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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行天道》


正文 第一章 山城骤雨忽不定 巷里除魔伤蝼蚁

山城的雨说来就来,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瞬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黄豆大的雨滴,就像战场的鼓点,密密集集,咚咚咚地落个不停,砸在脸上,火灼一样痛。

家家户户的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偌大的街面一下子就变得空空荡荡。小乞丐小心地将身子蜷缩在街角的旮旯堆里,然后用一块厚木板将自己完全遮挡住,尽量不让身体淋湿了。淋了雨会生病,生病了就要死,他虽然命贱,却从没想过去死。

他从怀里拿出一块吃剩了一半的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忽然,他看到一道黑影闪过,嗖的一下蹿进了附近的柴堆里,也许是只流浪猫。

小乞丐叹了口气,他曾经有过一只流浪狗做伴,后来饿极了,就把它炖了一大锅,足足吃了三天,那真是满足又难受的三天,他觉得这辈子都忘不了。后来,他没再养过狗。

他把手里的一小半馒头扔上了柴堆,然后小声说:“吃吧,吃完了就跑,远离人类。”可是,柴堆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好像刚才看到的都是幻觉,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躲在下面。小乞丐并没有在意,也许是小东西怕人吧,他静静地等着这场山雨结束。

雨中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冷。

“出来吧,你跑不掉了。”

小乞丐双手举着厚木板,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他已经习惯了别人的呵斥,通常这样识相的举动,可以避免一顿毒打。

“姐姐,我只是避雨,雨停了就走。”小乞丐轻声说。那个女人并没有回应,似乎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

小乞丐背对着那个女人,就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他回头望去,眼前的一切完全颠覆了他的想象。他的脑海中不由地蹦出了三个字——修仙者。

曾经有一段时间,小乞丐经常蹲在评书馆的门口听说书人讲故事,故事里有各种各种的修仙者,或正或邪,都是身怀绝技。他一听就是一整天,沉浸其中完全忘记了饥饿和烦恼。

这些说书人里,他觉得讲得最好的是李老头,不过这个老头很快就离开了,走之前,还给了他一壶酒。那是他平生第一次喝酒。

那天,李老头从早上讲到黄昏,说完了他的最后一个故事:一个叫燕人羽的年轻人,本是世家子弟,只因亲生母亲去世的早,继母刻薄,他在家中备受冷落,心灰意冷之下,独自离家,上山访道,正好遇上了七星门门主李忘生。李忘生见他天资卓绝,便欣然收做了亲传弟子,继承衣钵。燕人羽不负所望,修行没多久,就能日行千里,飞剑杀人,李忘生对他更是重视,不仅将绝学《真武七截剑》倾囊相授,还传他门派至宝七星剑。他学成之后,却背着师父私自下山,将自己全家满门诛杀,堕入魔道。

那是评书馆最冷淡的一天,大家都觉得这个故事很无趣,平平无奇,到了黄昏的时候,李老头对着空空荡荡的听众席叹了一口气。他走出评书管,却正好看到了还蹲在门口的小乞丐。

“大家都不喜欢这个故事,所以早早就走了,你为什么还不走?”

“我觉得这个故事好,所以想听完。”小乞丐大声回答。

李老头眼前一亮,笑着说:“你只要能说出这个故事好在哪里,我就给你一壶酒。”

小乞丐沉思了一会,说道:“我也说不上来,但是先生的故事讲得都很好,让人觉得很真实,就像发生过了一样。”

“好了,不为难你了,我也该走了,这壶酒就当做给你的奖励。”李老头回头又说,“你天生的运气不好,做了乞丐,但是,人生还很漫长,也许有一天,你也会像燕人羽一样,有自己的机遇,真到了那个时候,不要学他。”

小乞丐提着那壶酒,站在门口,愣了很久。后来,他再也没见过李老头,评书馆依然人满为患,小乞丐却已经没那么痴迷了。

山雨中的女人有一头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发头扎着一支桃木簪,素洁的袍袖,大概就是用说书人口中的天蚕丝所织成的吧,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雨水落在她身上,直接湮灭的无影无踪。

小乞丐完全看呆了,许久之后,他讪讪地说道:“神仙姐姐,你是叫我么?”

女人这才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喃喃自语:“怎么街上还有人?”

这时候,一个穿着和她差不多的男人,凭空出现在了她的身边,男人的神色很郑重,看起来正在执行一项重要的任务。

“我已经用结界封锁了这条街道,可以开始了。”

“这个人怎么办?”

男人有些不屑:“现在送他出去,必然让邪魔有机可乘,只怪他命不好。”

小乞丐举着木板,像个傻子一样站在街角,不知所措。他听过很多书,那些修仙者除魔的时候,难免波及一些蝼蚁,而现在自己似乎就要变成那个倒霉的蝼蚁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现在无论做出什么举动都无济于事。

女人拔出长剑,掐动剑诀,一化十,十化百,剑影纵横。数千道剑影发出皎白的光芒,映射在女人身上,看起来如同天女下凡,无上威严。

她祭剑不发,厉声喝道:“现在跟我们回去伏法,或可保全性命,否则,几百年修为,毁于一旦。”

柴堆里冲出一道黑影,是个干瘦的黑衣老头,手持竹笛,伫立半空,他的身形有些不稳,嘴角还有一丝黑血,看起来是受了伤。

男人负手而立,斜睨了老头一眼,冷声道:“师妹何必跟他废话,他既已中了我的锁魂钉,又被天罗地网困住,上天入地皆无门,你出全力便是,让师兄看看你的幻影无形剑可有精进。”

黑衣老头急了,这是要致他于死地啊。

“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何苦咄咄逼人?”

“呸,谁跟你这个邪魔同道?”男人有些不耐烦,“师妹出手吧。”

“天劫将至,咱们修道之人,想要过这一关,可不容易,或飞升成仙,或劫灭道陨,都是个人的造化。老头子不过是未雨绸缪,早做打算,何错之有?”

“你为了修炼魔功,戕害无辜,还敢大言不惭,看剑。”

万剑齐发,如白虹贯日,势不可挡。

黑衣老头眼见就要被剑影碎体,他手中的竹笛,纵然也是勾魂夺魄的厉害法宝,奈何远不能攻,近不能防,竟是无计可施。千钧一发之时,他想到了刚才那个给他投食的小乞丐,自己的一线生机,可能要系在他的身上了。

他舍了本体,一丝神魂逃出,没入了小乞丐的顶门,却没想到,这一举一动,并没有逃脱男人的法眼。

“这孩子的命确实不好。”

男人冷笑着走到小乞丐身边,手上掐了一道火诀,打算将那缕残魂,化作劫灰。

“师兄且慢!”

“神魂入体,已经没救了,留下是个祸患。天地不仁,咱修仙之人,似你这般意气用事,何时证得大道?”

“师兄戾气如此重,小心误入魔道,天道虽不仁,亦无恶,咱们还是交给师父,让他老人家定夺吧。”

“师妹,你——我一心除魔,你却如此说我。算啦,既然你决意如此,那就随你吧。”

“师兄莫怪,我也是急不择言,我们秉持正道,与那些伤天害理的邪魔自是不同,多说无益,还是尽快把人带回去,交给师父处理吧。”

两道白光冲天而已,一闪而逝。雨过天晴,山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喧闹,只是那个游走在街头巷尾的小乞丐,再也没有回来过,有人说,他死了,被山洪冲走的,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正文 第二章 杨素逃生入仙山 柳芸潭前戏蛟龙

小乞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石室的木床上,浑身上下被清洗的干干净净,被褥散发着青草和野花的香气,有些醉人。

“这是在做梦吧?”他仔细回想着,“亲眼见证了一场仙魔大战后,自己突然眼前一黑,然后就进了仙府?”

为什么不是地府?那样还更容易让他接受,一场审判之后,重入轮回。自己这辈子除了吃过一条流浪狗,再没干过坏事,下辈子应该能投个好人家吧?

小乞丐使劲掐起了自己的脸,痛的很真实,真实的有些虚幻,他抓起一面铜镜,想看看自己的脸。镜中人头发齐整,梳起来一个髻,脸上干干净净,但是皮肤却是一如既往的又黑又粗糙,一双眼睛总是透着一股坚韧,是那种弱者的坚韧,可怜又可敬,就像草原上的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石室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柔和的光线爬上来木床的角,门口站着一个漂亮的小道童,手中端着一个玉盘,盘中放着一碗米饭和一点菜蔬。

小道童笑嘻嘻地看着小乞丐,两个人年纪相仿,却是云泥之别,一个天生的道骨,小小年纪就显不凡,一个命运的刍狗,兜兜转转不见归途。

“师父说你要醒了,叫我送点吃的给你。”小道童接着说,“山上人多是餐霞饮露,不食人间烟火,这些都是我特意下山,帮你讨来的。”

小乞丐听完,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自己这一路行行乞乞,何曾受人如此恩惠,他别过脸去,偷偷拭掉了泪水,双手接过玉盘,长道了一声谢。

小道童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看起来很开朗,也很健谈,他又问:“我叫柳芸,从小就随着师父在山上修炼,你呢?”

小乞丐愣了一下,朦胧中,他确实记得自己也有一个名字,只是这个名字已经很多年没被提起过了,几乎要忘掉了,他仔细地回想,好不容易才想起来。

“我叫杨素,只是山城里的一个乞丐。”

“难怪我师兄和师姐把你带上山的时候,你浑身乱糟糟的,我还以为他们又在山下随便欺负别人呢。”

杨素心想,那个冷漠脸的男人是他师兄吧,神仙姐姐是他师姐,说书人口中的修仙宗门通常都是这样,再加上一个白头发的老头师父。他忽然间对这个宗门充满了兴趣,于是顺着柳芸的话题聊了下去。

“他们经常下山欺负别人么?”

“是啊,我们天剑山是有名的修仙正道,师父经常派他们下山除魔,然后他们总是过度执法,欺负一些无关的人。”说到这里,柳芸有些义愤填膺,“他们每次都不带上我,嫌弃我年纪小,实际上我比他们厉害多了。”

“你跟他们比试一下不就证明自己了么?”

柳芸脸有些红,急忙掩饰道:“算了,不说这些旧事了,总有一天,我也能仗剑行天下,除魔天地间,不用再被关在山上修炼个没完。”

杨素了然,他总算明白,自己是被带上了修仙之地天剑山,柳芸是山上的小师弟,因为偷懒好玩,估计修为不怎么样,经常被师兄师姐嫌弃。

很快,杨素便将盘中的食物吃的干干净净,这可能是他平生第一次这样好好吃完一顿饭,他不知道吃完这一顿,是否还有下一顿。自己终归不过是柳芸口中那个无意间被他的师兄师姐欺负了的山下人,山下人总是要回到山下的。

柳芸见他已经吃完,收了盘盏,又说:“你跟我去见师父吧,他老人家有话要问你。”两人刚出了石室,柳芸又叮嘱道:“我师父他是世外的高人,不拘凡尘俗礼,所以,你见了他不用害怕。只是他老人家不喜欢听谎话,你知道什么说什么就好。反正你也瞒不过他的,他老人家连天机都可以参透,何况是你?”

杨素跟在柳芸的身后,不知转过了多少道门,来到了一座洞府前,洞前石壁上写着一行十个大字,乃是“云中天剑山,紫府少阳洞”,他自然识不得这些,却也暗自称奇。柳芸不敢擅入,就让杨素和他一起在门口等着。

“你们进来吧。”

洞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两人这才一起进入洞中,只见老仙人端坐在台上,无尘无垢,确是一位历劫明心的得道高士。

“芸儿,你自去修炼。”

柳芸不敢多言,兀自退去。杨素一个人站在老仙人的面前,不自觉的心生敬意,未敢有丝毫懈怠。

“你可有姓名?”

“我叫杨素。”

“素者,清静也,古语云:愿有素心人,乐与数晨夕。”老仙人又问,“你家住何地,父母何人?”

“我从小流浪,已经不记得这些了。”

“想来也是遭难之人,忘了便罢了。你初上山时,身上有一个酒壶,又是如何得来?”

“是山城说书的李老头给的,本来里面还有满满一壶酒,被我喝完了,然后就留下了这个壶。”

“既是如此,我明白了,你下去吧。”

杨素出了洞,四处闲走,天剑山云雾缭绕,峰峦耸峙,中有白鹤凌天,仙鹿呦鸣,果然是一处人间仙境,他看的痴了,不觉迷了路径,来到一处水潭边,却正好遇到了柳芸,他手中拿着一根鱼竿,钩上挂着一条兔腿。

杨素有些吃惊,他第一次见有人用整条兔腿钓鱼的,他正要开口询问,柳芸给了他一个眼色,让他噤声。他便站在一边颇有兴致的看着,事出反常必有妖。

过了好一会,水底下传出咕隆咕隆的巨响,看起来有什么庞然大物呼之欲出,杨素吓得脸色铁青,这动静是在拿性命开玩笑啊。

“上钩了!”柳芸小声说,脸色很是得意,“不要怕,我让你见识一下好玩的。”

水里的动静越来越大,跟炸雷似的,轰隆隆响个不停,柳芸绷着脸,少有的慎重。许久之后,一条白蛟从水中腾跃而起,张开巨嘴,直咬钩上的兔腿。柳芸灵巧地挥动着鱼竿,钩上的兔腿左突右跳,白蛟怎么都咬不到。

“你这坏孩子,又开始戏弄老夫,要不是看在你师父的份上,我就吃了你。”这条白蛟竟然已经能口吐人言,看起来离化龙也不远了。

“谁叫你是只贪吃蛟?”柳芸抛了鱼竿,大笑不止。

“哼,我们蛟族天生爱吃肉,难道这也是错么?”

“我师父当年收伏你时,你可是保证过不再吃肉的,若是我师父知道你犯戒,嘿嘿。”柳芸狡黠一笑。

这白蛟当年因为多伤人命,被少阳子所收伏,为了活命,便承诺不再吃肉,不过,他至今都后悔不已,本来承诺不吃人就够了,结果情急之下,说错了一个字。

“咦,这少年是山上新收的弟子么?”

“山下的,说不定过几天就要回去了,你知道的,我师父收徒甚严,资质一般的人可入不了他的法眼。”柳芸漫不经心地回答,“你看这傻小子像是能修仙的人么?”

“不像。”白蛟意味深长地晃了晃脑袋,“不过终归是个人类,总不会比我们蛟类更难吧?”

“你们生命悠长,正常都可以活几百年,而人若是无缘仙道,不过百岁之期,怎么能比?”

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知怎么地,杨素的心里有些难受,他真的注定只能重归红尘,做个乞丐么?

正文 第三章 少年郎无缘仙道 云中城铁匠高论

杨素在山上待了数日,早晚听少阳子讲经论道,白天寄情山水,夜里神游太虚,饿了采摘浆果,渴了畅饮山泉,或乘鹤戏云端,或倚鹿奏短笛,过的逍遥自在。

柳芸整天和他一起游山玩水,师兄师姐则是每日潜心修炼,除了听早晚课的讲经,其他时候很少露面。

一日晚课,少阳子讲完了一卷《道经》,将杨素留下,对他说:“我观你根骨不佳,难成仙道,久居山上,不过是蹉跎岁月,不若及早下山。”

杨素再拜,泣声求道:“弟子本是山城一乞丐,机缘之下,得上仙山,甘愿终老于此,侍奉老仙师左右。”

“事难成功,岂可强为?况且仙道一途,九死一生,似你这等平庸之辈,不过是枉送性命,又是何苦?”

杨素听少阳子说的如此决绝,只得作罢。

少阳子又将酒壶拿了出来,还到杨素手上,说道:“这酒壶不是平常之物,乃是一件法宝,正是靠着它,你才捡回来一条性命。”

杨素大吃一惊,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小小的酒壶,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李老头又是什么人?

少阳子接着说道:“此物虽一时改了你的命数,终不是长久之计,你身怀至宝,难免他人不生觊觎之心,谋害于你。你下山之后,切勿在人前卖弄,否则必招祸患。”

“弟子明白了。”

第二日一大早,师姐便领着杨素下了天剑山,天剑山下有一座坚城,名叫云中。城里歌台舞榭,月殿云堂,商铺林立,车水马龙。

云中城是中原在北方的要塞,城里除了讨生活的三教九流,多是军户出身的子弟,这些军户在此城繁衍了数百年,世代享受朝廷的俸禄。这种地方自然有很多家铁匠铺,有大有小,有繁有简。两人走进了最不起眼的那一家,铺子里只有一位打铁的老师傅,正在铸剑,他的手法极为简练,三淬两锤,一把剑便成形了。

杨素正惊叹时,老师傅却已经将这剑扔回了熔炉里,他生生忍了回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心里想,那把剑再不济,多锤炼一下也就能用了,这怪老头却直接就回炉了,岂不是白白浪费功夫?

老铁匠姓王,出生在京师的一个铸剑世家,因为祖传的手艺非常精湛,他的铸剑师之名传满京师,豪强贵族排着队争抢他的作品。这样的成就,难免受人忌恨,有人买凶屠了他满门,若不是天剑山的人正好路过,他也逃不出那场灾难。

王铁匠回头见了天剑山的人,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了上来,神态十分恭谨。

“月姑娘下山找我?有事交代么?”

“这位少年无依无靠,你收他做个学徒吧。”

“姑娘放心,只要老头子还没饿死,就会给他一口饭吃。”

师姐没有再多说什么,径自走了,她本来就不大爱说话,更不愿过多沾染这红尘俗气。

王铁匠笑着打量了一阵,问他叫什么名字,杨素如实说了,他还想再说点其他的,但是被不耐烦地打断了。

“有名字就够了。”王铁匠接着抡起了他的大铁锤,“以后,你就听我的。”

铁匠铺的日子简单枯燥乏味,每天就是一遍遍地抡锤子,直到筋疲力竭,王铁匠允许他休息一会接着继续干,没完没了。

一日又一日,两人逐渐熟络了起来,说的话也多了些,王铁匠很满意这个小伙子,他自己铸造的铁剑多半都熔掉了,唯独杨素那半生不熟的手艺打出来的家伙,被他大摇大摆地放上了铺面。

杨素很是不解,就问:“王师傅,难道我打的铁器,比你铸的剑更好么?”

王师傅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的性情不再那么闷了,越来越开朗。

“我的技艺,你这辈子也比不上。”

“那为何?”杨素瞄了一眼摆满铺面的铁器。

“我把自己的作品分成三类。第一类是万中挑一的精品,做出这种东西材质要求极高,也很需要运气,这样的精品,自然是非卖品;第二类是完美的作品,这种并不要求材质多好,但是对技艺的要求极高,到我这个境界,铸造出来大部分都是这样的了,我一般都会回炉,不让其传世;第三类是粗制滥造的劣品,就是铺面上摆放的那些,仅供普通人的日常使用。”

杨素听完这番高论,一阵汗颜,他总算知道了这间铁匠铺如此萧条的原因。

杨素粗劣的手艺,让铁匠铺的生意逐渐好转,两个人的情谊也渐渐深厚。不觉过了三月,已到深秋时节,云中城的街面上铺满了落叶,小孩子们成群结队地唱着童谣,走进了学堂。

老铁匠站在门口,望着那群快乐的孩子,忽然回头问:“你上过学么?”

杨素摇了摇头,手中的活却没停,他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铁锤子,抡起来就停不下了。

“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识字怎么行?”老铁匠语气有些沧桑,“铁匠能有什么出路?有一天,你的技艺甚至超过了我,你的剑成为天下人争抢的利器,别人便会算计你,而你只是一个铁匠,又有什么能力保护自己呢?所以,最终那些天下最好的武器只会给你招来灾祸。”

“那我也学您的样,把它们珍藏起来。”

“我老了,已经做不了别的了,你以为我愿意把它们变成自己的葬品么?神兵利器若是有灵,知道自己是这样的结局,一定很难受吧!”老铁匠若有所思地望着杨素,“你明天就去上学吧,等到能识文断字,出路就多了,不用在这个小小的铁匠铺里浪费时光。”

“好,我听你的。”

第二天一大清早,王铁匠便将杨素送进了学堂,教书的先生把他安排在角落里,不闻不问,孩子们也大多不喜欢他,因为他又黑又瘦,像个小乞丐。后来,他是王铁匠徒弟的事情传开了,大家更加疏远他。

王家铁匠铺的铁器价钱最便宜,质量最粗糙,早已是云中城街头巷尾的谈资,这就是一块社会最底层的活招牌。

杨素很想告诉他们真相,让他们知道师父是最优秀的铸剑师,但是,他忍着没有说出来,他理解王铁匠的苦心,不想给他制造麻烦。

其他学生嘲笑他,作弄他,欺侮他,杨素都置之不理。他一门心思习文识字,几个月后,便成了学堂里最优秀的学生,先生也开始对他格外眷顾,说他将来可能考上功名。

转眼间便到了岁尾,学堂也放了假,杨素便整天在铁匠铺里帮忙,这段时间,买铁器的人特别多,他们的铁器虽然质量没那么好,但是用起来也还不错,价钱又公道,所以生意还过得去。

这天铺子里来了一位很特别的客人,是一位看起来很落魄的少年,他要买一把剑,杨素以前从来没见过他,但是王师傅似乎跟他很熟。

少年名叫李无衣,是云中军户的后裔,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在一次执勤中,死在了外族人的手上,他很小的时候就加入了军队,习练武艺。只是,母子二人仅仅依靠那点俸禄,过的很是困苦。少年为了节省开支,便经常到这家最便宜的铺子里购置训练用的器具。

杨素跟李无衣年纪相仿,气质却截然不同,他们眼神都很坚韧,只是一个坚韧的如野草,令一个却坚韧的如精铁。

“今年的铁剑,让我徒弟来做吧。”

“我——”杨素想要反驳,这几个月,他只是打造一些简单的农具和枪头,还从没做过一把铁剑。

“好。”李无衣面无表情,他似乎对铁剑的好赖并不关心,只要是剑就够了,来到这间铺子的人,谁又会真的在乎东西多好呢?他们只是买不起更好的。

李无衣说完便走了,天寒地冻,街面上很冷清,杨素看着这个孤单的身影,竟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悲戚。

正文 第四章 无衣双剑解危难 杨素诺言行天道

铸剑的工艺,比普通的铁器复杂多了,王铁匠说,剑是军人安身立命的根本,它被铸造出来,至少要能用,韧性是最基本的要求,要是一砍就折,那是害人的命。

这几日,杨素都在学习铸剑,从材料的选取到武器的开刃,王铁匠将其中的诀窍尽数教给了他,几日之后,杨素才做出一把真正能用的剑。

王铁匠看了很满意,笑着说:“虽然只是把很普通的剑,但是坚度和韧性都有了,你明天去把它送给李无衣吧。”

第二天,杨素出门的时候,老铁匠又给了他一些银钱,说是过东市的时候,顺便买些自己喜欢的小玩意。李无衣住在东市南边的一座小屋里,位置很偏僻,屋中的陈设也很简陋,但是整个屋子都是干干净净。

李无衣没有在家里,他母亲说,他一大早就去了军营,估计快回来了。

她抹了抹眼泪,又说:“这时节营中也放了年假,但是,这孩子喜欢为难自己,每年都自告奋勇地留守军营。”

杨素只得将铁剑交到了他母亲的手里,他又拿出一百文钱,说是多出来的定金。这对孤儿寡母,实在太可怜了。

东市里非常热闹,每年的岁尾都是消费的季节,冷风吹过,杨素打了个哆嗦,他决定给王师傅买一件寒衣,他年纪大了,一定更怕冷。

寒衣铺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款式,店主是个精细的中年人,杨素刚一进门,他一张笑脸便迎了上来。

“今年流行这种青狼款式,野性十足,又御寒。”店主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手中捧着一领青灰色。

“多少钱?”

店主刚要说,他的儿子从门帘后面跑了出来,一把夺过了这件青狼衣,气冲冲地说:“爹,咱家的衣服,为什么要卖给这个小铁匠?”

杨素认识这个胖小子,他最爱在学堂上打瞌睡,没少挨先生的板子,每次放学之后,这个胖小子就会跟着那些豪强家的恶少鬼混,自己吃了他们不少苦头。

店主有些急眼,追着他的儿子乱转,边跑边骂。

“我的傻儿子,你胡说啥呢?老子不做生意,你喝西北风么?”

胖小子拿着衣服径自跑出门去,店主只得另寻了一件,交到了杨素的手里。

“两百文。”

杨素给了钱,出了店门,在街角正好又遇到了寒衣铺的胖小子。胖小子恶狠狠地盯着他,他的身后站满了不怀好意的少年。

小胖子一声呼喝,几个少年便围了上来,这些人体型精瘦,一看就是经常习练武艺。杨素死死地抱着他的青狼衣,这些人上来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他哪里经受的住,躺在地上痛的爬不起来。

“要不要废了他?”一个刀疤脸的狠戾少年询问胖小子。

小胖子有些害怕,他收买这些人,不过是想狠狠地教训小铁匠一顿,他对这个人又讨厌又嫉妒,但是从没想过要他的命。他连只鸡都不敢杀,何况是人。

“住手。”

街头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杨素记得这是李无衣的声音。他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一股狠厉,这群少年不自觉地停下了手,望着街头的那个人。

空气中凝聚起了一阵杀气,小胖子见这阵势,想要开溜,被刀疤少年一把按住。

“七件貂皮大衣,明天保证送到府上。”小胖子都快吓哭了,刀疤少年这才放手,任他离去。

李无衣的手中有剑,刀疤少年也拔出了腰间的长剑迎了上去,他们都是少年军里的士卒,相互之间早就不对付了。

双剑撞击,电石火光,两人相持了一会,李无衣占了上风,刀疤少年有些着急,便道:“大家一起上。”

这些人都是他的死党,平时一起鬼混,这种时候自然不甘落后,纷纷拔出了手中的剑,将李无衣围在了中间。

刀疤少年邪魅一笑。

“李无衣,你平日目中无人,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是么?”李无衣斜睨了众人一眼,铿锵一声,又拔出了一把剑,军中能使双手剑的人并不多,这倒是让众少年有些吃惊。

“哼,装腔作势吓唬人的吧。”

众人一拥而上,李无衣双剑一攻一守,正奇变幻,虚实莫测,他的双手剑竟已经使得有模有样了。但是,对手毕竟人多,又都是训练有素的老手,他们见强攻不行,便转而袭扰,消耗李无衣的体力。

这场打斗很快就惊动了巡城的卫兵,带队的将军是个老练的人,他挥动鞭子狠狠地抽在这些少年的身上,厉声喝问:“谁先动的手?”

少年们都不吭声。

“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所有人都罚三个月俸禄。”

刀疤少年一行人默不作声地散去了,巡城的将军也带着队伍离开,他回头意味深长地望了李无衣一眼,似乎有话要说,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街角一下子又空荡荡的,只剩下冷风中的两个少年。

杨素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伤并不算太重,只是有些狼狈。

“谢谢你救了我。”

李无衣只是望着手中的两把剑,剑刃上已经爬满了缺口,没法再使用了,这令他有些伤感。

“你家的剑其实挺好的,要是别家的工艺,早折了。”他有些尴尬地望向杨素,“可不可以再给我做一把,铸剑的钱等我发了俸禄再给。”

杨素笑着说:“你救了我,我送你一把剑。”

李无衣舒了一口气,他生活本来就拮据,如今还被罚掉了三个月的俸禄,哪里还拿得出钱来铸剑。两个人话说的投机,坐在街角的石阶上,聊了开来。

“对了,你是怎么惹上他们的?”

杨素便把送剑买衣,寒衣店胖小子买凶打人的事情说了一遍,李无衣听完,怒道:“等我将来做了将军,就好好地整顿军纪,让他们不敢再欺负平民。”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跟将军说清楚呢?将军知道了的话,会重罚他们的吧?”

“军中的事情你不懂,这云中城里,各种关系错综复杂的很,若是说出来,反倒会给自己增加麻烦。”

杨素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既不懂复杂的关系是什么,也不理解说出真相能带来什么样的麻烦。他发现李无衣并不像看上去的那样简单。

李无衣又问:“你将来会是个很好的铸剑师吧?”

“师父不让我做铸剑师,他希望我读书。”

“读书有什么好的?我们将军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好男儿就该驰骋沙场。”

“其实读书也挺好的,识文断字,那样就什么都可以看懂了。”

“我不需要认字,只要武艺好,能多杀敌就行了,立了战功就可以晋升,一直做到将军,到时候就没人敢看不起我,母亲也能过上好日子。”

杨素忽然觉得有些触动,他从小被人轻视,却从没想过与命运对抗,只是一直在随波逐流。他艰难地活了下来,从来没有过什么远大的理想,只是不断地适应着变化的处境。此时,他完全被眼前这个少年的豪情所感染,有些冲昏了头脑。

“如果你做了将军,我就给你铸一把天下最好的剑。”

“你师父不是不让你做铸剑师么?”

“我可以求他教我,然后专门给你做一把,剑上的铭文我都想好了——行天道。”

只有真正的好剑,才会刻上铭文,李无衣的眼睛都发出了光,他只听说大帅的剑上带了铭文,将军的都没有。

“行天道是什么意思?”

“就是掌控命运的意思。”

李无衣听完,讪讪一笑:“你们读书人懂得就是多,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杨素回到铁匠铺的时候,已是黄昏,王铁匠问他怎么耽搁了这么久,他便把事情如实说了。

王铁匠随手翻了翻杨素给他买的青狼衣,笑着说:“傻小子,现在流行的是貂皮衣,青狼的皮子味道太重,大家都不喜欢。”他给杨素上好了伤药,接着又说:“你忘了么?做天下最好的剑,会给自己招祸的。”

“可是,我已经答应无衣了。”

“好,大丈夫要一诺千金,我明天就教你。”

正文 第五章 北寇入侵繁华乱 云中双子齐败亡

时光轮转,三年匆匆而过。

杨素已从最初那个黑瘦的毛头小子,长成了一个健壮又略带文气的美少年。这三年里,他一边读书一边学习高深的铸剑之法,收获颇丰。李无衣也从少年军转到了前锋营,是他主动请的命,他说前锋营立功的机会多。

北方异动的消息传遍了云中城,据说死了十几个斥候,都是千里挑一的精练勇士,有人亲眼看着一匹赤色的战马从塞外奔进了出云关,引起了不小的骚乱,伏在马上的斥候背上插着十几支羽箭,血都流干了,出云关的守将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幅草图。

杨素明显感觉到城里的戒备更加森严了,嘶鸣的战马进进出出,李无衣也很少露面,只是委托他做一副全新的铠甲。南门口出城的马车越来越多,学堂教书的先生也走了,大大小小的歌楼商铺纷纷歇了业,往日繁华的云中城一下子萧条了起来。

两天后的傍晚,李无衣来到铁匠铺取他的新铠甲,杨素便问他是不是马上要开战了。

“明天就要出征,出云关的告急文书如雪片般到处飞,将军们不得不尽快做出决定,如果丢了出云关,北方的缺口就打开了,后果不堪设想。”

王铁匠连夜收拾起了行装,说道:“我们明早就走。”

杨素有些担心,便问:“师父,云中城会失守么?”

“多半不行了,城里的将军们互不和睦,大帅又是个志大才疏的人,各大家族心怀鬼胎,哪天忽然有人献城投降了,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那样无衣的处境不是很危险?”

“这就是各自的命,他想要立功业,做将军,便要上战场,能不能活不来就看他的运气了。而我们只是两个无关紧要的铁匠,拿不得武器,保护不了自己,哪天城破了,不过是外族人的刀下又多出两个冤鬼,不若及早脱身。”

杨素便也帮着收拾东西,第二天,两人驾着马车,出了城门,一路南行,半个月后,来到了栖霞山下的一个小镇。杨素住在天剑山上的时候,曾听柳芸说过,天下的仙门正道,以七大仙山为首,栖霞山便是其中的七大仙山之一,这七大仙山各有仙剑镇守,乃是天地的枢机。

王铁匠说:“我们就在栖霞镇安身吧,一方面可以打听云中城的事,另一方面栖霞山上出产的玄晶也是铸剑的绝佳材料。”

栖霞镇不算大,镇上唯一的一家铁匠铺非常简陋,生意也冷淡,铺子的主人早就想去城里,苦于无人接手。王铁匠很轻松地盘下了这间铺子,将炉子重整了一遍,便又开始了铁匠的营生。

栖霞山上的玄晶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好材料,杨素开始在沸腾的铁水中加入玄晶,炉火昼夜不歇地炼了四十多天,才将玄晶完全熔化,剑成的时候浑身漆黑厚重,闪着精光,他很郑重地在剑上刻上了铭文——行天道。

王铁匠很满意,玄晶的质地重,做成一把重剑再合适不过了,挥砍起来更有力,很适合战场上的厮杀。

云中城里的消息传来了,城里果然发生了叛乱,大帅连夜逃回了京师,叛军勾结外族,里应外合破了出云关,中原的门户开了,所有人都在没日没夜地往南逃,但是人怎么跑的过战马?

栖霞镇的人也开始收拾家当准备跑路了,几天之后,外族的战马就会踏上这片土地。杨素手中拿着行天道,但是他掌控不了命运,无论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他忽然有些不甘心,按理说他不是这样执拗的人,可是此时,他只想将这把剑送到李无衣的身边,哪怕是作为祭品。

王铁匠又开始收拾行装。

“这次,我们去最南方的苍海城,也许还能过几年安生日子,等到整个天下都没了,咱们就找座大山隐居起来。”

“师父,我想回去看看。”

“你不要命啦?”

“师父,我想着这场战争死了很多人,他们都和你我一样无辜,只是跑的慢了一点便死了,难道这真的是他们跑的不够快的错吗?不是的,真正该被审判的是那些发动战争的野蛮人,只要野蛮存在,我们便跑不了,总有一天,他们的战马会追上我们的脚步,然后将我们杀死,掠夺我们的财物。”

王铁匠沉默了很久,最后他欣慰一笑。

“你终于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你说的对,我们是跑不掉的,但是在反抗命运之前,最好做好充分的准备,否则就是白白送死。”

这两天,杨素给自己打造了一副铠甲,王铁匠给他找了一匹好马,临别之前,王铁匠少有地落了泪:“尽量走小路,遇到敌人不要死拼,我会在苍海城等你。”

杨素一路北行,走的都是山中偏僻小道,二十多天之后,终于来到了云中城下,城墙上已经换上了青狼旗,城外挖了好几个巨坑,他们把俘虏驱赶到巨坑前,然后砍下他们的脑袋,那些胆怯的看了如此血腥的场面,便做了降兵,对着原来的同伴举起屠刀。

杨素抬眼望时,那个刀疤脸的少年正站在城墙上,换上了将军的铁衣,冷漠地看着下面的屠宰场。刀疤脸脚下的城墙上是被铁锁悬挂着的李无衣,不知死活。好不容易挨到了后半夜,敌人多已熟睡,巡夜的士兵也有些懈怠,杨素拿着剑摸到了城墙下,他轻声呼唤了几声李无衣的名字,李无衣微微睁开眼,他还没有死,口中喃喃自语:“我不会投降的。”

杨素心里有些难受,他挥剑斩断了铁锁,扶起李无衣想要走,却再也走不了了。刀疤脸带着数百的士卒将他们团团围住。

“我知道一定会有人来救他的,只是没想到竟然是你这个废物。”刀疤脸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骄傲地扬着头。

杨素一股豪气冲上了脑门,咬牙切齿道:“你这奸贼,终有一日会死无葬身之地。”

刀疤脸被激怒,一声令下,数十把刀剑便砍了下来,杨素挥剑反击,这些刀剑应声折断。

“好剑。”刀疤脸不禁脱口赞叹,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的剑,他初被升做了将军,正缺一把这样的好剑。

李无衣忽然站了起来,一把夺过了杨素手中的剑,看到了剑上的铭文,他的眼睛里又有了光泽。

“行天道,好!好!好!”李无衣放声狂笑,把众人都惊呆了。

李无衣奋力地挥动重剑,大开大合,周围的士卒一茬一茬的倒下,许久之后,他终于力竭倒地,再也没有爬起来。

一切都结束了,李无衣真的死了,这些士卒一拥而上,将杨素也砍倒了。

刀疤将军得意地笑着,他正要上前拾取落在地上的“行天道”,忽然一阵狂风大作,将人群吹的东倒西歪,风息的时候,剑已经不见了。

正文 第六章 混元气神魂无虞 两宝物柳芸智取

杨素死后,神魂离体,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它摄入了一片奇异空间,北斗七星按照周天方位运行不殆,落下的辉光将空间完全锁死。这情状让他略有些惊慌,自己生前没什么气运,难道死后也被封印魂魄,不得转世投胎?

忽然,虚空中传来少阳子的声音:“杨素不要害怕,此宝乃是你的随身酒壶,又名七星壶,专摄神魂,正好用上它,避免你的魂魄四处飘荡。”杨素听完,心安了一半,大呼:“老仙师救我。”少阳子道:“我自有计较。”

天剑山上,少阳子将柳芸和白蛟唤到跟前,他将七星壶交给柳芸,对他说道:“你是先天的道胎,自然的混元气,可教神魂凝聚不散。此壶中锁了杨素的魂魄,你每七日给他续气一次,便可保无虞。”柳芸应声接了七星壶,别在了腰间,少阳子又道:“杨素历了人间劫数,已脱凡体,我欲与他重塑肉身,须得定神珠和凤凰木方可成事。此间你师兄和师姐都在闭关修炼,准备仙剑大会事宜,故只能托付于你,你可愿意?”柳芸道:“弟子不敢辜负师命,定然竭力做成。只是不知那定神珠和凤凰木要如何寻得?”少阳子回道:“定神珠不难,我修书一封,你带去不缺山,交予你清虚师伯,他定然给你。这凤凰木则是凤凰山上的神鸟青鸾所栖之物,此神鸟乃是先天灵兽,所谓妖兽一家亲,白蛟若是求她,她必不吝。”白蛟道:“老夫明白了。”

少阳子说完,写了一道天书,做成信笺,交到柳芸手里,然后袍袖一挥,清风拂起,两人迷迷糊糊,待落地时,已是不缺山上。

不缺山是清虚子的道场,乃七大仙山之一,山中青松古柏,白云悠悠,看门的童子问了来意,报了清虚子,清虚子笑着对众徒弟道:“你们这位少阳子师叔向来清高,平常不爱与人走动,今日派徒弟来,定是索要物件救急,你们勿要将法宝轻易示人,我要试他一试。”众徒弟应声称是。

柳芸见了清虚子,道了一声师伯好,就将信笺交到了清虚子手里,清虚子见了信,心想果然如此,便道:“这定神珠乃是我们不缺山非常重要的法宝,你如今拿去了,将来我们要用时,如何是好?不如拿出一件宝物来交换吧”

柳芸一听,愣住了,心道师父说定神珠易得,原来是诓我,我手中除了这个七星壶,并没带什么宝物,这七星壶若是给了他,我还要定神珠有什么用?他灵机一动便道:“师伯先把定神珠给我,等我回去复了命,就叫师父送一件法宝过来还你的人情。”

“不好不好,俗话说,现钱好了账,讨债难如登天,我看你腰间的七星壶就甚好,不如拿来跟我交换。”

柳芸一听,心里叫苦不迭,便将壶中封了神魂的事情说了。清虚子如何不知?只是故意试他罢了。他装作很为难的样子,随口道:“那可如何是好?”

柳芸心想,这师伯原来是个吝啬人,这第一次出山办事,便栽了跟头,师父以后如何还会放心教我下山?他绞尽脑汁,思来想去,忽生一计,笑道:“敢问清虚师伯,这定神珠如何炼得?”

清虚子道:“此宝乃取松柏木精,以文武火锻炼七七四十九日,佐之以混元气,方可成功。”

柳芸听完大喜,正如他所料,这定神之物,果然少不了混元气的辅助。凡人和妖魔吐纳的是浊气,修仙有成,则可吐纳清气,只有达到圣人境界,才有一口混元气。以上都是后天养成,还有像柳芸这种先天道胎,吐纳之间皆是混元气,可说是天生的异宝。

“师伯有所不知,我师父说我是先天的道胎,吐纳的都是混元气。不若趁现在支起八卦炉,再到这不缺山上寻些木精,等过了七七之数,我一口混元气,这定神珠便成了。如此师伯的宝物无损,只是费些苦力,岂不是两全之策?”

清虚子见不用浪费自家的宝物,如何不答应?柳芸则遵从师父吩咐,每过七日便往七星壶中续气一次,让神魂不至消散。

且说日月如梭,开炉之日,松柏木精已经被锻炼成了定神珠的雏形,柳芸长吐了一口混元气,清虚子使了一个祭炼的法术,将两者合二为一,浑然天成,这定神珠便成了。

清虚子让弟子取出山上原来那颗定神珠,交到柳芸手里,说道:“新炼成的珠子温养不够,怕是不济事,你拿我这颗去救人吧。”

柳芸谢了恩,便和白蛟一道,辞别了清虚子,下了不缺山,御剑而飞,行了一日一夜,才到凤凰山脚。两人不敢造次,收了术法,步行上山。

柳芸打趣道:“白蛟大爷,这次看你的了。”白蛟听了老脸羞红,前番不缺山上柳芸智取了定神珠,而如今自己却要低声下气求神鸟赐宝,真是有了对比伤害暴击。

这一人一蛟行至半山,只听见有一声音喝道:“何人胆大?竟敢闯吾禁地。”白蛟慌忙拜道:“蛟族后进乞见青鸾主君。”

白蛟虽然也有千年的道行,但是跟神鸟这种先天灵兽比,简直就是不堪入目,故而如此卑躬屈膝。只见一只青色巨鸟腾空而起,遮云蔽日,金冠彩羽,双目飞电。倏忽之间,巨鸟摇身一变,化作人形,乃是一庄严女子,头戴凤霞紫金冠,身穿霓裳青羽衣,肩披日月星辰,脚踏山河社稷,森森然尽是皇者气概。

妖兽一族来历甚是庞杂,所尊崇者,唯有四大主君,而神鸟青鸾便是这四大主君之一,自然有些不凡。

青鸾见了两人,问道:“尔等入山扰吾清静,所为何事?”

白蛟便将原委说了,不敢有半点隐情。主君听完,笑道:“欲取凤凰木,又有何难?只是吾日前有些困扰,尔等若能替吾解忧,便赐予神木。”

柳芸心中大喜,他没想到这青鸾主君姿态骇人,竟是这么好说话的,急问道:“主君是要我们做什么事?”

“山下凡人猖獗,屡次进山采药打猎,犯吾神威,吾欲毁了村寨,重归清静,又恐有失身份,尔等可愿代劳?”

柳芸乍舌,白蛟见此,忙说:“愿意代劳。”拉着柳芸就下了凤凰山。柳芸抱怨道:“你不会真要灭了村寨吧?”白蛟老成一笑:“你涉世不深,这就不懂了,主君这是死要面子,她是不愿多伤生灵,所以才叫我们帮她,我们到村寨里,把那些村民劝走就好了。”

两人来到凤凰山脚,果然见东南方向有一处村寨,炊烟袅袅,进了村寨,白蛟找到村里的族长,对他说:“这凤凰山乃是神明的居所,你们将烟火带到这里,实在不妥当,万一惹恼了神明,降下灾祸,悔之晚矣,不如及早搬走。”

族长听完,回道:“我们族人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样一块风水宝地,上山有药草飞禽,下河多鱼鳖虾蟹,一年到头饿不着,四季生病有药医,远离天子不受税,耕读不求殿上名,如此的世外桃源,岂能因你的神明妄论,就放弃呢?”

白蛟听完,默然无语,他没想到这小小村寨,还有这般见识。柳芸笑着耳语道:“不如你干回老本行,把他们吓跑算了。”白蛟恍然大悟,两人急急辞别了族长,找了处没人的地方商量对策。

白蛟道:“你去河边玩,见了我的本体就大呼救命,等人多的时候,我就假装把你吃了,这些村民见了定然害怕,就会自己搬走了。”商讨完了细节,两人便在河边开始演了起来。

村民见了如此大的白蛟,已然吓坏了,又见白蛟伤了人命,才知这可不是善类,纷纷收拾了家当,架起了牛车,呼喝一声,便走远了,白蛟怕他们再回来,顺势长吸了一口河水,将村寨淹了个干净。

正文 第七章 三宝合脱胎换骨 五百年恩怨情仇

柳芸和白蛟两人取了凤凰木,便御剑回了天剑山,将三样宝物都交到了少阳子手上。少阳子开了七星壶,解了封印,杨素的神魂便没了束缚,飘了出来,他在半空中飘飘荡荡,杳杳冥冥,无所归依。

少阳子取出定神珠,将杨素的神魂定住,往凤凰木上一推,使了一个化形的法术,喝道:“还不变化人形,更待何时?”只听得一声巨响,那凤凰神木竟化作了一个年轻人,道骨天成,风姿卓著,眼中难见喜怒哀乐,心中不存贪痴淫恶, 受尽人间无妄劫,终成正果入仙山。

杨素得了神木化身,脱胎换骨,他上前见了少阳子便拜倒在地,垂泪说道:“多谢老仙师再造之恩。”少阳子说:“你虽失肉身,却成神体,乃是天大的造化,以后勿要迷惘红尘,待在山上好好修炼。”杨素点头称是。少阳子接着表了柳芸和白蛟的功劳,便叫他们都退去,各自勤加修炼。

杨素自从受了神体,每日打坐养气,听经悟道,进境极快。一日讲完《剑经》,少阳子将杨素留下,取出一把剑,对他说:“此剑与你渊源颇深,乃是栖霞山玄晶铸就,我一直把它放在千年寒池中将养,如今九九归真,生了灵气,可做你防身证道之物。”杨素接过剑一看,正是自己的那把行天道,他睹物思人,不禁有些伤感。少阳子又给了他一册书卷,乃是《剑经》部的《天罡正阳剑》。

少阳子笑着说道:“这《天罡正阳剑》正合你用,精纯之时,开山分海如切豆腐,斩邪除佞似折朽木,改天换地亦非难事,证道飞升十分容易。”

杨素听完大喜,心想有此剑术,何愁事不成功?取了剑法,拜谢不已。他得了灵剑,又有剑法,每日精研,如饥似渴。白驹过隙,转瞬三年,他剑法已有小成,剑气发出,便可削平一座山头。

一日,杨素对少阳子道:“师父,弟子已经在山上修炼了三年有余,如今小有所成。却难忘天下罹难,百姓受苦,愿执剑下山,斩尽奸邪,清平宇内,解民倒悬。”少阳子说:“我知你有疑虑,但不可妄动。此实为天下苍生应受的劫数,时机到了,自然得解,否则适得其反。”杨素听完,这才打消了念头。

仙剑大会在即,师兄和师姐已经出关,少阳子召集了众人,说道:“空寂山的请帖发来了,你们都去,此乃修仙界的盛举,不要惹是生非。”众人听了教诲,拜别了少阳子,便御剑飞上了空寂山。

空寂山名列七大仙山,自然也是不凡,山上的大弟子司空星负责仙剑大会安排事宜,是个干练的中年人,他将一行人引到北面的一处别院,别院里有两间客房。司空星跟他们寒暄了好一会,说了些客套话,临走前给每人发了一册小书,说是关于大会的流程和规则。

师兄裴元带着白蛟和杨素进了左边的客房,水月师姐和柳芸则去了另一间。杨素有些不解,便问:“怎么柳芸跟着师姐去了呢?”白蛟调侃道:“他还只是个小孩子,当然可以跟师姐睡在一起,难道你也想跟去不成?”杨素脸都羞红了,忙道:“没有。”

裴元师兄平日寡言少语,性情冷淡,他一进房间便找了个铺位,盘膝打坐,呼吸吐纳。杨素第一次参加仙剑大会,自然有很多不懂的,于是他翻开了小册子,认真地阅读了起来。

原来,这仙剑大会十年一届,由七大仙门轮流主持,本意是为了锻炼仙门弟子,从中选出七位最优秀的人才,授其宝物,助其成长,可谓是弘扬仙门正道的良举。册子的最后还列出了历届的首魁,第一届是杨道成,道号天机子,证道武器乌溟重剑,最擅长的功法天罡正阳剑法,册子上对天机子的介绍很多,大抵上就是天才的成长之路,横扫一切邪魔魍魉,可惜的是最后去向成谜,不知所踪。

杨素看完这页,才知道师父所言非虚,这《天罡正阳剑》确实是厉害的功法,只是自己修为还差得太远,所以只能削掉个小山头。他接着看下去,里面有些人成了正道的掌门,有些则成了魔道的首脑,还有些去向不明,他的师父少阳子是第七届的首魁,已然证道飞仙。

小册上只记载了十三个人,都已经是掌教级别的人物,大概是很多年后才被补录上去的,少阳子五百年前证道飞升,那么他摘得仙剑大会首魁的时间,应该更早才是。

杨素轻轻合上册子,浮想联翩,不知道很多年后,这册子上又会留下哪些名字呢?而想要青竹留名,又岂是容易的事?他们这一行人中,师兄裴元的修为最高,水月师姐次之,两人都有冲击首魁的实力,他们中是谁会跟师父一样,书上留名呢?

“谁?”

半夜时分,师兄的一声爆喝将杨素惊醒。只见裴元已经起身,打开了房门,走进了院子里,他便也慌忙爬起来,跟了上去,右边的房门吱呀一声也开了,水月师姐走了出来。

水月问:“你也发现了?”裴元点了点头道:“那邪魔修为不在你我之下,又在暗处,只怕要多事了。”

“此间事情,要不要告知无为子师叔?”

“还是不要说了,我们不清楚他的意图,手中又没有实证,无为子只会觉得我们庸人自扰。”

杨素不解,便问道:“我听说这空寂山上阵法林立,结界牢固,只有拿了请帖的仙门弟子才能自由出入,这魔道是怎么进来的。”水月回道:“可能就是仙门的人,正魔不过一念之间,邪魔的脸上也不会刻上那两个字,我们行事还是小心为上。”说完,三人便各自回房,凝神静气,不敢沉睡。

仙剑大会还有三日之期,第二日一早,柳芸便来叫杨素一起去空寂山上游玩。裴元还在打坐练功,只说:“你们去吧,万事小心。”

两人从北走到南,从东走到西,见山爬山,见水趟水,不觉行到一处寂寥萧索之地,这地方多是些顽石枯木,毫无仙家的气象,倒是与空寂山的名号暗合。杨素有些不解,便问:“这地怎么独独不生草木?”柳芸神秘一笑,说道:“这种萧条景象才好看呢,若是跟其他地方一样林木森森,仙兽满地,就没有韵味了。”

两人正絮叨间,一个形态猥琐的老头,邋遢道服,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的,神态夸张地喊道:“哎哟,好一对痴男女,羡慕死咱家了。”说完,他咕隆咕隆地大喝了一口酒。

杨素正色道:“他是我师弟,我们只是闲聊,你别乱说。”

老头喝完酒,醉态天真,啐了他一口,骂道:“你眼瞎,小子,想知道为啥这里如此秃么?”

柳芸急道:“谁稀罕听你个疯老头讲故事?”拉着杨素要走,却被老道一把拦住,喝了一声“定”,便走不动了。

柳芸大骂不止:“你这妖道,有本事解了法术,咱们公平比试,偷袭算什么能耐?”杨素乃是凤凰神体,这种定身术对他根本无效,只是他自己没有察觉术法加身,习以为常,好言道:“我师弟鲁莽,触犯了尊颜,还望勿怪,解了法术。”

老头心中却是惊异不已,他何曾遇过这种怪事?上上下下把杨素打量了几遍,自语道:“少阳子果然有些本事。”

柳芸道:“我师父本事可大了,你要是害怕就放了我,这事就算过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老头笑道:“不能算了,这个故事你们不听也不行了,不说出来,我心里难受。”

杨素见如此,他也有好奇心,便顺势道:“那你就讲吧,我们听完,只是,听完了你要放了我师弟。”

老头便讲了开来,原来,五百年前,无为子的师父把掌教和仙剑“瑶光”传给他后,飞升而去,不料却引发了门中内乱。因为当时正值天劫,强者证道,弱者身陨,无为子的师弟因为没得到仙剑,证道无望,便起了邪念,引魔道入山,图谋夺剑。当时无为子因为受了暗算,内息不稳,实力大损,更加驾驭不了仙剑,眼看就要被杀,他师妹挺身而出,强耗修为解封了仙剑,一场大战杀的天昏地暗,结束的时候,空寂山已成废墟模样,无为子的师妹虽然击退了魔道高手,但是强行解封仙剑耗尽了她的元神,却成就了无为子的证道之机。无为子为了纪念他师妹,便以大法力发下宏愿,让他师妹身陨之地,时光不逝,天地无为。

杨素听完颇有感慨,仙门中事,原也逃不过喜怒哀乐,任你修为再高,证道飞升,总难脱儿女情长。

正文 第八章 邋遢道人解天道 紫金铃铛试心性

邋遢道人讲完了故事,长吁了一口气,笑道:“好了,心里一下子就舒坦了。”他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杨素,便问:“小子,你觉得这个故事里,谁最可恶?”

“无为子的师弟,他不该起邪心。”

柳芸却喊道:“无为子最可恶,他连自己师弟的心性都看不透,是不智;他执掌空寂山,手握瑶光剑,视若儿戏,是不明。无为子如此不明智,才使得同门相残,亲爱罹难。”

邋遢道人听了,拍手叫好,夸赞道:“一个聪颖过人,一个宽厚实在。”他话锋一转,神色微变,接着说道:“你们说的不对,其实他们每一个人都很可恶,但是,每一个人也不可恶。修仙之人,身在劫中不能自已乃是常情,飞升之辈,超乎物外,若还不能自已,又不是常情。天道就是这样,不能飞升,便是劫灭。”

杨素听完这番话,细细琢磨着,难明其意。柳芸却喊道:“你这疯老头,怎么只顾着说疯话,先把我放了吧。”

“哎呀,把这事给忘了,实在是抱歉。”邋遢道人解了法术,整了整装容,挥了挥袍袖,正色道:“欢迎两位小友来到空寂山,期待你们在仙剑大会上的表现。”说完便消失不见了。

两人回到别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裴元还在打坐练功,白蛟见杨素回来,便问:“怎么玩到这么晚?”

“遇到一个怪老头,听他讲了半天的故事。”

“柳芸天真不懂事,你怎么也学他的样?”白蛟有些无奈,“这仙剑大会乃是各派弟子增强实力的重要机遇,大家都在拼了命的修炼,你们却闲玩一整天。”

“师兄师姐就够了,我才修行几年,反正也是拿不了名次的。只能等下次机会了。”

仙剑大会如期举行,参与的仙门弟子众多,司空星主持的大局,他一上台,便祭出了一件法宝,乃是一个紫金铃铛。

司空星说道:“此宝名叫幻音铃,发动之时,心荡神摇,即入幻境。第一轮的海选,将选出最先走出幻境的一百二十八人。”

台下众人听完,纷纷各显神通,闭了听觉。

司空星无奈一笑,这些人未免也太小看了空寂山上的法宝,幻音铃并不会真的发声,它发出的只是幻音,震慑人的神魂,令其迷惘其中而不自知。

裴元对天剑山众人言道:“大家凝神静气,勿要被幻境迷了心性。”水月附和说:“师兄所言极是。”白蛟早已闭了耳目,听不得这些警示,柳芸却不屑道:“不过是迷乱心神的左道,能奈我何?”杨素心气平和,他本来就只是来历练一番,虽想力争上游,也有自知之明。

司空星掐了一道法诀,催动了宝物,幻音铃发出一道道紫色神光,神光照耀之处,人群应声倒地。

杨素像个不倒翁一样,站在神光里,他身体摇晃了几遭,便定了下来。司空星看的目瞪口呆,场面极为尴尬,但是他得按规矩办事,不论这个人使了什么手段,他都以骄人的成绩通过了海选。

“恭喜你,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是天剑山的杨素。”杨素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问道:“这就过了?”

“第一名通过,不,应该是免试通过,史无前例。”司空星接着说,“幻音对你完全不起作用,也意味着我们没法考察你的心性,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杨素忽然想起秃山上怪老头讲的那个故事,便随口问道:“幻音铃真的能看透人的心性么?”

司空星苦笑道:“我曾经也问过师父这个问题,他告诉我,人心难测,但总要试试。”

第一个站起来的是柳芸,他见杨素正站在台上和司空星说话,便也跑了上来,笑道:“我还以为自己能拿第一呢,没想到你赶了先。”

司空星有些心疼,自家的至宝,竟被人这样轻松地就破掉了,颜面扫地,他只得在心里骂道,今年的怪物可真多,口上却道了一声恭喜。

柳芸揶揄道:“你这什么破铃铛真不济事,十分不好玩,招来一群妖魔,我只吹了一口气,便都散了。”

司空星勉强笑着说:“两位先休息着吧,看看其他人的表现。”

许久之后,场上才陆陆续续有人走出幻境,司空星想着,这才是正常的表现,幻音铃所造的幻境并不是简单的虚象,乃是亦幻亦真,修仙之人一旦置身其中,修为低者即刻丧命,陷入沉睡。修为高者虽可抵挡一时,但是幻境愈变愈强,无穷无尽,心性不够,终取败亡。

水月师姐第三十二位通过了幻境的考验,她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裴元,有些担心,又见杨素和柳芸都在台上,感到欣慰。

柳芸不解地问:“师姐你怎么现在才出来?”

“这幻音铃甚是厉害,我入了幻境后,本以为抱元守一便可无虞,不料这幻境里的攻击,竟如实质一般,不可不防,只是一路打斗,又不见尽头。直到遇上一个邋遢道人,回答了他的三个问题,才破了幻境。”

“邋遢道人?奇怪了,我和杨素前几天在山上游玩时也见过,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

司空星尴尬笑道:“那正是家师,他老人家把事情都推给我,自己游戏人间,没想到竟与你们照过面。这幻音铃正是他亲制的宝物,其中存着他的一缕化身也不奇怪。”

杨素听完,暗想道,这无为子可真是个奇人。

通过考验的仙门弟子已经破百,裴元还没有跳出幻境,水月急道:“裴元师兄的修为最高,只是自负了些,若是栽在这幻音铃上,就太可惜了。”

司空星道:“修仙之人,心性不到家,早晚成不了道,有何可惜?这关口得靠他自己去跨越,旁人急也没用。”

水月了然,谢道:“司空师兄指点的是。”

柳芸却不屑道:“果然师徒同心,都喜欢说些没用的,若是你家大师兄,你能不担心么?”

司空星哑然,这娃儿似乎跟自己杠上了,不知哪里得罪了他,只得赔笑道:“小兄弟说的极是。”说完便找个借口走开了。

裴元初入幻境,便按照《清静经》的指引,凝神静气,抱元守一,不见效果,便出了剑,他修炼的是《剑经》部《九龙神火剑》,剑气化作九条火龙,纵横驰骋,无往不利。他杀性难收,妖魔散了又聚,聚了又散,不知过了多少回合,眼前出现了一个邋遢道人,手中拿着一个酒葫芦,醉态天真。

这老道人问他:“你为何修仙?”

“只求证道飞升。”

“你为何除魔?”

“亦为证道飞升。”

“若是证道无望,该当如何?”

裴元听完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喃喃自语:“证道无望?”老道人见他踟躇,便连番追问。裴元被问的心神大乱,怒道:“我一生所作所为,皆为证道,你却说我证道无望,也太目中无人了,看剑。”说完九条火龙激发,一下子就将道人的化身冲散。

幻境中又开始出现妖魔,无穷无尽,裴元心神稍稍平复,方知自己出错了,这样下去,迟早被困死在幻境里,连海选都通不过,他仔细思量,参透了其中玄机,便道:“老仙勿要怪罪,弟子刚才只是一时鲁莽,将来若是证道无望,弟子便甘愿舍了仙体,重入轮回,再修一世罢了。”

这话说完,幻境便散了,裴元心力交瘁地站了起来,正好看到一众同门正关切地看着自己。

水月笑着对他说道:“恭喜师兄,堪堪通过了考验。”裴元听完,如释重负,又倒了下去。

正文 第九章 闻笛声尸傀作乱 瑶光剑认主诛邪

白蛟是被杨素背回别院的,睡的很沉,司空星说过了十二个时辰自然得解,水月和柳芸则把大师兄扶进了房间。

夜半时分,杨素被一阵笛音惊醒,不知吹笛者何人,声音低沉哀怨,奏的是一首《雁归来》。他起身坐在窗台下,就着月光静静倾听,想起来很多年前,那些几乎快被忘掉的事,流浪时的孤苦无依。

白蛟突然也爬了起来,幻音的沉睡效果还没有解除,他怎么就醒了呢?杨素正要问他,却被狠狠地打了一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仔细看时,发现白蛟双眼血红,是中了魔障。

水月闻声赶来,使了一个缚妖的法术,将白蛟困住,柳芸吹了一口混元气,驱散了魔障,白蛟再次陷入了沉睡。裴元正在打坐恢复元气,他战战兢兢有些不稳,柳芸便也给了他一口混元气,稳住了心神。

水月忧虑道:“此笛声我曾遇见过,乃是一魔道宗门的邪术,笛声入耳,勾魂摄魄,变成尸傀,任其操纵。这种旁门左道若在平日自然不足为虑,只是今日众多仙门弟子中了幻音,陷入了沉睡,而且其中不乏修为高深之辈,这些人神魂失了道法护持,很容易便会被控制。”话刚说完,就听见屋外喊声震天,果然出了大事。三人正犹豫间,裴元开口道:“你们去吧,我能自保。”

水月带着两人冲出了屋子,只见司空星伫立夜空与人斗法,打的难解难分,水月对两人道:“你们救人,我去助司空星一臂之力。”说完飞身而上。司空星大喊道:“水月师妹,你去找出吹笛人,这里我能应付。”

笛声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她分身乏术,只得先循着一个方向找去,果然在一座小山头上,看到了一个黑衣吹笛人。她迅速掐动剑诀,祭出了幻影无形剑,万剑攒射,碎掉了这人的肉身。吹笛人元神出窍,想要遁走,水月早有准备,一道真火掠过,便是灰飞烟灭。

这些吹笛人虽然邪法怪异,道行却不深,很快,笛声渐消,但是山上已经有了数万的尸傀,正和众高手们混战在一起。柳芸见了尸傀便是一口混元气,杨素持着重剑护在他的左右,两人一路解救,遇上一位仙门师姐,是栖霞山的李裳秋,她见了尸傀便是斩杀,手下毫不留情。杨素急道:“李裳秋师姐,别杀他们。”李裳秋傲然道:“这些人已经入了魔障,我不杀他们,难道等着他们来杀我么?”

