛毽子的衣衫已湿透,是冷汗!

她冷冷盯着判官,判官也冷冷盯着她,他们两人就这样盯着对方,似已被对方彻底吸引。

他们虽是初见,可谁都看得出一点。

他们已仇深似海!

只要有机会,鸡毛毽子一定会宰了判官,判官也同样会弄死鸡毛毽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判官忽然指了指下面那扇门,说,“门在那里?”

“我看见了。”

“我并不是想告诉你,门在那里,而是想告诉你该离开这里了。”判官的手忽然握紧,冷冷的又接着说,“否则的话......。”

“否则会怎么样?”鸡毛毽子的手并没有动,毽子也未动。

她身体除了心在跳动,几乎没有别的在动,可是已足够令人心寒、胆寒。

杀人的毽子!

夺命的毽子!

死在毽子下的人,没有三五百人,也差不多了,而且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但无一不是已死翘翘了。

判官嘴角那根青筋不由轻颤,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拔光你的鸡毛。”

他的手忽然轻轻抬起,判官笔悄悄对准了鸡毛毽子。

鸡毛毽子笑了,冷笑,冷的令人骨髓冰冷、凝结。

“这个并不好笑。”

“我笑的不是这个。”

“你笑的是什么?”

鸡毛毽子并没有回答,她笑声忽然消失,她不笑的样子,居然更冷更寒,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上来。”

她说着话的时候,另一只手缓缓的伸出,又缓缓勾了勾手指。

她勾的很慢,杀气却更重。

“我为什么要过去?”他神情中虽带着杀气、怒气、恶气,但目光中却也隐隐现出畏惧之色。

他到底还是怕杀人的鸡毛毽子,必定没有把握杀了鸡毛毽子,更没有把握躲开鸡毛毽子那一击。

夺命的一击!

她又慢慢的说,说的很慢很慢,每个人都听的很清晰而细致,“上来,让我弄死你。”

这句话仿佛带着神秘力道。

判官目光闪烁,嘴角肌肉已在跳动,就连鼻孔那几根鼻毛都在轻颤,他似已被击中,似已在强迫忍受着这一击带来的痛苦折磨。

他不忍就得死,因为无论谁面对这么可怕的毽子,都要保持冷静,也许唯有冷静才能应付她出手一击。

否则就得死!

等到额角一滴冷汗滑落,他才说,“哼!”

他只说了一个字,这个字仿佛也是一种命令,杀人的命令!

边上十几个吹鼓手骤然变得杀气腾腾,纵身跃起,锁啦也靠向嘴里,可是刚离开地面,却又软软落下,死肉般落下。

每个人的嘴都鼓起,眼睛睁得又大又圆。

其中一个,也是唯一能喘气的一个,骤然吹动了锁啦,锁啦骤响,骤停,十几道乌光从里面骤然飘出。

“夺夺夺......”定入墙壁。

墙壁骤然多出数个小孔,然后那道坚硬、厚实的墙壁骤然倒塌。

尘土过后,那里竟已是废墟!!

叶孤云脸色动容。

十几个吹鼓手若是同时出手,会怎样?他们还有机会逃过吗?

想到这一点,叶孤云握紧的手竟已沁出冷汗!

他倒抽一口冷气,他说,“这一手至少值一万两银子。”

鸡毛毽子点头同意。

判官脸色变得很难看,目光中畏惧之色更浓。

他竟没有看到鸡毛毽子是怎么出手的,只见她的手只是抬了抬而已,仅此而已。

价值十几万两的高手,顷刻间竟已死在毽子下。

吹鼓手可怕,鸡毛毽子岂非更可怕?

鸡毛毽子另一只手放下,那只没有拿毽子的手,竟也在滴着冷汗!

她笑了笑,“你为什么不上来杀我?”

“因为我在想法子。”

“你要想什么法子?”

“我们本没有必要这么拼命的。”判官吐出口气,又说,“我们拼命并不能得到好处,你不能,我也不能。”

他笑了,又说,“我杀了你,能得到点什么?”

鸡毛毽子不语,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你杀了我又能得到什么?”

“我得不到什么,但是却会失去点什么。”

判官眨了眨眼,他现在脸色竟已变了很多,又说,“你失去什么?只要你不出手,我们就算不是朋友,也会送你一箱子银子。”

他向后面摆了摆手,后面立刻有几个人过来,抬着一口箱子。

四个壮汉,走过来很慢,显然里面的东西很重。

他又摆了摆手,院子里的人,忽然水一样涌了出去。

他一个人静静的站在那里,“你可以下来看看,这是银子。”

鸡毛毽子没有看,仿佛懒得看。

判官眨了眨眼,又说,“你若是嫌不够多,我还可以多送你几箱。”

叶孤云冷笑,“我居然这么值钱?”

“是的,你的确很值钱,非但我想杀你,很多人都想杀了你。”他嘴里说着话,但那只手又在摆动。

后面这个时候,忽然又过来两口箱子。

“怎么样?这些银子够不够弥补你的损失?”判官又说,“你可以想想,我有时间等你。”

鸡毛毽子点头,“你很有耐心?”

判官点头。

“不怕我宰了你?”

“你不会的。”他笑了又说,“你没有把握,刚刚没有,现在也一样。”

他拈起一锭银子,又说,“现在我离开这里,还会来别的人过来找你们麻烦。”

他不让鸡毛毽子说话,又接着说,“其实你还是不要杀我的好,你非但没有把握杀了我,就算杀了我,也许会付出点代价,也许我会死去,但是你呢?”

“我怎么了?”

“我死翘翘了,一定还有人过来,到时你还是要倒霉。”

“那你有什么法子?”

判官似已在沉思又说,久久才说,“这几箱子银子,你先留着,你也先考虑考虑下,我一个时辰后会过来找你。”

他说完就立刻离开,仿佛生怕鸡毛毽子会拒绝。

鸡毛毽子叹息,看着他离去,重重吐出口气。

“他说的并没有错,条件也很优厚。”

“是的。”鸡毛毽子又笑了,“可我还是不肯答应。”

“为什么?”

叶孤云纵身一掠,到了下面,就是判官刚刚站的地方,这个地方看银子看的很舒服,阳光正好被挡住,没有反光。

他笑了笑,“看来我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你不会死在这里,因为我绝不会答应他们。”鸡毛毽子一步就到了他跟前。

叶孤云苦笑。

她忽然握住叶孤云的手,“你想他们下一步会怎么样?”

叶孤云沉思。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箱子里忽然射出两道剑光,一口剑直刺叶孤云,另一口剑刺向鸡毛毽子。

箱子骤然破碎,握剑的人冷笑。

他们知道得手的机会很大。

叶孤云没有注意到,鸡毛毽子是背着箱子的,当然也没有看到。

这个时刻他们绝不会在意箱子里银子,他们本就不爱银子,注意力都已想着别的。

叶孤云脸色大变,反应过来时已有一口剑刺进躯体,另一口剑当然也刺进鸡毛毽子躯体。

他们已得手。

出其不意的出手,永远都是最正确的。

叶孤云冷笑,忽然一脚踢出,一口剑忽然离手重重撞向另一道墙壁,落下时,脸已扭曲,身子已不能再动弹,一双眼睛却一直盯着叶孤云,充满了惊讶、不信、恐惧。

他死也不信有人中了他刺出的剑,还会发出这么可怕的一击。

叶孤云的手忽然反握剑柄,剑光撩起。

一闪而过,另一人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就忽然倒下。

他倒下却看见下半截立着的,他没有看见流血,因为他只看到自己躯体分离,就被吓死了。

鸡毛毽子脸上的笑意凝结,掌中的毽子跌落,身子不由轻颤,似已要倒下。

叶孤云的手又是一挥,刺在鸡毛毽子身子的剑忽然射出,箭一般射向里面。

剑光闪入里面,里面立刻发出一人惨叫声。

里面居然也有人!

“你怎么样?”叶孤云身子上鲜血流淌,他的目光却落到鸡毛毽子身上,他关心的是她,却忘了自己。

他忽然急点伤口几处穴道,鲜血流出的很慢,他们掠向上面,上面也许比下面安全点。

可是叶孤云已发现一件可怕的事。

那口棺木竟已不见!

桌畔赫然坐着一个人,手握判官笔,正在微笑,笑的很阴冷,很愉快。

鸡毛毽子失声惊呼,“判官?”

“是的,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是的。”她勉强笑了笑,又说,“你现在好像很有把握杀了我们?”

判官点头,微笑。

“那你还等什么?为什么不过来?”她说着话的时候,他的手忽然多出几个鸡毛毽子,可惜忽又滑落至大地。

“你以为我不过去。”

判官忽然出手,他的身子忽然闪动,掌中判官笔急点叶孤云咽喉,点得又快又准。

他相信自己的出手机会很大,受伤的人绝不会这么快的,反应也绝不会灵敏。

叶孤云的确没有平时灵敏,出手也没有平时快,甚至连思想都很僵硬、刺痛,这都是别人的优势,他几乎没有优势,却又并不是没有优势。

他的优势就是等。

他还能等,比大多数人能等,也比大多数人会等,等到最好的机会,也是出手最正确的机会。

伤口在流血,躯体也在刺痛,但这些都不能令他失去冷静,失去稳定。

这已是他最后一招!

就在判官笔距离叶孤云咽喉不足三寸时,也是叶孤云出手的那一刻。

叶孤云忽然发现鸡毛毽子动了,动的很快,身子骤然撞向判官笔,她的嘴同时贴向他的脖子。

然后判官脸上的肌肉忽然距离抽动,他的眼睛不停闪烁,掌中那根杀人无数的夺命判官笔竟已“叮”的落地。

他踉跄后退,双手指着鸡毛毽子,失声大吼,“好毒......好毒......。”

他的话忽然消失,被咽喉那道血柱骤然射死。

这人仰面倒下的时候,血柱喷泉般射向外面,在阳光下,美丽如彩虹。

“你快走,我不行了。”鸡毛毽子忽然席卷在地上,嘶声大喝。

“我不走,要走我们一起走。”叶孤云一把将她抱起,也将剑丢掉。

剑很重!

这是一个可怕的意识,一名剑客为什么会觉得剑很重?是不是自己的体力已不支?小命快要报销了?

叶孤云咬牙,扶起鸡毛毽子,又说,“我们快点离开这里。”

“你快走,我们两个人一定出不去。”

客栈楼梯已有脚步上,劲力很足,声音很沉,一听便知是一流高手发出的。

十几个人瞬间到了他们不远处。

最快的当然是黑白无常,他们在笑着,笑的仿佛真的是地狱里官差,手里的哭丧棒舞动着,就像他们的心同样愉快。

“这下你们跑不掉了。”

“是的。”叶孤云冷冷笑着,“你们可以称心如意了。”

“是的。”黑无常大笑。

“你们随时都可以杀了我们?是不是?”

“不是。”白无常又说,“我只杀你,鸡毛毽子不杀。”

他不给叶孤云说话,又说,“因为我看上了她,我要带她回去,然后生一大堆宝宝。”

鸡毛毽子脸色惨白,手伸出,竟没有一个毽子!

她竟已无法杀人!

等到他们脸颊上笑意渐渐消失,叶孤云才说,“既然我们已死了,你能不能让我们做个明白鬼。”

“你说,我知道的一定会告诉你。”黑无常微笑,又说,“必定我们从你身上也得到好处。”

他看了看白无常,白无常并不反对,他点点头,表示同意。

“我同伴的棺木为什么没有了。”

“那不是你同伴。”

“为什么?”叶孤云吃惊。

“那个人才是白玉郎。”

叶孤云怔住。

“你想见见他?”

“我现在还可以见到他?”

“当然可以,我们没有理由对死人不好点。”

他看了看后面,一口棺木已抬了过来,棺木打开,里面人神情很安详而平静。

叶孤云呆呆的看着龙三,龙三并没有动。

黑无常居然笑了笑,“怎么样?”

叶孤云不明白,龙三没有动,也没有一丝生机。

死人是绝不会有一丝生机的。

黑无常忽然从身上摸出一枚丹药放入他嘴里,然后就静静的等着。

片刻之后,龙三果然醒来了。

龙三慢慢起来,他从棺木里起来,就仿佛从床上起来似的,竟变得精神饱满,活力充沛,他看了看叶孤云,又看了看鸡毛毽子,就笑了。

他笑的当然很得意。

“你们看起来很顺利?”

黑无常点头,“是的,不过还不是最顺利的。”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七十七章 疑心病

叶孤云盯着龙三,目光中似已有火焰燃烧,“你就是白玉郎?”

“是的。”白玉郎笑了笑,又说,“想要杀你这样的人,法子并不能简简单单的。”

“哦?”

白玉郎笑了笑,又说,“我准备了很充分。”

叶孤云点头,他承认这一点。

这人准备的计划,就像是裁缝店做的衣服,仿佛是贴身定制的。

“你装死以后,将那两块令牌给我,只是让我信任你?”

“是的,那个竹筒也是。”

叶孤云冷笑。

“那令牌是真的,是九扇门两大高手令牌。”白玉郎叹息,“那两人的确很不好对付,但我已杀了他们。”

“你为什么杀他们两人?”

“杀了龙三与无萧,我就可以代替他们的位置,可以得到很多消息,特别是你的消息,你大多数消息都是从九扇门里得到的。”白玉郎笑的很得意。

“你不怕九扇门找你麻烦?”

“怕,当然很怕这个。”白玉郎笑不出了,他仿佛很惊惧,又说,“但你还不知道九扇门里的秘密。”

“什么秘密?”

“每个人都知道九扇门一共有九大高手,每个高手都很厉害,但你一定不知道九扇门里九大高手全都没见过面,相互之间都不认识。”

叶孤云怔住。

他没有想到这一点,这的确是秘密中的秘密,更没有想到白玉郎居然摸清了这么多秘密。

叶孤云凝视着大地,沉思了会又说,“你将令牌交给我,难道真的让我交给他们?”

“是的。”白玉郎拍了拍手,又看了看外面,叹息了一声,“可惜你没有那么做。”

“我如果做了的话,会怎样?”

“那一定会有九扇门的人过来,到时候我就可以将他们杀了。”他淡淡笑了,笑的很神秘很愉快。

边上白无常笑了笑,又接着说,“就这样杀下去,最后九扇门那九个高手就全部死翘翘了。”

白玉郎大笑。

白无常说的很对,他又说,“到时候九扇门彻底瓦解,我们就可以出头了。”

叶孤云震惊。

为了除去九扇门,他们竟然做了不少可怕而复杂的法子,虽然有点冒险,但却绝对有效果。

如果叶孤云将那竹筒打开,九扇门的人就会找他接头,当然必定是高手中的高手,也许是九扇门之中的其中一扇,或者是两扇,也有可能是三扇,到这里以后,必定就走不脱了,必定会死在这里。

外面的人必定很多很多,无论是轻功、暗器、剑术、弓箭、陷阱等等,都已准备了很多很多,白玉郎让对手死亡,也许有很多种死的法子。

并不是一种法子,已他的作风,至少准备了五十种以上。

白玉郎又说,“我找你过来,并不单单为了灾星剑。”

“还有什么原因?”

“因为你如果有了危险,九扇门必定会全力出动,因为你的死活,对江湖意义很大。”白玉郎叹息,仿佛很遗憾,“可惜了我布置的局。”

“你还嫌收获的不够?”

白玉郎冷笑,“当然,我这计划,本就为了两个目的。”

他的目光忽然变得阴冷而凶残,他又说,“一个就是除去九扇门,这样子的话,我们一起的兄弟便可出头,这是我们最想做的。”

叶孤云明白了。

这些人跟着他死心塌地的下油锅,是因为白玉郎能带着他们出头,将九扇门除去。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白玉郎身边的高手才有很多很多,也许远比大多数门派高手要多的多。

想到这一点的可怕性,叶孤云只觉得胃部刺痛,忍不住想呕吐。

他想到白玉郎的可怕性,却并未想到白玉郎有如此可怕,布局之精妙,也许连送终童子,也略逊一筹。

白玉郎叹息,“只可惜这个泡汤了,连一个九扇门的人都没抓到。”

叶孤云已喘息,他原以为魔教里的人很可怕,现在看来才明白过来,白玉郎才可怕。

可是他又有点想不通了。

之前那个鬼九是怎么知道这里的?他为什么能了解到自己的处境?

白玉郎笑着说,“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九扇门里现在已剩七个高手?”

白玉郎点头承认,微笑,他到目前为止还在笑,没有什么值得他不笑的。

一切都在他计划之中,就算是九扇门的人没有出现,也影响不大,因为白玉郎杀了叶孤云得到灾星剑,便可得到魔教势力,到那个时候,整个江湖与白玉郎为敌都很难是他的对手。

白玉郎微笑着,他身旁很多人都在微笑着,因为他们都很明白这一点。

他们的好日子快要到来了,经过这件事以后,必定会扬眉吐气,在江湖中横着走了,而且绝对没有人敢说个不字。

“那你一定不认识九扇门里其他六个人是谁?”

“是的。”

叶孤云眨了眨眼,又说,“我恰巧认识一个。”

白玉郎忽然笑不出了,他的样子仿佛被人狠狠掴了一巴掌,已扭曲、变形。

“你认识的是谁?”

“鬼九,九扇门里排行第九。”叶孤云淡淡的说着。

他说的很轻松,白玉郎脸色变得更难看,“他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你们过来之前来过的,又走了。”

白玉郎的手忽然握紧,额角冷汗不由滑落,“他来做什么?”

“他过来只说了一句话,然后就立刻离开了。”

白玉郎喉结已在上下滑动,“他说了什么?”

“他让我快点离开这里。”叶孤云说的很慢,也很细致。

别人将秘密告诉他,他也不太好意思隐瞒这一点。

白玉郎沉思着,又说,“不会,九扇门里个个精的跟鬼一样,鬼九是最精的一个,他一定还说了别的事。”

“他没有。”叶孤云发觉白玉郎变笨了,又不知道如何开导他,“他说完就离开了,因为你们已来了。”

“他只比我们早来一点点时间?”

叶孤云点头。

白玉郎凝视着苍穹,仿佛傻住了。

他木头般站在那里,别人看他呆在那里,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呆在那里,别的人就笑不出来了。

叶孤云叹息,“你为什么这么怕他们?”

白玉郎不语。

“你们的人比他们要多很多倍,厉害的角色也不少,你犯不着怕他。”

白玉郎还是不语。

他的手竟已因过度用力而刺进肉里,鲜血从指缝悄悄滑落。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里面的危险与恐惧,只有他知道里面的可怕之处。

他杀无萧与龙三的时候,就很清楚这一点。

他用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法子才令他们上当,杀了他们,即便如此,自己也差点被杀。

这可说明九扇门里的人,有何等狡猾、可怕!

鸡毛毽子看了看叶孤云,叶孤云也看了看鸡毛毽子,他们忽然笑了笑。

白玉郎的脸忽然沉了下来,“这没什么好笑的。”

鸡毛毽子笑着点点头。

她虽然身受重伤,虽然无力反抗,在别人眼里也算是死人,但她还是要笑一笑。

这个时候的笑意,很容易令白玉郎脑子变坏,说不定哪根筋会有问题,这样一来,说不定会有一丝活着的机会。

“那你笑什么?”

“我笑的是你。”

“为什么?”白玉郎眨了眨眼,仿佛很想知道是什么原因。

“你明明可以杀了我们,为什么不杀我们?”

“你就笑这个?”

“是的。”鸡毛毽子又笑了笑,“这里明明都是你的人,你为什么要怕?”

“我为什么要怕?我并没有怕。”

鸡毛毽子目光已在他们身上搜索,一个一个的看着,他依然在笑着,她笑的很得意,又仿佛很讥诮。

她就想让白玉郎有这种感觉,让他感觉九扇门里的人就在他们之间。

他们在站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九扇门里的人。

白玉郎显然已被这种法子打动,越是聪明的人,也许越是被笨法子难倒,这道理也许是很多人所不能理解的。

叶孤云明明没有骗他,这里明明没有九扇门的人,可是他却已不信。

聪明人的疑心病也许都很重。

白玉郎凝视外面,到处看了看,就说,“书生。”

他并没有回头,后面一个枯瘦如骨,身着破旧长衫的落魄书生走了过来。

他走的很慢,因为他很瘦,是营养不良的那种瘦。

看起来这人经受不起任何一种打击,任何一种打击仿佛都可以要了他的命,他眼眸里没有一丝活力,双手软软垂下,他本来是倚在墙角的,绝不肯说话的,现在却已出来。

书生说,“我来了。”

白玉郎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每当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他就会想到书生,书生身体并不是很好,也许连寂寞而空虚的女人都应付不了,但他的脑子却很好,很实用。

他脑子好不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很实用。

书生觉得无论说话,还是做事,或者是发呆、大笑......,他觉得就应该实用,不实用,就不要去做。

所以书生在白玉郎眼里,就是个很实用的人。

“好的。”书生沉思久久,才说,“你过来。”

他说着话的时候,就跳了下去,他并不会功夫,也不担心自己落到下面会摔死,因为他脑子很实用,所以他绝不会有事。

白玉郎绝不会让他有事。

白玉郎轻轻将他放下,又跟着他走了走,直到书生不走了,他才停下来。

书生指了指远方景色迷人的山林,淡淡的说出一句话,三个字。

“你逃吧。”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七十八章 掉入陷阱

白玉郎吓了一跳,“我为什么要逃?”

他说着话的时候,眼睛已四处搜索着,这四周的空地上,仿佛隐藏着九扇门的高手。

书生并未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白玉郎目光到处看着。

“你快说,九扇门里什么人来了?”

书生还是不语。

白玉郎脸色变得很难看,“是不是连你也不知道谁来了?”

书生点头。

“那你感觉谁来了?”

“血红来了。”书生的目光落到前面林子里。

白玉郎冷笑,“你看到他了?”

“没有,但我猜他一定来了。”

“为什么?”

“因为他是龙三的朋友,他一定会找你的。”

“我不信。”

书生笑了,目光又落到林子里,“你逃吧。”

白玉郎的目光也盯着前方那片林子,他的身子忽然凌空一翻,向林子里掠去。

书生叹息。

他慢慢的走了回去,里面的人眼睛都睁得大大的,等着他回来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书生走了很慢,从楼梯口慢慢的走了上去,站在他们之间,慢慢的说,“白玉郎有麻烦了,你们快点去救他。”

每个人都吃了一惊,但已有七八个人骤然掠了出去。

他们的动作都很快,瞬间已消失于林子里,因为他们都明白一点,白玉郎就是他们活着的希望,出头的希望,没有白玉郎,他们也许连活着的勇气都没有。

书生不在说话,只是静静的瞧着叶孤云与鸡毛毽子。

客栈里忽然所有的人都走了,已剩下他们三人,书生吐出口气,慢慢的说着,“你们为什么还不逃?”

叶孤云不语。

凝视着远方的那片林子,只觉得胃部抽搐,身子似已站不稳了。

他竟眼睁睁看着白玉郎离开自己。

鸡毛毽子脸色苍白的可怕,“你为什么要救我们?”

书生笑了笑,“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只是不愿看见你们死而已。”

叶孤云目光从远方缩回来,落到书生的脸上,忽然说,“你将他们骗走了,林子里有埋伏?”

书生沉思,过了很久才说,“那里有埋伏。”

“九扇门的埋伏?”

“是的。”

“那你就是九扇门里的智二爷?排行老二?”叶孤云目光如刀,忽然冷冷盯着这人。

智二爷笑了。

他笑的意思就是承认,他并没有反对叶孤云的说法。

“你们为什么不将白玉郎留给我?”叶孤云眼眸里已现出痛苦之色。

智二爷叹息,他说,“他活不成了,你又何必在乎死在谁手里?反正都是死,你也算是对家人有个交代了。”

他不让叶孤云说话,又说,“何况你现在已无力捕杀白玉郎。”

叶孤云不语。

他不再看一眼智二,慢慢的走了出去,阳光热力更加猛烈,鸡毛毽子忽然倒下。

她体力实在支撑不住了。

叶孤云将鸡毛毽子扶起,又回到里面,她实在不能在这样的阳光下行走。

她凝视着叶孤云,目光中已有歉意,忽然说,“是我连累你了。”

“你没有,你很好。”叶孤云倒了杯茶给她,又说,“若不是你,我早就死了。”

鸡毛毽子笑了,她笑着从腰际摸出个漆黑、细小而精致的铁管,送到叶孤云手里,她说,“这个是我联系朋友用的。”

“你要走。”叶孤云忽然握住鸡毛毽子的手,似已一刻也不愿分离。

她笑了,笑的却很无力而憔悴,“你要留下我?”

叶孤云点头,“至少现在还没到走的时候。”

“到了。”鸡毛毽子暗暗叹息,挣扎着走到门口,打开漆黑、细小而精致的铁管,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响彻云霄,苍穹骤然现出一只鸡毛毽子。

鸡毛毽子笑了,“我过来只是还你的恩,并不想欠你的情。”

叶孤云不语。

他内心很复杂,对她的情感是友情?还是爱情?还是单单的恩情?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叶孤云不语,握住她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

古道上从远方疾驰一辆马车,赶马少妇带着田地干活用的草帽,一双眼睛娇滴滴的又亮又圆。

马车在尘土中狂奔,她却已翻身闪动,掠了过来。

她看到鸡毛毽子身上的伤,眼睛忽然变得冰冷,“是谁做的?”

“白玉郎。”

“在哪?”少妇目露凶光,双手忽然握紧,“我去宰了他。”

鸡毛毽子微笑,她摇摇头,“不必了。”

“为什么?”

“因为她逃进监狱了。”

少妇愣了愣,“逃进监狱了?”

“是的。”鸡毛毽子喘息着,又说,“他逃进九扇门的监狱里了。”

这句话说出,少妇脸色变了变,她显然不喜欢九扇门这个组织,毕竟她是杀手,九扇门是吃公粮的。

他们天生就是生死对头。

鸡毛毽子似已看出了她的心思,她说,“不必担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九扇门就在附近?”

鸡毛毽子点头,她的目光已落到远方那片林子里。

少妇失声惊呼,“九扇门的势力在林子里?”

