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筑八荒道 - xp1024.com
《剑筑八荒道》


第一百一十章 通灵丹

东山矿场,矿坑深处,那处为灯火所照射不到的地方。

为独孤益施展过“度魂引”密术的光头汉子,正向着黑暗中的几人回禀着什么?

良久,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道:“天禽城欧阳家简直是欺人太甚,那两个小煞星嘛,我自有计较,至于你柳师兄的身后事,这段时间多上上心,好了,你先下去吧。”

“大哥,这小子说的可是事实?”待那光头汉子转身离去以后,黑暗中,另外一道声音问道。

“应该问题不大,方才其说话时,老夫曾以密术探察过,他的心神并未出现什么异常的波动,至于合欢宗那边居然出现了岔子,却是为我始料不及,说不得我们兄弟要去到六合门走上一遭了。”

那道沙哑的声音冷然道。

“如此,窥一斑可见全豹,或许合欢宗内部现如今已经混乱到了几个派系互不买账的地步,城门失火之下,却是殃及了我们这些池鱼,眼下既是出了这档子事,对于那独孤益的试探还要不要继续了?”

那另外一道声音,颇为恭敬的相询道。

“唉,先放一放吧,不过宗门那边明里暗里已经调查过我们多次,常在河边走难保不湿鞋,值此多事之秋,我们更应该时时谨慎,处处小心。”那道沙哑的声音当即拍板道。

……

“独孤益此子不错,行事沉稳干练,胆大心细,颇得我心,听说他对朋友还特别的仗义,以后你二人要多同其亲近一二。”

听闻很少夸赞别人的大长老,居然对独孤益的评价如此之高,云山、云舒二人在震惊之余,连忙点头称是。

“师尊,那东山矿场之事……”云舒欲言又止。

“独孤益前番所提及的并非没有道理,我坠星一谷于弥陀山脉占下这矿场,不就是为了赚取灵石吗?

彼三个矿主如今既成封疆大吏,纵尾大不掉之意也渐自明显,但只要他们年年往宗门上交足额的资源,那我们临时不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待配合你们姑母大人完成大事,再去收拾他们不迟。

只是可惜了千余年来宗门对此三人的培养啊。”云钰大长老意态萧索的说道。

……

独孤益借道天禽城回转坠星谷后,先去到云舒师兄处述了职,而后回转离火堂同着赵忠并众人胡吃海喝了一番,还抽空去了一趟茂源斋,这才赶往嘉树轩天心城分店。

云小婉师姐已然在此恭候了他数日之久,于是叫上张森以后,三人在都门酒楼摆上了一桌。

席间,张森将着店铺这段时日的账目简单说与独孤益知道以后,便恣意的吃喝了起来,他知道这不是自己久呆的地儿,人家堂主二人还有好多私房话要说呢。

待张森提前离席以后,此间的掌柜潘二娘又来敬了酒。

虽是如此,极为护短的独孤益对她却是颇多微词,嫌其不在张森离开之前就过来一道喝一杯。

这个玲珑八面的老板娘对此的解释是,怕把张森好好的一个后生给惯坏了。

“这潘二娘不简单呢!”看着对方那风摆杨柳也似的背影,独孤益冲口说道。

“是不容易吧,一个女人无依无靠的斡旋在这名利场、是非窝里,倒也难为了她。”云小婉幽幽的道。

“师姐自从进阶至通灵期之境,并稳固了境界以后,性情上变了很多,莫不是那‘轮回瓶’对你的负面影响渐小?”独孤益高兴的问道。

“前番你同着云舒一道参加了冷涛的婚礼,而后又见了佘曼青是也不是?”没有接独孤益的话茬,她问着自己所关心之事。

“有话直说。”独孤益故作不悦道。

“呃……我的意思是,你不能同着大长老走的过近,毕竟我父亲大人才是一宗之主,这段时日以来,对于宗门的形势你或多或少也有了些了解,所以……”