柳芸说:“我可以解救。”

李裳秋不屑道:“你一人之力,能救几个?若是都像你们这样心慈手软,怕是这山上的人,一个也活不了。”

杨素默然,这李裳秋虽然蛮横,说的也不无道理,等到尸傀形成合力,便回天乏术了。正说话间,水月飞到了他们身边,说道:“吹笛人尽数灭了,不要恋战,我们先找到无为子,让他来收拾局面吧。”

几人听完,觉得颇有道理,便问司空星,司空星道:“我师父他老人家洞若观火,怎会不知这里的状况?只是有事缠身,走不脱罢了。”

水月急问:“无为子师叔证道飞升的仙人,也会有棘手的事?”司空星有些为难,敷衍道:“这事你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李裳秋怒道:“大家伙儿都是在你们空寂山出的事故,到时众位师叔师伯一齐来问你师父的失责之罪,他还能推脱了不成?你合当让大家见了无为子,明了原委,若是该绝于此,便是天命如此,与人无咎。”

司空星见众怒难息,山上又有尸傀作乱,事急从权,只得说道:“你们跟我来吧,若有人能解此局,也是命不该绝。”

众人随着司空星来到一处断崖前,御剑下了深渊,落了谷底,只见谷中有一个隐秘的岩洞, 司空星将众人带至洞口,便叫大家止步,说道:“这岩洞乃是瑶光剑所在,家师就在其中守护,洞口有两道禁制,一道禁神魂,一道禁肉身,我等虽然修仙多年,也还未脱肉体凡胎,如何进洞去见他老人家?。”

不缺山宋余分开众人,走上前来,神情颇有不满,斥道:“你为何如此看轻我等?且让我试试。”众人纷纷鼓噪。宋余祭出了定神珠,将神光护持在自己身上,手持宝剑,冲进了岩洞,呼吸之间,便又退了出来,神色大变,惊道:“这禁制果然厉害,险些丧了肉身。”原来他这一进一出,便失去了一条臂膀。

众人见这禁制骇人,都默然不语,这定神珠乃是不缺山的至宝,尚且如此,其他山门的宝物就算与之相当,又济什么事?

水月问道:“宋师兄,这定神珠可能破神魂禁制?”宋余细细想来,回道:“确有效果。”水月道:“那我师弟可以一试,他体内本有定神珠,又脱了肉体凡胎,或不受禁制影响。”

司空星听完,展颜笑道:“难怪杨兄弟能抵挡幻音铃,若是果真如此,那就是一线生机了。”

杨素持剑入了岩洞,果然没受禁制影响,畅行无阻。他深入洞穴,只见前方有七彩霞光隐现,原来那里是一座大殿,金柱朱漆,大殿中央是一座巨大的剑台,剑台上面锁着一把古剑,流光溢彩。无为子背靠着剑台,正在与一黑袍怪人斗法。

杨素掐了剑诀,剑气发出,劈在黑袍怪人身上,不能伤其分毫,那黑袍怪人斜睨了他一眼,如视蜉蝣。忽然瑶光颤动,杨素手中的重剑如牛饮一般,吸收了仙剑的神力,漆黑的剑身,也焕发出了七彩华光,杨素手举行天道,恍如天上神明。

黑袍人见了神色大震,显了惊慌,他撤了法剑,想要遁走,却被杨素一剑劈中,肉身尽毁,无为子展开袍袖,收了那黑袍的元神,说道:“师弟,你这次跑不掉了。”

杨素斩了邪魔,见了无为子,拜道:“师叔,山上众人被邪法控制,成了傀儡,岌岌可危,还望您尽快出手相救。”无为子道:“这是自然。”杨素只觉一阵目眩,迷迷糊糊便立上了空寂山的上空,无为子使了一个驱邪的法术,山上的尸傀便继续倒地沉睡,无为子无奈道:“这幻音铃乃是他们的劫数,却是无法化解的,但愿众弟子劫后余生,能够开悟。”

这一老一少平息了这场劫难,伫立半空,杨素问:“刚才您与那黑袍人激战,为何不使用瑶光的力量?”无为子道:“仙剑乃是天地的枢机,万物的灵根,不可轻动,否则天崩地陷,日月无光,众生岂可幸免?”

杨素又问:“刚才,为何我的重剑能够吸收瑶光的仙力?”无为子笑道:“仙剑本有灵识,它选择了你替天行道,乃是你的机缘。只是你在众目睽睽之下破了仙洞禁制,必被人所忌,前路险恶,还要多加小心才是。”杨素了然。

无为子又道:“群魔蠢蠢欲动,防不胜防,此番不过稍作试探,其后必还有动作。如今你虽得了瑶光的认可,自身修为却不济,没有仙力的加持,使不出这股力量。我知万寿山有一棵灵树,天地滋养,树上五百年结一茬果子,成熟之期便在近日,这果子名叫草还丹,对提升修为极有助益,你若得此机缘,便可一日千里,何不去试一试?”杨素应声称是,他想着这修仙之路,凶险颇多,若是自己修为不济,难免遭人毒手,恐怕身边人都会受到连累,于是,他决定等这仙剑大会结束,便去万寿山寻找草还丹。

正文 第十章 仙剑会裴元夺魁 杨素梦剑灵显化

山上众仙门弟子重整了旗鼓,收拾了残局,便各自回去休息,正式的比试推迟了三日,大家各自回屋,紧闭了房门,调息养气,恢复精神。

三人回到别院,进了房间,窗户大开,不见了裴元,只有白蛟还在睡,水月急道:“这下坏了,裴师兄想必是被邪魔抓走了。”柳芸说:“若是邪魔来袭,怎会放过白蛟?想必是师兄恢复了元气,遇上邪魔,便追去了,咱们山上到处找找。”说完,三人御起飞剑,各自行动。

杨素行到山脚的时候,正好碰上了裴元,喜道:“师兄怎么独自来了这么远?大家都在找你呢。”裴元剑眉微蹙说:“咱们先回去,我再慢慢说来。”

水月和柳芸遍寻不得,就也回了房间,见裴元和杨素正在等着他们,喜道:“大师兄没事就好,可是遇上了什么事?”裴元道:“确实遇上了怪事。”他稍作思量,便细细道来。

原来,三人走后,裴元在房间打坐,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气机,正是那晚窥探他们虚实的人物。他一时好奇,便破窗而出,追了上去,只见那人一副仙门打扮,道貌岸然,想必也是山上的弟子,裴元与他斗了一会法,那人使得是仙门正法真武七截剑,修为很高,裴元不敌,那人却不下死手,只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就径自下山去了。

水月问道:“那人说了什么?”裴元似有难言之隐,只说:“那人自言堪破了天劫,有化解之法。”水月正色道:“师兄莫要受了迷惑,师父说过,这天劫乃是先天之数,顺之者飞升,逆之者湮灭,岂是人谋能够算计的?”柳芸附和道:“师姐所言极是,天行有常,人力岂能更易?不过是狂人妄语,蜉蝣欲撼大树。”

杨素听完,只是默然无语,他亲眼见过了无为子的师弟,这人若是没有证道飞升,又是如何躲过天劫的呢?可见邪魔外道确有些逆天的手段,不可小觑。

三日后的比试,仍是司空星主持大局,空寂山上摆起了三十二座擂台,抽签决定对手,两两斗法,三局两胜。杨素仗着定神珠过了海选,又靠着瑶光仙剑才挫败黑袍人,自身实力,其实不济。而其他那些凭着厚实的修为和心性通过海选的,哪个是易与之辈?

杨素第一场遇到断臂的宋余,尚且苦苦支撑了十几个回合,第二场对上李裳秋,这李裳秋极其蛮横无理,出手就是紫气东来,杨素哪里抵挡得住?三合便被拿下。他悻然下了擂台,正遇上柳芸,随口便问:“你这么快打完了?”柳芸笑道:“我见前面两个对手修为都远高于我,就投降了,可不想弄的像你这么狼狈。”杨素无语。

裴元和水月毫无悬念地晋级了下一轮,在这场擂台比试中脱颖而出的多是七大仙门的子弟,这些人天资优秀,传承也好,其他仙门的弟子想要胜过他们实在太难。

擂台比试足足打了七天,裴元力战群雄拿了首魁,无为子亲自送了他一柄离火剑,此剑蕴含离火之精,与九龙神火相得益彰,说是将来可以作为证道之物。裴元得了此灵剑,十分欣喜。

杨素将去万寿山寻找草还丹提高自身修为的事情说了,柳芸便嚷着要一起去,白蛟说道:“我也听说过这种奇果,只是十分难寻,若是有无为子的指点,我们倒不妨去试试运气。”水月道:“只是须得有人回去向师父复命才行。”裴元道:“你们去吧,我回去复命。”

四人御剑飞至万寿山上,见山中有一座道观,他们刚一落在门口就被一群持剑的道门弟子围住。水月拱手道:“各位道兄不要误会,我们来此并无恶意。”

“哼,谁不知道你们是为了草还丹而来,休想得逞。”

白蛟笑道:“你们不要随便诬赖好人,谁听到我们说过草还丹了?你们这样不分青红皂白,见人便亮家伙,是道门所为?”

“难道你们不是燕人羽那个畜生派来的?”其中一个老道士神色稍缓,似有疑虑,便问道,“那你们是什么来历?”

水月道:“我们乃是天剑山弟子。”

众道士这才收了武器,表了歉意,又把四人请到观中,好茶好水招待,甚是殷勤。杨素甚是不解,便问:“众位道兄一见我们就要动手,是什么缘故呢?”

老道士垂泪道:“仙山高徒勿要怪罪,还望救救我们。”水月见此,忙道:“大家都是同道中人,理应互相照应,你们既然有难处,不妨说出来。”老道士便细细讲来。

原来他们都是七星门的弟子,只是门中遭了大变故,门主多年未归,无人主持大局,而今又恰逢草还丹成熟之时,门中叛徒燕人羽觊觎仙果,前番派人来知会,说是过几日便来取,若不从命,就灭了满门。

老道士说完,门中众人痛哭不已。

杨素听完,心中一动,问道:“你们师父是不是名叫李忘生?”

“正是家师的名讳,难道小兄弟见过家师?”

“那倒没有,只是听一个说书人讲过你们师门的故事。”

老道士有些疑惑,七星门的事情极为隐秘,很少有人知道,那说书人如何得知的呢?便问杨素那说书人的样貌,杨素如实说了。众道士听了齐声哭泣,甚是伤心,说道:“那正是家师,没成想他老人家沦落红尘,竟至于此。”

杨素心中一凛,正色道:“既是如此,你家师父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断不会坐视不理,就算拼上性命,也要护你们周全。”众道士听完,心安了不少,连声称谢。

柳芸笑道:“你们都是一个师父教的,这么多人难道还打不过他一个?”老道士回道:“不敢相瞒,那燕人羽实在厉害,天资极高,又受了师父的绝学和宝剑,我们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呢?”柳芸道:“既然打不过,何不给他草还丹,免起干戈。”老道士怒道:“这畜生欺师灭祖,实在可恶,我们就算死,也不会给他的。”白蛟道:“你们都死了,那草还丹难道保得住?”老道士笑道:“各位有所不知,我师父临走前,在灵树周遭布置了一道结界,旁人都靠近不得。”

老道士说完,又吩咐一个小道士去取了四枚草还丹,送到四人面前,说道:“这草还丹乃是天地灵气所结,对修为的提升助益极大。”四人本是为了此果而来,就没有客气,一人一颗,下了肚子。众人又絮叨了一阵,老道士给他们安排了住宿,各自歇息。

杨素回房,打坐调息,只觉一阵头昏脑胀,便沉沉睡去了。夜半时分,忽觉有人在喊他,抬头一看,惊见李无衣的神魂,在半空中飘飘荡荡。

李无衣说道:“我死后神魂依附在行天道上不愿离去,少阳子先师见我执念太深,便将我打入剑中,又放在千年寒池里滋养灵气,九九归真,化作了剑灵。”

“既是如此,你为何早不与我相见?”

“我虽是剑灵,但是灵力低微,前番受了瑶光的仙气,才勉强能与你在梦中相见,你若是能集齐七种仙剑的仙气,我方可显化真身。”说完便消失不见了。

杨素猛然惊醒,只觉神清气爽,修为精进了不少,他慌忙取出行天道,细查之下,竟见剑身上显现出了一颗七彩光斑,如星辰般璀璨。

正文 第十一章 万寿山破七星剑 说书人怒斩群魔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杨素见白蛟还在沉睡,喊了也不见动静,又推了一把,只觉就像推在熔炉上一般,烧的厉害。他吓了一跳,便叫众人来看。

老道士看了一眼,轻抚白须笑着说道:“这是草还丹的灵气郁结,不能消散之故,只需在山上找一棵甘草,泄了郁塞的灵气,修养几日便好了。”

柳芸奇道:“我们三个为何没事?”老道士说:“你们有所不知,这草还丹虽是修仙之人提升修为的神药,但是个人的根骨资质有所不同,产生的效果也是各异。你们三人根骨奇佳,吃下去之后,就算无法立即吸纳,也可令其畅游周天,贯通百骸,自然无虞。似我等平庸之辈,若是贸然吃下此果,则灵气爆体,性命攸关。”

众人正说话间,忽见一个小道士慌慌张张地跑到殿内,喊道:“师兄,大事不好,燕人羽带人围住了道观。”众人听完神色大变。

水月傲然道:“邪魔外道,谅也无甚本事,待我去会他一会。”柳芸却道:“师姐不要轻敌,这燕人羽既然受了七星门的真传,又入了魔道,如今还敢大摇大摆地上山讨要草还丹,想来也是有恃无恐。”水月应了一声便出了大殿,刚到门口,忽遭七道剑气击顶,她慌忙聚气护体,却被一道捆仙术绑了,不得动弹。

众人见此,惊骇不已。闭了观门,不敢出战。燕人羽等众将水月绑上塔楼,日日辱骂叫阵。

老道士说道:“这燕人羽以七星剑在道观门口摆出了真武七截剑阵,威力非比寻常,水月道友一个不慎,被那畜生偷袭得手。这道观的结界防御支撑不了太久,如何是好?”

柳芸忧虑道:“师姐被擒,需要设法解救。若是有人与我一起进阵,作为掩护,我的混元一气剑专门伤人神魂,或可破阵。”

杨素道:“师弟,我跟你同去破阵,救出师姐。”柳芸道:“这剑阵十分厉害,师姐尚且难以抵挡,你如何应付?”杨素道:“师弟不要担心,他那剑阵虽然厉害,未必能毁我的神体。”柳芸无奈道:“无有他法,只得试一试了。”

两人持剑出门,进入阵中,只见七道剑气从天而降,声势骇人,杨素祭出了行天道,使了天罡正阳剑法,劈散了几道剑气,只是他修为毕竟不够,只得用神体硬挡,掩护柳芸。柳芸对着阵台上的燕人羽使出了混元一气剑,正中眉心。

燕人羽大吃一惊,慌忙运气抵挡,他不知这混元一气剑无形无质,专门打人的神魂,如何抵挡的住?剑气入了眉心,重伤了他的神魂,他只得使了一个遁法,仓惶逃了,剑阵自破。

柳芸见偷袭得逞,心中大喜,众人慌忙将水月解救下来。杨素被剑气所伤,若非凤凰神体坚固,又有定神珠护住神魂,早就飞灰湮灭。只是强大的气劲震荡了他的奇经八脉,内息紊乱,不省人事。水月试着给杨素调了内息,却不见醒转。

柳芸道:“他强行吃了几道剑气,只怕只有师父才能替他化解。”水月点头,又说道:“这燕人羽正是此前空寂山上窥探我们的人,之前还当他是山上弟子,如今看来,确是魔道无疑,他前番蛊惑大师兄,今又来抢夺草还丹,只怕邪魔外道,正在酝酿阴谋。”柳芸道:“此间事了,我们就去回禀师父,看他有何说法,在做计较。”

过了些时候,白蛟醒转,一起身,只觉浑身无力,修为跌了一大截,他来到殿上,见了老道士便怒道:“你也太小气了,敢情给我吃的是假的草还丹。”柳芸笑道:“蛟大爷,是你福缘浅薄,怨不得别人。”老道士便又解释了一次,白蛟听完,垂头丧气。

水月说道:“这草还丹虽是奇果,也是祸端,李忘生门主在时,尚且能够保它无虞,而今他撒手而去,你们又何必守着这个祸害,自取灭亡?不如各自散了,免遭飞来横祸。”

老道士垂泪回道:“我等都是庸碌之人,蒙师父收留,才有这一段仙缘。如今他老人家虽然不在,这灵树却是他平生最爱护之物,与他老人家无异。我等皆甘愿以身殉道,绝不离去。”

水月见众道士如此决绝,不再多言。正寒暄时,一个小道士慌慌张张地跑进殿中,哭喊着说道:“这下不好了,燕人羽带了一些帮手,又来了。”老道士慨然道:“我等蒙受此劫,料难全身而退,此番便与他们拼了,了了这段因果,也算对师父有了交代。你们就趁机逃走吧。”

水月道:“道兄休要说这种话。我们仙门弟子,秉持正道,岂能见死不救?”柳芸急道:“师姐,你充当烂好人,大家跟着受罪,前番已是侥幸,今日又如何抵敌?”白蛟忙附和道:“还是想办法脱身吧,救人也要量力而行。”

水月听完,亦觉为难,便道:“我去缠住燕人羽,你俩带上杨素趁乱逃走。”柳芸道:“师姐你势单力孤,如何能破他的剑阵?”老道士道:“我愿作为掩护,以助破阵。”一群小道士情知这是以身祭阵,痛哭不已。

老道士持剑慨然入阵,七道剑气穿体,肉身尽毁。水月趁机祭出法剑,幻影无形剑使出,飞上剑台,燕人羽慌忙滚下剑台,台上却出现了一个怪人,赤发黄须,碧眼金瞳,这怪人祭出一黑色陶罐,将剑气尽数吸入其中。

水月见了,心中骇然。那怪人见老道士神魂要跑,桀然一笑,又要将其收纳入陶罐之中。这时,青光一闪,一个老头忽然出现,他穿着青布长衫,手中一把旧折扇,袍袖一挥便收了老道士的神魂,右手掐了一道诀,又收了布阵的七星剑。

观里众道士见了这老头,纷纷拜倒磕头,哭天抢地喊道:“师父,您终于回来了!”原来此人正是七星门门主李忘生。李忘生祭起了七星剑,剑气纵横,将一众邪魔斩杀的七七八八 。燕人羽见了昔日师父,怎不知厉害?使了个遁法仓惶逃走了。那怪人见此,怎能甘心?又祭起了黑色陶罐,想要吸走七星剑,却被剑气破了个窟窿,他吓出了一头冷汗,慌忙扔掉了破罐子,想要逃走,却被一剑削掉了脑袋,李忘生一道三昧真火,便将这怪人的神魂也化作了飞灰。

李忘生斩了邪魔,收了剑,叫众人起来,将老道士的神魂放了,任他重入轮回,回头又谢了水月等人。

柳芸见他修为深不可测,料能救醒杨素,便求道:“李先生,我师兄杨素被七星剑所伤,昏迷不醒,还望您能施手解救。”李忘生奇道:“我这七星剑非同小可,他能受住这剑气,也是不凡,你且带我去看看。”

李忘生见了杨素,也是大吃一惊,心道此子身负天命,确是不凡,替他调平了内息,杨素随即醒转,见了李忘生,连忙垂泪拜谢道:“李先生又救我一次。”李忘生心中纳闷,便问:“你这是何意?我们以前见过?”杨素道:“我便是山城那个听你说书的小乞丐啊。”说完,他又取出七星壶,交到了李忘生的手里。李忘生这才不疑,笑道:“昔日给你七星壶,只因见你命里多灾,希望替你化解,没想到却成了你的一段仙缘。只是修仙之路,九死一生,前路凶险,不可不虑。”

杨素道:“正是如此,我们来万寿山,是受了空寂山无为子的指点,来寻找草还丹,以助提高修为。”

李忘生笑道:“草还丹虽好,却算不得神异,多年前,我将草还丹炼精取华,凝了一颗修为丹,可以提高三百年修为,本欲给徒弟燕人羽使用,以助其证道飞升,不料他如此忤逆,入了魔道。今日你我有缘,这颗修为丹便送与你,只是这丹药性极强,你回山之后,需要闭关,方能成事。”

杨素也不推辞,谢了李忘生,辞别了众道士,和水月、柳芸、白蛟一起御剑回了天剑山。

正文 第十二章 天剑山闭关授剑 漓州城风云变幻

水月等人回到天剑山上,拜见了少阳子,将万寿山的事情说了,少阳子听完,颔首道:“天劫将至,群魔蠢蠢欲动,也不足为奇,乃是常理。我意令你等闭关三年,这三年只要潜心修炼,自然不惧魔道为祸。”说完,他取出两把剑。

第一把剑白光湛然,气若寒霜,少阳子将其交到水月手中,说道:“此剑名为‘霜雪明’,练到极处,气若幽冥,可掌乾坤,定万物。”水月听了,拜谢不已。

第二把剑绿意森森,状似琉璃,少阳子将其交到柳芸手中,说道:“此剑名为‘碧月羞’,练到极处,气若游丝,可破万法,分阴阳。”柳芸接了剑,十分欣喜,急忙谢过。

少阳子又对杨素说道:“这修为丹乃是李忘生道兄殚精竭力所炼制,如今将其给你,乃是天大的机缘,只是你修为尚浅,难以将其完全炼化。你现在吃了这丹药,我给你输入一道真元,即刻闭关,修炼三年,方可成功。”杨素听完,便吃了修为丹,只觉体内气息涌动,头昏脑胀难以自持,少阳子从他百会穴处输入了一道真元,作为引导,杨素顿觉神明,谢过师父,自去闭关了。

白蛟见其他人都得了宝物,自己却两手空空,心中极为不满,不逊道:“你这老头实在偏心,我虽然不是你徒弟,但好歹也是天剑山上的客卿,如今又跟着你的徒弟们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何不给我一点法宝什么的作为奖励。”

少阳子笑道:“你非我同类,自有机缘,只是时候未到而已。”白蛟怒道:“你就不能说明白点?我活了近千年,虽然修为不高,但是见识却不少,你别想搪塞我。”

少阳子笑而不语,柳芸赶忙把白蛟拉开,叫他自去修炼,自己也找了个灵气充裕的山洞,开始了闭关修行。

水月在山上一直没见到裴元,有些疑惑,便问:“为何没见大师兄在山上?”少阳子道:“他回山之后不久就来向我辞行,说是要下山历练,问心求道,我留他不住,便由他去了。”水月听完,心中有些不安,但又难以言明,就自去闭关了。

日月如梭,斗转星移,这天,东南方向的清泠山地火水风发生异变,一缕元神摆脱了束缚,远遁而走。这元神一路向着西北方向,飘飘荡荡,爬上万仞之山,云水之间,来到了天剑山上,进了少阳洞,见了少阳子,很快就消散了。少阳子掐指一算,心道不好,出大事了。

杨素闭关三年,将修为丹的灵气尽数吸收,他手握行天道,重剑上的那颗蕴含瑶光仙力的七彩光斑更加璀璨深邃,掐动剑诀,使出了天罡正阳剑,剑气挟着雷霆之威,似要斩裂山河。

他调息收剑,眉宇之间多了几分英气,出了山洞,去拜见了少阳子,少阳子吩咐道:“前日无择真人化了一缕元神前来见我,我料清泠山必出了大事。水月、柳芸出关也在近日,到时你们三个一起去看看。”杨素垂首道:“弟子明白了。”

几日之后,水月和柳芸相继出关,杨素便将师父的吩咐对两人说了,水月道:“既然师父让我们下山,我正好找那些邪魔试试剑锋。”柳芸笑道:“三年闭关,咱们都大为精进,不知道白蛟如何,我去找他一起下山。”

柳芸来到白蛟修炼的水潭,喊了三声,没有回应,却见石壁上刻着一行字,乃是“龙潜于渊,其志难张,或跃于野,天地玄黄”,柳芸看了这几个字,暗笑道:“明明只是蛟,偏偏当自己是龙,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

杨素见白蛟没来,便问了情况,柳芸将石壁上的刻字说了,三人皆无语,御剑翻山越岭,不知道过了多少条大河,多少座城郭,只见前方清泠山方圆五百里之内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星落沉渊,山河易位,万物不长,生灵难息,一派寂寥景象。

水月见此异象,神色大变,说道:“有人用大法力重立了这里的地火水风,十分凶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还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探探消息,再图后计。”柳芸深表赞同,三人便下了飞剑。

他们一路游走,见这里虽然远离清泠山,但也有些破败了,显然受了波及,走了些时候,见前面有处新修的草屋,门口坐着一个老农。水月上去便问:“那清泠山怎么景象如此骇人?”那老农唉声叹气道:“你们远方来的,不知道情况,十几天前,那清泠山突然发生一场大地震,我活了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吓人的地震,方圆五百里全震坏了,别说人,畜生都没活着跑出来一只,我们这里也受了波及,死了不少人。”这老农指了指前方的一堆废墟,抹了把眼泪又说,“我家老房子就是被那场地震毁掉的,灾难来的太突然,带走了我的独子,我侥幸活下来了。”

杨素问道:“这里如此危险,你为何不搬走呢?”老农叹道:“这世道,能走到哪里去?自从六年前,北方的蛮子破了云中城,一路南下,烧杀抢掠,这个天下就难有安身之处了。”老农语气一挫,呜咽着说道:“半年前,蛮子攻陷了漓州城,掳走了我的妻子和女儿。”

杨素忽然也有些难受,他又想起了六年前的往事,那个说会在苍海城等着自己的老铁匠,又怎么样了呢?

水月问道:“那些人怎么又走了?”

老农擦掉了眼泪,有些喜色,说道:“张天王来了,他神通广大,有三头六臂,可以呼风唤雨,带着漓州城的残军,打败了蛮子,夺回了城池,据说当时还有一场斗法,可惜我当时没亲眼看到。我现在无牵无挂,过几日便也去张天王旗下混个差事。”

三人听完,谢过了老农,往东行了十几里,果然见了一座城池,深沟高垒,墙上插满了张字旗,正是漓州城。漓州城里秩序井然,民丰物埠,虽然比不上鼎盛时期的云中,但是在战祸之后还能如此繁荣,也是令杨素惊叹不已。

他们走街串巷,见人就打听,城里人的说法,与郊外老农所言基本无差,只是自从清泠山地震之后,怪异的事情就多了起来。三人在城中转了一会,一个样子活泼的小孩跳到了他们面前,大声说道:“我家天王请天剑山的道友到府上说话。”

他们随着这孩子,来到了天王府上,说是府邸,其实不过是间大点的民房,简陋的很,府中有一座院子,院里有一水塘,塘中铺满了碧绿的荷叶,紫色的莲花点缀其中,一个深沉的中年男人,正倚着栏杆,观赏这荷塘景致。

中年男人见了三人,爽朗一笑,拜道:“小弟张子义,乃是王屋山白鹤真人座下弟子,因为仙道难成,便被师父差下山做些红尘事,见过师兄师姐。”柳芸笑道:“你就是张天王?怎么没有三头六臂?”张子义道:“不过是以讹传讹,师姐何必当真。”

几人寒暄了一阵,便问起了清泠山的事,张子义面有忧色,叹道:“少阳子师伯差你们三个下山,想必都是修为高深之辈,此事干系重大,又是正魔之争,我道法低微,难以援手,还得与秦尧师兄商议。”

水月道:“秦尧师兄在此地是最好不过,何不叫他来见?”张子义道:“他每日都出城探查情况,估计快回来了。”说话间,一人御剑而来,落在了院中,正是秦尧。

秦尧见了水月等人,泣道:“我师父无择真人殉道了。”水月道:“师兄勿要伤心,且慢慢说来。”秦尧便向众人说了原委。

原来十几天前,魔头冷七带领群魔破了清泠山的结界,上山争夺仙剑开阳。无择真人因为被冷七的魔刀斩神重伤了元神,无奈之下启用了仙剑,这仙剑岂是凡物?它一旦解除了封印,便是天崩地裂,群魔死伤无数,魔头冷七也被重创,逃出了清泠山,我师父却再也没出来了。

秦尧讲完,又是泪流不止。

水月安慰道:“秦师兄何必如此悲观,无择师叔是证道飞升的高士,自能驾驭仙剑,未必已经殉道。”杨素想了想,也说:“当年无为子师叔也是在仙剑之下证道飞升的,可见仙剑解封,虽然重构了地火水风,未必就灭杀一切生灵,无择师叔留在清泠山上,也许是有其他的考虑。”

秦尧听完心中稍安,又道:“若是如此便好,只是眼前有更要紧的事,我这些日子,每天都去打探群魔的行踪,想伺机斩杀魔头,奈何不得机会,却偶然得知,群魔议定占下漓州城作为据点。”

正文 第十三章 漓州城败四魔君 月下道剑斗魔刀

张子义听完,笑道:“群魔要是敢来,定叫他们有来无回。”秦尧奇道:“张师弟为何如此自信?”张子义道:“我虽然道法不高,但是在山上时,酷爱读书,精研奇门遁甲,九宫八卦,擅长布阵。自从夺回漓州城后,我将城内按照九宫之数,做了一番布置,这阵势本来也只能抵挡一些红尘凡兵,但是天地之间易数同理,若是四位师兄师姐愿意加入阵中,作为阵眼,待群魔来时,我祭出师父所赐的四象阵图,则阵图之下,皆成齑粉。”

众人听完大喜,各自散了,只待群魔犯境。城中偶尔出现一些打探虚实的魔道,也置之不理,任他们回去。张子义又叫军士日夜赶工,开凿地宫,以作将来避难之用。

三日之后,群魔果然杀来,气势汹汹,张子义组织人手,不慌不忙地将城中百姓全部撤入地宫之中。水月一马当先,出剑迎敌,她闭关三年,已将霜雪明修到了极致,剑上寒意,森然入骨,万剑齐飞,中招者随即冰解,神魂俱灭。

群魔纷纷退避三舍,水月笑道:“这些魔道也太不济事,如此便被吓退了。”秦尧道:“师妹不要掉以轻心,他们不知我等皆在城中,派出的自然只是些小喽喽,冷七能在魔道众多势力中独占一鳌头,不容小觑。”

不一会儿,果见众魔重整了旗鼓,浩浩荡荡又杀到了漓州城下,为首的人手持一双精钢锏,高达三丈,面如锅底,须如白布,见了水月便怒喝道:“小姑娘如此猖狂,是自寻死路,看锏。”说完双锏一抛,如同活物一般,朝着水月的顶门砸来,水月慌忙持剑抵挡,但觉这锏沉重如山,难以承受。

杨素见师姐左支右绌,显了败势,持了行天道上前,掐动剑诀,天罡正阳剑法只是简单一挑,便将双锏拨开,救下水月,又是一斩,力断山河,将那魔将直接劈死了。群魔见此情势,呼喝一声,又四散而逃了。

秦尧道:“三年不见,杨师弟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境界,实在可喜。只是你斩杀的这魔头还有三个兄弟,合称四大魔君,各有本事,如今你杀了他们中的一个,其他三个断不会善罢甘休。”

柳芸笑道:“我师兄一招就斩杀一位魔君,其他三位,也不过是再出三次剑,咱们只等着冷七自己上门送死吧。”

张子义道:“还是要谨慎些,这些人既然敢打仙剑的主意,必然有些能耐,秦师兄可知这魔君是何等人物?”

秦尧道:“杨兄弟斩杀的是四魔君,唤作黑面巨灵,一双精钢锏实力也算不俗。三魔君赤面丧门,善使暗器,一手追魂钉防不胜防。二魔君最是厉害,叫做青面恶鬼,手上有一件宝物五行伞,此宝物乃是由木精、火精、土精、水精、金精穿掇而成,相生相克,相辅相成,可攻可守,坚不可摧,锐不可当。一魔君白面书生,手中一把折扇,扇上画着日月山河图,他只要折扇一开,便可幻化万物,也是极为厉害。”

柳芸听完,笑道:“这样看来,也不过如此,我的碧夜羞使出混元一气剑,可以破万法,他不知我厉害,必然中招。”

正说话间,又见群魔去而复返,声势更胜从前,打头的正是三个魔君。那赤面丧门上前挑战,上前就放出三枚追魂钉,这钉子见了杨素便咬着不放,极为难缠。

柳芸急道:“我师兄被钉住了,没法使出手段,这如何是好?”张子义说道:“我大师兄赵普有个宝物乾坤袋,专收暗器,不如我们暂时回城固守,待我去趟王屋山把我大师兄请来。”

众人无奈,只得先回了城,三位魔君见此,怎会干休?带着群魔一马当先杀进城里,张子义启动了四象阵,又祭出阵图,顿时城中惊雷滚滚,魔道死伤惨重,二魔君慌忙祭出五行伞,挡住了天雷,保着其他两位魔君,匆匆撤出了漓州城。

张子义料群魔吃了此败,不敢轻动,就辞别了城中众人,独自来到了王屋山,不见大师兄赵普,只得先回禀了白鹤真人,白鹤真人笑道:“你大师兄正在闭关修炼,不得跟你下山,只是我料你有今日劫难,早已将那乾坤袋要了来,你这就拿着宝物回去解围吧。”张子义拿了乾坤袋,谢过恩师,便下山了。

漓州城里,众人见张子义借来了乾坤袋,心中大喜,便又出城来战。那赤面丧门见这些人又来,使出了前番手段,张子义祭出乾坤袋,将丧门钉尽数收了,那三魔君见自己的宝物被收,大骂不止,杨素持剑就斩,青面恶鬼疾冲上前,用五行伞挡住了这一击。

那赤面丧门没了宝物,慌忙后撤,杨素便与青面恶鬼缠斗在一处,柳芸见此,心道机会来了,拔出碧夜羞,掐动剑诀,使出混元一气剑,只见剑气如游丝般,直接穿过五行伞,透入了青面恶鬼的眉心。那三魔君神魂受损,微微顿了一下,没有防住杨素的天罡正阳剑,可怜一命呜呼。

那白面书生见二弟惨死,抖了抖折扇,扇中化出各种器械,攻向杨素等人,抵挡了一阵,然后带着手下群魔,落荒而逃。

众人打退了群魔,回到城中,秦尧道:“如今虽杀了两魔君,令魔道受了重创,但是冷七不除,待他伤势好转,必会卷土重来,不可不虑啊。”

水月道:“秦师兄忧虑的是,若是能够趁此良机,灭了冷七,再好不过了,只是他们这一跑,了无踪迹,如何寻得?”

秦尧道:“我前番打探,发现了他们的几处落脚处,可以带路。”

众人随着秦尧,出了漓州城,来到八十里外的一处魔道行营,却见营地里火光冲天,尸横遍野,远处的荒山上,燕人羽孑然而立,笑道:“你们来晚了,这冷七违背了魔帝的命令,擅自行动,我已经奉命将他处决了。”

清冷的月光下,燕人羽轻吻了一口手中的斩神刀,起誓道:“汝之威名,我来重振。”那魔刀似在回应一般,竟发出了尖锐的嘶鸣,久久不能断绝。

杨素见此,祭出了行天道,重剑破空,声势威猛,那燕人羽不闪不避,持刀抵挡,刀剑相击,光芒一闪而逝,灿若星汉。这一刀一剑的威压,仿佛凝住了时空。燕人羽嘴角微扬,轻蔑一笑,随意一斩像是加了万钧之力,杨素抵挡不住,节节后退。燕人羽一斩接上一斩,刀势越来越沉。

水月幻影无形剑发出,剑气直接被刀挡下,秦尧也是无计可施,眼看杨素就要撑不住了。

柳芸急忙使出混元一气剑,那燕人羽也没想到这剑着实可以破万法,根本挡不住,大意之下被伤了神魂,他不管不顾,发了疯一般又斩了下去,妄图一击毙命。

忽然,清泠山上七彩神光冲天而起,照亮了整个夜空,这神光挥洒而下,与行天道对接成了一道虹桥,在重剑身上烙印下了第二颗星辰。燕人羽一斩下去,如泥牛入海,杳无踪迹,他情知此时已经难以取胜,只得抽身退开,恨然说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们是永远斗不过的,后会有期。”说完,便遁走了。

许久之后,虹桥收尽,清泠山风息雷止,星河归位,恢复了平静。无择真人从山上飘然而下,对杨素道:“仙剑开阳已然归位,你的机缘匪浅啊。”

秦尧见了师父,欣喜若狂,伏身痛哭。无择真人对他说道:“你回山修炼吧,从此闭关,不成气候,不得出山。”秦尧应了师命,便去了。

杨素有些惘然,便问无择真人:“师叔,那魔刀的力量到底是什么?我不懂。”无择笑道:“你就算知道了又如何?魔道的逆天手段数不胜数,这些都是他们的秘密,我也不懂。”杨素了然拜谢。

正文 第十四章 张子义慨论天下 苍海城杨素被擒

杨素等人辞别了无择真人,回到了漓州城。张子义将他们留在城中住了几日,谈了些山野修真,又论起天下大事。这才得知大好河山已经尽数落入北蛮之手,中原的门阀大族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大多屈膝投降,上行下效,草民百姓自然不甘落后,纷纷成了异族的爪牙。

南方的义军靠着沧澜江天险,以十万水军暂时挡住了蛮族的战马,他们以苍海城为据点,将苍海王扶上了帝位,偏安一隅。这些人不思进取,寄情声色,蜗居在小小的城池里争名夺利,相互倾轧。

柳芸笑道:“如此看来,王朝气数尽了,张师弟在这漓州城里组织义军,岂能成功?”张子义凄然道:“黄昏之后,便是漫长的黑夜,夜空里总该有星星,让人们看到希望。若是哪天人心真的习惯了黑暗,那道魔之争我们就败了,这个天下也将万劫不复。”

杨素深以为然,道生治,魔生乱,天下之争,也是道魔之争。他们这些修仙之人虽说远离红尘,毕竟都是从红尘中来,其间的关系千丝万缕。

水月道:“张师弟以身殉道,真是高义。”张子义只是一笑,慨然回道:“哪天如果我死在了乱军之中,你们就替我在王屋山上建个衣冠冢吧,我真希望自己下一世还能有幸上山聆听师父的教诲。”众人无语,皆感悲戚,乱世魔出,前路难测。

第二日,三人与张子义辞行,出了漓州城,杨素说道:“师姐,我想去一趟苍海城。”柳芸听了,非得跟着去,不愿回山。水月无奈,只得吩咐道:“这一路上,没有师姐的照顾,你们自己要小心。”说完便独自回了天剑山。

苍海城里轻歌曼舞,人声鼎沸,香车行于道,脂粉满城骚,金玉雕陵寝,绸罗缠朽木。人间奢华,不过于此。

柳芸看的双眉紧蹙,问道:“师兄,这苍海城糜烂如此,咱们来这里作甚?岂不是污秽了仙身?”杨素笑道:“咱们只是来找个人,又不是专门来浸淫风月的。况且古之得道者,金钱迷于眼而无贪心,美女坐于怀而不乱情,咱们不过进城里走一遭,又怕什么?”柳芸嗔道:“我自小在山上修炼,道心稳固,怕个什么?只是担心师兄修炼时日尚短,难以自持罢了。”

两人说笑间穿过了几条巷子,好不容易才见到一间铁匠铺,便进去问了,铁匠道:“姓王的老铁匠,这苍海城里原来倒是有一位,这人大概是六年前来的,在北街开了间铺子,手艺很粗糙,人也闷。只是后来,中原的达官贵族们渡过沧澜江,进了苍海城,花高价买下了城里大部分的铺面,他的小铺子被买去翻新成了歌舞楼。”

杨素急问:“那王铁匠现在在哪?”

铁匠想了一会儿,道:“这个我可不知道,但是自从皇帝住进了咱这苍海城,穷困人家可没得安生了,都被赶出了城,你可以去北面城郊问问。”

杨素谢过铁匠便和柳芸出了铺子,柳芸忿忿不平道:“这狗皇帝,自己的天下被别人占了,又来这里跟老百姓抢地方,实在可恶。”杨素道:“上昏下乱,才遭此劫,若是上下同心,何至于此。当初我流浪之时,受尽人间冷暖,后来在云中,又目见同袍离乱。所谓天道循环,皆因人心。”

柳芸笑道:“师兄所言极是,我们修仙之人,一念成道,一念入魔,或飞升或劫灭,也是人心。”

苍海城北郊一片荒芜,满目苍夷,东边是乱葬岗,西边是破败的茅草屋,一座连着一座,看不到尽头。

乱葬岗里横七竖八地丢着一些卷起的破草席,腐臭的味道四处弥漫,一个黑瘦的小乞丐,瘸着一条腿,在岗上游荡着,拾取散落在地上的祭品。

老乞丐盘着腿,坐在路边,望着小乞丐的方向,见他小有成果,便喊道:“阿狗,够了,咱们回家吧。”那小乞丐又捡了两个,才一瘸一拐地跳到了老乞丐的身边,笑道:“爷爷,有了这些,够咱们吃三天了。”

夕阳下,老乞丐双手撑地,蹒跚着走在路上,原来他双腿都折了。杨素看着这一老一少,心里有些发苦。

柳芸道:“凡事都有因有果,你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杨素苦笑道:“不幸的人,各有各的理由。可能他家有个好赌成性又暴躁的儿子,可能祖传的土地被人强占了,也可能是北边逃难过来的幸存者。我从小就是个乞丐,过惯了这种生活了,他们像野草一样坚强地活下来,将来也一定会坚强地活下去。”

“你不想帮助他们么?只要我们施个法术,他们就能过正常的生活,挤进那苍海城里享受歌舞声色也没什么困难的。”

“他们会有自己的际遇的,就像我一样,我看,那孩子将来也许会是个将军,那条有些瘸的腿,并不能阻挡一颗勇敢的心。”

杨素说完这些,轻松一笑,他知道自己不是预言家,看不透未来,但是,他很清楚,人总是要面临选择的,就像六年前,自己义无反顾地回到了云中城。

两人来到了一间破草屋前,遇到了一位白头老妪,杨素向她问了王铁匠的事,老妪说道:“王老铁匠确实是被赶来了这里,只是几个月前突然就死了,只留下了一个小徒弟,接手了他的铺子。”说完,又给他们指了路,杨素谢过,便朝着指引找了过去。

杨素走进铺子里,一切都是熟悉的感觉,熔炉的位置,铁器的摆放,跟在云中城时一模一样。只是在铺子的挂壁上,摆上了老铁匠的牌位。

铺子里有个孩子正在抡着铁锤,皮肤又黑又粗糙,和自己刚进铁匠铺时的样子出奇地相似。那孩子见了生人,怯怯地问道:“你们是要买铁器么?”杨素道:“我们只是来找人的,已经找到了。”那孩子又问:“你是不是叫做杨素,也是王铁匠的徒弟?”杨素回道:“我正是杨素。”

那孩子听完,拜倒在杨素面前,哭诉道:“师兄,你终于来了,师父一直都在这里等你。”杨素自然还记得当年在栖霞镇上的那番话,可惜他来晚了。

那孩子又拿出来一壶酒,给杨素满满斟了一碗,说道:“师父临死之前说过,想和你再喝一次酒。”

杨素接过酒碗,对着王铁匠的灵位,一饮而尽。饮完之后,顿觉昏昏沉沉,使不上真元,回头看时,柳芸早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那孩子双眼狡黠,笑道:“我不仅知道你是杨素,还知你靠着定神珠和凤凰木重生,手中有一把行天道,受了仙剑的滋养,威力无穷。你这样的实力,就算魔道最顶级的高手,也难以将你擒住。但是终究扛不住一碗为你精心调制的毒酒。”

杨素听完,怒道:“王铁匠也是你杀害的?”孩子笑道:“我本不屑于杀他,只怪他精明过头了,竟然识破了我。”

“你为什么要如此苦心设计害我?”

孩子狂笑道:“你如果知道自己多有价值,也许会忍不住把自己亲自献上去。有人悬赏了一颗可以续命五百年的金丹,我敢保证,无论你去哪里,都有一群苍蝇在暗处盯着你,等待出手的时机,我不过是运气比他们好一点而已。”

“我跟你走,可不可以放了我师弟?”

“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我至少总有自杀的机会,若是死了,也就不值钱了吧?”杨素其实有些不确定,也许悬赏的人只是想要他的命,也许那人想要一个活人,以实现某些未知的阴谋,无论如何,总得试试。

“好,咱们成交,反正把他带在身边也是累赘。你尽管放心吧,我这个人不喜欢做多余的事情。”孩子说完,使了一个捆仙术,将杨素绑了起来。

正文 第十五章 柳芸奔走救杨素 鬼谷丹道斗魔头

柳芸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破庙里, 旁边生了一堆火,火光映着庙里的神像,是一尊伍员石雕。这伍员乃是红尘散修的祖师,他扶危济困、除暴安良 、扬善惩恶,在人间一度非常有影响力。只是时过境迁,现在大多数人已经把他遗忘了,争先恐后地去祭祀那些更加灵验的金身神像。所以这位散修之祖的神像前,自然不会有什么香火,只是神台和石雕倒是被人擦拭的干干净净。

柳芸正迷惘间,破庙里走进来一个紫衣华服的年轻人,腰间系着一个紫金葫芦,手持碧玉银鞘剑,双目流星,英姿傲然。那人见柳芸醒了,对着他微微一笑,说道:“我叫谢珪,是一位游历红尘的散修。那天经过城北的铁匠铺时,见你晕倒在地,就带回来了。”

“城北的铁匠铺?”柳芸猛然又想起了那天的事情,自己和杨素去城北的铁匠铺,王铁匠已经死了,铺子里只有他的弟子,然后突然自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想了这些,柳芸急问道:“我师兄杨素呢?我跟我在一起的,你没见到么?还有一个孩子,是王铁匠的小徒弟。”

谢珪皱了皱眉头,说道:“那孩子是我师弟,人称鬼童子,他偷了师父的黑铁葫芦,仗着此宝物四处为非作歹,我奉师命抓他回去。只是此人心思机巧,为人诡诈,我遍寻不得,近日才得知他在苍海城北的一间铁匠铺里扮作学徒,蛰伏了半年。我得了消息,马上找到了那铁匠铺,却只看到你倒在地上。”

柳芸道:“他既是你师弟,你可还有办法找到他?”

“我已知他藏身之处,只是一个人难以擒住,你既然醒了,咱们同心协力,一举将他收伏。”

两人出了破庙,来到苍海城北面五十里处的一座幽谷,谷内瘴气氤氲,鸟兽绝迹,十分凶险。谢珪从紫金葫芦里取出一颗丹药给了柳芸,说道:“这里便是我师弟的藏身之处,谷中的瘴气极毒,神仙也受不住,吃了这颗避毒丹方可无事。”

柳芸吃了丹药,跟着谢珪进入了谷中,来到一隐秘处,果见一道洞府,打破了门庭,行到深处,看到鬼童子周身黑气缭绕,双眼猩红,十分狂躁。柳芸见面就祭出了闭月羞,使出混元一气剑,剑气没入眉心。那鬼童子不闪不躲吃了一剑,竟跟没事人似的,狂笑着祭出了他的黑铁葫芦,碧绿色的毒气从葫芦里面源源不断地冒出来。柳芸吃了避毒丹,自然无虞。鬼童子见毒气不能奏效,恼羞成怒,拔剑掐诀,一顿乱砍,柳芸难以招架。

谢珪急道:“鬼童子吃了魔化丹,神魂和肉体都极大地强化了,咱们难以取胜。”

柳芸听了,心中一喜,有了谋算,他假装败逃,回头吹了一口混元气,那鬼童子被这气息一熏,顿觉神明,魔气尽散,不知身在何处。谢珪使了个捆仙术,便将他绑了。

谢珪喝斥道:“师弟,你为何要抓走杨素道兄?”

鬼童子情知自己已经难以脱逃,哀求道:“师兄啊,这事怪不了我,那国师悬赏了一颗五百年的续命金丹,谁不想抓他去领赏?”

“他给你的是魔化丹,你也吃?”

鬼童子不屑道:“我不管他是什么丹,只要能达到续命变强的效果就行了。似师兄这般胆小怕事,永远都是个道法低微的小散修。”

谢珪道:“你如此冥顽不灵,师父自会收拾你。”说完,又对柳芸道:“那国师想来是魔道的厉害角色,你想要救出杨素道兄,怕是困难重重,何不回山禀明了你师尊,叫他来定夺?”

柳芸回道:“多谢道兄指点。”说完,谢珪便带着鬼童子,辞别而去。

柳芸出了幽谷,站在山头,正踟躇间,忽见水月御剑而来,笑道:“我回山之后,师父说你们此行必遭劫难,叫我前来相助。”柳芸喜道:“师姐来的正是时候,我正想着回天剑山求助呢,杨素是被苍海城国师抓去的,此人是个魔道人物,只是不知道他本领如何。”

水月笑道:“师父已经吩咐过我了,这国师乃是魔道十大魔头之一玄夜,魔帝手下的得力干将,最是擅长炼制各种丹药,利用丹药笼络了不少奇人异士为他效命。我们要去鬼谷找到散仙祖师鬼谷子伍清河才能对付他。”

两人一路东行,赶赴鬼谷,行至半路,忽见东面飘来一道紫气,一位老道士,穿着紫色八卦衣,手持拂尘,迎面走来,身后跟着的正是谢珪,谢珪道:“这是家师鬼谷子。”

水月听完大喜,拜见了鬼谷子,道:“我们正好去鬼谷请您帮忙救出师弟杨素。”鬼谷子道:“既是逆徒惹出的祸事,我自然要出面澄清。”几人进了苍海城,来到国师府,那玄夜一声令下,手下数千门客就摆开了阵势迎战。

国师道:“鬼谷先生,你乃是散仙祖师,一向不过问道魔之争,实在是明智之举。如今怎地上门惹事?”鬼谷子道:“先前逆徒用计擒了杨素,我来此只是为了了却这段因果,你把杨素交出来吧,我自不会为难于你。”

国师冷笑道:“你我都是以丹入道,如今正好分个伯仲,你若是胜过我,我便放人。”说完,他祭出一颗黑色丹药,说道:“此乃魔化丹,可令人功力倍涨,逆天续命,谁来试药?”一个左道自告奋勇上前,国师将丹药推入了他口中,这人狂啸一声,黑气侵体,果然化作了魔物,实力大增。鬼谷子祭出一颗白色丹药,笑道:“此乃清心丹,可正本清源,驱魔辟邪。”顺势往那左道脑门一打,那人便被打回了原形。

国师又祭出一颗红色丹药,道:“此万毒丹,可侵仙体,鸩神明。”谢珪抓过万毒丹,吃进腹中,即刻倒地不起。鬼谷子取出一颗绿色药丸,笑道:“我的百草丸,可解诸般毒性,勿有不灵验的。”往谢珪口中一送,随即醒转,谢了师父。

两人斗了一会丹药,那国师玄夜处处都被压了一头,恼羞成怒,喝道:“谁替我擒住这老儿,重重有赏。”数千门客得了指令,各显神通,天上各种法器四处乱飞,朝着鬼谷子等人砸了过来,那鬼谷子淡然一笑,袍袖一挥,法器纷纷落地,众多门客惊骇之下,四散而逃。

那国师见情势不利,想要逃跑,却被柳芸一剑打在后脑上,摔了一个踉跄,他慌忙取出一颗魔化丹吞了,柳芸一口气便让他回了原形,将他生擒,喝问道:“我师兄杨素被你关在哪里了?”

那国师慌了,哪里还敢隐瞒,道:“他正被关在八卦炉中烧炼,去晚了就要被烧结成丹了。”

柳芸听了,急火攻心,跑进了丹房,打开了八卦炉,杨素从八卦炉中一跃而出,浑身冒着火光,鬼谷子给了他一颗丹药,星火立熄,身体即刻完好如初,杨素俯身拜谢,泣声道:“若不是诸位出手相救,我已经成了灰烬了。”

鬼谷子道:“魔道对你等虎视眈眈,多有伤害之心,今后还得多加防范,切不可大意。”杨素等人应声称是。鬼谷子又道:“这玄夜最是蛊惑人心,自从他做了国师,君主日昏,百姓愈苦,如今就毁了他这国师府,以昭明天理。”

众人四处点火,将这国师府烧了个干净,便互相辞行,各自归山。

天剑山上,杨素等人见过了少阳子,少阳子道:“只因你迷惘红尘,才生此劫,修仙之路,非同儿戏,务必见性明心,不要妄为。”杨素垂首道:“弟子谨记。”少阳子又道:“邪魔势力日渐强大,金星凌日又在眼前,七大仙剑恐怕难以保全,到时天地重立,魔涨道消,你要在此前得到七把仙剑的力量,为我道门留一线生机。”

正文 第十六章 七掌教飞离境天 昊天披甲止干戈

杨素问道:“师父,我的行天道在空寂山上得了瑶光印记,在清泠山上得了开阳印记,万寿山上剑灵显化说七仙剑印记齐全,此剑的剑灵才会完全觉醒,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机?”

少阳子道:“时机已经到了,告诉你也无妨。我们修仙之人所谓证道飞升,所证不过是金仙道果,比如我与七大仙山的众位仙友,万寿山李忘生道长,散仙祖师鬼谷子还有魔帝为首的魔道众高手等皆是此境界。七把仙剑乃是创造这个世界的圣人昊天大帝所立,是这个世界的意志,也是天道,天不变,道亦不变,所以七把仙剑虽然维持了世界的稳定,同时也限制了我等的突破,像魔帝那些人不甘心如此,便有逆天的想法,甚至不惜毁了七把仙剑,让世界重归混沌。七把仙剑为了维持世界的稳定,压制魔道毁灭世界的力量,便生了五百年的天道大劫,而同时受到七把仙剑认可的修仙者,便是这次天劫的执行人,这就是你的机缘。你的行天道觉醒之后,便是一把天剑,而你也有希望突破这个世界的桎梏,达到更高的境界。”

杨素听完,无限遐想,他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他总算明白,自己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阻止这个世界的毁灭。他不清楚昊天大帝创造这个世界的价值是什么,但是,他不能接受魔道修仙者为了达到更高的境界所制造的生灵涂炭。他已经决定了要担起这个拯救世界的责任,替天行道。

“师父,我怎样做才能得到其他五把仙剑的认可?”

少阳子见杨素神情坚定果决,点头微微一笑道:“仙剑意志感受到了魔道的威胁,便会选定执行人,这是你被瑶光剑和开阳剑认可的原因,只是魔帝也已经洞悉了其中的玄机,对群魔下了禁令,静待金星凌日,仙剑式微的时刻,所以这种方法已经是走不通的了。还有一种方法便是进入仙剑世界,那个世界里到底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因为曾经进入过那个世界的人,要么再也没有能够走出来,要么已经超脱了我们这个世界。”

“怎样才能进入仙剑世界?”

“昊天大帝创造的这个世界并不是完全封闭的,他在世界之上建立了离境天,是一片自由之地,也是这个世界与其他世界沟通的门。修仙之人证得金仙道果,便可飞升离境天,不受红尘烦恼。这离境天上有一座七星法阵,我们七大仙山的掌教同心协力将此阵激活,你便可以通过此阵,进入仙剑世界。”

杨素疑惑道:“我尚未证道,如何上得离境天?”

少阳子笑道:“你虽然还没证道,但是受了两把仙剑的认可,自然不会受到天道的压制,无虞。”

少阳子又对水月道:“我飞升离境天之后,天剑山上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知你对你师兄的出走难以释怀,但是大道万千,若能坚守本心,殊途同归,不必过于介怀。”

水月道:“弟子明白了,定会全力看守好天剑山,等待师父回来。”

少阳子又对柳芸道:“你出身不凡,机缘之下才流落这红尘世界,想要超脱,务必要好好修炼,早日证道飞升。”

柳芸嗔道:“师父,你一直对我的身世讳莫如深,我也习惯了,今天却欲言又止,令人好不痛快。”

少阳子道:“昨日去者不可留,今日何必多烦忧,将来你自会明白的。”

柳芸狡黠一笑道:“师父不告诉我这些也就罢了,只是,我能不能跟杨素一起上离境天?”

“不要胡闹了,我就算勉强把你带上去了,你也不过是身魂俱灭的下场。”

少阳子告诫完了三个弟子,便向各大仙山发了一道天书,无缺山清虚子、空寂山无为子、栖霞山紫阳真人、清泠山无择真人、姑射山飘渺仙子、王屋山白鹤镇人各自安排好了山上的后事,相继飞升上了离境天。

离境天上金光万道,瑞气千条,红霞抹穹顶,紫气冲九霄,宫阙连云起,丹炉飘香异,圣兽戏云堂,仙草满庭芳,金童弄乐响,玉女舞霓裳。杨素见了此情此景,啧啧称奇。

少阳子笑道:“我等在下界守护仙剑五百年,如今终于上得这离境天,可谓守得云开见月明。”

飘渺仙子道:“道兄所言甚是,红尘终非久居之地。”

无为子道:“你我皆不过是金仙道果,在下界时,基本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如今上了这离境天,更该好好修炼,早日证得天仙道果。”众人听了皆点头称是。

众人左折右转,来到仙剑宫,宫中住着一位老修士,面貌和善,问道:“你们来这仙剑宫,可有事情?”

少阳子道:“我们乃是下界仙剑的守护人,这位少年被仙剑认可,需要进入仙剑世界历练。”老修士道:“既然如此,你们跟我来吧。”

天剑宫中有一座巨大的法阵,呈现北斗七星的形状,法阵的七个阵眼分别对应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七大掌教各自就位,念动口诀,法阵开启。

那老修士意味深长地看了杨素一眼,微微笑道:“年轻人,我先行一步了。”话说完就没入法阵之中,消失不见了。

少阳子对杨素道:“还不进入阵中,更待何时?”杨素听了师父的催促,也不再犹豫,走入阵中,旋即消失。

七大掌教收了神通,闭了法阵,出了仙剑宫,来到紫霄宫,见了昊天,帝道:“卿等为了维护下界的安稳,守护仙剑五百年,都是有功之人,当受封赏。”说完,天外飞来七条印绶,少阳子等人接了印绶,满心欢喜,谢过了帝恩。

昊天又道:“这离境天虽然没了天道掣肘,亦不可胡作非为,尔等在各自宫中用心修炼,早日证得天仙道果,为我天界增加一份力量。”

“谨遵帝旨。”

昊天说完便叫他们各自回宫,众人出了紫霄宫,忽见离境天东北方向雷光大动,似有干戈。

紫阳真人道:“不想天界也会有争端,各位道兄不如一起去看看情况?”

清虚子忙将众人拦下,劝阻道:“万万不可靠近,这离境天比不得下界,咱们一介金仙,犹如草芥,贸然前往,只怕惹祸上身,还是回宫安心修炼吧。”

无择真人笑道:“清虚道兄所言极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咱们何必趟这浑水,还是各自回宫去吧。”说完,头也不回地奔向了新赐的殿宇,紧闭了宫门。

众人正踟躇间,只见昊天大帝身披黄金战甲,手持七彩云阙剑,端坐在五条应龙拉起的青铜战车上,从紫霄宫中出来,呼啸着奔向了东北方向,几道七彩剑气划破天穹,雷光渐息,干戈速止。倏尔之间,五龙战车如风般又进了紫霄宫。

少阳子等人看的目瞪口呆,掩面回了自己的宫阙,潜心修炼,不敢轻出。

正文 第十七章 叶少主飞剑救命 杨素抵债做奴隶

杨素进入七星传送法阵之后,但觉身轻体盈,飘渺无依,好像一阵轻风便足以将自己吹散,许久之后,忽觉脚踏实地,睁眼看时,已经置身一片荒野之中。他举目四望,这地方十分荒凉,目及之处没有人烟,只是在东面的空中隐隐约约有神光闪动,应该就是仙剑的所在。

突然,山崩地裂,一只百丈巨蟒从土中钻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杨素张开了血盆大口,这巨蟒头上双角雷电涌动,猩红的双眼吞吐光华,浑身鳞甲如玄铁般闪着精光,甚是不凡。

杨素着实吃了一惊,他何曾见过如此妖兽?他以前见识过的妖兽里,数白蛟本体最为骇人,但是与这巨蟒相比,简直就像一条毛虫,毫无存在感。他毕竟已经是修仙之人,仗着一身本事,面对异兽也毫无惧意,掐了剑诀,使出了天罡正阳剑,一个侧身翻转,对着巨蟒的躯干就是一招劈斩,这一斩的力道着实不轻,劈山分海不在话下。

杨素本以为这一招绝对可以让这只巨蟒身首异处,万万没想到,剑气打在巨蟒的身上,连条痕迹都没留下。这让他有些怀疑人生,难道是自己的力量在这仙剑世界里被限制住了,发挥不出来?

那巨蟒扭头还想再吞杨素,一道红芒从天而降,穿透了它的颅顶,将其死死地钉在了地上。杨素仔细看时,那道红芒原来是一把剑,剑身上跳跃着不熄的火焰,这种铸剑的工艺倒是与仙剑很是相似,剑中封印着某种灵力。

杨素抬头望时,一位少女走了过来,她穿着黑白劲装,白绸束起满头青丝,发髻处插着的火色翎羽十分罕见,应该是某种异兽的尾羽。就像那些原始部落的猎人,喜欢将猛兽的皮毛或爪牙作为自己的装饰,以彰显自己的勇武。

少女拔出剑,熟练地剖开了巨蟒的头颅,现出一颗爬满裂痕的淡黄色珠子,光华内敛,应该就是这只巨蟒的内丹,这种妖兽的内丹杨素只在书中见过,不同的妖兽内丹中蕴含着各异的力量,是制作法宝的好材料。这种靠杀妖兽获取力量的野蛮方法在下界并不多见,因为那个世界的妖兽很少了,况且基本都能够与人类的修士和平共处,四大主君的力量也不容人类觊觎。

少女小心地取出了巨蟒的内丹,遗憾道:“可惜了,这雷蟒有了三千年的修为,本来还能卖个好价钱,现在连一成都不值。”说完,她抬头望着杨素,俏脸上满是疑惑和不满,道:“你修为这么低,怎么一个人就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了,不要命吗?”

杨素讪笑道:“我也不知道,迷迷糊糊就到了这里,然后遇到这条怪蟒,险些变成它的食物,多谢姑——”杨素还想说下去,被严厉地打断了。

少女喝斥道:“我是天剑城叶氏的少主,叫我叶少主,你这种无名之辈得对我保持敬意,明白了没?”

杨素无语,这什么鬼地方,他内心很抗拒,但是瞄了一眼少女手中那把火色的奇剑,又想想她斩雷蟒的壮举,实力确实很强。

“多谢叶——少主,救我。”

叶少主又将爬满裂痕的内丹给杨素看了,嗔道:“我为了救你,不得已将那畜生一击毙命,碎了它的内丹,你要赔偿损失。”

杨素这下懵了,喏喏道:“那我得陪多少钱?”