鸡毛毽子点头。

她的目光又缩回来看向从楼梯口走下来的智二爷,“这是九扇门里排行第二的智二爷。”

少妇不语,手心都已沁出了冷汗。

“我们现在该走了。”

少妇慢慢扶起鸡毛毽子,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叶孤云,她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

奇怪的是,叶孤云也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的凝视着鸡毛毽子离开。

智二慢慢的靠了过来,就在叶孤云边上坐着,“你为什么不去追?”

“我有理由追?”

“有理由。”智二笑了笑,又说,“你们都是年轻人,年轻人与年轻人本就应该在一起,这就是很好的理由。”

马车已绝尘而去,尘土飘飘之中,他依稀可以听到少妇的话。

“叶孤云,我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还有机会见面的。”

叶孤云依然笑,笑的却有点苦涩。

智二替叶孤云倒了杯茶,淡淡的笑了笑,“其实你应该追过去的。”

“我不能追过去。”叶孤云凝视着灼热而沉闷的苍穹,慢慢的站了起来,往外面走去。

“你还是不要走的好。”

“为什么?”

智二笑了笑,又说,“我有个朋友要见你。”

“是谁?”

“白雪。”

叶孤云忽然转过身,他盯着智二,目光中忽然充满了年轻人该有的活力。

伤口并不能令他失去年轻人该有的那种活力。

“她在哪里?”

智二不语,他已不用言语。

叶孤云也不再问了,白雪慢慢的走了进来,一身白衣如雪,紧紧握住一口剑。

她笑着凝视叶孤云,另一只手拉着一口棺木。

她过来就将棺木打开,里面现出一个死人。

这人赫然是白玉郎!

叶孤云笑得说不出的激动而兴奋,“你杀了他?”

“是的。”白雪将白玉郎棺木盖上,然后就笑了笑,“这个送给你。”

她又说,“我知道你一定很想看到这个人的尸骨。”

叶孤云点头,喉头哽咽,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叶孤云点头。

“你下一个要杀的人是谁?”

叶孤云目光中隐隐现出难以形容的怨毒、怨恨之色,他说,“冷剑生。”

“冷剑生?”

“据说这人住在旧雨楼,但旧雨楼在哪就没有人知道了。”

“未必。”白雪笑着凝视智二,并没有说话,她的眼睛仿佛就会说。

智二叹息,闭上眼睛,“你又要找人?”

白雪点头承认。

“你确定要找冷剑生?”

“是的。”

“他在旧雨楼是不假,但旧雨楼在哪里,就很少有人知道了。”

叶孤云目光闪动,“你知道?”

智二垂下头沉思。

他仿佛在考虑着极为严重的事,连眼角根根皱纹都极为深陷而忧虑。

叶孤云依然在等着,他希望能得到有关冷剑生的消息。

智二久久才抬起头,他说,“我这没有他的消息。”

“你这为什么没有他的消息?”叶孤云不信,因为九扇门的眼线布满天下,就连皇宫大内,都有他们自己的人。

白雪笑了笑,“这也许令你为难了。”

智二点头。

“我知道冷剑生不在九扇门追捕范围,所以你们绝不会去沾别人的隐私。”

“是的。”智二点头,苦笑,“我们不能去找这人的下落。”

他又解释着,“每个组织都有自己的规定,我决不能违反规定。”

叶孤云深深吐出口气,他仿佛早就知道有这样的结局,所以他脸上并未露出失望之色。

午后的阳光有时比中午更毒。

古道上仿佛在冒着青烟,两旁青草在灼热下,渐渐枯萎。

叶孤云挣扎着站起,走向外面,他说,“我们去找天机神算。”

白雪点头微笑。

街道的两把有卖茶的,也有卖伞的,甚至有卖吃的,白雪并没有看一眼,紧紧跟着叶孤云。

叶孤云走的并不快,却很稳,伤口在阳光下已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腐臭味。

这已是第三天了,纵使是铁人,也会倒下的。

可是他没有倒下,他没有倒下,也许正因为他是绝代双剑之一的一口剑,叶孤云。

经过算命先生神案前,每个人都远远避开,仿佛生怕自己会染上麻烦,白雪的心已要碎了。

她垂下头,凝视着坚硬而干燥的大地。

她忽然很想给于他帮助,却无法做到,天机神算到现在还未找到,这条街已找了很多遍,竟没有他的踪迹。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七十九章 飞来的洞房

茶楼里生意并不坏。

叶孤云选了靠窗户的地方坐下,就静静的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特别是衣着破旧的乞丐,看的更仔细。

白雪要了壶茶,还有小笼包子,外加些许油炸儿。

“我想他一定换地方了。”

“为什么?”

“因为他老在那里,会有很多人去找他算命,他算多了,也许并不是好事。”

叶孤云点头。

他承认这种说法,也许他已离开这里了,去了哪里,也许只有天知道了。

他叹了口气,正当喝茶时,一个卖花的孩童忽然从外面走过来,递给白雪一支花。

“大姐姐,这支花是外面那人送给你的。”

白雪笑着接过鲜花,小女孩就笑着离开。

是桃花,她只是静静的欣赏着,并未靠近鼻尖,就感觉到一股香味扑鼻而来,然后觉得浑身无力,接着就忽然伏倒在桌上,目光中充满了惊奇与不信。

手垂落,那朵花已滑落地上。

叶孤云霍然站起,死死盯着地上的鲜花。

外面已有人在招手,是个笑嘻嘻的姑娘,“你过来,你过来,......。”

她一连串向叶孤云说了十几次。

叶孤云将白雪忽然抱起,纵身一掠,已到了外面。

笑嘻嘻的姑娘笑着凝视叶孤云,嘻嘻的说,“你知道那是什么花?”

叶孤云摇摇头。

“我说出来,你不要生气。”小姑娘居然又笑的很柔和。

“好的,我一定不会生气。”

“那是迷魂香。”她的话说完,就静静的看着叶孤云反应。

叶孤云并非生气,而是吃惊、愤怒。

小姑娘果然依然在笑着,“这种毒药只有圣手郎中能解。”

叶孤云冷笑。

小姑娘不笑了,脸上竟已现出委屈之色,“不是我做的,是别的人,我只告诉你一下而已。”

“是谁?”

“是他。”小姑娘说着话的时候,一只手就忽然指向一侧。

顺着小姑娘指引的方向,就看到了一个男人,一个断臂的男人。

虽然断了手臂,但他身上的气度依然极为放荡而洒脱,他在笑着,他说,“我们又见面了。”

叶孤云吐出口气,他并不喜欢见到这人,却偏偏又见到了,“惜花郎。”

惜花郎温柔的笑了笑,笑的说不出的得意,他看了看白雪,又说,“我并不想找你麻烦。”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不过给她点教训而已。”他依然在笑,他摸了摸另一只空空荡荡随风飘动的袖子,又说,“你看我另一只手。”

叶孤云看不到他另一只手,心里却暗暗惋惜。

“是拜她所赐,她说看见我就想杀杀,我逃不掉。”惜花郎又淡淡的说,“她用的轻功正是你独门的。”

叶孤云不语。

惜花郎又笑了,但笑的却很凄凉,“我想说的是你虽然救过我,但我也不好下重手,所以......”

“所以你继续说。”

“我用迷香对付她,算不算过分?”

“并不过分。”

“我现在告诉你,只有圣手郎中出手才能救治她。”

“为什么?”

“因为我要还了你的情。”惜花郎微笑,“那日你将我解围,我不能就这样算了。”

“好,我已听得够清楚了。”

“很好。”惜花郎又说,“那我走了,多珍重。”

他说走就走,竟已扬长而去。

惜花郎已走了,那个小姑娘却未走,她静静的看着叶孤云,看得竟已出奇了。

她手里捧着两瓣西瓜,看到叶孤云转过身盯着她,忽然笑了。

她说,“这是西瓜。”

叶孤云看出这是西瓜,却看不出她是何用意。

“你为什么不吃上一瓣再走?”小姑娘将西瓜靠的更近些。

叶孤云摇摇头,又说,“我不吃。”

“为什么?这大热天的,你为什么不想吃一瓣?”

叶孤云叹息,不愿再听下去了,往街道的另一头走去,他记得那里有个大夫。

可是他没走多远回过头,就又看到了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在笑,嘻嘻的笑,手里的西瓜已不见了,却多出个茶壶,两个杯子。

她看到叶孤云转过身,就倒了一杯茶,嘻嘻的笑着。

叶孤云不明白了。

他不想明白,他忽然掠起,向远方掠去,他的轻功并不坏,几个起落,已有了十几丈远。

这个时候他落下,看了看后面,忽然吃惊住了。

小姑娘依然在嘻嘻的笑着,笑的那么诚恳而欢愉,手里依然端着茶杯,另一手依然是茶壶。

她说,“我娘说了,想要追男人,一定要将轻功练好。”

叶孤云眨了眨眼,他说,“你娘还说了什么?”

“我娘还说了,想要追男人,就得死皮耐脸,紧紧跟着不放才行。”

叶孤云叹息,“那你娘是听谁说的?”

小姑娘笑了,连牙齿都露了出来,“当然是我爹了。”

叶孤云垂下头凝视着大地,他仿佛很苦恼,又仿佛很无奈。

“你还是不要想了,还是先喝口茶吧。”小姑娘笑着说,“一口茶并不会有什么坏处的。”

叶孤云点头,却并未伸出手。

小姑娘眨了眨眼,又说,“你为什么不伸出手?”

“我手上有女人,没法子拿杯子。”

“我不能喂你喝茶。”小姑娘依然在嘻嘻的笑。

叶孤云也笑了,他发现这个小姑娘非但深藏不露,也极为有趣。

他说,“为什么?难道这也是你娘说的?”

“这不是我娘说的,这本是我说的。”小姑娘又说,“我看到你怀里有别的女人,我就不想喂你喝茶。”

叶孤云苦笑。

他忽然发觉这小姑娘吃醋的样子很可爱,很纯洁。

他说,“就喝一口也不行?”

小姑娘摇头,又说,“不行,就是不行。”

她说的很肯定很顽强,却也很可爱。

叶孤云眨了眨眼,又说,“那怎样才行?”

“你将嘴巴靠过来不就行了。”她笑着端好杯子,瞧着叶孤云慢慢将嘴靠过来。

就在叶孤云将嘴巴靠的很近的那一刻,她忽然痴痴的笑着将杯子移开一点,看着叶孤云扑了个空。

叶孤云怔了怔,又说,“你好意思这样对待我?”

小姑娘笑了笑,又说,“那好吧。”

她说着说着,忽然将杯子靠了过去,并未彻底靠得很近。

叶孤云看了她一眼,眨了眨眼,“你不会耍我吧?”

小姑娘痴痴的笑着不语。

端杯子的手却没有一丝晃动,甚至连杯中的涟漪都没有一丝。

杯子里茶水倒的很满,叶孤云慢慢的靠过去,杯子却在慢慢的离开。

小姑娘痴痴的笑着,笑得连口水都已流了下来。

叶孤云叹息,忽然站直,不再看茶杯一眼,也不再看小姑娘一眼。

他很不喜欢被小丫头耍。

小姑娘痴痴的笑着,“你生气了?”

叶孤云没有生气,而是在郁闷,他的目光又落到树上那只知鸟身上。

那只知鸟当然是叫得最响的一只。

小姑娘笑着更愉快了,她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生气的。”

叶孤云苦恼之色更浓,却偏偏不愿说半个字。

目光依然看着那只知鸟。

小姑娘笑着端起杯子,靠向叶孤云的嘴巴,可是她怎么靠都靠不着,因为她并不高,踮起脚尖也不能。

她轻轻咬牙,说着,“看来我只好要喂你喝茶了。”

“为什么?”

“因为你生气了,所以我要喂你喝了。”

叶孤云鼻子已在抽气,但他心里却在笑着,他忽然很想捉弄一下小姑娘。

小姑娘也在笑着,踮起脚尖,“你将头低下来点,好不好?”

她的声音里竟带着恳求之色。

叶孤云又笑又气,他偏偏没有低下头,就想气气她,逗逗她。

他忽然很想看看她生气的样子。

小姑娘忽然将茶壶放下,笑着伸出一只手,笑的坏坏的,她说,“你再不低下头,我就摸你屁股。”

叶孤云怔了怔,发觉自己居然被她作弄,他垂下头,然后就喝茶。

茶水是香的,香得令人晕眩,令人无力。

他忽然倒下,眼睛还看着这个小姑娘,“你为什么这样子做?”

“我要摸你屁股。”她虽然在说话,但她的眼睛说出的话,却更多。

少女的眼睛里充满的那种热情与活力本就是千言万语也无法叙说的。

她的眼睛仿佛再说,“我要使劲摸你屁股。”

叶孤云这个时候想生气却发现自己没有一丝力道了,连生气的力道都没有了。

“你为什么这么做?”

少女笑嘻嘻的说,“带你去洞房。”

“洞房?”叶孤云不明白,更不懂,去谁的洞房?

他醒的时候,就看到了洞房。

洞房都是红色的,这里也不例外,洞房里的新郎官穿着吉服,叶孤云也不例外,洞房的新娘子穿着大红衣袍,这里也是一样。

红红的盖头下露出了笑意。

她嘻嘻的笑着,笑的很愉快很得意。

“这是什么地方?”

“你先将我盖头取下,我就告诉你。”

“将你盖头取下?”叶孤云吃惊,他这时忽然才惊醒。

他站起发觉浑身无力,连站都站不稳。

长案上的红烛高燃,中间摆着几盘水果,也有花生、喜蛋。

几个小孩子笑着走进来,就拉着叶孤云笑,“真的是个懒猪猪,到现在才醒,你羞不羞。”

叶孤云眨了眨眼,说不出话了。

小孩子笑着摸向床下,摸出个夜壶,他们笑着伸进去抓也抓,伸出来的时候,就满意的离开了。

他们手上竟都抓着糖果,还有红皮蛋。

叶孤云吃惊的矗立在那里,似已傻住了。

盖头下的人忽然笑了,“你傻在哪里做什么?”

“那我该做什么?”这句话叶孤云显然没有说出,但他心里已说了很多遍。

“你还不过来,难道要我过去找你不成?”新娘子又在呼唤。

“我不认识你,我为什么要过去?”叶孤云吐出口气,他说的理直气壮,这本就是事实。

新娘子的手指轻轻弯曲,似已在焦急,“你先将我盖头取下,再说我们已是夫妻。”

叶孤云的心一阵跳动,他死也不信自己已是别人的丈夫,这实在很震惊。

新娘子慢慢的起来,靠向叶孤云,嘻嘻的笑着。

叶孤云听过这种声音,“原来是你?”

小姑娘笑了笑,“你才知道是我?”

“嗯。”

小姑娘又在笑,她现在比白天时的笑容更多,也更甜,“我们两人已三叩九拜,现在已是夫妻了。”

叶孤云闭上嘴,凝视着红烛。

小姑娘握住他的手,将盖头取下。

她实在很漂亮,漂亮的令人心颤,心动,叶孤云喉结已滚动,他也是男人,一个正常健康的男人,遇到漂亮女人,这种反应也是很正常的。

“你看我怎么样?”

叶孤云没有说话,鼻子里呼吸已剧烈。

小姑娘忽然柔柔靠向他怀里,“你现在可以稍微不正经点了。”

她依然在嘻嘻的笑着,笑的已不像是姑娘了,像是条小恶魔,小狐狸。

“我为什么要不正经?”叶孤云眨了眨眼,他的眼睛居然还在盯着红烛。

“因为你现在再正经,我就......我就......我就给你好看。”她说着说着居然生气了,她生气的样子居然也那么有趣。

叶孤云苦笑,现在却不想笑,他现在有很多事情还没有相同。

事实上他想通的事并不多。

他说,“你要给我什么好看的?”

小姑娘笑着指了指桌下的洗衣板,并没有说话,她不必说出。

叶孤云已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在每一个时代里,这样的洗衣板并不少见,除了洗衣服以外,也许是大多男士不愿想的。

叶孤云苦笑。

他显然已明白小姑娘会要他跪洗衣板。

“你看到了没有?”

叶孤云点头,他的脸在红烛畔,红的像是苹果,“我不是个好人,绝不会做出好事。”

小姑娘笑了,笑的风情而多姿,她柔柔说,“我知道。”

“我很凶狠的,也许比狼还要霸道、可怕。”

小姑娘笑的更愉快了,她仿佛笑的有点不信,她不信从叶孤云嘴里会说出这样的话。

一代剑客叶孤云,在洞房里说出的话,岂止不高明,简直令人想笑。

她说,“你不必说了,你可以做了。”

叶孤云呼吸加速,“我做什么?”

他也知道自己这句话说的不高明,所以他有说,“你就算是想要我做不正经的事,也得等我喝口茶在说。”

“这里只有酒,没有茶。”

她笑了笑,又说,“你提醒我了,我们还未喝交杯酒。”

她拉着叶孤云坐在桌畔,倒了杯酒,又说,“交杯酒喝完,你如果还这么正经,我就让你......。”

她并没有说话,她只是笑着指了指洗衣板。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八十章 抢亲

小姑娘笑着端起酒杯,忽然将姿势摆好,喝交杯酒的姿势,摆得很快,她的心当然也很期待。

迎着红烛看向她的眸子,仿佛有团火焰在剧烈燃烧着。

无论什么样的男人在这团火焰下燃烧,必定会精疲力竭,必会生不出半丝力气,也许还会更加严重。

叶孤云没有动,他也配合着摆好姿势,但他并不着急,因为他手里没有拿酒杯。

小姑娘笑嘻嘻的说,她依然在笑,却笑的些许着急了,“你不配合我喝交杯酒?”

叶孤云苦笑。

他不能笑,因为他还没弄明白这是什么情况,这里是什么地方?

自己为什么会成为小丫头的丈夫,他与小丫头的年纪相比,实在一个是老牛,一个是嫩草。

他忽然有种说不出的苦涩。

他只听说过老牛吃嫩草,还未听过嫩草吃老牛的。

小姑娘笑着瞟着他,柔柔将杯子端起,叶孤云的手却紧紧握住,手背上的青筋高耸轻颤着。

他显然不愿端起酒杯。

小姑娘笑了笑,却深深叹息,“你如果还不配合我,我就让你跪洗衣板。”

叶孤云闭上嘴。

“我花那么长时间找到你,又花那么长时间去研究布局,最后将你带到洞房里来,你知道我有多辛苦?”

叶孤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依然在笑着,笑的也很温柔而体贴,又说,“不说别的,就光光这洞房,我就花了七八天的时间。”

叶孤云怔住。

他不知道这小丫头为何这么做?也不知道小丫头到底看上自己哪里?他甚至连这小丫头的名字都不知道。

小丫头依然在笑着,仿佛已生闷气,她生气都要带着笑容,那种令男人心动的笑容。

叶孤云不语,呆呆的看着小丫头。

小丫头也看着他。

她忽然说,“你身上是不是有点没力气?”

叶孤云点头。

“我现在就是欺负你,你也没法反抗的。”她依然在笑,笑的已更像是小狐狸,小恶魔。

叶孤云闭上嘴,闭得更紧。

小姑娘依然在笑,笑得牙齿都已露了出来,又说,“俗话说的好,夫妻夫妻,相互欺负,现在就是我欺负你的时候。”

她说着话的时候,忽然伸手一抓,那块洗衣板就到了她手里。

叶孤云非但闭上嘴,连眼睛都已闭上。

他仿佛已准备好忍受着折磨。

“你真的不从了我?”

叶孤云鼻子已剧烈喘息,“我听说过抢亲的,没听说过这么抢的。”

小姑娘眨了眨眼,“反正都是抢的,有什么不同?”

“你要抢亲至少抢个年轻点的,像我这么老的,别人会笑话你的。”

小姑娘痴痴的笑着,“那些笑话我的人,都是猪头,不识货。”

叶孤云又闭上嘴了。

小姑娘的手已落到洗衣板上,手指在上面滑动,“其实在洞房里我并不介意来电刺激,就怕你受不了。”

叶孤云的心隐隐发酸,又酸又痛,却没有一丝法子。

小姑娘身子忽然闪动,忽然到了叶孤云边上,出手急点几个穴道。

“现在我就可以折磨你了。”

叶孤云咬牙,他很想说这小丫头是个疯子,但又说不出口。

小丫头忽然挥出一拳,击打叶孤云腹部。

“等一下。”

小丫头笑着停下,得意的笑了笑。

叶孤云苦笑着,“你至少先告诉我一点。”

“你要知道什么?”

“你应该告诉我,你是老几?你老子是谁?这里又是哪里?”

小姑娘笑了,苦笑,“我是杭天凤,我老子就是杭天虎,这里是天香楼。”

叶孤云睁开眼睛,他忽然笑了。

杭天凤也笑了,“看来你想通了?”

“没有。”叶孤云笑了笑,又说,“我有一点想不通。”

“你说。”

“江湖人称杭天凤洁身自爱、知书达理、举止斯文,可是你......。”叶孤云不想说了。

他不想说,是因为说不下去了。

杭天凤笑了笑,“江湖传言有时也有误传,例如传言中的叶孤云,武功盖世,侠义心肠,善解人意,多情剑客,侠骨柔情,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叶孤云忽然又闭上眼,鼻子又在抽气。

他仿佛已要被气得不行了,“你先停下来。”

杭天凤笑了笑,“我还没说完。”

“你先听我说,我有话要说。”叶孤云苦笑,“你先得听我说完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真的?”她的笑意竟已充满了惊喜。

叶孤云点点头,似已在沉思。

他首先得想一想在说,因为他非但要知道她为什么要抢亲,也要知道怎么逃走,还有白雪怎么样了,白雪才是关键,他实在不愿她受到伤害。

一点也不想,因为他忽然发觉自己欠白雪太多,给于她的太少,令她快乐的也太少,甚至连她的亲人在哪,都不知道。

他决定这次出去以后,一定要将她送到他亲人的身边,令她享受到更多的幸福。

也许他还不知道她的哥哥就是白云,如果知道他们是兄妹,那么情况又不一样了,至少叶孤云心里还记着白云与媚娘的关系,这是他所不能忍受的,这是他的耻辱。

杭天凤笑了笑,眼眸里竟线出怜惜、同情之色,“你快说,我什么都会听的。”

她说着话的时候,又在他身上穴道解开,伏倒在他膝盖上,宛如孩子般欣赏着叶孤云,欣赏着叶孤云的眸子。

虽然他的眸子没有了年轻人该有的那种活力,却也有着年轻人没有的那种成熟魅力。

她痴痴的瞧着,目光中都带着无限温柔与期待。

叶孤云眨了眨眼,吐出口气,才说,“你喜欢我?”

这是废话,本不该说的,但他却不得不说,因为直接问太敏感的话,她会不高兴的。

杭天凤点头,她的头点得像花榜。

她手上的洗衣板此时已放到自己膝盖上了,因为她不够高,所以垫在下面,虽然感到难受了点,但她毫不介意。

因为此时已得到了少女向往的满足。

叶孤云又说,“有多喜欢?”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连自己都觉得肉麻的很,可是他却不得不问。

“要有多喜欢,就有多喜欢。”她好不掩饰自己对他的爱与尊敬,因为她是少女,少女对情感的忠贞与真誓,希望得到他认可,更希望他对她自己也一样,有着向往与追求。

这是每个恋爱中的人必须要遵守的法则,否则其中一方必定会受到伤害。

叶孤云笑了笑,又说,“我得先像你坦白一点。”

“你说。”杭天凤目光闪动,她甚至已感觉到心跳加速有多么的疯狂。

这必定是她的第一次。

“我有个未婚妻。”

“我听说过她。”杭天凤点头,笑了笑,笑容里没有一丝介意,她又说,“她叫媚娘,江湖第一美人。”

她不让叶孤云说话,自己又说,“据说她无论做什么事,都很美,就算是走路的姿态,都美如仙女起舞。”

叶孤云点头,等到她不再说话,才又说,“你不介意?”

杭天凤笑着摇头。

叶孤云也在笑,心里却在发苦,这法子果真没有效果,“我与其她女孩有过一段交往,你也不介意?”

杭天凤摇摇头。

叶孤云依然再笑,肚子里的心却更苦,“我风流成性,好色似魔,所以我在以后一定还会做这种事,你这个也不介意?”

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连自己都觉得发笑,为了躲避抢亲,居然说出这么下流的话来。

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杭天凤咯咯地笑着摇摇头,笑的像是小母鸡,她说,“没事,我不会介意的。”

“为什么?”叶孤云忍不住问了一句,因为他觉得很好奇这一点。

只见杭天凤笑着说,“因为我若是知道哪个漂亮女孩多看你一眼,我就要了她的命。”

叶孤云只觉得肚子里的心比鱼胆还要苦。

他还是笑着的,脸上的笑意还在继续,脑子当然也就不会停下,他说,“那跟我以前有过关系的女孩,你都不会介意了?”

“是的,就算你跟母猪睡过,我也不会介意的。”

叶孤云直到现在才吐出口气,她说,“那你一定不会跟那受伤的女孩计较了?”

“是的,那是当然了。”

“那我现在可以见她一下?”叶孤云目光闪动,他想得要命,想得连呼吸都已急促。

杭天凤叹了口气,又说,“你何必这么紧张?我并没有把她怎么样?”

叶孤云神色紧张了起来,他说,“那她现在......。”

“你现在想见她?”

叶孤云点头。

杭天凤垂下头,似已在沉思,久久才说,“可以,但是......。”

“但是什么?”叶孤云的眼睛忽然盯着杭天凤的小嘴。

看见他的样子,杭天凤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心里却在怨恨,恨的痒痒的,她说,“你先跟我喝过交杯酒,我再带你过去。”

“好。”叶孤云忽然将桌上的酒端起,他居然也替杭天凤那杯也端了起来。

杭天凤笑的更愉快了,但她心里刺痛的更加剧烈。

有些女人,也许是天生的戏子,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她都能保持自己的一面,就算是受到了多么大的屈辱,也能保持的很好。

她仿佛正是这种人。

叶孤云喝得很快,甚至比杭天凤还要快,杭天凤笑的愉快极了。

她笑的眼睛都已发出了火光,她说,“现在就带你去。”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八十一章 莲花七绝阵

漆黑的夜色,漆黑而寂寞。

灯笼挂在长廊边,七步一盏,一直延伸到大厅,外面的凉风并不剧烈,心中的暑色依然无法压抑。

四处飘满了花香,最香的当然是桃花。

叶孤云跟在她后面,慢慢的走着,他的心好乱好乱,因为他不知道面对白雪该说点什么,他现在居然糊里糊涂的做了别人的丈夫。

那面对媚娘呢?