对于他突然间的强势,云小婉还是有些无所是从的。

“噗”的一声,独孤益掩口轻笑了起来。

“不曾想师姐还有这一面,此前你只是对我好,在我身边尽量做到熨贴、周到,可我再也不曾见过这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你,这……也太小女人了吧?”为云小婉满上了烈酒,他揶揄道。

“你,还说我呢,是你自己变了很多好吧,有倒是‘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她仰首饮尽了杯中酒。

“冷涛师兄婚礼的场面不可谓不大,我这个人呢不太喜欢热闹,届时可能约上几个好友,共同庆祝一番,也就算是礼成了,到时你千万要有心理准备。”

独孤益颇为郑重的说道,毕竟他已然明媒正娶了白依依。

“爱情不怕贫穷,这些虚名浮利你师姐我更加不会放在眼里,当然了,女人嘛,谁不希望自己嫁的是人中龙凤,谁又不希望出嫁时能够极尽风光、体面之能事?

但是凡此种种,我也只是想想而已,你得情形我又不是不知道,我愿意为你,也只愿为你被放逐天际,独孤益,你若不离不弃,我便生死相依。”

情之所至,云小婉当即表明了自己的心迹。

“师姐言重了,什么生啊死啊的,等我安顿好了一定八抬大轿娶你过门。”独孤益将着云小婉的柔荑紧握在了手心,她那因着激动而轻自颤抖的小手,越发冰凉了起来。

“浮冰血脉……”不知为何,他竟是想起了梦境里的于暮洋师兄。

“不过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我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跟姐姐说,所以……”

“所以,纵是白师妹问起此事,我也推说不急,这总可以了吧?”说话时,她虽是强作欢颜,但独孤益又不傻,如何能够看不出她的心如刀割?

“虽然有些迟了,但廖胜于无,希望能为师姐这通灵初期修为境界的巩固再添助益。”说话间,他自随身佩饰的乾坤袋中取出了一个幽蓝色的玉匣。

“这是?”匣盖打开处,一颗水蓝色的丹药出现在了云小婉面前,她有些吃不准的问道。

此丹药龙眼般大小,氤氲着濛重的寒雾,它蓝的澄澈而通透,像极了阿妹的双眼。

“我找人鉴定过了,是一颗六纹通灵丹。”闻言,他故作风轻云淡的道。

“这般有价无市之物,你是如何弄到手的?”云小婉一双美目中尽是狂喜之色。

“侥幸而已,主要是姐姐的功劳,前番我俩在弥陀山脉深处斩杀了一头化形期妖兽,这是战利品之一。”他心有余悸的说道。

“这样啊,那此物我不能要,不然,以后在白师妹面前师姐我这脸面须不好看。”重又合上匣盖,她缓自将着玉匣推回至了独孤益的面前。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七门青灯阵

“这,还是因为我自己太弱了吗?”苦笑着将玉匣纳入袍袖之中,独孤益有些意兴阑珊的为自己满上了烈酒。

“我……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闪身来到他的身边,云小婉堪堪投入了独孤益的怀中。

一旦他那冰凉的唇,印在怀中女子眼角的泪痕上时,云小婉终于压抑不住自己内心那早已失控的情绪,竟是伏在他的肩头嚎啕大哭了起来。

良久,她哽咽道:“独孤益,你很好啊,身边所不缺的就是女人,我呢,我们呢,又算什么?这段时日以来多为你茶饭不思,境界能稳固了才怪,去他娘的灵丹妙药,老娘不需要。”

而独孤益所能做的就是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静静地倾听她的诉说。

只听云小婉断续道:“别人什么情况我不知道,自遇见你之后,纵是修炼也无法专注,尤其是分开的这段时间,我终于知道了什么是你需要的所谓的爱情。

放心,我的爱只会比别人更深沉、温存、卑微且真诚,以后也不会去嫉妒别人对你的好,独孤益只要你心里有我,只要你开心,以后跟谁在一起都行。”

言罢,她狠狠地捶打着独孤益的背脊,窗外飘起了潺潺的春雨,点点滴滴,晕染了谁人的怅惘情愫?