“三千灵石。”

“灵石?是什么?”

叶少主稍稍愣了一下,冷笑道:“原来是个连灵石都没听过的白丁,这样看来,你这辈子也赚不了这么多了。不过,我看你身手还算不赖,总有一条路可以走。”她卖了个关子,直勾勾地看着杨素,就像盯着一头猎物。

杨素被看的心里发毛,问道:“你想要让我做什么?若是偷盗抢劫的事情,我死也不干。”

叶少主听了,忍不住大笑起来,笑的都有些气岔了。许久之后才回过神,道:“你这三两下,还想去做强盗?做强盗的小跟班,人家都嫌你寒碜呢。”

杨素有些恼火,正色道:“强盗的小跟班,我也不会去做的。”

叶少主道:“我早给你想好了,不用做强盗,也别做强盗的寒碜小跟班。你就做我的奴隶,平时去我家的矿山上挖挖矿,打打杂。哪天我心情好了,带你去猎荒兽,涨些见识。如果你足够讨人喜欢,我就教你一些粗浅的功法,让你也有所提升。”她说的不容置疑,杨素的心却坠入了冰窖。

叶少主收了一个奴隶,显然心情很好了,眉飞色舞地又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你叫什么?”

杨素本不想搭理她,但是仔细想想,自己初到这天剑世界,还有使命要完成,总得先有个身份融入这个世界里,他心一横,奴隶就奴隶吧,古代从奴隶到王侯的励志故事可多了,自己的内心可没有屈服。

他很不情愿地答道:“我叫杨素。”

叶少主见他如此迟疑,已经有些不满,冷声道:“你以后就随我的姓,叫叶素。还有,奴隶就该有奴隶的样子,对主人要言听计从,哪天我不高兴了,随时可以杀掉你。”

仙剑世界是一块广袤无边的蛮荒之地,这块土地上荒兽横行,这些荒兽实力极其强大,多是上古物种。天剑城就像这个世界里的一颗小小钉子,是人族赖以生存的最后堡垒。

城中景象十分繁荣,灵石是唯一有效的货币。杨素也已经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天地灵气是枯竭的,所以那种通过吐纳练气来提升修为的方法已经不奏效了, 只能依靠灵石的力量,当然,那些强大的修士会冒险出城,与荒兽搏斗,获取内丹。

天剑城叶氏赫赫有名,是城中势力最大的四大家族之一,这四大家族瓜分了城北的灵矿山脉,财富源源不断,靠着取之不尽的灵石,养起了一大批实力强大的修士,维护了自己的利益。

叶少主回到家中的时候,大总管正在门口等着她,神色很焦急,道:“少主,您总算回来了,叶蒙和叶长青两位老爷为了矿山的事情都动手了,打的很厉害,双方都死了几个玄级高手。”

叶少主听了,冷笑道:“本少主继位以来,这两人一直心中不服,总是给我招惹事端,就让他们打着好了。”

大总管是个精明的胖老头,做了叶氏三代的管家,为人处事十分老道,思虑也缜密,他见少主如此小孩心性,劝谏道:“这叶蒙和叶长青目中无人,自然十分可恶,可是少主乃是我们叶家的主宰,此时若是放手不管,任由两家消耗。从大局来说,两家的损失也是叶氏的损失。叶氏内部来说,别人会认为您无能可欺,其他老爷趁机增长实力,照样会走上叶蒙和叶长青的老路,甚至比这两人更过分。少主身负重任,切不可意气用事,此时正宜崭露锋芒,建立您的威信。”

叶少主忧虑道:“那两人都是天级顶端的实力,深不可测,我才地级,突破尚需时日,仗着手里的火凤剑勉强跟他们中的一人打成平手,如何威压他们?”

大总管道:“你父亲接大位的时候,也很年轻,他遇到过和你一样的困境,你知道他是怎么做的么?”

“他从来没跟我说过。”叶少主看起来有些悲伤,“他活着的时候一心专注家族的事业,临死的时候也只是憋着最后一口气,把火凤剑交到我的手里。”

“这是叶氏家主的命,掌管一个大家族的人,没有空闲关心自己的小家是在所难免的,你不要怪他了。他年轻的时候,为了调解两人的矛盾,受了他们两拳,下手很重,气海都差点打废了。然后对他们说,我叶靖如今的修为微不足道,不堪大任,但是将来,我定会是这天剑城的最强者,斩杀祸害我们的荒兽九头火凤,用它的内丹,铸造出最强的灵剑。”

叶少主泣声道:“他真傻,若是气海真的废了,他还能做到什么?”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成大事的人,就需要这样的气魄,叶氏族人才会心悦诚服地跟着他。后来,他也做到了自己的承诺。”

杨素听完,笑道:“叶靖的事迹确实可歌可泣,但是这种做法太冒险了,不可轻易效仿。我倒是有一个让叶少主建立威信的好方法。”

大总管皱眉问叶少主道:“这人是谁?口气好大。”

“这人欠我三千灵石,卖身给我抵债的,你安排他上矿场吧。”

“叶三,你把这人带到新开的那处矿山干活去。”一个叫叶三的老奴隶应了一声,对杨素道:“小伙子,跟我走吧,你运气可不好。”杨素还想说些什么,被叶三一把抓住了衣领,像拎小鸡似的带了出去。

叶少主对大总管道:“你可真狠,去那种地方干活,能活下来么?”

“这可不好说,但是对付这种没有尊卑的奴隶,就得用这样的法子,他若是能侥幸活下来,也就驯服了。”

正文 第十八章 杨素受命挖新矿 叶依挺身安人心

这叶三把杨素拎出了叶家门庭,深呼一口气,一跃之下便出了天剑城,来到了城北的灵矿山脉,将杨素放下。杨素怒道:“我是要帮你们家少主,为何不让我说完?”

叶三心平气和地笑道:“小伙子年轻气盛啊,我刚做奴隶的时候,跟你一样,心里也是一万个不服气,吃了不少苦头。后来,想明白了,咱们这种人,没有资源,也没有傲然的天赋,放在这个世界上,连自己都养不活,有了主子之后,起码不会饿死,也不用担心成为荒兽的食物,只要兢兢业业地干好自己的本份就是了。这都是我们的命,既然做了奴隶,就做奴隶该做的事吧,也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主子们怎样也跟我们也没多大的关系,哪天少主换人了,我们换个主子一样做奴隶,哪天叶氏彻底被其他家族瓜分了,咱们还是可以做奴隶的。”

杨素听完,目瞪口呆,他辩解道:“我不是为了做奴隶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小伙子,把心态放平了,没有哪个奴隶是为了做奴隶才来到这个世界的,谁不想生在主子家呢?咱们运气不好,生在奴隶家,这是没法改变的,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做一个好奴隶吧,至少能活的轻松些。”

杨素知道自己又被曲解了,但是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也难以令人接受的吧。况且现在的事实是,自己沦为了一个真正的奴隶,这个世界的最底层。

他想了想,平复了心情,轻声道:“叶少主救了我的命,我只是真心想帮她。”

叶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小兄弟,别想这么多了,你现在唯一能帮少主做的,就是把这座新的灵矿山开发起来,其他都是力所不能及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杨素。”

叶三听了,微微皱眉,道:“奴隶怎么还留着自己的姓氏?以后别人再问你,你就回答说叫叶素,可要牢记了,能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我记住了。”杨素抬头望了一眼矿山,空中闪现着神光,正如自己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所看到的一样,难道仙剑就被封埋在这座灵矿山下?他神思涌动,忽然对这项挖矿的工作兴致盎然,笑着问叶三,“咱们什么时候开工?”

叶三见他如此,便也放心了,笑道:“你终于想明白了,这样就好,咱们马上开工,只是新的灵矿山开挖起来有些风险,我得先找齐人手,你在这地方等着,别到处乱跑。”说完,叶三提了一口气,又跳回了天剑城,组织人手去了。

杨素百无聊赖地躺在矿山下,忽闻不远处有打斗的声音,他一骨碌爬起来,上了矿山,只见不远处的另一座山上聚着两拨人群,中间有两个人正打的很激烈,一招一式不留余力,看来不是简单的比试,而是性命相博。

杨素正观望间,忽然感觉自己被一只大手提了起来,一把摔在了决斗场上,场上的胜负已分,地上多了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他有些畏惧了,感觉生死就在眼前。将他抓来的是一个中年壮汉,做完这一切之后,便一声不吭地站在一旁,等候着下一个指令。

“蒙老弟,咱们斗了十场,胜负相当,这样下去,只怕拼完了门下的高手,也难分出一个输赢,不如来个听天由命,上天让谁赢,谁就得到脚下这座灵矿山。”

“叶长青,你倒是说说看,怎么个听天由命法?若是主意好,我就依了你。”

“这个方法非常简单,而且很公平。这奴隶崽子不知道天高地厚,竟然敢站在山头窥探,也是天意让他死于此处。咱们就砍下他的脑袋,任其掉在地上,若是面朝上,我赢,面朝下,你赢。”

叶蒙大笑道:“好好好,这种主意,只有你叶长青能想到,我非常满意,咱们就这么定了,只是规矩要改一改,面朝上,我赢,面朝下,你赢。”

叶长青尴尬一笑,这人头落地,自然是面朝上的赢面更大,只是没想到这叶蒙一点也不蒙,但是如果双方继续斗下去,都没有好处,只得应允道:“那就依了老弟的规矩办了吧。”

杨素听完,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心里疯狂咒骂了这两个变态,又想挣扎,被身后的壮汉推了一把,就不能动弹了。他只能祈祷着那个叶少主能快点来调解了两人的纠纷,顺便再救他一命,若是侥幸不死,他一定兢兢业业地做个矿工,再也不多管闲事了。

那壮汉得了指令,正要动手,只见一道红芒穿胸而过,叶少主飘然而至,傲然道:“你们说的都不算数,这叶氏的规矩,由我来定。”

叶长青负手而立,瞟了少主一眼,不屑道:“叶依,你虽然接了你父亲的位置,然而毕竟年幼,若是这偌大的叶氏宗门,规矩都由你这样一个小娃娃来定,岂不是要乱套?”

叶蒙道:“长青兄所言极是,虽说子承父业乃是成规,但这个世界归根结底还是看谁的拳头硬,因为没选好继承人而没落的宗族,可是太多了。”

众人听完,纷纷鼓噪。

杨素见叶少主来了,本来心中舒了一口气,如今见她被众人围攻,陷入窘境,又捏了一把汗。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心中也有了计较。

叶少主慨然道:“我父亲年轻的时候,为了取信众人,不惜自己的性命,我今天也愿意效仿他,如果侥幸不死,还望众位能够给我一些时间,将来必将叶氏发扬光大。”

叶靖的事迹,众人自然都有所耳闻,如今少主要效仿其父,说起来容易,真要做起来,大家都知道是什么结果。天级巅峰的高手要灭杀一个地级的修士,一招就足够了,只要他真的有杀意。所以,叶少主提出这事,就意味着将生死交到了别人的手里。叶长青与叶蒙都是有野心的人,要不也不会为了一座灵矿山争得你死我活。

杨素听了众人的纷纷议论,自然也明白了其中的利害。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大喊道:“你们谋杀少主,是大逆不道。”

叶长青嫌他聒噪,想要一掌打死,被叶依拦下,说道:“这人是我的奴隶,只有我能杀。咱们之间的事情,用拳头解决,你动手吧。”

叶长青道:“少主有如此胆略,倒也让老夫刮目相看了。”说完,他迅速出了一掌,将叶依打的口吐鲜血,后退了几十丈远,叶长青打完这一掌,叹道:“老夫这一掌,只用了三成的功力,罢了,你既然有此雄心,我也拭目以待,但愿不要让人失望。”说完,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山头。

叶蒙见此,笑道:“我实力和智慧都比不过叶长青这个老家伙,既然他都退让了,我又何必再打这一拳,大家都随我回去吧。”

转眼间,灵矿山上就只剩下杨素和叶依两个人。杨素满腹狐疑,问道:“这两人气势汹汹,为何如此轻易就放过了这个机会?只要你死了,他们不就可以掌控叶氏了么?”

叶依擦掉了嘴角的鲜血,道:“你想的太简单了,事情才刚刚开始而已。”

杨素听了,更加不解,叶依看了他一眼,轻松一笑道:“大家族的事情,说了你也不懂,你还是做自己的事情去吧。”

山脚下,叶三正带着十几个人四处忙活,准备采矿的事情,见杨素回来,笑道:“你小子跑哪里去了,不是叫你别随便乱走动吗?这四处山上都是你惹不起的主,你要想活的长久些,就一切都听我的安排,懂了么?”杨素连连点头,他这次是真的明白了。

杨素见众人不仅带了矿锄、箩筐,还有刀剑,便问道:“咱们不过是做个矿工,为啥搞的跟打仗一样,武器也带全了。

叶三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杨素,怜道:“所以才说你运气不好啊,通常新矿山的事情都是修为较高的老人来做,你言语得罪了大总管,他才派你来的。新的灵矿山下,都有荒兽在守护,而且纯度越好的矿山,里面的荒兽越是厉害,我看这座山下潜伏着的,一定是个很难缠的家伙,你自求多福吧。”

正文 第十九章 星月湖开诚许诺

黄昏的时候,杨素从矿洞里爬了出来,叶三等人紧随其后,这些人在土洞里摸滚打爬了一整天,个个都弄的灰头土脸,看着对方的狼狈样会心一笑。

落日的余晖挥洒而下,给这个世界镀上了一层金黄色,杨素爬上了灵矿山的山腰,眺望着天剑城的方向,高墙后面是雄伟的宫殿,井然有序的长街,还有归家的人。他心里想着,自己要寻找的仙剑,到底隐藏在什么地方呢?

叶三也爬了上来,搭着他的肩膀,指指点点说道:“你以前住在城里的时候,肯定没见过天剑城的全貌吧。这城啊,就像一块豆腐,被两刀切成了四大块,东北是叶家的,西北是风家的,东南是李家的,西南是柳家的。强者为尊的世界,别看现在分的很整齐,哪天一场大战过后,势力又要重新划分了,几千年来,这块豆腐就这样被切来切去的。”

“他们为什么不去另建新城,而在这个小地方争来争去呢?”

“这里位置最好啊,靠近灵矿山脉,而且据说这天剑城有一座先天阵法的守护,所以才能阻挡荒兽的入侵。我小时候听人说过,柳姓家族在很久以前在这城里一家独大,他们家主的野心很大,觉得这样一座城养活不了太多的人,于是带上几十万人出去拓荒,这些人里天级的强者都有几千人,柳氏家主甚至达到了传说中的荒级,这恐怕是天剑城历史上最强大的队伍,只是这支队伍也才折腾了三年就折戟沉沙了,谁也不知道他们遇到了什么危机,没有一个人活着回到天剑城,柳氏从此没落。”

杨素来到这个世界也有些时候了,他终于知道自己这三百多年的修为,只够得上一个黄级,天地玄黄,黄便是修士里最低的层次,荒级则是在这个等级系统之外的存在,也许是造物主之下的第一人吧。可是,打败这个第一人的是谁?难道真的是天罚降临在了那个狂傲的家主身上?或许是这个世界还有另一个可以与造物主媲美的力量?那么他要寻找的仙剑又在哪里呢?守护天剑城的先天阵法又是怎样的存在?这个世界有太多的迷,而想要解开这些迷绝对不容易。

杨素正胡思乱想之间,听到有人喊他,抬头一看,山脚下叶少主骑在一匹矫健的白马上,手上还牵着一匹火红色的良驹,夕阳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叶三拉起杨素,慌忙从山腰上滚了下来,恭恭敬敬地拜倒在了少主的白马前。叶少主笑着叫他们都起来,说道:“你们幸苦了,收拾好了就回城休息吧,叶素跟我去城外打猎。”

所谓的打猎,一点也不轻松,杨素骑着小红马紧紧跟在叶少主的后面,一直往东跑了几十里,路上杀了一只荒狼和两只荒豹,这一路上杨素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什么时候突然就冒出一只荒兽来,少主可以从容应付,他可不行。

落日之后,星月当空,他们来到了一座小湖边,湖边上开满了一种淡蓝色的野花,花瓣窄而长,就像炸裂的烟火,是落英菊。湖水很清澈,星月的光芒洒在湖面上,熠熠生辉,与岸边的落英菊交相辉映,十分美丽。

杨素心中惊叹,他走过不少仙山,见了无数奇景,但是这简简单单的凡间景象,竟让他心里有些感动,这荒原中顽强的小生命,开的如此美丽,怎能不打动人心呢?

叶少主下了马,在湖边坐下,杨素远远地站着不敢靠近。少主笑道:“你很怕我么?”杨素低声道:“您是主子,我是奴隶,怎么不怕?”

“你过来吧,我特许的。”

杨素这才过去,也找了个地方坐下。

叶少主突然叹了口气,柔声道:“让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做事,不要怪我。”

杨素听她这样说,心中感慨万千,低声道:“你救了我的命,我很感激你,拿命来偿还也不算过份。可是,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的奴隶,他们生来就被人用鞭子驱赶着往前走,稍有迟疑便要丢掉性命。他们拼命地做事,却没有半分是属于自己的。还有那些天赋很好的人,被大家族招揽麾下,沦为家族斗争的牺牲品。这些人的命真的这么低贱吗?”

叶少主道:“无论是奴隶还是我这样的家主,都是被鞭子赶着前进的。叶长青等人将我逼上悬崖峭壁,让我在那个稍有不慎就要粉身碎骨的危险线上游走,只要我摔下去了,他们就有人会站出来取代,然后继续这个走钢索的游戏。我并不怪他们,如果我不去冒险,叶氏家族就会衰弱,我们所拥有的一切都会被别家瓜分。天剑城很小,需要真正的强者去荒野里夺食。”

杨素听完,一阵默然,他起初以为这个世界错了,天剑城本来可以做的更好,了解了更多之后,他有些动摇。也许,这就是这个世界自然本真的样子,人类被荒兽圈养在一个小小的天剑城里,又能怎么样呢?曾经那个最有雄心的强大拓荒者,也不过是惨淡收场。

叶少主见他沉默,笑道:“我记得你说过,有能让我在家族里建立起威信的好方法,我其实一直很想知道你的方法。”

杨素有些尴尬,他起初对自己的方法是很确信的,现在却没那么有信心了,但是他见叶少主的眼神里满是期盼,又不好隐瞒,便道:“我的想法也许不够成熟,你也愿意听么?”

“听一下何妨?也许真的有用呢。”

“我当时认为,你要在叶氏建立威信,只需要订立完整的家族法令,令行禁止,赏罚分明,李长青那种实力远高于你的,力量约束不了他,就用法令来限制。”

“可是家族也有很多规矩,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因为家族的规矩不能保障大部分人的利益,这些规矩就缺少了执行的基础,只要你新订立的法令能够照顾到那些家族里的中底层人的利益,他们就会支持你,团结在你的周围,成为法令执行的保障。”

叶少主听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叹道:“你看起来很傻,没想到想法还挺特别的,这些想法,也许将来还真用得上。”

杨素讪讪一笑,这个高高在上的少主,这时候和一位普通的少女没什么区别,愿意聆听一个奴隶的肺腑之言,真的让他感到意外。

“我很小的时候,每个星月当空的夜晚,父亲都会带我来这里,我当时很奇怪,为何这荒野之中,会有这样的一片盎然生机,他告诉我,创世的圣人为了让生存在荒野中的人类不忘记美,便留下了这座星月湖。”

杨素觉得这不过是哄小孩子的说法,叶少主却很认真地对他说道:“圣人总是对的,人若是完全看不见了真正的美,便会习惯丑陋,也就失去了改变的动力。”月光下,她惨然一笑:“所以父亲才会那么义无反顾地朝着目标前进,只是,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太难了,柳家那个万古第一人都做不到,何况是他。”

杨素听了这段倾诉,不知怎地,有些泪目,他原以为这是一个残酷的世界,弱肉强食,只是想不到这残酷之中,竟然还是不缺少凄美的英雄。

“少主,你也想沿着你父亲的路走下去,对么?”

“你觉得我能做到么?我没有他们的天赋,也没有他们那样的魄力,只是一个被驱赶到了悬崖边的可怜虫,也许有一天,这只可怜虫再也撑不住,也就摔的粉身碎骨了。”

“少主一定行的,我可以帮你。”杨素鼓起勇气,接着说道,“我可以帮你挖最好的灵石矿,助你成为天剑城最强的修士。”

叶少主的神色有些萎靡,淡淡说道:“你帮不了我的,咱们回去吧。”她站起身来走了几步,月光下她的身形有些趔趄,“李长青并没有手下留情,他老谋深算,阻断了我的修行之路,等着我自动让出家主的位置。”

杨素听了这个消息,登时愣住了,这个世界真的太复杂,让他猝不及防,“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办法总是有的,只是难以实现。传说中有一种黑色灵石,里面蕴含着圣人的仙力,可以让人脱胎换骨重获新生。这种石头是无价之宝,几乎不可能得手。”叶少主跨上马背轻松笑道,“当初从父亲手中接过火凤剑的时候,觉得做这个家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等到现在真的要放弃了,心里又有些不舍。”

正文 第二十章 混元神殿斩应龙

叶三拨开人群,看了眼前的紫色灵石陷入了思考。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灵石,长达七尺,宽也有三尺,死死地镶嵌在坚固的石壁中,就像一道门。

“要不要派人去城里把老爷们找来看看,这东西有点邪门。”

叶三沉声道:“你也算是个老矿工了,怎么这么不晓事理?这里离地面近百丈,如果荒兽突然觉醒,这座山便是一处坟场,你让老爷们拿生命来冒险,他们不拧掉你的脑袋才怪。”

“可是,这东西价值连城,若是不小心坏了里面的灵气,咱们都得死。”

“以后的事情,到了时候再说,咱们现在不能像个二愣子一样去自己找死。”

“你是咱们的头,你说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叶三摸着下巴,思索了好一会,他眉头皱的很紧,显然也没什么好的主意。

杨素道:“咱们直接砸开吧,万一不小心弄坏了,就找个地方掩埋起来,反正老爷们也不会亲自下矿洞。”

叶三笑道:“你小子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胆子可真肥,但是,我要告诉你,这主意是行不通的,若是事情跟你想的这么简单,那这些珍贵的灵石,不知道要被盗走多少呢。”

众人看着这块巨大的紫色灵石,犯了难。

“咱们换个方向继续挖吧,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没有灵石交差,老爷们怪罪下来,也不是好受的。”

杨素突然道:“这也许真的只是一道门,有控制的机关,或者开门的法术。咱们为何不试一试?”

叶三听完,笑道:“叶素兄弟说的有理,大家四处找找,看看有没有机关。”十几个人左右摸索,将整座石壁检查了好几遍,连芝麻小的奇点都没有放过,并没发现什么机关。

叶三若有其事地试了几个开门的法术,也都没有奏效。杨素想着,未必所有的门都会加把锁,他上前推了一把,奇异的事情发生了。紫灵石中的灵力竟然产生了波动,向着杨素的掌心靠拢,似乎他的手上有某种特别的吸力。他再使劲一推,伴随着刺耳的咯吱声,巨石竟然被生生地推进了石壁里,现出了一个入口。

叶三瞪大了眼,讷声道:“素兄弟,你深藏不露啊,使得什么法术?”杨素无奈一笑,尴尬道:“我只是推了一下,它就打开了。”

“我也推了,咋就没反应呢?素兄弟这是藏拙啊。”

杨素自己都是满头雾水,自然也没法跟他们解释,众人也没再为难他,毕竟眼前出了更大的状况,门后是一座古老的神殿,神殿里供奉着一座黑漆神像,乃是混元大帝的塑身。

叶三见多识广,对众人道:“这混元大帝也是一代圣人,如今却被深埋地下,真是可悲可叹。”杨素不解,问道:“混元大帝与这个世界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世界就是按照他的意志创造的,据说也曾经辉煌过,不过神话时代的事情谁说的清呢。只知道后来荒神降临,打败了混元大帝,占据了这个世界,后来,这个世界的灵气慢慢枯竭了,我们现在还能使用的灵石,也不过是混元大帝的一些遗产。”

杨素很清楚,下界是昊天大帝的手笔,那七把仙剑的主人,自然是昊天,自己来到这仙剑世界寻找仙剑,怎么遇上的竟然是混元大帝?而且在这种地方,他甚至没听过任何有关仙剑的传说,好像它们从来就没在这个世界里存在过。

众人拜祭了混元大帝的神像,继续往前走,走廊的尽头,又是一道紫灵石打造的门,比之前的小了一些,杨素把手按上去,没花什么力气便将门推开。突然,荒兽的怒吼从门后传了出来,这声音几乎要洞穿人的耳膜。

这种情况已经不用多说什么了,老矿工们本能地撒腿就跑,只剩下杨素一个人吓呆在原地,那荒兽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顿时地动山崩,土石飒飒地往下掉,完全堵住了矿洞,把众人都掩埋在了地下。

门完全打开的时候,杨素终于看清楚了,这荒兽是一条应龙,这龙浑身金黄甚是威严,双翼舒展开来,如同垂天之云,浩瀚无边。那应龙又是一声怒吼,天雷涌动,铺满了所有的地下空间。这种毁天灭世的神威,令整座天剑城都颤动了一下。

这时,杨素看到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这人的脸上总是挂着云淡风轻的微笑,他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杨素问道:“你身上为什么会有混元气息。”

不知怎么地,这个男人走来的时候,杨素忽然心安了,一下子就将对应龙的恐惧抛到了九霄云外。他认真思索了一下,答道:“我身体里有一颗定神珠。”

中年男人轻松地把那颗定神珠从杨素的身体里拿了出来,望了一眼,便皱眉道:“不是这个气息。”然后又将珠子送回了杨素的体内。

杨素又想了一会,说道:“我师弟为了稳固我的神魂,给我渡了不少先天混元气,可能还有些残存。”

“是了。”男人说完,不动声色地拾起了地上的行天道,他一剑下去,便刺穿了应龙的身体,随后黑色的真元从应龙的体内溢散出来,庞大的身躯刹那便烟消云散,只剩下一颗七彩内丹。

杨素感觉浑身疼痛,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房间里,这里原本还住着叶三等人,如今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摸了摸胸口,那颗七彩内丹已经被人拿走了,只留下了一个字条,上面写着:你欠的债已经还清了,你现在自由了!——叶依

杨素舒了一口气,虽然现在自己已经不再是个奴隶,但是在这个灵气枯竭的世界里,提升修为是个大问题,因为灵矿都被大家族垄断了。想到这些,他一点都开心不起来,未来一片迷茫,不知何去何从。

他正愁眉苦脸间,叶依走了进来,笑道:“你总算醒了,是怎么做到的?能够凝成七彩内丹的荒兽可不简单,我父亲当年亲手斩杀的九头火凤也不过如此。”

杨素听完,愣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之后,慌忙解释道:“我什么都没做,那条黄金应龙是被一个中年男人斩杀的,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他又把当时斩龙的情景描绘了一遍,没有遗漏任何细节。

叶依细细思量了一会,说道:“我们挖开坍塌的矿洞,只有你一个人还活着,并没有见到你所说的那个中年人,而且内丹也是从你身上拿的,你昏倒的时候,手里还紧握着那把斩龙的大剑。唯一的疑点就是,以你黄级的实力,怎么能够斩杀天级的荒兽?你杀龙的那把剑也并不算上乘的灵剑。”

杨素也想不明白,那个男人为何突然出现,又消失的毫无踪影?难道是自己梦中屠龙?然后臆想出了一个男人?他的疑问远远不止这些。

叶依见他如此,便笑道:“既然想不清楚就别想了,总有一天,事情会水落石出的。我来找你是有要事托付,你们新挖的那座矿山是我名下的产业,这座矿山的价值多高你应该也很清楚。我做这个叶氏家主时日尚短,手底下也没多少能用的好手,如今你斩龙的事情在天剑城传开了,大家都说你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声名显赫的很,帮我镇住那座矿山的场子没有问题吧?”

杨素自然知道自己的真实实力,哪敢接这种重任,慌忙推辞。

叶依眨了眨眼,笑道:“你的实力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借用你现在的名气而已,让那些藏头露尾的人心里多一份掂量,真遇到挑事的,也不会轻易叫你出手。你只要愿意接受,我给你的酬劳,绝对是令人满意。”

杨素听了这些,便不再推辞。在这个世界里要生存下去,甚至想要改变它,都要有相应的实力,他需要资源提升自己,当然,最重要的是,叶依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依赖和信任的人。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寒门子弟多艰难

这个世界的修炼,严重依赖资源,虽然叶依开出的酬劳十分可观,但是与那些出生在大家族的子弟相比,杨素这进境的速度,比乌龟爬的还要慢。

那些公子哥手里的资源取之不尽,就算是个废材,也能被灵石填成一个高阶的废材。若是他们中出了一个稍有资质的,必然马上会变成天剑城里的天才人物,这些人小小年纪就能突破到地阶的修为,背后所付出的资源代价,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寒门那些天赋优秀的子弟也只能在他们面前道一句,“公子真是惊才绝艳,举世无双,世间罕有,将来必成大器。”

四大家族里这样被人恭维的天才人物很多,但是真能成大器的屈指可数,他们大部分人最终都会止步于地阶,无法再进一步,天与地之间本就隔着一片苍茫,而这片苍茫不是简单用资源就能够填满的。

杨素的新工作很简单,就是看守灵矿山的岗哨。手下带着两个人,一个是中年人,名叫沈平章,成熟稳重,修为也不低,已经接近了地阶的顶峰,他这个年纪,又出身寒门,能有这个修为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另一个叫叶浪,是叶依的一个堂弟,资质也不差,小小年纪就是地级,城里标准的世家天才,这样受惯了别人吹捧的天才,脾气总是有的,很让杨素头疼。

叶浪的父亲叶君是一个看起来还算宽厚的长辈,对叶依这个家主也是鼎力支持,所以两家走的比较近,叶君自从听了杨素的事迹,便托了叶依的关系,把儿子送来这矿山做个岗哨,说是不磨砺不成器。

杨素依然还是一个黄阶的修士,每个月能够领取的灵石实在有限,去荒原冒险猎取荒兽的内丹,然后到市场上换取灵石,是提升的好方式,只是他这点修为,只能勉强杀掉最低阶的荒兽,遇到厉害一点的就歇菜。

守山的日子多半是无聊的,杨素便找了很多书籍来打发时光,也学习一些实用的术法。通过这些学习,他不仅摸透了大部分的荒兽,掌握了猎杀的技巧,对灵石的利用也有自己的见解。当然,他对这个世界的风物人情,奇闻异事也很有兴趣。

沈平章平时话不多,清晨的时候,早早地就爬上了岗哨,一站就是一整天,杨素每次看他的时候,他都是在出神地眺望着西边的方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黄昏,他又会从岗哨上走下来,回到天剑城,他这人似乎除了履行必要的责任,不太愿意做多余的事情。

杨素忽然对这个人产生了兴趣,沈平章走下来的时候,杨素主动凑上去,说要请他上城里的酒楼喝一杯。沈平章有些受宠若惊,自然没有拒绝这番好意。

酒酣之后,这个中年男人的话也多了起来。

“天剑城的寒门子弟聚在一起的时候,都在谈论你的事,从一个奴隶,变成屠龙少年,实在不简单。”

杨素只是一笑,他并不觉得意外,天剑城这么小,他又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这种事情想要隐瞒也是瞒不住的。

“其实我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厉害。”

“不论如何,你替他们做了一件永远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让他们看到了希望。”沈平章似乎想到了什么伤心事,仰头喝了满满一杯酒,接着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期盼着能遇上一位像你这样的励志英雄,然后跟着他的脚步一直往前走,只是年纪大了,已经没了这份雄心。”

窗外的天剑城繁华依旧,杨素淡淡道:“人应该学会做自己。”

“你说的对,人最终能做的也只有自己。但是这座繁华城市背后有无数阴暗的故事,那些身陷故事中的人,若是整天对着一个悲惨的自己,也太可怜了。有时候,美好的寄托也是治病的良药,就算这药救不了人的命,至少可以缓解痛苦。”

杨素轻呷了一口酒,思索了一会,他能感受到沈平章话中的绝望,这个寒门中的佼佼者为何也会有这样失意的情绪。他问道:“你也有阴暗的故事?”

沈平章笑道:“当然有,怎会没有呢?这天剑城看起来平静如常,实际上底下藏了汹涌波涛,阴暗的故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天剑城很小,灵矿山也不够多,残酷的淘汰一直在进行,我算是幸运的,修炼的资质很好,成了叶氏的门客,我哥哥和姐姐——”沈平章说到这里有些哽咽,他转头拭掉了泪水,接着道,“他们没有我这样的好资质,我父母便连夜将他们丢在了荒野里。”

“你每天望着西边的方向,是在等待你的哥哥和姐姐?”

“不是,我知道他们一定已经成了荒兽的食物,我只是不想忘掉这种痛苦,这样我就会记得把灵石存起来,等到自己手中的灵石已经足够养活一双儿女的时候,我就会去找个自己喜欢的妻子,生下一儿一女,然后把他们好好的养大成人,不管他们有没有修炼的资质。”

“你的儿女若是不能修炼,他们又如何养活自己?在这个世界也是难以生存下去的吧。”

沈平章凄然一笑道:“贫寒之家,哪管得了将来的事,这座城里的淘汰一直不会停止,等到哪一天,也许四大家族庶出的子弟都难以继续寄生在家族里了,何况我们这些寒门子弟。”

说完,两人都叹了一口气,互相敬了一杯酒。

杨素将烂醉如泥的沈平章送回了他的家里,天剑城东北最宏伟的自然是叶氏家族的宫殿,虽然比不上皇宫,也毫不逊色,红墙大院,朱漆青瓦。沈平章家只是院墙下的一间小土屋,有些陈旧了,破损的厉害,屋里还住着他的双亲。

老头子很热情地将杨素送出了门外,他刚走不远就听到土屋里传来阵阵呵斥,在老人的眼中,沈平章始终是个不成器的孩子。

天剑城的街上已经很昏暗了,杨素独自站在冷风里,思考着一些问题。叶依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笑着问道:“一个人傻站在这里想什么呢?”

杨素道:“我只是想,也许我们应该组织力量出城狩猎,争取更多的资源。”

叶依道:“你这人就是喜欢瞎想,然后提出一些古怪的主意。”

杨素正色道:“我这次是深思熟虑了的,我愿意亲自带队,不用叶氏的人,只是需要从叶氏借一些灵石来招募勇士。”

叶依绕着他足足转了三圈,这样的大事,她不得不慎重考虑。

杨素道:“四大家族之所以都不愿组织大规模的狩猎,无非是不想牺牲守卫灵矿山脉的力量,也不愿承担偶然风险所可能导致的灭族之灾。我这样做,咱们叶氏只需要出我和沈平章两个人,所得收益,我愿意分一部分给叶氏作为补偿。”

叶依道:“你说的也对,但是,你若是这么做了,天剑城的平衡就会被打破,这是四大家族都不愿意看到的情况,所以,他们会联合起来对付你,你怎么应付?”

杨素沉默了许久,这是他没有考虑的情况,如此想来,这天剑城真的复杂的很。他回头望了一眼城西门的方向,有人趁着黑暗走出了城门,他的心整个被揪了起来,“如果他们真的要对付我,我只得舍命相博。”

“你既然做出了自己的决定,我会帮你的。”寒风卷过,叶依打了个哆嗦,轻声说道,“有空的话,咱们可以再去星月湖看看,那里的落英菊常年都不会凋谢。”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四家主鹿台议事

杨素招募勇士出城围猎荒兽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天剑城,矿洞屠龙的少年热度正盛的时候发出这样石破天惊的榜文,完全是趁热打铁,正在火候上。

前来应招的人数之多,超出了杨素的想象,多是些年轻人,他们喜欢冒险,更愿意跟一位有过传奇经历的少年人一起去探索未知的世界。杨素望着这些人,有些衣着华贵,是大家族的骄子,有些短袖粗布,是陋巷里的平民,各式各样的脸,眼神都是热切的。

沈平章最初听了这个想法的时候,愣了好一会,他说道:“这样做太疯狂了,历史上盛极一时的柳氏都失败了,你又能走多远?荒野里的危险,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若是不做些尝试,天剑城的悲剧永远不会终止,等到灵石矿挖尽的时候,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沈平章笑道:“我其实并不关心这些,毁灭什么的也是无所谓的。但是,我愿意跟你去,只是因为我很想见证奇迹如何发生,或者是灾难如何到来。”

叶浪第二个加入了他的团队,这孩子哭丧着脸,哆哆嗦嗦地找到杨素,说道:“我爹说了,无论你去干啥,我都得跟着你。如果跟丢了,就打断我的腿。”

杨素听了只是笑,说道:“他只是吓唬你而已,你怎么害怕成这样?况且出城围猎的风险很大,你又不缺灵石,何必去冒这个险。”

“他可不是说说而已,我昨天没去上岗哨,在城里玩了一天,回去就被打断了腿。”说完,他撩起左腿,小腿上赫然打着一块石膏,看起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杨素看得无语,这叶君突然对自己的儿子如此严厉,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难道真是只是想让这个小天才接受一点磨砺?不论如何,杨素只得将叶浪的名字写在了名册上。

这次的招募,杨素将选人的责任交给了沈平章,他的经验丰富,更能选出堪任的人才。沈平章从人群里精选了一百人,这些人修为都不算高,地级的都少有,多是些玄级的修士,真正天赋异禀的高手,都被四大家族搜刮殆尽。

杨素也没有期待这么多,他最初想做的,也不过是替这些被遗弃的人,寻找一条打拼的路,这条路上多危险,每一个人心里都有数,但是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加入这个队伍,完全是出于对杨素的信任。

杨素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值得别人信任,看到这么多条人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时候,他的心在颤抖。他给每人发了三百灵石,让他们回去做些准备,三天后的早上回来集合,一起出城。

酒楼上两人对坐而饮,沈平章道:“这些人资质其实也算优秀的,只要出城能赚取足够多的灵石,将他们发展起来就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你这是在玩火啊。”

“怎么说?”

沈平章笑道:“火势不够的时候,风一吹就自己灭了。倘若火势突然变猛了,也会烧死自己的。除非你是一块不怕火炼的真金。”

叶氏各分家在叶长青和叶蒙的带领下,闯进了主殿,叶依坐在家主的大位上,被众人咄咄相逼。她知道这些人心里在想些什么,接下来会说些什么,她可以马上将这些人喝退,但是没法封住他们的嘴,更绑不住他们的手和脚。所以,她选择了倾听。

叶长青怒道:“你简直是胡闹,竟然去资助一个奴隶崽子?那人的实力我清楚的很,矿山的事情不过是以讹传讹,他能成什么事?”

叶君站出来笑道:“长青兄稍安勿躁,咱们都是修炼的人,对这个世界未知的力量要保持敬意,杨素能在那场矿难中活下来,足以说明他很不一般。况且咱们叶氏不过是拔出了九牛一毛,他失败了损失不大,他万一成功了,咱们就是最大的受益方。”

叶蒙讥笑道:“叶君你真是枉活了一把岁数,咱们四大家族之所以能在天剑城里稳如泰山,不过是因为实力强大,互相牵制而已。若是那个奴隶带着一群贱民,真干出了什么惊天大事,那四大家族,将被置于何地?五百年前的那场变故,四大家族心照不宣地尘封了那段历史,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你心里就没数么?”

叶长青道:“这个奴隶崽子,不能留着了。”

叶君喝道:“这人不能杀,这个世界需要改变,咱们可以躺在灵矿山上享受,但是,我们子孙后代不行,灵矿山脉早晚都要枯竭。”

叶长青道:“叶君,你不用说这些拯救人类未来的大话,咱们且看眼前吧。若是叶氏资助了这个奴隶崽子,而这个奴隶又恰好取得了一些成功,成为这天剑城不容小觑的第五股势力。其他三大家族会怎么做?他们会把我们排斥出家族联盟,然后将我们彻底消灭,以除后患。”

叶依听了几人的争论,站了起来,厉声道:“你们不用再争了,谁若是敢私自对杨素下手,我必严惩。我会亲自去拜见其他三大家族的家主,与他们达成新的协议。你们都回去做好自己的事情,这件事情,我会亲自处理。”

叶蒙道:“若是其他三大家族不愿与我们达成新协议,那该怎么办?”

叶依冷厉一笑,道:“我以家主的大位保证,他们会同意的。”

叶依摈退了众人,也走出了叶氏主殿,她来到东面的藏书楼,爬上最高的那层书架,从架子上拿了一本古籍,轻轻拍掉了上面的灰尘,显出了书的名字,乃是《荒兽经》,作者是叶氏的先祖。

叶氏的先祖曾经也跟随柳家那个万古第一人征战荒原,他最后一次远征的时候,将这部书留了下来,传到了现在。叶依翻开古册,上面除了原文,还有很多小字的注角,都是后人的补充,叶依自然也能从中看到父亲的手笔,她翻了一遍,最后合上书卷,将它揣入怀中,走出了叶氏的宫殿。

杨素已经搬出了叶家,奴隶才可以住在主家,他现在只能算是依附于叶氏的门客,跟其他人一样,他在叶氏的西面院墙下建个间土房,住了下来。叶依来找他的时候,他收集了很多有关荒兽的书籍正在翻阅。虽然他之前对这些知识也有所了解,但是到了实战的时候,更多的信息可以提高生存的可能。令他苦恼的是,这些书籍虽然明目繁多,所包含的信息实在有限,多是一些级别较低的荒兽介绍,这些内容,杨素早就烂熟了。他需要了解的是天级以上,那些真正强大到能对他的狩猎团队造成重大危机的荒兽信息。

叶依取出随身带来的古书,交到杨素手里,说道:“这部《荒兽经》是我们叶氏祖先的心血,你看完了就还我。”

她说完,没有多做逗留,径直出了屋子,来到天剑城中央的那座百丈楼台上,这楼名叫鹿台,家族之间凡事出了矛盾,家主们都会来这里商议解决。

三大族的家主早已到场等候多时,叶依到场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这些人的不善。不过,这些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风氏家主笑道:“这件事情,我们三家看法基本一致,你若是执意如此,那就别怪大家翻脸无情,一对三,你有什么胜算?”

叶依道:“我邀你们前来,自然有解决的办法,新的协议,对各家都是有益无害的,以你们的才智,自然能够明辨。”

李氏家主道:“我们既然还在这里等你,自然也想听你的高论,若是事情能有个完美的结局,谁也不想做那个破坏者。”

叶依微微一笑,她相信这些人能接受自己的方案,因为她很清楚一个大家族的家主会有怎样的考量。

“叶氏扶持杨素的理由很简单,只是想探索世界的另一种可能性,无论成功失败,我们都不会损失分毫。其实,我并不反对三大家族也资助这种探索,大家不愿意去做,那就让一个无关的人做,成功或是失败,四大家族的实力不会受损。当然,其实大家最关心的还是杨素所带领的平民阶层崛起,与大家族争夺资源的问题。这的确是一个很难解的问题,站在各位的角度,自然是将这种危险早早扼杀,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其实我也是赞同的。”

风氏家主奇道:“既然如此,你找我们来说什么?”

“咱们想要保障的利益是一致的,但是方法有高下的差别,若是直接扼杀,天剑城一切如常,各位真的心安?我们将会面临的危机,我想家主们都是清楚的,所以这只能算是下策。”

李氏家主疑道:“难道你想到了更好的方法?”

叶依笑道:“若是咱们不仅不扼杀,反而扶持,让杨素长成气候,与荒兽搏命,也算是给这个世界的未来提供更多可能性,将来的危机也许可以解除。同时,我们四大家族联合与他订立协议,我想以我们的力量强迫他必须同意这个协议不难,协议主要是为了遏制他可能对我们造成的威胁。一是他狩猎所得,必须给我们四成,这样他增强,我们也增强,不怕他作乱。二是他的队伍只能在城外安营,不得入城,这样四大家族稳守城中,就算出了变故,也占尽了先机。”

风氏、李氏的家主听了,笑道:“叶家主年纪轻轻,确是思虑缜密,与你父亲相比,更甚一筹啊。若是真能如此,我们又何必杞人忧天呢?”

柳氏的家主坐在大位上,一直没有发声,三人便一齐望着他,风氏家主道:“老柳,虽然咱们三家之前已经说好了,但是如今我和李家主都觉得叶氏的提议甚好,你看如何?”

柳氏家主忽然站了起来,沉声道:“我觉得还是将那个人杀了的好,我先祖都没能做到的事情,这样一个少年能有什么指望?”

叶依的心沉了下去,柳氏家主会如此顽固,是她没有想到的,四家若是不能达成协议,那么杨素的危险可想而知了。这件事情,也定然是做不成的。

“先祖也曾经说过,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止步不前。叶家主的建议滴水不漏,咱们还有什么理由不给那小子一个机会呢?”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杨素驯服荒狼王

杨素的脸色很差,叶依跟他说清楚了利害关系,让他不得不接受了四家族联合制定的规则。

“这是在把你们往死路上逼啊。”沈平章淡淡说道,“但这也是替你解除后顾之忧的唯一方法了,叶少主可算仁至义尽。”沈平章说着这些的时候,就像在评论别人的家事,显得从容不迫,他并不看好这个少年,也没对这支队伍抱着多大的指望,也许很快就会铩羽而归,回到从前的状态。

叶浪就显得很激动了,高声嚷道:“虽然我出身在四大家族,但是这种明目张胆的抢劫太可耻了,咱们拼了命去城外寻找资源,凭什么要给他们分走一半?”他甚至扬言要亲自去找各大家主理论,被杨素一把拦住了。

群情激愤,庆幸的是,这支百人的队伍在得知这种灾难级别的消息之后,并没有因此散伙。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唯一的机会,就算拿的再少,也不值得轻易放弃,况且他们追随的头领还是一位传奇少年,看起来也很靠谱。

杨素带领着队伍出了南门,先南行了两百里,又折东行了五十里,来到了一处荒丘,叫大家停下稍作休整,准备作战。

叶浪觉得奇怪,便问道:“杨大哥,既然咱们的目标在这里,那为啥不直接出城往东南方向走,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杨素笑道:“我这些天里一直在研究古籍,又参照了诸多的资料,以天剑城为中心,绘制了一张这个世界的草图,然后在草图上标注了各类荒兽出现的大概位置,我带大家走这个路线,也是为了尽量避开那些尚且难以应付的危险。”

沈平章奇道:“我起初觉得你不过是凭着一股少年人的血气之勇做事,没想到竟也做了充足的准备。”

杨素正色道:“我带领大家远走大荒,拼的都是自己的命,怎能不未雨绸缪。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咱们既然已经接受了四大家族的规则,就没有退路了,更该小心谨慎。”

众人休整完毕,又向南走了三里路,来到一处洞穴前,进入洞中,便遭到了荒狼的攻击,荒狼的修炼资质很低,是大荒里几乎不可能突破到天阶的荒兽之一,荒狼王一般也不过是地阶巅峰的水平,他们的队伍中地级修为的也有十来个,应付起来不算太难,这就是杨素将第一个目标选在这里的原因,他不能太冒险。

荒狼洞穴里的地形非常复杂,四通八达,因为荒狼作为大荒里食物链的底端,随时都要防备来自其他荒兽的威胁,这个弱小的物种能够活下来,靠的不是侥幸,而是狡诈。杨素非常清楚这个道理,他的队伍还没有能力跟那些强大的荒兽角力,只得选择跟弱小的物种斗智。

队伍被编成十个小队,每个小队中都有地级实力的压阵,杨素选了八个小队分散开从不同的路口搜索,他自己亲自带了剩下的两个小队在原地等着接应。

他吩咐众人道:“如果前面再遇到岔口,就将队伍拆开前进,一旦遇到了荒狼王,派一个人回来报信,其他人等待支援,不要追击。”

时间在等待中慢慢消逝,杨素很清楚,荒狼王一定已经有所行动,这只狡诈的荒兽会将人们带入它预设的陷阱,然后形成合围,他只希望这些人不要擅自行动,只要有人能够发现荒狼王的踪迹,他带着最后的两个小队压上去,就是十拿九稳的事。

许久之后,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急道:“杨大哥,雷烈不听你的命令,带着人追荒狼王去了。”杨素神色微变,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些年轻人带着满腔的热情追随他,却并不是完全信服他。

他带着最后的两个队伍,随着这人一路前进,走过了三道岔路口,在最后一条通路上被十几只荒狼堵住了去路。报信的人见此情景,奇道:“我们刚才到这里的时候还是畅通无阻,怎么突然出现这么多荒狼?雷烈带人就是顺着这条通道追上去的。”

杨素了然,被荒狼群围住,那些人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如果他猜的没错,荒狼王在发现入侵者的第一时间,就收缩了战线,等着他们上钩。而这里的地形又复杂,雷烈等人被消灭后,荒狼王会去寻找下一个目标,继续它的套路,直到将所有人都杀死。

他带着队伍奋力拼杀,只希望下一个小队能够听从他的命令,或者他们能够撑到自己前去救援。这些荒狼的实力不强,只有一只上了地阶,他们很快就杀死了这些荒狼,取了内丹,继续前进。

洞穴的最深处光华正盛,白色、青色、紫色的灵石铺满了地面,看着这些灵石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多的财富。这里应该就是荒狼王居住的地方,留守着三十几只荒狼,地级实力的也不少,荒狼王却已经离开了。

这些荒狼正在啃食着地上的残躯,血迹溅的到处都是,场面十分血腥,见了众人,都抬起了头,碧幽幽的眼睛一齐望了过来。荒狼动作迅捷,最爱伺机撕咬人的咽喉,一旦被咬住,便难以反抗。荒狼数量太多,杨素不敢轻敌,对众人道:“大家不要冒进,严阵以待,徐徐图之,以免再发生死伤。”

叶浪笑道:“何必如此麻烦?”他从怀里摸出一把柳叶飞刀,刀身明净如水,透着紫芒,飞刀祭起,高喝一声“去”,那飞刀便风驰电掣,四处游走,刹那间将三十多只荒狼全部杀死。

众人看的目瞪口呆,四大家族出身的天才,果然不一般,这样强的宝物,他们根本不敢想。叶浪得意道:“这是我爹专门给我的防身法宝,名叫诛邪,一旦祭出,无不成功的。”

杨素也乐见其成,其他路口的人相继过来会合了,看起来这些人都受到了不小的阻力,以至于耽搁了这么久。杨素带着人冲入了最后一道路口,在尽头处见到了一个小队,领队的名叫赵玄,受了很重的伤。

“我们遇上荒狼王,赵玄就叫我回去报信,我回去后却不见你人,过来的时候,赵玄还在与荒狼王对峙,不过不久前,那畜生似乎预知了危险跑掉了。”

杨素知道,那荒狼王不可能轻易认输,它会像个幽灵一样跟着这支队伍,伺机报复。众人将洞中的灵石收了起来就回到了天剑城下,他们靠着天剑城垒砌起了营帐,建起了岗哨,杨素带着几个人把今天的收获带进了天剑城,全部换成灵石,然后按照约定分出去了四成。这点灵石,四大家族自然是看不上的,但是对杨素守规矩的态度还算满意。

城里的事情办完后,杨素带了很多酒回到了城外的营地里,他将剩余的灵石全部平分给了大家,然后叫他们各自回去修炼。晚上的时候,营地里燃起了盛大的篝火,为了庆祝这第一场胜利,杨素允许他们一醉方休,结束的时候,一个个都醉倒在了荒野里。

沈平章和杨素坐在视野开阔的山坡上守夜,他们没有喝酒。沈平章道:“我们离胜利很远,还不是庆祝的时候,你为何非要这么做?”

“大家跟着我,都是朝不保夕的人了,开心一下又何妨?”

“你跟我也不说实话了?”

杨素只是笑,说道:“我其实主要还是想给荒狼王一个出手的机会,每天被它暗中跟着可不好受。”

“那畜生机灵的很,未必会轻易出手。”

“所以我打算让大家大醉三天,顺便把手里的灵石都用掉,等到这事结束了,就去做更难的事。”

第三个晚上的时候,天上无月,一条黑影悄悄潜进了营地,借着星光,隐隐约约可见狼形,沈平章拔剑冲了上去,那黑影猝不及防负伤想跑,被赵玄等人截住了后路。众人点上火把,正是荒狼王,体型健硕,一身毛色纯白,碧眼中尽是幽恨。

杨素看着它的眼睛的时候,心里顿时生出了罪恶感,荒狼在这个世界里活的并不容易,如今又被他带人洗劫了巢穴,屠杀一空,怎会不心生怨恨呢?这些荒兽修炼多年,能够达到这么高的修为,灵性并不比人类低。

无论如何,杨素决定给它一个机会,他轻声说道:“你若是愿意投降,我可以饶你一命。”

“我就算投降了,你敢相信?”

杨素笑道:“我从不指望你能放下怨恨,所以我会找人封印你的内丹,让你变成一只普通的小狗,跟着我们四处征战,等到哪天你完全驯服了,就给你解封。”

“好吧,我也不想死。”

叶依看着杨素的时候,就像看到一个怪物,她笑道:“这种荒唐的事,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吗?”

“我们只是为了生存才去荒野里狩猎,并不是为了杀戮,何必要赶尽杀绝呢?”荒狼王趴在杨素的脚下,悠然地摇着尾巴,似乎对这话深以为然。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大荒也有神宝藏

黄昏的时候,杨素的队伍从这片茂密的桉树林里走了出来,走在最前面的是大白狗荒狼王,它昂着头,嘴里叼着云豹的残骸,看起来很骄傲的样子。这云豹的个头比它两倍还要大。

这群年轻人的身上溅了血渍,脸上有沧桑,还有久经厮杀的冷峻,挎剑背刀,映照着血红的残阳,就像一把插在大荒里的凛凛寒刀。

杨素招呼队伍依山下寨,他们的狩猎范围已经深入大荒八百里,不可能每天都回天剑城下的营帐,大多数时候都是选择野外宿营,一个月才回去交一次货。荒野里寻得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货物,在天剑城很受追捧,所以他们根本不愁卖不出去,每个月他们回去的时候,城里的商人排着长队,在营帐外等着洽谈。

他的队伍实力也加强了不少,杨素已经是玄级顶峰,很快也能上地级,沈平章等天分高的地级修士,已经摸到了天阶的门槛,突破只是差一个机遇,这本来是他们一辈子都不敢有的奢望。大荒里的资源,长久不被人开发,实在是太丰富。

杨素和沈平章来到一处沙河边,摊开了杨素草绘的世界地图,商讨明日的狩猎计划。荒狼王紧随其后,它现在驯服的很,每天跟着杨素等人外出狩猎,捡尸啃骨,有时候也会鬼鬼祟祟地藏几块灵石,反正越来越狗了。

沈平章指着地图上往东八十里处的位置说道:“这里的废弃神庙,咱们明天可以去试试手,若是运气好,得了突破的契机,队伍发展的速度就可以大大加快了。”

“这种地方还是太危险,葬龙岗的荒兽不算强,应付起来更容易,而且这里很可能有龙类的遗物,是绝佳的场所。”

两个人相持不下,杨素是个稳健派,看不得队伍伤亡过大,沈平章对自己的实力越来越自信,代表了那几个绝顶高手的看法,小打小闹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的需求了,为了寻得突破的契机,他们甘愿冒些风险。

荒狼王听着两人的争辩,从容不迫地啃完了云豹的尸体,摇起了尾巴,蹲在沙河边,舔着尖牙利嘴,看起来很满足。

“其实本大王在这大荒里摸爬滚打了几千年,也很理解你们的做法的。这个世界弱肉强食,最终能活下来的只有两种,一种是本大王这样,实力稀疏平常,凭着过人的智慧,逃过了无数的危机,最后称霸做王了,也没有膨胀,一如既往地苟住,现在活的多舒坦,每天都有一群人伺候着。”

两人听了这番无耻之言,面面相觑,问道:“还有一种是不是比你更无耻的?”

荒狼王傲然道:“当然不是,比我更无耻的早就死绝了。还有一种是实力绝对强横的,领域千里尽是伏尸,人不敢犯其威,兽不敢仰其息,地不能载其志,天不能断其骨。这便是本王将来要做的。”

沈平章笑道:“你想象力可真丰富。”

荒狼王道:“无知小儿,这可不是想象,是这个世界实实在在的存在。算了,说出来你也不信,不过看在咱们交情深厚的份上,可以告诉你们一个天大的秘密,只要有了这个秘密,你们队伍的实力便能轻松窜上天。”

“你要是知道这么好的事,为啥自己不先窜上天?”

荒狼王尴尬地低头刨爪,不是它不想,资质有限。

杨素笑道:“不如说出来听听。”

“嘿嘿,要我说出来可以,你得保证我的好处。”荒狼王歪头想了一会道,“不如给我解封了吧,我已经被驯服了。”说完不住地摇尾乞怜。

“不行,我可不想被人在暗中盯着,你还是做狗更可爱。”

荒狼王又想了一会,道:“那你至少得保证我的绝对安全,我不想每次出猎的时候都靠着运气活下来了。”

杨素道:“你说吧,以后不把你放生就是了。”

“你应该还记得,当时我的巢穴里有很多的灵石,可知道那些灵石是哪里来的吗?”

沈平章笑道:“你这贼机灵的,谁知道从哪里偷来的,难道还能是从灵石矿山里挖出来的?”

“你猜对了,那些确实是从山里挖来的。”

沈平章道:“你可真勤快,灵石矿山那么难开采,你不会是组织你那些手下整天去挖矿吧?也不怕突然哪天来只荒兽把你们都堵在矿洞里一锅端了?”

“本王不是开玩笑,普通的矿山,傻子才会去挖,我发现的那座灵矿山,实际上是一座古墓,你们知道的,我们荒兽才不会在地下建什么陵墓,那绝对是你们人类的。那些灵石大概都是陪葬品,我进去的时候,眼花缭乱的,在那里小住了几个月,吸取了一些灵石的力量,轻而易举就到了地级巅峰的实力。”说完这些,荒狼王哀叹了一下,有些生不逢时的感觉,“若是我投个龙胎什么的,分分钟走上人生巅峰,岂能做你们的阶下囚?”

两人听了,这才觉得事情重大,不再跟荒狼王调笑。

杨素不知道这大白狗是真心放下怨恨,愿意融入他的团队,还是在酝酿什么阴谋。这大荒里步步都是危机,若是一个不慎,便是全军覆没。

沈平章道:“无论如何,咱们很有必要去看看。”

杨素思索了一会,回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宝藏真的存在,咱们把它发掘出来,就得给四大家族分四成,自己又能留下多少。”

“咱们可以借刀杀人,利用荒兽干掉他们布在我们中间的眼线,那样就可以将宝藏的事情隐瞒下来了。”

“这些人虽然效忠于四大家族,也是迫不得已,最后未必不能成为我们的同伴。你这样的做法过于残忍了,况且也会令那些真心追随的兄弟受到损伤,万万不可行的。”

沈平章叹道:“你还是过于仁慈了,当机不立当,必受其害。我们与四大家族之间的和睦比窗户纸还要薄,轻轻一捅就破了,规则也不牢靠。他们当时之所以同意了协议,只是因为那时我们还不成气候,正好可以作为他们手上的棋子,替他们拼命。现在我们的队伍在天剑城的威望一日高过一日,投奔者如过江之鲫,早晚成为他们喉中的一根刺。若是我猜的没错,四大家族内部已经有分歧了,叶少主也帮不了你,那些家族的人眼看着我们发展的顺风顺水,一定逼着他们的家主对我们施压。与其束手待毙,不如放手一搏,咱们得了宝藏,招兵买马,退可入大荒,进可占城池,这个世界的格局便要改变了,咱们手上有了更大的力量之后,就可以带着人们去荒野里开拓,不用守在孤城里等死,这难道不正是你带着大家出来的初衷么?”

荒狼王道:“确实是这个道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杨素左右为难,他很清楚沈平章所言都是将要面临的现实,但是这样做实在是太冒险了。首先他无法确定这宝藏的消息是不是荒狼王使出的诡计,其次借刀杀人之计不可能不引起四大家族的怀疑,就算勉强蒙混过去,也会加大双方的隔阂,他们以后行事必然更加艰难。

他只得说道:“这件事情,以后说吧,咱们暂且不要再提宝藏,明天就去葬龙岗。”

沈平章听了非常失望,但也无可奈何,他用河水洗了把脸,让自己情绪稍稍平复,叹道:“你经常说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说那世界多好,人们秉持着道义去修炼,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变得更美好,起初我还不相信你的那些鬼话,现在我信了,总有一天,你会领略到这个世界真正的残酷,并后悔今天所做的决定。”

杨素默然无语,他在这个世界也经历了三次的生死,但是每次他狠着心想要下决定的时候,总是想起和叶依在星月湖的那个晚上,他相信美,相信人们的心还没有死,他不要做那个杀伐决断的枭雄,而是要做一个真正的英雄,像很多年前那个柳家的家主一样,带着全城的人去挑战未知的世界。

营地里的火光渐熄,荒狼王起身对着圆月干嚎了几声,才沉沉地睡去。半夜时分,一只黑鸦扑朔着翅膀,停在了营地附近的一棵桉树上,一道人影闪过,那黑鸦便又飞走了。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神龙宝珠蕴玄机

清晨的时候,队伍开拔,往西行了一百五十里,来到了葬龙岗,根据古籍记载,这里曾经是一处人兽大战的战场,人族强者力战群龙,有苍龙、火龙、螭龙、应龙、蜃龙、青龙、云龙等等,大战之后,龙尸遍野,形成了这座葬龙岗。

葬龙岗里偶然可见半露出荒土的龙骨,这种强横的生物虽然身死,也难以朽化,他们的骨架比玄晶还要坚硬,当然,更重要的是,龙类在荒兽里的地位至高无上,它们的骸骨自然被敬畏。

羽蛇占据了这座山岗,这种蛇背脊上生着羽翼,滑翔在半空中,见了人类,就发出嘶鸣声预警,山岗的上空,很快就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这种荒兽。它们的修为虽然不高,但是见缝插针,吐出的汁液毒性极强,人一旦沾上毫厘,腐肉蚀骨,不过顷刻之间。

这种蛇修炼资质很高,它们中的少部分佼佼者可以修炼蜕变成腾蛇,腾蛇乃是天阶的荒兽,只要能够修炼到天阶的巅峰,就化作应龙,掌控风雷,是大荒里真正的强者。

杨素是见识过应龙的厉害之处的,虽然那次莫名奇妙地死里逃生了,但是他很清楚,他的队伍在应龙面前,翻手之间便是覆灭。这葬龙岗自然是不会有应龙的,龙不与蛇共居,强者的骄傲使然。

羽蛇成群结队地飞上了人群的头顶,吐下毒液,碧绿的液体,冒着白气,像下雨一样,垂落下来。这支队伍经验丰富,高手众多,又有了杨素的指点,自然不惧,大家齐心合力使出法术,起了一阵狂风,将毒液尽数卷走,羽蛇群也被吹的混乱不堪。众人乘着这个机会,祭出武器,一阵砍杀,很快便将羽蛇消灭殆尽。

杨素带着队伍在山岗上四处搜索,在一处巨大岩石下面发现了洞窟的入口,应该就是羽蛇的巢穴。里面的情况并不明朗,他叫众人在洞口守候,带着沈平章、叶浪、赵玄等几个高手下了洞窟。

洞窟的最深处是一道石门, 沈平章走到石门前,运足力气打了一拳,他这一拳的力道,按理说崩碎一道石门轻而易举,但是他重拳砸下,只觉无处着力,不知为何被轻易化解了,石门纹丝不动。这种怪事让他大吃了一惊,奇道:“这石门有些邪门,我一拳打去,如同打在空气上,完全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但是这门明明就在眼前,拳头也砸在了上面啊?”