他心里是不是也一样的愧疚?如果有愧疚,那么面对媚娘会很重吗?也许没有面对白雪时来得更加剧烈。

难道时间真的会改变情感?

叶孤云忽然想作呕,因为他对媚娘的那种情感已变了,变得很淡很淡,远远没有两年前那么热情了。

身体依然很虚弱,发不出一丝力道,江湖中这种药并不少有,他忽然一阵晕眩,然后就倒下不停呕吐,他呕吐并不是没吃好东西,也不是闻到难以忍受的恶臭,更不是见到难以面对的故事,他呕吐的是自己。

因为他发现自己竟已变了,变得跟原来不一样了。

一个剑客不能对女人保持着忠贞与情操,是不是也无法对自己的剑道保持忠贞与情操?

他是个剑客,如果不能对剑道保持独有的忠贞与情操,也许就不能杀人,就算是杀了人,而那些人也都不是剑客。

而他迟早会死在别人的剑锋下!

他不停呕吐,泪水都已流出。

他忽然问自己一件奇怪而可怕的问题,如果要死在剑锋下,自己会选择死在那口剑锋下?

他脑子里忽然跳出一口剑,白云的剑。

可怕的白云!

夺命的一剑!!

泪已流尽,冷汗却在往外流淌,背脊根根肌肉已剧烈抽动。

杭天凤忽然伏倒,颤声说,“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我来想法子,......。”

他只觉得一阵晕眩,她下面的话已完全听不清了。

几名少女忽然出现,将叶孤云扶起来,柔声说,“小姐,他怎么了?”

叶孤云忽然在胳膊上咬了一口,刺痛渐渐剧烈,意识渐渐才变得清晰,他忽然吐出自己的血肉,才淡淡的说着,“我没事,我只是有点虚而已。”

杭天凤吐出口气,紧张、忧虑、不安的神色消失,但脸上却泛起了嫣红。

她必定是少女。

边上两个少女痴痴的笑着,一个少女说要忙了,说要去炖点滋养身体的汤来,另一少女也说忙,说要去换大锅炖。

她们都已悄悄的离去,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出现,什么时候消失。

叶孤云挣扎着站起,喘息渐渐平稳,他说,“我没事,这不关你的事。”

“那你为什么会这样?我......。”她脸颊上的忧虑渐渐变得更浓。

叶孤云笑了,无论怎么样,被别人关心着,都是一件愉快的事,他忽然好想问问杭天凤,为了什么而喜欢他自己?

他几乎想问,却始终还是忍住了。

“你想说点什么?”杭天凤笑嘻嘻的凝视他眼眸。

一个人有没有撒谎,从眼眸里就可以看得出来,她早懂得这个道理,并且也运用的很纯熟。

“我很想问问你......。”他始终难以说出来,最后还是笑了笑。

杭天凤也笑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哦?”

杭天凤点点头,却说了一句奇怪的话,“你可记得当时救出的六个少女?”

叶孤云吃惊住,“你也是其中一个?”

杭天凤微笑点头。

“可是你不必对我牺牲这么大?这可是你一生的幸福?”

杭天凤微笑,“这是我的事,我愿意。”

少女的心思实在令人难以琢磨?你如果去研究她们,迟早会发疯。

叶孤云没有发疯,他只是在笑,并没有想。

杭天凤笑着往大厅里走去。

叶孤云走进去就吃惊住,他吃惊的并不是厅堂里的华丽,也不是里面没有守卫,更不是桌上精致酒菜,这些并不能令他吃惊。

他赫然已看到了白雪,白雪躺在那里,边上围着十几个大夫,每个大夫相信都很出色,在这个行业里一定都不会低于四十年,无论遇到什么样的病痛,到了他们手里,必定会化险为夷。

她端起酒杯,笑着说,“各位老前辈的医术,晚辈敬仰已多年,在此敬各位一杯。”

他们笑着连连点头。

他们都已端起酒杯,有的人已笑着打量着叶孤云,笑着称赞了几下。

“气色不凡......。”

“器宇轩昂......。”

也有的甚至说叶孤云,“翩翩公子,如意郎君,玉树临风,......。”

叶孤云叹息,暗暗发笑,他们的医术是不用有一点怀疑的了,但他们的马屁功夫,好像一点也不马虎。

杭天凤格格笑着,紧贴着叶孤云,柔柔握住叶孤云的手。

“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目光才落到白雪身上,叶孤云这个时候,才吐出口气。

其中一个忽然走了过来,这人赫然是薛神医。

他居然也在这里,他笑着说,“这位女侠并无大碍,只是......。”

叶孤云的心差点要跳出嗓门。

杭天凤笑着说,“薛前辈尽管说便是。”

薛神医点点头,又说,“只是要花点时间才可以痊愈。”

“多长时间?”

薛神医叹息,“大概要半个月。”

他又说,“请凤姑娘放心,有我们这帮老骨头在,绝不会有事。”

叶孤云轻轻吐出口气,手心在这刹那间都已湿透。

杭天凤回过头,“这下你放心了?”

叶孤云目中现出了感激之色,他感激的点点头。

杭天凤笑着与他们一一招呼,便离开厅堂,她走在前面,嘻嘻的笑着,“你看他们医术是不是都很高明?”

“是的。”叶孤云承认,他们每一个几乎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你是不是很奇怪一点?”

“我要奇怪什么?”

“这么多医术高手在这里,为什么不能短时间解决白雪身上的迷魂香?”

“是的。”

杭天凤叹息,“因为迷魂香是圣手郎中做的。”

“圣手郎中?”

“是的,他配的药性,也许只有他们一起才可以解掉。”杭天凤又说,“就连薛神医都没有把握能解掉,你说说看,这要有多可怕?”

叶孤云点头承认。

杭天凤将洞房的门大开着,就连窗户也打开着,她讨厌闷。

桌上已摆上数种滋补的汤,很精致,闻着就很香,她说,“这是你的,你过来统统喝完。”

叶孤云苦笑,“其实我并不虚。”

“你不虚也需要多喝喝,对身体很不错。”杭天凤媚笑着,“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我考虑。”

叶孤云苦笑。

她柔柔端起一碗,慢慢的走了过去,她说,“难道还要我喂你?”

叶孤云刚张开嘴,想说不用,但她已将勺子靠了过来,她说,“还是我喂你吧。”

他目光闪动,喉结都在轻轻滑动,他显然已被杭天凤打动。

想要打动男人的法子有很多,杭天凤用的法子无疑是最有效的,她笑了笑,又说,“怎么样?是不是很可口?”

叶孤云点头,却说,“如果不可口,你想怎么样?”

“我去打断她们的腿。”她说的很轻很柔很无力,柔得像是屋外吹进来的柔风。

她又说,“快点将这个喝完,我给你看个东西。”

叶孤云苦笑,这个时候,她绝不会给自己好看的东西。

杭天凤笑了,笑的很神秘,她忽然将门关上,也将窗户关上。

她笑着说,“你过来,让你看个好东西。”

叶孤云有点好奇了,因为平常的她不会这么严肃的,而且她拿着地图时的样子都很紧张,很小心。

那是什么东西?是藏宝图?还是别的?

他看不懂这是什么?

杭天凤笑了笑,“这个你就看不明白了吧?”

叶孤云没看明白,纸张已残旧,上面的笔墨已暗淡,没有文字,也不是山川河流,更不是名家真迹,可是杭天凤的手靠在上面却显得很小心,仿佛生怕弄破似的,他说,“这是什么?”

“你看不出来?”她又笑了笑,笑得更神秘,更得意。

叶孤云看不出来,他直接就说,“我看不出来,一点都看不出。”

杭天凤忽然柔柔打了他一下,“这是莲花七绝阵的布置图。”

叶孤云脸色大变,甚至连躯体都不由轻颤了下,但他的声音更颤,“你怎么得到的?”

“你是不是佩服我?”

叶孤云点头。

他不得不佩服这一点,因为这是旧雨楼的主人冷剑生所摆阵法,也是他即将要去的地方。

他忽然呼吸急促,连心跳都已加快,激动的快要受不了了。

“你好像很激动?”杭天凤笑了笑。

这本是废话,她却说的很有味,很有妻子对丈夫应该有的那种味。

“我更惊喜。”

杭天凤慢慢的拍了拍手,又说,“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叶孤云激动的说不出话了,他说,“你一定花了很久才准备好?是不是受了很多罪?”

“不多,时间并不是很长。”杭天凤忽然脸颊上泪水擦净,又说,“就算时间再长点,也是值得的。”

叶孤云忽然竟她柔柔抱住,感激的话,他不会说,说出来也是断断续续的,听起来非但令别人厌恶,自己也会反感。

也许只有拥抱住她,才能表示自己的感激。

杭天凤忽然痴痴的笑了笑,“你......你......你居然这么猴急?”

叶孤云静静的凝视着这个陌生而亲切的少女,他仿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两个人的目光都在闪动,仿佛都已冒出了火一样的热情,杭天凤脸颊上肌肉都已因激动而变得扭曲。

她喘息着,淡淡的说,“你一定猜不到我花了多大代价换到这个地图。”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八十二章 前路漫漫也凶险

叶孤云无法猜到是怎么得到这地图的,这其间必定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承受的痛苦当然也很沉重,所以他不愿去猜,但他知道杭天凤一定会说出来。

他相信她一定不会保留秘密。

他微笑等待。

他错了,聪明的女人,大多都会留点秘密,希望在情人跟前变得神秘点,也许神秘点会将彼此灵魂深处那团火焰燃烧的更加剧烈。

现在她的火焰就已很猛烈,目光中的火焰似已无法忍受住。

她说,“你现在难道还对我正经?”

叶孤云果然不正经了,他忽然紧紧抱住杭天凤,两人就这样紧紧抱住。

屋子里很闷,长案上的烛光似已要枯萎,失去了闪动的力道。

杭天凤挣扎着转了个身,面向叶孤云,目光闪动,她的脸竟已变得说不出的红润,在那种火焰下燃烧过的女人,岂非都很美丽都很动人?

她说,“我还想告诉你一点事情。”

“你说,我听。”叶孤云又笑了笑。

杭天凤抿起嘴,端起一碗带有人参的汤,“快喝掉,我再说。”

叶孤云没有问为什么,直接喝了下去,身体感觉顿时一震,一股力道忽然生出。

“解药!”

“是的。”杭天凤笑了笑,又说,“我本想好好欺负你的,可是现在我又改变主意了。”

叶孤云微笑,“你现在想做什么?”

杭天凤笑了,笑的很神秘,很邪恶,目光当然又回到那张残旧而古朴的图纸上,她说,“这个你懂不懂?”

叶孤云摇头,他笑了笑,“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懂。”

她笑了,笑意慢慢消失,他已知道她必定要说很严重的事。

她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变得没有一丝笑意,她的手又按在图纸上,她说,“这是莲花阵,设有景死杜伤等八扇门,只有生门是活路,其他的门都是死路,江湖中很多一流高手进去找他麻烦,听说死的很难看。”

叶孤云的手松开,静静的听着。

他渐渐发现这个少女在此时忽然变得说不出的威严、高大。

她笑了有些讥诮而冷酷,“七年前在华山论剑过的八大高手,据说也死在里面,无一幸免。”

叶孤云点头,心里不由生出佩服之意。

她指了指图纸上的两侧,又说,“这有两个标记,也是两个指引你进门的关键所在,一个名为月食,一个名为日食。”

“月食即是黑夜?日食即是白天?”

“你说对了。”杭天凤点头,“但你一定不知道如何找出生门?”

叶孤云点头承认。

这里面的学问一定高深而诡异,奇门遁甲阴阳五行的术式并不是外人所能理解的。

杭天凤忽然握住叶孤云的手,紧紧握住,神情凝重,连说话的语气都已变得冰冷,她说,“我下面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

叶孤云点头,呼吸都已变得很平稳。

“莲花阵即是八卦阵,进阵必找生门,找错了必死无疑。”她额角都已沁出冷汗,她又说,“从生门进去,如果不将休门前那株莲花砍断,也必死无疑。”

“八卦阵?”叶孤云吃惊。

这本是行军打仗的阵法,竟已流落江湖,竟已变成是一流剑客冷剑生的护身符。

杭天凤冷冷点点头,又说,“将休门那株莲花砍断,如果不赶快离开逃往开门,也会死翘翘。”

叶孤云点头。

杭天凤说的并不多,却很细致,将每一个细节都说的很清楚很细致,但她还是不放心,还在盯着叶孤云。

她说,“你懂了吗?”

叶孤云摇头,又说,“我不懂。”

杭天凤点点头,“哪里不懂?”

“这是行军打仗用的阵法,需要的是人,为什么会是莲花?”

杭天凤的脸忽然沉了下去,她说,“冷剑生原名为莲花真人,朝廷边关守将账中第一谋士,对莲花的研究远比你对剑的研究要多的多。”

叶孤云垂下头,不语。

杭天凤又说,“莲花阵里的莲花,时刻都有生命,不会枯萎,就算没有水,也死不了。”

叶孤云叹息。

他没有想到此行居然这么凶险而艰辛,若没有遇到杭天凤,他此行必将死于莲花阵中,这没有一丝质疑之处。

他抬起头,凝视着杭天凤,目光中感激之色渐浓,但那种尊敬与佩服之色也更深。

她的确是他所见过的女孩子之中,最能干的一个。

杭天凤的手忽然握得更紧,她已因过度紧张,嘴里都变得发麻、发干,她说,“据说里面的莲花并不是用水养的,而是用血养的。”

叶孤云又震惊,“用鲜血?”

“是的,所以莲花已有了生命,就像你们剑客掌中的剑一样,都是有生命的。”

她说的很玄妙很诡异,叶孤云听得心都快要撞出来了。

杭天凤刀锋般逼视着叶孤云,又说,“你明白此行有多么险恶了?”

叶孤云点头,竟已喘息。

杭天凤忽然紧紧贴着叶孤云,“那你可以不去吗?”

“不行。”叶孤云想都没想就说了出来。

这句话仿佛是根鞭子,杭天凤的脸已扭曲、变形,甚至连脸色都变得惨白。

她说,“那好,我教你找生门。”

叶孤云将额角的汗擦净,静静的听着。

杭天凤慢慢指向日食,她说,“正当午时的那一刻,阵中高台的影子指向哪扇门,那扇门就是生门。”

“那休门在哪?”

杭天凤点头,又说,“休门就在生门的正对面,那里有株很茂盛的莲花,你一定要将它砍断。”

叶孤云点点头。

“那株莲花砍断之后,开门就会出现。”杭天凤又说,“哪一扇门前的莲花枯萎,哪一扇门就是开门。”

她不让叶孤云说话,又说,“你一定要记住,开门出现的时候,一定要快点离开。”

“如果没有及时离开的话。”

“那我就是寡妇了。”杭天凤目光中忽然变得说不出的忧虑而恐惧,又说,“你明白了吗?”

叶孤云摇摇头,“我不明白了。”

“你说哪里还不明白?”

“这是白天,晚上怎么办?”

“晚上就找北斗七星,在子时走进靠向北斗星辰的那一面。”

“北面?”

“是的。”叶孤云沉思着,又说,“反正是北面,提前进去,岂非也不错?”

杭天凤的脸颊变得更加惨白,“错了。”

她不让叶孤云说话,又说,“时间没到,你千万不要进去。”

叶孤云点头。

杭天凤吐出口气。

“然后我就可以见到冷剑生了?”

杭天凤点点头,“应该是这样子的。”

叶孤云吐出口气,心神似已飞到远方,飞到那个充满险恶而恐怖的莲花阵,似已看到了一个女人正披着孝衣在哭泣。

杭天凤目光渐渐变得温柔,变得很妩媚,她说,“你还有什么话要问的?”

叶孤云摇摇头,又说了一句话,“我没有了。”

“那好,我有一句话。”杭天凤笑了笑。

“你说,我听着。”

“你能不能不去?”

“不行。”他的话说的依然很坚决很直接很快速,依然没有想一下。

杭天凤目光又射出火一样的热情,她说,“为了我也不行?”

叶孤云闭上了嘴。

他这个时候,说出的话一定会伤害到她,他不愿伤害她,所以闭上了嘴,也闭上了眼。

杭天凤眼波流动,她说,“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叶孤云点点头,他声音已梗咽,话语已变得很僵硬,“我会的。”

她忽然在叶孤云手臂上咬了一口,恶狠狠的又说,“你若是不回来,我就......。”

她说着话的时候,鼻孔都在剧烈抽动,她显然下了很大的决定,这也许是很痛苦的决定。

叶孤云忍住痛苦,柔声说,“你想做什么?”

“我就去找别的男人,每天都去,让你做鬼也做不安稳。”她冷冷的笑了笑,笑的恶毒而凶狠,又说,“我每个月去坟前烧纸就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叶孤云只觉得心在莫名的刺痛,胃部也在收缩,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我到底跟多少男人上过床睡过觉,跟多少男人没上床就睡过觉。”她依然在冷冷的笑,却变得说不出的淫狠、猥琐而放荡不已。

叶孤云嘴角抽动了几下,忽然倒下,倒在柔软、宽大的床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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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鲜而娇艳的阳光照在窗纸上,红的令人愉快、喜悦。

叶孤云并不愉快,也不喜悦,却很疲倦很无力,他现在仿佛是被抽空的麻袋,连呼吸都变得没有一丝力道。

他睁开眼就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这里竟不是洞房,更不是在床上,外面已传来了马嘶声,赶马的人掉过头看了看叶孤云,“你终于醒了!”

“是的。”

“你真的很行。”赶马的人扬起鞭子打马,马嘶阵阵,车厢狂奔,里面没有一丝颠簸,显然可以看出赶车的人技术很精湛。

叶孤云苦笑,“这是什么地方?”

“车厢。”

叶孤云挣扎着坐起,苦笑,又说,“我们去哪里?”

“去哪里并不重要。”

叶孤云眨了眨眼,有点不明白了,又说,“那什么重要?”

“对我并不重要,对你却很重要。”

叶孤云已要疯了,他又说,“对我什么重要?”

赶车的忽然递进来一坛酒,又说,“这个对你很重要。”

叶孤云接过酒坛,拍开泥封,就静静的看着酒发怔,这除了酒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喘息着,又说,“我现在不需要酒。”

赶车的笑了笑,又说,“那对你就不重要了。”

撩起帘子,古道两侧的鲜花在柔风招展,像是美丽而寂寞的女人,在柔风中扭动着身躯吸引过往的男人。

赶车的人忽然笑了笑,“你跟我说话,是不是很费力?”

叶孤云承认这一点,却并没有说。

“我就叫费力。”

叶孤云吐出口气,他仿佛真的很费力,“久仰久仰。”

费力大笑,笑得古道两旁的野花都折了下腰,他说,“幸会幸会。”

“我们好像很有缘。”

费力笑的声音更大,笑得古道两旁的野花都趴下了,他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叶孤云觉得这人很有趣,又说,“那么就应该好好庆祝一下。”

费力居然还在笑,笑的声音当然更大,也更疯狂,更凶狠,两匹马骤然倒下,身子抖了两下,就不动了,嘴里、鼻子只射鲜血。

两匹马竟被他活活笑死了!

古道的两旁野花也好不到哪去,骤然绝地而起,骤然射向两丈外的臭水沟里。

这景色实在很残忍很凄凉。

叶孤云叹息,从车厢里走出来,凝视着两匹马,眼中流露出怜惜同情之色。

若不是他多说两句话,这两匹马绝不会死的这么难看。

费力笑意渐渐已消失,“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叶孤云不语,目光缓缓落到古道的前方,前方是什么地方?

他很关心这个问题,因为他很想去雁门关。

从两匹马流出的鲜血顷刻间被大地吸收,渐渐变得焦干,没有苍蝇,也没有过往的老鼠。

这里是什么地方?

叶孤云叹息,他说,“这里是什么地方?”

费力张开嘴还没说话,叶孤云忽然身子一闪,到了他边上,将他嘴巴捂住。

他生怕自己比马匹更倒霉。

“我知道了,不必说了。”

费力没有笑,看了看叶孤云,又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叶孤云没有回答,四处荒凉而死寂,连野花都显得说不出的寂寞而空虚,他吐出口气,只是淡淡的摇摇头。

费力脸颊上的笑纹都已张开,却发现嘴巴被捂住。

叶孤云笑了笑,“我们还是别说话了。”

“不行。”费力忽然瞪着叶孤云,又说,“我们一定要说说话。”

叶孤云闭上嘴。

“如果不说说话,岂非很无趣?”

叶孤云闭上嘴,却点点头表示同意。

“那我们说说话,岂非是很正确?”

叶孤云凝视着大地,似已在沉思。

他的神情忽然变得很奇怪,仿佛很痛苦,又仿佛很苦恼。

费力眨了眨眼,“你先前说我们很有缘,是不是?”

叶孤云点头。

“那你应该告诉一下,你是老几?”费力瞪着叶孤云的手,又瞪着叶孤云的剑。

他仿佛并不认识叶孤云,又仿佛认识,只是在假装不认识。

“叶孤云。”叶孤云说出这三个字就立刻盯着费力的嘴,因为他很怕这人大笑。

费力没有笑,只是忽然伸出手握住叶孤云的手,紧紧握住,他说,“久仰久仰。”

叶孤云仿佛要疯了,勉强控制住自己,他说,“幸会幸会。”

费力拉着叶孤云走在荒凉僻野的古道上,叶孤云只觉得自己已是疯子,被一个疯子拉着,走在疯子才会走的路上。

费力说,“你贵庚?”

叶孤云笑了,笑得也像是疯子,他说,“我疯了。”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八十三章 太平镇上不太平

他们走到这条街的时候,仿佛已要不行。

费力做什么事都很费力,他说,“到了。”

叶孤云一脚踢在他屁股上,他几近将躯体上所有的力气都使了出来,他踢出一脚后,就倒下不停喘息。

费力躯体重重的撞向一家酒楼墙壁上,然后软软滑下,他勉强翻了个身,叶孤云就看到他鼻子流血,嘴也流血。

无论谁跟这个疯子在一起,都会变疯的,就算没有疯,身上多多少少都会带着疯味的。

叶孤云挣扎着站起,他将费力扶起来,柔声说,“怎么样?疼不疼?”

费力笑了,刚笑了一下,忽又伏倒在地上呕吐。

那一脚仿佛很用力,叶孤云却只觉得还不够用力,因为他还在呕吐,没有死去。

几天的折磨,竟已将叶孤云变得凶残、冷酷!

等到费力吐完,叶孤云才将他扶起,两人大步走进这家酒楼。

酒楼很大,桌子很大,却没有客人。

叶孤云笑了笑,“大兴隆酒楼为什么没有客人?”

费力笑了笑,他现在笑的连头上披挂的发丝都飘动不起来,他仿佛已不行了。

他现在只想找吃的。

经过几天的荒凉僻野行走,已将他们折磨成野兽,什么都肯吃的野兽。

叶孤云挣扎着走了出去,才发现破碎的门板上贴着破碎的封条。

于是他们换了一家酒楼,他们连名字都没看就走了进去,里面几个壮汉横刀冷笑,叶孤云也笑了笑。

他发觉这里好像有点不对,却不知道哪里不对。

费力说,“你们好像不是什么好人?”

这几个人的笑意更浓,其中一人冷笑着说,“你说对了,我们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叶孤云居然也笑了,他摸出一锭银子,送到这人的手里,“我们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身上好像不能带太多银子。”

他说的好像很没道理,却希望有点实用。

只见这人笑着将叶孤云一把提起,放在长凳上,“不错,你很懂规矩,所以你能活着。”

“那我呢?”费力嘶叫着,嗓门抖的像是弓玄。

“你没钱,你活不成了。”

里面热气腾腾的阳春面端了出来,放在叶孤云跟前。

“这是给懂规矩的人吃的。”

放在平时,叶孤云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可是现在却已不同,他拿起筷子,目中感激如敬神。

他吃下这碗面,完全不知道有没有放盐。

叶孤云脸上渐渐有了人该有的光泽,他说,“那个人,你们不能杀。”

“这不关你的事。”说话的人忽然盯着叶孤云,仿佛想将叶孤云盯死在长凳上。

叶孤云喘息,顿了顿才说,“我有理由让你们不要杀他。”

“你说说看。”这人的声音忽然又变得尖针,“你说不出理由,我就先杀了你。”

叶孤云点点头。

他似已在沉思,实则在恢复力气,他说,“他身上是不是没钱?”

这人握住刀忽然站起,刀锋上的血迹已干透,没有一丝寒光,因为已被血迹掩盖住,他说,“我是这里的大头。”

叶孤云点头。

“没有钱就得死,这是这里的规矩。”大头忽然冷冷笑了笑,又说,“你有钱我不会动你,我们绝不会杀懂规矩的人。”

“这也是你们的规矩?”

“是的。”大头咬牙,他直到现在,还能忍受住,只是因为叶孤云给过他钱。

叶孤云深深吐出口气,又站起来,动了动躯体,他发现体力恢复的很快,他笑了笑,“你不愿坏了这规矩?”

“是的。”大头又说,“可是你碍事的话,我们也不会客气。”

他说的没错,因为像他们在刀头上舔血的人,绝不在呼多杀一个人。

叶孤云冷笑,笑意忽然变得说不出的冰冷、残忍,“很好。”

“你想搞事?”

“是的。”叶孤云冷冷的又说着,“我现在就想搞事。”

大头大喝,“拿命来。”

话语声中,他挥起大刀,盯着叶孤云的脑瓜盖,他的刀必然也会劈向脑瓜盖。

叶孤云讥笑。

剑光一闪而过。

喝声顿死,刀锋顿断,大头顿亡。

七八个人忽然惊呼出声,声音同样吃惊同样恐惧,“叶孤云!”