于天心城盘亘了几日之后,独孤益回到了坠星谷离火堂。

夜已深,倚窗而立的独孤益看着雨夜里这深深的庭院,向着慵懒的卧在火炕上的白依依问道:“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大长老所提及的东湖郡一行,要不要考虑一下?”

“要,不要,你都说了,还问我?不过,我可听说了,云师姐不日是要回转巨阙城的,况且,姨娘不也是同样出身于东湖郡文家吗?唉,你自己决定吧,今夜我主要是给你暖炕。”

说话间,白依依放下了火炕两侧的罗帐,在内里窸窸窣窣的宽起了衣带来。

白依依也多有古灵精怪的一面,这段时日以来籍着相由心生之术,她已然数度改换自己的形貌。

豆蔻年华的少女有之,花信之期的女子有之,俏皮俊秀的年轻妇人有之,眼下为帐幔所阻,却不知她又变化作了何等模样。

“相公在想什么呢?夜阑人静,何不相拥着倾听外间的风起雨落?”甜腻腻的话语,打断了独孤益的思绪,他,确实有些困了。

轻掀罗帐,倒影入他眼帘的是一个尽显端庄、贵气之美的丰腴妇人,倘是同着这般形貌的白依依出双入对,纵是独孤益不去钻营自己的生意经,在外人眼中他或许也能是一个坐拥万贯家财的大老爷。

“姐姐,你这一会儿惊艳了时光,一会儿又温柔了岁月,我……可是有些吃不消啊。”脂正浓,粉正香,话虽如此,独孤益还是闪身进入了红烛昏罗帐。

次日一早,独孤益先行去到位于北峰山脚下的试炼轩,兑换过自己东山矿场一行的宗门贡献点之后,便有折向南峰的密术轩而去。

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闲来无事又追求道法自然的独孤益自是徒步而行,披着蓑,带着笠,在这绵密的雨丝中缓自而行,倒也不失为美事一桩。

及至他赶到位于南峰高处的密术轩时,已然是晌午时分,站在此一幢十数层之高的楼阁面前,独孤益长自出了一口气。

据悉,前七层的典藏分自对应于修仙界所公认的七个“中境界”,独孤益眼下有筑基初期的修为,所以他能够去到的楼层是二楼、一楼。

至于高处的所在,如果没有宗门特殊交待,纵是你贡献点数再多,等闲也不会被允许踏足一步。

同着一楼那位对其颇为热情的执事师兄略做寒暄之后,独孤益借道去到了二楼。

此间的主事之人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不过独孤益想想也能够知道,她定然不会像表面上看去那般的柔弱无害,毕竟这里可是宗门的根本所在,为防传承功法有失,一应执事定是优中选优之人。

从云小婉处得知,“逍遥二仙”之一的云潇便是这传承堂主,对于那个双眉修长,模样甚美,眼中带了三分倔强,三分凶狠的中年女子,独孤益还是印象颇深的,而此间的顶楼正是她的修行之地。

独孤益亮出自己的身份令牌,并同着对方说明来意之后,便为对方引至了此间摆放有阵法类密术典藏的区域。

将着此间的注意事项说与独孤益知道以后,此女便娉娉婷婷的离开了。

“看来这有关于阵法一道的密术也是难求之物啊。”独孤益见诺大的一个坠星谷,所拥有的适合于筑基期修士的阵法类典藏也不过寥寥数册而已,便不由的出声感叹道。

此间每一样记载有密术的玉简或是卷宗,均为传承堂以特殊手段设下了禁制,是以至此翻看典籍之人,只得窥见前面很少的一部分而已,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宗门贡献点的重要性。