叶浪听了这说法,有些不信,笑道:“沈大哥,你平时不苟言笑的,怎么也说起梦话来了?这明明就是一道石门,怎么可能会是空气?”说完,他也重重地砸了一拳,神色大变,道:“怎么可能?”

赵玄等人见此,也上前试了一拳,果然如沈平章所言,一拳下去,轻飘飘的,就像自己的满身力气,都砸进了另一个空间里。赵玄沉声道:“难道这是荒神立下的禁制?让人类在此止步?”

众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荒神乃是这个世界的终结者,当年甚至打败了创世的混元大帝,让这个世界陷入如今这样尴尬的境地。这个存在本身就意味着毁灭,怎么不令人害怕?

杨素也看过不少关于荒神的传说,他更多的是好奇,荒神能够打败混元大帝,自然也是成圣了的角色,圣者的所作所为总是超乎常理,令人难以揣摩。

他也试着推了一把,门竟然开了,他带着好奇心走进门内,却不见有人跟进,回头看时,自己身后还是一道石门,好像那道门从来没有打开过,可是若是门没有打开,他又是如何进来的?

杨素一时也难以想明白,索性不想,他顺着石板路一直往前走,见前面有一道大门,门内有神光透出,庄严肃穆,是供奉神祇的圣殿专有的那种拱门,他走到门边,向里望去,大吃了一惊。这种景象实在是太令人震撼。

门内是一条巨大的岩浆湖,湖中熔岩喷涌,中央的位置是一座小岛,小岛的上空悬浮着一颗璀璨的七彩宝珠,这宝珠的直径将近一丈,挂在那里就像一个硕大的太阳。根据《荒兽经》的记载,荒神手下有七大龙神,实力非常强横,这七彩宝珠像极了书上所绘制的龙神宝珠。

龙神宝珠下,一条腾蛇正在对着宝珠吞吐光华,见杨素进来,展开双翼,飞扑了过来,杨素见此,慌忙持剑抵挡,他修为低微,如何抵挡的住?一口便被吞入了腹中。

所幸的是,杨素乃是神体,虽然被吞,倒也无虞,只是若是长久如此,也难免一命呜呼,他用剑在腾蛇腹中一阵乱捣,那腾蛇痛的死去活来,挣扎了几下,对着岩浆湖吸了一口熔岩,妄图把杨素烧死。

杨素在八卦炉中,尚且能受住几日,这熔岩自然不再话下,忍着灼痛,继续捣乱,那腾蛇哪里还受的住?它张开大嘴,把神龙宝珠整个吞入了肚中,妄图以宝珠的力量将杨素压制死。

这神龙宝珠乃是龙族至宝,向来被人类忌讳,在人兽大战中更是大放异彩,腾蛇本以为此宝足以成事,却不料杨素见宝珠压来,便用左手去撑住,那宝珠不知怎么地,竟然被杨素的身体所牵引,力量源源不断地送进了杨素的经脉,杨素顿时只觉内息暴涨,力量猛增,一剑之下,就划开了腾蛇的躯体,那腾蛇倒在地上,痛苦地扭了几下,便不动了。

杨素从腾蛇的体内爬了出来,左手拿着神龙宝珠,右手持着行天道,身上光华大显,神威凛凛,这让他自己都有点懵了。那神龙宝珠的力量经过他的身体,与行天道连成一体,许久之后神龙宝珠中的力量被吸收殆尽,光芒暗淡,而行天道却是神光大显,剑身上面烙下了第三个印记,乃是玉衡星的位置。

杨素又从石门里走了出去,正好见了还站在门口的沈平章等人,众人见他从门里走出来,都是大吃一惊。

叶浪道:“杨大哥,我们只见你直接穿透了这石门,使得是什么法术?”杨素道:“这门我一推就开了,又没见你们进来,也觉得奇怪呢。”

赵玄笑道:“屠龙的传奇少年,果然是有些不可思议的通天手段,杨兄弟不愿意说出来,大家又何必强人所难?”

杨素深知神龙宝珠事关重大,若是轻易说出来,只怕会惹是非,便也不提,只是说道:“我在里面遇了一条腾蛇,它吃了我,没能消化掉,反被我剖开了肚腹,死于非命,我便取了它的内丹,想来价值不菲,咱们这一趟也算没白来。”

众人见了腾蛇的内丹,皆大欢喜,要知道腾蛇可是天阶荒兽,他们这队伍本不敢奢望,如今得了如此珍宝,正可回天剑城休整一番,提高修为,然后再战。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大难不死有后福

月光清冷,秋风萧瑟,赵玄站在岗楼上,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荒野深不见底,天剑城的城墙上也熄了灯火,今晚他守前夜,半个时辰后才有人来换岗。

忽然,他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是从营帐方向来的,仔细看去,原来是沈平章。赵玄笑道:“你怎么来这么早?”

“晚上睡不着,就来找你聊聊天。”

“我也正无聊的很呢,上来吧。”

沈平章爬上岗楼,望着天剑城,叹道:“咱们在大荒里拼了半年的命,整天风餐露宿的,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他转身又问赵玄道,“这半年里,你都没回过家吧?”

“没有,兄弟们都差不多,大家既然出了城,也没想着回去了。这荒野里虽然苦了点,总还有个奔头,以前我在李家做事的时候,整天被老爷们呼来喝去,所得也甚少,若不是跟了杨素兄弟,哪能有今天的成就?”他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也许不久,我便能突破到天阶了,这在天剑城里的时候,可是不敢想象的事。”

沈平章听了只是笑,又问道:“你在天剑城有妻有女,不会想念他们吗?”

“当然想,不过想也没用,白天的时候,他们出城和我见过面,我现在有足够的灵石供养他们,他们也活的很好了,女儿去了修士的学院,院长说她的资质很好,比我还要好,前途不可限量,想到这些,我就很开心了。”

“假如哪天你死在了这大荒里,再也没法见到你的妻女,你不会有遗憾吗?”

赵玄听了一阵沉默,他似乎不太愿意触及这个话题,不过又难以回避,这大荒里危机重重,他们已经死了不少人了,谁也不敢保证明天不会轮到自己献祭。

“我尽量不去想那些,杨素行事谨慎,不会带着大家去冒大险,我也很小心。如果有一天,死亡真的降临了,杨素会替我照顾好妻女的,我相信他。”

“杨素也掌控不了命运的,咱们走的本来就是一条死路,等到大家都成为天阶高手的那一天,我们依然进不了城,只得去挑战更加强大的荒兽,直到我们这个队伍完全消亡,这一切才真正结束。”

“你后悔了?”

“是的,我厌倦了这种没有终点的探索,永远都在死亡线上提心吊胆,我不喜欢这样的状态,宁愿在灵矿山脉里做个守山人,至少可以静静地看着每天的东升西落。”

赵玄很认真地看着沈平章,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他无法理解这种悲观,大家都是拼命的人,是不允许这种情绪蔓延的,何况他们这几个人还是这个队伍的灵魂,哪天他们都泄了气,那就真的没有希望了,“这不是一条死路,而是我们唯一的活路,我们给这座死城带来了活力,人们不再完全依赖于城北的山脉,有了更多的选择,将来,我们的人数越来越多了,就可以在大荒里建一座新城,供给亲人们居住。”他盯着沈平章,一字一句地说道,“天剑城不是唯一的选择,杨素可以带着我们游走于大荒,也一定可以带着我们找到一处适合繁衍的地方。”

沈平章听了,有些愣神。月上中天,换岗的时辰到了,赵玄轻轻拍了拍沈平章的肩膀,安慰道:“这一切都会过去的,要有信心才是。”说完,他慢慢爬下了岗楼,朝着宿营地走去,晚风很凉,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更凉,夜空也变得模糊了。

沈平章左手轻轻合上了赵玄的双眼,对他说道:“天剑城是唯一的选择。我会帮你照顾好她们的。”

杨素被嘈杂声惊醒, 他觉得有些不妙,抬眼望时,沈平章正一手抓起荒狼王,闪出了营帐。他慌忙爬起来,拿了行天道,冲出营帐,只见火光冲天,刀光剑影,有人偷袭了营地。

他如梦初醒,四大家族最终还是容不下他们,痛下了杀手,只是这变故来的太快了,完全还没做好准备。这几乎就是一场屠杀,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何况还是被人趁夜偷袭。

叶浪仗着手中的飞刀,令人不敢轻易近身,他见了杨素,便一路杀了过来,喊道:“咱们快逃吧,兄弟们都不行了。”

不逃又能如何呢?杨素已经没了选择,他一边聚拢队伍,一边带着大家往大荒里突围,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杨素带着残存的队伍一路逃奔,喊杀声渐渐远去,如今已经离城五十里远,那些人忌惮荒兽,不敢轻易追击。他们便在一处土坡下暂时休整,几百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下十几个人,这些人都是地级顶峰的实力,又身怀异宝,才勉强退了出来。

叶浪气道:“事到如今,功亏一篑,四大家族的人贪得无厌,见利忘义,背信弃义,我们一开始就不该相信他们,若是早些带着队伍远遁大荒,与天剑城彻底决裂,也不至于有今天的惨败。”幸存的人都咬牙切齿,纷纷称是。

杨素靠着土坡思绪万千,他们的营地设有四个岗哨,守夜的都是高手,防守可谓十分严密,如何被人无声无息地拿下了?荒狼王那个唯一知晓宝藏秘密的鬼机灵也被沈平章掳走。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来看,不得不让他怀疑沈平章已经叛变,他既是今晚的守夜人,而且也知道宝藏秘密。人心隔肚皮,他很想知道沈平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背叛他们。

突然,一人惊道:“坡上有人。”

杨素抬眼望去,月光下一紫袍客负手而立,正是柳氏家主,他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身后站着五位修士,一色的青衣紫带打扮,柳家门客中配得上紫色腰带的都是上了天阶的绝顶高手。

低沉的龙吟声响彻天地,一条赤色巨龙从天而降,它一息吐下,荒野里便多了个十丈宽的土坑,坑中火焰燃烧不熄,这只是火龙小小的警告,当年人兽混战的时代,有不少关于一条火龙烧毁一座坚城的记载。

火龙驯服地趴伏于地,从它的脊背上跳下来一个老修士,头上的道髻梳的齐整,上面别着一支骨簪,背负一个三尺多高的黑色大葫芦,右手拄着一根兽骨制成的拐杖,原来是个瘸子,整个右腿都是空荡荡的。

瘸腿老修士看了柳家主一眼,笑嘻嘻地说道:“这些小娃娃刚出道,应付不来众位高手,老头子今天恰巧赶上,愿意替他们出头。”

这老修士骑着火龙而来,在杨素等人的眼里,自然是十分骇人的,但是柳家主等人都是天阶,虽见这人有些异能,倒也不算十分畏惧,并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柳家主身后一门客上前怒道:“老东西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将你一并斩了,也费不了多大事。”

老修士听此狂言,笑道:“你合当命丧于此,且吃我飞剑。”说完,他左手取下背后的葫芦,托在掌心,念了几句口诀,那葫芦中陆续飞出三把剑,第一把赤如火,第二把白如虹,第三把墨如渊,三把飞剑横亘在身前,老修士闭上双眼,那眉心赫然开出一道天眼,盯住了那狂徒,只道一声:“地火焚身。”那火剑插入土中,狂徒只觉烈火焚身,从内而外,无从抵抗,可怜天阶的修为,刹那化作了灰土。

柳氏等人见此,如何还敢轻敌,这老修士只出了一剑,便轻易灭杀了一位天阶的高手。柳家主眉头紧锁,朝着老修士一躬,“高士是何来历,请恕我等眼拙。”老修士讥笑道:“尔等鼠辈,蜗居孤城,自然听不得我的名号。我却知你是柳氏后人,可惜早已没了你先祖的气概,竟做出如此龌龊之事,今日若非我出手,这些大好的年轻人就要毁在你的手上。我看在你家老祖宗的份上,饶过尔等,还不快滚。”

柳家主听了这训斥,神色大变,却也不敢反驳,怕惹恼了这人,反遭毒害,便自谢过退去。

杨素拜道:“多谢老先生救了我们。”

老修士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我早注意到你们了,能够不畏艰险,远走大荒,实在难能可贵,这天剑城里若是多些像你们这样的人,何愁大事不成?可惜凡夫俗子为利益所累,勾心斗角不能自已,境界如此,岂能提升?天剑城既然容不了你们,以后便跟着老头子在这大荒里冒险吧。”

叶浪笑道:“我们早就不想回去了,如今海阔天空,自由自在,又有老仙人指点,岂能不从命?”

老修士听了,呵呵大笑,跳上了火龙的背脊,说道:“既然如此,你们也上来吧,陪我一起游历这大千世界。”众人听了,纷纷爬上了龙背,欣喜异常,这火龙一声低吟,平地而起,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万世功业求不得

昨晚的城南变故,震惊了全城。几百人的队伍,一夜之间就被屠杀殆尽,骇人听闻。柳氏家主一大早便昭告了全城,“杨素等人心怀野心,图谋不轨,柳家得了可靠消息,连夜将逆贼剿灭。”

这种昭告自然不是为了厘清事实,柳家主也没有这个必要,杨素这样的小人物,死了也就死了。四大家族不会为了这种小事翻脸,那些亲人惨死的平民,也不敢有什么怨言。这天剑城,终究是四大家族的,这些人结成一块铁板,谁也动不了分毫。

叶依也不行,她只能在心里希望杨素等人能够死里逃生,坚强地活下去。她身为叶氏家主,不得不隐忍,否则其他三大家族合力,叶氏也就别想在这里待下去。她本来最担心的是叶君。

叶君却不以为意地笑道:“这样也好,脸皮总是会撕破的,无论你如何努力地去维持,都无法阻挡这个趋势。叶浪那小子机灵的很,身上又有诛邪飞刀,谅来无事。杨素行事谨慎,只是太容易相信别人,经由此事,正好大浪淘沙。他们这一走,少了许多约束,反而轻松了。”他只是说的轻松而已,且不说那些人是否真的能从柳家主的手底下逃脱,这茫茫大荒,何人不忌惮?若是真有这么容易,也不会出现这么多人困守孤城的奇葩景象。

叶依自然也很清楚,毕竟天剑城才是人类生存的根本,荒野里生活无依,谈何容易。不过,她也没有完全放弃希望,荒野求生,并非没有先例。杨素也是一个能创造奇迹的人,微末之力斩应龙本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一白头老翁执剑出城南,见了满地狼藉,抚掌大笑,舞剑高歌,叶依听的分明,歌曰:“壮士功名尚未成,呜呼久不遇阳春!君不见无名竖子出荒海,剑气归来冲云台;乱岗血战斩龙神,鹰扬伟烈冠武臣;君不见落拓酒徒起土屋,长楫坚城柳氏出;十万修真不期会,飞天遁地莫知退…… ”

老汉唱罢,扬长而去,直入大荒之中。

一人叹道:“这王老汉可怜啊,两个儿子一个当场身死,另一个下落不明。人到老年还遇到这种惨事,真是人生至苦,都失心疯了。”

另一人道:“那也是他咎由自取,当初他执意要两个儿子都加入这个队伍,才有今日横祸。”

一老叟道:“你等有所不知,他年轻时候是个卓绝人物,后来又做了风家门客,深受器重,他那两个儿子也有几分他当年的风采,想寄居大家族门下,易尔。他如此弃易求难,为何?我等庸人不过求一世太平,他求的是万世功名。”

叶君听了深以为然,他不想看这人前去送死,便跟了上去,一把拽住王老汉的衣袖,想要将他留下,那老汉一剑便割断了袍袖,兀自前行。叶君没有再出手,任其离去,道不相同,不能强求。

叶依见此,笑道:“我看这老头高深莫测的很呢,你且瞧着,我试他一试。”说完拔出火凤剑,掐了一道诀,赤红的剑气喷薄而发,激射在王老汉的背心上,却被周身罡气所阻,无法寸进,这老头一身修为,竟然到了自然而然的地步。这份功力,起码是天阶顶峰的强者了。

叶君见了,深思道:“市井多传言,高手在民间,看起来也不是没有道理,一介布衣,也是不可轻视的。少主天阶修为,火凤剑又是不可多得的灵器,竟然被一个无名老叟轻易化解,实在匪夷所思。”

叶依叹道:“谁说不是呢?咱们这些家族子弟平日骄纵惯了,也该自省了。这王老汉天纵奇才,可惜不得其时,难以施展。你又如何留得住他?”

叶君点头,深以为然,道:“我曾听你提起过重立家法的事,现在正是清扬风气的时候,何不把这件事做成了?”

叶依道: “正该如此,王老叟尚且知道进取,咱们怎能一直固步自封下去?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情不明白。”

“你说。”

“你明明知道出走大荒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却还是将叶浪送了出去,求得也是万世功名?”

叶君低头一笑,道:“我倒没想这么多,只是小时候梦想着能去大荒里转转,奈何被家长钳制了手脚,没有那个机会。长大后又忙于家族的事,不得空闲。心里一直觉得遗憾,很不甘心,所幸叶浪也是个有好奇心的孩子,愿意去冒险,便让他替我去完成心愿吧。”

叶依听了这番说辞,调笑道:“我听说你为了把他撵出去,可是活活打折了他一条腿啊,这可怎么说?”

叶君哈哈笑了几声,尴尬道:“常言道,玉不琢不成器,人不打不知拼,他若是回来的时候,还是像以前那样顽劣,我就打断他两条腿。”

“你又随便修改古人的话了,人不学,不明理,哪有挨了打就会去拼搏的道理,我听说你小时候可没少被打。”

两人笑着回了天剑城,阴霾气一扫而散,去者去矣,多伤无益,他们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

柳家密室里,家主柳重归打开石壁上的暗格,从里面取出一个精美的黑色木匣,木匣子里放着一张兽皮的地图。

这张地图他已经不知道翻看多少遍了,柳重归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柳氏的遗训不容违背,这种感觉令他很难受,尤其是经历了那天晚上的事情之后,他更加难受了,如鲠在喉。

柳重归将地图放回了原处,出了密室,来到大殿,沈平章抓着荒狼王,已经等候多时了,见了柳氏家主,慌忙躬身下拜。

柳重归道:“这次若非你及时报信,宝藏险些落入别人之手,你既然立了如此大功,就留在我身边做事吧。”

沈平章心中大喜,能够成为柳氏家主的近卫,这可是莫大的殊荣,这份殊荣带来的不仅是财富,还有地位。只要头上顶着近卫的头衔,普通的门客对他都要退让三分,没人不对他刮目相看。只要自己再突破进入天阶,便是这天剑城里的风云人物。他很清楚,自己所立的功劳,值这个价。

“那宝藏的位置你可知晓?”

“荒狼王只是跟我们说了大概的位置,具体还得它亲自带路才行。”

柳重归淡淡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这很可能只是它的一个陷阱,你们屠了它的老巢,它怎么会不记恨。”

“它可能有自己的阴谋,但是宝藏的事情应该是真的,我们在它的巢穴里发现了大量紫色灵石,试想在大荒里,它区区一个地级修为的荒兽,生存下来都困难重重,怎么可能轻易弄到这么多灵石?而且以它对大荒的熟悉,其实有很多机会可以报复我们,但是这家伙惜命的很,不喜欢做冒险的事。”

柳重归听完,陷入了沉思。沈平章肯定想不到,柳重归此时心里想着的并不是宝藏的事情,而是他的性命。可以说,这个时刻,他命悬一线,若是柳重归打消了取宝藏的念头,那么他和荒狼王都必死无疑。

因为那片宝藏本就属于柳家,是柳家的先祖留给后代东山再起的资产,只是柳氏已经丧失了雄心,他们不愿意去走祖先的老路,只想着在这天剑城里安安稳稳地做个富家翁。

柳氏遗训,“大荒遗宝,不可轻启,存亡之际,见机行事。”

柳重归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存亡之际,四大家族统治下的天剑城稳如磐石,他相信在北山的灵矿采尽之前,这里一直都会如此,几乎不会有改变。荒兽无法突破这座城池的强大阵法,唯一的变数就是那个驾着火龙的瘸腿老头,这个人突然出现意味着什么呢?难道大荒里还有一支人族的力量?若是这些人动了夺取天剑城的心思,以他现在的力量是没有信心抵挡住的,这是他急切想要变强的动力。

柳重归长舒了一口气,他下定了决心,“今晚趁夜出城,这荒狼也没什么用了,随便你处理了吧。”

沈平章吃了一惊,“可是,这……”

柳重归淡淡一笑,“我知道你的疑虑,这些都是多余的,我只是去取回属于自己的宝藏。”

沈平章呆住了,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自己离鬼门关只有半步之遥。他费尽的心机,抵不住一次好运气。

正文 第二十八章 高山仰止现荒神

荒狼王又来到了这个地方,它沿着青石板的石阶一直往上爬,来到了一座古老的神庙,神庙的门口站着一位面目和善的老修士,老修士见它来了,呵呵笑道:“你终于又来了?”

荒狼王昂头撇嘴道:“我只是来看看,你别想对我动心思。”

“我只是一直在这里等待,什么也没做,无辜的很。你这短短一个月就来了两次,岂是没有动心?”

荒狼王没有接话,只是大步走进了神庙里,它对这个地方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十分大方地望着正前方那尊古怪的神像,它不知道这神像的雏形是什么,这个世界上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东西存在,完美地糅杂了万事万物,看起来它就是世界的一切,世界的一切又都不是它,它到底是什么呢?

老修士见荒狼王看的认真,笑道:“你用眼睛永远看不见它的真实,要用心才行。”

荒狼王瞪了他一眼,斥道:“怎么用心看?你当我傻呢?”

老修士听了也不生气,呵呵直笑,“你要是不信我,可以闭上眼睛试试,反正试一下又不会死人。”

荒狼王便闭上了眼,它也很好奇。它心里想着那尊神像,开始的时候依然古怪,最后那神像竟然在自己发生蜕变,脱去了那层古怪的躯壳,呈现出一只巨大的纯白色荒狼,跟自己长的一个样,它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老修士道:“你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

荒狼王便睁开了眼,眼前的景象令他完全呆住了,那古怪的神像,竟然真的变成了自己的模样,只是额头上多了一道奇怪的红色标记,像真火一样在燃烧,乃是一个篆体的“天”字,又像极了新体的“灭”字。

“这……”

老修士笑道:“不要觉得奇怪,它选择了你,你便是它。”

“它是谁?”

“荒神。”

荒神,这个世界万物敬畏的存在,荒狼王虽然一直知道这神像很不一般,但是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万分惊骇,它的身躯抖的厉害,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兴奋。它直勾勾地看着和自己一样的神像,莫名地亲近起来。

“荒神为什么选择的是我?”

老修士正色道:“这个问题很蠢,你最好忘了这件事,至高无上的存在无论做什么都不需要理由,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在神的掌控之中。你即是荒神,想做什么都去做吧。”

荒狼王听了,只觉热血上涌,激情澎拜,仰头狂啸了起来。

天剑城外的荒野中,沈平章将荒狼王一把掷在了沙土里,昏迷的术法也解开了,荒狼王悠悠醒转,抬头见了一脸惊异的沈平章,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沈平章盯着它的额头,这才发现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这道奇怪的标记。他上前摸了一下,没有特别的感觉,也不是黏上去的。他觉得有些奇怪,便问道:“你额头上的字是天生的?我怎么以前没看到过。”

荒狼王听了,猛然想起那个梦境,难道自己额头上真的长出了荒神的“天”字标记?这可了不得。但是,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让狡诈的人类知道,否则不知道自己又要遇上什么危险。

荒狼王灵机一动,鬼扯道:“这玩意确实是天生的,其实我准确的名字是天狼王,额头上的这个标记可以证明的,只是我实力不济,让自己太显眼完全是找死,所以平常都是用毛发遮住了。”

沈平章不再疑虑,毕竟头上带个字体标志的荒兽多了去了,有“王”有“霸”还有“帝”,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他只是简单说道:“好了,都结束了,你走吧。”

荒狼王满头雾水,他本来好好地睡在城南大营里,一觉醒来就被沈平章带到了这荒野,还打算把他放生了,不过,这些它都不关心,它可对人类的事情没多大兴趣,只是哀求道:“你能不能替我先解开封印?现在这个状态去大荒里,活不过一天的。”

“这件事情我就无能为力了。”

荒狼王可怜兮兮地说道:“你可以帮我求一下杨素的老相好,我保证以后不去找杨素的麻烦,当然也不会妨碍你。”

“你还是自求多福吧。或许你可以自己去求她。”沈平章笑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荒狼王趁着夜色溜进了天剑城,爬进了叶家的宫殿,它的嗅觉灵敏的很,沿着气味,很轻松地找到了叶依。深更半夜,叶依还在藏书楼的几案上书写,见了荒狼王有些吃惊。

叶依笑道:“你胆子可真大,也不怕我拿你的内丹去炼制法宝丹药。”

荒狼王求道:“少主姐姐,我可是杨素的好朋友,您千万别动歪心思。”

“吓唬你的,你修为这么低,内丹也不值钱,我还看不上呢。说吧,大半夜潜进来找我有什么事?”

荒狼王道:“你不是上次封印了我的内丹吗?现在杨素的队伍也散了,我也重归自由了,能不能给我解除了封印?”

叶依低头想了一会,笑道:“我看你挺机灵的,不如就在叶家做只看门狗吧,有吃有喝,还不用面对危险。”

荒狼王正色道:“少主给出的条件确实诱人,若是以前,我肯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了,但是现在,我身负重要使命,怎么还能浑浑噩噩下去。你看,我额头上就是天选的证明。”

叶依仔细看去,果然见它的额头上嵌着一个小小的篆体“天”字,被毛发覆盖着,倒不太容易发现。

“既然你不愿意留下,那也罢了。”说完按住狼头,使了解封的法术。

荒狼王恢复了实力,谢过之后,便出了城,它要去寻找那座梦境中的神庙。老修士说,沿着大荒河一直往西走,然后笑道,“大荒十万里,苍茫无边际,行到水穷处,便是云起时,山高似剑脊,云垂如缎衣,一跨大道希,回望池渊底。”

杨素等人坐在火龙的背脊上,不知道行了多少万里的路,这几日,他最大的体悟就是,这苍茫大地浩瀚无边,自己之前,实在太孤陋寡闻了。叶家先祖在《荒兽经》中的记载,虽然也算得上广博,但是一本书的认知毕竟是有限的。

他们乘龙而行,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阻碍,只有一条蜃龙不识相,被老修士用葫芦里的虹剑斩了,砍瓜切菜一样。

无名村一派田园风光,落在这大荒里,显得十分突兀,但是这村子实实在在就是如此,不知是哪位高人的大手笔。村中屋舍井然,鸡鸣犬吠,村外沟渠清冽,岸上杨柳依依,鸟燕莺鸣,青苗生机勃勃,远处的草地上,牛羊成群。

火龙把他们放在村口,遨游而去。瘸腿老修士将他们一并领进了村子,村中走出一个布衣少年,见过了瘸腿老人,又看了身后众人,笑道:“钟叔这趟收获可不小,咱们村子正缺人手呢。”

叶浪笑道:“原来你们是抓壮丁的,拿我们来当苦力呢?我可说好了,我不会种田,也看不了牛羊,只好赖在村里白吃白喝了。”

布衣少年瞄了他一眼,见他锦衣华服,一看就是家族子弟,便笑道:“这里可比不得天剑城,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想白吃白喝?嘿嘿,当然可以,村外的渠水好的很,管饱。”

叶浪咋舌道:“有没有其他选择,你们不会真的在这里开荒种地吧?难道不应该是仗着本事,深入大荒找宝贝吗?种田能挣几个钱?”

布衣少年道:“荒兽也很难找的,反正千里之内是没有了,如果你胆子够大,可以去千里之外碰碰运气。”

瘸腿老人笑着看两人斗了一会嘴,对布衣少年道:“这些都是值得培养的好苗子,晚上把大家召集起来,各自选个徒弟。”

“墨鸦传回来消息说,那人又出现了,在大荒里四处游说,可能在物色新的荒神,若是果真如此,不久后怕是又会有一场人兽大战。”布衣少年忧虑道,“一千年了,时候到了,只是不知道这一次的结果会是怎样的。”

瘸腿老人叹道:“大道之争,不死不休,咱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了,多思无益,如果世界的本真认可我们,我们自然无往不利,否则也不过是下一个轮回罢了。”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村中会聚定师徒

小伙子们第一次吃到如此特别的晚餐。

十几个人聚在方桌前,每人的面前都是一碗米饭,一份菜蔬,还有一叠羊肉,这些看起来都很普通,不过是些农家的特产。但是这些最普通的饭菜入口的瞬间,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明显能够感受到食物中的灵力涌动,方入口中,就化入了四肢百骸,最后游走于经脉,周天运行,很快就与自身融为一体。

叶浪惊道:“这世界上竟然能长出如此完美的食物,若是早知道这样,何必要啃这十几年的石头。”

众少年自然也都能感受到这些食物中所蕴含的丰富灵力,纷纷称奇。杨素问道:“钟老先生,你们这是怎么做到的?”

瘸腿老修士姓钟,这里人多称他钟叔,后辈尊称一声老先生,常年背着一个黑色大葫芦,里面养着的是他吃饭的家伙,三把极为厉害的飞剑,分别是虹剑、火剑、渊剑,对应着天、地、人,各有妙用,所以他那葫芦又叫三宝葫芦。

钟老先生笑着答道:“这事说来也不难。普通的种子只能长出普通的食物,若是种下去的是灵种,长出来的自然也是灵物。”

叶浪咋舌道:“灵种?听都没听过,你们是怎么制造出来的,而且还要实现大规模种植,那得消耗多大的人力?”

布衣少年不屑道:“你们还是太年轻,见识少,这个世界上不可思议的事情多了,一会儿之后的拜师专场够你们惊讶的。这样说吧,只要我们研究出了最完美的灵种,便万事无忧,灵种生灵果,灵果也可以做灵种,一切自然就实现了,何须人力去打理。”

杨素心有所感,说道:“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沒身不殆。这灵种便是守母保真的道理吧?”

钟老先生听了,颔首笑道:“正是如此。”

叶浪笑道:“那你们还有没有多余的田地,我全包下了。”

“你想得倒美,我们这里都是公产,你能拿多少报酬,全看你能做多大贡献。这是你们最后的免费晚餐,好好珍惜吧,明天之后,拿不到报酬的都只能下沟渠找凉水喝去。”

晚餐之后,钟老头将他们带到了一处宽大的屋舍,各自落座。

第一个走进屋舍的是个落拓不羁的中年人,肩上扛着一把乌黑的重剑,眼神扫过全场,然后就默默地找了个角落座下。他的眼神看着杨素的时候,稍稍有些变化,只是这种变化一闪而逝,令他自己都难以理解。

布衣少年见他一如既往地沉默,摇了摇头,便替他介绍道:“他叫杨道成,手上那把霸气狂傲的重剑名叫乌溟,擅使天罡正阳剑法,群战无敌。”他稍微顿了一顿,接着道,“只是这人脾气不太好,少年们请慎重选择。”

杨素听了这番介绍欣喜若狂,这人不就是那个第一届仙剑大会的首魁吗?当年的修仙天才竟然到了这里。当年他初入仙途,对册子上的人有一种莫名地崇拜情绪,这种情绪到现在依然没有消减,他甚至认为这就是上天给他的机遇,他们天生就是师徒,相似的武器,一样的功法,哪里能找到这么合适的引路人?

杨素思绪万千,根本没有听到布衣少年的后半句警告,躬身说道:“我叫杨素,愿意拜杨大叔为师父。”

杨道成听了这个名字,又多望了杨素两眼,依然没有说话。

钟老头笑道:“如此便好,我还担心道成收不到徒弟呢,咱们也不讲什么繁门缛节了,以后你们便是师徒。杨素去你师父身后吧。”

杨素便给杨道成行了一个师徒大礼,站到了他的身后。

钟老头见其他人还没回来,便做了自我介绍,众少年自然知道他的本领。

叶浪难得一本正经地道:“钟先生擅长飞剑,我也是用飞刀的,正好可以拜你为师。”钟老头也是笑着点头。众少年纷纷不服,都想拜他为师,但是他如何带的动这么多人,便只是从中挑选了两个适合养炼飞剑的人,一个名叫林简阳,说他先天纯阳气,非常适合练火剑,必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另一个名叫丁亮,是虹剑的合适人选。

这时走进来一个中年女修,她进门之后,便说道:“我回来的时候,正见东北方向黑云压顶,异象丛生,恐怕是有荒兽作乱。”

布衣少年笑道:“这事就交给杨道成了,正好让他带新收的徒弟出去长长见识。你也趁此选几个中意的弟子吧。”

中年女修名叫曹若菲,是一位中中正正的剑修,手中三尺剑,指间气冲天。她从众人里挑选了三名弟子,皆是跟随杨素征战大荒的巾帼女修士,李惊鸿出身天剑城李氏家族,郑月和赵缦缨则是寒门出身,这三人能够历经磨难活下来,自然都是资质绝佳的人物。

布衣少年上前搔了搔头发,似乎无从说起,想了一会才自我介绍道:“我无名,所学颇为纷杂,最擅长的可能是剑道,不过我一千年前就不太用剑了,迷恋上了炼丹,给自己炼了颗返老还童的丹药,吃了效果不错,后来也不炼丹了,学习种菜养花,有些心得,最近又在学习占卜之术……”他说完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所有的修炼门类几乎都过了一遍。

钟老头笑道:“你们若是做了无名的徒弟,可要吃不少苦头,而且修炼之人,贵精而不重多,所谓贪多必失,务广而荒。”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却见一文弱少年勇敢走向前,躬身道:“王亚夫愿意拜师。”

无名见这少年天资聪敏,甚是满意,问道:“你不怕跟我学习这些杂务,耽误了修行,最终一事无成吗?”

王亚夫道:“道法万千,终归于一,虽然杂学疏于精进,若能融会贯通,必能事半功倍。”

无名笑道:“好,咱们修行之人就得有这份自信,这股韧劲。”王亚夫作了师父礼仪,站到了无名的身边。

钟老头皱眉道:“墨鸦长期在外探查,收徒极为不便,也就罢了。种菜的胡勉和炼丹药的诸葛棋怎么也还没到?”

无名道:“这两人大概又在下棋,他们若是摆上一局,万事皆休,且让我催他们过来。”无名说完,念了个取物的口诀,手上即刻出现了一个棋盘,棋局已经下到了中盘,杀的甚是激烈。

胡勉和诸葛棋见眼前的棋盘不翼而飞,猛然惊醒,这才想起来收徒的事情,慌忙跑了过来。

钟老头道:“你俩如此误事,如何带得徒弟?”

胡勉不服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这身修为岂是白捡来的?怎么带不得徒弟?”说完,他不由分说从剩下的五人里随手抓出来了三个人,笑道,“所谓民以食为天,你们以后跟着师父耕田种地,养牛放羊,前途无限光明。”

三人听了,都苦着脸,不过想起灵种的事情,这胡勉应该也有些本事,便勉强做了他的徒弟。

诸葛棋手抚白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笑着对剩下两人道:“你们以后跟了我,烧丹炼药,何愁不能长生不老,容颜永驻?”

其中一人问道:“你这么厉害,为啥须发都白了?”

诸葛棋尴尬地直咳嗽,无名调笑道:“他这是少年白,天生的,改不了。”

钟老头赶紧出来圆场道:“他这头白发是有故事的,你们就别瞎想了。他的炼丹术天下无敌,你们拜他做师父,必会收益无穷。”

这两人听了,才很不情愿地拜了师。

众人各自成了师徒,也算圆满,别过之后,便随着自家师父散去。

杨道成见了杨素的行天道重剑后,颇有些意外,道:“你这剑很不一般,上面有七颗星位,乃是此剑的灵机所在,所谓画龙点睛,这星位不满,便如同龙缺少眼睛,总是没有神韵的,如同死物。”

杨素道:“我来到这个世界,便是为了汇聚七星,如今只得玉衡、开阳、瑶光三星。”

杨道成道:“这谈何容易,且不说你有没有这个契机,就算机会来了,也未必就抓的住。好了,这事也急不得,总得慢慢来。”

正文 第三十章 杨道成破聚雷阵

乌云聚而雨落,大风起而云扬,这些都是天地常理。然而这块黑色的云团越聚越大,已经笼罩了方圆十里,黑色的气息四处蔓延,甚至还在空中形成了云龙卷的奇观,就像平静的河面上起了一道巨大的漩涡。这奇景的气势虽然比不上清泠山上的那场灾难,但是也足以让杨素大吃一惊。仙剑乃是天地的枢机,自然威力骇人,这里可没有什么仙剑,为何也能出现这样震撼人心的异象?

杨道成抬头望了一会,若有所思,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似乎已经胸有成竹,只是淡淡说道:“这气机有些不简单。”

气机乃是万物运行之势,是力量的源泉。修仙之人气机皆在上丹田,又叫泥丸宫,处于印堂之处,乃是灵气汇聚之所。天地亦有气机,所谓圣人创世,不过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道”便是天地的气机所在。法阵的气机在于阵眼,所以但凡布阵之术,皆需要法宝作为阵眼,其中的法宝越是厉害,阵法的威力便越强,圣人布下的大阵,甚至可以威压一方世界。

杨素心里很清楚,这方圆十里内的天地运行已经违背了常理,其中自然是有些门道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这里已经被一座非常厉害的法阵所笼罩。那么谁又会在这种地方布阵?目的又是什么呢?

杨道成轻轻挥动乌溟重剑,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杨素见他行事如此鲁莽,有些慌了,惊道:“咱们就这样闯进去?”

杨道成听了,回头问道:“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我觉得至少应该先搞清楚这阵法的机理吧,然后寻找破阵的方法,如此才可保万无一失。”

杨道成笑道:“要不你先进去试阵,我也好看清楚这阵法的玄机,然后再进去破阵。”

杨素汗颜,这是要拿他去祭阵啊,他自然不乐意,耷拉着脑袋尴尬道:“还是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杨道成训斥道:“你听好了,阵法千变万化,但是都可以用一个方法破解,那就是冲进阵中,取下布阵的法宝,气机一除,法阵自消。”

这方法确实是万能的,只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一点也不容易,阵法的威力都极为强大,若是没有应对之策,贸然进去,自保都难。

“弟子知道错了。”杨素被师父一顿训斥,只能硬着头皮,紧跟在他的后面。

杨道成又吩咐道:“一会进入法阵之后,我会抵挡阵法的攻击,你不要轻举妄动,听我的号令行事。”杨素听了应声称是。

这阵中黑气缭绕,伸手难见五指,杨素不敢大意。忽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倏尔但见紫色天雷滚滚而下,一道接着一道疾驰而下,攻势十分凌厉。

杨道成自然不惧,头上生出一朵金莲,金光熠熠,驱散了黑气,护住了周身,将天雷尽数挡了下来。杨素见此,暗自惊叹,心想这金莲乃是证道之物,可见师父绝非泛泛之辈,至少已经证了金仙道果,只是一位证道了的仙人,为何会来到此地?

杨素借着金莲的辉光,仔细望去,果见空中高悬着一把法剑,那法剑身上布满紫色符文,名唤聚雷剑,是一件厉害的宝物。只是聚雷剑被一只双头黑豹护持着,着实难以得手。

那黑豹双眼湛蓝,周身紫电,尖牙利爪,腾云驾雾,虽非龙类,也很不俗。只是见自己精心布置的聚雷阵一时不能奏效,也是有些躁动不安。

这双头黑豹警觉地观望了一会,忽然如闪电般朝着杨道成飞扑了下来,杨道成被阵法拖住,本来无心他顾,如今见这畜生主动送上门来,如何会轻易放过良机,趁势使了个捆妖术,将黑豹绑了,不能动弹,又对杨素道:“你速去将法剑取下。”

杨素得了指令,不敢怠慢,以气御剑,飞身上了半空,将聚雷剑取了下来,瞬间云散雷消。杨道成见阵法破了,也收了金莲,只是见那金莲受了这聚雷阵的攻击,已然被削掉了三花瓣,十分心疼。这金莲乃是证道之物,想要重新修炼完整,少不了花费一些功夫。

两人既然已经破了阵,正要将这祸首双头黑豹拿回去交差,却见数百只荒兽围了上来,这些荒兽虽然数量骇人,修为却不高,想要拦住他们万万是不能的。杨道成喝斥道:“尔等修为低微,不要自寻死路。”

那些荒兽却不退让,只是其中一只走上前来,哀求道:“大仙饶了我家大王性命吧,我们愿意服从号令便是。”

杨道成道:“你们这是何意?我只是见这双头黑豹在这里乱设凶阵,扰了一方清静,便将其破了,拿回去问罪。”

那荒兽也有些见识,听了这说辞,疑道:“难道你们是从无名村来的仙人?”

杨道成回道:“正是,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细细讲给我听。”

那荒兽喜道:“如此便好,我们大王这样做,也是出于无奈,前些天这里来了一个老修士,这人看着面目和善,实则很是无理。他见了我家大王,便要求大王带着我等前去归顺,我们在这里安居已久,如何肯从命?只是那人手段厉害,又不敢当面拒绝,于是大王婉言将那人送走后,便在这里布下了这聚雷阵,只是为了能够自保而已,并没有作乱之意。”

杨素听了啧啧称奇,他本以为荒兽多是凶残暴掠,嗜血好杀,没想到还有这种能够安土重迁的类型,与人类何异?可见生灵一旦开启了智慧,便是殊途同归,任他是人是兽,皆能修身养性。

杨道成略作思索,说道:“若是你所言为真,我将你家大王放了又有何益?那人再来时,尔等料也难以抵挡。不如都随我回无名村,一是给我做个见证,二是村里诸人也能为尔等谋个出路。如何?”

这杨道成虽然看起来落拓不羁,毕竟也是得道之人,行事也极为有分寸。这些凶兽听了这番说法,如何会不同意,便跟着两人回了无名村。

无名见两人带回来一群荒兽,听了原委,便当场将双头黑豹放了,还了聚雷剑,给他们在村子西边五百里处安排了新的安身之地,双头黑豹带着众手下跪地谢恩不止,从此归附了无名村。

众少年从天剑城而来,向来习惯了猎杀荒兽,取丹夺宝,何曾见过这等奇事?都是大惑不解。

叶浪问道:“你们无名村的人对荒兽都这么客气的?”

钟老头笑道:“或人或兽,都是天地造物,又都生了灵气,殊途同归。你等久居天剑城里,只知人兽不两立,岂不闻,人之为恶,甚于虎狼。”

叶浪道:“虽说如此,但是要我把荒兽跟人类等同起来,感觉好奇怪。”

王亚夫笑道:“叶浪兄弟难道忘了天剑城南的惨事了?咱们无辜受人加害,若不是钟老先生出手相救,哪能来到这无名村里高谈阔论?在我看来,钟老先生所言极是,人人相争,人兽相搏,不过都是利益之争。”

钟老头听了直摇头,默然无语,这些少年所见所闻都极为有限,又如何能强求他们明白,这个世界真正的争端,在于大道的分歧,若是这种分歧一直不能得到解决,那么这个世界的轮回便不会停止。

天剑城的大家族可以凭着逆天的手腕躲过五百年的那场纷争,但是绝对躲不过这场千年之大争。那个天剑城里号称出了万古第一人的柳氏也不行。

正文 第三十一章 苦酒最能壮胆气

叶氏家族的大殿里,叶依一杯接一杯地喝起来小酒,只有这样,她才能镇定地思考对策,不知不觉之间,手中的酒壶已经空了,她愣了一下,大喝道:“给我上酒。”

伺候的奴隶吓坏了,正要拿酒进大殿,被叶君一把拦住,那奴隶哭丧着脸,战战兢兢地说道:“君爷,您放过小的吧,少主今天若是没酒喝,非得弄死我。刚才有个不长眼的,上去劝解了两句,被一掌拍出了大殿,生死都难料。”

叶君取了奴隶手中的酒,笑道:“一壶怎么够,去抬一大缸来。”说完,他提着酒壶,走进了大殿里。

叶依见了他,也不招呼,只是拿了酒,给自己斟满,一饮而尽。

叶君笑道:“新法不受待见,本是意料中的事,何必如此烦扰。”

“只是觉得这个家主实在难做,有时候真的想撂下担子。”

“别说这种醉话了,你父亲把这个位子传给你,也是把你看作了整个家族的希望,绝不是子承父业的家族成规那么简单。”叶君给自己也满上了一杯,浅尝了一口,又吐了出来,咋舌道:“这酒太苦,我喝不了。”说完,他猛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漱了三次口才算完事。

叶依见他这样,忍不住笑了,道:“你明明知道我家的酒都是这个味道,还要尝试,不是自己找苦吃吗?”

叶君叹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想自己找苦吃。其实我最怕吃苦的,但是一见到这苦酒就忍不住小啜一口。这味道太刺激人,会让人一下子变得异常清醒,连很多年前几乎要忘掉的事都能清楚地想起来了。每次想起那些事情的时候,心里都是甜的,口里的苦味也就淡了。”叶君说这些的时候,偷偷看了叶依一眼,神色有些异样。

叶依何尝不是如此,睹物思人,苦酒入喉,那个叫做父亲的男人就清晰了起来,仿佛就站在你的身边,呵护着你,胆气也就壮了起来,没有那么害怕。

两人一个饮着苦酒,一个品着香茶,各自沉默了好一会,大殿里寂静的有些可怕。几个奴隶抬进来了一大缸的酒,被叶依摈退,她又咕隆咕隆地喝了十几杯,醉意渐渐上涌,脸色潮红,平时那镇定而显睿智的双眼,也渐渐浮起了狂傲不羁的野气。

叶依忽然问道:“如果现在坐在这里的是我父亲,你觉得他会怎么做呢?”

“他决定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退缩过。因为你父亲不像我,他不怕自己吃苦,也不吝让别人吃苦。他只会朝着目标前进,挡在面前的荒兽也好,家族势力也好,都是一剑斩杀。天剑城里的人都说他是个无情的人,我觉得也是。”

叶依颇有兴致地又问道:“你为何觉得他无情。”

叶君听了倒是有些讶异,反问道:“你难道不这么觉得吗?那些年他专心于自己的目标,征战在大荒的各个角落,妄图改变世界的格局。你母亲死前,他都没有回来看一眼,对你更是不闻不问。”

“我以前确实是这么想的,因此也怨恨他,只是自从接手了家族的事务,多少能理解他的无奈。”

叶君沉声道:“家族的事情不是他如此无情的理由,他有很多选择,但总是选最无情的那一种方式。”叶君说着这话的时候,表情似乎有些痛苦,“在我们小的时候,他是我最崇拜的大哥,天资聪颖,侠肝义胆,身上没有半分家族子弟的纨绔气。我还记得那次他在歌楼上暴打风家的公子和他的几个门客,差点让两家闹翻了,只是因为风家的公子调戏了一个歌女。”

“其实他并没有变,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无情的人。正是因为他一直坚守着那个让天剑城变得更美好的最初梦想,所以才会那么不顾一切。他的无情,只是因为太多情了,太多情的人,看不得别人受苦,他想要解救的人实在太多了,这这么沉重的担子压在他的身上,让他根本无暇顾及亲人的感受。”

叶君无奈一笑道:“你们这对父女,说起醉话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不过,你既然都这样想了,必然已经做出了决定。”他叹了一口气,似乎已经预见到了前路的艰险,“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身后的。”

叶依真的有些醉了,胆气正盛,铿然说道:“叶长青一直觊觎家主的位置,如今又借着新法的事情带着各分家兴风作乱,逼宫是早晚的事。既然他这么害怕新法,我偏偏就要推行下去。”

叶君默然无语,他很清楚,新法推行下去并不难,真正难的还在后面。他知道,这天剑城里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这力量令人无法反抗,一切妄图做出改变的人,都被这股力量碾碎了,其中就包括了叶氏的前任家主叶靖。

叶君回到家里的时候,叶长青正在等着他,看起来已经等了很久,茶水都凉透了,叶君夫人想要给他换一杯新茶,被他挥手拒绝,笑道:“我和叶君要谈一些家族里的大事,你自己忙去吧。”夫人听了,便识趣地走开了。

叶长青开门见山地问道:“新法的事情,你怎么看?”

叶君笑道:“我觉得挺好的,反正我家也没几座灵矿山,分了也就分了,说不定我还能多分到几座呢。”

叶长青微眯着双眼,眼中透着冷厉,沉声说道:“你算盘打的倒是精细,敢情也是跟在那小妮子的后面,联起手来把我当肥羊宰了?”

“叶长青,你要清楚,那些灵矿山都属于叶氏家族,而不是你的私产,家主有权利决定如何分配。”

叶长青道:“若是这些东西依然在叶氏子弟的手中,我就算不乐意,也没有办法。只是那小妮子完全疯了,她为了笼络人心,把一部分的采矿权利送到了外姓的手里,你身为叶氏子孙,能容忍她这样胡作非为?”

叶君笑道:“那些人虽是外姓,但是对叶氏劳苦功高,就算给他们分几座灵矿山,也不算过份,何况只是采矿权。”

叶长青听了这番说辞,彻底被激怒了,也顾不得脸面,骂道:“你也是个疯子,咱们的先祖拿命换来的利益,就要葬送在你们这些不肖子孙的手上,你们心中不愧疚吗?”

“先祖们可没教我们坐吃山空,他们都知道拿命去拼,我们为什么要墨守成规?叶长青,你的眼光也该放长远些了,别总是盯着那座灵矿山脉。”

叶长青笑道:“好,我说服不了你,但是叶靖的事情,你总是忘不了的吧?若是叶依知道了你做的那些丑事,不知道还能不能像现在一样叔侄情深。”

叶君神色微变,有些事情,他自然是忘不了的。不过,他很快便轻松一笑,显然已经释怀,“你知道的还挺多,果然狗急跳墙,彻底背叛了家族么?”

“我是不会背叛叶氏的,真正的叛逆是你们。你们的无知行径会让叶氏彻底从天剑城消失,而我恰恰是这个家族最后的守护者,叶氏的子孙自然会清楚谁才是家族里的英雄。”

叶君轻蔑一笑,道:“叶氏永远不会承认你这样的英雄,因为我们祖先的赤诚热血不容玷污。”他最后看了一眼叶长青,似乎已经不想再见到这个人,“我以前也许做过很糊涂的事,为此一直都在痛苦中赎罪,以后不会了。”

“既然如此,咱们拭目以待,看看到底谁输谁赢。”叶长青拂袖,愤然离去。

叶君在后院里挖出来一坛酒,给自己倒了一大碗,一饮而尽,他连喝了三大碗,喃喃自语道:“大哥,你说的一点都没错,这酒更加苦了。”他夫人不知何时站到了身后,笑道:“你真傻,苦酒存放的久了,自然只会更苦。”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老院长以身殉道

叶氏修道院的钟声响起,小修士们鱼贯而出,多是些资质优秀的寒门子弟,也有些是叶氏本家的出身,两者混在一起的时候,泾渭分明,在天剑城,他们之间的鸿沟是无法弥合的。

家族子弟总有一种鹤立鸡群的优越感,事实也是如此,他们是比白鹤还要高贵的凤凰,让他们站在山鸡群里,实在是委屈了,只是,叶氏的陈规,家族出身的子弟都要在这座修道院里学习三年。

叶依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孩子们一个个离去,想起了当年自己在这里学习时的样子,那时候她也是骄傲的很,没把所有人放在眼里,现在想来,真是幼稚的可笑。这个学院里走出来的都是叶氏的人才,一个大家族的维系,不能没有人才,她家主的位置想坐稳,更是需要这些人的鼎力支持。

最后走出来的是一个模样很俏皮的女孩,那女孩见了叶依,上前问道:“姐姐,你是来找老院长的么?”

叶依见她生的可爱,摸了摸她的小脸,笑道:“是的。”

小女孩神秘笑道:“你真的是叶氏家主吗?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我爹曾经告诉我,四大家族的家主都是惹不起的太岁,十分可怕的人物,可是姐姐你一点都不可怕。”

叶依一阵无语,原来家主们在寒门的心中如此不堪。她故意扮了个鬼脸,笑道,“我有时候也是很可怕的。”

小女孩咯咯直笑,道:“我爹骗人的,他一定没见过你。”她笑了一会,又说道,“院长已经走了,他说会在星月湖等着你。”说完,欢快地跑出了修道院。

修道院的院长是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叶依的爷爷辈。老爷子一辈子都待在修道院里,有教无类,叶氏的人才几乎都是他的学生。叶依变法可以不顾及叶长青等人的反对,但是不得不征求老院长的意见,只是令她迷惑的是,为何老院长故弄玄虚,要在星月湖等她。

老院长果然在这里,他见了叶依,并没有谈变法的事情,只是淡淡说道:“一千年了,那个人又要来了。”

叶依听了,心中疑惑不解。

“那个人?”

“谁也不知道他来自哪里?只是每过一千年,他便会降临到这个世界,唤醒荒神的力量,屠戮生灵。他会毁灭一切旧的势力,然后与人类重新订立契约,直到新的轮回开始。”

这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叶依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如此怪诞的事。

“那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老院长见她如此紧张,轻松一笑道:“这只是一个传说而已,不必当真。我宁愿相信混元大帝败给荒神的那个说法,也不信突然降临的神秘人物主导了这个世界的轮回。”

叶依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她看的书也不少,虽说这个世界的历史残缺的厉害,但是还是有个模糊的脉络,一千年前,柳氏的先祖起于布衣之身,虽说一场轰轰烈烈的大开拓失败了,却成就了四大家族在天剑城的地位;大概两千年前的那个无名少年,与柳氏先祖相比也不遑多让。这岂不是暗合了千年轮回的传说?

老院长又道:“虽说传说不足为信,但是这个世界的人类的确是很悲哀,挤在这小小的天剑城里,为了生存的权利争的你死我活,能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千年,倚仗的不过是绝对的武力。”他眼神一凛,“那些平民慑服于四大家族的淫威之下,从来没有真心归服,一旦情况有变,必然离乱。”

这些道理,叶依都懂,她本来寄希望于杨素,只是他最终也是失败了,四大家族的人从来就没想过改变,因为他们也不认为情况会有什么变化,大家族信奉的是强者为尊,而他们只要牢牢控制住灵矿山脉,便永远都是天剑城的强者。

叶依黯然道:“那些带着雄心去远征大荒的人都失败了,包括我的父亲。”

“这些其实都不重要,失败也没什么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这个世界的轮回似乎没有终止的迹象。所有人都可以预见将来一定会有一场变局,然后那些高高在上的家族变成了底层的平民,那些平民却突然崛起成了家族,控制着这座最安全最舒适的城市,末了在恐惧中等待下一个轮回。我们安安稳稳地享受了一千年,子孙后代却要活在地狱里,替我们还债。”老院长期待地望着叶依,问道,“你认为推动这个世界轮回的真正力量是什么?”

“荒神?”

老院长听了直摇头,“荒神也许会带来变局,但是真正令这个世界陷入轮回的,只有我们人类自己。只要我们自己改变了,不再执迷于蝇营狗苟,这个世界的运行轨迹自然也会随之改变。我知道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没有因为你父亲的事情而止步不前,但是,在走向未知之前,你得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叶依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望了一眼星月湖,落英菊,两者交相辉映,她坚定地答道:“我希望自己身处天剑城的时候,走在大荒里的时候,能和坐在这星月湖畔的时候一样内心清静安宁。”

老院长笑道:“这样就好,你只要有了自己的目标,又有什么可怕的呢?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就算和你父亲一样失败了,也没什么遗憾的。”

叶依了然,她知道老院长已经默许了她变法的决定。

老院长又道:“我一生都在修道院里度过的,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人,他们出身各不相同,性情也是各异,最后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人之为己,最是艰难,善始善终的极为罕见。你所要走的路,十分凶险,力量不够,也是不能成功的。”

叶依道:“只是修为提升非一日之功,我当初被叶长青伤了气海,差点断了修道之路,靠着一颗七彩内丹,才有了今天的境界。”

老院长叹了口气,道:“叶长青做的虽然过份,毕竟也是叶氏子弟,今后能容他便容,若是他还是不知悔改,打杀了也是他自找的死路。”

叶依尴尬道:“他修为极高,手下又笼络了不少高手,我只能勉强应付。”

老院长笑道:“无妨,我叫你来这星月湖,正是为了助你提升修为,以便你可以放心行事。”说完,他取剑朝着湖面一斩,将星月湖从中间劈成了两半,现出一道石阶,通往湖心深处。

老院长走在前面,叶依紧随其后,两人沿着石阶一路往下走,打开了一道门,进入了一个密室,密室的中间赫然放着一颗黑色的灵石。

传说中这个世界上有一种黑色的灵石,这种灵石里面蕴含着的是这个世界的创世圣人留下的仙力。叶依很早就知道这个传说了,只是没想到,传说竟然变成了真实,这怎么不令她惊异?

“我现在把这个灵石的力量融入你的丹田之中,有了这些,你应该可以达到天阶的最巅峰了,甚至摸到那道未知境界的门。”老院长惨然一笑,“只是要想炼化这黑灵石的力量,只怕要耗尽我这身修为了。”

叶依听了,神色大变,她自然很清楚,一个修士若是耗尽了自己的修为是什么下场,丹田一旦枯竭,便是油尽灯灭。

叶依急道:“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我可以慢慢炼化。”

“这个世界可不会停下来等你,已经迫在眉睫了,况且我这身修为一直也没什么用处,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候,又有什么可惜的?”

老院长将黑色灵石托在手中,催动了法术,黑色的灵力丝丝缕缕地透入了叶依的印堂,直入丹田。

“你在修道院遇到的那个小女孩名叫赵恒,是个很可怜的孩子,以后你帮我照顾她吧。”

满天星月暗淡无光,叶依噙着泪水,将老院长的残躯埋在了湖边,这也是他最后的遗愿。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圣人棋局谁能解

天还没亮的时候,杨素就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拿起重剑,出了屋子,跑上了后山的最顶峰,找个块还算平坦的岩石坐下,吐纳养气。虽说这个世界的天地灵气枯竭,但是凝神静气,修身养性乃是修道者的必修课,杨素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就像祭神的仪式,明知不会有什么效果,求的不过是心安理得。

很久之后,杨素抬眼望了天上的云霞,估摸着时辰到了,便起身提了一口气,从山顶一跃而下,快要落地的时候,气运丹田,用尽灵力向上提纵,想要卸掉下落的力道,奈何修为太低,还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若非神体坚固,必然要受重伤。

这运气的道理跟御剑差不多,若是在下界的时候,天地灵气充沛,御剑千里都是常事,只是这仙剑世界却只能靠着自己丹田里的那点灵力,如同杯水车薪,以他微末的道行,是不可能做到的。

杨素之所以冒险一跃,也是为了训练自己对灵力的运用。杨道成彻底颠覆了他对天罡正阳剑法的理解,说这种至刚至阳的重剑之术不可轻出,出则杀人,三十六式化为一招,锁定气机避无可避,然后将丹田中的灵力全部打出去。

当然,要将三十六式化为一招十分艰难,杨素目前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领悟问题,而是需要浑厚的实力做为实现的基础。但是重剑之术将灵力瞬间全部打出去的思路是不变的,就算三十六式拆开使用也该如此,若是做不到这点,那么他使出的天罡正阳剑法不过是街头卖艺的花把式。

杨素艰难爬起来,就地打坐调养气息,但觉丹田之中灵力潺潺而生,继而这股灵力游走奇经八脉,四肢八骸随之舒展,他这躯体本不是肉体凡胎,所以恢复的极快,不一会儿功夫,受伤的身体便已无恙。

早宴是在无名村中央的云台之上,这里也是无名给大家安排任务的地方。墨鸦的信使,一种黑色的纸鸢,从大荒里飞上了云台,被无名一把捻在指间。大荒里的消息,无论大小,都以这种方式源源不断地送到了无名的手中,这些消息但凡有些异常,都要派人前去探查一番。

因此,村里人是难得悠闲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大荒里奔走,杨素等十几个少年尚且无法独挡一面,要么随着各自的师父行事,有时候也会接一些简单的任务。胡勉和诸葛棋总揽了村里的内务,带着几个徒弟,早晚都是炼丹和农耕,他们都不是行动人员,很少上云台议事。

早宴上清静如常,杨素在赵缦缨的对面坐下,上首位置只有师父和无名两人。无名依旧是笑容可掬的模样,见人就主动招呼,起初的时候,杨素等人对他还很有好感,现在已经没了,谁也不愿被他招呼,他表现得有多热情,即将面对的事情就会有多难缠。

杨道成前面的桌上摆着笔墨纸砚,伏身勾勒,杨素偷偷瞟了一眼,好像是人物的水墨,他不知道师父原来还有这个爱好,与他那粗狂的形象很不搭调。

无名村不是一个与世隔绝的隐士乐园,而是一个刀头舔血的妖怪聚集地。无名现在的笑脸,让杨素头皮发麻,不过万幸的是,师父还在,至少不用独自闯大荒,虽说这个师父也够冷血的,总是将自己放生,但是实力摆在那,没有弄不平的事。

他前面的长矮桌上放着早已准备好了的谷蔬、瓜果、丹药等,还有一壶酒,这些都是无名村特产的蕴灵之物,丰盛不输九霄天上的群仙盛宴,只是缺了仙娥的歌舞助兴,也少了仙乐的陶冶点缀。

无名村里最令人留恋的,肯定就是这顿早宴了,不仅做工精细,口感极佳,而且还能直接提高人的修为,效果是立杠见影的。他们之前靠着灵石,哪有如此美妙的体验?杨素一顿享用之后,只觉丹田中的灵力又强盛了几分。

无名见杨素吃完,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笑着说道:“无名村南面三百里处,有个小村落,你们两人将此信送到那个村落的村长手里。”

杨素接了信笺,和赵缦缨一起下了云台,这种简单的送信任务,正适合他们这些修为不高的年轻人,两人自然都没什么疑虑。若是他们走之前,见了杨道成那非常难看的表情,也许就不会想的这么简单了。

杨道成画完,便收起了画卷。

无名想要观赏,也没有得逞,觉得十分扫兴。笑着问道:“这几百年都没见你作过画,怎么突然天赋就觉醒了?”