叶孤云冷冷的笑了笑,笑的仿佛是恶毒野兽。

野兽无情,他更冷血。

费力笑了起来,“你们果然很识货,他就是叶孤云。”

七八个人掌中刀“叮叮叮......”落地,贴着墙壁慢慢的走了出去。

叶孤云冷冷说,“等一下。”

他们立刻木桩般定在地上,动也不动的定在地上,其中一人失声说,“大侠有何吩咐?”

这人的声音比绷紧的弓玄更紧,仿佛时刻都会绷断。

叶孤云没有说话,剑光一闪,三个人骤然倒下。

从躯体中间断成两截,脸上的恐惧、惊慌,慢慢的僵硬、硬死。

没有声音,没有风,这一切仿佛已被这一剑活活刺死。

叶孤云慢慢的说,说的很慢很慢,“这是什么地方?”

“太平镇。”

叶孤云冷笑。

太平镇名字很不对,这里岂止不太平,简直非常不太平。

“这里距离雁门关还有多远?”

“这里就是雁门关。”

叶孤云笑了笑,笑的比野兽更残忍更冷酷,他又说,“刚刚你收了我的规矩,是不是?”

“是的。”七八个人忽然从怀里摸出所有银子,足足有几千两,送到叶孤云边上那张桌子上。

有一个人不放心,又将身上衣服扒下来抖了抖,才放心的站在一旁。

叶孤云并没有看,但他的手忽然伸出,一抓一捏,一锭银子骤然已扭曲、变形,他慢慢的将这锭银子放到其中一人手里。

这人的脸比死人还要难看。

叶孤云说,“这是给你的,你要拿好了。”

这人点头。

“我要问几句话,这算是问话的费用。”

这人勉强自己再一次点头。

“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地方叫旧雨楼?”

这人忽然倒了下去,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活活扼倒。

费力笑了笑,“你找到了。”

叶孤云点点头,目光忽然逼视着另外没有倒下去的人,也是最后两个人。

其中一人颤声着,“大侠,我上有老,下有小,......。”

叶孤云摆了摆手,“你走吧。”

那人鞋底仿佛抹了油,忽然奔向远方,似已比兔子还要快。

最后一人静静的站着,似已崩溃、虚脱。

叶孤云只是静静的盯着他,久久没有说话,也许他并没有话要说,也许还未想到要说什么。

费力笑了笑,“这里有酒有女人的地方在哪里?”

这人指了指干燥坚硬的道路尽头,“快活楼。”

快活楼果然是快活的地方,看她们的衣着打扮,就知道时刻都会给男人带去快活,想不快活都不行。

叶孤云冷冷的瞧着费力,因为费力已呆了四五个时辰,依然没有离去的意思。

费力笑着看了看叶孤云,忽然说,“你为什么不好好放松一下?”

叶孤云冷笑,“我身子虚,我要进补。”

费力也笑,“男人身子虚实在是一件灾难,活着简直是一种折磨。”

他好不容易说出一句话,边上几个大姑娘已送了几道菜到他嘴里。

她们痴痴的笑着,仿佛很得意。

叶孤云没有笑,忽然说,“我们是不是就此分开了?”

费力忽然站起,边上的几个大姑娘都吓了一跳,他说,“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们很有缘,所以要在一起。”

“仅此而已?”

费力勉强笑了笑,“当然还有别的事。”

“你说。”

“你要听真话?”费力眨了眨眼,仿佛在沉思。

“最好一个字都不要假。”

“我是有苦衷的,不能离开你一步。”费力脸上掠过痛苦的阴影,他又说,“我真的不能离开你,否则我就真的倒霉了。”

“你不说出来,你就要倒霉了。”

费力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叠的很整齐的纸。

夫君前路艰辛重重,拙妻奉上杀手一名,任凭差遣,无所不从,直至凯旋归来。

下面的署名当然是杭天凤。

叶孤云苦笑。

费力笑的有点难看,他说,“我绝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说的。”

叶孤云点点头,“我有点奇怪。”

“你一定在奇怪,我为什么受制于你老婆?”

“是的。”

“我有几个老婆在她手里,只要我有一点不规矩,我的老婆就要倒霉。”

叶孤云苦笑,他慢慢扭转目光,凝视着外面。

夜色还未至,落叶已变得萧索而寂寞。

街道上狂奔过来几匹马,几个人,瞬间已到了叶孤云的眼前。

尘土慢慢落下,这人也慢慢的落下。

“我家老爷请阁下移驾一叙。”他说着话的时候,已将拜帖双手奉上。

叶孤云接过拜帖。

这人微笑点头,又说,“随后会有马车过来,接阁下前去。”

叶孤云点头。

这人跃身上马,打马狂奔,尘土飘飘,几人已到了十丈外。

敬备薄酌,为君洗尘。

下面的署名是老头子。

老头子是什么人?是谁的老头子?叶孤云将拜帖交给费力,费力笑了笑,他说,“他是这里的地头蛇。”

叶孤云点头。

“我们应该过去见见家主,毕竟杀了他们的人。”

叶孤云不语。

残阳已渐渐暗淡,夜色渐渐笼罩大地。

马车停在他们七尺处,赶车的人满带微笑,“请。”

费力笑了笑,“去哪里?”

“深巷。”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八十四章 拼命前夕

车厢里极为舒适,矮几上摆着几碟小吃,红枣、瓜子、花生。

叶孤云安安静静的倚在那里,他不愿睁开眼,因为费力吃东西的样子很难看。

费力边吃边笑,但声音并不可怕,可是叶孤云听来,却是可恨的。

他说,“你为什么不吃上一点?”

叶孤云不语。

“你只吃了一碗阳春面?难道真的得到满足了?”

叶孤云不语,肚子却在咕咕叫着。

费力笑了,“你睁开眼来看看,说不定会吃上很多。”

“我不吃,也不想看你吃。”

“为什么?难道我吃东西很难看?”费力苦笑,又说,“还是有别的理由?”

叶孤云喘息,淡淡的说着,“是非常的难看。”

费力又笑了。

他说,“其实你很小心,怕这里面有毒。”

叶孤云不语。

“你怕见不到你那娇滴滴的小娘子。”费力又在笑,笑的邪恶而下流,“我说的是不是很有理?”

“那你呢?”

“我已将后事交代好了。”

“后事?”叶孤云暗暗发笑。

“是的。”费力笑的些许伤感,他又说,“我已将几个老婆托付给你老婆,如果我死翘翘了,就全部归你,我的所有老婆,都是你的。”

叶孤云眉睫已在抖动,“你有几个老婆?”

“七个。”

叶孤云倒抽了口冷气,“你还是多保重自己,因为没有人敢接手,我更不敢。”

费力大笑,“你讨厌女人?”

“我不讨厌,很喜欢,但我不会喜欢的过分。”

“我并不过分。”费力又说,“是你太保守了,太洁身自爱了。”

费力笑了笑,笑得难受起来,仿佛在替叶孤云难受,他又说,“一个男人不娶十几个女人,那还叫男人吗?”

叶孤云摇摇头,神情仿佛很痛苦。

他见过羞辱人,却没见过这么羞辱人的。

“你这辈子打算找多少个老婆?”叶孤云忽然想知道知道这人。

费力笑了笑,沉思半晌,才说着,“至少得有二三十个,才算过得去,我若是能活着回去......。”

他沉吟着,吃了几粒花生,又说,“一定要找个七八十个老婆。”

叶孤云嘴角不由抽动,似已被吓住,“你照顾得过来?”

费力笑了笑,“你难道应付不过来?”

叶孤云吐出口气,他忽然不愿在说半句话了。

马车在道旁停下。

长廊前雁翅般矗立两排精赤上身大汉,眼似铜铃,怒瞪着前方。

为首的两人紧握弯刀,手掌紧紧握住刀柄,似已一刻都不愿放手。

叶孤云慢慢的走了过去,走到两把弯刀跟前,两把弯刀骤然出手,刀光一闪已挡在叶孤云前面。

“剑留下,人进去。”这人的声音仿佛是刀锋摩擦刀鞘发出来的。

叶孤云不语。

他的剑慢慢抬起,靠向两把刀。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走过来一个带剑的中年人,冷冷的盯着叶孤云,冷冷盯着叶孤云的剑。

忽然说,“你是剑客?”

“是的。”

“我很奇怪一件事。”

“你说。”

“你的剑为什么没有鞘?”

“我的剑不需要鞘。”叶孤云又说,“因为我的剑随时都会杀人,什么人都有可能被杀。”

“例如......。”

剑光一闪。

两把刀骤然叮的落地,刀柄上紧紧握住只手,没有一丝松懈。

鲜血飞溅,冷汗直流。

两个大汉的脸已因痛苦而扭曲,却没有发出一丝哀嚎,也许他们知道自己是男人,所以才没有发出哀嚎。

就算是死,也得带着男人的那种尊严死去。

“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因为是他们刀挡住了我的路,所以他们还活着。”

“你......。”这人的手忽然触及剑柄。

“你可以来杀我,我随时等着。”叶孤云冷冷站着,冷冷盯着那只握剑的手。

“你想跟我决斗?”

“请出手!”叶孤云的手没有动,身子也没有动,但那种无形的杀气已令别人喘不过气了。

剑出鞘。

剑光闪动,飞虹般刺出,飞向叶孤云的咽喉。

好快的剑,叶孤云不竟皱了皱眉。

剑尖距离叶孤云喉结半寸时,忽然停下,死死停下。

剑缓缓低垂,握剑的人脸上肌肉剧烈抽动,咽喉赫然多出一口剑。

叶孤云的剑。

叶孤云将剑慢慢缩回,缩回的很慢,然后就冷冷的盯着长廊的尽头。

人倒下,鲜血骤然从喉结射出。

“好快的剑,好狠的叶孤云。”费力吐出口凉气,淡淡的说着。

两排大汉忽然伸手一礼,“请。”

他们的身子没有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叶孤云慢慢的走了进去。

老头子就站在里面,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叶孤云,“好剑法。”

叶孤云点头。

“叶孤云?”

叶孤云点头,“地头蛇?”

老头子也点点头,“请。”

屋子里没有家具,没有桌子,没有凳子,空空荡荡的甚至连老鼠洞都没有。

墙壁干燥而坚硬,大地也一样。

他就站在正中央,凝视着叶孤云,“我找你来,是为了杀人,并不是为了喝酒。”

叶孤云点头,“你要杀什么人?”

“冷剑生。”

叶孤云点头,动容,“你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我杀不死他,却又很想杀了他。”老头子又解释着,“通往关外之地被他扼死,他挡了我的路。”

“你可以花钱买杀手去杀。”

“我试过了,杀不动。”老头子锐利的目光已跳动,他说,“我收买了二十八个高手去杀他,没有一个杀得了他。”

“你要收买我?”

“我不必收买你,我要给你帮助。”老头子露出冷笑,冷的令人胃部抽搐。

叶孤云忽然逼视着他的目光,“你要怎么帮我?”

“你在这里所有的费用,都算在我头上,你找女人,赌钱,干什么都一样,不会付钱。”

叶孤云冷笑不语。

费力却笑了笑,他说,“如果有人要钱怎么办?”

“我会宰了他。”老头子忽然拍了拍手,外面进来十几个腰肢纤细、神情高贵、面容冷漠的女人,他说,“这十几个女人,是我从扶桑买来的,每一个都很不错,现在已是你的了。”

叶孤云笑意更冷。

这十几个女人,仿佛是贞洁、冷淡、寂寞的寡妇,久已在漆黑的夜色里忍受空虚煎熬的寡妇。

“你们进去。”

十几个女人一句话都没有说,慢慢的走了进去,里面的门关上,老头子才回过头看着叶孤云,“怎么样?她们是不是很不错?”

叶孤云嘴角已有讥诮之色。

老头子又说,“你们可以进去休息,休息好了,就可以从后面离开,那里有辆马车一直等着你们。”

叶孤云不再说话,慢慢的走了进去。

费力的眸子已发出了光,跟在叶孤云后面,他知道自己需要好好休息,更知道自己需要好好享受。

走进那扇门,就看到了十几个贞洁而冷淡的女人,正跪成一排,面向走道,态度不卑不亢,目光呆滞而无光,死鱼般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活力,更没有一丝希望。

叶孤云虽然没有看她们,心里却暗暗怜惜、同情。

她们年龄并不老,身材也并不坏,女人的魅力足以吸引大多数寂寞而孤独中的男人,她们必会得到应有的幸福,至少可以做母亲。

女人的生命中,如果没有尝试过做母亲的滋味,那种遗憾实在很残酷。

叶孤云叹息。

她们后面就是一间间屋子,屋子里一定有很柔软的床,无论什么样的男人睡在上面,起来后一定会很疲倦。

叶孤云有过这种疲倦,离开洞房,在马车里醒来的那一刻,他尝试过,不但疲倦,也很寂寞。

那种寂寞的感觉实在令人心酸。

叶孤云走向最后的那扇门,靠边的女人死鱼般慢慢打开了门。

外面凉风习习,令人精神振奋,一辆马车靠在林子旁,赶马的正是之前那个人,他正握住酒壶喝着酒,痴痴的仰望着林子里的寂寞与空虚。

他看到叶孤云出来,不竟吃了一惊,竟吃惊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叶孤云走到他跟前,说,“你不必紧张什么,我们都是人,没有贵贱之分。”

这人语声梗咽,脸上的笑意都带着激动之色,激动而兴奋,“我叫马夫。”

叶孤云点点头,“好名字,马夫是个好名字。”

马夫点点头,目光中现出感激之色,“大爷现在要去旧雨楼?”

“是的,现在就去。”

费力却拉住叶孤云的手,他说,“我们实在很累,为什么不好好休息一下再去?”

叶孤云冷笑,他知道费力脑子里想什么,所以说,“我们在这里休息,只会越来越累。”

费力吐出口气,又说,“我们还没有吃过东西,至少喝上几碗鸡汤,再好好睡上一觉,去找冷剑生拼命,岂非更好一点?”

叶孤云沉思,他很想去杀冷剑生,想得要命。

这种强烈的需要,费力是绝不会明白的,叶孤云叹息,久久才说,“好吧。”

费力笑了。

叶孤云又说,“喝完我们就去,我们就在车厢里睡觉。”

费力吐出口气,又说,“车厢里睡觉一定没有在床上舒适,面对冷剑生,我们体力必须有充分的准备。”

叶孤云点头承认,不语,又垂下头沉思。

费力又说,“冷剑生在旧雨楼以逸待劳,在胜败上,我们已输了一分。”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八十五章 剑客与武士

叶孤云垂下头,沉思了好久好久才抬起头,凝视着费力,并未说话。

他仿佛想洞穿费力的心思。

费力笑了笑,神情满是焦急,满是期待。“我脸上有花?”

“没有。”叶孤云又说,“如果有花,要好点。”

费力不明白。

叶孤云叹了口气,“你想呆在这里休息够了再走?”

费力点头,目光竟带着谨慎之色,他的声音同样谨慎,他说,“面对冷剑生这样的对手,我们要有十二分准备,每多一分,我们活着的机会就多一分。”

叶孤云点头承认。

费力又说,“冷剑生以逸待劳,又有八卦阵相助,我们已处于弱势,我们活着的机会,本就不多,我们如果连休息都少一分,那我们活着的机会岂非更少?”

叶孤云又点头。

费力笑了笑,又接着说,“我们现在的优势基本上没有,冷剑生完全占据了上风,我们唯有将精神休息好,活着的把握才会多一分。”

叶孤云点头,不语。

他虽未说话,却一直看着费力的脸看。

费力不再说话,他转过身,就看到那扇门里出来两个女人,端出来一张桌子,桌上果然是鸡汤。

他喝鸡汤的时候,都带着谨慎之色,无论谁面对冷剑生这样的对手,都轻松不到哪去,费力也不例外。

叶孤云也在喝鸡汤,他喝得没有费力多,也没有他喝得谨慎,当然想得也没有他多。

他不想,也不愿想,他生怕想多了,就会发疯,气势被折,杀气变弱,杀心变软。

一名剑客决定去杀另一名剑客的时候,千万不要想太多,想多了就会失去原来的冲动,那种杀人的冲动一旦失去,就很难再有,那种冲动与勇气、信心几乎同样重要。

因为他是剑客,不愿失去那种冲动,所以他绝不会想的。

费力却不同,他恰恰相反,这人仿佛习惯将细节分析的很透彻,很情理化,令自己牢牢占据上风,就算没有占据上风,也不能失去小命,这是最基本的保障。

两个死鱼眼般的女人死鱼般站在一侧,柔风将她们的发丝吹的飞舞,她们眼眸却没有一丝光泽,更没有一丝活力。

也许呆在这么个环境下久了都会变的。

费力喝完鸡汤,就搂着她们的腰走了进去,她们并没有拒绝,反而更加顺从他,更加满足他。

她们活着,本就是为了满足男人的需要,这仿佛本就是她们活着的意义所在。

叶孤云忽然觉得很悲哀。

他觉得她们非但很悲哀,也很可怜,事实上她们很凄凉的,无论哪个女人活在出卖的日子里,不停的出卖自己,那样子岂非很凄惨很凄切,久了一定会很厌倦,到了无法忍受的时刻,就会绝望,也会崩溃。

叶孤云很了解那种厌倦,他深深吐出口气,直到费力进去,里面渐渐发出神秘而痛苦的声音,叶孤云才转过身。

他淡淡的说了一个字,“走。”

马车在林子里飞奔,两旁林木不停往后飞走。

“你这条路很熟?”

“是的。”马夫又说,“我已去过一百多次,每一次都有个人去找冷剑生拼命。”

“他们都死了?”

马夫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回来都是空着马车,他们并没有进我的马车。”

叶孤云叹息声更重,闭上了嘴,也闭上了眼。

他现在要彻底静下来,然后去休息,他久已习惯对付一名真正的剑客,就要用躯体每一分力量去对付,所以他现在休息的法子也不同。

他现在将躯体上每一块肌肉都得到彻底放松,得到最大的休息,就连脑子,也是一样。

马夫笑了,他说,“我拉过的人之中,你是最特别的一个。”

“为什么?”

“因为你不紧张,也不惧怕。”马夫又说,“你为什么不喝喝酒,或者擦擦剑锋?”

“我应该这么做?”

“是的。”马夫笑的很凄凉,又说,“因为你若是对付一名真正的剑客,掌中剑就是唯一信任的伴侣,你没有理由不好好疼惜他。”

“是的。”叶孤云居然承认这一点,他又说,“你看过别的人擦剑锋?”

马夫淡淡的笑了笑,笑意里凄凉之色更重,他说,“有很多。”

叶孤云不语。

“大多是名门正派的掌门,或者是高足。”

叶孤云不语。

夜色里的凉风吹在他脸颊上,仿佛是寂寞而空虚的少女之吻,这令他想到了与自己相遇过的女人。

他先想到的是媚娘,想得并不剧烈,想的发疯的是白雪,白雪虽不是她的妻子,也未有过夜色里独有的那种缠绵,可是对她的那种思恋,却是最凶猛的,其次便是杭天凤,她对他所付出的情感,也许比大多数多情人都伟大、高尚,这本是他一生的幸运,可是偏偏并不剧烈?也许仅有一丝寂寞、空虚。

人实在很奇怪,为什么会对自己痴情过付出过的人思恋不强烈?难道是得到了,就不加以珍惜?对没有得到过的才会生出相思?

那毒少呢?

她岂非也是他得到过的女人,而且她付出的也并不少?他为什么在此时没有想到?

这难道说明叶孤云很冷血很无情?

“记得那次有个叫泰山大侠横秋雨坐这辆马车,他就在擦拭剑锋。”

“他为什么要擦拭剑锋?”

“因为他很爱剑。”

“他有多爱?”叶孤云忽然很想知道这件事,虽然这件事对他拼命并没有一点帮助,但他还是想知道知道。

“爱的发疯。”马夫笑了笑,又说,“他儿子拿他那口剑只是玩玩,竟被他杀了。”

叶孤云叹息。

马夫又说,“他妻子为了保护儿子也死在他剑锋下。”

叶孤云不语,他没觉得这样的剑客爱剑,而是在尊重剑,这也是一种剑客,对剑的尊重也许比对神灵的尊重还要强烈。

这也许是马夫所不能明白的。

马夫叹息,“可惜他也死在里面了。”

“你确定他死了?”

“是的。”马夫苦笑,“因为我听到他惨叫声了。”

“他死的时候,是不是很痛苦?”

马夫额角竟流出冷汗,甚至连神情都掠过一阵阴影,他说,“是很痛苦,那声音好像是在野兽嘴里挣扎发出的。”

叶孤云苦笑。

车子已停下,就停在山脚下。

往上去的路变得很窄,也很近,叶孤云走出来,静静看着远处破旧的雨楼上站着一个人,在星光下显得消沉而寂寞。

这就是冷剑生?

他们的距离明明很远,但叶孤云却仿佛近在直尺,触手可及。

马夫的脸在星光下苍白如死人,也许比死人还要白。

他说,“我就送到这里了。”

叶孤云点点头,从腰际摸出一锭五十两的银锭,“这是给你胡乱花的。”

马夫接过银子,微笑感激。

他很想说说话,但哀伤却已将他嘴里的话淹没,淹死。

“你不必伤心,我过来,就是为了找他拼命,如果杀不死他,反被他杀了,也无妨。”

马夫点头。

“所以你不必为我这样的人伤心,也不值得。”

他说的没错,一名剑客死在另一名剑客的剑锋下,本就没有什么值得同情,更不值得尊敬,当然也没有必要去替他们伤心难过。

“我只奇怪一点。”马夫忍不住说出句话。

“你说。”

“你为什么不带上同伴一起过来?”马夫眨了眨眼,又说,“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弱,岂非是你最好的帮手?”

叶孤云叹息,目光落到破旧的雨楼上,那寂寞而萧索的人仿佛在欣赏着夜色里独有的魅力。

他说,“那个人死了实在很可惜,我不愿带他来拼命。”

马夫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他身上有着对生命的向往与追求,这种人死了,实在很可惜。”

马夫笑了。

他笑着回到马车上,不再说话,闭上眼睛,仿佛在沉思,又仿佛在讥笑。

叶孤云也不再看他,沿着小径慢慢的靠向旧雨楼。

夜色更深,寂寞之色更浓。

小径畔的竹子很茂盛,却是弯曲的,像是特意跟路过的人行最高贵最神圣的敬意。

凉风习习,叶孤云躯体渐渐有了热力。

前面忽然站出一个人,一个漆黑的人,手里握住把刀,长而窄的弯刀。

这种刀只有在扶桑才有的。

刀柄很长,刀锋很薄,这人仿佛浑身都在颤动,他说,“我在等你。”

“你认识我?”

这人伸出手,手里满是暗器,一根根雪亮而细长的银针,他说,“这是暗器。”

“嗯。”叶孤云看得出这是暗器,却看不出这人的用意。

这人将银针靠向叶孤云,“你拿着,这是我对你的敬意。”

“我并不认识你,也不需要你的敬意。”叶孤云慢慢的从他身边经过,不在看他一眼。

这人身子忽然一闪,又到了叶孤云前面,他说,“我知道你叫叶孤云,所以我才将这暗器交给你。”

“为什么?”叶孤云停下。

“因为我希望你杀了他,而我又杀不了他。”

叶孤云叹息,并未接过暗器,他说,“你为什么想杀他?”

“因为我是浪人。”

叶孤云看到唯一的地方,就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竟充满了仇恨与怨恨。

这句话并不算是回答,叶孤云听的很不舒服。

浪人说,“因为他,我才变成是浪人。”

他不让叶孤云说话,又说,“我的妻子就死在莲花下,所以我就变成了浪人。”

叶孤云叹息,“你为什么不去多找几个妻子,难道你有缺陷,满足不了别的女人?”

浪人目中痛苦之色很浓,他说,“我决不能找别的女人做妻子,因为我本就是武士,我要忠于我的妻子,我的爱与精神只属于她一个人。”

叶孤云惋惜。

他明白这人的痛苦之处,却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对一个死去的人保守忠贞,这岂非很不智?

叶孤云叹息,“你妻子是不是死了?”

浪人点头承认,又指了指那片开得新鲜、娇艳、灿烂的莲花,他说,“就死在里面。”

叶孤云讥笑,他说,“既已死了,你就应该多找点,找的越多越好。”

浪人目光闪动,似已不信世上居然有这样狠心的男人。

他的手居然已在轻颤!

叶孤云又说,安慰之色更重,“你就不会这么要死要活了,死一两个,对你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浪人听着听着,目光竟已扭曲。

叶孤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说,“其实上帝已经宽恕你了,你妻子也原谅你了,你也应该回到你的家乡去,无论是偷还是抢,都应该弄七八十个女人当老婆,到那个时候......。”

叶孤云淡淡的笑了笑,笑的居然那么神秘那么猥琐,他接着又说,“到那个时候,你一定会感谢我的开导。”

浪人鼻子已在不停喘息。

“你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浪人点头,目光中射出刀锋般的光芒,他说,“你是剑客?”

“是的。”叶孤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忽然好恨自己。”他说着话的时候,牙齿竟已发出了声音。

“你为什么要恨自己?”

“因为我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剑客,而是武士。”

“武士有什么不好?武士与剑客之间有什么不同?”叶孤云依然不明白他所说的。

浪人忽然将眼睛瞪得很大,仿佛恨不得将那片莲花活活瞪死,他说,“我现在只想说出自己的名字。”

“你说,我听着。”叶孤云眨了眨眼,发现这人有点不对,却说不出是哪不对。

“我叫渡边七十八。”

叶孤云叹息,他轻轻的低语,“渡边七十八,渡边七十八......。”

他也不知念叨了多久,渡边七十八才说,“你记住了吗?”