密术轩也算是有心了,典籍中那能够被窥见的部分,大抵是被一一誊写而出的对应于此卷的纲要与目录,此举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独孤益虽是得了太阴仙尊于阵法一道上的经验传承,但尺有所短,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他还是愿意博取百家之长的。

更何况太阴仙尊是成名多年的大修士,他所惯常所布设的大抵是一些繁复的高阶法阵,并不怎么适合于独孤益这般的一个筑基期修士。

当然,那屡建奇功的“鬼影重重”大阵算是一个例外。

“相公,我觉得那本名唤‘七门青灯阵’的阵法残卷比较适合你。

首先,作为阵眼之物的天地冷火,你已然咸备,其次嘛,此七门的布设,同着近日来你正在参研的‘六甲奇门’之术或是大有渊源,在我看来,两相印证之下,或是会有不一样的惊喜。”

独孤益尚自犹疑之际,于阵法一道颇有见地的白依依,当即以传音密术在其神识海中出言提点道。

“哎呀,姐姐言之有理,遁甲中的八门指的是‘休、生、伤、杜、景、死、惊、开’,而此阵名为‘七门’,便是不知在此基础上,它又隐遁去了哪一门……”

“好了,咱回去再说,有时间多教教我炼丹之术。”见心情大好的独孤益又要向自己讲解最近其痴迷不已的遁甲之术,白依依慌忙不客气的打断道。

“唉,好吧,先回离火堂再说。”情绪瞬间低落了下来的独孤益,在自己的识海中同着白依依传音说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柴米油盐与爱情

“师弟确定要以不菲的宗门贡献点,来换取‘七门青灯阵’这一样阵法残卷?此阵的布设之法冷僻且残缺不全,实际用处不是很大。

师姐我接手此间的这数十年来,此残卷便是从来都没有人问津过,眼下改变主意尚且来得及,否则,届时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见独孤益执意如此,这密术轩二楼的主事之人,那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不禁善意的提点道。

“多谢师姐提点,不过小子对冷僻的星相、卜筮之术有些偏爱,是以才会挑选这阵法残卷,还望师姐成全。”闻言,独孤益极为中肯的说道。

“既如此,希望此阵法能够在师弟手中大放异彩。”说话间,少女以密术抹却了此残卷上被设有的神魂禁制,而后将其递至了独孤益的手中。

同时为她所递将过来的还有一块空白玉简。

“拓印之法,想来师弟并不会陌生,为防中间有所疏漏,还是师弟你亲自动手的好,而且师姐我也可以歇歇。”打量着独孤益,这少女一脸狡黠之色的说道。

……

“材料不是大风刮来的,姐姐得认真一些,呃……控火要轻灵,这般一味的熔炼,没得把炉鼎也化作了铁水。”

离火堂后院,独孤益惯常起居的这一处卧房内,见白依依数度尝试炼制那五品丹药——寒髓丹,均自不得要领之后,情急之下,独孤益有些苛责的说道。

“再说我不炼了啊,信不信一把火将你这间小屋化成灰烬?”说话间,为白依依所掌控的那燃烧于丹炉底部的“心月之火”,还适时的升腾了起来。

“好好好,你继续,怕你了还不成吗?我发现姐姐近来是越发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了,是伪装的太累,要做回真实的自己了?

不过,我还要说的是,这就是充斥了柴米油盐的生活,是实实在在的人生,有些事,在力有不逮时,你要学会反复不断的斟酌和思考,学会虚心接受别人的意见,尤其是正确的那种。”

说话间,独孤益向着白依依走了过来。

扁着嘴,眼眶微红的白依依,颇为委屈的轻声抽了下鼻子,而后缓缓地道:“是啊,我就是不想再压抑自己了,那样……太累了,不过相公说的也不无道理,我尽量注意就是了。”

“也怪我,太过心急了,不自觉的就会拿仙尊的标准去要求你,其实,你已经做的够好了,换做是我,纵是有仙尊的炼丹经验在,也一样是眼高手低。

对了,前番我说与你知道的那本‘草药图谱’,参研的怎么样了,说来我听听。”

一旦见到白依依今次是成丹无望了,独孤益便话锋一转的问道。

“我近来一琢磨这些事就犯困,再说了,你一直在我身边,我还去学这些费脑子的东西干嘛?难道相公不认同‘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一般说辞吗?