杨道成没有理他,只是忧虑地看着出村南行的两人,嗔道:“你明明知道那村子里已经生了变故,为何还要叫他们两个去送信,这其中的危险实在没法预料。”

“我是活了两千多年的老妖怪了,看人准的很,你那徒弟杨素可不简单,他和你我一样,都是昊天丢在这个世界里的棋子,只不过在昊天的心里,他的价值要重要的多。”无名少有地叹了口气,这样的话题显然让他心情压抑,又不吐不快,“这个世界为何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你我心里都很清楚,混元的规则里,三尸不斩亦可成道,其实荒谬。而昊天威压生灵,证道全看他的心意,也是令人嘘吁。”

杨道成见到那把行天道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八九分,此时从无名口中说出来,这事便是确定无疑的了,他哀叹道:“这就是圣人的棋局,他将我等轻轻地丢在棋盘上,任我们挣扎厮杀,静静地等着终了的时候。”

“杨素是昊天送来破解棋局的关键棋子,一旦让那把剑最终成型,这个世界就会承认他的规则,天剑威压之下,我等就算没有化作齑粉,只怕也要变得不人不鬼了。”

“我们也不能轻易将那剑毁掉,这是唯一的希望,也许杨素可以走出自己的道路。毕竟你找了两千年都没能找到混元的道,也许他的道早已消散了。”

无名笑道:“也许是我执念太深吧,所幸的是世界的本真存在于天外天,大帝们也不是终极的主宰,所以我们还有希望。我让杨素去做这件事,正是想让他对这个世界了解的更多一些,他若是真的可以担当大任,一定可以克服万难,走出自己的路。”

“那赵缦缨呢?你为何将她也置于险境?”

“原来你真正关心的是她?这倒是让我很意外。”

“我本来已经忘记她的样子了,见了这女孩之后,才又想了起来。”

“她?你在下界的妻子?”

杨道成点了点头。

“那我就不懂了,你若是有情,何必独自闯入这未知的世界。你若是无情,又怎么会放不下红尘之事?你说你这人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

“人总是要做出选择的,再难也要选。”杨道成仰望着苍天,长叹了一口气,“况且我当年也没想到,这是一条没法回头的死路啊。”

“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是你放心吧,那个赵缦缨也不是寻常之辈,她的心里住着魔鬼,但愿此行能将她心里的魔鬼驱逐出去。”

正文 第三十四章 豢龙人夺书害村

黄昏的时候,两人终于赶到了村子里,村子里的住户都姓董,乃是一个落魄的家族。无名村的千里之内有着很多这样的村落,这些村子受到了庇护,大部分都发展的有模有样了,像董家村这样的情况是极少的。

这里离无名村只有三百里而已,是非常安全的区域,稍有风吹草动,无名村的人可以在一天之内赶来支援。这样的地方,实在没有理由发展的如此荒芜,屋舍稀稀落落,破败不堪,村外的田地里也长满了人高的野草。

赵缦缨抬眼望着挂在村口的牌坊,两个烫金的大字格外刺眼,“豢龙”,有关豢龙族的传说,杨素也从古书里见过,豢龙一族的三大姓氏董、刘、风,董氏是最具有传奇色彩的,刘氏籍籍无名,记载很少。

天剑城里的风氏名头正盛,却与龙无关,那里的人与荒兽势同水火,若是真遇到了龙类,只怕也是杀了取内丹了事。风家要是真的敢雪藏了龙类,那就是与人类为敌,其他家族便容不得他们了。

董氏是豢龙的始祖,这个古老的家族血脉里传承了与龙类沟通的异能,那个继承了这种异能的孩子就会变成家族里的荣耀,人们都尊称这些拥有荣耀血脉的人为“豢龙人”。如今的董家落魄至此,大概也没有什么豢龙人了。

赵缦缨突然出剑,剑气破空,牌坊随即粉碎,纷纷落下。

杨素有些懵,他们只是来送信的,如今还没进村就坏了人家的招牌,怕是不太好了,“这两个字跟你有深仇大怨?”

“只是有些不顺眼。”

两人催马进了村,好不容易才遇上一个荷锄而归的年轻人,杨素下马询问道:“这位小哥,村长家怎么走?”

年轻人伫足给他们指了路,叹了口气,又劝道:“你们还是别去那里了,免得枉送了性命,有些东西是惹不起的。”

杨素谢过,这个村子着实奇怪,听这人的意思,村长家难道有什么非常可怕的东西?两人沿路来到了村长家的院落,院墙被破坏的很厉害,屋舍也坍塌了大半,似乎经历过了惨烈的打斗。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从屋里传了出来。

赵缦缨持剑想要强闯进去,被杨素拦住,厉声道:“你今天行事怎么如此冲动,咱们是来送信的,不是来打架的,这村子里难道还能有什么害人的东西不成?”

赵缦缨被这顿训斥,收了剑,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咳嗽老人听了外面的响动,沉声道:“笙儿,出去看看。”那叫笙儿的应了一声,木门咯吱一声打开了,出来一个愁苦少年,横亘在门前,满怀敌意。

杨素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想让对方轻松一点,他们又不是来找事的,“我们是无名村的人,带来了一封给村长的信。”

咳嗽老人听了,忙道:“笙儿,快请他们进来吧。”愁苦少年这才让开了路,一双眼睛像饿狼一样紧紧地盯着两个人。

老村长躺在木床上,身上盖着好几层棉被,面如枯槁。名叫董笙的愁苦少年伸手要了无名村带过来的信笺,拆开白纸,只见上面写着,“前来送信的人可以助你平乱。”他一字字地念给老村长听,眼神不时地瞟着两人,很是疑惑。

老村长听完了信便很快就陷入了沉睡,董笙点了他的昏睡穴,老人病的厉害,不这样做根本没法入眠。他强撑着一直在等无名村的消息,这封信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董笙死死地盯着杨素,问道:“你为何不受影响?”

杨素饶头疑惑,“什么影响?”话没说完,顿觉空气中杀意蔓延,一道寒光瞬间逼近了脖子,自己的项上人头差点就飞了,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赵缦缨出的手,杨素不知道眼前这人到底还是不是赵缦缨,她眼神迷惘又狠戾,完全不是平常那个沉稳安静的样子。

董笙救了他的命,空手接白刃,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白刃,赵缦缨的剑很不普通,应该也是一把厉害的灵剑,剑身森白,里面似有苍龙啸天,气势骇人。灵剑只有大家族才有能力制作,或许这把剑增经属于一个辉煌的家族,只是最后没落了,而这个家族的后代还死死地守着这份最后的荣光,不愿意轻易放手。

杨素亲眼见过这把剑在大荒里纵横的时刻,很多次他的队伍面临险境的时候,赵缦缨都用这把剑替他们解了围。这剑的威能与叶依的“火凤”相比也毫不逊色,“诛邪”飞刀等宝物更是还要差一些。杨素曾经好奇地问过她这把剑的名字,赵缦缨只是笑着不愿意提及。

董笙空手接下这剑的时候,神色大变,轻声叹道:“可惜了好一条苍龙,本应翱翔于九天之上,却被封印在咫尺之间。”

那剑中龙灵似乎听懂了他的叹息,敛去了光华,这剑便暗淡了下去,威能尽失,看起来不过是一把普通的铁剑。

杨素堪堪反应过来,赶紧用手砍向了赵缦缨的后脖,将其一把打晕了事。

董笙直勾勾地望着杨素,就像在看一个怪物,他又问了那句话,“你为何会不受影响?莫非你也是豢龙人?”他眼中的敌意渐浓,手中握着赵缦缨的灵剑,那灵剑在他的手中,光华更是胜过从前。

杨素慌忙举手投降,无辜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我只是奉命来这里给村长送封信。”

“董龙将整座村子都笼罩在蜃龙的气息里,一旦进入了这村子里的人,都会受到幻境影响,这幻境专门挑动人的恐惧和恶欲,你若是普通人,必然跟她一样失常。可是你并没有发疯,这如何解释?”

杨素听了,总算明白,笑道:“原来如此,我并不是什么豢龙人,只是身上有件宝物,专守神魂,可以免疫幻境的影响。你为啥也可以不受影响?”

“因为我是豢龙人,天生可以抵抗龙类的法术。”董笙对杨素的话将信将疑,他警觉地提着剑,沉声说道:“你这种情况倒是闻所未闻,不过无名村派你前来,必然也是有些本事了。你这就去替我将董龙除掉吧,只要董龙一死,幻境自然就解除了,你朋友和我爷爷也就都能恢复如常。”

杨素一脸为难道:“可是我根本不认识董龙啊。而且咱们为什么不直接把人带出村子?”

“我也想走,很多人都走了,但是爷爷死也不走,我有什么办法?”董笙说起这些的时候,十分无奈,“那个在村子里给你们指路的人就是董龙。”

杨素还是心有疑惑,他觉得这不是一件勇者斗恶龙的简单事,那个病的厉害又不愿意离开的老人,指路规劝的年轻人,心事重重的董笙,这三个人都让杨素看不懂,他小心地又问道:“这董龙应该是你们的族人吧,他为何要害自己同宗?”

“他本是村中的豢龙人,大家对他期望都很高,直到有一天,他发疯似的命令自己的蜃龙攻击了村子,蜃龙气息笼罩之下,所有人都失了常性,那天死了很多人,活着的也走了,这个村子从此萧条下来。”董笙说完这些,又强调道,“他一直想要得到家族传承的《豢龙秘术》,这样他就能豢养更多的龙类。”

杨素了然,原来是一个不稳定的疯子抢夺宝物的故事,若是果真如此,这董龙确实应该除掉,否则贻害无穷。他拔出重剑出了破屋,董笙的眼中,却多了几分悲哀。

村口处,董龙正在拼揍那个被打碎了的“豢龙”两个金字,他拼的很认真,愣是将那两个字重新拼了出来,这才满意一笑。

杨素看呆了,他差点忘记自己过来找这人的目的。

董龙淡淡说道:“董家的事情,你一个外人瞎掺和什么?何必自找死路。”

杨素被这一语惊醒,怒斥道:“董龙,你作恶多端,我今日便要替天行道。”说完,他掐了剑诀,天罡正阳剑一式斩出,他全部的灵力都化入了这一斩之中,至刚至阳的剑气,石破天惊的力量如电光般闪出。杨素确信,天阶以下的实力都会被这一式碾碎。

一条蜃龙清啸着从天而降,刹那间将董龙护在了中间,杨素的一斩砍在蜃龙金绿色的鳞片上,只是激起了一道火花,没能伤它分毫。

“你运气还算好的,若是碰上我发疯的时候,只怕小命就保不住了。”董龙说话的语气依旧是云淡风轻,他似乎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很难想象这种人发狂时候的模样,“你走吧,趁着我还清醒的时候,董氏内部的恩怨,也轮不到外人插手。”

杨素尴尬的很,现在打又打不过,也不能真的扔下其他人自己跑路,他想着,既然这董龙这么讲理,如果能说服他最好不过了,想了这些杨素笑道:“无名村的诸葛棋先生医术甚高,你为何不去找他帮忙治好你的疯病?”

董龙叹了口气,回道:“我这不是病,是家族的诅咒,豢龙人多半都会是疯子。这样的诅咒是无法解除的,这就是得到力量必须付出的代价。”

“那你何必一定要抢夺那什么秘术。这种东西不是一定要得到的吧?”

“你不懂,龙类就是我生命的全部,为了那部书,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董龙的语气忽然变得冷厉了起来,“这种求知的欲望是无法遏制的,你还是去劝董笙把书交出来吧。”

杨素无奈,只得悻悻然回到了破屋里,将外面的情况说了,他是真的无能为力,这董笙既然也是豢龙人,大概还可以拼一下。

老村长不知何时醒了,又开始咳嗽个没停,董笙正要再去点他的昏睡穴,被他一把拦下,轻声道:“你扶我出去吧,我想和董龙好好谈一谈。”

董笙急道:“爷爷,您现在是中了他的幻境,才会神思不明,忧郁成疾。他就是个疯子,不会放过您的,您安心躺着,他若是敢过来,我定然和他拼命。”

老村长坚持要起来,董笙只得从命,将他扶下了木床,出了屋子。董龙正站在院子的外面,眼神凶戾,和之前那副淡然的样子截然不同,他真的疯了。蜃龙盘旋在他的头顶,跃跃欲试。

董笙念了几句法诀,一条青龙从天而降,与蜃龙对峙,神威凛凛。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三尸不斩道难成

夜幕降临,冷风袭来,董龙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他的情绪完全失控了,就像一只受伤了的野猪,完全没了理智。迷离而怨毒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行将就木的老村长,就像饿狼守着它的猎物。

彻骨的杀气霎时蔓延了开来,天空中盘旋着的蜃龙也开始暴动,先是吐了一口龙息,蜃龙之息可虚可实,虚则乱人心神,实则坏人肉身。这股气息挟着毁灭万物的威能,激射而出,笼向老村长等人,杨素知道,一旦被这团龙息罩住,少不了在焚心碎骨的痛苦中化作一堆劫灰。

青龙一声低吟,也吐了龙息,迎头而上,两股能量相接,如同滚滚春雷,久响不息,声震天阙,光华照亮了整个夜空。

那蜃龙见一息无功,冲上来与青龙战在一处,双龙交错,纠缠不休。

老村长强行忍住了咳嗽,颤颤巍巍怒喝道:“你们两个住手啊!”董龙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杨素不知如何是好,现在对他来说是个机会。董龙没了蜃龙的护持,根本不能挡住他的重剑。

重剑不轻出,出必伤人命。

董龙真的该死吗?杨素忽然觉得他并不是十恶不赦,只是一个左右不了自己命运的可怜人。谁又能真的掌控自己的命运呢?

命运弄人,杨素现在觉得天地之间,命运是最混蛋的东西,它决定了你的生,也决定了你的死,谁也没法超脱出去。

董龙的人生被诅咒所控制,而他杨素虽然身上没有可怕的诅咒,也经历过不少生死关头了,甚至还死过了一次,他那令自己屡屡陷入险境的性情,难道不也是一种命运的诅咒?

行天道,掌控命运。

杨素有些不知所措,他走上这条道路的意义是什么?或者董龙走上这样一条路又是为了什么?命运的诅咒让他们各自走到了这个地步,然后狭路相逢,必有一死。难道真的是活下来的人就是真理么?两人差的都不过是一剑而已。

杨素忽然想起自己最初的时候,那时候他还是个小乞丐,任人欺凌也不敢还手,他像野草一样坚强地活了下来,一年又一年,从来没有放弃过。还有自己做铁匠的那段时光,虽然可怜又卑微,却从来不会遇到生死的危机,因为他不逞强。道贵柔,柔弱可以胜刚强。

掌控不了命运的人,只是因为掌控不了自己的心。

杨素一手提着赵缦缨,另一手抓了老村长,疾行出了村子,他全部的灵力没有用在那必杀的一剑上,而是用来逃跑救人。修仙路上,斩仙杀神,确实快意,但那不是他的道,他决定要坚守自己的初心,自己的道,致虚极,守静笃,臻于至柔。

董龙与董笙交战数合,难分胜负,董龙如癫似狂,已经乱了阵脚,董笙进退有度,应付自如,这两人的实力,董笙本就稍强一些,只是不知为何,并没有痛下杀手,也许是念着宗族情分吧。

老村长已经不咳嗽了,只是老泪纵横,不断叹息,捶胸顿足道:“哎,他们兄弟残杀,都是我的错啊。”说完,他又开始往杀气弥漫的村子里跑去。

杨素想要拽住他,奈何自己刚才逃跑时,耗尽了灵力,气力不济。而这老村长早已不是之前那副病怏怏的样子,神旺气足,原来也是一个修真的高手。此消彼长,如何留得住?

杨素无奈,只得盘膝而坐,稍微恢复了灵力,便又匆匆赶回了村中,以防不测。只是,还是来晚了一步,一切都结束了。

董龙已经恢复了正常,他疾速地翻看着手中的册子,越看越震惊,越看越失望,末了,仰天长叹,虎目生悲,“原来传说都是骗人的,董氏的肮脏,就在我这里结束了吧。”他掐了一道火诀,手上的册子熊熊燃烧了起来,就着火光,杨素看到董龙眼中含了泪,当一个人发现自己被命运捉弄,一生注定要惨淡收场的时候,眼中便会有这样不甘的泪水。

董笙跪在地上,痛哭不止,老村长躺在他的怀中,气若游丝。

杨素见此,赶紧给了老村长一颗救命的丹药,他现在真是觉得庆幸,无名村里有诸葛棋这样的炼丹大师实在是太好了。这丹药效果极佳,老村长药入口中,气息渐涨,竟有了起死回生的气象。

董笙转悲为喜,拜谢不已。杨素不好意思地直笑,“老村长的伤势若是再重几分,只怕救命的丹药也无济于事了。”

老村长挣扎着爬起来,释怀一笑道:“我没事,这一死一生,便想通了人生的很多大事,有些事情,也就不愿瞒着你们了。”他望向董龙,董龙手中的书册已经焚尽了,“这《豢龙秘术》害人不浅,如今毁了,正好了事。”

董龙一步一步走了过来,逼视着老村长,问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老村长幽幽说道:“我一心想的都是家族复兴,才会如此丧心病狂。这《豢龙秘术》是怎么回事,你应该也清楚了,血脉自然传承的豢龙异能十分罕见,家族便动了换血的歪心思,可惜换来的血毕竟不纯净,被人为制造出来的豢龙人经常会被龙类的力量反噬。”

董笙听了大吃一惊,失声道:“我哥他是……”

“你猜的没错,他是被我利用秘术制造出来的豢龙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心存愧疚,一直不敢告诉你们真相。”老村长凄然道,“蜃龙幻境挑动了我心里的内疚,以至于一病不起,我心知自己罪孽深重,最后挡那一剑,却是心甘情愿的,此事由我而起,也该由我而终,但愿这样能减轻你们心里的怨恨。”

董龙听了,默然无语,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什么呢,家族给他安排了这无法抗拒的命运,他也报复的足够多了,只是自己这样一个半人半兽的怪物,什么地方又容得下呢?

杨素道:“董龙的疯病既然不是天生,也许诸葛棋先生有化解的办法,何不去试试?”

董笙大喜,动情劝道:“哥,你随杨素去无名村吧,等到将来病好了,咱们还能跟以前一样,手拉着手,一起把村里的房屋修葺好,一起耕田种地,一起放牛牧羊。”

月上中天,寒意正浓,董龙略微一怔,似有触动,最后还是转身走向了未知的黑暗中。他说:“时光不可倒流,世事最难回头,我既然已经走上了豢龙人的路,便放不下了,你自己保重。”

赵缦缨醒来的时候,怒气冲天,骂道:“你为何要打晕我?”

杨素愣了一下,笑道:“你记得倒是很清楚,我若是不打晕你,难道等着你来削掉我的人头?你当时中了幻境,情绪完全失控了。”

“我清楚的很,那一剑的目标并不是你,而是床上的那个老头。只是当时不知道怎么地,心中的怨气突然暴涨,不杀死那人绝不罢休的感觉。”赵缦缨叹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终于是没法忘怀的。”

“你跟老村长难道真的有深仇大怨?”

“没有,我以前都没见过他。”赵缦缨仰头回忆起了往事,又抽出了她的那把灵剑,剑中的龙灵栩栩如生,“这剑名叫‘龙啸’,赵氏家族早就一无所有了,只是一直传下来了这把剑,和一条遗训。”

杨素听了,暗自摇头,他大概已经猜出了其中的原委,两个家族之间的宿怨,竟然可以牵扯的这么深远,何其荒谬。万物的生灭自有其内在的规律,一个家族的存亡,也不是一件事情能决定的。

“怨生仇,仇生怨,屠刀举起来很容易,放下便难了。你若是一直这样死抱着仇怨不放,又如何走出这个染血的怪圈?”

赵缦缨道:“我继承了家族的剑,便要承担这份责任,这是无法逃避的宿命。”

杨素见她如此认死理,也是无奈,他实在是不愿看到眼前的女孩步入深渊,万劫不复,“你可想知道自己昏迷之后,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缦缨没有马上回答,只是起身四处张望,月光下一只草兔闪过,被她一剑刺死,然后生了一堆篝火,就地烤了起来,“天太冷,人又饿,你要讲的故事一定也很长。”

杨素开始有点佩服她了,这份冷静和从容,也是艰难的寒门生活打磨出来的吧。他慢慢讲起了豢龙人的故事,这是一个关于家族野心与个人命运的故事,赵缦缨自然听的分明。

她默默地咀嚼着兔肉,听着故事,忽然问:“你为什么要修道?”

“修道自然是为了成道,做一个能够掌控自己命运的人,而不是任意受人摆布,活在别人的世界里。”

赵缦缨听了,哑然失笑,“那你得修到比混元大帝还厉害才够。”

杨素自然知道这个世界的创世圣人的故事,失败真的是连圣人都无法避免的命运吗?他的心里突然憋着一股劲,想起了云中城里那个到死都不服输的倔强少年。

“无论多难,我都会朝着这条路走下去的。”

赵缦缨听了,心中一动,她抬眼望着杨素,好像重新认识了这个人。这个斩龙的传奇少年曾经令天剑城里的年轻人热血沸腾,真正接触之后,才发现他那么软弱,完全没有成大事的气质,有些令人失望。现在她又看到了少年的另一面,原来他追求的从来都不是得失,而是世界的本真。

正文 第三十六章 醉梦无缘美人膝

大雪压住了整座天剑城,天寒地冻,最是难熬的季节,冷风呼啸着穿街走巷,守门人缩着手脚,咒骂着打开了青铜铸就的大门,门外闪进来一个奇怪的人,披着黑色大氅,兜帽盖住了整个眼脸。

“您是?”

“我要见柳家主。”来人的声音缓长而不容置疑,这种语气是大家族身份尊贵的人所特有的,他们习惯了下达命令,使唤别人,声音里自然就带有居高临下的威严感。

守门人不敢怠慢,他的命如草芥,这座城里没有几个人是他得罪得起的,他引着这人来到了柳氏的大殿前,这人也不等通传,直接就跨了进去。

大殿里炉火正旺,火上烫着一壶老酒,火光映照着边上的两条几案,几案上摆满了佐酒的菜肴。柳重归手持金樽,端坐在对着正门方向的几案前,侧案却是空的,似乎在等着某位贵客。

沈平章提壶侍立在后,神态恭敬,他已经从柳家的近卫变成了柳重归的内侍,不离左右,深受信任。

黑氅人进了大殿,微微躬身,施了一礼,便兀自坐在了侧案,却不愿取下兜帽,也不开口说话,似有疑虑。只是取了火上的热酒,给自己慢慢斟了一杯,低头大啜了一口,手指着屋里的第三人,沈平章。

柳重归见他如此小心,笑道:“平章是自己人,不用避讳。”

这人听了,才褪下兜帽,赫然是叶长青。叶长青满面愁容,又喝了两杯,仰天长叹道:“绵雨品新茶,初雪烫黄酒,都是人间极乐,可惜好景总不长,乐事难常享。”

柳重归笑而不语。

叶长青又道:“大祸将至,柳家主为何如此不经事?所谓一叶落知天下秋,叶依变法,牵扯甚广,目前虽然只是叶氏宗族的内务,迟早会动摇天剑城的根本。”

“长青兄多虑了,时机未到,不可轻动。”

叶长青怒道:“你到底还在等什么?那小妮子现在尚且修为平平,人望浅薄,正是打压的时候。若是再等下去,我在叶氏的势力一落千丈,而她羽翼却要丰满,此消彼长,你还想对付她谈何容易?我今天来见你,并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是为了天剑城的稳定。他日我做了叶氏的家主,咱们四大家族一心,怕他甚么变局?”

柳重归道:“长青兄何必如此着急,你且稳住,这家主位置迟早都是你的。如今要对付她确实容易,只是我贸然出手,怕会引起风、李两家的不满,家族之间心生芥蒂,得不偿失啊。长青兄若是等不了,那就自己去搏一搏,叶君毒死叶靖,觊觎大嫂的事情,他是洗不清了,可以作为离间,我再暗中遣几名顶级高手相助,作为援手。此事能否成功,就看长青兄的手段了。”

叶长青沉默不语,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岂会不知柳重归的险恶用心?叶氏内斗,其他三大家族袖手旁观,只等着事情闹大,没法收场的时候,这些人就要出来坐收渔翁之利,真到了那个时候,叶氏只怕要实力大减,从此一蹶不振了。

若是自己不出手,任由叶依变法,最后众望所归,成了气候,那也是叶氏的灭顶之灾。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三大家族联手,叶氏将承受无妄之祸。那时候他势力尽失,更是左右不了局面。

叶长青思来想去,最后一咬牙,站起身,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拍在了几案上,下了决心,“先谢过柳家主的援手,事成之后,必有厚报。”说完便重新穿上行藏,决然走入了风雪之中。

柳重归兀自饮酒,露出了不屑一顾的哂笑。

沈平章见人已走远,轻声道:“这人若是成功了,只怕于主人的大事不利。”

“他太小看叶氏家主了,岂能成事?”

“那咱们还要不要派人暗中帮他?”

柳重归大笑道:“当然要,我岂能食言?若是没有几个天阶顶峰的高手给他压阵,以他那谨慎的性情,岂会轻易动手?”

沈平章不解问道:“这人若是能按兵不动,等到时机到了作为您的内应,岂不是更好?”

“你不懂,时机不是等来的,而是创造出来的,我正是需要这人去闹腾一下,也好让风、李两家看清楚局势,只有这样,那两家才会心甘情愿地为我所用。”柳重归起身,让人撤掉了酒宴,皱眉道,“那老家伙喜欢喝清茶、饮淡酒,我可没这兴致,若是少了美人的温软膝盖,这天下也就索然无味了。”

沈平章呆立良久,怅然若失。他独自走出了大殿,没入风雪之中,顶着刺骨寒霜,来到一处宅院前,轻叩门扉。

“谁啊?”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又甜又软。

“我,沈平章。”

朱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开门的是个很美的女人,眼中含着一泓秋水,哀婉动人。两人相互望着,默然无语,恰似千言万语,无从说起。

沈平章进了里屋,屋中温暖如春,炉中火掌握的恰是好处,可见女人心思十分细腻。散发着清香的软榻上,一个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的孩子,正在酣睡,沈平章看着这个孩子的时候,脸上总算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沈平章又寻觅了一会,似乎突然发现缺少了什么,急促问道:“赵恒呢?”

女人见他如此,笑着安慰道:“叶家主把那孩子留在了身边,很少回来了,这样也好,能被大家族看上,总算也是个好的归宿。”

沈平章听了,心神一震,轻声道:“我一个人足够养活你们了,你叫她回来吧,学院也别去了,就好好地待在家里。”

女人有些不太情愿,婉言道:“她总得有条自己的路,也算对得起她的亡父。”

沈平章面有愧色,不再多言,女人凑到了他的身边,挽着他的手,软声说道:“平章,咱们既然已经做了夫妻,怎么还如此生分?今晚就别走了吧?”

女人都已经说的这么露骨了,沈平章却不为所动,他淡淡说道:“我已经是个太监了。”这句话他说的很是轻巧,在女人的耳中,却如同晴天霹雳。

她没有放开沈平章的手,反而握得更紧,她现在的一切都是沈平章给的,就算这个人已经不再是个男人,也一样令她感激和敬重,“你……为何要这样?”

“我没有办法,若是不做出一些牺牲,柳家主是不会真正信任我这样一个人的。从他将我丢进叶家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已经把我当作弃子了,我若是不能重新取得他的信任,迟早被他杀掉。他这人最信任的就是身边的内侍,他认为太监都是无根之萍,比奴隶还要忠心。”

沈平章说完这些,勉强一笑,笑得十分难看,美人在前,却无缘温存,就像寒夜里生不起火炉,这种心酸与无奈的心情,只得一笑了之。

女人想要抱紧他,被他轻轻地推开了,“咱们的孩子,就劳你费心照顾了,我以后不会再来了。”沈平章走到门边,沉声说道,“若是遇到好的男人,就嫁了吧,不用长守着我这盏枯灯。我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你从来都没有欠我什么。”

沈平章看了软榻上的婴孩最后一眼,恋恋不舍地出了门,他踏着积雪,来到了老土屋,是他父母的居所。他们养了一个不孝的儿子,已经成了附近的笑谈,只是当沈平章再次跨入这间土屋的时候,老人家神色惊喜,一点也没有呵斥的意思。

“你终于来了,盟主等了很久。”这小小的土屋里竟然有一道通往地下的暗门。老人家取出一副鬼头面具,颤抖着交到了沈平章的手里,“这面具是咱们这一脉的象征,我老了,没用了,大事终要由年轻人来做。以后它是你的了,小心行事。”

鬼头面具做的很精致,上面的每一道纹理都有它的含义,沈平章自然明白其中的意义。他小心地戴上了面具,走入了暗门之中,沿着石阶,一路往下走。

许久之后,他终于来到了一处开阔之地,里面火光正盛,十来个戴着不同制式鬼头面具的人,分席而坐,为首的正是他们的盟主。沈平章坐上了最后的席位。

盟主振臂高声道:“千年变局将至,正是我等奋力之时,自古胜者王侯败者贼,岂可惜命事卑微?”众人听了齐声呐喊,情绪激愤。

一人起身道:“叶氏家主体恤平民,新法又对咱们极为有利,我们兄弟盟何不投靠了她,倚仗着她的力量,壮大自己的声势,将来也就有了和大家族较量的本钱。”

盟主忧虑道:“此计好是好,只是这叶氏如此折腾,只怕会成为众矢之的,咱们贸然投靠于她,怎么避免玉石俱焚的下场?”

那人笑道:“盟主忧虑的是。事分阴阳,以阳动者,德相生也,以阴静者,形相成也。叶家主变法乃是阳动,自然人心归服,我等只需暗中再助一把力,静观其变,事成便好,若是不成,全身而退就是。”

盟主听了这番言论,抚掌赞叹,“先生如此高才,大事岂能不成?”众人纷纷附和,气氛甚是欢喜。

沈平章只是默默地坐着,这人的计策,的确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了,只怕结果会令人失望,他很清楚柳重归有多么可怕,叶氏和兄弟盟就算真的联手了,想要胜过这人,也是难如登天的。何况其中的变局无法意料,叶氏的内乱,风、李两家的立场至关重要。

这场聚会很快就散了,兄弟盟这个地下组织极少会谈,他们谁也不是真正清楚各自的身份,只是各自传承着一副鬼头面具,一个使命。他们清楚的是,无论鬼头面具下覆盖的是什么样的脸,他们的目标一定都是一致的。

沈平章从暗门里出来,再次回到了土屋,他将鬼头面具小心地藏在了土屋的夹层里,然后给一对老人留下了大袋的灵石,自己又走向了风雪之中。

他经过自家的宅院,也只是望了最后一眼,再也没有回头了,他知道此生再无缘美人膝了,这一切的美好,就留在醉梦之中吧。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叶依神威慑鼠辈

这些日子,叶依独自躲在藏书楼里,翻看古籍,极少外出。书到用时方恨少,她现在想要了解的东西太多了,包括这个世界的历史,灵力的应用,荒兽的种类,甚至那仅仅存在于传说中的荒神。

她要征战大荒,走上那条没人走通过的路,这其中的艰险是不言而喻的,但是,叶依仍然决定要走下去,就算是垂死的挣扎,她也要在这个世界里掀起一片波澜。老院长殉道之前对她说的那些话,她一句都不敢忘。

侍奉的奴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手中拿着两封信,放到了叶依前面的书案上,跪下叩头道:“家主,叶长青老爷让我转交给您的,说是事关重大,您看了自然会明白。”

叶依颇感奇怪,明天便是新法颁布的日子,这叶长青历来最反对变法,处处都和她作对,如今主动送两封信来,必然也没安什么好心。她眉头微微皱起,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信拿起,想要投入火炉之中了事。

这奴隶见了,吓得脸色铁青,忙不迭地磕头,头都撞破了,鲜血直流,却浑然不觉,一个劲地哭着哀求道:“家主饶命啊,叶长青老爷说了,若是您没看这信,他就要杀了我。”

“你胡说什么,我看没看这信,他能知道?”

“小的不敢撒谎,他说您若是真看了这信,必然会亲自去找他问个清楚。”

叶依见这奴隶模样可怜,又想着自己如今的实力,也不用怕他叶长青了,便道:“你起来吧,自己去处理一下头上的伤口,我看信就是。”奴隶听了,这才起身安然离去。

两封信,第一封信上面没有署名,也就是说只是私书,第二封信上却是明明白白地写着叶君亲启,发出这封信的是柳、风、李三家的家主。叶依长舒了一口气,她能够嗅到这两封信里所埋藏的危机。她鼓起勇气,拆开了第一封私书。

叶依小心地从信封里取出一道信笺,轻轻展开,只见上面写着一首诗,“秋风清,秋玥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这本是一首流传很广的情诗,只是,抄诗的人刻意将里面的“月”改成了“玥”,又将“风”“玥”二字圈了起来,其中的意义不言自明。叶依很想笑这抄诗人蹩脚的文字功底,这样的改动,让整首诗意境全无,但是她笑不出来,这笔迹很明显不是她父亲的,风玥却是她母亲的名讳。她隐隐猜到了写信的人,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

叶依又打开了第二封信,上面写着,“叶靖倒行逆施,一意孤行,冷血无情,已将天剑城置入险境。叶君老弟若是愿意亲自出手,大义灭亲,我等可以保证叶氏全族不受牵连,四大家族和睦如常,否则,我们三家一旦联手,天剑城又起干戈,只怕叶氏满门都要给叶靖陪葬了。”

叶依看完这封信,无力地倒在了座椅上。她的内心几近崩溃,心中藏着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恨不能撕碎一切的活物。只是,无论怎么样的愤怒,她都得压制住。一拳打废气海的怨她忍了,城南的惨案她也忍了,这信上所写的两件事情,她同样得忍着,至少目前不是发作的时候。

天剑城的格局若是一直如此,那么她就还得继续忍下去,此时,她的变法之心,征战大荒的意愿更加强烈了。她心里其实很清楚,城外肆掠的荒兽,城中不思进取的四大家族,正是一切丑陋的根源,若是一直没有人行动起来,那么这种丑陋会像传染病一样感染天剑城里的每一个人。

所有人都是受害者,所有人也都是加害者,直到人类彻底地消失于这个世界。

叶依想了很久,才定住了心神,她随手将两封信全部投入了火炉中,起身出了藏书楼,来到了叶长青的家里。

叶长青正坐在火炉边饮着黄酒,这种酒带着淡淡的香甜,烫过之后,口感比蜜还要好,他就喜欢这样的风味。他见叶依到来,也不起身行礼,只是怡然自得地笑着。

“要不要来一杯,人不能总是去喝一些苦涩的东西,那完全是自虐,像这样的甜酒,才是我们这种富贵人家应该享用的。”叶长青轻轻摇动着手中的琥珀杯,杯中甜酒荡漾着就像流动的黄金。

叶依挥手拒绝了,她沉着脸,厉声道:“那两封信,我已经看过了,并且将它们全部烧掉了,你若是还不死心,蓄意作乱,那就是自取灭亡。”

叶长青再也笑不出来,他从来就没把这个小家主放在眼里,怎么忍受得了叶依的出言不逊,他眼中含着怒火,脸上青筋暴起,将手中的杯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可不怕你。”

“我知道,你从来没怕过我,因为你觉得自己比我强。你若是不服气,现在就可以动手。”

屋里突然闪出来五个人,将叶依围在了中间,他们身上透着杀气,手上拿的都是有名的灵剑,可见这些人并非泛泛之辈,是真正的高手。

叶长青恨声道:“我本不想把事情做绝了,这都是你逼我的。”

叶依淡然道:“这样很好,你既然已经背叛了叶氏家族,那我也留不得你了。”火凤剑出,灵力催动之下,灵剑放出来的红光填满了整个屋子。

这样强的灵力着实让叶长青大吃了一惊,他实在想不到这么短的时间里,叶依的修为竟然已经达到了如此境界。他一个天级顶峰的高手,灵力也最多外放周身十步,而想充盈这间屋子,起码需要二十步。更加可怕的是,这二十步的距离,可能还不是叶依的极限。

叶长青第一次感到了恐惧,但是狠话已经出口,就再也收不回来了,他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就算跪地求饶,也不可能活命。家族内斗使用外力是大忌,不管初衷如何,都是死罪,他本想着借助柳家的力量一举成功,同时也堵死了自己的退路。

五大高手同时出剑,他们都是柳重归手下训练有素的死士,青袍紫带,虽不是家族出生,所享受的尊荣却毫不逊色。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用命换来的,根本没有退路,任务失败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些人不仅修为都上了天阶,而且配合的天衣无缝,五个人浑然一体,锁死了叶依的气机,修道人一旦被锁定了气机,就退无可退了,只能硬拼。

叶长青自然也能看出其中的门道,这是他唯一的胜机,怎么能轻易放过,他也放出了自己的灵剑,与五大高手配合起来,犹如锦上添花。

六把灵剑从四面八方攻来,青紫黄蓝绿,各色剑气激射而出,几乎没有任何的空隙。叶依若是灵力稍显不济,便立刻会被剑气击伤上丹田泥丸宫,修道之人若是伤了上丹田,元神都保不住。这招极其阴毒。

叶依毫无惧色,火凤剑急转,划了一个圈,再转又是一个圈,这剑越转越快,最后形成了一道高速旋转的剑气壁垒,看起来就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而叶依便是火中精灵。

剑圈越转越大,圈外的六人纷纷退避,不敢试其锋芒,整座宅院都被这道剑气壁垒切碎,成了一堆废土。这强大的灵力波动,惊动了整座天剑城。

六人见了如此阵势,早已胆寒,六个天阶顶峰的高手都攻不破的剑气圈,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这天剑城里竟然还隐藏着这样级别的高手,怎么不令人惊骇。

叶依站在火红色剑气圈的中央,神色威严,如同天神下凡,她开口道:“我既然敢继续朝着这条路走下去,就不怕尔等鼠辈从中作梗。”

叶长青耸然动容,如今见了家主如此神威,他心里其实是复杂的,叶氏出了如此人才,他也高兴,可是自己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心里着实害怕。只是到了这个地步,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跪地求饶道:“老朽糊涂,还望家主恕罪啊。”

五位青袍人见事已至此,互相使了个眼色,四散奔逃而去。

叶依也不追赶,任他们离去,她想要杀这些人很简单,但是她不会这样做,她始终没有忘记父亲的那句教诲。

“真正的强者,不争一时之气,不逞匹夫之勇。”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呜呼天命何所归

雪后初晴,最是冷冽。雪水顺着冰凌滴落在街面上,汇流成河,上面随处可见漂浮的半裸僵尸。每年的这个时候,天剑城里都要冻死一大批的人,这些人衣不蔽体,忍饥挨饿,勉强度过了春夏,终究熬不过秋冬。

这种事情早已见怪不怪了,冻僵的尸身沿着雪河流出城外,食肉的荒兽从厚土层里爬出来,饱餐一顿,然后继续蛰伏。天剑城里的底层人将亲生子女抛弃在荒野里都是常有的事,这些人能够挨到被天地自然淘汰的时候,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今年的情况有些特殊,那些幸存下来的平民没有对着同类的尸身悲戚感慨一番,而是怀着满腔热情,传颂叶氏家主的事迹。

叶氏内部的新法令还没有颁布,却已经在天剑城里闹得沸沸扬扬,茶楼酒肆里说的都是叶氏家主的故事。叶依俨然成了混元大帝化身的救世主,天剑城的希望。这些传说越来越离谱,大家却心照不宣地深信不疑。

“叶家主得了混元大帝的真传,圣人转世普度众生,六位天阶顶峰的高手,没抗住她一剑之威。”

“她的剑气壁垒无懈可击,圈住整座天剑城也不在话下,四大家族在她面前都是土鸡瓦狗。”

“我听说她爹叶靖当年在大荒里得了离火之精,又将这种先天合道的圣物造了她的元神,所以说叶家主将来是要成道的,这个世界都要被她的规则重塑,咱们的苦日子也快到头了。”

这些传言的确令寒门子弟欢欣鼓舞,他们一直等着这样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柳重归也乐见这个状况,他一手创造的这个事件,效果比想象中还要好。虽说叶依的惊艳表现的确令他有些意外,但是,无论如何,事情正朝着他的预想发展,而且发展的可能会比预想的还要快,他只需要静静地等待着那个时机的到来。柳重归很清楚,那一天总会来临的,这是天命。他始终相信事在人为,天命可以决定世界的开端与结局,却无法选择由谁开始,由谁结束。

这就是天命的偶然与必然,世界的轮回是无法改变的,两千年前的无名少年和一千年前的柳氏先祖都只能是不变中的变数,而即将登场的第三人也不会例外。

叶氏的大殿里,叔侄二人靠着炉火,相对而坐,案上无酒,眼中有伤。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值得信任的么?”

叶君神色黯然,老实回答道:“没有,我们唯一能信任的只有自己,人心怎么都隔着一层肚皮,若是之间再有些利益纠葛,隔得就更远了。”他不是为自己回答的,而是为了他的大哥叶靖,叶靖不该轻信他。

叶依却没法领悟这层真意,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我却不这样想,我这一生,遇到很多值得信任的人,生养我的父母,帮过我很多的奴隶杨素,给我指明道路的老院长。”

“如果有一天,你心之所向却与他们相左,你还会信任他们么?”

叶依被问住了,她的答案是否定的,但是这种否定是没法说出口的,人生经不起假设。她想了很久,幽幽说道:“道若不同,终究陌路,你与我父亲之间,大概就是这样吧。”

“你父亲的道很清楚,而我却连自己的路在何方都不知道。”叶君心有悔意,语气十分自责,“所以我常会犯错,常会自省,家族子弟的臭毛病我一点也没有落下,行事畏首畏尾。”

“你当初把叶浪送进大荒不是为了梦想,而是为了赎罪,现在来支持我的变法,也是一样的吧?”

叶君默然无语,他忽然发现自己真的是带有这样的目的,一切都是为了赎罪,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些,归根结底,他还是没有弄明白,自己的心之所向。

叶依见他垂头沉默,冷声道:“你去修道学院接替老院长的位置吧,也许那里才是最适合你的地方,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了。”

鹿台之上,四家主再次聚首。

李家主怒道:“叶依,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这么一闹腾,我家的门客散去了一大半,奴隶也纷纷出逃。现在天剑城里,那些泥腿子们都把你捧上天了,难道你想坏了四家的情谊,做天下的共主?”

叶依笑道:“四家从来就没有什么情谊,不过是狼狈为奸而已,我也不想做天下的共主,这个天下太大了,我统御不了。”

李家主神色大变,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啊,“你若是想退出结盟,那就别怪我们三家翻脸无情。”

叶依不再多言,拔出了火凤剑,这大家族的势力,便是她必须要跨越的第一道障碍。火红的光芒笼罩了整座鹿台,湛蓝的天空就像被火烧了一样,一个人的灵力竟然能营造出如此骇人的异象,这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天人之姿。

李家主彻底怂了,他甚至连出剑的勇气都没了,畏畏缩缩地等着其他两位家主的回应。大家族的底蕴深厚,不见得就没有制衡叶依的手段。

柳重归轻松笑道:“你不用看我,叶家主的实力就算还没到达荒级,也差不了多少了,咱们这样的天阶顶峰高手,来十个也没用。”

风家主也是一脸无奈,他就算真的留有后招,也不会选择现在出手。现在的情况很明显,大家族都不想拼命了,只有保存实力,才能在今后的乱局中自保。

叶依见三人都没有出手的意思,便也收了灵力,厉声道:“以前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今后若是谁还敢从中作梗,我必要闹他个天翻地覆,不死不休。”说完,飘然下了鹿台。

招贤榜下,应者云集。

叶氏宫殿的外墙下,布满了救济穷困的窝棚,这天剑城里的穷苦人,数不胜数,这些救济如同杯水车薪,不过是平白耗费家族的财力而已。

叶氏大总管,这个精明的胖老头,站在宫殿的门口,心里在滴血,“这小妮子可真会败家,叶氏有多少资产够这样挥霍的?何况还用在这些没用的人身上。”他望向宫殿内的时候,心里只会更痛,暗暗叹气道,“哎,少主真的长大了,这是破釜沉舟啊,叶氏的蓄积一次耗尽,已经没有退路了。”

叶氏大宴群雄,这座死气沉沉的天剑城再次有了生气,仿佛回到了千年前,那个英雄辈出的时代,只是那个时代结束的太悲哀了,以至于人类沉寂了一千年。

一道剑气从南面大荒而来,直接冲入了叶氏的宫殿。这剑气如同白虹贯日般,穿插了数百里,气势惊人,整座天剑城都为之动容。

白头老翁从天而降,他身上裹着厚重的荒兽毛皮,蓬头垢面,却神满气足,颇为不凡。

“我要见叶氏家主。”

“家主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宫殿里正在宴饮的门客,纷纷拔剑鼓噪,这些人初归附叶氏,正是表现的时候,自然都不甘落后,将白头老翁围在了中间。

白头老翁苦笑着摇头,眼神一凛,剑气激荡,白光闪动,霎时之间,众门客手中的武器纷纷寸断。这些人手中握着半把废剑,目瞪口呆,半日无言。

他们的境界虽然不算高,但也不都是无能之辈,就算天阶顶峰的高手,想要一次性对付这么多人,也不是那么轻松的。来者的修为,深不可测,何况这人还是从大荒中来,看起来也像是个野人,更加增添了几分神秘。

“王夫?”一老者笑着上前招呼道,“那日你高歌而去,我以为是心灰意冷,没想到归来的时候,风采更甚。”

原来这白头老人正是城南惨案中痛失双子的王夫,这人天纵之资,那日独自进入大荒里寻找失踪的小儿,虽然寻子不得,却另有奇遇,修为大进了一步。

王夫见了旧友,笑道:“时过境迁,不想老弟也投到了叶氏门下。”

“叶家主众望所归,我虽已是老朽之身,也愿意跟着她最后拼一场,也不枉此生了。王兄这身好本事,此时来投,正当时候,何愁壮志不成?”

王夫皱眉道:“叶氏家主的事情,我虽远涉大荒,也能有所察觉,只是我此次归来,倒不是为了投奔于她,而是有更要紧的事,烦老弟为我引见。”

这人见王夫说的郑重,又素知此人脾性,料定真有大事发生,不敢怠慢,将王夫引进了大殿之中。

叶依见了王夫,自然认得,那日在城南,她一剑没能破掉此人的护体罡气,已然知他不凡。

王夫径自在叶依对面坐下,见桌上珍馐美酒,一点也不客气,狂风扫落叶般,席卷一空,然后尴尬一笑。叶依不以为意,吩咐奴隶重新上了一桌酒肴。

老人喝了一口酒,沉声说道,“我这些日子在大荒里走动,发现那些荒兽有朝着西面集合的迹象,这可不寻常。”

叶依听了,暗自思索,千年之变,荒神重临,这些传说未必是空穴来风。大荒的西面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

“老先生是怎么认为的?”

“你一定听说过那个人的传说,不用怀疑,这是唯一的解释。”

“那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世界,人类与荒兽之间的战争从来没有终止,天剑城的安宁也只是暂时的。那个人的目的不过是重新唤醒荒神,然后挑起人兽大战。几千年了,人类退了又退,最后窝在了这个小小的天剑城里,以为永世都安宁了。”皓首老人微眯着双眼,神色悲哀,“实际上,永远不会有安宁,这天剑城也不是牢不可破的,在荒神的力量面前,什么结界都薄如蝉翼,轻轻一吹就碎了。”

叶依深吸了一口气,这老人的说法,比传说还要耸人听闻,“荒神会灭绝人类?”

“它一定会这么做,但是未必能做到,人兽之间的战争,不死不休。”老人又喝了一口酒,吃了几口菜肴,赞不绝口,笑道:“你们这些大家族真会享受,可怜我荒野求生,茹毛饮血,悲惨的很。”

叶依没有心思跟他调侃,问道:“难道我们可以阻止荒神的图谋?”

“仅仅凭着你们是远远不行的,这个世界还很大,远不是一个小小的天剑城能想象的到的。在遥远的大荒里,一定还有一些真正的人类强者,你得想办法和那些人类联络起来,组成一股真正强大的力量,才足以对抗荒神。”

“我要怎么做?”

“一路向西,你们一定能相遇的,存亡之争,谁也不敢懈怠。天剑城的人醉生梦死……”老人正要倒酒,酒壶已经空了,愣在了原处。

叶依慨然道:“好酒全上,佳肴尽享,今日不醉不休。”

老人听了,展颜大笑道,“家主好气魄,咱们今日大醉一场,明日便也效仿古时的英雄,大荒里的强者,高歌纵马,遍踏了这十万里山河。”

正文 第三十九章 神峰隐现荒芜地

黑色的巨鸟沿着大荒河一路西行,这鸟极其神异,比鲲鹏还要凶猛,比凤凰还要威严,比飞燕还要轻盈,比白鹤还要高洁,竟是传说中的圣兽玄鸟。玄鸟本是混沌中的先天异兽,混元大帝开辟这片天地之后,给了其神职,镇守北极,与真龙、离虎、巨鼋三者共同维持这个世界的稳定,地位尊崇的无以复加了。

墨鸦站在玄鸟宽广的背上,举目远眺,他身后站着一位稚嫩的少年,是他唯一的弟子,两人都穿着墨色的袍子,与玄鸟几乎融为了一体。远方便是天地的尽头,一片浩瀚荒芜之地,那里蛰伏着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荒兽。那里还有一座神山,高耸入云,是世界的劫难开始的地方。

稚嫩少年非常认真地掐着手诀,又默念了一遍咒语,只觉体内的灵力像水流一般,以一种十分特别的路径运转着,最后在龙玄穴上凝聚,一只黑色的纸鸢从指间淌了出来,仅仅扑凌了两下翅膀,就消散了。

他叹了一口气,暗想着自己修道的天赋这么差,什么时候才能像师父一样,可以将灵力化作的黑纸鸢送到无名村里。他很想自己做成这件小事,那样就可以给师父帮上忙了。

墨鸦回头见徒弟小小年纪就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笑着安慰道,“已经不错了,动作很娴熟,法诀也总算没再念错,只是意念弱了些。”

稚嫩少年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这法术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复杂了,他将手诀和咒语拆开练了无数个日夜,才勉强完全记住,都是因为自己太笨了,若是自己也有师父那样的天资,很快就能学会这个法术,那该多好。只是个人的天资是没法改变的了,少年只得多一些努力,“师父,怎么才能让自己的意念变强呢?”他红着脸,弱弱地问道。

“这个可不好解释清楚。”墨鸦也有些犯难,说实话,他并不擅长于教授徒弟,独来独往了漫长的岁月,这个小法术对他而言只是一个随手拈来的小伎俩,似乎自然而然就实现了,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他其实也说不清。他见徒弟有些失落,心中不忍,便不确定地说道,“你心里多想几遍就好了吧。”

少年听了这番教诲,就真的在心里默念着,“小纸鸢,一定要飞回无名村啊。”他一连念了几十遍,才再次使用了化形的法术,结果并没有比前面那次更好,反而因为心里太紧张,小纸鸢甚至还没来得及拍一下翅膀,就没了。

两人都是无奈一笑。

玄鸟叹息道:“小孩,你可别瞎折腾了,且不说你这平庸的天资,就算是个修道的天才,在这个灵气枯竭的时代,能有多少作为?这纸鸢传信的法术,没有强大的修为支撑,是绝难用起来的。修为不够就无法让化形术长时间维持,更不用说按照自己的意愿将信息带回去了。若是在混元大帝的时代,天地灵气充沛,这样的小法术,随便折腾几下也就能运用自如了。”

少年听了有些泄气,这个世界的修行仅靠灵石里蕴藏的那点力量,这是悲哀的源头。从玄鸟的口中,他听了太多混元大帝时代的壮阔,不禁神往,他想着,若是自己出生在那个时代里,就算不能成为最出色的修道士,至少也能平稳度过一生吧。天地间充盈的灵气足以让所有人都安心修炼,不再你争我夺,“难道这个世界就不能恢复到以前那样了么?”少年低声问。

“以前那样是不太可能了,世界的大道破了,就像人毁了气海,修行是不可能修行的了,等到这个世界的灵石也没了,你们这些弱小的人类早晚都要变成荒兽的食物吧。”

少年被吓得脸色发青,缩了缩脖子。荒兽的食物?听了玄鸟的这个说法,他又想起了那天的景象,那是人生至暗的时刻,没有一点光辉,耳中充斥着牙齿咬碎骨头的脆响,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气氛阴森到了极点,就像置身在地狱里一样。

他当时甚至忘记了害怕,只是静静地等待着那致命的撕咬。现在想起来,心中反而添加了几分恐惧。他运气比其他人稍微好一些,等到了师父的到来,成了最后的幸存者,黑暗里升起了一道烛光。希望之火一旦被点燃,就会竭尽全力去呵护,少年使尽了浑身解数,想要让它一直亮着,他真的不想再次堕入黑暗的深渊里了。

少年的修道根骨很是一般,他这种天赋的人,意味着从出生开始,就被这个世界抛弃了,灵石那样珍贵的资源不会浪费在没用的人身上,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天生是个没用的人,没用的人就没有继续挣扎的必要了,这是人类的生存之道,优胜劣汰。

老人们说,泛滥的怜悯心只会让大家一起完蛋,然后,在一个没有亮光的新月夜里,他和十几个同类一起被扔进了大荒。他们谁也没有挣扎,道理已经讲的很清楚了,他们都是多余的人,与其做些无谓的抵抗,不如静静地祈祷着,下辈子投个好胎。

墨鸦慨然一笑,“这个世界早晚都会恢复的,不要说那些丧气的话。”他笑着放飞了一只黑色纸鸢,远处隐隐约约有神光闪现,“无论是哪种形式来结束,圣人总会给我们留一条生路。”

少年便也笑了,他相信师父的话。

大荒河的尽头景象荒芜,凶兽咆哮,那个高耸入云的剑脊山峰大放神光,异象非凡,就像立在这个世界里的一座灯塔。这灯塔也照不亮荒芜废土间的黑暗,反而让这地方显得更加邪异。

墨鸦不知怎么地,突然很想去山顶看看,山上放出来的神光,对修道之人,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修道本是为了了解人类的本质,世界的本源,那被半掩藏着的神光仿佛就是最终的答案。

大玄鸟一直徘徊在荒芜之地的外围,不敢再继续深入了,这里的气息令它心生战栗。

“我只能帮到这里了,这地方太邪门。”玄鸟嘟嚷道,“你若是坚持要去,那可是自找苦吃。”

“你不是天命玄鸟么?怎么也会害怕这些鬼蜮魍魉。”墨鸦皱眉,说真的,他早已习惯了倚仗这只先天圣兽的威仪行走四方,荒兽纷纷避让,这感觉就像皇帝出巡。这大荒里,多一事总不如少一事的,因为这儿没有一件会是轻松的事。

“这个称呼早过时了,我已经给自己想好了新的名号,惜命玄鸟。我只要不自己找死,寿命是无尽的,就算这个世界重归混沌了,我一样可以活下去,可能活的更自在呢,不用整天跟着你们这些人类到处瞎晃荡,安安心心地在北方沉眠。”

少年只能听着,有些事情,不是他能插嘴的,他还差得远呢,只能像个小奶娃一样,贴在玄鸟的身上,寸步不离,那缕神光在他的眼中,也不过是好看些的烟火。

“这地方真有这么可怕?我怎么不觉得。”墨鸦有些不信邪,这地方虽然传言的很邪乎,但是人总是好奇心重的,自己没有亲身尝试过,都会抱有怀疑。

玄鸟没好气道,“你们这些人啊,总是这样,这么多年,你不是第一个问我这个蠢问题的人。前头的那个人成了这荒芜里的一掊土,后来的还是不听劝,总觉得我在吓唬他们。我这种级别的生灵,这大荒里也找不到几个,我有必要吓唬你们这些人类?”

墨鸦摇了摇头,这玄鸟的年纪比这个世界还要长,它之所以屈尊与人类合作,不过是为了找回那个和它有些牵连的混元大帝。也多亏了玄鸟的帮助,他才能在这大荒里畅游无阻。

玄妙轻落在了一块巨大的山石上,它预感自己的苦口婆心大概是没有什么效果的,人类都不听劝,它的这番劝诫更多像是例行一份公事,“我跟你讲吧,这无尽的岁月里,执拗地上山的人很多,最后能够出来的,一个都没有。当年荒神就是从这座山上降临到这个世界的,那玩意恐怖的很,降服了真龙,斩杀了离虎、巨鼋,打败了混元大帝,只有我仗着遁形术逃过了那场劫难。”它讲到这些,略显得意,遁形术是它保命的法术,这玄鸟的战力未必是大荒里的顶端存在,但是这保命的法术,也算是一大绝学,能够从圣人级别的存在手下溜走,着实不容易。

荒神,这个世界的灾难之源,墨鸦听了这个名号,也是不禁胆寒。他很清楚,每过一千年,荒神都会带着使命降临,然后给世界带来灭顶之灾,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结束,再悄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它每一次的降临,都是不同的形态,谁也不知道荒神的本质是什么,也许答案就在眼前的山顶上,而揭开这个答案,可能就是终结这一切的钥匙。

墨鸦吸了一口气,忽然说道:“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令人难以理解的事,也许只有上山去看看,才能找到我想要的答案了。”

少年明白师父所要面临的危险,他没有哀泣,只是在心里祈祷,就像置身在荒兽爪牙间的时候,那样祷告,他弱小的微不足道,他相信师父是个能创造奇迹的人。

大玄鸟只是叹气,“一定要去的么?你们人类这么弱小,等待命运的车轮碾过去就好了,正如你说的,圣人总会给你们留下一线生机的。你们争不过命运的。”

墨鸦轻松一笑,“正是因为弱小啊,所以死了也不可惜。若是死之前不能做完自己想要做到的事情,才是遗憾的。若是我没能走出来,墨鸦的使命,就幸苦你们去完成了。”他笑望着那个有些自卑的少年,“其实,我生来也很笨,只是因为家底丰厚,才早早地撑起来了一些修为,至今境界也不高,所以只能靠着玄鸟做一些探查的事。这种事却是最重要的,咱们充当着无名村的眼睛和耳朵,做好这件事情未必需要多么高深的修为,更多的是细心和勇气。”

少年点了点头,他隐隐明白了师父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了。这个大荒里的各个角落,他们几乎都踏遍了,这处荒芜之地,便是最后的未知了。

探索者容不得未知,他一定要走上去的。

正文 第四十章 生死之间万事休

这座村庄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片废墟,随处可见人类的残肢和血渍。这里离无名村九百余里,按理说也还是人类活动的安全范围,只是无名村的规则已经对荒兽不管用了,它们狂暴化之后,对人类的气息更加敏感,更加难以自制。

杨素还是来晚了一步,看着眼前这悲惨的景象,他深深自责。若是他昨晚接到消息的时候,就立刻快马加鞭赶来支援,这些人也许还能活下来。他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也小看了狂暴荒兽的猎食欲望。

赵缦缨认真地翻看着现场的痕迹,“自怨自艾是没有任何用处的,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你应该早就知道了才是。人类很弱小,修道之路也是断裂的,想要战胜这些兽类,可不容易。”

杨素神色黯然,“这个世界的人类和妖兽,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相处了呢?世界这么大,各自占一半,相安无事,不好么?”

赵缦缨忍不住轻笑,了解更多之后,她发现杨素的想法其实很幼稚,天真的不可救药,可是他的幼稚天真也不是全无道理,只是在这个世界上显得不合时宜罢了,“也许将来你证道了,掌控了这个世界,两个种族就能和平共处了,但是现在是不可能的。人类想要荒兽的内丹来提高自己的力量,荒兽也想要通过吞噬人类来不断进化,在这个灵气枯竭的世界里,这是唯一的捷径,双方谁也不会真的放弃厮杀。”

杨素脸微红,这个世界的潜规则就是如此,残酷而不可调和,他既然没有能力恢复这个世界的灵气,也只能堕落成其中普普通通的一名人类。况且猎杀荒兽夺取内丹的事情,他做的也不少了,如今圣母心泛滥,的确显得有些奇怪。他只是不愿放弃内心最初的柔和与良善,但是,这个世界规则只有吃与被吃,他无力改变这种规则,只有服从。

赵缦缨见他突然沉默,劝解道,“你要想实现自己的理想,至少得努力活下来。这个世界和你跟我讲的那个世界大不一样,在那个世界,你靠着餐霞饮露,打坐练气便可以不断提高自己,好好地生存下来,但是这个世界不一样了,你还抱着原来的想法,只有死路一条。”说话之间,她已经将村子里的情形探查了一遍,“这群狂暴荒兽起码有好几十只,趁夜袭击了这里。它们分工很明确,袭击了各自的目标,村民们大概是在睡梦里被撕碎的,没有留下任何反抗的痕迹。”

杨素赞同这个推论,只是有些不可思议,“狂暴化了,还能保持这样的理性?”

“可能是墨鸦发回来的信息有误,这群荒兽不仅没有彻底发狂,反而像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冷血杀手,比以前还要可怕。”赵缦缨皱眉,她从小就经常出入大荒,九死一生,对这些荒兽的习性是很了解的,她的手中拿着一块蛇类的鳞甲,观摩了很久,坚定道,“天阶,没有差了。”

杨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若是这只蛇类荒兽已经上了天阶,那么与它一同行动的其他荒兽必定也是一个级别的,荒兽内部是等级森严的。他能够想象这绝望的场景,月光之下,几十只上了天阶的狂暴荒兽,像杀手一样悄然接近村子,抹掉了岗哨,然后分头行动,一次性就把这个村子里的人都吃掉了。这整个过程都是静默的,连一声惊叫都没有发出来,百十条人命蒸发的无影无踪。这景象,像极了人类的经典夜袭战,而且运用的十分成功。

两人不敢再迟疑,翻身上马,顺着荒兽留下的痕迹,一路追踪。杨素早已对无名村周围的村落分布了然于胸,自然能够看出来,这些荒兽的行进目标,正是下一个村落。边境村落里的村民实力都不俗,若是这些荒兽敢在白天行动,定然也讨不了多少好处,这就是它们选择夜袭的原因,杨素心知肚明。

天色尚早,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他们必须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村子,否则,悲剧又要继续上演,他们的心情太迫切了,以至于忽略一个最致命的问题。这些荒兽既然连夜袭都用上了,又怎么会不在村子的周围设下埋伏?