叶孤云点头,又说,“我记住了,彻底记住了。”

渡边七十八忽然疯子般大笑着,笑声中他的嘴角忽然流出了鲜血,他依然在笑着,笑声渐渐变弱,嘴角鲜血却流淌的更多。

叶孤云彻底愣住。

这人竟握住短刀刺进了胸膛,连鞘一起刺了进去。

鞘已慢慢的从背脊伸出,他得意的笑了,他咬牙忽然将刀鞘卸下。

露出了冰冷而锋利的刀光。

他握住刀鞘,大笑着扑向莲花阵,鲜血飞溅,他丝毫没有一丝在乎,脸上的神情变得说不出的愉快、兴奋。

“你要记住我的名字,因为你若是不替我妻子报仇,我变成十几个厉鬼找你决斗。”

叶孤云只觉得心在发冷。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八十六章 逃亡

叶孤云只觉得心在发冷,脚也发冷。

他竟眼睁睁的看着渡边七十八手握刀鞘,鬼叫着扑向莲花阵,然后就死在了里面。

鲜血与躯体顷刻间消失,鲜血被吸干,躯体也被吸干。

可怕的莲花!

邪恶的莲花阵!

叶孤云等到心里彻底平静下来,才慢慢的走了过去,靠的很近,却并未进去。

他吃惊的看着里面的莲花。

夜色漆黑,却并不能掩盖它独有的美丽,它的魅力丝毫不受夜色的影响。

美的那么神秘,那么诡异。

叶孤云几乎忍不住想冲进去,死在花下面。

可是他没有进去,因为时间还未到,子时从北门进去,将南门的花砍断,接着休门就会出现,然后快速离开。

“你记住了吗?”

叶孤云实在没有忘记杭天凤的话。

她也说如果他不会去,就要给他当很多次乌龟,每个月都要去他坟前烧纸然后说一次耻辱,对男人的耻辱。

叶孤云吐出口气,握剑的手忽然不由的握得很紧。

这个时候,破旧的雨楼上那个人目光忽然射到这里,亮如寒星,他的手上也有剑,剑在鞘中,剑穗已在飞舞。

叶孤云抬起头就看到了冷剑生。

冷剑生也在盯着他。

两个人就这样冷冷逼视着对手,两人几乎同样冰冷同样稳定,当然也必然同样残忍同样快速。

叶孤云慢慢将剑尖对准冷剑生。

冷剑生掌中剑似已在抖动,剑穗飞舞更急更乱。

那口剑是不是已感觉到不安?遇到自己真正的对手?在欢喜?在兴奋?

天地间忽然变得很静,静如墓穴,令人作呕、绝望、崩溃的墓穴。

叶孤云似已矗立在墓穴里等着绝望、崩溃。

他凝视着冷剑生的这一刻,忽然好像不顾一切冲过去,然后将他刺死在剑锋下。

他也感觉到冷剑生也是这么想的。

剑客与剑客相遇的那一刻,仿佛已彻底了解对方,也必然受到对方了解。

冷剑生冷笑,笑意里竟带着尊敬与佩服。

叶孤云点点头。

冷剑生也点点头。

两名真正的剑客,本就无需多言,无需磨牙,就已了解彼此想说的,想做的。

叶孤云已了解到他想说的话。

“你来了。”

冷剑生岂非也了解到叶孤云所回答。

“我来了。”

没有月色,北方永恒不变的北斗七星渐渐变得更亮,更冷。

子时已到。

叶孤云骤然孤云般飘了进去,从北门飘了进去。

剑光闪动。

然后就被无数莲花缠住,缠的死死的,这好比是寂寞而空虚的寡妇,遇到能令自己得到满足得到欢愉的壮汉,忽然一下子牢牢缠死。

叶孤云挣扎着用力一震,身子一翻,已到了南门,带着剑光到了南门。

他分不清那里是莲花的死穴所在,只是用力一挥,剑光飞虹般刺出。

周围每一支莲花骤然在剑锋下渐渐枯萎,枯死。

叶孤云目光闪动,纵目四顾。

休门在哪里?

就在他非常紧张,神经快要崩断的那一刻,忽然纵身掠起,一翻一闪,身子已箭一般射向一扇没有莲花的门。

他不敢去看别的,甚至连削断的莲花所射出的鲜血都没有看清。

人忽然到了外面,他就静静的站着,静静的看着阵中朵朵新鲜、娇艳、灿烂的莲花在挣扎,变得枯萎、凋谢,变得笨拙、丑陋,说不出的难看。

莲花阵竟已破了!

破了就是死!

它也与剑客一样,败了就得死,没有别的选择,也不会给别人选择。

叶孤云孤孤单单的站在那里,等着冷剑生。

冷剑生没有动。

可是他的身子也到了叶孤云不远处。

“叶孤云?”

叶孤云点头,又说,“冷剑生?”

冷剑生点头。

然后他们两人又冷冷逼视着对方,目光中似已迸出了火花,冰冷的火花。

叶孤云冷冷的说,“你的莲花阵被我破了。”

冷剑生点头,又说,“我看到了,是被你破了。”

“你一点都不难过?”

“我为什么要难过?”冷剑生又说,“我只觉得可惜。”

“可惜?”

“是的。”冷剑生冷冷的笑了笑,又说,“可惜我还活着,还没死去。”

“你很快就死了。”叶孤云掌中剑慢慢的翘起,直直的指向冷剑生的咽喉,又说,“你很快就会死在我的剑锋下。”

“你有把握杀了我?”冷剑生讥笑。

叶孤云冷笑,又说,“以前也有人这么想的,所以就死在我的剑锋下了。”

冷剑生嘴角讥讽之色更浓,“谁?”

叶孤云淡淡的说着,“白傲,南昔人,白玉郎,这三个人也都不信,所以死了。”

冷剑生脸颊上肌肉跳了跳,“很好。”

“很好是什么意思?”

“很好的意思就是轮到我了,我该死在你的剑锋下了。”

“是的。”

冷剑生忽然闭上了嘴,闭得紧紧的。

叶孤云也闭上的嘴,掌中剑握的更紧。

远方一阵凉风带着远山的芬芳与香味到了这里,忽然仅剩下恶臭,臭得令人作呕。

叶孤云眼角轻颤。

这种味道仿佛是枯骨的恶臭,又仿佛是莲花枯萎的恶臭,又仿佛是别的恶臭,叶孤云说不出来这是什么恶臭,但他的肠子已在抽搐,胃部已在剧烈收缩。

“每年的今天,我会用很多莲花来安慰你。”冷剑生忽然出剑。

剑光闪动,他的身子也在闪动。

剑尖骤然直直的刺向叶孤云的咽喉,叶孤云身子忽然弯曲,冰冷的剑锋贴着脖梗大血管冲向前方的黑暗里。

剑刺空,剑势没有一丝减弱,他的人与剑竟已刺向远方。

叶孤云冷冷的站着,冷冷的瞧着远去的冷剑生,居然没有动一动。

嘴角鲜血却已流了出来。

夜色渐渐已消失,东方苍白如纸。

叶孤云的脸比纸更白,又白又透明,透明的仿佛是死人。

他为什么没有去追?冷剑生为什么没有折回来杀叶孤云?这两人难道在彼此相让?

苍白的脸颊,嘴角的鲜血却是漆黑的,漆黑而恶臭。

他竟已中毒了!

叶孤云冷冷逼视着那个方向,也是冷剑生逃走的方向。

大地上恶臭渐渐消失,林叶中吹过来的风潮湿而阴冷。

冷剑生竟已在他眼皮下逃了!

身子渐渐变得很疲倦、无力,精神也变得枯萎,就在这个时候,山坡下冲过来一个人,将马车踢飞,翻身掠起,闪电般握住叶孤云的手。

那只没有握剑的手。

“你还活着?”费力吃惊的看着叶孤云,似已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叶孤云点头。

“所以冷剑生死了?”

“没有。”

“为什么?你放了他?”费力咬牙吃惊、不信。

“我中了毒,而他好像只剩三成的内力。”

费力目光闪动,“你打伤了他?”

“不是我打伤了他。”叶孤云用力喘息着,又说,“是我破了莲花阵,他内力大损,所以就逃了。”

费力的手心竟已冒出了冷汗,他说,“如果不逃的话,你岂非要死在他的剑锋下?”

叶孤云点头承认。

“他也许想放过你,并不想杀你。”

“他绝不会放过我。”叶孤云咬牙,冷汗豆大般滚动,“因为他在那个时刻,并没有杀我的把握。”

“你也没有杀他的把握?”

“是的,我们谁都没有杀谁的把握。”

费力吐出口气,“谢天谢地,善哉善哉。”

叶孤云不语,吐出口气。

那一剑几乎要了他的命,若是躲开的慢一点点,那口剑一定刺进他的咽喉。

他必定已死翘翘!

费力目光闪动,他说,“你当时为什么不追出去?”

叶孤云痛苦之色更浓,他的声音里同样带着痛苦,“因为当时我的腿动不了了。”

这才令费力吃了一惊。

如果在那一刻,冷剑生回过头来杀叶孤云,机会岂非要比叶孤云多的多?

费力倒抽了口凉气,他说,“无论怎么说,你还活着。”

“是的,我还活着。”

费力扶住叶孤云,慢慢的又说,“只要你还活着,我们就有机会杀冷剑生。”

叶孤云点头承认,但他的目光却变得萧索、无力而又呆滞不已。

他仿佛时刻都会死去!

“你要挺住,千万不要死翘翘,否则我七八个老婆就没了。”

这声音忽然变得很遥远,遥远的仿佛在梦里,他也进了梦里。

他竟已晕眩了过去。

他忽然明白了冷剑生为什么不杀他了,因为冷剑生没有必要冒险,他知道叶孤云活不成了,又何必去冒险。

冷剑生呢?

他是不是也很不舒服?

街道上熙熙攘攘的,阳光升起的时候,赶集的人慢慢的多了起来。

臭水沟里也倒满了各式各样的垃圾,臭的令人难以面对,冷剑生就倒在里面,他躯体似已无法控制住。

他没有朋友,更没有亲人,现在如果死在这里,与死狗没有什么两样。

所以他努力挣扎、呼吸。

他不愿自己像死狗一样死在这里,然后等着发烂。

莲花阵一破,他的内力必然大损,半个时辰后,十成内力必会仅剩半成,这是不争的事实。

冷剑生的手忽然紧紧握住,却发现自己的剑没有了。

他忽然冷笑。

他笑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叶孤云,他一想到叶孤云动不了在那里等着死翘翘,他的心不由变得开朗、兴奋。

那一剑本就不是用来杀人的,本是用来逃亡的。

现在终于逃了出来,叶孤云却在那里等死,死了也许要好受点,等死的滋味却一点不好受。

于是他又笑了。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八十七章 被擒

冷剑生笑的疯狂、拙劣而又冷酷不已。

就在他笑的最猛烈的那一刻,笑意忽然冻结、冻死,他忽然看到一个人疯子般抱着个人从街道另一头奔来,又奔走,疯子般撞翻七八个小摊,奔向远方。

疯子般奔跑,并不能令他恐惧,他恐惧的是疯子抱着的那个人。

那人赫然是叶孤云。

叶孤云并没有在那里等死,他还有机会活着!

他的目光随着疯子飘向远方,然后嘴角都已流出苦水,又苦又酸。

而他自己呢?

却只能呆在这里等死,他不愿呆在这里等死,他要活下去,没有人帮助他,他也要活下去。

活下去也是种考验,首先得有吃的,这里没有吃的。

他挣扎着爬了出去,顺着香味,他爬了过去,这里是哪里?

院子里布满了菜帮子,还有鸡蛋壳,这里是厨房?他抬起头就看到了一只碗,碗里盛满了肉与青菜,还有泡的发胀的米粒,上面还有几只苍蝇在乱叫乱飞着。

他看了一眼,不竟落下泪来。

因为他看到这碗的边上竟趴着一条超级大狗狗,正虎视着他!

这竟是狗饭!

“只要你靠近我的口粮,我就跟你玩命!”这句话超级大狗狗并未说,但闪烁的目光中已隐隐露出。

冷剑生没有靠近,他只是在不停呕吐,将肚子里所有食物都吐的干干净净,他还在吐,渐渐已剩下胆汁与鲜血。

肚子已饿瘪,眼睛已在冒着金光。

他忽然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扑向那只碗,“如果想要活着,就要吃上几口。”

想不到他竟已向现实低头!

超级大狗狗嘶叫着扑向他,然后他与狗狗紧紧缠在一起,他咬狗狗一口,狗狗也咬他一口。

他撕咬的比狗狗狠,狗狗撕咬的比他专业!

又有谁能想到,一代剑客冷剑生会沦落到跟一条狗狗拼命,为了一口狗食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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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里闷热而干燥,连吹进来的风都是热的。

叶孤云挣扎着睁开眼,就看到了老头子,老头子看见他醒来,笑了笑。

“你的命果然很硬。”

叶孤云点头承认。

“我要告诉你两件事,一件是好消息,一件是坏消息。”

叶孤云等着听。

“好消息就是你将冷剑生的老巢端了,很多人要来谢谢你。”

“那坏消息呢?”

老头子叹息,“冷剑生直到现在还未出现,很多人找不到冷剑生,说要宰了你。”

“他们为什么宰了我?”

“因为你将冷剑生吓跑了,他们杀不到了,这对他们来说,很难过。”

“他们为什么很难过?”

“因为他们要找冷剑生报仇。”老头子倒抽了口冷气,又说,“他们都有点来历,有海南派的,有青城派的,也有武当山的,也有五毒教的,反正什么人都有。”

“他们现在在哪里?”叶孤云目中掠过一道阴影。

这种事好像很麻烦,以现在的自己,好像没法子应付,只要他们过来,叶孤云身上再多长十几条腿,也逃不脱的。

“他们就在外面厅堂喝茶。”

这句话仿佛是根鞭子,叶孤云的脸已扭曲、变形。

“你现在是不是很怕?”老头子的脸已变得苍白,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叶孤云点点头。

“我也很怕,他们就在外面等你醒过来,只要你一醒过来,就要杀你。”

叶孤云呼吸急促,“他们要杀我?”

老头子沉思,久久才说,“听说除了为找冷剑生,也为了一口剑。”

“灾星剑?”

老头子点头,他说,“就是灾星剑。”

叶孤云眨了眨眼,又说,“我并没有灾星剑,你是知道的。”

“是的。”老头子又说,“我不但解释过,也将你这口剑送给他们看看。”

“他们怎么说?”叶孤云苦笑。

“他们说杀了你以后,灾星剑就会出现。”老头子又说,“你现在是不是在想着你的朋友?”

“是的。”叶孤云又说,“他说不定会帮到我。”

“他不在这里。”老头子惋惜。

叶孤云怔住。

他为什么不在这里?费力的功夫并不弱,江湖中能动的了他的人,并不多。

难道他已出事了?

叶孤云的心渐渐发慌,他只希望费力不要出什么事。

老头子笑了,笑的很凄凉,“一两个门派,我还能应付,大不了跟他拼一拼,可是这么多门派。”

“你还是把我交出去吧,我不会怪你的。”

老头子已在沉思着,久久才说,“现在好像只有一个法子能救你。”

“什么法子?”叶孤云眼睛都已睁得很大。

“可惜那也是不可能的事。”老头子吐出口气,脸上现出绝望之色。

叶孤云深深吐出口气,大叫着,“我终于醒了。”

老头子被吓了一跳。

身边忽然多出十几个人,十几个掌中带剑的人,每个人都在盯着叶孤云看,最近的就是个女人,桃花般的眼睛直勾勾瞧着叶孤云的脸。

叶孤云笑了笑,“想不到我的架子很大,我身体并无大碍,还劳烦这么多江湖朋友大驾。”

“你的身子并无大碍?”桃花般的眼睛里,竟已掠过一丝恐惧之色。

叶孤云出剑,绝不落空,这句话她并未忘记,也不敢忘。

“是的,我身体已彻底好了。”叶孤云忽然站起,伸手一抓,一口剑已到了他手里。

他们的脸色忽然变了,变得比死人还难看。

“你居然没事?”蜜桃般的眼睛里竟已露出恐惧之色。

“我为什么要有事?”叶孤云忽然冷冷说,“你们要杀我,是不是?”

他冷冷往四周看了看,声音忽然变的又冷又冰,又说,“那我也就不必客气了,我杀人本就很多,多杀一个不算多,少杀一个不算少。”

后面几个人身子忽然一滑,已到了外面,飞身一掠,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他们仿佛已嗅到危险,知道自己先走为妙。

蜜桃般的眼睛闪动间,身子靠到了一侧,远远的站着,不再说话。

叶孤云笑了,笑声中他已刺出一剑。

剑光一闪,三个人忽然惨呼着倒下,鲜血从他们腰际飞出,他们的身子竟已断成两截。

屋子里骤然变得安静,有腿的人,忽然都消失了。

老头子目光闪动,额角那根浮筋不由轻颤,他说,“叶孤云出剑,绝不落空,这句话果然不假。”

“你看他们怎么样?”

“好像都不行。”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想说他们都是窝囊废、饭桶。

这些号称名门正派的人,在叶孤云剑下,实在不堪一击。

叶孤云忽然伏倒在床铺上,脸上根根肌肉已因过度疼痛而扭曲、变形,他竟再也支持不住了。

老头子忽然将他的手握住,“你现在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叶孤云勉强住自己,忽然说,“我要快点离开这里,这里已非久留之地。”

他挣扎着站起,却又烂泥般软软倒下。

老头子摇了摇头,久久说不出一句话,他很想去帮,却不知该怎么去帮。

就在他伸手扶叶孤云的时候,他的身子忽然动不了了,然后身边站着一个女人。

蜜桃般的眼睛里充满了笑意,她说,“看来还是我的运气好点。”

老头子汗如雨落,“你想做什么?”

叶孤云一口鲜血吐出,挣扎着站起,又软软跌倒,“看来你的运气是很不错。”

“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叶孤云上下打量了一下,笑了笑,又说,“你是女人。”

蜜桃般的眼睛细眯,掌中忽然多出一把折扇。

这把扇子竟是铁的!

叶孤云忍不住惊呼,“铁扇公主!”

蜜桃般的女人冷笑,“错了。”

“那你就是铁扇娘子了。”叶孤云咬牙,忽然又接着说,“你想杀我?得灾星剑?”

“非也,非也。”

铁扇娘子的眼睛忽然盯着老头子,只是轻轻笑着。

叶孤云忽然说,“我跟你走,你放过这人。”

铁扇娘子微笑,“你很聪明,也很重义气,只是运气差了点。”

叶孤云微笑点头。

他已伸出了手,又说,“现在我已是你的,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没有理由拒绝了。”

铁扇娘子苦笑,轻轻将叶孤云拉起来,然后就微笑,她笑的很得意。

叶孤云凝视着老头子,笑了笑,“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就此别过了。”

“你为什么这么做?”老头子浮动的青筋跳动更加剧烈。

“因为你还不算老,冷剑生已消失,关外的那条道已打通,你还有很多事要忙。”

铁扇娘子提起叶孤云纵身一掠,已到了两丈外,“你可知他打通这条关道做什么?”

“不知道。”叶孤云又说,“但我知道他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太坏。”

铁扇娘子大笑,她仿佛没有见过这么好笑的事。

“你笑什么。”叶孤云吐出口气,又说,“你笑起来的样子很难看,我多看一眼都会忍不住想吐。”

铁扇娘子的脸忽然变了。

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脸竟已变得通红。

叶孤云挣扎着又笑了笑,“我是不是说的不对?”

铁扇娘子忽然将他另一只手上的剑夺下,冷冷说,“看见你的剑在我边上晃动,我就难受。”

叶孤云眨了眨眼,又说,“我都这样了,你还怕我?”

“还是防着点好,你的剑已被排上江湖七大凶器之一。”

叶孤云又笑了,他说,“你带我出来,是不是为了杀我?”

“你急着要投胎?”

“是的,我活在你手下,实在难受,还不如死掉的好。”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八十八章 好处

叶孤云笑着不语。

他垂下头凝视着光秃秃的街道,不愿看一眼这女人。

铁扇娘子却在看着他,“你笑什么?”

“我难道不应该笑上一笑。”

“你有什么理由要笑?”铁扇娘子蜜桃般的眼睛忽然瞪的又大又凶,她说,“你说不出所以然来,我一定打烂你的屁股。”

她说着话的时候,声音中都充满了愤怒之色。

叶孤云依然在笑着,他笑的快忍不住了,他说,“你们这些人找我累不累?”

铁扇娘子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们找我,又怕我杀你们,所以等我杀不动人的时候过来。”叶孤云又说,“但你们看我还可以杀人,遛的比兔子还快。”

叶孤云又笑了。

他笑的十分得意、讥讽,笑这些有贼心没贼胆的人。

铁扇娘子只觉得脸红了红,“是的,我们是很怕,因为你的剑很可怕。”

叶孤云慢慢的抬起头看着铁扇娘子,笑的又变得怜惜、同情,他说,“虽然你们很缺德,但是也挺可怜的。”

“可怜?”铁扇娘子掌中折扇一挥,屋脊骤然有一大片陷落,她笑了笑,“你看我是不是可怜。”

“是的。”叶孤云笑着又说了一次,比刚刚说的还要大声。

铁扇娘子目光闪动,“你想早点死?”

“你不会这么快就杀我。”叶孤云笑了笑,笑的眼泪都已流下,“你来呀,快点杀我,你若是不杀,就是你娘偷人生的。”

铁扇娘子高高举扇,却始终下不了手。

“你果然是你娘偷人生的!”

铁扇娘子将折扇收回,一巴掌打在叶孤云脸颊上,掌声清脆有力,笑意却变得更加讥讽、轻蔑。

叶孤云大笑,“你是你娘偷人生的,你娘也是。”

铁扇娘子鼻子已喘息,一脚踹在叶孤云肚子上,叶孤云抱着肚子打滚,脸颊上却仅有讥讽、轻蔑。

“你现在还笑不笑了?”

叶孤云格格笑着,目光仿佛更同情了。

同情而讥讽、轻蔑。

“你有种就快点打死我。”叶孤云笑的连嘴里都吐出了血沫,他又说,“你若是打死我,我就真的服了。”

“我不会打死你的。”铁扇娘子居然也笑了笑,“我不能让你这么舒服的死去。”

“哦。”

铁扇娘子提起叶孤云斜飞四丈,两个起落,到了古树之巅,目光四处看着。

她仿佛在找着什么。

“你找什么?”叶孤云微微闭上眼,又说,“你去哪里都好,不要去酒楼这些地方。”

“为什么?”

“因为我说不定会见到比你还恶心的人。”

“你......。”铁扇娘子竟被气的说不出话了。

铁扇娘子咬牙,冷冷笑了笑,“好,如你所愿,我不会去那些地方。”

她忽然提起叶孤云身子,掠向那片池水,他就将叶孤云忽然丢进池水里,瞧着叶孤云在池水里扑腾、喝水。

看到对手在鼓掌之中忍受着折磨,本是她的一种享受,她本该笑出声音。

可是她现在却没有笑出声音,反而觉得怒气要撞破脑门,她说,“看你还能笑到什么时候。”

叶孤云在笑,他不得不笑。

因为他知道铁扇娘子绝不会杀她,她还想在他身上得到自己需要的东西,所以他并不担心会死翘翘。

就在叶孤云神志不清似梦非梦的那个瞬间,他忽然发觉自己已躺在干燥而柔软的床上。

他知道自己在吐,却不知道到底吐了多久。

他知道边上有人在看着他,却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是些什么人,无论是什么人,叶孤云都不愿看到。

因为他生怕多看一眼这些名门子弟,会忍不住想吐。

外面传来了敲锣声,也传来了声音。

叶孤云就在这声音中醒来的,他挣扎着说,“我还没死?”

“你不会这么舒服死的。”蜜桃般的眼睛满是微笑满是戏弄。

叶孤云眨了眨眼,轻轻的说,“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蜜桃般的眼睛,眨了眨,她的声音居然也笑的像是蜜桃,“我只想听一件事。”

“什么事?”

“我只想听听冷剑生的下落。”

“那你靠过来,我告诉你。”叶孤云笑的很神秘,也很诚恳。

铁扇娘子眨了眨眼,“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之前可是很讨厌我的。”

叶孤云又笑了,他说,“之前你非但令我讨厌,也令我想吐。”

他格格笑着,又接着说,“现在也一样,我依然很讨厌你,依然想吐。”

边上已有人在笑,金黄色的衣衫,金黄色的披风,金黄色的靴子。

掌中剑也是金黄色的,握剑的手轻抚着剑穗,笑意已掠至眉梢。

铁扇娘子脸色变得发白,但她居然强忍着,她说,“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叶孤云不笑了,过度的笑,也会令人疲倦,他已在喘息,他说,“因为高兴,所以我想说说。”

他说着话的时候,忽然伸出手在铁扇娘子屁股上重重掴了一巴掌。

铁扇娘子的脸色忽然变得涨红,蜜桃般的眼睛里竟带着难以掩饰的刺激。

叶孤云强忍着吐意,他说,“快点过来,我只想对你一个人说。”

铁扇娘子呼吸急促,忽然靠了过去,“你慢点说,当心点。”

她仿佛生怕叶孤云一不小心就死翘翘,说不出冷剑生的下落,叶孤云伸长了嘴,等着。

铁扇娘子果然将耳朵靠了过去,周围的人目光中都已冒出红光,“你可以说了。”

叶孤云点头,“......。”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动了动嘴巴而已,动的很慢,然后就停在那里等着。

每个人都在等着,每个人的目光都充满了期待与需要,铁扇娘子媚笑,又说,“我没听清,你说的是什么?”

叶孤云眨了眨眼,“你居然没听清?”

铁扇娘子点点头,柔声说,“是的,我什么都没听到。”

“那我再说一次。”

铁扇娘子笑意更浓,她慢慢的又将耳朵靠过去,贴向叶孤云的嘴。

叶孤云吐出口气,他说,“我要说了,你可要听清楚了。”

铁扇娘子连连点头。

叶孤云的嘴巴又动了两下而已,然后就停在那里,不动了。

他也没笑。

铁扇娘子笑了笑,她又说,“我还是没听清,你能不能再大声一点?”

叶孤云不语,静静瞧着满是假笑的脸颊,特别是她那张嘴畔的丝丝笑意,实在比哭还要难看。

久久之后,他又觉得胃部抽动,所以他用力按住,强忍着吐意。

她又说,“只要你说出冷剑生的下落,我们就......。”

叶孤云忽然说,“我已告诉你了,现在我要休息了。”

他并没有休息,而是瞧着边上十几个人红着眼,冷冷瞧着铁扇娘子,恨不得瞪死她。

“冷剑生在哪里?他说了在哪里?”