呃……忘了跟你说,近来我似乎更加喜欢琢磨那‘闺阁女红之术’,喏,火炕上的那件长袍,眼下你就可以穿了。

这可是我耗费了数个晚上才为你赶制出来的呢,想想料峭的春夜里,你在炕上睡得香甜,而我却要秉烛穿针引线,便是一阵阵的心理不平衡。

这样吧,过几日你带我到‘都门酒楼’喝上几杯,先说好了啊,这次不要再叫上你那帮弟兄,听够了他们对你的讨好与奉承,这种关系也不是很正常,你……应该知道吧?”白依依幽幽的道。

……

如愿坐在了都门酒楼三楼雅间里的白依依,脸上尽是幸福的笑意,不曾想,自己一旦提出这个要求,独孤益晌午就带着她过来了。

对于他如此“爷们儿”的做法,白依依一直是赞不绝口。

一开始独孤益还是一笑置之,可白依依好话说了三遍之后,他却是有些挂不住了,但见其尴尬的道:

“这有何可称道的,没得让别人听了笑话,只是简单的陪你出来吃顿饭而已,又不是要我去九天揽月,去……”

话未说完,白依依却是在一旁小声啜泣了起来。

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亏欠了她太多,太多。

念及至此,他肃然道:“姐姐,抱歉啊,这段时日以来,我老是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到你的身上,想当然的认为只要两人在一起,那么吃苦受累也是无所谓的。

却忘了,你也是个女人,也需要有人疼,有人宠,也需要花朝月暮,海誓山盟,而不是一味的随我打打杀杀,伴我亡命天涯。

这样吧,吃过饭我带姐姐去找天心城最好的裁缝,量身裁剪几身衣裳,呃……金银首饰,翡翠饰物也多买上一些,咱有得不知是一颗满满地真心,还有那花不完的金山银山。”

本来同着白依依对面而坐的独孤益,转而坐到了她的身旁,轻揽她的香肩,独孤益埋首在了她的香雾云鬟里。

良久,独孤益轻声呢喃道:

“姐姐,这些日子委屈你了,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你错嫁了我这个入错行的男人,也就默默的承受了太多,太多。

这其中,有我所知道的,也有我不知道的,倘是我没猜错,你最近一琢磨那‘草药图谱’就犯困,大抵也是同着多次籍‘嫁衣大法’,助我提升修为境界有关。”

……

独孤益好好的陪了白依依几日以后,今次又忙了起来,无它,皆是因着他对于经商一道的狂热,江山易改,这本性嘛……。

一方面他将着青冥法相——阴翳安排回宗门陨星坊,以替代“炼金熊”——憨子的工作,另一方面同白依依奔走于天禽城中,为即将开始营业的嘉树轩天禽城分店做最后的准备。

直到在天禽城到处求人办事儿时,独孤益才知道和气生财的重要性。

此间的代理城主,竟是前番同着白依依交过手的黄脸汉子——刘焕锦。

在天心城时,碍于自己的师尊,这刘焕锦、刘焕玉、刘小蝶师兄妹三人不方便找独孤益的麻烦,可眼下却不一样了,有幸成了天禽城土皇帝的他,自是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当然,以独孤益眼下在宗门的身份地位,这刘焕锦也不会傻到去跟他硬碰硬,而是游走在一众宗门规矩之间,对嘉树轩天禽城分店不断地吹毛求疵。