他们没法顾及这么多了,若是事情都想完了,那活命最好的方法就是逃回无名村,躲在那些大佬的背后,请求庇护。无名村的规矩也不养闲人,所以他们只能喝水度日,等着饿死。

杨素的行天道和赵缦缨的龙啸同时出了鞘。四只荒兽将两人团团围在了中间,眼色残忍而狡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了,这样的世界,这样的时机,生和死都是一瞬间,任何道理都是多余的,只有手中的剑才最真实。

太阳西沉了大半,只剩下一点余晖,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荒兽却一点也不着急,这些畜生十分敏锐,能够感知到这两人身上潜藏的危险。

赵缦缨经过了无名村的历练,又有名师指点,进步神速,早已是天阶的人类强者,手中又有神兵利器,气势凌厉。

杨素仔细观察着这些荒兽,他熟读《荒兽经》,对于各种兽类的特性和弱点了如指掌,这四只荒兽都是已知的种类,自然被囊括在了那本古籍之中。

四只荒兽都是天阶,暗影蝰蛇、三眼黑熊、双翅白虎、雷炎赤狐,这四类荒兽都是兽类里的天骄,虽非龙类,毫不逊色。

荒兽修炼的境界是很分明的,一旦跨入了天阶,气势就截然不同了,身上自然有一股龙升气象,攻击和防御都达到了龙类的标准,修炼到天阶顶峰更能一飞冲天,脱胎换骨,成为一方霸主。

这四只天阶荒兽虽说实力尚可,还有些瑕疵,够不上霸主级别,所以只能留下干些打埋伏的脏活。

龙啸剑白光炽盛,剑中透出的苍龙气息让荒兽十分忌惮,它们潜伏着爪牙,不敢轻易上前尝试锋芒。

赵缦缨沉声对杨素说道,“我来拖住它们,你寻机逃出包围,去村里报信。”

“你一个能对付四个?它们可都是天阶的。”杨素做不出抛弃队友跑路的事,他苦着脸笑道,“我这地阶的修为,也是跑不远的。”

赵缦缨愣了一下,她这才意识到杨素在面对天阶强敌的时候,其实只是一个拖油瓶,根本就指望不上的,可能还要自己分心来保护。她心里叫苦不迭,如今两人全身而退都难了,还谈什么拯救村子的事?她意识到当初的决定太草率了,就算救人心切,也不该失了方寸。如果在这里成了荒兽的食物,那一切就结束了,活着虽然受苦,死了却是什么都实现不了,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杨素道,“你不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其实也不是完全没用。我有办法对付这四只荒兽。”他对着赵缦缨耳语了几句。

赵缦缨听了眼前一亮,她知道杨素不是随口胡诌的人。

太阳已经落下了地平线,天边只剩下一小片的火烧云,很快就会陷入黑暗之中,到了那时候,他们的处境只会更艰难。

狂暴化了的荒兽蠢蠢欲动。双方已经僵持了小半刻了,尽兴厮杀的时刻很快就会到来。数不尽的荒兽从地平线处涌了过来,都是些修为不高的小喽喽。四只天阶荒兽的眼神更加炙热,嘴角似乎含着残忍的笑意。

荒兽喽喽不要命地冲向了两人,杨素重剑横扫,每一招都要砍倒一大片,对付这些小喽喽,他还是得心应手的。赵缦缨剑气绵密,前方十步,不容活物。

荒兽的尸体堆积的如同一座小山,鲜血肆意流淌。近乎自杀的攻击依然没有停止,天阶荒兽也还只是冷漠地观战,它们一点也不着急。

赵缦缨突然发难,持剑攻向了三眼黑熊,这一剑,她已经在心里推演了很多遍。剑势发出去一半的时候,突然收招,在杨素周围划一道剑气圈,先发后至,让那暗影蝰蛇自投罗网。

暗影蝰蛇的速度如同鬼魅,难以捉摸,防御确是最薄弱的,它最擅长淬炼神经性毒液,无论修为多高的人,一旦被它咬上一口,就动弹不得了。

若是她所料不错的话,三眼黑熊会硬抗她这一剑,这畜生防御坚实的可怕。它的三个同伴就会趁机攻击杨素,因为只有这样做,它们才有可能得手。她回剑救人的速度虽然没有暗影蝰蛇的攻击快,但是,她这一剑属于预判,剑气圈正好可以将蝰蛇斩杀。

荒兽对危险的感知最是敏锐,它们一定会先攻击最弱的那一个,赵缦缨对自己的这一剑很有信心。

她回剑护住了杨素,只觉身体一麻,力量尽失,这一切都是电光闪石之间的事情。这暗影蝰蛇竟然强行突破了她的护体罡气,在她的腿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后如鬼魅般全身而退。

赵缦缨的那绝杀一剑,注入了太多的灵力,导致自己的护体罡气防御大减,这才被偷袭得手。她心中无尽悲哀,一切都完了,微微动了一下嘴唇,仿佛在说,“快跑。”只是再也发不出来声音。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杨素不知所措,他方寸大乱,只是一顿胡乱挥砍,跳到了赵缦缨的身边,单手将其抱住。这一系列的动作破绽百出,暗影蝰蛇呲着牙,不慌不忙地咬上了杨素的脖子,这样做可以吸到最新鲜的人血。

活人的血中,灵气最是旺盛,是兽类的绝佳补品,修为越高的人类,鲜血的价值越高。

杨素能够感觉到血液如同水流一般哗啦啦地跑了出去,身体越来越干瘪,意识渐渐模糊。

“师兄,你混的可真是惨。”

“师弟?”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当他还是个乞丐模样的时候,柳芸一点也不嫌弃他,把他当做常人一样看待,给他送吃的,带着他玩耍。走上修仙路之后,师弟又一直跟他一起行走四方,给他讲修炼的道理,修仙者的故事。在杨素的心里,师弟就是他最亲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

杨素缓缓睁开眼,果然见了柳芸,和以前一样总是挂着笑脸,乐观又可爱,“师弟,我死了么?能不能先帮我定一下神魂,也许还能抢救。”

杨素在师弟面前一点也不客气,因为他们是亲人,况且这对柳芸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

柳芸笑道:“师兄,现在可不是下界的时候哦,你死了也就死了,没人能就得了你,你的命运到此结束了。”

杨素忽然觉得很悲哀,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了,“这样就死了么?为什么会这样,我还不想死,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这是没有办法的,生命只有一次,大家都是公平的,你也不是什么天选之人,无限复活什么的,你就是一个普通人,修为也一般般,凭什么比别人活的更久?师兄,接受这个事实吧。”柳芸就算说这些绝情的话,也没有收敛笑意,“无论你的理想多么伟大,没有人会去在乎的,人们争斗起来的时候,关心的只有谁死谁活,你失败了,死去了,就是活该,技不如人,根本不配活下去。他们甚至不会给你立一块墓碑,更不用说好听的谥号和墓志铭了,你的尸体大部分都会变成荒兽的食物,剩下的一些残渣也会蛆虫眷顾,最后全部化作泥土。这就是你的结局了。”

杨素默然,他没法反驳,这些话虽然难听,但都是真实的,在这个世界上,他一直很卑微,从最开始的奴隶,任人驱使,几经生死之后,侥幸成了自由人,也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谁能想到,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是为了拯救另一个世界,而如今,他甚至还想顺带着把这个世界也拯救了,真是不自量力啊,太可笑了。

杨素终于明白,自己拯救不了任何人,他太弱小了,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凭什么怀揣着这么大的理想?他根本就做不到。

柳芸似乎已经洞穿了他的内心,神秘笑道:“其实你还是有一点机会的。”

杨素就像溺水之人,抓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心中升起了希望,他急切地问道:“只要还有机会,你说什么我都照做。”

“真的么?”

“师兄什么时候骗过你?只要给我一次机会,我的命就是你的。”杨素的求生欲极强,他的眼中闪着光。

“那你得发誓才行啊。”

“师弟,你怎么变得这么不痛快了?我发誓就是,咱们师兄弟之间还能爽约不成?”他手指天地,发誓道,“从今往后,我杨素的命就是师弟柳芸的,言听计从,如有半点违抗,天诛地灭。”

“你一定要记住自己的誓言哦。”说完,柳芸便消失了,世界又重归于黑暗。

杨素忽然觉得身体里灵力跟大洪水一般泛滥起来,丹田浩瀚无边如同大海,墨一样浓郁的灵气从他的肉身溢了出来,又爬满了行天道,他身体一震,力量比大海啸还要狂暴,一下子就将附在身上吸着鲜血的暗影蝰蛇弹了出去,这蝰蛇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哀鸣,便如破布一般碎裂了。

三眼黑熊仗着自己皮糙肉厚,欺身上前,杨素重剑随手一挥,就将这黑熊斩作了两段,连带无数的小喽喽跟着遭了殃。

这些荒兽惊骇这下,四散而逃,杨素的眼中燃烧着怒火,重剑蓄力一斩,破碎了虚空,这一击锁定了妄图逃跑的双翅白虎和雷炎赤狐的气机,就算它们逃到了天边,也逃不过一死。

远处的黑暗里,一条浑身烧着火焰的巨龙凝神望着虚空中的一闪,身体不禁战栗了一下,这巨龙的身躯遮盖了半个天空,不是普通的龙类能够相提并论的,“收兵吧。”它虽有君临天下的姿态,这话说的却很是无力。

“龙神大人,咱们攻村掠寨,无往不利,为何要收兵?”

龙神斜睨了这个部下一眼,“因为我还想多活两年。”它叹了一口气,“归根结底,咱们都是命运的马前卒,现在看起来威风无限,早晚要被真正的强者收拾干净的。”

“既然如此,咱们不干就是。”

“你以为你是谁?”龙神一口便吞下了这个不识相的家伙,“你们给我记住了,这场战争若是胜了,咱们还能再等一千年,若是败了……”

正文 第四十一章 上古青冥破神光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微弱的星光下是一片尸山血海,杨素周身萦绕着墨迹一样的黑色气息,北辰一样明亮的双眸看透虚空,就像修罗场里的神魔。

“虽然是重造过的神体,毕竟修为太低,这一会儿已经到极限了。”柳芸无奈叹气。“谢谢你了。”杨素心里说。

周身的黑气收敛殆尽,没入了他的身体。杨素只觉头重脚轻,身体虚浮,十分难受,他的丹田几近油尽灯枯了,手中的重剑也拿不稳了,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那个昏迷中,原本轻飘飘地靠在他身上的赵缦缨,此时似乎有万钧重。

老修士从虚空中缓缓踏了出来,万道白光加身,就像夜空里升起了一轮皎洁的明月,散发着神圣的气息。

杨素见了老修士,心中大喜,他识得这乃是离境天上的守宫人,当初他们几乎同时进入这个世界,却一直不见这人的踪迹,“你先我一步进入七星传送阵中,怎么现在才现身?”

这老修士面目和善,袍袖飘扬,抚着白须大笑道,“老夫也是要事缠身,不比你清闲。如今机缘到了,你随我走吧。”

杨素不疑,这老修士既然是离境天的人,自然不会害他,况且他有什么疑问需要这人来解答。只是赵缦缨昏迷不醒,让杨素有些为难,“我先将她送回无名村救治。”

老修士摆手笑道,“不可,不可,无名村你是去不得了,我将她救醒,让她自个儿回去吧。”他从袖中取出一粒金丹,弹到了赵缦缨的嘴中,这金丹十分神异,倏忽之间,人就醒转。

老修士见她醒后还是迷迷糊糊的,有些神志不清,情知中毒不浅,又往她眉心打入了一道灵气,霎时之间,赵缦缨便神清目明,恢复如常,一下子就从杨素的怀里跳了出来,脸颊羞红。

杨素见她如此,嗫嚅道,“赵姑娘不要误会,我见你中了那暗影蝰蛇的毒,不得已将你护住,有些冒犯,还望见谅。”

赵缦缨险死还生,岂会在意这些枝末细节,只是女儿心态作祟罢了,“没事。”她又谢过了老修士,心中很是疑惑。

老修士笑道,“此间事了,咱们走吧。”

无名无声无息地挡在了他们的前面,他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了起来,和平时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很不搭调,就像换了一个人,“你不能带走杨素。”

杨素觉得这肯定是一场误会,“无名前辈,这老修士是离境天的人,我也是来自那里,我们是带着使命传送到这个世界来的。”

“那正好,我也是。”无名冷声道,“你可能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都是带着那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降临这里的,大家都以为这里有天大的契机,最后发现原来只是一条断了的修仙路。”

杨素听了不知所措,他无法判断无名的说法是真是假,但是无名这样的人,好像根本没有必要骗他。这两位令人难以企及的大人物为何会在这个时机出现在这里?他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肯定和那个借给自己无上力量的人有关系,那个人一定不是真的柳芸,只是化身柳芸的样子罢了。他很清楚,那一定是某一位大人物残存的元神,这位大人物寄宿在自己身上的目的又是什么?

杨素知道为何那残存的元神一定要自己发誓了,那是一道契约,自己一旦违背,很可能就会被反噬。生死之间,他不得不同意这个契约,自己一个人的命换回来两条人命,这个条件其实很公道,他没有理由拒绝。

老修士双眸一凛,神光大绽,哂笑道,“修仙之路本是九死一生,岂有容易的?你自己不能成功,又何必怨天尤人,岂不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你还是让开吧,免得身死道消,几千年的修为毁于一旦。”

无名神色冷漠,无动于衷,他身上的布衣无风鼓动,虚空之中凝出一把天剑,青光森寒,如同青苍天界,浩瀚无边。

这个世界上的好剑,大多是用强大的妖兽内丹炼成,所以剑中常可见到妖兽本真的形态。这剑却完全不同,明显不是这个世界的工艺。

杨素虽然没见过天剑,但是他博览群书,见识也不少,他知道眼前的这把一定就是天剑,仅次于仙剑的存在。

无名能够把天剑融入自己的意志,无中生有,虚空凝剑,这种境界,也是不容小视的。

老修士原本有些轻慢的神色也变得凝重了,他已经证了天仙道果,大帝之下,都难入他的法眼,只是这把剑确实非同寻常。

“青冥?”

“你总算还没有老眼昏花。”

“好,既然如此,可以一战。”老修士须发皆张,暴喝一声,他头顶的虚空中也出现了一把神剑,发出耀眼的七彩光芒,就像小号的瑶光。

紫微星垣有北斗七星,乃是七个关联起来的小世界,那里的道源便呈现七彩形态。昊天在紫薇星垣证了混元道果,七星世界正是在他的掌控之内,是这浩瀚宇宙中不可多得的修道圣地,老修士手中的剑定然也是出自那里。

杨素知道天外有天,宇宙浩大,古书中的记载未必都是虚言妄语,传说也很可能是真的,两位大仙的手段完全刷新了他的认知。

双剑凌空,闪电般交击了数次,七彩神剑最终不敌,化作了点点星光,消失在了夜空里。

老修士叹道,“上古的名剑,果然不是我这粗制滥造的劣品能比的。不过,劣品也有劣品的好处,至少制作起来容易,我当初走出七星世界的时候,早知道这些小玩意不耐用,所以一次性做了几千把备着。”他的周身凝出了十三把七彩神剑,依次排列,蓄势待发,“你这身修为,在这个世界里死熬着,的确可惜了,若是没来这里,怕是离证混元道果也不远了。”

无名神色略显悲哀,这番话说到了他的痛处,“杨素给我吧,圣人的赌局,不应该牺牲这么多无辜的人,就让我来结束这一切。”

“大道之下,谁又是无辜的呢?当年离境天上的祸乱,多少大仙陨落?这方世界是罪恶的源头,是必须要镇压的,昊天大帝并不是为了争一时意气,而是防患于未然,你知道的,最好的办法便是改变这个世界的大道规则,这么多年了,你们为什么还不愿放下?”

无名笑道,“我等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大帝之争,归根结底是两位大帝的事情,我只希望他们之间的赌斗是公平的。”

“我可以答应你,你要的公平一定会有的,现在可以把人带走了么?”

“当然可以。”无名让开了前路,在对方十三把神剑的压迫下,他没有把握全胜,“杨素,你是为什么而修道呢?”

杨素愣了一下,他心里的答案从来都没有变,“为了掌控命运。”

老修士摇头,神色微变,这种大话,他都不敢说,这少年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无名笑道:“我相信你,无名村随时欢迎你回来。”他的心里从来没有这么爽快过,这也正是他一直埋藏在心里的答案,你一直想要掌控命运,却没有契机,一直在这个荒芜的世界里苟活,意志也快被消磨殆尽了。少年的回答让他对前路又充满了信心,他比自己运气好,他得到了这最关键的契机。

杨素跟着老修士来到了世界的尽头,荒芜之地,神光闪现的高山耸立在眼前,山下有一口寒潭,深不见底。

荒芜之地里,随处可见强横的荒兽,龙类居多,那些荒兽见了两人,蛰伏于地,不敢轻动,杨素奇道,“你一直和这些荒兽为伍?”

“正是。”

杨素有些后悔,屠村事件后,他对荒兽之类十分反感,“这些荒兽到处祸害人类,咱们跟它们混在一起,不是为虎作伥吗?”

老修士笑道,“荒兽虽非人类,也有灵性,双方互相攻伐,岂能厚此薄彼?”

杨素难以认同,他自然清楚这个世界的弱肉强食是无奈之举,双方难言对错,但是他作为一个人类,怎么能站到荒兽的立场?

两人走到寒潭边上,老修士正色道,“不要去看那寒潭,一步跨过去。”

杨素见他说的认真,不敢违逆,他跳过寒潭,正好踩上了上山的石阶,“寒潭为何不能看?”

“那是魔渊,是这个世界恶欲的化身,你一旦看了,可能会有不好的结果。”

杨素有些不信,这说法也太玄乎了,世界的恶欲化作一口寒潭?“那你还住在这种地方?不怕污染了仙体?”

“我又不看它,怕什么?”

“你既然自己都不看,怎么知道它是世界恶欲的化身?”

老修士叹气道,“小伙子,好奇害死猫知道么?当年混元大帝创造这个世界的时候,将世界的恶欲都封印进了这魔渊里,然后将这里设立了禁地,派天兵守卫,这个道理和昊天大帝的七把仙剑差不多,都是为了镇压恶欲。我们修仙之人,若是不能斩除恶欲,贻害无穷,就像那些四处作乱的天魔、地鬼、巫妖、修罗,哪一个不是翻手之间就毁灭了一方世界的。”

杨素听了直咋舌,他这下有些相信了,七把仙剑镇压了下界的群魔,这口魔渊收集了仙剑世界里的恶欲,其实也是为了消除修道者的魔心,可见两位大帝的大道规则虽然有所不同,初心却是相似的。

“这魔渊的封印难道被解除了么?”

“你小子倒是不算太笨,正是因为如此,那地方才看不得,魔心一旦被激活,后果不堪设想。”

“这玩意这么吓人,为啥不重新封印起来。”

老修士被问的有些不耐烦,“你怎么这么多问题,魔渊的事情你别管了,这个世界灵气枯竭,就算出了几个邪魔,能成什么气候?”

杨素无语,他隐隐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这阴谋可能还与眼前这位看起来和善的老修士有关,他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上了山巅,那里立着一座古老的神庙,神光熠熠,瑞气氤氲。杨素见这景象,与离境天宫有几分相似,这里大概就是昊天大帝对这个世界的征伐开始的地方了。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存亡契机系一身

神庙的正中是一尊荒狼王的石像,这家伙虽然头上多了一道奇怪的印记,但是模样是一点都没有变化,神态也栩栩如生,好像那只特别能苟的大白狗,正站在那里,摇尾乞怜。

杨素看了直想笑,“这种家伙也能住进神庙里?”

老修士正色道,“它就是这一代的荒神,已经出山了。”

杨素止住了笑声,荒神,这个名字不得不让他心生畏惧,“就是那个打败了混元大帝的荒神。”

“差远了,这只是个残次品,不过就算是这种蹩脚的实力,也足以毁灭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人类了。”

杨素陷入了沉思,以他对荒神传说的了解,这神秘的存在一千年降临一次,每次都要给这个世界的人类带来毁灭性的打击,如今看来,荒神似乎并不是同一个存在,而是对某种力量的统称,“荒神到底是什么?”

“最初打败混元大帝的那个荒神就是昊天大帝,不过这只是这个世界的传说而已,大帝之间想要分出胜负谈何容易?况且两位大帝也做不出这种蠢事,他们一旦真的拼个死活,那毁灭的可不止这一个世界,那些蛰伏在黑暗里的天魔、地鬼、巫妖、修罗们必定趁机而动,攻占离境天,那么离境天所关联的十方世界都难免遭受灭顶之灾。”

杨素听了心跳的厉害,那些黑暗里的东西该是多么可怕,他所经历的的各种,渺如沧海一粟,实在是微不足道,“两位大帝既然没有分出胜负,他们是怎么做的呢?”他很想知道结果,很想知道大帝们到底存着怎样的胸襟,稳定这十方世界。

老修士不厌其烦,娓娓道来,“混元大帝的仙剑世界严重破坏了离境天的秩序,其中的因果,他是难辞其咎的,这仙剑世界也必定要承受天地劫难。两位大帝权衡之下,定下了契约,他们同时退出了争斗,混元大帝散了这里的大道,导致灵气枯竭,不再适合修仙,昊天大帝将七圣宝珠这件天道法器给了归附他的真龙,又留下了一道成就荒神的法则,每一千年解封一次。”老修士说完这些,突然叹息道,“大帝的手段对于这个世界的人类的说,未免过于残忍,但是,这都是他们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也是他们重获新生所必须要经历的苦痛。人一旦犯了错,就得承担相应的责任,谁也逃避不了的。”

这个世界的历史,杨素知道的也不少,那似乎没有尽头的人兽之战,原来都是大帝的手段,“荒神是昊天大帝留在这个世界里的天劫执行者?”

“这样理解也差不多,不过我还是觉得行刑者这个称呼更合适。”

行刑者,杨素忍不住缩头,屠刀之下都是滚滚人头,这是一个可怕的称呼,这也意味着,荒神降临绝对不是玩玩而已,它是真的会去想要毁灭这个世界的人类,“但凡事契约,总得有结束的条件吧,这种天罚,怎样才能终结呢?”

老修士笑道,“这就是你来到这里的目的了,两位大帝,无论是谁的大道规则重临,轮回也就结束了。大帝们有时候就像小孩子互相呕气,他们都想证明自己是正确的,然后找到第三个人,让他来做个裁判。只是,给大帝们做裁判可不太容易。”

“大道规则,重临?”杨素更加迷惑,“只有大帝们才能掌握的规则,他们自己不出手,如何重临?”

“你的行天道正是为此而生,只要找回七圣宝珠,此剑就能成了,昊天大帝的规则自然有办法重临。至于混元大帝的规则,则是要将他封存在各处的元神重新聚合起来,也能让这个世界重新充满灵气,只是这混元大帝挑剔的很,想要获取他的认可不太容易,如今他的一道元神终于在你身上显化,可见对你也是寄予了厚望。”老修士突然变得神色凝重,“你身上同时具备了两种可能性,这可是万古未有的奇事。这个世界的命运都在你的手中,你的选择至关重要,明白了么?”

杨素惊呆了,这样看来,寄宿在自己身上,还变成柳芸模样戏弄自己的,还有那次在矿山之下救自己性命的,都是混元大帝的一道元神。他想起了在矿山下,那个中年人曾经问过自己身上残存混元气息的事,难道他和柳芸真的有某种关联?若是果真如此,那这一切便不是巧合那么简单了,像是被人有意安排。

老修士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天下苍生的命运,都逃不脱圣人有意或者无意的安排,你不必介怀。虽然圣人安排了你的开始,却决定不了你的结束,你能走到今天,自己才是决定性的因素。所谓天下永远不会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他们就算走着同一条路,也总会有不同的结局。”

杨素了然,两条路摆在了他的面前。七圣宝珠是一定要得到的,这是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终归还要回到原来的世界里,面对那个世界的劫难。重新聚齐混元大帝的元神这事,相信也逃避不了,他们之间早已订立了契约,命都是他的,虽然大帝未必稀罕自己这条贱命,但是替他跑腿是少不了的。杨素想到这些,反倒轻松了不少,任重道远,总算有了头绪,不再跟以前一样,像无头苍蝇。

杨素道,“你会帮我的吧?”

“当然,我来到这里的目的之一,就是帮你找回七圣宝珠,这漫长的岁月,真龙被屠杀了,龙神继承了大部分的天道至宝,现在龙神也多半已经陨落,这天道法器散落到了各处,要是让你自己去找,只怕一千年也难以找全。”

“我曾经在葬龙岗的地底深处,找到了一颗,古书上说他的神龙宝珠,是龙神倚仗的至宝。”杨素将重剑横在老修士的面前,上面已经点亮了三颗星辰,乃是玉衡、瑶光、开阳。

老修士见了,笑道,“七圣宝珠中的天枢道源正是在这座元始山上,你这就随我去取。”

两人出了神庙,只见这元始山中神光大绽,的确像是内蕴了宝物,他们来到了一处山洞,只见洞口的石壁上写着“混元三生洞”,杨素觉得奇怪,问道,“这名字倒像是混元大帝的遗迹。”

老修士止步笑道,“这里的确曾经是他的一处道场,如今荒废了,只是大帝的禁制还在,用来存放宝物再好不过了,这也是七圣宝珠里最难获取的一颗,只有你能做到了。”

杨素进入洞中,却没有受什么限制,只是因为他身上既然存了混元大帝的元神,这里的禁制自然不会触发。

古洞十分质朴,没有什么多余的物件,天枢宝珠高悬在洞中,光芒四射,杨素早已轻车熟路,一手行天道,一手托住了宝珠,那宝珠里的光华逐渐就被他的行天道吸收殆尽,化作了一点深沉的星光。

这行天道得了四种道源的力量,依然沉寂无异,跟一把普通的剑没有什么区别,他想着这画龙点睛,眼睛没点完,剑中的剑灵怕是没法觉醒的,剑灵不觉醒,这便是一件死物,纵然蕴藏天大的力量,也是使不出来的。杨素想起了李无衣,他那样一个刚强的人,灵魂被锁在这剑中,一定很不甘心,很寂寞的吧。

杨素从洞里走出来的时候,老修士已经不见了,只是在虚空中留下了一道金文,文曰:“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生死存亡,自然天成。”

杨素修道多年,自知微言大义,这老修士不辞而别,却特意留下这些金文,正是希望他能踏出自己的一条路。这可能也是为了遵守与无名之间的约定,让大帝之间有一场公平的赌斗。

杨素站在山上,远望着这苍茫大地,长吐了一口气,心中的压抑一扫而空。他不再迷茫,他知道这个世界的存亡,已经系在自己的身上了,这不是无所欲为的权柄,而是重若千钧的责任。

荒神重临,荒兽肆虐,无名村里有无名坐镇,不怕有失。可是天剑城中,情况复杂多变,那里的人固步自封,很可能会毁于一旦。杨素想起了在天剑城的日子,他决定先回去看看,纵使前路迢迢,他也会一步一步跨过去。

柳芸突然出现在了他的意识里,“你现在就想回去?只怕半路就要被荒兽吃掉了。”

杨素笑道,“不是还有你么?你不希望我死的吧?”

“你又不能无限承受我的力量,而且使用的次数过多,很可能会让这道元神磨灭。”

“那怎么办,咱们总不能一辈子躲在这山上吧?”

“我倒是有个办法,只是有些冒险,以我对你的观察,勉强是能做到的。”

“我知道你是大帝,咱们现在又是共生的关系,你总不会坑我吧,有什么说什么,况且我都发誓了,这条命任你驱使了。”杨素诚心满满,“我知道,若是没有你的帮助,我早死了,你救了我两次。”

“你想多了,我主要还是考虑到自己的前途,万一你失手,这样的机会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我虽然将元神留在了这个世界,但是生魂却被昊天那个混蛋拿去做了人质,幸好没受虐待。”

“生魂?”

“就是生命的本源,不能与生魂合体,元神重聚了也无法真正解脱。”

“难道你真是我师弟?”

“切,你以为我想,这是没办法的事,我的生魂被封印了记忆,受轮回之苦,不过,这昊天看起来是遇到麻烦事了,才专门给我安排这个重生的机会。那个奸诈的小人,说好了公平赌斗,结果事后我仔细一想,输赢都在他的掌控里了,我他吗只剩下拒绝的权利。”

“这就是你一直不想找人帮你聚拢元神的原因?”

“差不多是吧,不扯这些了,咱们谈正事,你愿意冒险试一试么?我虽然心里还是不太踏实,不过,你应该可以的。”

“你的办法是什么?”

柳芸沉默了好一会,显然心里也是没底,“下魔渊。”

魔渊?杨素倒吸了一口寒气,他不知道那寒潭下面到底有些什么东西,但是老修士的警告,言犹在耳,让他不得不心生畏惧。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山谷力战退龙神

叶依带着上万人的队伍出征的第十天,还是没有多少收获,目之所及,都是荒凉,过了一片荒凉之地,便是下一处荒凉之地。这样下去,他们只得班师回天剑城,落得一身灰头土脸。

队伍中的怨言越来越多,大家本来是冲着一线生机出的城,如今不过是从一个困境闯入了另一个更艰难的困境。这样的结果,谁也无法接受,他们至少需要猎杀大量的荒兽作为给养,最好还能遇上几座丰厚的藏宝地,那才算不虚此行。

谁愿意跑到这种荒芜的地方来吃土呢?天剑城里的日子虽然难熬,总能熬过去的,现在是已经快要熬不下去了。

太阳落山之前,队伍在一片谷地里安营扎寨,深谷扎营本是行军的忌讳,但是,叶依也没有办法,现在大家心里怨气颇大,若是连晚上都没法睡个安稳觉,只怕会有哗变。山谷里取水方便,又能挡住风寒,大家对这地方都很满意。

“这里可是死地,你真敢冒险啊。”王夫忧心忡忡,他本想让队伍就地驻扎在谷外,那地方四面透风,虽然住着不太舒服,至少逃跑的时候也方便,也容易施展开。

“你多虑了,一群畜生而已,难道还懂得用兵之道?”叶依站在山顶上,极目远眺,笑道,“这四野空旷,若是荒兽真的夜袭,咱们设在山上的岗哨也能及早发现,大家有充足的时间准备战斗。”

王夫不再多言,叶依所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不知为啥,他的心里总是难安。他独自行走大荒大半年,养成了一种几乎野兽的敏锐。

山谷里一片昏暗,天气寒冷,大家早早地躲进了帐篷里,夕阳下,叶依看起来有些落寞,她轻叹自嘲道,“以前大家还能围着篝火,唱着高歌,吃烤肉,喝烈酒,舞剑助兴,现在什么都没了。”

“物资匮乏,大家都得省着些。征战本就是一件孤独的事,大家虽然坐在一起,心却隔了很远,生存之争,不可能是载歌载舞的,早晚都要刀剑加身。人们都说,用惯了刀剑的人,血都是冷的。”

叶依苦笑,她能感觉到,这一路杀来,队伍中的人,的确是越来越冷漠了,他们都变成了独狼,冷酷无情,谁也不愿意虚情假意,强装欢笑,“世界的劫难面前,人类的血早晚都会冷掉,自己将它冷却,总比被冷却要好。只是,士气如此低落,你觉得我们还能撑多久?”

“最多半个月,那些意志不够坚定的人就会崩溃,他们会做逃兵,如果处置不当,很可能导致不战自溃,甚至引起内部的自相残杀。”

叶依低头陷入了沉思,赤红的霞光与她发髻上的火羽交相辉映,如同浴火的雏凤,她抬起头的时候,神色坚毅高亢,“我不会后退一步,也不会辜负先生的期望。”

王夫独立在山头上,又唱起了那首高歌,“壮士功名尚未成,呜呼久不遇阳春!君不见……”他一边唱歌,一边舞剑,寒风呼啸,鼓起了他的衣袖,钻进了他的身体里,他也全然不顾,直到歌声唱尽,剑舞将息,他便望着夕阳就地坐下,喝了两口烧酒。他知道,今晚注定不会平静,他要守夜。

寒夜里,岗哨们大多裹起来兽皮,打着盹,他们连着十天都没见到什么荒兽,早没了出征时候的警觉。大家都在传言,荒兽都跑到世界的最西头冬眠去了,离这里少说也有八万里,以他们的行军速度,估计要走三个多月。

王夫却不敢睡,冷风与烧酒的连番刺激,让他没有半分睡意。他的铁剑深深地插进了泥土了,远方一旦有了动静,他都能够察觉到。这是他荒野生存的经验,若是想活的久一些,就得时刻关注周围的动静,这种事情容不得一点疏忽。

他知道,该来的一定会来的,果然,他的铁剑剧烈地震颤了起来,他大吃一惊,如此大的动静,说明那些荒兽离的很近,而且实力不俗。他可以肯定,这些荒兽早就埋伏在了附近,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偷袭。

王夫不敢迟疑,他赶忙敲动了预警的鼙鼓,响声震天,整个营寨都躁动了起来,点上了火把,咋咋呼呼。

荒兽从西面的高山上俯冲了下来,冲入人群肆意撕咬,那些惊魂未定的修士瞬间就被吞食,鲜血飞溅。修为高深的纷纷持剑反击,他们的心里也是十分惊骇,若非预警的及时,纵使本领通天,也难免要丧生在荒兽的爪牙下,这些畜生从天而降,无声无息。

远处的天空,一条巨大的火龙盘旋着,照亮了半个夜空,正是一条火龙神。夜空里数不尽的荒兽飞掠而过,就像蝗虫过境,其中还夹杂着几十条龙类。

剑气纵横,喊杀冲天,人类被压制在狭窄的谷地里,进退两难,一片混乱。

叶依知道,最大的危险还是来自天上,那些强大的龙类只要吐出几口龙息,她的这支万人队伍,就要彻底完蛋了。

王夫站在山上,剑气凌空,他已经奋力斩杀了两条火龙,那两条火龙若是越过了这座山,整个山谷都会化作一片火海。

荒兽的数量实在太多,它们冲锋起来像是疯了一样,完全是在玩命,王夫就算修为高深,也抵不住这种消耗,刚才的两条火龙,已经让他的丹田里空虚了大半,若是再来两条龙类,多半都挡不住了。

他心急如焚,指望着叶依能调度好这支队伍,若是队伍乱了,那就回天乏力。他已经看到了远处那个最危险的存在,那个存在的气息如此凶险,就像主宰了生死的神明。

叶依神色还算镇定,她先是让叶蒙等家族里有威望的元老组织大家退出峡谷,然后带着剩下的数百个高手,一起飞上了山顶。这些人都是天阶顶峰的修为,在西面的山峰上依次排开,组成了一道剑气长城。

几道龙息吐来,整座山都变成了冰山火海,人类的高手接连陨落,防守出现了缺口,一条苍龙从这缺口里钻了进来,龙息之下,死伤无数。在这生死之间,众人也不敢有丝毫怠慢,祭出武器力战苍龙,只是他们的修为太低,上百道剑气砍在苍龙的鳞甲上,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修为不够,根本破不了龙类的防御,只有天阶顶峰以上的人,才有与龙类战斗的资格。

叶蒙等人慌忙组织人手抵抗,若是放任不管,他们谁也跑不掉,而那些挡在山上的人,根本无暇顾及这里的情况。他自认为修为还算高深,全力劈出了一道剑气,竟然也没能伤得分毫,这状况令人胆寒。这是一个残忍的事实,在龙类面前,他们这些人只能等着被屠戮。

他们的胆气寒了,也就完了,谷地里的人丢盔弃甲,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秩序全无,哭喊和惨叫的声音惊天动地。

叶依眉头微蹙,荒兽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她没法顾及那些四散而逃的人了,现在只能是生死各安天命。她最大限度地催动了灵力,身上就像燃烧起了火焰,她凌空而起,冲向了远处的那条巨龙。

若是不能尽快斩杀龙神,她的力量终会被慢慢消磨殆尽,现在只能拼死一搏了。

叶依祭出火凤剑,剑中的九头火凤呼之欲出,它绽放的火光,比龙神还要耀眼,照亮了整个夜空,就像高悬在半空中的烈日。

火凤剑周围的荒兽尽数化作了灰烬,稍远些的也开始躁动不安,这剑所发出的威能,实在是太震撼了,荒兽见了都有些胆怯。人类的高手却是心中暗喜,燃起了希望,战意陡升。

山谷里那些手足无措的低阶修士见天色忽然明亮了起来,起初还有些惊疑,又见白发老修士飞身而下,一剑斩杀了肆虐的苍龙,高喊道,“败退者无功,杀敌者有赏,诸君既已立志征伐大荒,岂能再惜命苟活?”

谷中的众修士听了,面色惭愧,如梦初醒。他们纷纷挥剑,喊杀着冲上了山顶,一个个奋不顾身,如同初生猛虎,人类的气势渐渐占了上风。

龙神祭出一颗七彩宝珠,光芒夺目,气息神圣,这七彩宝珠与火凤剑交击,两件宝物碰撞了数次,难解难分。

叶依自然识得这龙神宝珠,她在古书上看过这件宝物的记载,带着龙神宝珠的龙神虽然强悍,也不是无敌的存在,当年的无名少年就曾经斩杀过宝珠护体的龙神。她叶依也一样不会畏惧,她若是退却半步,身后的近万人类都将化作齑粉。

夜战持续了好几个时辰,喊杀声渐息,双方损失都很惨重。荒兽见难以取胜,天亮前退出了战场。

龙神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黑暗里的时候,叶依终于力竭倒地,她再也撑不住了,强行燃烧体内的灵力,让全身的经脉损伤了大半,想要完全复原,十分不容易。所幸的是,龙神也被重创,他们暂时是安全的。

这次的山谷夜战,他们死伤了两千多人,三十八位天阶顶峰的高手,收获也不少,荒兽的内丹不计其数,那些被斩杀的龙类更是不可多得的珍宝,皮肉骨血都能被利用起来。

主营帐里,王夫望着昏迷的叶依轻声道,“叶家主,真正的毁灭快要来了,你还撑得下去么?”

他走出营帐,外面到处洋溢着喜气,这次的收获的确很大,有了这些,他们的实力很快就能提高一个层次。

王夫望着眼前的焦土,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正文 第四十四章 两害相权取其轻

昨晚的战斗虽然打退了强敌,但是叶家主的伤势让这场胜利黯然失色。这个队伍若是没有了叶依的支撑,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翻不出什么风浪。

狂欢是短暂的,失意的情绪在队伍里不断蔓延,还有退回天剑城的流言。这一趟的收获很大,损失也是惨重的,尤其是对于叶氏家族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所有人都祈祷着叶家主能够醒过来,并且完好如初。

叶依的营帐里,请来了几个道行高深的修士,这些人都是医道方面的高手,擅长炼丹制药,在天剑城里小有名气。他们依次上前,小心地查看了叶家主的伤势,皆是摇头叹息。

“上中下三丹田都受了重创,全身经脉多处断裂,就算勉强醒过来,修为最多只剩下三成了。”

“可惜叶家主惊世之才,修道之路竟要断绝于此。”老者说完,眼泪不禁满眶,“年纪轻轻就要遭受如此劫难,岂是天意?皆为救我等枯朽之人尔。”

众人听了,呜咽不止,叶依变法之后,民望极高,如今又舍身取义,怎么不令人动容。何况英年遭厄,尤其痛心。

叶蒙怒道:“你们这些人,只知道哭有什么用?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他深知叶依若是受损,他们叶氏家族就毁了。树倒猢狲散,别人可以是猢狲,他叶蒙却是大树上的枝叶,是没有退路的。

“办法肯定是有的。”

叶蒙眼睛一亮,笑道,“你倒是早说啊,何必这样气人。”

“圣人临世的话,能助她完全恢复。”

叶蒙听了,凝住了笑脸,他想动手打人,生生忍住了,“这个办法怕是不太现实,还有其他的法子吗?”

“哎,圣人若是还在世间,咱们也不会这么艰难了,这事情确实不靠谱。不过,世界广大,也许圣人在某个地方留下了金丹妙药,想来也可以助叶家主恢复。”

“圣人的丹药?”叶蒙思忖了好一会,他觉得这个说法还算靠谱,环顾众人,高声问道,“各位可有什么线索?我叶氏家族定然厚报大恩。”

大家都低头不语,远征之前,他们都没出过天剑城五百里开外,对这个世界陌生的很。虽然书籍多有流传,但是肯定不会写圣人丹药的事,就算偶有记载,也早被别人寻去了,哪能轮得到他们?

叶蒙气急,甩手出了营帐,来到了议事的大帐,十几个元老正在争论不休。这些人分成了两拨,叶氏元老站在一边,王夫带着一些招募而来的寒门高手站在了另一边。

叶蒙进了大帐,默默地站到了叶氏这一边,他这人修道的资质并不算太好,靠着无数的灵石,勉强堆上了天阶的修为,一直难以精进,没法跟那些天阶巅峰的高手相提并论。但是他善于钻营,能够结交朋党,在叶氏家族里很有威望。

“叶蒙兄,你是叶家主的叔伯辈,德高望重,是最有资格代表家主发声的,你说是退是进?”说话的是一位叶氏分家的主事,他斜瞄着王夫等人,阴阳怪气,显然对这些人的决定十分不满。

叶蒙见帐中气氛紧张,勉强一笑,问道,“你们的意见如何?”

“我们这拨人人主张退回天剑城,从长计议;对面的狂徒还在做着西征的美梦呢。”叶氏分家的主事不屑道,“若是没有我家的家主力挽狂澜,大家都得死在这里,如今家主不省人事,谁还能抵挡那些荒兽?”

叶蒙有些揪心,自己人首先背叛,让他略有些意外,只是这种异样的神色一闪而逝,他也是家族出身的子弟,自然能够理解身后这些叶氏门人的心思。

王夫沉声道:“咱们好不容易出城五千里,此时折返,锐气尽失,只怕从此再难成事了。况且那些荒兽既然退去,想必也是没了一战之力,正应该趁着此时,一鼓作气,西进大荒,一是可以不断增强自身的实力,二是可以及早与其他的人类联盟,共同对抗荒兽。”

叶蒙问道:“王老先生对大荒了解多少?”

王夫虽然有些见识,但是茫茫大荒,他所知其实有限,只得老实回答,“大荒之大,纵横十万里,老夫也只能知道其中一二。”

“既然如此,你所言都是揣测,贸然西进,怕是全军都难保,柳氏先祖的事情,可是历历在目啊。”

王夫道:“咱们出了天剑城,便是赌上了性命,岂能瞻前顾后,裹足不前?”他身后众人纷纷鼓噪赞同,这些人出身低微,却都是修道的天才,此次西征,他们进境最快,是这支队伍的中坚力量。

众人相持不下,不欢而散,只等着叶依醒来决断。

叶蒙等叶氏宗族负气出了大帐后,王夫身后一位文质修士上前言道:“叶蒙等人既然生了退意,怕是会对叶家主痛下杀手。”

王夫听了大惊失色,“你何出此言?”

文质修士一脸淡然,心思通透,“叶氏家主受了如此重创,怕是再难回到巅峰状态,必然压制不了其他三大家族,所以常理来说,叶氏已经破釜沉舟,是最不能后退的,他们一旦回了天剑城,暴露了自己弱点,所有的利益都会被瓜分殆尽。今日叶蒙等人反常理而行,我就知道他们必然心生了歹意。如果这些人杀了他们家主,主动向其他家族投诚,虽然从此失去了大家族的庇佑,想来一世安稳也不是难事。”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说法虽然有些耸人听闻,但是推断合乎情理。

“叶家主才德兼备,岂能任由小人算计?”王逵提剑怒道,“我这就去除了那几个祸害,若是将来叶家主责怪,我抵命就是。”

王夫制止,言道,“文轩所言有理,我们须得加强防备,以免遭人算计。只是这些也都是推测而已,我们若是冲动行事,必会导致内乱。”他望向名唤文轩的文质修士,问道,“你可有什么解决争端的好办法?”

文轩笑着摇头,“岂不闻谣言四起,祸乱必生,城池失火,殃及池鱼。”

这话中的含义,王夫自然明白,队伍里到处都是回天剑城的传言,屡禁不止,很明显是某些人的有意为之。人心散了,争端是避免不了的,这场内乱早晚会来,他沉默了许久,“王逵,你守在叶家主的营帐外,以防不测。这件事情,我会亲自解决。”

叶依醒来的时候,只觉全身都痛的厉害,体内的灵力也有些凝滞,最多能发挥三成的实力。在危机四伏的大荒里,身受如此重创是件坏透了的消息,但是,那个时候,她不得不拼命,这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她调息内视了一遍自己的身体,全身的经脉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上、中、下三丹田也损伤的严重,她很清楚这么严重的伤势意味着什么,这是她人生第二次觉得如此失落了,整个人就像掉进了冰窟里。

第一次的时候,侥幸得了一颗应龙的内丹,修复了伤势,这一次要严重的多,就算再神异的丹药,也难以将伤势复原了。她十分沮丧,对于修道之人来说,修道之路突然断绝,比死还要难受。

服侍的侍从见家主从昏迷中醒来,泣道,“您终于醒了,出大事了,王夫将叶氏的元老都控制了起来,怕是要谋反。”

谋反?叶依一怔,她意识到自己还是这支队伍的首脑,大局还需要她来主持,“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侍从便将自己所知道的一股脑儿说了出来,“这些天,大家本来都准备着回天剑城修养了。叶蒙带着几个人说是来帮您收拾行装,被王夫的人拦下,不让进帐,还给抓了起来,后来,我听说咱们叶氏的元老几乎都被关起来了。现在叶氏的人正在和王夫的人相持着,双方随时都可能暴动。”

叶依听了,火气上涌,差点昏厥过气,她明白自己深受重创,此时回天剑城,正好暴露了弱点,无异于自投罗网,这叶蒙怎会如此糊涂?她越想越惊,忍着伤痛,垂声道,“你去把王老先生请来。”

王夫来到营帐,见叶依神色萎顿,早没了之前的气象,心中哀叹惋惜,“叶家主重伤在身,不宜过度操劳,这里的事情我会处理好,你安心养伤吧。”

“叶蒙等人是不是想要谋反?”

“不论如何,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若是退回去,就会全功尽弃。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叶依缓了口气,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叶蒙等人不能留,他们若是把这里的事情传回了天剑城,那些留守在天剑城中的老弱都要遭难。”说完,她轻轻躺下,闭上了眼睛,“这件事情我会亲自去做。”

她不是一个残忍的人,连想要杀她篡位的叶长青都放过了,但是此时此地,她不得不做出这个残忍的决定。

刑场布置的很简单,也很郑重,叶蒙等几个叶氏的元老被绑上了刑台,下面的数千人剑拔弩张,若非叶依坐镇,早已乱了。

叶蒙等人在叶氏的影响力很大,想要杀掉他们,必须叶依亲自动手,而且还要名正言顺,否则后患无穷。

叶依冷厉地望着叶蒙,怒问,“你为何要背叛叶氏?”

叶蒙梗着脖子,大声道,“家主,你不要被外人蒙蔽了,王夫那些人想法设法除去我等,最后的目标还不是为了打垮叶氏?我们这些人都是叶氏的子弟,世代受到家族的荫蔽,怎么会起异心呢?”他巧舌如簧,说的台下叶氏子弟情绪激昂,高喊着放人。

叶依不动声色,又问,“退回天剑城,可是你们的主张?”

叶蒙道,“你重伤之后,实力最多剩下三成,若是贸然西进,再遇到那晚的偷袭,大家岂有活路?还不如趁早回天剑城修养,从长计议。”

叶依冷笑道:“如此,尔等就是罪不容诛了。我伤势早晚都要复原,你却偏偏此时撺掇大家回去。那三大家族与叶氏已经分道扬镳,迫于我的力量才勉强屈服,若是这种时候进了天剑城,我们叶氏还能幸免吗?”

叶蒙等人听了,脸色土灰,心知自己难逃一死了,慌忙跪下求饶,被叶依一剑,尽数斩了。

“我重伤在身,需要调养,今后所有人都要听从王夫老先生的调遣,哪个若还敢自作主张,便是叶蒙等人的下场。”她脸色很苍白,脚步也虚浮,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话说的很轻,却有一股道不明的威严。

冬天的暖阳,映着她身上的血渍,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就像女武神在一场血战之后,独自站在落日下,沐浴着世间最后的一点光明,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眷恋,口中轻声说着“长夜将至”。

正文 第四十五章 魔渊深处藏仙剑

杨素再次来到了元始山下的寒潭边上,他低头望去,没有发生什么异样,心中稍安。只见这魔渊如同镶嵌在地上的一面明镜,映照着山色,和他那张略显柔弱的脸。

忽然,潭水剧烈地震动了起来,杨素脸色煞白,跳到了远处静静观望,他很是好奇,自己倚仗着体内的定神珠,不受魔障的侵扰,才能从容面对这方寒潭,这什么东西,竟然已经潜入到了魔渊里面。

“这魔渊封印都破了,昊天那家伙可真能给人设难题。”柳芸的语气有些无奈,“这下面不知道有多少可怕的东西呢?”

杨素早有疑惑,“他为何不重新把这里封印了。”

“将恶欲封印起来可不是他的风格,他是个斩魔狂人,眼中容不得沙子,直到这个世界的恶欲都清除殆尽,变得纤尘不染,他才能满意一笑。你说他是不是一个疯子?”

杨素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想了一会,问道,“修仙人常说道魔不两立,又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道魔之争,到底争的是什么。”

“你这人看起来傻傻的,竟然也会思考这种关乎修行本质的问题。我跟你说吧,无论修道修魔,都能成仙成圣。修道人总是强调修心,只是不想让门下弟子误入魔障,道魔的差别,系于一心。但是修仙人若只是修心,也是毫无用处的,凡尘中人皓首穷经,终究一事难成,这些人就是太执着于修心,总觉得自己守着圣贤的经文,秉持着赤诚道心,就能自然成仙了,其实可笑。”柳芸侃侃而谈,他对杨素这人是越来越感兴趣了,也难怪自己在下界的本体会与这人如此亲近,要知道,他的生魂虽然没有记忆,但是先天的道体,对万物有一种近乎本能的认知,也可以说是大道相合,自然亲善,“道魔之争,争的是成仙契机,争的是长生之路,争的是天命所归。修仙本是一条争强好胜的路,正邪善恶,此消彼长,若是没有大道之争,大魔就会横行无阻,大魔若是无人与之争,邪魔外道之下,生灵哪得安生?”

杨素心有所感,他从没做过什么恶事,却屡遭险境,皆是因为自己实力不济,可见修心并不能保自己一世无虞,要想走完这条修仙路,就得争命。

不远处,魔渊里的动静越来越大,最后从里面窜出来一条龙,杨素认得,这是一条螭龙,螭龙没有角,缺乏威严,看起来就很弱质,战力在龙类里算是比较差的。

这螭龙出了魔渊之后,飞上半空,张开巨口,对着杨素狂喷了一口龙息, 这龙息来的极快,以杨素本身的修为根本不可能躲避,混元大帝的残缺元神不得不再次耗损,黑色的灵力冲刷着杨素的身体,力量暴涨。

螭龙的一双眼睛像灯笼一样点着邪火,明显是中了魔障,看起来很是狂躁。

他一剑就劈散了龙息,又飞出一剑,将螭龙斩杀了,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在圣人的力量面前,龙类犹如泥鳅,就算魔化了也不过是一剑就能解决的事情。

事情解决的太轻松了,杨素反而有些失落,道魔之争,双方都在玩命,但是杀戮解决的终究只是眼前的危机。无论人还是荒兽,都是很渺小的存在,他们最初也只是想着能够活下去,慢慢地变得强大了,就想活得更长久些。

“别磨蹭了,你想要拯救那些自己在意的人,就得让自己变强,强大到能打败荒神。”

杨素不再迟疑,一头扎进了魔渊之中,他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自己跳进这魔渊之后,身体就一直在飞速下坠,水潭的底下,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吸力,拉扯着他。

许久之后,他落到了底部,噼里啪啦几声响动,似乎踩碎了什么东西,低头看时,原来正掉在一堆白骨上。魔渊底下铺满了白骨,零零碎碎的,难以辨认。杨素确信,其中一定有不少是人类的遗骨,荒兽的骨架都很大,而人类的则较为小巧,满地的白骨,大小不一,十分纷杂。

“这里为何会死这么多生灵?”

“谁知道呢,这个世界上死于自身恶欲的人,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魔渊解封之后,这里没有累累白骨才是奇怪的。”

柳芸一直在意识里指导着杨素的行动,杨素照着指引,在一处角落里,找到了一道门,还是那种用紫灵石打造的门,杨素第一次见到这种门的时候,还是在那片矿场下面,那里有混元大帝的神殿,还封着一条应龙。

“你知道这个世界为何被称作仙剑世界么?”

杨素摇头,他也一直觉得奇怪,原本以为这里会有七把仙剑的仿品,没想到七彩道源竟然是藏在昊天的另一件至宝里,无名和老修士使用的剑也称不上仙剑。

“难道这个世界藏着最厉害的仙剑?”杨素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名符其实。离境天关联的十方世界,杨素虽然了解的不多,但是,这些世界里的仙剑一定不会少,为何偏偏这里被安上这样的名称?

柳芸神秘一笑,却不明说,“你走过这道门就知道了。”

门是打开了,这里一定早就有什么来过,可能是人类,也可能是荒兽,杨素将剑小心地护在身前。那条被他一剑斩杀的魔化螭龙一定是从这道门里跑出来的,里面很可能还有更可怕的东西。

杨素大步跨进了门内,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就像突然间走进了一片夜空下,只是这夜空很不寻常。夜空里无星无月,甚至找不到一点光芒,好像这里完全是被一张巨大的黑幕遮盖了起来。

这样一个绝对黑暗的地方,偏偏十分温暖。空气中充满了某种未知的能量,让人油然生出一种舒适感,比生活在阳光雨露下还要舒服。

杨素很清楚,这种舒适感来源于空气中充沛的灵气,他在下界打坐养气的时候,也能亲身体会到类似的感觉,只是没有这么强烈。他太久没有沐浴天地灵气了,很怀念这种温暖的感觉。

“这里才是真正的魔渊,镇压恶欲的地方。”

“这地方灵气这么旺盛,一点也不可怕啊,跟修仙圣地一样。”

“我正是要将那些恶欲浸淫在灵气里,圈养起来,天长日久,自然磨灭。这方法可比昊天高明多了,他斩杀的只是肉身,我却要改造人心,让邪魔难以滋生,只是最后还是功亏一篑。”柳芸轻笑,好像这种失败完全不值一提,“恶欲是斩不尽的,改变这个世界的风气才是正道,人们一旦意识到恶欲是没有意义的,便不会再去心生恶欲了。”

杨素想着,这就是两位大帝的大道之争吧,他也不知道这两种方法,到底那种可以将邪魔净化的更彻底。但是从结果来看,混元大帝的方法是失败了的,他的失败导致了离境天上的那场祸乱。

杨素掐了一道火诀,手掌上冒出了一团火焰,照亮了夜空,借着火光,他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一袭黑衣,正是墨鸦。

墨鸦是无名村的信使,无名正是收到了他的消息,才派人去通知村子里的人,避免了一场灾祸。没想到他竟然来到了这种地方。

杨素差点死在了那次行动里,如今在这魔渊里再次见到墨鸦,怎么能不令他惊疑?这魔渊乃是凶险之地,墨鸦幸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他还是有些不死心,轻声问道,“墨鸦前辈,你还好么?”

墨鸦没有回答,神情有些呆滞,好在还没有发狂。

柳芸笑道,“这人命大,阴差阳错闯进了这个空间,也是气运不绝。他心里的魔障被仙剑镇压了,不仅没事,可能还是一大机缘,若是过了这一关,必能脱胎换骨。”

杨素听了这说法,心中稍安,他知道柳芸不会欺骗自己,便任由墨鸦在这黑暗里四处游荡。他对这个世界的构成十分好奇,这样看来,这个地方的枢机似乎是一把仙剑,只是在他的印象里,仙剑该是神光闪闪才对,可是这里却只有黑暗,一丝的光芒都没有。

他心中疑惑,“这里真有仙剑?”

“仙剑?”柳芸不屑一笑,“这个说法不准确,应该是最强的仙剑。昊天的那七把剑,加在一起也比不过我这一把,先天和后天的差距,是不可逾越的。”

“仙剑还有先天?”杨素对这个说法充满好奇。

“我的混元仙剑所利用的道源,乃是先天生成的神物,我自己又是先天的道体,两者合一,祭炼出来的仙剑,自然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珍品。昊天的仙剑,道源都是来自紫微星垣,那种修道圣地出来的东西,奢华是有的,其中蕴含的能量却差了一筹。”

杨素知道,先天乃是自然天成之物,合的是先天大道。先天的存在可以说是太初之前神祇的安排,那个时代诸天还处于混沌之中。后天的存在,未必弱于先天,但是先天是被证明了的永恒存在,后天的存在,还需要时间去验证,那些最耀眼的东西,未必经受得住毁灭。

杨素就着火光,继续前行,这个世界比他想象中更有生气,许多的荒兽游荡在这片空间里,显然也是被仙剑所镇压。

“这么多荒兽,看起来有些东西在打仙剑的主意了。”

杨素也觉得这数量多的有些诡异,这些荒兽中了魔障之后,误打误撞来到这个空间的概率是很小的,最大的可能是,它们受了某个强大存在的驱使。那条跑出去的螭龙很有可能也来过这里,并且最终成功脱离了仙剑的束缚。这意味着那强大的存在甚至可以对抗仙剑的力量,在这元始山上,有这种力量的除了那位老修士,便是荒神。

混元仙剑插在地上,岿然不动。这剑与黑暗融为一体,没有发出半点光华,但是,杨素能够感受到剑里所蕴藏的力量,比自己所见过的仙剑都要更强。

“你不会想着让我拿起这把仙剑去对敌吧?”

“这剑除了我,谁也拿不动的。况且你就算能拿起这把仙剑,没有修炼法门,也使不出其中的力量。”柳芸轻笑。

杨素想想也是,仙剑若是随随便便就能被人拔出来,这个世界早乱了,“那咱们下魔渊是为了什么?”

“我的元神需要借助仙剑的力量来恢复,你正好也趁此提升一下修为,咱们要面对的敌人可不简单,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另一半元神掌握在非常可怕的人手上。”

杨素心惊,他很清楚混元大帝的元神中所蕴含的巨大力量,是什么样的人物,让混元大帝本尊都有些忌惮?他疑惑道,“那人是谁?”

柳芸难得的有些惆怅,看起来很是无奈。

“我也不知道,那一半元神被慢慢抹去了神识,很久之前就感知不到了。”柳芸苦笑,“也许被人类当做一种强大的灵石在利用吧,想想就很惨。”

这个世界的创世圣人竟然沦落到了这个地步,杨素心里觉得一阵悲哀。这修仙路上荆棘丛生,就算成仙入圣了,也难免被刮扎的遍体鳞伤。

“这个世界的劫难本是因我而起,也该因我而解。天道循环,谁也没法超脱的。”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先天混元炼元神

杨素在剑台下盘膝而坐,很快就进入了忘我状态,这种状态下,肉身枯寂,元神却最是活跃,他修为想要精进,锤炼自身的元神是必须的。

人的神魂本是混沌一体,修仙人开化混沌,神魂逐渐分出了主次,生魂主命,元神主力。

生魂决定了人的根骨,一旦脱离了肉身,便要重入轮回。所以混元大帝解了肉身之后,生魂一直在受轮回之苦,最后转世成了柳芸。

元神则是上丹田泥丸宫的枢机所在,决定了修仙人修为的强弱。

混元大帝的残缺元神借着杨素的肉身,其实是难以发挥最强实力的,一是因为杨素的生魂还在,就算是重造的神体,也不可能脱离生魂的限制,这是先天的限制条件,没法更改,除非他能重塑自己的生魂。二是因为杨素本身的修为就不高,上中下三丹田和全身经脉都没能得到更强的拓展。

修仙人追求的长生,其实指的是元神万劫不灭,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达到的目标,但是没人愿意放弃的。修仙路上劫难重重,渡劫之后,才能更进一步,那些逃避天劫,固步自封的,最终也躲不过天命。

对于修仙人来说,天道劫,既是一次大挑战,也是一次提升元神的机遇。所以很多修仙的强者会主动去应劫,就是为了更进一步,一旦失败了,元神被灭,就要入轮回,重新修炼了。

杨素的元神疯狂地吸收了混元仙剑的先天道源,识感大大加强,已能明辨毫厘。他透过元神看到的世界与眼睛所见截然不同,元神感知到的都是最本质的存在,这里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充斥着各种灵气,这些灵气的色彩各异,说明来自不同的本源。

混元仙剑源源不断地逸散出墨一样浓烈的灵气,氤氲了整个空间,元素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这种先天道源所蕴含的质朴规则,就像有人在他的耳边不断地念诵着古老的经文,让他觉得所谓天道,也不过如此。

空间里还飘散着一些七彩道源,这种七彩道源,杨素再熟悉不过了,他在下界修炼的时候,元神所吸收的正是这种道源,现在他知道,这种道源来自紫微星垣,所有又被称作紫薇道源。

紫薇道源在魔渊里的分布很广,却不算太强,这个仙剑世界里,很多的人类,甚至荒兽都与昊天大帝有些联系,出现这种道源也不足为奇。

杨素觉得最奇怪的是猩红色的道源,这道源模样就很邪异,而且十分强大,就像一轮上弦月一样挂在天上,不会消散。他望着这弦月的时候,心里很是不安。

混元大帝的元神虽然只有一半,能力也有所削弱,但是感知能力还是比杨素强多了,自然看清楚了这些,而且看的更透彻,他元神所幻化出来的虚影,微微有些颤动。

那上弦月化作了一道虚影,是个枯瘦的黑氅老头,双眼吞吐着猩红的邪光,额头上的印记正是一弯上弦月。他负手立在半空,睥睨着两人,满脸不屑。

混元大帝稍感意外,“弦月老鬼?还以为你投胎转世了呢,没想到苟延残喘到了现在。”

枯瘦老头桀骜大笑,“狡兔三窟,你们这些修道的人又怎么明白我等的手段。此一时,彼一时,我劝你识相点交出仙剑,否则元神俱灭,后悔莫及。”

“想要仙剑,自己来拿啊。”

弦月老鬼见自己被如此轻视,神色暴怒,他额头上的上弦月印记像是活了一般,凝出来一轮血月,这血月旋转之间,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千化万,不一会之后,满天都是血月,整个空间都被映成了猩红的颜色。

杨素感觉自己的元神受到了极大的威压,若不是有定神珠护持,他根本撑不下去,只怕当场就会消散。混元大帝却丝毫不惧,嘴角微扬轻笑,含着一丝嘲弄。

这弦月老鬼乃是域外地鬼族的名宿,全盛之时,修为极高,又作恶多端,只是不幸撞到了混元大帝的手里,被混元仙剑一剑灭掉了元神。只是没想到这家伙十分狡猾,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逃过了那一劫。

满天血月像流星雨一样当空划落下来,猛烈地攻向了混元大帝和杨素的元神。混元大帝凝出了混元仙剑,握在手中,这把混元仙剑虽然不是实物,但是此时,真正的仙剑就在附近,利用仙剑中的力量轻而易举。

混元仙剑也幻化了千万剑影,迎头而上,黑剑与血月不断地碰撞,又不断地湮灭,经久不息,弦月老鬼渐渐不支,混元大帝占了主场优势,游刃有余。

“总有一天,你会拿着仙剑来求我的。”弦月老鬼一阵狂笑,声音尖锐刺耳,充满邪性。他最后的虚影被一剑斩碎,完全消散。

杨素知道,这弦月只是老鬼留下的警告,若是遇到他的本体,只怕没有这么容易对付,他经历了刚才的威压,心中还有些惊疑不定。

混元大帝虽然轻松结束了这场争斗,此时也是心有忧虑,“这个世界没有大道规则的约束,魔渊又被解封,弦月老鬼降临此地,如鱼得水,后患无穷啊。”

杨素心里也很是着急,他知道弦月老鬼既然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就不会善罢甘休。他有混元大帝元神的护佑自然不怕,只是天剑城的叶依等人,无名村那些一起患难的兄弟,这些人又如何应付得了这个老鬼。荒神也是不可忽视的存在,若是这两者合流,只怕混元大帝也应付不过来。

“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混元大帝笑道,“你想太多也没用,暂且先在这里修炼吧。这弦月老鬼出自域外的地鬼族,这地鬼族实力虽强,弱点也很明显,他们只有在晚上才能猖獗,其他时候不足为惧。正因如此,地鬼族都是玩些上不了台面的阴谋诡计,你那些朋友只要道心坚定,暂时不会有事。”

杨素心中稍安,他调整了呼吸,重新开始吸纳混元仙剑所逸散出来的道源,这些道源对他修为提升助益极大,就像沉浸在了灵气之海中,取之不尽。他天生的根骨虽然不算好,但是重塑的神体弥补了一些根骨上的不足,又遇上了这么好的条件,很快就突破了瓶颈,达到了天阶的修为。

“你根骨这么差,能走上修仙路真是不容易。”

杨素有些尴尬,“我师父少阳子本不愿收我,只是不知为何又救了我,还将我引上了这条路。”

“其实我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这人有些奇怪,且不说肉身是后天所成,你没觉得自己的生魂有些问题吗?”