“你想独吞好处?”

“快点说出来,......。”

......。

叶孤云只觉得一阵晕眩,他忽然明白了,他们从冷剑生身上,一定可以得到很多好处。

他静静的看着他们,瞧着他们人性最丑恶最变态的一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又笑了。

这里也许只有一个不动声色坐在那里,他静静的看着叶孤云,既没有笑,也没有哀伤。

金黄色的衣衫,金黄色的披风,金黄色的靴子。

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剑穗,他忽然大声说,“好了,你们都停下来。”

大多数人都停了下来,只有两个人还在继续,仿佛还未满足。

只见铁扇娘子已要招架不住了,衣衫撕掉了几块,发丝也乱得跟狗啃似的,脸颊上满是委屈与痛苦。

她说,“我真的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

“鬼才相信。”这人的目光最红,脖子也是最粗的一个,他说,“一定是你故意的,你想独吞,你想躲开我们,去找好处。”

黄衣人的手停下,目光冷冷盯着这人,等着他将这句话说完,他才慢慢的说,说出三个字。

“你放屁。”

这人立刻闭上了嘴,似已变成哑巴。

黄衣人笑了笑,又接着说,“叶孤云根本就没说。”

叶孤云点头微笑,不语。

黄衣人微笑,笑的说不出的诚恳、友好,“你是个聪明人,说出来大家都有好处,也少不了你的。”

他笑了笑,又说,“慕容秋黄绝不会让别人杀你,你可以放心的说。”

“说什么?”叶孤云仿佛不明白他的话。

他仿佛已变傻。

慕容秋黄笑了笑,又说,“当然是冷剑生的下落,这人并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仇人,你犯不着包庇他。”

“是的。”

“所以你说出来,对你只有好处。”

“我有什么好处?”叶孤云笑了笑,又说,“这个我很关心,我现在就想听听。”

他觉得这里很有趣,只希望慕容秋黄说出后,自己不会想吐。

慕容秋黄等到这里每个人都不出声,等到叶孤云平静下来,才说了一句奇怪的话,“你觉得莲花阵怎么样?”

“杀人挺不错的,无论什么人进去,都很容易变成死人。”叶孤云苦笑,“我就差点变成死人。”

“你是唯一的一个活人。”慕容秋黄眼眸里竟已露出尊敬之色,他又说,“冷剑生原名为莲花真人,朝廷边关守将账中第一谋士,有七败七擒之功,朝廷加封为莲花阵王,号莲花居士。”

叶孤云不明白,已莫名的对这位剑客生出了敬仰之意。

他不明白冷剑生这样的人,为何会给他们带来好处,看起来好处显然还不小。

“你一定不知道七败七擒是什么意思?”

叶孤云不知道,所以他摇摇头。

“大辽统帅一律戎,七次征讨莲花阵,七次大败,七次被擒,七次被放,这就是江湖流传的七败七擒。”

叶孤云吃惊住了。

他没有想到冷剑生用剑了得,在战场上杀敌居然也这么高妙。

“你是不是对冷剑生有点敬佩了?”

叶孤云点头,他并不否认这一点,虽然很想杀他,想得要命。

“曾经七败七擒大辽统帅一律戎的这样人物,被你抄家了,老巢被你端了,你现在心里有什么想法?”慕容秋黄似笑未笑,嘴角却透着一抹淫狠之色。

叶孤云苦笑不语。

慕容秋黄又说,“你这一出手,几个大势力都得跟着出手。”

叶孤云眨了眨眼,“你们也是其中一个势力?”

慕容秋黄并没有否认,也不承认,他继续说,“有三个大势力在找冷剑生,第一个当然是雁门关守城大将,马忠魂,他调动二十五万大军全城搜索,不论死活,赏金一千两。”

叶孤云倒抽了口冷气,只觉得心也在发凉。

慕容秋黄笑了笑说,“这个你不用担心,官兵找不到你的。”

可是他忽然又沉下脸,冷冷的说着,“只要抓到你,一定有七大酷刑等着你。”

“七大酷刑?”叶孤云想笑却笑不出来。

“我知道两个。”慕容秋黄脸色忽然变得冰冷而苍白,“一个是下油锅。”

他解释了一下,“下油锅就是将你衣服扒光了,往油锅里一丢,等到你浑身被炸得发黄,才能被捞出来。”

叶孤云闭上眼,也闭上了嘴。

慕容秋黄又说,“另一个就是百马分尸。”

他阴恻恻的笑了笑,又说,“据说用一百匹马拉开你的身子。”

叶孤云不语。

额角却已落下冷汗,用一百匹马去杀人,疼不疼先别说,光这数字便足以将人吓死。

慕容秋黄笑了笑,又说,“我现在将你交给官兵的话,你一定好受不了。”

叶孤云点头,又说,“那第二个势力是谁?”

“当然是大辽一律小妹。”

“一律小妹?”

慕容秋黄笑的更愉快了,他说,“他出一万两黄金,找冷剑生,不论死活,都值这么多的钱。”

叶孤云不语。

他很清楚一律小妹当然是大辽皇室中人,想杀冷剑生想的更要命。

“你一定想不到第三个势力是什么人?”

叶孤云睁开眼睛,盯着慕容秋黄,等着他说。

他等的时间并不长,慕容秋黄就笑了,他笑的连眼波里都充满了光芒,他说,“这人是宰相的千金,名字就叫千金。”

“她出什么代价?”

“我不知道。”他笑了笑,又说,“至少他会嫁给这人。”

叶孤云眼眸里隐隐现出厌恶之色。

他最讨厌千金小姐,娇生惯养的样子,实在令人难受,他听了就很难受,他只希望自己千万不要见到这人。

他情愿去撞墙,也不想见到。

慕容秋黄好像很得意,他又说,“我们都跟着千金来的,我们彼此都有过约定,谁当上了千金的丈夫,都会送很多好处给大家。”

叶孤云厌恶之色更浓。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八十九章 千金抛绣球

门外的敲锣声更响。

慕容秋黄眼睛已亮了,每个人的眼睛都已亮了。

叶孤云听不出这锣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更想不通他们为何这么高兴。

铁扇娘子不是很高兴,这种高兴仿佛不属于她。

她看着叶孤云,忽然说,“你为什么不高兴?”

“我应该要高兴?”

“你们都是男人,都应该高兴一下。”她说着说着竟已变得萧索而凄凉。

叶孤云忽然看向其中一人,笑了笑,“难不成千金要抛绣球,挑相公?”

这人点点头,目光中愉快之色更浓。

慕容秋黄淡淡笑了笑,“现在若是将冷剑生交给她,就可以见到她,也就有机会成为宰相的东床快婿。”

叶孤云面无表情。

黄昏下阳光并不剧烈,晚风变得轻柔而凉爽。

街道上这时苦力已回去,高楼已搭建好,鲜红的绣球在少女掌中晃动。

少女的眼睛灼热而发着亮光。

下面的眼睛当然更亮,慕容秋黄居然也走了出去,就站在门口,静静的瞧着少女。

他知道少女一定会多看一眼自己,他那种成熟而潇洒的风度并不是时常所能见得到的,他有信心能吸引着她。

少女果然在看着他这边,居然带着笑意。

慕容秋黄也笑了。

他吐出口气,虽然没有将冷剑生找到,但他并没有后悔,因为毕竟已吸引住千金。

他相信此时的千金心里一定在想着如何如何。

叶孤云瞧着铁扇娘子,笑了笑,“你为什么不出去看看?”

“我为什么出去看。”铁扇娘子又说,“我现在只要把你看好了,我的好处就不会少。”

叶孤云笑了笑,“你到外面站站,如果接到绣球,那好处岂非更多?”

铁扇娘子的脸居然红了红,她冷冷的笑了笑,“我接到绣球也不会有好处的,你难道看不出来?”

叶孤云点头,“你抢到绣球可以交给慕容公子,不就有好处了。”

铁扇娘子不语。

慕容公子笑了出来,“这的确是好主意,可惜行不通,因为这位千金很特别。”

“有多特别?”

叶孤云看不到千金的人,却勉强能看到千金的腿,正如千金只能看到叶孤云的腿,也看不到叶孤云的脸。

慕容秋黄笑着不语。

这个时候,高楼上忽然跃下七个人,七口剑。

七个人忽然站在七个角落,手里提着剑,也提着一只巨网,像是银丝编织而成的,一看便知极为结实极为牢固。

叶孤云看得出奇了,“他们做什么?”

慕容秋黄苦笑,“如果有人接到绣球逃走,一定死翘翘,如果有女人接到绣球,一定死翘翘,如果是太瘦的人接到绣球,一定死翘翘,如果太矮的人接到绣球,一定死翘翘,如果......。”

叶孤云傻了。

这哪里叫挑情郎,简直叫杀人。

慕容秋黄苦笑,“你一定还有别的想问,是不是?”

“是的。”叶孤云盯着每口剑另一只手都拿着巨网,他想不通这是做什么的,难道是接到绣球的人,都得要被网子网住,然后带回去给千金看看?他吐出口气,“他们手里为什么拿着个巨网?”

慕容秋黄苦笑之色更浓,“无论什么人接到绣球的同时,一定会被巨网网住。”

“然后呢?”

“然后就被带上去,给千金看看。”慕容秋黄又说,“看上的就立刻带回去当相公,看不上就立刻杀了,然后再抛绣球。”

叶孤云吐出口气,脸都被气的发白。

慕容秋黄又说,“你可知那七口剑有什么来头?”

“不知道。”

“他们都是江湖富有盛名的剑客,也是江湖中有名的七侠。”

叶孤云说不出话了,他已闭上了嘴。

这个时候,外面有人伸出了双手,高高的伸出,准备做好抢绣球的动作。

慕容秋黄笑了,他的手并没有伸出,但他已做好充分的准备。

叶孤云又说,“你为什么不靠近一点?”

“我不用靠近。”

“你不担心绣球被别人抢走了,你自己空欢喜一场?”

慕容秋黄笑了,笑的自信而又得意。

“你好像很有把握?”

“我的确很有把握,而且很大。”

叶孤云愣了愣,又说,“你不担心绣球抛不到你这里?你与千金之间毕竟挺远的。”

慕容秋黄又笑了,“这个不必担心,据说这位千金也算是半个江湖中人,手上功夫也许比江湖中大多数人都要好。”

叶孤云点点头,又说,“看来我只好先恭喜你了,因为这里站着的人,没一个比你好看的。”

慕容秋黄点头微笑。

叶孤云又看了看铁扇娘子,忽然问,“如果你是千金,你会把绣球抛给谁?”

铁扇娘子想都没想,直接就说,“当然是慕容少侠了,他年轻有为,风度翩翩,飒爽英姿,风流潇洒,玉树临风......。”

慕容秋黄咯咯笑着。

叶孤云吐出口气,轻轻咳了咳,他生怕铁扇娘子就这样说下去,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这个时候外面的锣已敲响,三声锣。

千金抱着绣球到处看着,她仿佛正在找寻着心中的情郎,下面的人已要急疯了。

下面七口剑的手忽然握住剑柄,紧紧握住,仿佛随时都会杀人。

慕容秋黄也淡淡笑了笑,他的武器就是笑容,也是他的魅力所在。

很多少女面对他的笑容,回去都会睡不着觉,得相思病然后郁郁寡欢,这并不夸张。

叶孤云忍不住想吐。

千金手里的球终于抛了出去。

绣球刚抛出,就到了一个人的手里,这人轻功实在很不错,年龄也不大,笑起来也不会令人讨厌。

他忽然笑了起来。

就在他笑的很得意的时候,剑光一闪,鲜血飞溅,躯体骤然化作两截。

这人竟已死了!

剑尖鲜血并未滴尽,微微已入鞘,他说,“这人太瘦。”

叶孤云吐出口气,又摇了摇头。

每个人都吃了一惊,似已都不信这是真的,却又不得不信。

绣球已到了千金手里,她愉快的呼唤,“你们继续,不要紧的。”

这个时候,绣球又已抛出,下面一人忽然纵身一掠,抱住了绣球,这人轻功并没有先前那人高明,但也不算太差。

千金看着这人,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距离这人最近的一口剑,忽然出手,剑光一闪,小命报销。

这人抱到绣球的瞬间,脸颊上的肌肉忽然扭曲、变形,鲜血从咽喉箭一般射了出去。

每个人都看得再次吃惊,又惊又怕。

这里面已有七八个人已燕子般掠起,冲天而去,这种绣球选郎君,就算是说书先生也说不出的。

千金微笑着,看了看下面,下面的人虽然不多,但好看的却还不少。

她微笑着说,“你们快点抢绣球,抢到了,就跟我回去成婚洞房了,”她忽然又抛了出去。

这次抛出的绣球已没有那么吸引人了,很多人看着都已不愿去接了。

但还是有人接着的。

慕容秋黄讥笑,站在那里也一动不动,他仿佛并不着急。

这人一只手紧紧握住绣球,另一只却紧紧握住剑柄,眼睛紧紧盯着靠他最近的那口剑,千金的七剑之一。

千金还是面无表情,没有一丝笑意。

一口剑忽然动了,他一动就忽然将抢绣球的人杀了。

出剑之快,杀人之狠,江湖中也许绝不会超过十人,抢绣球的人当然也是剑客,但他的剑还在鞘中,握剑的手依然紧紧握住剑柄。

这人还年轻,脸上的笑容绝不会令人讨厌,就算是男士见了他,也会认为这人与千金挺相配的。

可是却已死了,死在千金带来的七口剑其中一口剑下。

剑尖上的鲜血还未滴下,忽然已入鞘。

绣球当然已到了千金手里,她依然在微笑,笑的温柔而动人,“你们继续,不要紧的。”

每个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心里仿佛都已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阴影。

残阳消失,夜色渐渐笼罩了大地。

千金忽然看向慕容秋黄,笑了笑。

慕容秋黄的脸在夜色里看来,苍白的像是死人,他忽然将手背到后面,他仿佛决心不去接这绣球。

他并不想死在这七口剑下。

楼下的人并不多了,但里面还是有骨气的人,最有骨气的当然是鼻子抽气最凶猛的人。

这人忽然大叫着指向千金,“你这是抛绣球还是杀人?”

千金居然没有生气,居然笑了笑,“当然是抛绣球。”

“那刚刚那人......。”

千金不再说话。

下面七口剑之一的一口,忽然说,“那人名叫杨雨池,已有八房姨太太,十六个儿子,二十四个女儿,昨晚在春香阁包下了二十个女人陪他吃饭、洗澡、睡觉......。”

听的人脸已扭曲,鼻子里的闷气忽然消失,久久说不出半个字来。

只见这口剑忽然逼视着这人,鼻子里的闷气已消失,眸子里却露出恐惧之色。

楼下的人已更少。

七口剑依然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一只手紧紧握住剑柄,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巨网。

夜色彻底降临,每个人都已融入黑暗,每个人的脸都苍白如纸。

楼上已飘出两盏花灯,提灯的女人面黄肌瘦,身子却站得笔直,目光发亮的像是地狱里浮动的鬼火。

两个人忽然一边一个站着,木桩般矗立在两侧。

千金笑了笑,她依然在笑着。

他笑着将绣球抛向慕容秋黄。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九十章 千金的轿子

屋子里沉闷而又漆黑,铁扇娘子脸色仿佛并不好看,已缩到墙角了。

她仿佛已看到某种不祥而恐怖的事情即将要降临。

“你为什么要怕?”叶孤云忽然安慰着。

“我也不知道。”她的声音居然变得轻颤,躯体也好不到哪去。

也许正因为不知道,才令她恐惧,知道了也许就不会这么恐惧了。

“你是女人,又不抢绣球,你不必害怕的。”他说的很有道理,也把事情分析的很情理些。

铁扇娘子点头。

就在她点头的瞬间,就看到了一个绣球忽然箭一般射了过来,射向她自己,然后自己竟抱住了绣球!

她顿时眼睛发直,连呼吸仿佛都已消失,呆呆的看着门口。

只见剑光一闪而过。

慕容秋黄忽然倒下,从漆黑的夜色里依稀可以看出他的腿被削断了一只。

他的脸已扭曲、变形,口水顺着嘴角流下,他整个躯体因过度疼痛而痉挛收缩,他大叫着,“我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杀我?”

这口剑没有看他,忽然出手。

剑光飞向铁扇娘子的咽喉,咽喉鲜血飞溅。

铁扇娘子脸上的恐惧顿时僵硬、硬死,忽然将绣球抛向叶孤云。

她倒下去的时候,脸颊上还带着恶毒而凶狠的笑意,她仿佛已看到叶孤云也死在那口剑下。

叶孤云紧紧抱着绣球,眼睛却在盯着握剑的人。

他说,“绣球到我这里了。”

这口剑掌中剑叮的入鞘,另一只手忽然已出手,将叶孤云紧紧网住,然后就挂在后面,慢慢的走了出来。

他走到慕容秋黄身边的时候忽然停下,忽然盯着叶孤云,忽然冷冷说,“绣球是用手去抢的,并不是用脚。”

慕容秋黄咬牙,背脊顷刻间被冷汗湿透,他想说话却感觉喉结被东西死死塞住,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口剑点点头,“那好吧,我走了。”

他说走就走,走到外面,身子一掠,就到了上面。

于是叶孤云就看到了千金。

千金并不是个很难看的少女,也许比大多数少女都要新鲜、娇艳。

千金微笑,“我就是千金。”

叶孤云勉强自己挤出笑意,“久仰久仰。”

千金慢慢将他从网子里拉出来,就像抱宝宝似的抱着,她笑了笑,才说,“幸会幸会。”

叶孤云看了看两盏花灯,又看了看下面。

他忽然说不出半个字了,下面的人已离开,两盏花灯斜插在木桩上,正微微扭动着。

七口剑忽然纵身一掠,忽然从夜色里消失。

千金静静的看着叶孤云,渐渐呼吸竟已急促,就连鼻尖都沁出了热汗。

她说,“老规矩,我们先去洞房。”

叶孤云目光抽动,声音都变得不稳,他说,“你要跟我洞房?”

千金点头承认。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千金不语,呆呆的看着叶孤云,看的很仔细。

叶孤云已要受不了了,他仿佛已快要炸了,他忽然说,“我有二十三个老婆,五十七个女儿,八十六个儿子,昨晚我在春香阁包了两百多个女人陪我喝酒、吃饭、洗澡、睡觉......。”

他仿佛生怕千金不会生气,所以又说,“我在扶桑浪人营里养了一百多个女人,每年的夏天,我都要去好好快活快活,......。”

千金静静的看着他,脸上居然没有一丝表情。

叶孤云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兴奋,“我有那么多女人要照顾,一辈子也许都亲不到你两口,......。”

他已将世上最放荡最淫狠的话都想了出来,也说了出来,这种话说出口,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厌恶。

千金依然在看着他,直到叶孤云将所有的话都说玩,才吐出口气。

“原来你是这样的人,本千金差点看走眼了。”

叶孤云已在喘息,他笑了笑,笑得也很放荡很淫狠,他说,“我就是这样的人,你现在知道是不是已迟了?”

千金点头,“的确已迟了。”

“你后悔了?”

“没有。”千金眨了眨眼,“我一点都不后悔。”

她不让叶孤云说话,忽然问,“昨晚你包下了两百多个女人?”

千金仿佛有点不信这是真的。

叶孤云想都没想,直接就点点头。

千金讥笑不语。

叶孤云看着她的笑意,只觉得心在收缩,背脊发冷,“你不信?”

“我当然不会相信。”

叶孤云笑着不语。

“昨晚你在地头蛇那里,以为我不知道?”千金依然在讥笑。

叶孤云的脸忽然凝结,他想笑一笑却笑不出。

千金笑意不变,她说,“我以为你只是有点下流,没想到你根本就不入流。”

叶孤云眨了眨眼,不语。

“你昨晚把费力留在有两三百女人的房子里,你却溜了,去找冷剑生拼命。”千金瞧着叶孤云脸颊上的变化,瞧得很仔细,又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叶孤云?”

叶孤云这才吃了一惊。

千金笑了笑,“你从凤妖精那里出来,就根本没靠过女人,你以为我这个也不知道?”

“你还知道什么?”叶孤云吃惊的看着千金。

他当然知道千金嘴里说的凤妖精便是杭天凤,叶孤云想到杭天凤为自己所牺牲的一切,不由觉得心酸、寂寞。

“我还知道你一共救出了七个少女,每一个都足以轰动江湖。”千金忽然板起脸,又说,“被你杀了那一个,就是慕容世家的千金,慕容凤。”

叶孤云呼吸急促,“你居然知道那么多。”

千金慢慢将叶孤云放在桌上,轻抚着叶孤云的脸蛋,又说,“你为什么没有想到我就是里面其中一个少女?”

叶孤云吐出口气,愣了愣,“你也是?”

千金笑的些许伤感些许忧郁,她说,“那以为我是什么人?真的想去抛绣球,挑选情郎?”

“难道你不是?”

“这种事若是被爹爹知道,一定会脱掉我几层皮。”千金苦笑着。

叶孤云终于平静下来,就瞧着千金的眼眸,这少女眼眸里居然也带着很多少女独有的寂寞与空虚,也许还有些许无奈。

他深深叹息,“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要还你的恩情。”千金笑了笑,又说,“地头蛇那里有我的眼线,所以我知道你去跟冷剑生拼命的事。”

叶孤云点头,却还是不信。“你在那里都有眼线?”

千金点点头,笑得坏坏的,她说,“在那里有眼线,可以知道很多江湖中的大事。”

“是的。”

“你知道我眼线是谁?”千金笑意又有点邪邪的,“你一定猜不到的。”

叶孤云也笑了,他笑着说,“难道是地头蛇自己?”

千金笑不出了,被别人一下子猜中的事,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我好像一下子猜中了?”叶孤云苦笑。

“不要告诉我,你这是在瞎猜。”千金板起脸,又说,“我现在带你去见一个人,这个人一定是你想见的。”

“冷剑生?”

千金忽然盯着叶孤云的眼眸,仿佛是古董家在盯着一件极为珍贵极为悠久的古玩。

“你是不是想不通,我瞎猜的本事很大?”

千金点点头。

她转过身,就看到一定轿子停下,就停在他们七尺处。

千金的轿子很宽大,外面的轿夫也不少,足足有二十个,叶孤云躺在里面舒服的想睡觉。

她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你想睡觉?”

“是的。”叶孤云顿了顿,又说,“可我感觉有点不对,但说不出是哪里。”

千金笑了,笑的时候,她的额角都流出汗水,她说,“你难道怕我把你睡了?”

叶孤云眼睛忽然瞪的很大,轻轻吐出口气,“你居然这么冲动?”

“难道我不可以有?”

叶孤云苦笑,“可是......。”

千金慢慢的贴了过去,又说,“可是你跟别的女人上过床?而且还不止一个。”

叶孤云点点头,这正是他想说的。

他发现这个女人也很聪明,男人心里什么样的花花肠子,很难逃过她的眼力。

“你是不是想说我也很聪明?很懂得享受男人?”

这句话说出,叶孤云肚子里心简直要跳出嗓门,他忽然紧紧贴着边上,说,“我不行,你还是放过我。”

千金笑了,她笑着摸出一个精致盒子,盒子很小,里面的丹药却很大。

“这是什么?”叶孤云吃惊的看着这粒丹药,只希望没什么太大的名堂。

千金递给叶孤云,“快吃了他。”

叶孤云静静的看着,久久没有往嘴里放,他知道这并不是毒药,但也知道这也绝对不是正经的药。

不正经的药,还是少靠微妙,虽然他现在身子很虚弱。

千金眨了眨眼,“这是爹爹吃的,是我从他书房里偷出来的。”

叶孤云眨了眨眼,低下头瞧着席卷在一侧的千金,“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名堂。”

千金摇摇头,她又说,“我每次看见他吃完一粒,精神好像就好很多。”

叶孤云擦了擦额角的汗,又说,“有多好?”

千金沉思半晌,才说,“一夜可以不休息,第二天照样没事。”

她顿了顿又说,“从他房里出来的几个小娘都扶着墙出来的,身体好像快要垮了,又好像很不舒服。”

她说完就瞧着叶孤云的眼眸,仿佛想找出点什么。

叶孤云目光闪动,连呼吸都已剧烈不稳,就连手中那枚丹药都已掉了下去。

丹药刚掉下,千金的手就已抄住。

她吐出口气,她说,“爹爹若是知道这个丹药被我偷出来送给外人吃,一定会打死我的。”

叶孤云又擦了擦汗,“那你最好还回去,免得他老人家生气。”

“不行。”千金又说,“这个是我一点心意,你还是吃了它。”

她说着说着又将这丹药送给叶孤云。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九十一章 先锋女魔头

轿子已停下。

幸好轿子停下,叶孤云赶紧将丹药放至腰际,吐出口气。

不正经的丹药也许只合适不正经的人,他决定不靠这丹药,至少他现在很正经。

他们走下车就站在山洞前,洞里面金碧辉煌,连灯光下的瓷器,都显得灿烂不已。

柔风将杯子吹的嗡嗡作响,清脆而动听,宛如天外神曲。

“冷剑生就在这里面?”

“是的,我偷偷将他关在里面了。”

叶孤云苦笑,“这里面的东西,好像都很值钱。”

“是的。”千金笑了笑,“那当然,我千金要呆的一个地方,必须要像样点,马虎不得。”

她又说,“这里只能将就一下。”

叶孤云又苦笑,苦得嘴里都有了酸水,“你就不怕强盗来偷几样?”

“强盗其实很辛苦的,这里面东西本就是他们搬进来的。”千金笑得有点怜惜、同情,她又说,“我这里的东西只用一晚,明天就不要了。”

叶孤云吐出口气,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他听过一掷千金,挥金如土,这些词用来形容多么多么有钱的人,可是这些词用来形容千金,好像还有点不够。

千金倒了一杯葡萄酒,倒进用白玉雕成的杯子里。

杯子柔美光滑如处女肌肤,酒比鲜血更红更有光泽。

叶孤云接过酒杯,深深叹了口气,依然没有说出话来。

这样的地方,这样的酒,就算是在梦里,也是难得一见,何况在眼前,很多江湖中人为了见上一面,情愿死在里面,也不足为奇。

他放下杯子,就静静的凝视着千金。

千金柔柔握住他的手,凝视着叶孤云的眼眸,“你好像有话要说?”