杨素茫然摇头,他对生魂所知有限,自然不明其中的道理。

生魂主命,乃是轮回的根本,元神湮灭,还可以投胎,生魂一旦被消灭,这个存在就真的彻底消失了。所以凡尘众生虽然要忍受轮回之苦,终有来世,而修仙之人一旦被仇家忌恨,连生魂一道灭杀了,那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连凡人都不如。

“你生魂是有缺陷的,这可能正是你天生道心,却没有道骨的原因。虽然不知道你曾经经历过什么,但是你一定也是修仙的人,只不过后来被人坏了生魂,想要断绝你的修仙路,可惜阴差阳错,你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杨素只觉得好奇,他只知道自己是乞丐出生,哪想得了这么多,“如果这些是真的,那人为何要这么做呢?”

“修仙路九死一生,那人也许只想让你做个凡人,而不是在这条仙路上涉险。”

杨素心中悲戚,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如此关心自己的人?那人会是谁呢?如果那人也是个修仙人,他们还会相见么?他神色黯然,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算见面了又如何?只怕相对之时,形如陌路。

“我受损的生魂还可以修复么?”杨素想要在这条路上走的更远些,他不想让自己的根骨成为修道路上的桎梏,他要将命运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当然可以,不过也没那么容易,如果你能帮我重生,我就带你去域外寻找修复生魂的仙药。”混元大帝狡黠一笑,这一笑就跟柳芸一样,让杨素很无语,可见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柳芸和混元大帝虽然是两种存在,但是毕竟同源,一颦一笑都难以摆脱对方的影子,“你现在体内多半都是我的道源,若是再用昊天那一脉的功法,难以发挥出全部的实力,我传你《先天混元功》的修炼法门,待你修炼精熟之后,咱们就可以出去了。”

杨素只觉《先天混元功》的内容源源不断地钻入了他的脑海之中,古篆体的经文,字字珠玑。他照着这功法重新运气,体内灵力以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流转不息,先天道源与先天神功相得益彰,他感觉自己的力量增长了一倍。这意味他天阶初级的修为也可以和天阶顶峰的高手一战。他心中大喜,大帝的传承果然非同一般。

“多谢混元大帝了。”

“咱们都坐在一条船上了,我可不想因为你太弱而翻船。”

杨素得了《先天混元功》,吐纳之间,事半功倍,几日之后他便精熟了功法,运用自如。此时想到荒神和弦月老鬼都在外面作乱,他担心天剑城里的叶依,怕她遭受不测,没法安心继续修炼,“我们现在就去天剑城探探情况吧。”

混元大帝这残缺的元神也修养的差不多了,恢复到了巅峰的状态,“天剑城方向的气息有些不对劲,此行凶险不小,你一定要小心行事。我要保存实力,对付荒神和老鬼,后面就看你自己的了。”

杨素深知,这条路最终还要自己来走,他需要大勇气,更需要大智慧,他经历了背叛,也被算计了很多次,那些都是他需要吸取的教训。他不可能总有这样的好运气,修仙之路,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正文 第四十七章 荒神施法断东西

杨素出了魔渊,只见荒芜之地已是一片死寂,原本还很活跃的荒兽,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虽然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强大的荒兽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它们存在就是为了毁灭,这是圣人定下的规则,谁也不会去改变,就算昊天大帝突然重临,想要拯救这个世界了,他也不会改变这个规则。圣人只会将毁灭的意志抹杀殆尽,就算这意志是自己的一部分,也一样无情抹杀。

荒芜之地的外面,玄鸟从天而降,落在了杨素的面前,连拍了几下翅膀,显得十分激动。它本来已经飞往北方,感知到了混元大帝的气息后,欣然折回,找到了这里。

杨素见了玄鸟,心中大喜,他若想快些赶到天剑城,少不了玄鸟的帮助,只是这玄鸟性情高傲,未必愿意送自己一程。当他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玄鸟十分爽利地答应了,还摆出一副甘愿为您效劳的架势。

玄鸟背上站着一个伤心的黑衣少年,杨素知道他为何如此伤心。

“我看到墨鸦了,他暂时没事。”

少年有了一些喜色,更多的是疑惑,“他为什么没和你一起出来?”

“他现在还没法离开那里,将来一定可以的。”

玄鸟惊道,“莫非他进了魔渊?”

“嗯。”

“我早就提醒过他了,他还是忍不住,职业病害死人啊。”它回头对少年说道,“小子,以后别那么好奇了,不该去的地方就不要去,不该看的东西,就不要看,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这次你可能错了,魔渊不仅救了他的命,可能还会让他更进一步。”杨素想到这些也觉得玄妙,这就是福祸相依吧。

玄鸟的速度极快,一路向东飞行,几日之后便过了数万里,只见前方黑压压地都是荒兽,铺天盖地。

杨素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种阵势如果压到天剑城下,天剑城顷刻就会毁灭。天剑城里的防御力量不堪一击,那座传说中的阵法未必能挡得住。因为他能感知到荒神就在这支大军的中间。这种异常强大的力量是掩盖不住的,无上至尊的气场无可匹敌。

玄鸟停在了一个山头上,“你确定还要去天剑城么?看起来那地方已经保不住了。”

杨素一定要去,他要寻找的七圣宝珠一定掌握在强者的手中,越是激烈的对抗,他越有机会拿到剩下的三部分道源,最终将行天道完全激活。那个将混元大帝的半个元神据为己有的人物,一定也是个强大的存在,这种涉及命运的争端里,那个人物肯定不会缺席。

杨素有充分的理由迎难而上,这是他必须要做的事,他既然入局了,就不能半途而废,老修士和混元大帝都将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玄鸟无奈,使了个隐遁术,从荒兽的侧翼溜了过去,他们从密密麻麻的荒兽中间穿插了出去,另一面是一处修罗战场。

杨素看到,这支人类的队伍打的是叶氏的旗号,能够打出这个旗号的人只有叶依,那个理性中带着蛮横,柔弱中透出坚强的小家主终于还是走上了他父亲的路。

叶依是他来这个世界上见到的第一个人类,虽然他们之间的开始并不美好,但是分别的时候,杨素是心存感激的。

叶氏的队伍正在慢慢地撤离战场,这次他们遇到了没法抵抗的敌人,火龙神还在远远地观望,并没有压上来的意思,如果那个家伙冲上来的话,他们损失会更严重,很有可能全军覆没,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撤回天剑城。

叶依望着远处茫茫多的荒兽,心中生起了无力感,她发现自己错的厉害,人类的力量根本没有可能对抗荒兽,她终于理解了前人的不断失败,这些都是无用功。可是,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她心里又很不甘心。

人们供奉神灵,祈求平安,正是因为自己太弱小了,很多的事情都无能为力,只能寄望于未知的存在。叶依不知道未知是否真的存在,她现在希望是存在的,只有神灵才能打败这些死神。

“家主,您也先撤离吧,王老先生坚持不了太久了。”

叶依低头无语,这就是残酷的现实,王夫带着这支队伍的精锐,也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亲眼看着那些人一个个倒下,然后被暴虐的荒兽撕碎。她很想再持剑冲上去拼命,可惜,命只能拼一次,她没有第二次机会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自己却要落荒而逃。

“你们先走吧。”她轻声说,她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了,一只荒兽突破了防线,冲到了她的面前,她习惯性地飞剑刺去,却没能刺穿这只荒兽的防御,叶依有些愣神。

这一愣是个致命的错误,她实力只剩下三成,根本破不了天阶荒兽的防御,这只强横的荒兽却可以轻易将她撕碎。电光闪石之间,她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

杨素从玄鸟的背上一跃而下,借着下坠的力道,一剑就将这只荒兽劈开了,他的身形慢慢显现了出来,轻轻抹掉了溅在眼睛上的血污,咧嘴一笑,“你还好么?”

叶依有些反应不过来,惊喜,讶异都没法表达她此刻的心情,就像寒夜里突然生起的一堆火,出现的莫名其妙,却再也离不开了。她千言万语憋在心里,只是轻轻说道,“还好。”

她明明心中无限热情,偏偏只能说出冰冷的两个字,她觉得自己至少应该表达一下谢意,只是口中自然流露出的,只有这两个字。

“玄鸟,你带她回天剑城吧。”

玄鸟有些不乐意,“你不会打算独自对抗这荒兽大军吧?”

“不是独自对抗,那里不还有些人类么?我得把他们救出来。”杨素说的很坚决,他知道叶依为何不愿跟其他人一起撤离,战场上一定还有她很在意的人。

“不必了,你也一起走吧。”叶依的声音还是有些冷,这是一种命令的口吻。

杨素有些犹豫,他大声说,“那些人都会死的,他们都是你最忠实的追随者吧?你真的可以舍弃这些人?”

“那些人既然选择了留下来,就没想过活着离开。”叶依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她低着头,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软弱,“你不必为了他们犯险。”

杨素轻叹一声,持剑冲到了荒兽的面前,他心里默默地说,“混元大帝,只能拜托你了。”

混元大帝无奈叹息,残缺大帝元神再次占据了杨素的丹田,他身上所爆发出的力量比之前更加强大了几分,黑色的气息炸裂开来,令整个荒兽大军都后退了几步,不敢轻易上前。

“你们走吧,这里交给我了。”

王夫等人本是强弩之末,难以再战,见有了援手,踉跄着退了出去,“杨素,城南之变后,我儿王亚夫还好么?”

“他很好。”

王夫听了这个消息,苍白的脸上又涌上了几分血色,当时他佩服杨素的作为,让两个儿子都追随他征战大荒,小儿子虽然被人害死,大儿子能够安然无恙也让他倍感欣慰。尤其是眼前的少年人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竟然修炼到了这个地步,奇遇实在不少。

这个世界上,终究只有那些敢于走出天剑城的人,才有希望。

杨素一人面对茫茫多的荒兽,毫不畏惧,他发现这些荒兽都已经被魔化了,只是它们的意识都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控制着,所以还没有完全暴走。那个存在想让它们多疯狂,它们就会有多疯狂,由此可见,这一战是留了余力的,虽然不知道目的是什么,但绝对不是一片好心。

荒兽突然间暴走,疯狂地发动了攻击,这些畜生狂性大发,已经不知道畏惧,只是本能地使出了最强的招数,攻向了杨素。

杨素持剑劈砍,剑气过处,荒兽纷纷倒地,这些小喽喽根本挡不住他,只是在消耗他的气力。

荒兽中间,那双绿油油的眼睛正在看着他,荒狼王高昂着头,早已不是当年的苟且模样,它的眼神凶狠狡猾,额头上的印记光芒内敛,它就是荒神,令这个世界畏惧的存在,主宰人类的生与死。

“荒神大人,别忘了与那人的约定,咱们先撤退吧?”火龙神在至尊面前也只能表现得低声下气。

“怎么,你这就害怕了?你记得你好像有一件很厉害的宝物,不如上前去比划一下吧。”荒神的眼中现出一丝残忍。

“小的不敢,甘愿献上宝物。”火龙神恭敬地将宝珠呈了上去,它知道,这玩意现在就是烫手的山芋,谁拿着谁就得死。

荒神将宝珠祭在空中,把玩了一阵子,这颗是七圣宝珠中的天璇宝珠,“上面的人既然要咱们把这玩意送出去,总不能违逆,你命中有此劫,还是乖乖应劫去吧,在我面前抖机灵也没用。”它眼中碧光一闪,火龙神立马变得言听计从了,“你以为攀上了弦月老鬼就不用死么?我可没这么天真,有些存在是不容违逆的。”

火龙神祭出天璇宝珠,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它先是喷了一口火焰,这团火焰如同活物一般,将杨素围在中间炙烤,却不能伤他分毫。天璇宝珠祭起,宝珠的光芒将杨素完全罩住,这一着锁定了气机,一旦被罩住,就得承受宝珠里的所有力量,这种力量面前,常人早化作了齑粉。

天璇宝珠逐渐暗淡,行天道上却又点亮了一颗星位,这把武器本身就是为了使命而生,其中的规则玄之又玄,也许只有昊天才能说得清,这一切本来就都是圣人的安排。

七圣宝珠中的道源,注定了只能做行天道的嫁衣,行天道虽然依然沉寂,但是其中所包含的力量,却是不容小看的,只是这力量内敛,根本发挥不出来,这也是圣人规则的玄妙之处。任何的法器,包括仙剑在内,都内含着特定的规则,就像混元仙剑,只认混元大帝一个主人。

火龙神失去了宝物,火焰又难以奏效,情急之下,张开巨口,想要将杨素生吞,待它冲到面前,杨素一剑斩下了龙首,巨大的龙躯落在地上,不知道压死了多少荒兽。

叶依等人远远地看见杨素一剑就斩杀了火龙神,惊喜异常,这种实力是他们完全不敢想象的,他们以为这一切都结束了,但是,远远没有结束。

火龙神那巨大的尸体突然暴涨,变成了一座高山,填满了整个隘口,将南北的山脉连接了起来,形成了一道隔断东方和西方的天堑。

荒神抬眼望着自己的杰作,满意一笑,“事情总算成了,虽然挡不住所有人,能挡住大部分人类的脚步就够了,你们就在那边自相残杀吧。”它望着天空,有些发怔,喃喃自语,“都说天意不可违,我偏要试试。”

正文 第四十八章 人间自有真情在

火龙神的尸体突然变成了一道隔断大荒东西的屏障,这种重构地形的大法力,纵然比不得圣人创世的神威,也足以惊世骇俗。

荒兽大军里竟然还藏着这样的绝世强者,让众人心有余悸,这改天换地的法术,只有传说中的荒神可以做到,他们堪堪与死神擦肩而过。

相较之下,杨素一剑斩龙神实在不值一提,但是这一剑能够慑退荒神亲自带领的荒兽大军,那就要另当别论了。无论荒神是因为什么目的,才会施法之后全然退去,杨素现在都是拯救了大家的英雄,也许他就是圣人安排的人类救星。

弱小的人类能够在一次又一次的毁灭轮回中生存下来,本身就是一个不可知的问题,每次人类被逼到了悬崖边上的时候,都会出现一批力挽狂澜的英雄,将人类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可是,如果人类真的受到了圣人的庇护,为何会被置于这样一个地狱般的世界里苟延残喘,这是另一个不可知的问题。

天剑城里的人,大多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他们无论走上哪条路,都脱离不了凡人的视角,怎么能明白圣人之间的决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世界的命运没有掌握在弱者的手里,弱小的人类无论如何算计,也不过世界线上垂死挣扎的蝼蚁罢了。弱者的挣扎是左右不了大局的,所以人类修道,想要变强,但是他们就像被禁锢在枯井里的人,没有泉水的助力,永远跨不出那道界限。杨素就像是站在枯井之外的人,他洞察了悲剧的根源,所以想要拯救枯井里这些无辜的人,他要结束这场赌局。

杨素站在山下,呆呆地看着手里的行天道,剑上已经烙印上了第五颗星辰,七种道源之力还差两种,就要圆满了,一旦事情做成,这个世界将被昊天大帝的规则掌控,也许就变得和他生活的下界一样了。下界未必是完美的,但是那里的人类和妖兽至少能和平共处,魔物也不敢大行其道。

杨素想了一会,收剑入鞘,宽厚的重剑压在他的背上,就像负着半座山脊。他脚步轻盈,早已习惯了这份重量。

叶依和王夫带着那些负责断后的死士在原地等着杨素,他们亲眼见证了一场奇迹,就像眼睁睁地看着英雄重新归来,心中喜悦而又激动。

王夫老泪纵横,“杨兄弟,若不是你及时赶来,我们只怕都要死在这里了。请受我等一拜。”众人齐刷刷跪地谢恩,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就算屈膝,也不失壮士本色,气氛肃然。

杨素慌忙道,“各位大哥快快起来,我刚巧路过,怎么能见死不救?举手之劳罢了。”他是真的受之有愧,若非借了混元大帝残缺元神里的力量,他也不敢如此出头,最多带上叶依,一起逃遁。

这些都是血气之人,拜过也就罢了,笑着起身,其中一人道,“那柳氏家主发动城南之变,让你的兄弟们无辜惨死,实在可恨。我们本以为你也被害,没想到流落大荒之中,倒是有了精进,想必是受了高人指点。”

“就是啊,杨兄弟,莫非这附近还有人类的高手聚居?不如将我等引荐过去,大家合流,也多一份对抗荒神的力量。”

“我儿亚夫可在附近?”王夫也凑上脸前来询问,神色急切。

杨素将无名村的事情简单说了,众人啧啧称奇,只是看着眼前这座平地而起的高山,有些无奈。

叶依皱眉道,“我本以为大家都难以保全,便遣散了队伍,令他们各自逃命,如果这些人回了天剑城,将我们战败的消息传出去,只怕会引起一阵血雨腥风。”

“咱们幸幸苦苦带起来的队伍,也不该轻易散掉,我亲自去将众人追回来。”王夫语气铿然。

叶依见他脸色苍白,身形不稳,定是受伤很重,摇头不语。

“玄鸟日行千里,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

玄鸟耷拉着脑袋,拍着乌云一样的羽翼,“上来吧。”

王夫大喜,跳上了鸟背,身形有些踉跄,鸟上的黑衣少年拉了他一把,才勉强稳住,玄鸟展翅而飞。

黑衣少年笑道,“王伯伯,你还记得我么?”

王夫这人向来豪气,在天剑城里朋友众多,只是没见过这个少年,心中疑惑,“你是?”

“我爹是城南的刘铁匠,他受了你不少照顾呢。”

王夫终于想起来了,城南的刘铁匠因为修道资质太差,只能开间铁匠铺度日,过得很是艰难,早年确实有过两个孩子,只是就养活了一个。他那孩子被风氏看中后,现在也混的有模有样了。说起来,眼前这个少年确实与那刘铁匠有几分相似。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王夫有些好奇,城里的平民养不活孩子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将那些资质平庸的小孩遗弃在大荒里,任其自生自灭也是一种生存的规则。

“我被遗弃之后,正好被师父救了,侥幸才活下来的。”

王夫笑道,“也是你命不该绝,你爹也是迫不得已才这样做的,他们现在见了你,一定会很高兴。”

“我弟弟还好么。”少年急切地问。

“他很好。”

黑衣少年听了,脸上洋溢着笑容,眼中有了憧憬,他虽然被抛弃,心里也没有怨恨,他只想早点能见到自己的弟弟,那孩子应该长大了,也不知道长成什么样,他还会追在自己的身后,像个跟屁虫一样,一个劲地喊着哥哥么?

叶依看着远去的玄鸟,稍感欣慰。她的眼中终于有了一抹喜色,劫后余生,旧人重逢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自从她真正开始接手家族的事务后,心里一直都是压抑的,她深知人心的险恶,各种势力之间尔虞我诈,她一旦松懈了,就会掉入万丈深渊,叶氏家族也会跟着陪葬。

她看着杨素那双眼睛的时候,内心是最放松的,这个时刻,她知道自己可以卸下所有的防备,静静地欣赏着这个世界最纯净的东西,纯净的就像星月湖,和湖边开满的菊花,在大荒里显得那么另类,那么可爱。

杨素的眼睛总是柔和沉静的,没有夹杂半点的野心和欲望,叶依其实很不明白,这个世界上为何会有这样纯粹的东西?她总是天真地想着,杨素一定来自天上,是天仙落凡尘,所以他看起来才会这么不同,所以他才能做成那些这个世界上的人完全不敢想象的事情。

那天,她从荒蟒口中救下这个少年的时候,就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了,她自私地将这个少年变成了自己的奴隶,那时候她的心还是污浊的,家族子弟的戾气几乎要将她腐蚀了,父亲的志向也不是她想要继承的东西。

从杨素柔弱却很坚韧的眼神里,她看到了世界的希望,不知怎么地,她忽然想要重新捡起那些抛弃了的东西,她真正执掌了家族,继承了父亲的事业,直到今日,两人再次重逢。这次却是杨素把她从荒神的口中救了下来。

“杨素!谢谢你。”她仰头望着天空,天空一片澄净,让人心旷神怡。

“叶家主不用这么客气,若是没有你的帮助,我根本走不到今天。”杨素从不忘恩,何况是救命之恩。

太阳落山之前,王夫将败退的队伍全部收拢,事情进展的很是顺利,溃逃也是迫不得已,人心并没有散掉,叶依能在要紧关头优先保全大家的性命,更是赢得了所有人的信任。

前路受阻,他们也要从长计议了,队伍找了块平地安营扎寨,商讨后续的事宜。

这次的出征可以说到此结束了,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条路是休整之后退回天剑城,以他们现在的实力,虽然平衡不了三大家族的联合,但是叶氏若是动用一些手段,未必不能实现。第二条路是重新建立一座新城,他们之前也见过不少旧城的遗迹,那些地方大都适合筑城。

这两条表面看来都能走下去,细细追究起来,困难重重,简单地说,这两条路都不好走。众人各有考量,只是想要成功,需要的是实力,最后,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杨素,想要听听他的说法。杨素被奉为上宾,他的实力有目共睹,只要他愿意相助,前路就不难了。

杨素被看的十分窘迫,他深知自己的实力和见识其实都微不足道,不过是借了混元大帝的力量暂显神威罢了,只是这种事情又不能说出来。混元大帝只是残缺的一道元神,经不起折腾,他的力量必须要用来对付最危险的敌人,那个躲在暗处的弦月老鬼。

“我发现有邪魔外道混入了天剑城作乱,这才赶来,只为除魔,至于人类之间的争斗,实在不愿参与其中。”

众人见他这样表明了态度,心里失望,也不好强求,王夫笑道,“杨兄弟不要介怀,你如此高义,倒显得我们太小家子气了,既然是要除魔,我等当真不能置身事外。”

“王老先生说的是,天剑城中若是真有邪魔作乱,早晚要生变故,我们不如与杨兄弟一起回城,随机应变,也好助他一臂之力。”

杨素不愿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了大家,推辞道,“你们不必如此,此事我一个人去做就是。”

叶依平静说道,“前路既然断了,我们在这大荒里也难以长久,还是回去吧。叶氏与其他三大家族虽说有了一些芥蒂,但是毕竟盘根错节,还有些关联,我再晓以利害,想来也不至于自相残杀。”

事情既然已经决定,众人正要散去。叶依突然栽倒在了几案前,她再也撑不住了。

煞白的脸上挂着一丝鲜血,显得格外眩目,几位精通医道的修士检视一番之后,皆是摇头不语。

王夫急问道,“怎么回事?”

“叶家主前番已经毁了大半经脉,这大荒里又得不到很好的调养,旧伤一直不能痊愈,伤了元气,生魂不稳,只怕命不久了。”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所有人都呆住了,修道人经常受伤,他们大多都会自己修复,并不算什么要命的事。可是这种事情落到叶家主的身上,怎么就要命了呢?

“你确定?”

“诸位有所不知,叶家主比不得各位,她体内的灵力十分霸道,就算身体强健尚且难以驾驭,如今丹田全部受损,如同大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将自身损毁的七七八八了。”

杨素听了这个消息,莫名地悲伤,叶依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见到的第一个人,如今她就要死了。他知道,人一旦死了,就会再入轮回,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死亡确实没什么可怕的,对于仙剑世界的人来说,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他为什么会因此而伤心?

伤心只因不舍,生命无论多么卑微,都难以令人厌弃。神魂可以轮回百世千世,但是作为自己的存在,只有这一世而已。下一世便不再是自己了,又有什么可期待的呢?人只要修不成万劫不灭的元神,生命便只有一次。

他的情绪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以至于忽视了身边的一切,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一定要救她。

杨素的身体里黑气慢慢溢出,“你能救她么?”他的语气是哀求的。

混元大帝眉头紧锁,有些不太高兴,他很少摆出这么难看的表情,“我不是说过了么?不要随便消耗我的元神,你这样做有多危险,你难道不清楚么?”

“对不起,我只是想要救她。”杨素垂头低声诉说,“从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我心里想的都是拯救世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不自量力,只是觉得这样做了才是对的,所以我一直没有放弃。我想让大家的命运都变得好一些,让这个世界的命运也能够变好,这些都是无论如何都要去做的,正确的事情。我想要救她,这也是正确的事情,不是么?”

“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多正确的事情?修仙的人走的是成仙路,这条长生路上注定要见证太多的生离死别,你能把他们都救活?你能让所有人都长生?唯一的正确只有那些能让你最终证道成仙的事情,其他事情都是微不足道的,明白了没?对你而言,现在唯一正确的就是打败荒神和弦月老鬼,然后助我重生,让这个世界恢复原样。”

杨素道,“那是你认为的正确,我救不了所有人,但是那些不该死的人,我不会见死不救。那些我心里在意的人,我更加不会轻易抛弃。”

“算啦算啦,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了,你若不是这么傻,我还真不敢将大事托付于你。”混元大帝笑着妥协了,他活了无尽的岁月,知道有些事情是只能顺其自然的,过于强求反而不美。

杨素周身氤氲着浓墨一样的气息,如同神明一般,走到了叶依的身边,他将右手按在叶依的额头上,缕缕灵气透体而入。

这一瞬间,混元大帝惊叫道,“我的部分元神竟然就在这人体内,险些错失良机了。”

“难道这就是病因?”杨素也觉得庆幸。

“她受了如此重伤,自然会被这股力量反噬,我将这元神吸出来,再修复她的经脉,修养一些日子,性命无忧,只是如此一来,她全身修为都要毁了。”

杨素急道,“你先救命吧,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黑色的灵力如同浓稠的血液一般,源源不断被从叶依的体内抽离了出来,许久之后,这灵力的颜色越来越淡,直到最后一丝黑气,也没入了杨素的泥丸宫里。

“这里只有四分之一,看起来被人拿走了另外的四分之一。”混元大帝完全融合了这部分元神之后,有些失望。

他做完这些,再次施法,黑色气息完全将叶依笼罩住了,这些气息慢慢渗透了每一寸的肌肤筋骨,然后化去了腐肉,生出新肉,完全就是一次生命的再造。这种重塑与杨素当初的重生并不相同,杨素的身体都是凤凰木化成,有些神异,毕竟不是灵体,缺陷也很明显,而叶依则是真正的重生,根骨资质与初生的时候一样。

这种重生术对灵力的消耗非常大,事情做成之后,混元大帝叹道,“我真的要好好修养一阵子了,你好自为之吧。”

“谢了。”杨素心说,黑气散尽,他也有些虚脱了,若不是修炼了《先天混元功》,他根本撑不住,可能连重生的法术都使不出来。文学度

正文 第四十九章 老鬼夺魂控行尸

营帐里的灯火渐渐熄灭了,黑暗将这里完全笼罩,漆黑的夜空下,寂静无声,整个世界像是重归了太初的混沌,地、火、水、风浑然一体,难以辨明。

夜风呼啸,黑暗里似有鬼哭狼嚎,声音渗人。

营地的东面山坡上燃气一堆篝火,火焰冲天,也驱不散这浓烈的黑暗,火前坐着两个守夜的修士,一个看起来还是稚气未脱的孩子,另一个虽然年纪大了,只是醉眼朦胧,原来是个老酒鬼,看起来还没那个孩子有谱。

孩子蜷缩着身子,贴着篝火取暖,双眼一直望着营寨的外面,远方只有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尽管如此,他也不敢松懈。他年纪虽小,却历经生死,知道这个大荒里到底有多么可怕。

老酒鬼只顾着低头喝酒,怡然自得,“小子,别看了,荒兽大军都跑了,这处大荒现在比天剑城里还要安全了,你最好喝口酒,好好睡一觉,赶明儿才有力气走路。”

“酒鬼大叔,你不用想着法子拖我下水,我是不会告发你的。”小孩说话的时候,眼睛还是看着远方的黑暗。

“不识好人心,这可是特制的好酒,灵石温养过的,多喝些修为才提升的快。”老酒鬼啐了一口,“况且你这样能警戒什么?弱小的荒兽根本没法靠近这里,倘若是强横的,几十步外就能把咱俩无声无息地都灭了。”

小孩听得目瞪口呆,收回了目光。他很清楚,若不是这次高手都受了伤,守夜的事情根本轮不到他的,都是由那些精锐的修士来做。这是一个很神圣的任务,那次山谷之战,若不是守夜人及时敲鼓,他们很可能早就全军覆没了。

“咱们真的安全了么?”

“绝对的安全。”老酒鬼拍着胸脯保证,取出骨瓷杯倒满,递到了小孩的面前,诱惑道,“这烈酒可是天下最好的东西,喝完之后,保证你也跟我一样了。”

小孩看了看老酒鬼这邋遢样,吐了吐舌头,他可不想变成这样,勉强笑道,“我还是好好守夜吧。”将酒杯推了回去。

老酒鬼见他不接杯子,脸有愠色,“你小子太不上道了,没有听过酒中仙么?”

“酒中仙?”

“我知道你小子心里看不上我这样的酒鬼,其实你懂个屁,俗话说,天尊敕令难拘我,逍遥最是酒中仙。”老酒鬼一脸得意,“修道的人想要升仙,就得喝酒,喝的越厉害,升得越快。”

小孩笑道,“你这么能喝,也没见你升仙,蒙谁呢?”

“我有没有成仙,你知道?好酒一下肚,整个人都飘起来了,这不是成仙是什么?所谓飞升,不过如此,你要是不信,就喝了这一杯试试。”

小孩一点也不信这些鬼话,他年纪虽小,但是不呆不傻,要不也活不到现在。不过,这酒入肚中,总可以御寒的吧,这鬼天气,不知怎么地,阴冷阴冷的,令人十分不舒服。他默默地接过骨瓷杯,一饮而尽,呛的厉害,眼泪鼻涕流了一地,更加难受,身体也没觉得变暖和,一个劲地咒骂道,“你这个骗子。”

老酒鬼捧腹大笑,“你仙缘太浅,无福消受啊。”他兴头起了,拼命给自己灌了几口,醉意上涌。

小孩缓过劲来,搓着双手烤火,“今晚怎么这么冷?”

“是呢。”老酒鬼已经完全迷糊了,神魂大概又去自己营造的仙境里逍遥快活去了,身体倒在地上打着哆嗦。

小孩看着老酒鬼无奈地直摇头,他将毡子取来,一半盖在老酒鬼的身上,另一半铺在自己的腿上取暖。他知道人一旦醉酒,就受不得风寒了,很容易生病,他那不着调的老爹就是因为醉酒受寒,一命呜呼。

这老酒鬼虽然很不靠谱,但是这些日子里,若非他的照拂,自己根本活不下来。老酒鬼修为不差,求生的本事更加了得。

长夜漫漫,天空忽然升起了一轮弦月,像火烧一样红,红月里走出来一个人,黑氅掩面,似仙非仙。可是若非仙人,怎么会住在月亮上?小孩十分疑惑,作为守夜人的职责,他想要呼喊预警,周围空空如也,连老酒鬼也不知身在何处,这诡异的情景让他有些害怕了。

黑氅人从天而降,落到了小孩的面前,将他安抚了下来。

“你是谁?”

“项沉。”小孩不由自主地回答。

“你为何到此地?”

“为求生机。”

“你太弱小了,如何求得?”

这话直击他的痛处,大荒里求生机,拼的都是实力,很多人都死了,他如果不能变强,早晚也会死掉,他低头不语,过往那些不堪的事情历历在目,挑动着他的神经,让他莫名地愤怒、憎恶、仇恨,这个世界本就是丑陋的,他项沉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黑氅人又趁机蛊惑说,“你爹醉酒之后被人扔进了臭水沟里,以至于一病不起,你娘为了养活你,做了李家的奴仆,受尽虐待而死,这个世界对弱者是无情的,你最终还是会步他们的后尘。叶氏的家主也已经无力带着你们去争取生机了,只有我能真正地拯救你。”

项沉想起这些往事,再也压抑不住了,他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一样,眼中有泪,心中满是怒火,“你怎么拯救我?”

“我会让你得到无穷的力量,变成真正的强者。”

“真正的强者?” 项沉的眼神越来越狂热,他为了力量,可以不顾一切,“我要怎么做?”

“你什么都不用做。”黑氅人大笑着没入了项沉的体内。

项沉一阵头昏脑胀,他觉得自己正在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想要反抗,已经无能为力了。

夜深人静,老酒鬼轻轻地推了一下项沉的身体,醉梦之中,他察觉到了些许危险的气息,便醒了过来,醉意尽消。

“这点酒就醉了,真不让人省心。”他揭起毛毡,心中有了暖意,用毡子盖住了小孩的身体。

刹那间,项沉突然睁开了眸子,他的双眼不知为何变成了猩红的颜色,就像地狱恶鬼一样可怖。最诡异的是,他的额头上竟然长出了一道弦月的标记,红光隐现,似乎蕴含着无尽的能量,这种巨大的能量令人害怕,似乎随时都能造成毁灭。

老酒鬼阅历丰富,虽然他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但是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下意识地催动灵力,一掌拍在小孩的身上,想要将这孩子先制住,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这一掌拍的很有分寸,他不敢过于用力,怕伤着这孩子,只是,一掌过后,这小孩不仅毫发无伤,反而也给了他一掌,拍在了脑门上。猩红色的灵力从掌心喷薄而出,清洗了他的神魂,眼神越来越呆滞,最后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项沉邪笑道,“去吧,杀光所有人。”

老酒鬼听了指令,跳进了营寨里,身形比之前还要灵活,营中惨叫声迭起,那些被害的修士一个个地爬了起来,变成了行尸,疯狂地攻击那些活着的人。营寨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项沉施了法术,满天的红月从天而降,砸落了下来,挟着毁灭之威,将整座营寨砸成一片狼藉,火光四起,他望着营帐的方向恨声道,“混元,你身在劫中,也不过是任我摆弄的玩物,且看今日之局,你能如何破解。”

正文 第五十章 长生路远道魔争

杨素盘膝而坐,闭目调息,混元大帝教给他的《先天混元功》十分玄妙,在这功法的调动之下,他感觉自己的泥丸宫就像北海之眼,将百川之水搅在了一起,浑然天成。

他体内的灵力源源不断地化作黑色的混元气,这混元气又不断凝练,越发的精纯浓烈,与混元大帝元神里所蕴含的先天道源无差。最后,被浓缩成了一点的道源与元神融合一体,完全化入了上丹田中。

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奇妙体验,恍然觉得自己从前所有的修炼都是一场空,他修炼《先天混元功》后,很真实地感觉到了自身元神内部所发生的变化,蕴含在元神里,如波涛般汹涌的灵力被拘束了起来,收发自如。

下界的吐纳之法,注重的是对天地灵气的运用,那些灵气如流水一般,虽然洗炼了奇经八脉和丹田,也强化了元神,却难以留住,所以自己一旦离开了那个灵气充沛的环境,就难以发挥出力量了。

仙剑世界灵气枯竭,所以这里的修道人开辟出的修真之法就是将灵力留存在泥丸宫里,封印起来,细水长流。有些人根骨不好,泥丸宫难以承受太多的灵力,修炼境界就难以提升了,就算是修炼的天才,也难以突破天阶顶峰的极限。这便是这个世界修炼方法的绝对界限,一旦强行突破了这个绝对禁区,就会被灵力所反噬。

杨素慢慢领悟到了大帝传承的玄妙之处,只要给他时间,给他资源,他就可以无限突破,无视这个世界里的修炼境界限制,这两天,他除了偶尔会去看一下叶依的状况,就是潜心修炼。

这《先天混元功》最霸道的地方在于它海纳百川的能力,炼化灵石自然不用说了,那些人类不敢直接吸收的荒兽内丹中的力量,《先天混元功》也可以照单全收,所有的灵力最终都被糅合成了混元气,这混元气本是圣人气息,邪佞难侵。

他这次退了荒兽大军,得了不少报酬,全部被他炼化成了先天道源,与元神合一,他估摸着自己的境界已经达到了天阶顶峰,真正的实力可能更强。修炼的功法变了,真实的修为其实难以用仙剑世界的标准来量化。

《先天混元功》总共有九大卷,每一卷都对应了一个修炼阶段,杨素目前还只能照着第一卷来修炼,后面的篇章对他而言,完全就是天书,根本看不懂。

这功法的每一卷都是一种极致,就拿第一卷来说,按照功法所言,他要用先天道源将自己的元神彻底同化,才算圆满,这跟用沙子填满一口水井没多大区别,而他所需要的沙子,都是灵力的精华。杨素若是真的能将第一卷练满,他元神中所蕴含的力量难以估量。

他慢慢领悟到了大帝传承的博大精深,心中叹服,同时也犯了愁,灵力本是稀缺之物,自己去哪里吸收这么多的灵力修炼神功?倘若将来回到下界修炼,自己若是贸然吞噬天地灵气,只怕会引起天怒人怨。

灵力是好东西,大家都想要,这种好东西绝对不是为了他杨素一人而准备的,如果他为了得到灵力,攫取无度,那和邪魔也就没什么区别了。他现在深刻体会到混元大帝所言,修仙乃是一条争强好胜的路,正邪善恶,此消彼长。

魔成就道,道成就魔,两者正邪殊途,都是争命。太初之前,只有先天神祇,没有道魔之分,所谓道魔,皆是后天相争之物。杨素受了混元大帝的点化,才得以勉强明白先天与后天之间的区别,可谓是离世界的本真又近了一步。他想了这些,心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长生路远,祸福难测。

帐外的噪杂声将他惊动,杨素长吐了一口浊气,跳了起来,负起行天道,出了营帐,正见满天红月,当空划落,就像天落陨石,挟着毁天灭地的威势。

杨素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次见到这骇人的景象,心中惊疑,他万万没想到弦月老鬼会在这个时候出手,这出手的时机,掐的也太准了,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这个世界上本没有什么巧合的事,因为这些巧合都是你无法理解的存在安排好了的,杨素身陷大道之争,自然知道这一切很可能都在弦月老鬼的计算之内。

混元大帝耐不住自己的死磨硬泡,使用复活术救了叶依,现在正在修养元神,短时间内根本没有可能再借给他退敌的力量了。叶依修为尽失,王夫等众多的高手也都带了伤,这两日虽然恢复了一些,也难以应付强敌。现在是他们力量最薄弱的时候。

他发现自己坚持复活叶依实在是一个很愚蠢的决定,为了一个人,让更多的人陷入了险境,这实在算不得明智之举。但是,他如何能狠心抛弃叶依?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必须尽力去阻止弦月老鬼的阴谋。

这些红月若是尽数落在了营寨里,这里将会沦为一片废墟,大部分人都没有能力抵抗这种级别的伤害,难免一死。

杨素掐起了剑诀,重剑脱鞘而出,在空中旋起一阵罡风,横扫之下,消去了红月中所蕴含的部分力量,红月坠地,如同火球一般四处散落,将整个营寨都燃烧了起来。他情急之下,只能如此,事难求全,便求其次。

火光里,修士们像是中了邪一样,自相残杀,这才是真正的危机,这种混乱的状态若是一直持续下去,天亮之前,这支队伍就会全部死在自己人的手上。

一名修士持剑冲向了杨素,身形很快,如同鬼魅,若非杨素修为大进,可能已经死在了剑下。他情知这人已经被邪法控制了心智,一手夹住了刺来的长剑,想要将这人先敲晕,只是一击之下,这人兀自挣扎,没有倒地。

杨素大惊,这邪法比想象中还要歹毒,就着火光,他看清了这人的脸,乃是这支队伍里的猛士,前几天舍命断后的死士里,就有这个人,虽然很不起眼,实力却不俗。此时,这名不惧生死的壮士双眼空洞,早已没了昔日的神采。

杨素一阵心痛,咬着牙砍下了这人的脑袋,他知道这空洞的眼神意味着什么,人一旦失了神魂,便是行尸走肉,死亡是他唯一的解脱了。

叶依的大帐前,王夫正在那里组织人手守卫,他见手底下的修士不忍心砍杀曾经的同伴,大声道,“这些人已经死了,他们现在只是受人操控的行尸,格杀勿论。”

“死人怎么会动?”小修士执剑的双手有些颤抖,神色惶恐,行尸在他的面前左右挪动,寻找必杀的时机。

王夫冲上去将行尸砍倒,对着小修士怒吼道,“你要想活下去,就不要害怕,用手里的剑保护自己。”他必须要鼓励大家撑下去,这些人一旦倒下,也会变成行尸,他不想亲自将这些人的脑袋全部砍下来。

无论是谁变成了行尸,他都不会手软,王夫深知这个世界的残酷性,生死不是儿戏,他既然还活着,就一定要挣扎一下,就算命运没有站在自己这边,他也不会束手待毙。

王夫也知道自己的实力是做不成大英雄的,但他就是喜欢做英雄们做的事,所谓万世功名,不过是将来人们谈论起这段历史的时候,偶然还能提起他的名字,他就心满意足了。

杨素看了一眼王夫,心中稍安,这人气概豪放,令人敬服,有王夫的调度,想来混乱的局面慢慢可以得到控制了。他御剑飞上了半空,想要找到那个罪恶之源。弦月老鬼也在找他,这个阴仄仄的地鬼族名宿本是冲着混元大帝的元神而来的。

项沉的娃娃脸上早已没有了稚嫩天真,阴仄且充满邪性的眼神,额头上诡异的弦月印记,让这张脸看起来格外恐怖。他升上空中,与杨素相对而立。

“混元将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怕是失算了。”

“那倒未必。”杨素心中愤怒,这邪魔过于毒辣,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今日若不除掉,不知还会弄出什么惨绝人寰的勾当。他不再多言,行天道使出天罡正阳剑法,锁定了气机,一剑斩了出去。

他现在的修为和之前不可同日而语,已经可以做到将三十六式变化合成一招,这一剑避无可避,剑气里蕴含着他全部的潜能,这一剑至刚至阳,就像黎明的那一道曙光,这曙光生于至柔,方得纯阳。

弦月老鬼双眼微眯,不敢轻敌,他这种修仙路上逆天而生的狡兔,对危险最是敏锐,自然能够感知到这一剑的不寻常。猩红的弦月从额头飞出,硬挡了这一道剑气,交击之下,剑气湮灭,弦月上也出现了一道裂痕。

弦月老鬼见此,怒火中烧,这轮弦月乃是他的本命元神,蕴含着他全部的修为,他蛰伏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将这本命元神修复到了如此模样,竟然被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一剑劈出了一道痕迹,心疼的厉害。

本命元神一旦受损,就很难恢复到巅峰状态了,像他这样修修补补的情况,若是被其他地鬼族的人知道,又要沦为笑柄。最要命的是,长生路上,自身的修为若是不能精进圆满,早晚都会成为别人的嫁衣。

杨素见一剑不成,又来了一剑,自从修炼了《先天混元功》,他丹田里的道源之力厚积薄发,绵绵不绝。

弦月老鬼只得接着用自己的本命元神去抵挡,杨素连着斩出十几道剑气,原本完美无暇的弦月印记上斑驳纷杂,摇摇欲坠。这弦月老鬼心中叫苦,他不是没想过其他的办法,若是能够用对付项沉的办法来蛊惑杨素,那就是兵不血刃,上上之策,奈何他暗中尝试着施了几次法术,杨素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岿然不动,反倒让自己的神魂受到了反噬。瞬息之间,他又吃了几十剑,这样下去,早晚会被这无名后辈玩死,成为邪魔界的笑柄。他生了退意,恨声道,“小子,老鬼我不杀无名之辈,你何不交出混元的元神,免受株连。”

杨素不屑道,“我死也不会将大帝的元神将给你这邪魔外道。”

地鬼族本不擅长正面硬抗,何况弦月老鬼其实也是残破之身,不复当年之勇。他欺杨素修为浅薄,想要一举擒拿,没想到碰到了钉子上,撞了满身伤痕。

杨素也没想到自己能占尽上风,他心中爽利,一剑快似一剑,如风似电,只想着早点将这邪魔除去。

弦月老鬼见事情难成,尖笑一声,弃掉了项沉这具躯壳,元神趁机逃遁而走,没入了黑暗之中,杳无踪迹。

杨素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他接住了项沉,飞身而下,那些行尸没了掌控,纷纷倒地不起,营寨里一片狼藉。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城下鏖战决雌雄

烈日也驱散不了废墟里的阴霾气息,昨晚的事情太过诡异,那种未知的邪法像寒冰一样悬在心里,让人毛骨悚然。修士们潦草地掩埋了死者的尸身,甚至不敢去多看一眼,这些人都死在自己人的剑下,虽是不得已而为之,也难免膈应。

项沉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间,局促不安,这一切就像一场梦,醒来之后,但见血流成河。浓重的血腥气侵袭着他敏感的神经,空气里似乎混杂了死者的哀嚎,那些新死的冤魂围绕在他的周围,倾诉着他的罪状,向他索命。

他堵住了自己的耳朵和鼻子,那些声音便在他的心里回荡。项沉吓得瑟瑟发抖,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他突然跪伏在地,不住地撞击着地面,头上鲜血直流,也浑然不觉。

杨素上前,阻止了项沉的自残,他虽然救活了这个孩子,但是像这种神魂的损伤,他也无能为力。

“这孩子已经疯了。”王夫叹了口气,他一直跟着项沉,想要从这个孩子的身上,找到一些事情的真相,但是,无论他说什么,这孩子都像是没听到一样。

杨素眼中悲哀,使了个小术法,让项沉陷入沉睡之中,“弦月老鬼不会就此罢休,这孩子是他的第一个宿体,这种事情会越来越多,我得尽快回天剑城,将老鬼除掉。”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况且你孤身进天剑城,就是羊入虎口,绝难成功。”

杨素默然,理想与现实总是差着很远,他本欲将正邪之争与生存之争分开,如今看来,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弦月老鬼会将这两者搅和在一起,想法设法编织一张巨大的罗网,等着他掉进去。项沉便是这罗网的一小部分,最可悲的是,他明明知道这张网就在眼前,也要毫不犹豫地进入罗网之中。

王夫笑道,“你现在是大家唯一的希望了,我们这些人出生入死,追寻的也不过是那一线希望。所以无论你将来要做些什么,我们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你。”他轻轻拍了拍杨素的肩膀,望着那些情绪低落的修士,“我们这些人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只有往前走才是唯一的生路。大家都不怕死,怕的是看不到希望。”

万人的队伍,回去的时候只剩下了三千,这些人经过大荒的淬炼,实力却要比出征之前强了数倍,经受了几番生死考验的修士,眉宇间多了几分肃杀气。

“咱们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最终还是要回到牢笼里去,这是不是命运的选择?”文轩打趣着说,在这个问题上,他一直选择了沉默,让人有些看不懂。

“你后悔了么?”

“没有,只是跟你们呆久了,脑子有点进水。”文轩无奈一笑,“我这人本来从不相信玄学的,现在半信半疑了,索性跟着感觉走,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总归也是一死了之。”

王夫正色道,“我本来相信玄学,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现在不一样了,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咱们这次不是自投罗网,而是要彻底捅破这张命运之网。”

文轩一时语塞,“你相信杨素,也相信叶家主,其实我也是的,只是没你这么坚定。大家都选择相信他们,因为他们是那种可以创造奇迹的人。”

“不止如此,他们也是可以挑战命运的人。”

两人相视而笑,人的思维有所不同,殊途同归最是难得,此时,他们知道,彼此都是可以依赖的战友,因为他们不仅有着共同的目标,也选择了一样的手段。所谓的志同道合,大概不过如此吧。

驷马拉起的黑铁战车上,叶依垂头而坐,一言不发,发髻上的火羽也暗淡了几分颜色,她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修为尽失,如同废人。她没有时间去重新修炼,况且这世上也不会有第二块黑灵石。

杨素立在玄鸟背上,远望着东方。这一切都是从那座死气沉沉的孤城里开始的,也会在那里结束。他一定要灭杀的弦月老鬼在那里,混元大帝最后的元神也很可能就在那里。叶依既然得到了四分之一,另外的四分之一应该也在四大家族的手上,那人的手段可能比叶依更加高明。杨素身上虽然已经有了四分之三的大帝元神,但是他这副身体,其实发挥不出多少实力。

黑衣少年手指着前方,兴奋道,“看啊,天剑城,我们终于回来了。”远处的天剑城,就像扎在荒土上的一颗钉子,十分显眼。

杨素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知道最残酷的斗争很快就会来临,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会死在这场争斗里。他最害怕见到死亡,又不得不去面对,“你一定要进城么?”

“嗯,我想看看我弟弟。”黑衣少年满怀期待,“他如果知道我活着,一定很开心,我要带他远离这座是非之城,把他带去无名村,这样就可以放心了。”

“他未必愿意跟你走。”杨素说,他实在不愿意让这个少年跟着去冒险。

“怎么会?”黑衣少年不信,“我弟弟最听我的话。”

玄鸟在远离天剑城的地方提前落地,“我只能把你们送到这里了,这座城市看起来很不友好,你们自己小心了。”

杨素摇头跳了下来,这玄鸟总是关键时刻不见踪影,从来不愿介入纷争里,它能帮到这个地步,实属罕见。

“谢谢你了,玄鸟。”黑衣少年抚着它的羽翼深情告别。

柳重归站在天剑城的城墙上,望着归来的队伍,无声冷笑。李家主、风家主连同三大家族的所有高手都恭敬地站在他的身后,这个男人宛如天剑城真正的主人,让人不敢仰视。

王夫勒马停步,人群分开,驷马战车走到了最前面,叶依看着紧闭的城门,一阵揪心,城里人没有给她留下任何转圜的余地,已经行动了,双方剑拔弩张。

柳重归飞身而下,负手立在叶依的马车前,沉声道,“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你们叶氏的人总想着做英雄,岂不知那些英雄都不长命。你们这些人总觉得大家族是这个世界的阻碍,岂不知大家族的长盛不衰,正是因为其存在的价值是不可替代的。”他冷冷地望着王夫等人,不屑道,“人类的生存需要真正的强者来维持,站在塔顶上的大家族才有可能成就真正的强者,尔等不过是蝼蚁的挣扎,毫无意义。”

王夫何曾受过此等羞辱,他气恼之下,须发皆张,拔剑而起,剑气如虹,直逼柳重归,这一剑没有丝毫的余地。

剑气迫近,柳重归张口猛吸一口气,竟将剑气直接吸入了腹中,这功法实在是匪夷所思,将所有人都镇住了。

王夫的手段,众人都很清楚,如今被柳重归如此轻易化解,可见大家族底蕴深厚,多有逆天手段,普通人天份再高,也难以企及。

杨素也颇为惊异,这柳重归的手段,与《先天混元功》倒有些相似,只是这种口吞剑气的法门,他想都不敢想。他暗叹这柳氏果然有些了不得的传承,却不知道是何来历。他情知王夫等人都不是柳重归的对手,持剑上前,将叶依护在了身后。

柳重归拔出佩剑,淡淡道,“上次让你侥幸逃脱,这次不会了。”他剑指西北,胸有成竹,轻轻朝前一划,一道弧形的紫色剑气横切了出去,挟着风雷,天地为之色变。

一剑起而风云变,这种术法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如今真实地呈现出来,反而令人感觉虚幻。若是这方天地还有灵气,在这一剑的带动下,定是风云涌动,天雷滚滚。这一剑所蕴含的剑势,本非寻常。

杨素神色凝重,行天道迎着紫色剑气也是一道横切,这一切激起的罡风生生将剑气吹散了。

城墙上的人早已见识了柳重归的厉害,才会屈服于他,如今见杨素竟然可以挡住这一剑,顿时一片哗然。

李家主沉吟道,“大荒里果然有奇遇,杨素这小子机缘不浅啊。”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柳重归嚣张跋扈惯了,总算踢到了钢板上,咱们且看好戏。”风家主压低了声音,幸灾乐祸。

柳重归神色微变,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这一剑会有失手的时候,就算巅峰状态下的叶依,他也没有放在眼里。他暴怒之下,剑气连发,紫光交织,如同罗网。

行天道在杨素身前飞速旋转,激起一阵狂风,飞沙走石,将剑气尽数挡下,对方的攻势十分凌厉,让他难以反击。

王夫见两人僵持不下,趁机发了一道剑气偷袭,柳重归被杨素缠住,不敢分心,硬吃了这道剑气,负伤飞上了城墙。

柳重归狂笑道,“你们既然出了天剑城,便永远也进不了城了。”

上千颗脑袋从城墙上扔了下来,大多是叶氏中人,叶依见了这惨象,几乎要昏厥过去。

叶长青站在城墙上,神色萎顿,解衣披发,就像索命的恶鬼,厉声道,“叶依,是你连累了大家,是你害死了叶氏。”

叶长青的小儿子出征在外,见父亲如此作为,心中羞愧,骂道,“家主不计前嫌,饶你性命,你竟然如此凉薄,有何面目见叶氏祖先?”他持剑想要飞上城墙,被柳重归一道剑气横斩在了半空,跌落地下。叶长青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天剑城的上空,突然出现了一把巨剑,七彩剑光如流苏般倾泻而下,将整座天剑城完全罩住。霎时,这片土地像是活了一般,龙气从地下喷涌而出,形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天刑剑,地龙阵。”叶依忍不住惊叹,“柳重归原来从来就没有怕过我,不过一直在示弱而已。这天剑城的命脉,竟然是掌握在了他的手里。”

“这座法阵可有破解之法?”杨素问。

“天剑城特殊的地气,才能维持这座先天法阵,除非你能破掉这城市的根基。这无异于改天换地,你能做到么?”

杨素也不知道,但是万物相生相克,乃是不变的道理,先天的存在,也未必就是永恒。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柳重归殒命城陷

龙气冲天,护住了整座天剑城,这先天法阵本是人类最后的倚仗,不想竟然成了自相残杀的利器,天刑剑立在空中,剑气如七彩霞光,威势惊人。两者交融,相得益彰。

柳重归的声音从城里传了出来,声线幽远狂傲,“杨素,你可敢入阵?”

王夫策马上前,慨然道,“老夫先去试阵。”

杨素将他拦下,“老先生不必如此,若是真要试阵,也该我去,才有成效。”

文轩也劝道,“杨素兄弟说的是,这阵法不是你能抵挡的,只怕有去无还,枉送了性命。”他望向叶依,恭谨问道,“叶家主既然识得此阵,定然也明白这阵法的机理,不吝赐教。”

这座先天阵法虽然多有传闻,但是市井之间,也仅限于传说而已,根本没有更详细的描述。只是知道这座阵法曾经挡住了荒兽大军,保住了人类最后的血脉。

“天剑城乃是先天龙气汇聚所在,这地龙阵合的是先天易数,自然天成,本非人力所能控制,后来,筑城者用天刑剑压制住了这里的龙气,建起了天剑城,成为人类最后的堡垒。这阵法从此分了阴阳,天刑剑是阳眼,天剑城地下的龙气之源是阴眼,阴阳合则无事,分则开阵。”叶依精研古书,也只能得到这些有限的线索,她无奈道,“且不说咱们破不了这阵法,就算能破,也不可轻易坏了人类生存的根基。”

王夫听了气极,怒道,“柳重归用人类的存亡做赌注,简直丧心病狂,我誓要杀掉此贼。”

文轩道,“老先生稍安勿躁,天刑剑落到柳重归手上,也是天数,若是天要灭我等,如之奈何?”

杨素忧道,“弦月老鬼定然潜伏在城中,若是被他掌控了天刑剑,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听了,心中一凛,那晚的事情给他们留下了阴影,若是天剑城里大开了杀戒,那场面让人不敢想象,天剑城一旦成了行尸的领地,人类再也没法在这个世界立足了,早晚都要灭种。

王夫道,“既然如此,不如舍命一搏。”说完他不由分说,持剑冲入了阵中。

杨素见此,紧随其后,他刚一进阵,龙气夹杂着剑气从四面八方袭了过来,防不胜防。王夫的护体罡气根本不济事,一下子就被冲击的七零八落,岌岌可危。杨素心中大惊,不敢逞强,拉起王夫,急速退出了地龙阵。

这瞬息之间,王夫几乎丧命,他垂头叹气道,“这阵法实在厉害,我等入阵,如同送死。”

叶依情知无解,只得命令队伍安下营寨,静观其变,日日防备。

杨素要了资源,潜心修炼,他的《先天混元功》越来越精纯,炼化灵力的效率提高了不少。他想着柳重归实力不弱,未必会给老鬼可乘之机,只要挨到混元大帝的元神修养完毕,也许就会有破阵的办法。

三日之后,混元大帝终于笑嘻嘻地出现在了他的意识里,杨素大喜,“你怎么修养了这么久?”

“虎落平阳被犬欺啊,那人为了彻底得到我的元神可是费尽了心机,我花了好大功夫,才恢复了原样。”

杨素好奇问道,“你元神若是真的被别人控制了,会发生什么?”

“元神里蕴藏了我全部的修为,这些力量既可以毁灭天地,也可以开辟世界,别人得了我的元神就得了我的力量,彻底炼化之后,成就混元圣人境界也不难。”混元大帝轻松笑道,“不过,想要炼化我的元神可不容易,没有逆天的功法,跟自己修炼成圣也差不了多少。”

“你教我《先天混元功》,就不怕我用这功法炼化你元神吗?”

“我可没你这么傻,修仙若是不留一手,早晚是给人做嫁衣的。”混元大帝脸色得意,虽然说着这些老气横秋的话,看起来却和柳芸一样天真,“咱们之间早就有了规则约束,我随时都可以要你的命,那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杨素跟他鬼扯了一会,问起了正事,“天剑城里的天刑剑和地龙阵,你知道么?”

“天刑剑没听过,想来是压制地龙阵的法器,两者相生相克,组成阴阳大阵,倒像是天才人物的大手笔。”

“正是如此,你有破解之法么?”

“此阵先破阳阵,难度极大,你这根骨,就算我借你力量,也做不到的,只能先破阴阵。”

“阴阵一破,龙气散了,这天剑城岂不是没了防护?”

混元大帝笑道,“事急从权,哪能管的了这么多,弦月老鬼在城中伺机作乱,七圣宝珠和我的元神大概也在城里,你不去破阵,人类早晚灭绝。况且区区法阵,就能保人类无虞?不过是画地为牢,自欺欺人而已。”

杨素无语,这话未尝没有道理,凡事都有利弊,瞻前顾后确实不可取,“我去破阵。这阴阵如何能破?”

“你还记得矿山下的神殿吗?”

“当然记得。”杨素有些尴尬,“不过那里已经被拆掉了,什么都没有。”

“我好歹是创世神,这些人真干的出来。算了算了,我塑身所在的位置,你还记得吧?下面就是通往龙源地宫的入口,龙源地宫里有一颗龙源石,吸纳地气成精,乃是和这个世界上的四大先天圣兽并列的先天神灵。这个世界的先天神灵都听从我的号令。”

杨素了然,独自来到了矿山下,他依稀记得那神殿是在离地百丈的位置,神殿里的物事已经被毁的差不多了,若不是这里的地质坚硬难挖,只怕也难免遭到破坏。他站在神殿里,时光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神像的位置,他自然没有忘记。

他拿着重剑,运足了气力,朝下使劲刺去,土石飞溅,形成了一个大坑,坑底是一层更加坚硬的石板。他再次运气刺下,比前一回艰难的多,只是激起了一点石屑,“这石板怎么如此硬?”

“若是不够硬,早被挖穿了。”

杨素想想也是,好不容易打碎了石板,露出一块紫色的灵石,杨素知道,这便是龙源地宫的入口,他清理了泥土,右手按在灵石上,灵石便深陷了下去,现出了地宫的入口。

他从入口处跳了进去,一条通道一直像南蔓延,正是天剑城的方向,“这通道不会是你开凿的吧?”

“我可没这闲工夫,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少天才,也不缺少道心坚定的人。那人为了人类能够生存下去,挖了这条通道,又为我建了神庙,还筑起了天剑城,可谓煞费苦心了,终究敌不过天命。”

杨素自然知道话中的含义,那人惊才绝艳,作了如此逆天的布置,最后还是失败了,死在了这个世界里。他很想知道那人是谁,但是这漫长的岁月过去了,就算知道了那人的名字,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人类的历史上,总是有太多的无名英雄,那些震撼人心的功绩,若是冠上了一个名字,反而显得庸俗。

人们只需要知道,曾经有那么一个人,给后人留下了一笔伟大的财富,这个人一定是确定无疑的存在,名字什么的,未必就是真实。

他走了一段路,果然见到了一座地宫,紫色的灵石堆砌而成,龙气在其中流转不息。杨素走到地宫前,右手按在一块紫灵石上,灵石应声倒退,打开了一道缺口,他便从这缺口里跳了进去。

龙源地宫里紫气氤氲,与剔透的灵石交相辉映,熠熠生辉,宛如身在仙境之中,杨素深吸了一口气,顿时神清气明,浑身舒畅了不少。

地宫的中央跳跃着一颗紫黑色的石头,发出万道玄光,最是耀眼,那石头见了杨素,跳跃的更加欢快,与活物无二,震颤着发出了人类的声音,“大帝,你终于来了。”

“数万年过去了,我劫数将满,此时需要你相助。”

“大帝请说,我岂敢不从。”

混元大帝叹气道,“哎,我身在劫中,处处都受掣肘,哪还有什么圣人的威严?你可离开这里,另寻他处安身。”

这龙源石当即消失在了原处,整座地宫都暗淡了下来。

杨素奇道,“这龙源石既然行动自如,为何非要留在此处。”

“它本是一块顽石,在这里苦修了无尽岁月,才成了灵识,却还没化出人形,没什么战力,贸然出走,失了守护,很容易被修真人所炼化。”

“那它这一走,不是很危险?”

“也不尽然,离开这里,也许正是它的机缘,所谓福祸相依,它这么多年都难以成道,也是失于苦修。”

杨素走出了矿山,只见护持在天剑城周围的龙气渐渐散尽,他回到营中,众人正围坐在一起,商讨破阵对策。

王夫见了杨素,笑道,“这可真是天助,那地龙阵不知为何,兀自消失了,事情总算有了转机。”

杨素铿然道,“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破阵。”

杨素领人再次来到了城下,柳重归站在城墙上,手持天刑剑,叫嚣道,“尔等不要得意,天刑剑在我手上,你们总归是进不了天剑城的。”

混元大帝突然侵入了杨素的意识里,笑道,“我剩余的元神正好就在这人的身上,那天刑剑里的灵力却是来自七圣宝珠,柳氏的先祖,可真为他后代留了不少好东西。这人交给我吧,速战速决。”

杨素浑身黑气缭绕,体内的气息暴涨,如同天神下凡。他如风似影般闪到了柳重归的面前,一把夺过了天刑剑,手按印堂,将柳重归丹田里的那部分元神吸了出来,一气呵成。

天刑剑中的能量通过杨素的身体,源源不断地转送到了行天道上,最后烙下了天权星位,天刑剑灵力尽失,化成了铁粉,随风飘散。

无论是城内还是城外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这事情做的也太容易了,就像捏死一只蚂蚁,柳重归可不是寻常人物。杨素这爆发出来的惊人实力让人脊背发凉,前番两人还是难解难分,今日柳重归天刑剑在手,反而没了丝毫还手之力。

柳重归倒在地上,神色惊骇,看着杨素,就像见了恶鬼。杨素一把将他扔下了城墙,摔在叶依的面前,叶依一剑便斩下了他的头颅,她高高提起柳重归脑袋,大声喝道,“你等若还执迷不悟,只有一死。”

天剑城的城门应声开了,叶依驾着战车,驶进城中,三千修士高呼着紧随其后,纷涌而入。

天剑城一片破败,再也没了之前的鼎沸气象。

正文 第五十三章 神魔大战定乾坤

混元大帝元神合一,天地复苏,万物生长,仙剑世界就像是要重新活了过来,虽然这种迹象还很微弱,但是这样微妙的变化足以震动整个世界。

杨素凝望着天剑城,他已经感知到了弦月老鬼的气息,那邪恶的气息似乎受了重创,非常弱小。他瞬息移动到了柳氏的宫殿里,空旷的屋舍间,沈平章漫无目的地游走着,披散着头发,面如枯槁,双眼空洞,心脏上插着一把匕首,血已流干,十分可怜。

沈平章的额头上挂着一轮弦月,红光暗淡,似乎随时都要熄灭。这老鬼为何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杨素心里疑惑,无论如何,这弦月的确是老鬼的元神,他勾起这轮弦月,一剑斩碎,彻底消散在了虚空里。沈平章失去了这道元神的支撑,顿时倒地不起。

“这道并不是他的本命元神,老鬼隐匿起来,怕是还有阴谋。”混元大帝看着沈平章胸口的匕首,若有所思,“新宿主杀死这人之后,还要将其变成鬼怪,可见积怨很深啊。而且这沈平章也算是不错的宿主了,竟然也会被抛弃,可见新宿主可能有更好的体质。”

杨素心里发毛,“老鬼寻找宿主,还要看体质的么?”

“当然,和修道看根骨的道理差不多,地鬼族早已没了肉身,实力强弱全看宿主,正因如此,他们侵略性极强,在宇宙里臭名昭著。若是被他找到了玄阴体质的人,那就后患无穷了。”

“咱们怎样才能找到那个新宿主?”

“他既然隐匿了起来,就有办法躲过我们的排查,当年我都没能把他灭杀干净,何况现在。除非你能狠心把那些有嫌疑的人全部杀掉。”

杨素沉默,不再多问,他快步走出了柳氏宫殿,在天剑城里转了几圈。

天剑城里的人口足足少了一半,柳重归为了掌控这座城市,进行了残酷的清洗,只是没想到就算做的这么绝,终归没能守住他的天下。

柳重归就是那种人,他将自己锁在铁笼子里,为所欲为,铁笼子于他而言不是束缚,而是最安全的保障。他要成为的,不过就是一个笼中的主宰者,只是这个世界太大了,他的野心显得十分滑稽。

人心还没有走出死亡阴影,依然惶惶不可终日,天剑城弥漫着沉沉暮气,让杨素觉得莫名绝望。人乃是万物灵长,不该如此的,他听过很多的故事,那些故事无论多么悲剧,总能让人存着希望的,因为有人,就一定有变数,宇宙之大,人族能雄踞一方,本就昭示了这个族群强大的生命力。

杨素最后回到了叶氏的宫殿,宫殿的院墙上,隐约可见干涸的血迹,杨素可以想象,这里曾发生过多么惨绝人寰的屠杀。叶氏家族留在城中的老弱,一个都没能活下来,那些不愿变节的奴仆和门客也成了陪葬。

叶依的心情十分低落,见了杨素,才稍稍心安,自嘲道,“我以前总觉得自己很强大,经历了这种种,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点用都没有,我敌不过荒兽,也斗不过人类。”

“在命运面前,大家都是失败者,若没有一群敢于挑战未知的人,人类便永远不可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我们真的能做到么?”

“试试就知道了,我会挑战弦月老鬼,挑战荒神,直到打破这个世界的牢笼,让大家得到真正的自由。”杨素坚定地说,他不止是说说而已,这是他一定会去做的,正确的事情。

叶依的眼中有了光,“如果你真的做到了……”她脸色微红,显出了少女的羞涩,就像荒原里融化的寒霜,余下了一点柔美的白露,“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

杨素一下愣住了,在他的心里,叶依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家主,叶家主帮过他很多,他只是知恩图报,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他们之间好像隔着一道玻璃,看起来很近了,实际上却处在不同的世界里。

这样的情状让杨素很不适应,他讪讪道,“我只是一个无牵无挂的流浪人,随遇而安;你却是叶氏家族的家主,背负着天剑城的希望。”

叶依有些失望,她勉强一笑,“你说的对,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没想到你这么一本正经的。”叶依的心里莫名地疼痛,她早已习惯了忍耐,“如果你真的做到了,我会成为这个世界的守护者,让覆辙不再重蹈。”

空气里传来一阵哀婉的笛声,修道院的竹林下,赵玄独坐在青石板上,奏着短笛,小女孩见了叶依,放下短笛,抹了抹眼泪,泣声道,“老院长死了,新院长也死了,我爹死了,继父也死了,这个世界上对我好的人全都死了。”

杨素听了这番倾诉,心中哀戚,这种丧亲之痛,最伤人心,只是往事如烟,多思无益。

叶依抚头安慰道,“你还有我呢,就算我没了,还有其他人。你只要诚心待人,别人也会对你好的。”

“真的么?”

杨素笑道,“未必如此,但是世界上总是好人多。”他想到了沈平章,杨素至今也不明白,为何沈平章要背叛自己,那么多人的性命,都毁在了这个叛徒的手上。

王夫带着黑衣少年找到了这里,黑衣少年苦着脸,见了杨素轻声道,“杨大哥,我打算回无名村去了。”

杨素奇道,“现在天剑城已经不再是四大家族的天剑城了,你完全可以留下和家人一起,何必急着离开?”

“我这样根骨的废人,留在这里没人看得起的,就算勉强能活下来,也没法成为自己想要的样子,况且我答应过师父,要继承他的志向。”

杨素听他这样说,不再强留,黑衣少年走后,王夫摇头忧虑道,“天剑城虽然平定了,前途依然堪忧,像黑衣少年这样的,父子兄弟且难相容,比比皆是,可见成规难改。”

夜深人静,杨素盘膝而坐,神游太虚,忽觉天剑城上空有巨大的能量波动,慌忙收摄了心神,御剑而上。

荒神横亘在空中,冷冷地望着杨素,荒兽大军从它身后的传送门里不断涌了出来,不计其数。

“荒神,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黑暗中传来一声刺耳的尖笑。

杨素回头看去,竟是赵玄,额上的印记格外鲜艳,已然成了老鬼的宿主。

混元大帝的力量充斥了杨素的全身,他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时刻,眼前的两大邪魔,正是他脱离枷锁的最后阻碍。

“你以为元神合一就斗得过我们么?你终究不过是我们更进一步的阶梯而已。离境天自顾不暇,所谓圣人给这个世界划好的命运线,也要偏离轨道了。”弦月老鬼狂笑不止,他处心积虑,抓住了这个改变天命的机会,如今正是收割的时候,他看向荒神,问道,“你那边的事情办的如何?”

荒神吐出了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正是老修士。老修士这种天仙级别的修士,竟然也惨遭了毒手,杨素如何不心惊?

虚空中突然又出现了一道门,无名领着无名村里的众位高手,来到了杨素的身边,无名淡然笑道,“总算赶上了,我的剑都快生锈了。”青冥剑发出的青光,照亮了半个夜空,“荒神交给我吧,老修士总算与我有一战的情分,若不能亲手为他报仇,总觉得人生有些遗憾。”

无名手持青冥剑,如闪电一般,刺向了远处的荒神,荒神的周身凝起了层层金光,与剑气抗衡,丝毫不落下风。

天剑城里的修士也组织了起来,看了天空中的奇景,面面相觑,这样的景象,他们何曾见过?就像凡夫俗子眼见了神魔大战,只有膜拜的份。

荒兽大军怒吼着,冲了过来,遮天蔽日,龙息与剑气交错,爆发出的光芒比正午的烈阳还要夺目。

杨素锁定了弦月老鬼,他看着那张小女孩的脸,心中悲痛,他想到了项沉的结局,那个孩子最终疯了,赵玄能守住自己的心神么?

行天道狂舞了起来,一阵一阵的罡风袭向了弦月老鬼,这罡风里挟着混元大帝的气息,最能克制邪魔。

弦月老鬼竟然不闪不避,身上红光大盛,硬生生挡下了罡风,老鬼得意笑道,“我既然得了这玄阴体质的宿主,你能奈我何?”

杨素接着砍了几剑,愣是伤不了分毫,心中大惊,混元大帝嫌弃道,“你资质实在一般,若是根骨能有上乘的水平,有我这完整的元神相助,岂容这邪魔嚣张?”

杨素汗颜,“难道没有办法了么?”

“只能觉醒你的行天道了,天玑宝珠就在无名身上,他未必愿意给你。”

无名与荒神战作一团,两相交接,迅捷如流星,荒神额头上的印记忽然化入了虚空,罩了下来,无名慌忙躲避,只是被锁定了气机,无论跑到哪里,都难以避开。他不断地变换方位,无奈之下化出一道元神,引爆了这印记。

无名吃了一个大亏,不敢轻敌,岂不知荒神这一击,也是以自己的元神为代价的,可谓半斤八两,难分伯仲。

杨素暗地里给无名传音,索要天玑宝珠,无名本不想给,但是强敌难退,他左右为难,回道,“这行天道蕴含了昊天的大道规则,觉醒之后,我等都会被压制,你可否有两全之策?”

“昊天大帝也是正道至尊,想来也不会害了我们,况且剑在我手,就算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大道规则,也在我的掌控之中,我保你们就是。”

无名听罢,这才交出了宝珠,行天道吸收了天玑宝珠的力量之后,七星聚会,斗转星移,李无衣从星斗之间走了出来,看着杨素,笑道,“杨素,执此剑,行天道,咱们兄弟又可以并肩作战了。”说完,重新隐入了剑中。

七星归位,解除了封印,剑上的七彩星辰旋即消失,其中所蕴含的力量,全部融入了剑中,化为了一体。紫薇道源后天成先天,剑中混元气流转不息,玄光四溢。

混元大帝惊叹道,“昊天,我还是小看你了,此等胸怀,方不负圣人之名。”

杨素不解,“为何会发生这种变化?”

混元大帝笑道,“先天与后天并非绝对界限,大道之争因时势而变,这行天道里的紫薇道源都化成了先天道源,只因感知到了你的意志。你与我相处日久,耳濡目染,又学了我的《先天混元功》,所知皆是先天大道。此剑根本不是道争之物,乃是昊天送给你的礼物,正合你用。”

杨素从来没见过昊天大帝,却受了如此的恩泽,心中感慨,他举起行天道,一剑斩下,剑气直接穿透了荒神的金光防护,破掉了额头上的红色印记,荒神巨大的法身渐渐消散,现出了原型,还是那只看起来很温顺的大白狗,大白狗如梦初醒,身体一直往下坠,杨素见它眼神重归澄澈,心中不忍,劈出一道罡风,将它接住。

荒兽大军本是受了荒神的掌控,才狂性大发,荒神的规则印记既被击散,荒兽大军感受到了强者的气息,不敢越雷池一步。

弦月老鬼早已趁机遁入了天剑城,这家伙机灵的很,自然感知到了这种变化。杨素心道不好,追寻而下,天剑城里已经被这老鬼搅得混乱不堪。

王夫等高手护在叶依的面前,与弦月老鬼死战,只是这老鬼如今的实力,在这些天阶修士中间穿梭,如入无人之境。

杨素及时赶到,天罡正阳剑锁定了气机,剑气直逼老鬼额头上的弦月印记,老鬼大惊失色,慌忙化出一道元神,仓惶逃遁。

无名挡住了老鬼的去路,青冥剑气,幽远深邃。

杨素慌忙道,“不要伤了宿主。”

弦月老鬼这才知道他心有顾忌,桀然一笑,“杨素,你要是不放过我,我就毁了宿主的肉身。”

叶依上前喝道,“赵玄,你若是还有灵识,就不要再受邪魔的迷惑了。”她接着轻声说道,“杨素,你动手吧,岂能因顾忌一人性命,而让苍生再受邪魔的荼毒。”

杨素了然,爆喝一声,剑气发出,弦月印记应声而碎,点点红光消散在了黑暗里。这浩渺天地再次归于宁静。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天剑染血清宇内

尘埃落定,仙剑世界的枷锁也解除了,混元大帝的元神出离了杨素的身体,消失在了虚空里。天地间灵气渐渐复苏,如清风一般,吹醒了整个世界,空中传来大帝的声音,悠远空灵,“修道之路漫长艰险,一步踏错,万劫不复,此间磨难,皆是因果,劫数既满,尔等好自为之吧。”

无名仰天长叹,“两千多年了,牢笼终于被打破了,我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各位道友,后会有期。”说完,他破开虚空,开起了一道传送门,孑然走入了门中,消失不见了。

这个被荒神规则禁锢的世界,如今总算重获了自由,那些被囚禁在这个世界里的修士,纷纷选择了离开,回归故土,故乡总是最令人留恋的地方,无论离开了多久,总会想要回去的。

杨道成重重地拍了杨素的肩膀,送给他一块黑色的铁牌,上面用阳文刻着古体的“天道”二字,其中似乎蕴含着强大的规则,一看就不简单。杨道成笑着说道,“你我师徒一场,如今终要各奔东西,这天道牌乃是我游历域外时偶然所得,却一直难以领悟。我看这天道牌中的气息与你有些相似,或就是你的机缘,今天索性送与你吧,就算作是为师给你的出师信物。”

杨素拿着这黑铁牌子,隐隐约约感知到了其中有先天道源流转,只是一时也难以领悟其中的奥妙,谢过之后,收入了怀中。他好奇问道,“师父你难道不和我一起回下界去么。”

“不回去了,我要去域外寻找一个人。踏遍宇宙八荒,也要找到她,才算不负平生心愿。”说完,杨道成也传送出了这个世界,不知去往了何方。

杨素也要走了,他要回离境天向少阳子复命,然后回到下界,继续自己的征程。这个世界的事情暂时结束了,下界的祸乱,才刚刚开始。

李无衣从剑中出来,结了一道七星传送法阵,这便是回离境天的门,杨素还没法靠着自己的修为打开异界传送门,只能借助剑灵的力量。

杨素与众人一一告别,叶浪问道,“杨大哥,咱们还能再见面吗?”

杨素回头咧嘴一笑,“长生路远,我们一定还能相见的,你也要好好修炼呀。”他一步跨入了传送法阵,法阵散去,人也消失了。

离境下界,天剑山上。

柳芸正在山洞中打坐养气,忽觉心神一动,如百川奔流入海,茫茫不见尽头。洞中枯坐数载,一朝悟透了天机。他起身出洞府,体内神光内敛,白日飞升,来到了离境天。

离境天一片昏沉,宫楼残破不堪,仙灵不现,百草无香,仙境气象荡然无存,只是还勉强维持着天宫的雏形。诸元圣境的三十六座天宫之一,竟然沦落到了如此寂寥模样。

昊天垂头坐在他的应龙战车上,金甲染血,云阙剑已断,都没抬头看柳芸一眼,只是淡淡说道,“你终于来了。”

柳芸笑道,“你高坐离境天,执掌十方世界,也会这么落魄,真真难得。”

“我变成这样,你倒很开心。”

“其实我是无所谓的,这么多年了,你也该退位让贤。宇宙之大,想要入主这座天宫的圣人不计其数,不知这次又是谁动了心思?”

昊天叹道,“天宫之主岂是有那么好做的,当年太上道祖把这座天宫交给我,我心里其实是不情愿的,只是受了这份差使,不得不尽心尽力。域外的邪魔们再次联合起来,大举进攻诸元圣境的三十六座天宫,妄图控制整个道域,魔祖级人物都出来了,天宫多有失守,这离境天早晚也要沦陷。”

柳芸笑道,“域外邪魔这么胆大?道域岂是他们能染指的,道祖的传承可还没有断绝。”

昊天沉默了一会,若有所思,太上道祖能够从鸿蒙中开辟出道域,实力可见一斑,“那些魔祖背后的势力也不简单,咱们要做最坏的打算,你去域外寻找机缘吧,我会死守离境天。”

柳芸凝住了笑脸,“事情已经这么严重了?”

“你虽是先天道胎,却受了轮回,这一世也不过区区十万年的资历,又不学无术,不知天数。”昊天给了他一个白眼,心说圣人浅薄如斯也是罕见,“道域每过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就有一劫数,劫来之时,道消魔长,大道不现,群魔乱舞。此劫于岁月长河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却也足足有三百年。”

柳芸听了这说法,二话不说,开了一道传送门,正要离开,想到了一些事情,止住了脚步,沉声问道,“杨素是什么来历,你怎么如此看重他?”

“他和你一样,也是太初先民。”昊天叹了口气,“你应该很清楚,强大的天赋给你们带来的到底是什么。”

柳芸自然清楚,不再多问,走入了传送阵里。

杨素恍惚之间,回到了仙剑宫,昊天已经等了多时,待到杨素从法阵里走出来,便出手毁掉了这座法阵。杨素见此大惊,想要抵抗,不料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三百年后,沧海桑田。

仙剑世界生机勃勃,千座城池,散落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里,这些城池里,东面的天剑城底蕴深厚,南方的豢龙城最是繁盛,北方的玄鸟城庞杂自由,西面的魔龙城十分诡异。这四方之间虽然各不相同,也能和平共处,少有争斗。

叶氏宫殿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多了些古朴,少了些人气,叶浪和赵恒坐在大殿里,举杯对酌,这两人也是成人模样了,只是叶浪始终脱不去眉眼间的浪荡气,赵恒越发沉稳。

天地灵气恢复之后,他们这些修道人已经很不容易老去了,这里的规则与下界不同,三百岁的修道人,不过是青年阶段而已。混元大帝为道尚柔,对万物生灵都很宽容,制约极少,全靠自觉。

叶浪微醉,话头也多了,开口抱怨道,“叶依姐走后,这里都没什么人气了,以前那些学道的人都来咱们叶氏,现在这些人都跑到别家去了。”

“都怪你自己不争气,叶依姐也有自己的事,不可能总是守在这里。”赵恒见他这样,心中直笑。

“你说叶依姐为什么一定要去下界?”

赵恒解释道,“因为她心里有执念啊,人若是生了执念,一辈子都放不下的,总想得个结果。这执念可以是修道的动力,也可以是成仙的阻碍。叶依姐想要更进一步,所以一定要亲自去解开这份执念。”

叶浪听了,心中有气,怒道,“杨素实在可恶,他当初要是不走,也没有这么多事了,我也用不着烦恼。”

“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可以尽情地坐在这里醉生梦死?”赵恒白了他一眼,“有些人活着,就是和别人不一样,他们就像是照亮世界的光,存在的时候没什么稀奇,一旦失去了,就是世界的毁灭。这道光可不是为了你一个人而明亮。”

叶浪低头不语,只是饮酒。

离境下界,山中小村。

这里本是人迹罕至,与世隔绝,住着的几户人家打猎畜牧,耕田种地,富足有余。这种日子虽然简单枯燥,但是与外面的人间炼狱相比,简直快活似神仙。

从天而降的青铜古棺打破了这里的宁静,离朝的衙役披荆斩棘,翻山越岭,来到了这个小村,将村子劫掠一空,美美地吃了一顿后,还放了一把火。

“这些刁民想在这里躲避劳役,咱们就让他们无家可归。”其中一个衙役看着冲天大火邪魅一笑,满脸的络腮胡子抖个不停,三角眼里射出冷光。

“不要多事,该干活了。”说话的是个冷峻青年,黑衣红袍,袍子上绣着一只穷奇,目露凶光,双翅冲天,口中的獠牙渗着血迹,十分可怕。

穷奇是天阴教的标志,有资格披上这件穷奇红袍的人,也不是教中的小鱼小虾,多少有点地位,这青年便是附近镇上的一个小执事。穷奇图案的旁边有一行让人看不懂的符号,像是一种特殊的文字,见多识广的人就会知道,那是他的神职品秩。

天阴教是离朝的国教,等级森严,神职十三品,这青年只是一个神职只有十二品的小执事,他的神职虽然不高,也不是一般人可以仰视的。

离朝的神权至高无上,皇帝见了天阴教的大教主都要三拜九叩,能够被选进天阴教的,都是人上人,一旦有了神职,便可以享受尊神的待遇。

衙役们虽然在百姓的面前嚣张,却不敢在神的面前放肆,一个个驯服的如同忠犬,他们抄起家伙,挖开了泥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深陷在岩土里的青铜古棺抬了出来。

“执事大人,要不要打开?”络腮胡的衙役谄笑着,小心垂问。

执事抬手示意,让他们打开青铜古棺。这镇子上的事情都是由他负责的,他昨夜见天降流星,坠落到了这个地方,虽然只是很平常的天象,他隐隐觉得其中有些不寻常,一大早便带人找了过来。

谁会想到,天上竟然掉下来一个青铜古棺,他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惊喜异常,这是难得的立功机会,他可不想一辈子都只是一个十二品的执事。

衙役们怎么努力都打不开棺木,执事一把将他们推开,双手由白变红,由红变黑,如同玄铁浇筑。

衙役们看的目瞪口呆,他们总算知道了神仙是什么玩意,这种事情不是神迹是什么,几个人慌忙跪地叩头不止,口中忙不迭地说着恭维的话。

执事一手扶住棺木,一手用力上掀,手上用了几千斤的力量,棺椁兀自不动。他大吃一惊,打不开棺木事小,自己在一群小衙役面前丢了人,那事情可就天大了。

这种事情若是传了出去,他怕是这个十二品的神职都保不住。但是,他已经尽力了啊,现在唯一补救的办法,就是灭口了。

衙役们还在叩头恭维,不知大祸临头。执事正要下手,只听轰隆一声,青铜棺盖被掀飞了出去,一个年轻人从棺中坐了起来,摸着头,疑惑问道,“你是谁?”

黑色的气息从青铜古棺里冒了出来,这种气息令十二品小执事心存畏惧,他暗中使了法术,全身都玄铁化,这种天阴教的秘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修炼的,他能被选上,一度为此骄傲。虽然身怀秘术,他也领受了这青铜古棺的诡异,对古棺里的年轻人自然十分戒备,不敢轻敌,“我是风雨镇上的执事,神职十二品,你又是何方神圣?”他希望自己的名号能让对方屈服,这样就省事了。

杨素昏昏沉沉,一梦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封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好不容易将这空间打开,又遇到这奇怪的人,心中纳闷,执事?神职?这都什么鬼玩意,难道自己又被传送到了某个奇怪的世界里了?

若是果真如此,可不能向前番那样吃闷头亏,让自己陷入险境。杨素暗中运起了《先天混元功》,只觉体内气息汹涌,元神中竟然已经有了一小半的先天道源。这让他倍感虚幻,自己只是沉沉睡了一觉就能提高这么多修为?

执事见他不答话,眼神中闪过一抹狠戾, 握起拳头,狠狠地砸向杨素。他这点微末道行,一拳下去,力道反噬之下,整条手臂都炸裂了,疼的满头冷汗,惊骇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敢与我们天阴教为敌?”

杨素不答,只是望着满山狼藉,焚烧的茅屋,沉声问道,“这些都是你们做的?”

“是又如何?”

杨素从棺木中跳了出来,随手拔出了背上的重剑,自语道,“此剑名行天道,容不得你们这些为非作歹之人。”

话音刚落,剑光闪动,天阴教小执事连同一班衙役尽数伏诛,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哀嚎。

杨素收剑入鞘,李无衣从剑中跑了出来,笑道,“杨素,你行事比以前痛快多了。”

“行天道本是为你而铸,我知道的,你就喜欢这样快意恩仇。”

“咱们剑行天道,何必顾忌太多,不肖逆徒诛杀之,邪魔外道诛杀之,这些人死不足惜,他们被斩尽杀绝了,宇内才得以澄清。”

杨素坐在棺椁上,远望这山河社稷,到处都是邪光隐现,他知道,行天道怕是要染满鲜血了。他不想杀戮,奈何这个世界遍地邪魔。文学度

正文 第五十五章 紫衣少女

天空有些灰暗,镇北的枫林里,死气沉沉,随处可见病恹恹的鸟兽和死亡的动物尸体,天地间一片静寂。狂风扫过,铺天盖地的黄叶随风起舞,才让这片枫林看起来稍微生动了一些。

紫衣少女行走在枫林间,体态轻盈,就像世界的精灵,带来了希望,带来了生机。她的手中拿着一个小药壶,壶中倒出来一颗黑色的药丹,生病的老野鹿见了药丹,乖巧地张开了嘴,少女便将药丹投入了老野鹿的口中,而后抚摸着老鹿毛茸茸、滑溜溜的脑袋,哀声道,“你受苦了,吃了药,好好睡一觉,病就会好的。”老鹿很有灵性,果然闭上了眼睛,眼间流出了两行浊泪。

杨素看了这景象,有些感动,他虽然不精通医道,也有所涉猎,枫林里的这些鸟兽,十有八九是生了疫病,疫病的传染性极强,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普通人若是靠近这些生病的动物,必然会受到感染。这少女敢孤身前来给它们治病,想来也是修道之人。

他曾经看过一本防治瘟疫的书籍,人们通常会把发生瘟疫的地方隔离出来,然后放火彻底焚烧掉,以绝后患,这种方法虽然残忍,却对遏制瘟疫极为有效。当然,这些都是红尘俗世的做法,在道人的眼里,瘟疫不过是邪术的一种表现形式而已,事物的本质终归是道魔之争,可见这里已经被邪魔染指。邪术就得用道术来解除,区区丹药,怕是难以济事。

杨素虽然可以抵抗瘟疫的侵袭,却没有驱除瘟疫的道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走进枫林的时候,少女警觉地看着他,杨素轻松一笑,不想让气氛太紧张,“这些动物生活在这里,难免会受到瘟疫的侵袭,你的药未必有效。”

紫衣少女见杨素没有恶意,放松了警惕,提着药壶,默默地走向了下一个目标,“我知道,只是不忍心看着它们受苦而死。”少女手中捏着一颗药丸,有些哽咽,“这不是瘟疫的解药,只是我自己炼制的安睡丹,它们睡去之后,明天也许就不会再醒来了。”

杨素心有所感, 有人说,不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愚人;明知不可为而不为,是贤人;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乃是圣人。他不知道这话说的对不对,世间的事情,什么做得,什么做不得,谁又说的清呢?但是,杨素知道,这紫衣少女的心里一定很绝望,以至于只能做这些无用之事,聊表慰籍。人之至情,莫过于此。

他闭上双眼,进入无我状态,用元神来感受虚无中隐藏的本源气息,以他现在的修为,勉强可以感知方圆十里。一番探查之后,他心中大惊,这整座镇子,竟然都笼罩在一种邪气之中,杨素知道,这邪气就是瘟疫的根源,只有用大法力将这些邪气驱散,瘟疫才能真正解除。

最让他惊讶的是,紫衣少女原来并不是想象中的修道人,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身上鲜有灵力的波动。杨素心里很是疑惑,一个普通人是如何抵抗瘟疫的呢?若是有人在她身上施了解毒的法术,一定会留下痕迹,可是她浑身上下如同一张白纸。这紫衣少女的体质一定很特殊,是那种天生就可以抵抗瘟疫的人。

杨素帮着紫衣少女将林中动物的尸体收集了起来,一把火焚成了灰烬,掩埋在了一棵老树下,完事之后,少女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对杨素道,“谢谢你了,我以前都没见过你,不是本地人吧?”

“我是天剑山上的弟子,名叫杨素。”

“天剑山?”少女十分疑惑,“有这个地方么?”

杨素心中无奈,这里的风物虽然与下界相似,未必就是下界,“那地方很偏僻,也不出名。”这种事情是解释不清的,他只能随口敷衍过去。

少女笑道,“老祭司见多识广,他一定会知道的。”

镇上的老祭司是天阴教的九品神职,住在镇上最大的殿堂里,深居简出,是镇上最有威望,也最有学识的大人物。这样的人,常年手中都捧着一本古籍,作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手里的古籍,一定是那些平常人根本接触不到也看不懂的天书。

“天剑山?世界上根本没这个地方。”老祭司说的斩钉截铁,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见识,只要是自己可以定论的东西,那就是确定无疑的,他是小镇上的绝对权威,他轻蔑地看着杨素,“年轻人,你现在站在这神殿里,所作所为都逃不过至尊的法眼,说谎是会遭受报应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杨素感受到了一丝威压,紫衣少女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天剑山只是我们内部的称呼,外人并不知晓,而且小门小派,没什么名头,门中不过只有几个隐居深山的樵夫而已。”杨素对这天阴教心存戒备,随口胡诌,紫衣少女心地善良,这老祭司却是个明明白白的老狐狸,不得不防备着点。

“是么?”老祭司明显不信,“深山樵夫的修为,竟然可以抵御这里的瘟疫,看起来是老头子我太孤陋寡闻了。”

杨素心中烦躁,这老东西十分不好糊弄,看来自己是误入虎穴之中了,不过,以他现在的修为,倒也不惧,只是料来这天阴教树大根深,未必没有能够灭杀自己的高手。他对自己所要面对的敌人还一无所知,不敢鲁莽行事,笑道,“我辈久居深山,不晓世事,虽然有些微末道行,也不过是枯井中的死水,岂敢托大?老祭司德高望重,势如江河,我辈岂敢不敬?之前言语有失,还望不要怪罪。”

老祭司听了这些恭维的话,脸上才有了笑意,渐渐不疑,“你隐居日久,又修仙术,如今下山,何不加入我天阴教,谋个神职?倘若如此,这天地虽大,何人敢轻视于你?”

杨素心中不悦,这天阴教也太不要脸了,难道天下的修士都非得加入这个教,神职在身,才算修炼了一场?不过,细想之下,现在的情势,自己若是拒绝,必然被这天阴教忌恨,他强压住了心中的不忿,笑道,“求之不得。”

老祭司在偏殿里给杨素安排了住处,说是过些时候再带他去广陵城,入教和神职的事情,只有广陵城里的护教大法师才有资格钦定。

紫衣少女一脸歉意地站在杨素面前,“老祭司就是这样,最喜欢拉人入教,我不该带你来的。”

“入教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有了这座大靠山,日子总会好过些。”杨素无所谓的笑笑,这样的结果,在他看来,其实也不算太坏,况且,他对紫衣少女生出了好奇心,也不愿轻易离开。杨素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心中一旦有了疑惑,就一定要将这疑惑解开,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经历怎么样的过程,根本都是无关紧要的。他从来就不害怕面对,弱小的时候是如此,现在实力不俗了,依然如此。

紫衣少女虽然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看起来也不很精明,心思却出奇地细腻,“我看的出来,你喜欢的是自由,不会愿意被关在这样一座殿堂里的。”

杨素愕然,这的确是他的心意,“你怎么看出来的?”

少女神秘一笑,“你猜。”

杨素摇头,他真的猜不出来,“其实你说的也不全对,我以前也许是你说的那样,以后未必还是如此,我很喜欢这里。等到将来正式加入了天阴教,领了神职,我就不再是个无名之辈了,也许还能做个祭司。”杨素言不由衷,因为他察觉到了,房间里流动着一缕异样的气息,这气息与老祭司身上的一模一样,那老狐狸根本还没有完全相信他。

紫衣少女看起来有些失望,“你既然想要做个祭司,就从了解这个小镇开始吧,将来你也许会被分到某个小镇,不懂人情世故可不行。”她说的一本正经,让杨素觉得自己将来好像真的会变成一个天阴教的祭司,“祭司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做一个好祭司更不容易了。”

杨素自然不会拒绝,他装腔作势道,“我将来一定会做个好祭司。”他的语气真诚的自己都快信了,他知道,若想瞒过那只老狐狸,就得先骗过自己,“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呢?”

“我叫骊姒,是老祭司给我取得名字,他说我是来自骊山的仙女。”紫衣少女有些羞涩,“其实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十分普通。”

杨素觉得骊姒很不简单,一点都不普通,他更愿意相信骊山仙女的说法,也许真的是仙女转世。但是,这种说法出自那老狐狸之口,杨素总觉得怪怪的,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却说不上来。

骊姒领着杨素走在小镇上,这座小镇名叫风雨镇,人群熙攘,十分繁荣,一点也没有正在遭受灾厄的样子。

杨素心里觉得奇怪,问道,“这里不是发生瘟疫了么?怎么这些人一点事都没有?”

“这就是祭司要做的第一件事,保境安民。” 骊姒谆谆教导,让杨素哭笑不得,“瘟疫本来蔓延到了整个小镇,老祭司施法替他们解了毒,大家才能安然无恙。”

“那枫树林里的动物?”

骊姒一听到枫树林,神色骤变,显得十分忧郁,“那地方比较特殊,大祭司也无能为力。”

杨素不知道这种特殊到底代表着什么,他很清楚,这座小镇上的邪气并没有被驱散,老祭司到底是如何压制这些人体内的毒气?想要弄清楚这个问题并不容易,镇民的体内就算有法术的痕迹,杨素也难以断言这法术是如何起效果的。他所知毕竟有限的很。

两人绕着风雨镇走了一圈,这个小镇除了到处拜祭穷奇图腾,对天阴教敬若神明,与杨素所经历过的小镇,没什么不同。镇上有穷人,也有富人,有带刀咋咋呼呼的官差,也有低头讨生活的可怜人,有嬉闹的孩童,也有懒洋洋地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的老人。

衙役们将一干尸体抬进了镇子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那些尸体中,竟然有一个人穿着黑衣红袍。这身装扮是他们心中的神明,神明也会被人所害?这可不是一件小事,镇上的人议论开了。

杨素心中苦笑,早知如此,就毁尸灭迹了。他意识到自己当时实在是低估了天阴教的能量,天阴教的执事是镇上的神明,怎会不受重视?只怕毁尸灭迹也无济于事。任何存在的抹杀,都不可能做到不着痕迹,就算圣人将某个存在从世界线上抹去,可能也会百密一疏,留下漏洞。

正文 第五十六章 阴鹫执事

小执事的尸体被抬进了天阴教的殿堂里,老祭司的副手,一个阴鹫的修士走到尸体前,使了一个法术,将尸体上下照了一遍。

杨素有些担心,他看得出来,这人的手法十分娴熟,想来是验伤的高手,有些东西外表很难看出来,一旦用了特殊的手段,只怕也难逃出法眼。

“剑气透过印堂,直接毁了神魂。”他说的很简练,直接点中了要害。剑气这两个字所包含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剑气就像人的指纹,一人一个样,绝对没有重复。

“剑气?”老祭司脸色阴沉,“这人胆敢与咱们天阴教作对,看起来是活腻了?你可以复原出这道剑气的影像吧?”

“那人手法干净利落,一剑毙命,伤口中所残存的剑气极少,本来是很难复原完整的。”副手一声冷笑,“只是那人一次杀了这么多人,我只要把其他几具尸体里的剑气叠加在一起,不怕这道剑气不现出原形。”

“这件事就有劳你了。”老祭司再也没有疑虑,捧着古籍离开了,他最重视的似乎永远只有手中的书卷,其他事情根本不值一提。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指的大概就是老祭司这种人。

有人说,书中有黄金、美人、肉食、车马,还有男儿的功名,杨素十分好奇,这老祭司的书中,又有什么呢?按理说,老祭司这样的人,世俗的功名利禄就算没有手中书卷,也都是唾手可得的,他想从书中追寻的,一定不是这些俗物。

杨素心里发痒,他想着找个机会,把老祭司手中的古籍偷来,好好看个够,不过,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他这次真的要想法子毁尸灭迹了,这件事情一旦被查出来,他很快就会变成全天下的通缉犯,只能四处躲藏,什么都做不了。

副手大步走出了殿堂,衙役的尸体没有资格进入天阴教的神圣领域里,只能胡乱堆放在门外,等着验伤,只有被天阴教执事确定死因,才可以被处理掉,这是小镇上的规则,事无巨细,都要经过执事的应允。

杨素紧随着出了天阴教,他思绪飞转,实在想不出什么毁尸灭迹的好办法,这地方看起来是呆不下去了,他打定了主意,一旦副手查出了剑气的本源,他就先毁了这里的神殿,然后逃跑。

修道人的直觉告诉他,这里就是邪恶之源,虽然自己尚且不明就里,但是迫不得已的时候,根由什么的就不再重要了。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剪除邪恶是最后的底线,百死不悔。

一个天阴教教徒慌慌张张地从外门跑进来,拜倒在副手的面前,惊恐道,“执事大人恕罪,骊姒圣女把衙役的尸体烧掉了,说是尸体放久了容易引发瘟疫。”

杨素松了一口气,这可真是天助。他像个没事人一样走了过去,直奔外门,无论骊姒是有意还是无心,她的这把火可帮了大忙。

老祭司的副手是个十品的执事,品秩虽然比老祭司低了一阶,修为可能更强,为人阴险,作风狠辣,是个索命阎罗一样的存在。风雨镇的事情,大多由他操办,手下有三个得力助手,死掉的便是其中的一个。

教徒叩头不断,求饶不止,执事却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

“你的职责就是看守那些尸体,你没有做好。”执事平静地说,这种平铺直叙的语气,偏偏让人心里发寒。

“执事大人饶命,都是圣女……”天阴教教徒话说了一半,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连绵不绝的低吟声,像是有人刻意奏起的一首挽歌。

杨素不用回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曾经听说过一种怪石,迎着大风的时候,就会奏出声乐,就像有人在吹奏短笛,这种现象其实一点也不奇怪,不过是气息的流动作祟而已。灵气也是一种气息,强大的灵气波动,足以引发各种各样的异象,圣人临世,仙乐不绝,不外乎如此。

他还是回头看了,眼前的景象让他头皮发麻,失职的教徒依然保持着跪伏的姿势,身体完全石化了,挽歌随着白灰一点一点地从这尊石化的残躯里剥落,直到化作虚无。这份深厚的修为,这狠辣的作风,都让杨素心神震动。

杨素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了,仙剑世界的一场场厮杀不可说不残酷,但是生存之争不论多么残酷,终归是怀着对生命的敬意的,与这种肆意的亵渎完全不同。这种亵渎生命的变态欲望是恶的温床,杨素难以想象,这个人到底做了多少的恶,这一刻,阴鹫执事上了他的必杀名单。

执事阴冷地看着杨素,似在挑衅,“废物是没法在天阴教立足的,弱者的存在不过是为了取悦强者。你是哪一种人?”

“我只是个山中野人,没见过世面,看了执事这般的手段,才知天高地厚。”杨素小心回答,他现在的处境如履薄冰。

“山中野人?你这人倒是识相,今天提前给你上了一课,以后入了教,你会学到更多。”执事转身而去,这件事情他得回报给祭司,只是走了两步,回顾杨素,沉声说道,“修仙的人,就不要多愁善感了,你那双眼睛,真的令人厌恶。”

杨素找到骊姒的时候,她正在镇子南面的草场里挖掘药草,她不仅是天阴教的圣女,也是风雨镇的药师。

“你怎么来了?”骊姒抬头见了杨素,笑靥如花,她随手将一棵草药放进了背上的竹篓中,动作娴熟。

“我在大殿里也没事可做。”他本想道谢,只是一旦骊姒知道了自己的事,沾上了因果,怕是难以独善其身,他思量之下,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揭破了,“我帮你挖药吧,我力气大。”

杨素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谢意了,他拿着药锄,按照骊姒的指挥,干净利落地将一棵药草挖了出来,放到了骊姒的手中,“怎么样,我手法还可以吧?”

骊姒接过药草,看着地上的大坑,嗔道,“你还差远了,若是像你这样挖,不用多久,这地方就遍地坑坑洼洼了。你用力不要过猛,沿着草的根茎慢慢下挖就行了,挖完之后再把松土填回去。这样才不会破坏草场的环境,新的药草很快就能生发出来。”

杨素被训斥的云里雾里,他没想到,挖个药草还有这么多讲究,他老老实实地把散落的泥土填回了坑里,笑道,“你出身在草药世家么?知道的真多。”

“这些都是祭司教我的,我很小的时候就来到了这里,老祭司教我读书识字,书看的多了,就知道了这些。”

杨素总算知道为何骊姒会如此信任那只老狐狸,这种教养之恩,确实最令人依赖。他不言不语,按照骊姒的指点挖着草药,黄昏的时候,总算挖了满满一篓。

两人回到了天阴教殿堂,阴鹫的执事正在整肃人手,似乎有什么大行动。 执事见了杨素,将他喊住,“你不是有些本事么?明天跟我去一趟骊山,若是立了功,将来一并领赏。”

杨素正想知道这些人在搞什么幺蛾子,就应了,况且,在这里,他没得选择。

炼药房里溢满了药草的清香,杨素只能干看着,帮不上什么忙。炼药的要求很高,稍有差错,药丹就毁了,这种精细的事情是不可能让杨素这样的新手插手的。杨素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边看着,连生火这样的事情都不让做,怕他把握不住火候。

一个时辰之后,药丹才炼成功,是很普通的安睡丹,正是骊姒在枫林里给生病的鸟兽喂食的丹药。杨素没想到的事,这样一颗药丹,他认为完全没用的药丹,尽然费了这么大的心力。

“你一定觉得我这做法很奇怪吧。” 骊姒看着炼成的药丹,脸上泛起笑意。

杨素点头,一个人就算同情心泛滥,也不必做这么多,那些动物虽然悲惨,毕竟与人不同。

骊姒忽然长吐了口气,似乎这口气在她的心里压了很久,不吐不快,“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可以听懂那些鸟兽的声音,我听到了它们的痛苦和绝望,它们在向我求救。” 骊姒一口气说完了这些,眼泪潺潺流下。

杨素莫名地心酸,他可以想象骊姒处在怎样的境地里,她心里所承受的比任何人都要多,因为她至情,也正是因为这种至情,让骊姒有一种独特的人格魅力。

“我相信你,我可以帮你。”杨素真诚地说,他相信万物有灵,骊姒这种可以听懂动物声音的人类虽然不常见,未必没有。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元神托梦

夜深人静的时候,杨素蓦然睁开了双眼,背起重剑,悄然走出了房间,他留在这里本就是为了探查天阴教的秘密,也是为了帮助骊姒。他隐隐觉得骊姒的事情很不简单,天阴教的这群恶徒不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子亲睐有加,就算有了圣女的名头,终归是未入仙途的雏儿。

杨素凭借着深厚的修为强行破掉了祭司殿的门禁,他走进殿中,眼中亮起金光,殿中的一切尽收眼底,这种真视的法术并不稀奇,只是杨素如今的修为使出来就显得不凡了。修为是根本,法术只是枝叶,根深才能叶茂。

殿中书籍很多,金光将这些书中的内容尽数摄入了杨素的意识中,多是一些十分粗浅的术法,还有很多是关于小镇的日常记载,详细到了每一个人的生老病死,生平事迹,祭司足不出户,却掌控了整个风雨镇的命运。

杨素了解的越多,越是心惊,天阴教伪善真恶的本性暴露无疑,不过,这些也都在他的意料之中,邪气涌动的地方,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善地。书架上摆放的书籍被尽数收入了他的意识里,依然没有丝毫关于瘟疫事件的线索,所有的记载似乎都中断在了瘟疫事件之前。

这样的记载让风雨镇的瘟疫显得更加神秘,此事难道被收录在了其他的地方?杨素想起了祭司总是不离手的古籍。

老祭司还在殿中沉睡,古籍正在他的手中,杨素眼中的金光扫过,将书中的内容摄入了意识里,这古籍十分奇怪,整部书都用一种很奇怪的字符写成,这些字符的生成规则与人类的文字截然不同,好像根本不属于人类世界,他连一个字符都看不懂,根本没法破解其中的秘密。

这个结果让杨素失望至极,瘟疫的秘密才是这个小镇的关键,此事做的如此隐秘,甚至没有留下丝毫的纸上痕迹,更能说明其中隐藏了惊天的大阴谋,也许此事之后,这个小镇就会彻底毁灭,自然没有记载的必要,或许这种绝密的资料保存在神职更高的祭司手上,这个风雨镇的祭司根本没有知情权。

无论哪种可能,都是致命的结果,杨素一定要阻止这场阴谋,可是他完全不知如何去做了,如果贸然将这个镇子上的天阴教灭杀,只会打草惊蛇,让敌人更加警觉,甚至招来杀身之祸。

杨素来到了骊姒的房外,使用了一个小法术,指间飞出一点微光,渗入房间里,径自没入了骊姒的脑门中,将其唤醒。骊姒整理了衣襟,将杨素请了进来,她知道杨素绝没有恶意,安然若素。

杨素将古籍上的字符写在了自己的掌心,放在骊姒的面前,让她识别。骊姒见过了那些神秘字符之后,也是摇头,迷惑不已。

“你长久待在天阴教,又是教中的圣女,侍奉在祭司左右,就没见他用过这些字符?”杨素心有不甘。

骊姒神色大惊,有些难以置信,“这些字符是从老祭司那里得来的?你偷偷去了祭司殿?”

杨素点头默认,“这些字符就是出自他手中的古籍,那部书就是用这种文字写成的。”

骊姒被吓得脸色煞白,她想不到杨素会如此胆大,责怪道,“祭司殿是天阴教的禁地,任何人都不能擅闯,你怎么敢这么做?”

“我有自己行事的方法,你不必担心。”杨素稍有迟疑,毕竟骊姒是十分敬仰老祭司的,而自己与她不过是初识,“你不会去告发我吧。”

“你如此行事,早晚会被发现,天阴教教规森严,如果老祭司知道你触犯了禁忌,断然不会饶你,你还是快趁夜逃跑吧。” 骊姒垂头丧气地说,甚是无奈,“我知道你是好人,还是一个修为很高的修道人,但是天阴教是当朝的国教,势力遍布天下,你没法和神教作对的。”

杨素细细思量,天阴教的阴暗面确凿无疑了,他或许也应该劝骊姒离开这里,只是逃出了这座镇子,她又能躲到何处去?他修为深厚,自然不惧,而骊姒不过是一个弱质女子,无论逃到那里都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

祭司虽然是个伪善者,至少目前对骊姒还是不错的,她留在这里反而最是安全,只是这种安全一定有一个期限,就像小镇子里的人,在天阴教的掌控下过着悠哉的小日子,不知道哪一天,他们的命运就走到了终点,这个终点便是天阴教给他们设下的时限。

这些镇民归根结底不过是天阴教手中的工具,到了不能用的那一天,也就彻底毁掉了。骊姒也是一件工具,只是这件工具可能比较特殊,所以受到了与一般人不同的待遇。杨素想到这些,莫名心慌,将活生生的人当作工具有些渗人,可这就是小镇上的现实,这些残酷的事实都纪录在了那些书籍中,成为祭司的功名册,等着在他的神祇面前邀功请赏。

杨素忽然一笑,“天阴教又如何?我手中的剑可不怕他们。此事你不用担心,只是这些字符至关重要,你真的没有见过么?”

骊姒轻叹了一口气,“我虽然不认识这些字符,但确实见过。老祭司镇压瘟疫所用的符箓上面的符文,用的就是这种字符。”

“谢了,保重。”杨素闪身出了房间,心有愧疚,他本不想让骊姒沾上此事的因果,终究还是沾上了,他不知道这样做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只能跟着自己的心走。如果不能解开这些神秘字符所蕴含的秘密,所有人都会置身于一场难以意料的阴谋中,他不得不冒险一试。

杨素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盘膝而坐,运起了《先天混元功》,天地灵气缓缓流入他的身体,他仔细甄别,这才发现这个世界的灵气大体上与下界相似,只是其中夹杂了太多的邪性,浑浊不清,对普通的修道人来说,这些浊气便是境界提升最大的阻碍。杨素却不以为意,他的修炼功法传承不同,无论清气还是浊气,最终都会在他的丹田里融会成一股混元气,精炼之后,化入元神之中。空气中的灵气虽然还算充裕,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半天功夫也难精炼出一颗砂子大小的道源,他思量着,若想真正提升,还是得需要一些机缘,以前那种将天地灵气吞噬殆尽的想法,实在幼稚可笑,至少《先天混元功》第一卷的功法是做不到的。

他修炼了一会,迷迷糊糊进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修仙之人到了一定境界,就可以进入这种状态了,时刻保持着一定的警觉,毕竟修仙路上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成为了别人更进一步的阶梯。

迷雾之中,一个人影若隐若现,杨素心中一惊,顿时清醒了过来,元神上前,拨开了迷雾。这种太虚幻境只有元神才能畅行无阻,那人影也不过是一道元神所幻化。

他不知往前走了多远,拨开了重重迷雾,才见了那人的真容,原来是自己的接引恩师少阳子,杨素再见恩师,情难自禁,喜道,“师父,您原来也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少阳子双目紧闭,容颜憔悴了许多,看起来有些奇怪,杨素跟他说话,他也不理会。

“师父,您这是怎么了?”杨素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这个世界的邪气很重,就算少阳子这样的人,若是没有专门克制这种邪气的功法,怕也会受到一些影响。

少阳子依然不答话,许久之后,才说,“杨素,你要救出天尊。”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刚一说完,这道元神便消失不见了。

杨素元神出了太虚幻境,归了肉身,他醒来之后,细细揣摩着刚才的情境和少阳子恩师的留言,恩师口中的天尊自然是昊天大帝,难道昊天大帝遭了劫难,被困在了这个世界?他越想越心惊,恩师的状态也让他难以释怀。

此间事情,越发复杂了,杨素现在毫无头绪,只能一步一步来,现在能指引他的只有自己的心。心之所向,跬步以往。

正文 正第五十八章 骊山盗匪

天阴教穷奇旗幡下,风雨镇的镇民排着长长的队伍,进香请愿,祈福禳灾。神庙里供奉的是天阴教大教主,庙前香烟鼎盛。

庙前广场的石柱上绑着一个少年,这少年胳膊粗壮,面色倔强,身上穿着虎皮鞣制的短褂,头上插着三支孔雀的翎羽,看起来是镇上猎户人家的孩子。

杨素和一个小执事站在广场边等待,昨天说好的一起去骊山,阴鹫执事迟迟没有出现,两人便聊了起来。

小执事是个话多的人,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就是还没有脱去凡尘俗气,这种事情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总得慢慢来,前些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镇民,突然之间就领了神职,有些不太适应。

这些镇民的家底秉性,他知道的清清楚楚,甚至能够知道这些人请的都是些什么愿,那家人是来求子的,那户人是为了求财,那个猥琐的男人已经死了七个老婆,正要来求第八个,那白面书生考不上秀才,想要求个神职……

小执事指指点点,笑着侃侃而谈,杨素听得目瞪口呆。

“这些愿望,都能实现?”

“哪能啊!若是都能实现,很快小镇上就没人了,人心不足啊,大家都想要去更繁华的地方,享受莺歌燕舞。其实大部分人都是在等待里耗完了一生,他们临死前脸上还挂着笑,因为他们前一天许了个长生不老的愿望。镇上的所有人都祈望着神迹能够降临到自己身上,如果没有了神迹,他们大概都活不下去了。”

“人生平平淡淡不好吗?我在山中修行的时候,十年如一日,也没觉得日子挨不下去。”

小执事笑道,“那是你还没见识过神迹哩。”他看起来十分神往,像是陶醉在美梦中,“神迹降临的时候,人生就完全不一样了,神祇眷顾,你无论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哪怕是长生不死。只要我们足够虔诚,神迹说不定就降临到了自己的身上,那个时候,世俗的皇帝也要匍匐在你的脚下,你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杨素暗自心惊,这小执事看起来还算憨厚,对世界的理解竟也如此扭曲,可见这个世界被邪气侵蚀的厉害。他干笑了一声,“神迹如此奇妙,我倒也想见识一下了。”

小执事笑道,“祭司看起来很器重你,你修为也不错,早晚都能领上神职的,神职者的寿命很悠长,总有机会见到神迹。”

杨素笑着点头,指着石柱上绑着的虎皮少年,问道,“这人犯了什么事吗?怎么受这等刑罚。”他其实一开始就在关注这个少年,与小执事周旋半天,不过是熟络一下关系,方便套话。

小执事顺着杨素所指望去,微叹道,“这人名叫虎子,是镇上的猎户,身上的虎皮是他自己猎来的,年少勇猛,名头不小,只是不识时务,犯了不敬神祇之罪。”

“这样看来,罚的轻了。”杨素故作惊诧。

“轻?你想的太简单了,日晒夜冻,忍饥受饿,他挨不过七天的。这就叫神罚,刀斧不加身,天地削其志,三天后就该哭喊着求饶了,世界上没有不怕饿的硬汉。”

“他做了什么,竟要活活饿死?”

“这事与咱们今天的行程倒有些关联。骊山上有一伙盗匪,专门与咱们作对,这伙盗匪行踪诡秘,极其难寻,大家怀疑死掉的执事就是被这伙盗匪所杀的,十分难缠。昨天张猎户前来提供线索,说是他和虎子上骊山打猎,碰巧发现了盗匪的巢穴,我们将虎子找来询问,这小子愣是说什么都没发现,一点也不配合。”

“也许是张猎户立功心切,随口胡说的呢?”

“不会的,在天阴教的神殿里,没人敢说谎话,如果张猎户真的说谎了,他的下场就不好说了,绝不是饿死能了事的。”

两人笑谈之间,上山的人马渐渐聚拢,多是些普通的教众,修为低微,阴鹫执事带着众人,装备整肃,上了骊山。骊山坐落在风雨镇的西面,装载着杨素的青铜古棺,正是掉落在骊山的一处山头上,当初那地方就有被衙役焚毁的屋舍,可见山中确实有人类隐居。

张猎户背着木弓,挎着羽箭,走在前头引路,小心提醒道,“那些盗匪甚是厉害,其中有一个女贼,颇有些道法,性格却不好,十分蛮横,差点给我抹了脖子。”他忍不住缩起头,看起来有些后怕。

阴鹫执事不屑笑道,“你好好带路就是,若是找不到那伙盗匪,你逃不过一死。”

张猎户忙低声下气道,“不敢欺瞒神使。”不再赘言。

一行人走了整整一天,来到了一处小猎屋,是张猎户用来临时落脚的地方,猎人一旦进山,行程就不可意料了,这样的小猎屋是生存必要的保障,建的十分坚固。

张猎户看着暗淡下来的天色,为难道,“夜路难走,不如就在这里歇息一夜吧。”

“还有多远?”

“三天的路程。”

阴鹫执事听完,吩咐众人点上火把,继续赶路,这些人日行夜赶,第二日果见山中有琼楼玉宇,楼台宫阁,颇有仙家气象。

杨素见了这景象,不由地想起了栖霞山,当年他上山采集玄晶铸剑的时候,见惯了栖霞山上的仙家宫殿,高雅别致,与天剑山上的岩洞石屋的质朴风格截然不同,紫阳真人是个注重形式的仙家。

山上的宫殿错落有致,九宫分布与栖霞山一模一样,杨素确信,这骊山盗匪必然与栖霞山有些渊源,否则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

阴鹫执事让教众摆开了阵势,悄然将这座山头围困了起来,这些教众的手上都拿着一道骨符,上面刻撰的正是那种天书一样的文字,这奇怪的文字给骨符增加了神秘色彩。

骨符亮起了红光,勾动了天地魔力,整座山头都被这种邪异的红光封锁了起来,这骨符中所蕴含的力量,让杨素有些心惊。

小执事对杨素道,“这就是骨符阵,普通的教徒借助骨符的力量,结成的法阵也可以困仙禁神。”

山上的盗匪被阵法惊动,持剑冲了出来,为首的两人,竟是昔日的故人,其中一人彩衣飘动如同仙子,色厉内荏十分傲娇,是栖霞山上的李裳秋,另一人紫衣玉带,手持碧玉银鞘剑,腰系紫金葫芦,是鬼谷散修谢珪。

杨素心中迷惑,难道这里就是下界,只是下界为何变成了这个模样,自己心里的疑问,全部着落在了这两人的身上。

李裳秋见了杨素,先是一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确定了之后,怒斥道,“杨素,三百年不见,你竟然投靠了魔教,少阳子授徒不慎,门中净出一些叛逆之徒。”

阴鹫执事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杨素,“你既然这么想入教,眼前就是个好机会,进阵杀掉这些人吧,他们的脑袋就是你晋升的凭证。”

杨素心里暗骂,自己一旦进了阵中,生死都在天阴教的手中,岂能从命?他拔出了重剑,蓦然劈上了阴鹫执事,那个健谈的小执事电光闪石之间,用身体挡在了阴鹫执事的前面,杨素这一剑,结结实实地砍在了小执事的头上。

铿——

小执事神色呆滞,如同提线木偶,他的头颅,像玄晶一样坚硬,重剑砍在上面,气劲交击,爆发出巨大的能量,发出开山一样的巨响。

杨素有些不可思议,这一剑的力量有多强,他很清楚,最初那个十二品的小执事,就是被这样一剑斩杀的,哼都没哼一声。

阴鹫执事冷笑道,“你这种来历不明的人,你以为我们会轻易相信吗?今日不过是稍作试探,你便现了原形。天阴教有的是方法对付你。”说完,他口中念念有词,这是天阴教的咒语秘法,凡是中了邪气的人,都会被这种秘法控制心神,这是天阴教神职者独特的驭下秘法,所以那些被天阴教算计过的人,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都无力反抗。

山上的李裳秋等人对这种变化也是猝不及防,只是他们被困在阵中,一时也破不开法阵,只能干着急,心中喜忧参半。

杨素最不怕的就是控制心神的法术,修炼了先天混元功之后,又是万毒不侵,邪毒之气很难对他造成伤害,只是这金刚不坏的小执事步步紧逼,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阴鹫执事见咒语失效,神色微变,开了眉间天目,目中射出一道黑灰色神光,照在了杨素的身上。

杨素大惊,这执事的实力当真不能小视,他感觉经脉被封,身体有些麻木,动作有些迟滞,若非元神中的道源之力足够强大,冲破了神光的封印,身体定然会被石化。

阴鹫执事见自己最得意的石化法术又被破解,才知道这令人厌恶的小子有些异能,这种人是最留不得的,留下就是大隐患。他持剑上前,剑气劈向杨素,与小执事形成夹击之势。

谢珪大声喊道,“杨素兄弟可否想办法破掉阵法,我们也好助你一臂之力。”

杨素何曾没有想过,只是被黏的太紧,实在分不开身,如今被两人夹击,更是相形见绌,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他无奈之下,化作流光遁走。

小执事也化作流光,紧追不舍,阴鹫执事冷冷一笑,却不追击,锁定了骨符阵中的人,此行的目的主要还是剿除这些与神教作对的盗匪,杨素这次就算逃脱了,也逃不出这个天下,天阴教高手如云,以后自然有人出手收拾他。

天目射出数道神光,直取李裳秋的脑门,李裳秋用剑气碎掉几道神光,还是不幸被击中手腕,右手顿时石化,宝剑脱手,她大惊失色道,“大家退回殿中,勿要被神光射中。”

谢珪替她挡下了几道神光,一起退回了宫殿,撑开结界死守。

阴鹫执事指挥结阵的众教徒,慢慢收缩法阵,法阵中的魔气越来越强。等到法阵收缩到了宫殿前,殿中人都要束手待毙。

杨素一路在山中逃遁,这小执事的实力超乎想象,坚固的防御,诡异的身形,让他想到了弦月老鬼,莫非这小执事也是玄阴体质,被鬼族附身?只是那弦月老鬼意识清醒,这小执事却如木偶一般,一味攻击。而且鬼族在入夜之后才能显现实力,现在却是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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