叶孤云沉思半晌,才说,“冷剑生好像是个穷光蛋。”

千金点点头,又嗯了一声。

“你就不怕他将这里的东西全部偷走?”

千金摇摇头。

她得意的笑了笑,“因为他被我关在牢房里了。”

“这里还有牢房?”叶孤云吃惊。

千金不语,拉着叶孤云往里面走。

他看到牢房的时候,更吃惊。

牢房栏杆都是用金子铸成的,每一根都有象腿般粗细。

里面很宽大,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瓷器,床也很柔软,虽然叶孤云没有触摸,却很肯定这一点。

人未到,就已闻到了酒菜的香味,光光闻到就足以令人心神飞跃,见到却令人更美好。

叶孤云叹息,“这就是牢房?”

“嗯。”

千金眼眸已落到床上,薄薄的丝绸在一个人的身上轻轻浮动,“那就是冷剑生。”

叶孤云将这人翻了个身。

他的脸色骤然凝结成冰,久久才吐出口气,“他逃了!”

千金的脸色也动容。

她久久才说出一句话,“不错。”

床上有个洞,泥土很湿润,这证明是刚挖不久。

叶孤云握紧双手,身子往里跳,他刚跃起两尺就被千金拉住,她说,“等一下。”

“你要做什么?”

千金笑了,摆了摆手,说,“我们要庆祝一下,也要找冷剑生庆祝一下。”

叶孤云不明白。

她说要庆祝,就庆祝,后面忽然抬来两口巨缸,很沉,抬缸的人都是波斯巨奴,每一口缸边上都有七八个。

他们放下缸已在喘息,额角豆大般汗水正不停的往外流。

千金伸出手,两只金樽到了她手里,金樽里当然有了酒。

她说,“你尝尝,是什么酒?”

叶孤云只是闻了闻,就吐口而出,“是茅台。”

他虽不是酒鬼,但还不太笨,这酒很有名,很容易令男人记住它,酒有时候也跟女人一样,只有被男人拥有过一次,那个男人就会一辈子都牢牢记住,无法忘却,特别是不太讨厌酒的男人。

“你真识货。”她笑了笑,又说,“干。”

叶孤云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好像并没有一丝生气,反而很愉快。

一口酒咕噜一下,就被她喝完,她喝完就将金樽丢到洞里。

她咬着牙,说,“请这小王八蛋喝酒。”

她喘息了几下,忽然又说,“快点往里倒酒。”

超级大水缸忽然被举起,往洞里面倒酒,叶孤云被吓了一跳。

他实在没有想到那么平静的女人顷刻间竟变得那么激动那么疯狂,激动疯狂如野兽,也许她本来就是野兽。

她大叫着又说,“玩命的倒。”

她现在愤怒的连身子都已不稳,脸颊上根根肌肉竟已坚硬如钢铁。

叶孤云柔柔握住她的手,“你这法子是不是有点过分?”

“这还过分?”千金又笑了笑,笑的当然很疯狂很愤怒,她说,“好日子不过,拙过。”

叶孤云不语。

他此时对冷剑生竟已生出怜惜、同情,这样子死法,也许比宫里面的七大酷刑还要痛苦。

两只超级巨缸终于倒完,十几个波斯巨奴躺倒一片,在不停的喘息。

千金大笑着伸手一抓,就抓到一盏油灯,那盏油灯明明定在墙壁上的,可是已到了她手里。

叶孤云又吐出口气。

千金笑了凝视着叶孤云,她面对叶孤云的时候,忽然变得温柔、善良,“你看我是不是有点过分?”

叶孤云目光闪动,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既然你承认还不过分,我就来点过分的。”

她忽然掉过头,凝视着漆黑的洞穴,她凝视着洞穴的时候,忽然又变得疯狂、愤怒,她忽然将手里的油灯丢了进去。

然后她就静静欣赏着洞穴里的火光疯狂燃烧着。

她仿佛很得意,很愉快。

叶孤云目无表情,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握紧的手竟已沁出了冷汗。

千金忽然微笑着凝视叶孤云,“这样一来,他一定死翘翘了。”

叶孤云承认,这样一来,想不死翘翘也很难。

千金忽然说,“火熄灭时,将他掏出来。”

边上并没有人,但叶孤云知道一定有人,虽然看不见,但不能说没有。

千金笑着拉住叶孤云的手,“我们还有别的事可做。”

“你想做什么?”

“夜色撩人,我们岂能辜负了好风景?”

他们的确没有辜负了好风光,这里是最高也是最凉快的地方。

大大的青石光滑而平整。

仰视可触苍穹,俯视可观下面万里。

千金柔柔的笑着,“你看夜色是不是很不错?”

叶孤云点头,他已有睡意,眼皮已在发抖,说话都显得无力。

孤孤单单的眸子里却显得寂寞而空虚。

他说,“你经常这样子出来看夜色?”

千金点头,又说,“但我都喜欢一个人。”

“一个人?”

“是的。”千金眼眸里竟又露出少女独有的寂寞与空虚,她笑了笑,“你呢,不经常看?”

叶孤云没有说话,他的体力恢复了很多,他忽然好想去杀人。

他要杀的人就是冷剑生。

千金的手忽然轻颤,她是个聪明的女孩,也算是江湖中人,“你有杀气。”

叶孤云不语。

“你想去杀冷剑生?”

叶孤云点头承认。

“他一定已被烤糊了,说不定被挖出来了。”

叶孤云忽然说,“不会的,他这样子的人,绝不会轻易死的。”

“你能肯定?”

“我能肯定。”叶孤云又说,“像他这样的人,若是这么容易死去,就不是冷剑生了。”

他的目光忽然落到远方,他仿佛已看到了冷剑生从另一个洞里爬出来,正挣扎着站起,挣扎着活下去。

夜色渐渐退去,大地现出光亮。

冷剑生从洞穴里爬出来,就死肉般躺在大地上喘息,他很庆幸自己还活着,只要能活着,就是胜利。

他边上忽然躺下另一个陌生而漆黑的人,身子已被烤成漆黑,他看到冷剑生活着,正在喘气,才放松了下来,他说,“你果然还活着。”

“不错,我的确还活着。”

“我是边关守城大将马忠魂的副将,飞天虎。”

冷剑生凝视着飞天虎,目光充满了感激,他说,“感谢你救了我。”

飞天虎喘息着说,“我听到你被千金抓到,我就玩命的挖那条地道。”

“你挖了多久?”

“一天一夜。”飞天虎吐出口口水,却发现口水里都带着泥土。

“你受苦了,上帝一定会给予你幸福的。”冷剑生笑了。

他记得以前也是这样安慰下属的,这个法子很有用,虽然很俗气。

飞天虎陪笑着,“愿阵王大人福与天齐,寿比南山。”

冷剑生挣扎着站起,就看到了水池,他大笑着起来,笑的愉快而得意,他不得不笑一下,因为他竟已从千金手里逃了出来。

他本以为要死在那小丫头片子手里,因为那里本就没有一丝逃走的机会。

他前前后后找了一百多次出口,甚至连牢门的每一根金柱都仔细的摸了一次。

没有出口,一丝也没有,就在他躺在柔软的床上时,发现床下有了动作,也冒出个洞穴,......。

飞天虎也挣扎着站起,“阵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冷剑生笑着点头,然后就走向池水。

冰凉清澈的水流冲击着他的脸颊,这实在是一种享受。

他久久之后才抬起头,看了看飞天虎,然后他的脸彻底冻结冻僵。

“你是谁?”

这个女人并不难看,换作是平时,一定好好跟她过上几招,直到自己厌倦、疲倦、满足之后才会离开。

他离去的时候,那个女人通常都已崩溃、绝望!

可是现在却不同。

冷剑生的心里莫名的飘起恐惧。

飞天虎的脸颊上还带着笑意,随着河流渐渐飘远,躯体却还在他边上!

这女人出手实在快的出奇,快的要命。

刀尖上鲜血犹在滴,一滴一滴的滴着,滴得很慢,仿佛并不急着滴完。

这个女人身材也不错,脸蛋很白很嫩很光滑,一双眼睛水灵而动人,无论什么样的男人多看上一眼,回去一定睡不着觉,得相思病。

她的衣着很特别,虽然并不多,却是毛皮。

他看不出是貂皮还是豹皮,此时看来,更令人无法压抑心里的寂寞。

她慢慢的靠近,靠的很近,她说,“我是一律小妹。”

冷剑生冷汗如雨,心里的火焰熄灭,躯体剧烈颤抖,“一律小妹?”

他听过这个名字,这人就是连破七十二城的先锋魔头,一律小妹。

“你好像认识我?”

“是的。”冷剑生点点头,目光中充满了绝望,也充满了奔溃。

他的确认识,也很害怕这先锋小魔头。

一律小妹笑着的,她掌中的弯刀犹在滴血,鲜血并未滴尽,所以她并未放回腰际。

她说,“你认识我,那就好办了。”

“请先锋示下。”

一律小妹笑着挥刀,刀光一闪,他的腿忽然断了一条,鲜血顷刻间射出。

冷剑生咬牙,冷汗流得更多,他的手握得更紧,脸颊上的笑意更无奈。

谁说水清无鱼,一群鱼儿围过来正啄着他的鲜血。

“你笑什么?”

“我都快死了,笑一笑难道还有什么错?”冷剑生咬牙依然在笑。

“你没死,谁说你死了?”一律小妹冷笑。

她冷笑居然也很漂亮,漂亮的能令大多数寂寞而空虚的男人失魂荡魄,在漆黑而孤独的夜色里躺在床上,心一定跟猫抓一样。

冷剑生嘴角轻颤,心也在轻颤,他说,“我落到你手上,还不死翘翘?”

“谁说你死翘翘了?”她依然在冷笑,笑的说不出的冰冷,却也说不出的新鲜、娇艳而诱人。

冷剑生鼻子已喘息,鼻尖冷汗豆大般滑落,他仿佛已忍受不了某种诱惑。

他说,“你难道不杀了我?”

一律小妹忽然将刀锋放在池水里搅了搅,刀锋上的血迹消失,刀锋上的寒光彻底露出,她才满意的笑了笑。

边上争着吃鲜血的鱼忽然不争了,忽然飘了起来,忽然流走。

刀锋上已没有滴血,正在滴水,就仿佛是冷剑生的嘴角,滴水,一滴一滴的往下滴。

她说,“谁说不杀你了。”

冷剑生嘴角苦水更多,他忍住痛苦,又说,“你想怎么样?”

一律小妹慢慢的靠近,刀锋也慢慢的靠近。

冰冷的刀锋,清澈的池水。

他的眼睛恐惧之色更浓,断腿的伤口刺痛更加剧烈。

一律小妹冷冷的笑了笑,“谁说我想怎么样?”

她说话很快很冷很直接,更没有一丝思索,而冷剑生却要想很久,他想不通,更不明白。

他早已傻了。

滴水的刀锋慢慢靠近,随时都会滴血,滴冷剑生的血。

冷剑生咬牙,嘴角口水鲜血一起流了出来。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九十二章 刀锋下的阵王

阳光渐渐升起,给大地带去光明,却偏偏未给他带去一丝光明。

冷剑生只觉得天昏地暗,他说,“你想做什么?”

她的声音变得更冷更冰,“我为什么要做什么?”

“你要杀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

冷剑生咬牙,他的手紧紧握住,目光紧紧盯着那把弯刀,刀身很弯,弯如月眉。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了?”

“你说。”

“你想折磨我?”

一律小妹的手忽然握紧,紧的连骨骼都已发出了声响,她说,“你说对了。”

“你为什么要折磨我?”

“你不知道?”一律小妹忽然反问着。

他仿佛并不喜欢回答,更不喜欢回答快要死的人问题。

“我怎么会知道?”冷剑生忽然大叫出声,出声的同时,他的嘴巴立刻紧紧闭上,因为那把刀犹在滴血。

刀锋上的水兵未滴尽,却又在滴血。

一律小妹冷冷笑了笑,笑的令人骨髓冷透,她说,“你现在一定要聪明点,否则的话,你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冷剑生咬牙,瞪着一律小妹,虽然两条腿被削断,虽然自己难免要死在刀锋下,但他并未放弃活着的念头。

他说,“你折磨我,是因为恨我。”

一律小妹点头,“你说对了,看来你果然变聪明了点。”

“一律戎是你的老子?”

“是的。”一律小妹目光中忽然射出刀锋般的光芒。

冷剑生喘息着,他已找到活下去的希望。

他说,“我并未杀你老子,我放了他七次。”

一律小妹冷笑点头,不语。

“你应该放过我一次,这是礼尚往来,你很美丽,所以一定会善解人意的。”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都觉得是一种笑话。

笑话是没有作用的,他也许会死在这种笑话里。

也许天底下的奇迹并不多他一个,所以他还活着。

一律小妹盯着他久久才说,“好,我放一次。”

冷剑生吐出口气,眼眸里恐惧之色退了几分,他说,“你一定会有好报的。”

“为什么?”

“因为你很善良,也很美丽,关键是你居然也很讲理。”冷剑生笑的像个弥勒佛,居然开心的不行了。

“你好像很开心?”一律小妹面无表情,连冷笑的表情都已消失。

冷剑生忽然像是被人重重掴了一巴掌,脸颊上的笑意忽然冻僵,硬死,“那我应该好好哭一次?只要你喜欢听,我立刻就可以哭。”

一律小妹不语。

她忽然将刀锋伸进池水里又搅了搅,刀锋上的鲜血冲净,她才缩回来。

冷剑生吐出口气,现在他仿佛真的安心了。

他已彻底放心一律小妹不再杀他了,他说,“上帝会保佑你嫁个好情郎,你们一定会有好多宝宝的。”

一律小妹将刀锋上的水迹吹尽,忽然插回腰际,“你可以走了。”

冷剑生脸色忽然变了,他说,“我怎么走,我的腿不小心都断了。”

他说着话的时候,还在盯着一律小妹的表情,他生怕一律小妹会宰了他自己。

一律小妹沉思半晌,又缓缓说,“我送你去军营,你先布阵,随后我会去攻阵。”

冷剑生动容,“你要去攻阵?”

“是的,我会去攻阵。”一律小妹又说,“驻扎在雁门关外的二十万大军在等着你。”

冷剑生怔住,他现在才明白了一点。

副将飞天虎为什么会去救他?是因为马忠魂需要他这个阵王去摆阵了,但他却不明白一点,一律小妹为什么不去攻城?

她没有遇到莲花阵,岂非很容易攻下城池?

一律小妹忽然盯着他,目光又变得锐利、冰冷,他说,“你有没有忘记布阵?”

“没有。”

“那就很好,否则我就只好杀了你了。”

冷剑生点头承认,也深深替自己感到庆幸。

他忽然凝视着一律小妹,居然笑了笑,笑意竟带着种讥讽、戏弄之色,“你又把握?”

“你觉得我没有把握端了你的阵?”一律小妹居然也在笑,笑的比他更讥讽,也更戏弄。

“你的阵法难道没有人破过?”

“那当然,没有人能做到。”他的目光飞回多年前的那片荒凉而坚硬的战场,那里的确是他生命中曾经最辉煌最灿烂的地方。

一律小妹静静盯着她,说,“你在想什么?”

冷剑生讥笑,他说,“我在想死在阵中的人,一个一个都那么可怜,特别是将死未死的样子,真的好特别。”

“哦?”

“这个你是不会知道的,因为你还小,也许还未长牙。”冷剑生脸颊上都露出了笑意,“那个时候,你爹爹也在里面,差点就死了。”

一律小妹的手忽然握紧,脖梗那根大血管都在隐隐跳动,忽然说,“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我杀了他,就没有人来攻阵了。”冷剑生的笑意变得冷酷而残忍不已,“那时我的阵只有他敢来攻,我又怎会舍得杀了他。”

“你一共擒住他七次?”一律小妹的手忽然刺进肉里,鲜血从指缝流出。

“是的。”冷剑生仿佛没有看到,他又说,“我擒住他一次,就请他进去喝喝茶,休息一下,又用轿子送他回军营。”

“你这是对军人的一种侮辱。”

冷剑生冷笑,“我并未辱骂他,只是安慰他鼓励他,令他重振旗鼓,再带上几万将士进去送死。”

“你明明可以杀了他的,可是你没有杀。”

“是的,我深知他是个不会屈服的人,一定再去攻阵,我又怎会舍得杀他。”

“原来你喜欢有人死在莲花阵中。”

冷剑生不语,不语就是承认。

“你每次看到有人死在莲花阵中,是不是很刺激?”一律小妹忽然刀锋般逼视着冷剑生的眼眸。

冷剑生点头,微笑,吃惊,“没想到你居然窥破了我的心里。”

他又说,“每次看到有人死在里面,我就不由的兴奋、愉快。”

他的话刚说出,就发现到了一个人的手里,她抓住他仿佛是抓住一把荠菜那么轻松容易,她的手渐渐用力,指尖渐渐刺进躯体,他忍住剧痛,连牙都没有咬。

愤怒也是一种景色,你若不懂得欣赏,就无法领略里面的快意、乐趣。

“你愤怒的样子很迷人。”

一律小妹的确在愤怒,愤怒的连泪水都已飘落。

“第七次被擒住,你依然没有杀他。”她冷冷的又说,“那个时候,你就应该杀了他。”

“是的,我的确应该杀了他的。”冷剑生吐出口气,又说,“因为我知道他攻阵的杀心已被我击溃,他回去绝不会再来攻阵。”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因为我还抱有一丝幻想,希望他还能过来攻杀。”冷剑生嘴角讥诮更浓,他说,“有一丝幻想,总比没有的好,他回去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说不定会过来攻阵。”

“你想错了,他非但攻不了阵,连活着的勇气都已没有。”一律小妹泪水更多,咬牙,牙齿已咯咯作响,声音又冷又冰又像是野兽,“你将他杀心击溃的同时,也将他活着的勇气与自信都击溃了。”

冷剑生怔住。

他眼眸里竟已飘出了惋惜之色,他没有想到对一律戎的打击居然这么大。

一律小妹忽然又笑了笑,“你好像很伤感?”

冷剑生的确很伤心,在战场上失去一个对手的心情,也许与真正的剑客失去对手时而发出的寂寞、伤感同样强烈。

他点点头,眼眸里的光芒忽然变得暗淡,他仿佛受到了重创,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似已要崩溃、绝望。

一律小妹又说,“那次退军后,你是不是受到了一封信?”

“是的,是他的亲手信,说以后还要来攻阵。”冷剑生脸上的伤感更重,因为他已感觉到这里面必有蹊跷。

他想起来那封信的笔迹很凌乱,没有一丝为将者的杀气。

一律小妹又说,“你想起了那封信?”

冷剑生点头,脸上痛苦之色更浓,他说,“那封信不是他写的?”

一律小妹冷笑,疯狂而残忍不已,她说,“是我写的。”

冷剑生怔住,彻底怔住,“居然是你?”

“是的。”一律小妹冰冷而残忍的笑意里居然露出了讥讽之色,可是谁也看不清那是对别人的讥讽,还是对自己的讥讽,她笑的声音越来越大,但悲伤却偏偏越深。

冷剑生凝视着一律小妹,嘴角不由抽动,“你要来讨回那七次耻辱?”

“当然。”一律小妹的笑声忽然消失,嘴角的残忍却更浓,她接着又说,“我活着,本就是要替老子赴约,我们本来就应该在战场上斗上一斗,分个高下的。”

“你按兵不动,只是为了要破我的莲花阵?”

“是的,否则我出兵做什么?”

冷剑生咬牙,惊呆,他喘息起来,“辽太后会答应你出兵?”

他相信辽太后绝不会为了一个莲花阵出兵,绝不会将一国的国力放在莲花阵上,目的而是整个中原大地。

莲花阵一破,辽将驰骋中原,无所顾忌,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冷剑生想到这里,肚子里的心隐隐发寒。

一律小妹冷冷笑了笑,又说,“他当然答应我了,因为只有我能破你的莲花阵。”

“你有把握?”

“我当然有把握。”她笑的很特别,很神秘,她又说,“否则你的家又怎会被叶孤云端了,像野狗一样逃了出来。”

冷剑生瞳孔收缩,肚子里的心忽然抽紧,“是你帮他的?”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九十三章 死里逃生

耶律小妹承认,大笑点头。

冷剑生咬牙,讥笑,他笑的是自己,并不是笑别人。

看门的老张一向很沉稳,办事也很可靠,必定他已过了冲动的年龄,可是他听到“耶律小妹”这四个字,却忽然发了疯似的往里面撞去,撞翻两个端早点的丫头,又撞到两个巡逻的家丁。

他见到马忠魂就大口喘着气,久久说不出半个字来。

马忠魂人如其名,人高马大,他坐着的时候,也跟站着的人差不多高,他现在就静静的看着他,等着看门的人说话。

他慢慢的站起来,忽然说,“我全知道了,你下去吧。”

老张不明白,因为他并没有说话。

马忠魂身子一闪,又是一抓,老张已到了外面,“你回去吧。”

老张不再说话,因为他已看到了门外的那个女人进来了,她手里还提着个人。

“马忠魂?”

马忠魂点头,微笑,“耶律小妹?”

耶律小妹点头,“我把冷剑生送来了。”

马忠魂慢慢的从抽屉里摸出瓶金创药,往冷剑生伤口上洒着,一语也不发。

“他还没死,还可以布阵。”

“是的。”

“布下的阵法,说不定比以前更高明。”

“是的。”

“你们现在就可以去布阵了,午时我会来攻阵的。”

“是的。”

耶律小妹忽然转过身,就看到了一口口出鞘的剑,足足有五十多口。

紧紧将耶律小妹围住,“你要活捉我?”

“是的。”

“你最好不要这么做。”

“为什么?”马忠魂忽然盯着耶律小妹,盯着耶律小妹的手。

他虽是守将,但对江湖也并不陌生。

院子里这么多剑客,一半以上都是江湖中无路可走,才投靠他的,剑术大多都很高强,江湖中来杀他的人,大多被这么多口剑所杀。

“因为我是耶律小妹,我若是回不去,半个时辰后,二十万大军必定踏平雁门关。”

马忠魂点点头,“请。”

五十多口道剑光骤然消失,人也消失。

“边关守将不愧为边关守将,手笔就是比别的人大。”

“尚好尚好。”马忠魂又说,“一律小妹也不愧为耶律小妹,只身一人入敌城如入无人之境,其胆量不得不令人钦佩。”

“尚好尚好。”一律小妹冷笑着又说,“我马上就离开,你不打算抓我?”

“不抓。”马忠魂忽然凝视着冷剑生。

“为什么?”耶律小妹笑意不变,又说,“你难道真的怕城外二十万兵马?”

“是的。”马忠魂居然承认。

耶律小妹笑意更浓,“我如果是骗你的,你岂非上当了,岂非丧失抓我的最后机会?”

马忠魂摇摇头,“没有丧失,我更不愿冒险。”

他接着又说,“就算你是骗我的也一样,你久了不回军营,军心必会有大变,到时无法控制,扑向雁门关,我们也一样会有很大的损失。”

“你算计的很不错。”

“尚好尚好。”马忠魂又说,“请回吧,我们沙场上见。”

“好,我们沙场上见。”

耶律小妹慢慢的走了出去,马忠魂才凝视着冷剑生。

“你活着就是好事。”他目光里带着些许感慨,些许忧伤。

“你好像并不是很高兴?”

“是的。”

“你说出来听听。”冷剑生笑了笑,又说,“说不定我能帮到你。”

马忠魂苦笑,他淡淡的只说着,“渔村来人了。”

“越天鱼?”冷剑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躯体都在不由轻颤,“他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两天前。”马忠魂又说,“那时你的家还未被端掉。”

“他为了找叶孤云?”

马忠魂点头,又说,“他送来了一封信,让你小心一点。”

“他在哪里?你也不知道?”

“鱼比狐狸狡猾,我怎会知道?”马忠魂吐出口气。

他拍了拍冷剑生的肩膀,又说,“多做好点准备,我们活的一定会舒服点。”

冷剑生点头,“我马上就去准备。”

马忠魂点点头,“轿子已准备好了,你快点去吧。”

他不再多说话,忽然转过身,走了出去。

一顶轿子慢慢从外面走了进来,瞧着这顶轿子,冷剑生目中现出痛苦之色。

他痛苦不单单是一生都要在轿子里度过,其间的恐惧与惊慌也绝不会少的,这样活着,也许还不如死去的好。

两个童子躬身行礼,“请阵王上轿。”

冷剑生只觉得一阵晕眩,他忽然伏倒在地上不停呕吐,直到清醒些菜看到那两个童子正瞧着自己。

他们两人的目光中竟带着三分讥诮七分厌恶!

他忽然大吼大叫起来,“你们看不起我?”

两个童子不语,慢慢垂下头,似已不愿与他一般见识,也懒得与他一般见识。

冷剑生咬牙,忽然觉得一股怒气直冲脑瓜盖,然后就一动不动的躺在滚烫、坚硬、无情的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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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和平而宁静,连花香都充满了无限柔意无限香甜。

桌上的酸梅汤已冰镇了三四次,叶孤云静静的凝视着门口,门口没有人影,冷剑生是死是活的消息一点也没有。

千金微笑着,杯中的酸梅汤只喝了三四口。

她轻轻叹了口气,才说,“你还想着冷剑生?”

叶孤云点头。

“等一下若是没有他消息,我们就出去找找,我想一定会令你满意的。”

叶孤云点头。

“你现在还是喝点酸梅汤,降降署。”

叶孤云点头。

千金微笑端起杯子,递给叶孤云。

叶孤云勉强挤出笑意,浅浅喝了一口,又说,“我希望我的预感有了毛病。”

千金皱了皱眉,却依然笑了笑,又说,“你预感到什么了?”

“我感觉到冷剑生并没有死,而是在布阵。”

“布阵?”千金目光闪动,脸色变得很难看。

“是的。”叶孤云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他知道莲花阵的可怕,若不是亲眼目睹,还不知道有多可怕,砍断的莲花流出鲜血简直比人的血还有红。

可见其间多邪其间有多可怕。

远方的小径上已有人影,叶孤云目光忽然落到那个人身上。

衣着并不多,质料俱都是毛皮,看不出是貂皮还是豹皮,腰带上的弯刀闪闪发亮,没有刀鞘。

她忽然站住,站住的时候,前面忽然出现一口剑,一个人。

剑并未鞘,握剑的手却已触及剑柄。

“什么人?”

耶律小妹没有看他,甚至没有跟他说话,她的眼睛盯着叶孤云,她忽然说,“叶孤云?”

叶孤云点头。

“你要找冷剑生?”

叶孤云忽然站起,盯着耶律小妹,他并不认识她,“是的。”

“那就应该跟我来。”

“为什么?”

耶律小妹冷冷笑了笑,才说,“因为我是耶律小妹。”

这四个字并不算是回答,却已足够。

千金忽然站起来,“耶律小妹?”

耶律小妹点头,她又说,“是千金?”

千金也点点头,她微笑着,“你居然敢到这里,不怕我宰了你?”

“不怕。”耶律小妹冷笑,又说,“怕就不会来了。”

“以为我杀不了你?”千金忽然不笑了,她的眼睛忽然冷冷盯着耶律小妹。

耶律小妹居然笑了,她说,“你绝对杀得了我,但你绝不会杀我。”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冷剑生在哪里。”耶律小妹忽然又说,“冷剑生午时与我决一死战。”

“在哪?”叶孤云怔住,连声音都略带紧张之色。

“在莲花阵中。”耶律小妹忽然转过身,慢慢的往前走。

剑出鞘。

剑光飞虹般刺向耶律小妹的背脊,耶律小妹仿佛没有感觉到,她的手也并未触及刀柄。

“停下。”

飞虹顿消,剑光顿死,剑入鞘,人消失。

天地间也许只有一个人的命令才有这样效果。

这个人只有千金。

她又说,“你别走。”

耶律小妹停下,冷汗竟已将背脊湿透。

那一剑的冲刺与力道,简直快的惊人,快的吓人,若是没有停下,自己可以躲过那一剑吗?

耶律小妹不再想象,她等着。

千金慢慢的靠了过去,“你胆子很大。”

耶律小妹点头承认,“是的。”

“你好像很有把握活着出去。”

“是的。”耶律小妹淡淡的笑了笑,又说,“你们找冷剑生快要找的发疯,我只是来告诉你们消息,你们没有理由杀我。”

“是的。”千金冷笑,“你说对了,你很聪明。”

耶律小妹微笑,又说,“何况我可以帮到他。”

“你怎么帮他?”千金的目光忽然落到她腰际弯刀上。

“我是大辽统帅,现有二十万大军俯视雁门关。”耶律小妹笑了笑,又说,“这个数字是不是足够帮到他了?”

“是的,足够是足够了。”千金沉吟半晌又说,“可你为什么要帮他?”

“因为他可以破莲花阵,对我有很大的帮助。”

“仅此而已?”

“不全是。”耶律小妹又说,“他可以帮我雪耻,七擒七放这种耻辱,一定要用冷剑生的鲜血来冲,才可以冲净。”

“我懂了。”

耶律小妹不再说话,忽然往前慢慢的走着,不再回头。

这种诱惑已足够吸引叶孤云。

她已感觉到叶孤云跟在后面,虽然没有回过头看,但她已感觉到了,千金并未跟来。

柔风轻轻,阳光热力渐渐变得更加凶猛而烦闷不已。

耶律小妹忽然停下,转过身凝视着叶孤云,“你比我想象中要冷静。”

“哦?”

“我本来以为你会死在阵中,没想到你居然活着出来了。”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九十四章 雨中阵

耶律小妹转过身,就看到了叶孤云正冷冷盯着自己。

他的眸子极为孤独极为发亮,正盯着她的眼眸,仿佛想洞穿她的心,洞穿她的魂。

他忽然说,“你怎么知道的。”

耶律小妹笑而不语。

叶孤云不再看他,瞧着掌中剑。

他的手忽然握紧,掌中剑轻轻颤动,剑尖下的偏偏枯叶骤然变得粉碎。

耶律小妹依然在笑,却没有一丝声音,她说,“好剑法。”

“我的并非好剑法。”

“杀人的剑法就是好剑法,有自信有勇气有杀心的剑法,就是好剑法。”耶律小妹又说,“所以阁下剑法是好的。”

“有多好?”

“好到冷剑生逃不掉。”耶律小妹依然笑着,笑的脸颊上竟已泛起满足而欢愉的红晕,她说,“你难道不想杀冷剑生?”

“想。”叶孤云目光闪动,连嘴里都已发干,可见他有多么的想,想的有多么强烈多么凶狠。

耶律小妹笑意忽然消失,“你一定想的要命。”

叶孤云不语。

“我现在就带你去杀他。”

“可是......。”叶孤云抬起头,又在盯着耶律小妹的眸子。

他知道从一个人的眼眸里能找到很多有趣的东西出来。

耶律小妹讥笑,“你不相信我?”

“我应该相信你?”

“你的确应该相信我。”耶律小妹又笑的很神秘很奇特,她说,“你以为杭天凤的地图从哪里得来的。”

“你知道?”

“当然知道,我实在太知道了。”耶律小妹顿了顿,又说,“因为那张地图就是我给她的。”

叶孤云不语,静静的听下去。

“那张地图上的秘密也是我告诉她的。”耶律小妹慢慢的靠近叶孤云,她的目光忽然盯着叶孤云的嘴唇瞧着,一个女人若是瞧着另一个男人的嘴唇不放,就说明她对他的爱与尊敬可想而知有多强烈。

“你为什么要帮告诉她地图秘密。”

耶律小妹垂下头,沉思半晌,才说,她说的很轻柔,“我非但将那张地图的秘密告诉她,还将你在找冷剑生的秘密告诉她。”

叶孤云也沉默了会,又说,“你还告诉她什么?”

“我还告诉她关于你在哪里,谁跟你在一起,还有惜花郎想要白雪的小命,以及薛神医也是我找的。”

叶孤云瞳孔收缩,脸颊上肌肉已根根绷紧,“你居然对我这么清楚?”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冰冷,冰冷而冷漠。

耶律小妹不语。

她笑了笑,后面林子里出现了一个人,无论什么人跟他说话,都会很费力。

叶孤云冰冷的声音忽然变得吃惊,“费力!”

费力笑的很欢愉,他说,“我们又见面了。”

“是的。”叶孤云又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以为你......。”

叶孤云不愿再说下去,因为不幸不祥的话从不愿在朋友跟前提及。

“你以为我怎么了?”

叶孤云眨了眨眼,又说,“我以为你被那群母老虎扒光衣服,走不掉了。”

这句话说出,就连耶律小妹都已笑出了声音,她痴痴的笑着,那种冷静而阴沉的样子竟已消失不见。

费力的脸红了红,又说,“但我要比你好多了。”

叶孤云目光闪动,又说,“这从何说起?”

费力笑了笑,“我是被她们扒光衣服走不掉,而你呢?”

“我怎么了?”

费力笑的开始有点坏了,他说,“可是她们还没扒光你的衣服,你就逃了。”

他又说,“你实在不够意思。”

叶孤云说不出话了。

这种歪理仿佛很有道理,叶孤云仿佛真的不够意思,将他留在那里,独自一人找冷剑生拼命。

费力脸颊上居然露出抱怨之色,他说,“那么母老虎有多可怕,你难道看不出来?”

叶孤云的脸上居然现出怜惜之色,他忽然握住费力的手,他的声音居然透着关怀之色,他说,“你一定受了很多的磨难,受了很多的艰辛,但你还是逃出来了。”

他又说,“只要你逃出来,我就放心了,否则的话......。”

费力眨了眨眼,“否则会怎么样?”

“否则我必定终身愧疚,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叶孤云的脸颊居然还带着怜惜、同情,费力的脸却红的像是桃花。

耶律小妹格格笑着,捂住肚子笑,她实在忍不住才说,“费先生身子很不错,而且还吃了......。”

费力的脸更红了。

叶孤云追问着,“他吃了什么?”

“他吃了千金的丹药。”耶律小妹依然咯咯笑着,笑的像是个小母鸡。

叶孤云的脸变了变,忽然从腰际取出一枚丹药,他说,“就是这枚?”

“是的,正是这枚。”费力的眼睛竟已发出了光,充满了喜悦、欢愉之色,这不难看出这枚丹药对他的好处有多么凶猛多么凶狠。

耶律小妹的笑意忽然凝结成冰,甚至连声音都打颤,“你......你......你吃过?”

“我没有。”

耶律小妹吐出口气,又痴痴的笑着,“你幸好没吃。”

叶孤云点头同意。

费力忽然握住他的手,他说,“你为什么不吃?这可是好东西。”

叶孤云苦笑,他深知这个丹药有怎么个好法。

这种不正经的丹药还是留给不正经的人用,这才是上策。

他忽然将丹药送到费力手里,费力想都没想,直接接到手里,“这个丹药好像很适合你用。”

费力眨了眨眼,“你不用这个?”

叶孤云苦笑,“我没这个爱好。”

耶律小妹又笑了起来,“看起来你的爱好并没有费先生高明。”

“是的。”

费力忽然笑了。

叶孤云也笑了。

他们两人忽然面对面的站着,两个人同时看着对方的眼眸,彼此都已得到相互了解与尊敬。

一片落叶在阳光下离枝飘落,轻轻飘至大地。

耶律小妹重重吐出口气。

脸上的笑意竟已充满了尊敬与佩服,两个男人之间的友谊,有时也会令边上的女人生出尊敬。

费力忽然说,“其实我知道你走了。”

叶孤云点头。

“就在你离开的时候,我也跟着走了。”

叶孤云吃惊,“你跟在马车后面?”

“是的,我跟在马车后面,所以你跟冷剑生拼命,我看得一清二楚。”

叶孤云不语。

“不怨我没有帮你的忙?”

叶孤云摇头,不语。

费力笑了笑,又说,“我将你带回去,我就溜了,你也不怨我?”

叶孤云摇头,不语。

“你被慕容秋黄那些小兔崽子抓住,我也没去帮你的忙,你还是不怨我?”

叶孤云吐出口气,才说,“我怎么会怨你?我相信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费力不语,脸上现出感激之色。

耶律小妹慢慢靠了过来,她解释着,“杭天凤的那张地图,就是他给的,你与冷剑生拼命没有出手,是因为他有把握你能赢,何况你们靠得本就很近,至于你被慕容秋黄那些小兔崽子抓住而没有去帮忙,是因为他当时要抓冷剑生那个小兔崽子。”

叶孤云忽然握住费力的手,久久说不出半个字来。

费力笑了,“可惜我不能抓住冷剑生交给你。”

“为什么?”

费力不语,目光落到耶律小妹身上。

叶孤云看着耶律小妹,“是因为你?”

“是的。”耶律小妹冷冷笑了笑,又说,“你有杀他的理由,我更有。”

叶孤云不明白,他说,“你有什么理由杀他?”

耶律小妹的脸忽然变了,变得冷若冰霜,冷血不已,她说,“我要找他雪耻,我跟他在沙场上有个不见不散的死约会。”

叶孤云惋惜,他已明白了耶律小妹的痛处了,七擒七放这种耻辱并不是每个将士所能忍受的。

“你明白了?”

叶孤云点头,“我明白了。”

“你去破阵,是我的注意,因为这算是我对你的尊敬。”耶律小妹冷冷笑了笑,又说,“如果冷剑生死在你的剑下,就算我倒霉,雪耻无望。”

“如果没有死在我的剑下,又当如何?”

“就当与我在沙场上决一生死。”耶律小妹眸子忽然露出凶光,凝视着前方那片林子,心神似已飞了过去,她说,“那里就是沙场。”

叶孤云吃惊。

那里并不是沙场,只是一片沙地而已,可是叶孤云已明白她的心思,她已将那片沙地当做是沙场。

叶孤云叹息,“你要他死在自己的阵中?”

“是的。”耶律小妹目光刀锋般逼视着那片沙地,久久才说,“身为莲花阵王,就得死在阵中,这是他的宿命。”

叶孤云不语。

天渐渐暗了下来,一片乌云将大地遮住。

费力脸色很难看,他喃喃自语,“下雨了。”

耶律小妹点点头,她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不错。”

叶孤云没有问,但已感觉到下雨了,而且下雨必定对他们不利。

雨点很大。

三匹马冒着大雨冲入雁门关,冲出雁门关。

军营前标枪般立着三千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握住杆枪,虽在雨中,却丝毫不能遮掩其寒意。

耶律小妹就站在他们前面,静静的凝视着他们,盯着他们一举一动。

他们没有动,事实上他们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费力将脸上雨水擦净,吐出口气,但脸上的神情依然很难看,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叶孤云看了一眼,变吐出口气。

他一看便知这支队伍绝对是服从命令、敢于拼命、勇于拼命的人,而且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死亡并不能给他们造成威胁,一丝也不能。

雨水从他们额角滑落,流到脖子,最后流至全身。

耶律小妹依然在盯着他们,每一个都看的很仔细,她忽然说,“你们这批人是去破阵的,所以活着的很少,几乎没有。”

他们没有说话,掌中枪在雨中嗡嗡作响,他们的手显然握得很用力,他们的心必然很硬很坚决。

为了这一次破阵,他们已付出了很多代价。

耶律小妹的手忽然握紧,冷冷的说着,“莲花阵一破,你们可以杀进城里,想得到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只要你们看到的,就是你们的......。”

费力垂下头,不语。

叶孤云将脸上的雨水擦净,又有新的雨水落下,他说,“下雨天是不是有利于莲花阵?”

“是的。”

“你们的机会有多少?”叶孤云又说,“机会是不是很小很小?”

“是的。”费力头垂的更低,他说,“本来机会有八成,现在......。”

他说着说着脸色竟变得没有一丝人色。

叶孤云忽然握住他的手,“快说,有几成?”

他握住费力的手时,三千个人已上马,每个人的手上骤然多出把弯刀,与耶律小妹的弯刀一样,极为弯曲极为锋利。

刀光一闪,一条条马尾落在雨地里。

胯下马骤然狂撕着箭一般射了过去,射向前方。

叶孤云的手紧紧握住费力的手,他们的手同样冰冷同样轻颤。

他们为何如此冷酷?如此残忍?为何将马尾砍断?令马疯叫疯跑着忍受痛苦折磨?

大地上的血迹渐渐变得很淡,血腥却久久无法驱除。

费力忽然伏倒在大地上,身子忽然抽动、收缩,嘴里不停呕吐,也许吐出来好点,因为这种压力随之也会得到有效的释放。

等到他吐出的已是胆汁,已是酸水,吐意渐渐消退,目光中的反应渐渐衰弱、无力,叶孤云才将他扶起。

他紧紧握住费力的手,“你现在好点没有?”

“我没事,但是......。”

“但是什么?”叶孤云忽然追问着。

雨水越来越大,视线越来越模糊,模糊的像是冰冷而凄凉的梦。

费力的声音仿佛是梦语,“只有半成机会,也许连半成机会都不到。”

人已离去,四处无声,军营里兵马正在账中,刀出鞘,弓斜挂,目光中都充满了杀机。

每个人的眼睛都很亮很冷,正盯着昏暗的苍穹。

仿佛在等着信号等着喜讯。

叶孤云又说,“那他们呢?”

费力嘴角又涌出苦水,“他们在等消息。”

“什么消息?”叶孤云的脸色变了。

这句话他本不该问的,因为莲花阵一破,大军必然冲杀进城,雁门关必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费力又说,“可惜他们去不了的,因为莲花阵在雨中的威力更大。”

“你怎么知道?”叶孤云已有点急了,“你还知道什么?”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九十五章 人亡阵死

雨水越来越急,内心越来越沉重。

叶孤云等着费力说下去,可是这人的脸已因痛苦而扭曲、变形。

“你想说什么?快点说出来。”

“耶律小妹绝不该死的,你也不能让她去死。”他喝了口雨水,不停咳着,等到咳嗽声慢慢平息,又说,“她有理由不该死去。”

“你说。”叶孤云伸手一提,纵身掠向天际,他不愿耽误一点时间。

他生怕自己会后悔,他去的方向正是雁门关外的那片沙地,也是他们拼命的地方。

费力将嘴里的雨水吐尽,又说,“因为她也是你救出的六个女孩之一。”

叶孤云吃惊。

他并没有想到这少女居然也是,可是现在渐渐已想通了,正因为如此,她才将地图交给杭天凤,也秘密的将他带到这里,秘密的令他遇到冷剑生,然后跟冷剑生拼命,这都是她给的机会,杀冷剑生唯一的机会。

叶孤云忽然说,“她说过一道去杀冷剑生,可是她......。”

费力冷笑,“这就叫此一时彼一时。”

他笑完又说,“这么危险的事,又怎能与你一起去。”

叶孤云满心焦急,他希望自己过去还来得急,希望自己能进入莲花阵,与她一起冒险,就算是死,也死的好受点。

至少比像这样活着好,至少不会带着愧疚活着。

他不愿自己的一生活在愧疚里。

已起风,闪电道道劈向大地,每劈一下,苍穹似已承受不了压力,而撕开一道口子。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因为她不让我说。”费力又说,“她是来还恩,并不是欠恩。”

叶孤云咬牙,躯体力道恢复的很快,一直这样消耗下去,也不是很好受。

他忽然落下,重重跌落在充满绝望、痛苦的雨水里,他不停喘息、挣扎,......。

他还有力量站起来吗?

/

/

雨水进入阵中,就仿佛是箭一般射向他们。

这就是下雨的好处?!

三千匹马箭一样射进阵中,骤然动不了了,马蹄赫然与大地融为一体。

马上人跃起,挥枪刺向休门,可是刚跃起,就被莲花缠住,直到缠死缠段才解脱,没有被莲花缠到的人另一只手里已亮出弯刀。

刀锋亮如寒星,躯体松软如泥土,也死死与大地贴在一起。

他们倒下死去,并未发出一丝痛苦哀嚎。

那种声音非但令自己厌恶,也令同伴看不起,所以他们并没有发出。

剩下的人身子燕子般掠起,这些人轻功最好,枪法也极准,必要的时候,掌中枪脱手而出,也是杀招。

耶律小妹挥动刀锋,刀光闪闪,护住身子,雨水射在刀锋上叮叮作响。

这雨水仿佛化作千万支箭,射向他们。

雨楼上一人安坐在椅子上,静静瞧着,一语不发,看着他们在阵中挣扎、死亡,他仿佛没有得到一丝欢乐。

马忠魂静静的站在边上,吐出口气,“你的阵法实在太厉害了。”

“哦?”

“是的。”马忠魂又笑了笑,“他们进来,根本没有一丝活着的机会?”

冷剑生点头,“下雨天我的阵法更好。”

马忠魂点头承认,若不是下雨,他们死的绝不会这么快的。

下面剩下的人已不多,耶律小妹还在里面,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直到靠近休门的那一刻,冷剑生的脸颊忽然变得苍白,苍白如纸。

因为那是他的死穴所在。

刀光一闪。

一律小妹忽然倒下,那一刀无论是力度还是速度,都不是很好。

她赫然被莲花枝叶死死缠住,慢慢的飘了起来,飘到雨楼前,也就是冷剑生的不远处。

冷剑生静静的凝视着耶律小妹,“你虽然知道阵法的死穴在那里,但你还是没有机会出手。”

耶律小妹点头承认。

“你现在可以看看带来的三千将士怎么样了。”

耶律小妹没有看,她不忍再看。

“你也快跟他们一样,死在阵中,沦为莲花阵的食物。”

“食物?”

“是的,莲花阵需要的是人血养活,并不是水。”冷剑生笑了笑,又说,“它也是有生命的,就像是人的生命。”

耶律小妹点头,冷笑。

“莲花阵受到打击,我就会跟着受到打击,莲花阵被破,我的小命也就差不多报销了。”冷剑生又解释着,“上次我就差点死翘翘,若不是多年未受伤,那一次恐怕就完蛋了。”

“那是你命不该绝。”

冷剑生笑了笑,“那现在呢?”

耶律小妹咬牙不语。

马忠魂叹息,招了招手,后面慢慢过来几碟精致小菜,一坛女儿红。

他倒了一杯给冷剑生,陪笑着,“你这次还要放她回去吗?”

冷剑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凝视着耶律小妹,久久才说,“你还会来攻阵吗?”

耶律小妹笑了。

她并没有回答这句话,仿佛觉得这句话很滑稽。

冷剑生吐出口气,又说,“你是第一个在阵中笑的。”

“哦?”

“是的,我记得很清楚。”他又浅浅喝了口酒,凝视着耶律小妹的身子,她的身材很美很诱人,该细的地方很纤细,很大的地方很坚挺很结实,就连露出的肌肤都显得极为嫩白极为光滑,没露出的部分当然绝不会令人失望,这好像是上帝特地造出来戏弄世间寂寞而孤独男人的玩物。

耶律小妹笑了,讥笑。

“你没有理由笑的。”

“我有理由笑上一笑。”

冷剑生忽然伸出手,掌中忽然多出口长剑,长剑已出鞘,森寒的光芒闪动。

他微笑着往前一刺,就多出个血洞,鲜血箭一般射出。

耶律小妹咬牙,额角冷汗雨水一起滚落。

刺的地方并不是致命伤,所以只会给她带去疼痛,冷剑生紧紧握住剑柄,凝视着耶律小妹因痛苦而扭动的脸颊,他说,“你为什么要笑。”

“我笑你居然想将我放出去。”

冷剑生笑了笑,“这个并不好笑。”

“这个很好笑。”耶律小妹解释着,“你将我放出去,你死的很难看。”

她不让冷剑生说话,又说,“莲花阵的死穴在那里,我十分清楚,你将我放了,你岂非很不智?”

冷剑生点头,微笑,“就因为你知道莲花阵的死穴在哪里,我才觉得很有趣。”

耶律小妹的脸忽然变得煞白,她发现这人喜欢冒险,喜欢刺激,这种人通常很疯,也很痴。

“你不信我的话?”

耶律小妹不语。

边上的马忠魂已说了,“这个女人不能放了,她说的没错,对你太危险了。”

冷剑生眉头皱了皱,他慢慢的说,“你靠我近一点,我有话要说。”

马忠魂眨了眨眼,想不通是什么意思,但他并未拒绝,他将耳朵慢慢靠了过去,他说,“什么事?”

冷剑生微笑着不语。

莲花忽然动了,忽然死死将他缠住。

马忠魂身子忽然绷紧,不停抽动,双眼忽然瞪得很大,几近掉出,最后舌头忽然挂在外面。

舌头挂在外面的时候,那双眼睛忽然变得死鱼般发白。

他竟已死了!

冷剑生笑着说,“来人。”

外面忽然走进来两个人,看到马忠魂尸骨,当然很吃惊很恐惧。

冷剑生忽然说,“私通辽寇,罪该当诛。”

两人忽然将尸骨拉了出去,不敢多说一个字来。

耶律小妹冷冷笑了笑,“你够狠的。”

“我本来就够狠,我不喜欢被人指手划脚,他违反了我的意愿,所以他该死。”他说到该死的时候,牙齿已因用力而发出了嘶嘶声。

这种声音仿佛是毒蛇吐出红信的声音。

毒蛇是有毒的,他没有毒,却比毒更毒。

“你想放了我?”耶律小妹脸上的笑意消失,嘴角恨意却更浓。

“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冷剑生的眼睛忽然发出了光。

他仿佛找到了一件极为愉快极为刺激的事,只要做一做,他一定会更高兴。

“你现在想做什么?”

“我现在想折磨你,直到你无法忍受痛苦的时候,求着我杀你。”他说着话的时候,忽然刺出一剑。

她的躯体上又多出个血洞,他脸上的笑意充满了欢愉、喜悦。

他的毛病仿佛很深。

雨渐渐已停,乌云已飞走,天边现出一道彩虹。

下面的尸骨已消失,连鲜血都已消失,可怕的莲花,邪恶的莲花阵。

莲花在阳光下依然新鲜、娇艳而迷人,又有谁知道是什么力量令这片花海如此美丽、灿烂。

耶律小妹只觉得肠子抽动,胃部抽搐,她忽然想吐,却无法吐出。

冷剑生忽然又说,“我改变主意了。”

耶律小妹吃惊的盯着这人,这人改变主意简直比放屁还要快。

他说,“我知道你想吐了,所以我要杀你了。”

“你不喜欢看见别人在你这里吐?”

“是的。”冷剑生冷冷笑了笑,又说,“非但我不喜欢,我的莲花阵也不喜欢。”

剑光一闪,飞虹般刺向耶律小妹的咽喉。

耶律小妹闭上眼,等待死亡,接受死亡。

也就在这个时候,剑光顿消,死在另一道剑光下,孤孤单单的眸子里极为疲倦极为无力。

躯体就站在冷剑生的不远处,边上的莲花已彻底将他缠住,他似已无法活下去,必定要死于莲花之下。

可是他刺出了这一剑。

剑刺出,光芒一闪即逝,冷剑生的咽喉骤然冒出个血洞,鲜血从里面箭一般射了出来。

冷剑生忽然从藤椅上滚下,半截身子不停颤动、痉挛,眼睛死死盯着叶孤云。

嘴里嘶嘶作响,可惜一个字都没有说出。

莲花阵忽然神秘的化作废墟,新鲜、娇艳的莲花顷刻间枯萎,死亡。

第一卷 绝代双剑 第九十六章 约斗

人死去,莲花也死,莲花阵也死。

雨楼骤然倒塌,这个时候,也是彩虹最漂亮最灿烂的时刻。

彩虹下忽然冒出身着甲胃手握长枪的人,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堆人,他们显然也很吃惊,却并不恐惧,他们忽然刺出一枪,往叶孤云的躯体上刺去。

他们刺出一枪的同时,脸颊上竟都泛起了恐惧。

只见剑光一闪,他们掌中冲锋陷阵杀敌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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