第一百一十三章 靠山

这段时日以来,独孤益、白依依二人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才是真正的举步维艰,这不,两人方自送走一拨来此查验店铺的城主府执事,又迎来了几个收取月贡之人。

来就来吧,这些人“吃”、“拿”、“卡”、“要”且不去说,更可恶的是在此一呆就是大半日光景,令人不胜其烦。

“相公,不行你找云舒师兄说说此事,似此这般没完没了,还让不让人开店了?”人前笑魇如花的白依依,趁别人不注意时却在独孤益面前小声唠叨道。

“关系终归是要托的,却不是云舒师兄,更不是现在,这几日城主来人只是各司其职,照章办事而已,虽是有些逾矩,但并不背人情。

在我看来,这只是刘焕锦师兄妹三人发泄情绪的一种手段而已,由他们去吧,对于这些可查可不查的事宜,既是此三人故意刁难,那我们托关系说了请以后或许会适得其反,毕竟县官不如现管。

这些负面情绪倘不让他们尽数宣泄出来,以后这些红了眼的现管还不知道会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依我之见,过几日店铺正常营业了,让云山师兄出面约上刘铄城主吃个饭,席间将个中利害说与对方知道以后,不怕他不出面为咱说话。

再者,过几日青青带着她众多的姐妹入驻本店以后,必定会于天禽城内引起轩然大波,所以说还是提前通知一下我们的刘铄城主为好。”独孤益籍传音密术说道。

“独孤益,你小子可以啊,嘉树轩分店都开到天禽城来了。”独孤益两人正说话之际,门外却是传来了云山那狂放的话语。

“属下见过大少爷。”纵是在天禽一城,云山师兄那也是赫赫有名的存在,是以,他的出现当即引来了城主府方面几人的恭维。

不同于云海对于此事的受用,云山师兄只是淡然一笑之后,便向着独孤益二人处走来。

及至独孤益面前,云山师兄才故作生气的道:“怎么个情况,城主府的月贡,你也敢拖欠?”

说话时,他还转眼向着城主府几人看去。

“回大少爷的话,月贡独孤堂主已然如数上交,我们这便离去,这便离去。”不待独孤益说话,城主府方面那为首之人当即抢先答道。

闻言,云山师兄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转而向着白依依道:“白师妹,天已不早了,着人准备晚宴吧,少时我陪着众兄弟们喝几杯。”

城主府几人如何听不出云山师兄的言外之意,弦外之音?各个道了一声“不敢”之后,便诚惶诚恐的离开了此间。

“还是师兄你厉害,走,后花园喝茶去。”也不待云山答允,独孤益便是当先引路而去。

“如此,师兄你们过去吧,我还得在这照看铺子。”白依依笑意盈盈的说道。

“此一间店铺的掌柜有合适的人选了吗?”后花园的水榭中,待两人分宾主落座之后,云山师兄开门见山的说道。

“师兄倘是有中意之人,随时都可以让其过来主持此间的工作。”独孤益倒也痛快。

“好吧,师兄我又欠下兄弟你的人情了啊。”呷了口灵茶,云山笑着说道。

“岂敢,岂敢,在这天禽一城,你才是我的靠山,呃……却不知师兄所举荐之人……”

“云兴勇,一个不折不扣的苦修之士,想来小婉此前也没少提到过他吧?”云山当即接口道。

“宗门最为年轻的化晶期修士,你们的叔伯兄弟。”摒退左右之后,独孤益起身为云山师兄续上了热茶。

“没错,他也是被虚名所累,在一直优秀的道路上,也不过只是人前风光而已,单只是‘宗门最年轻的化晶期修士’这一般称谓,就令得其坐卧不宁,寝食难安。

好在他还能听进去我的建议,并愿意为此做出改变,否则在那一般情形之下,其修为境界想要再进一步,却又是千难万难了。”说话时,云山师兄的眼中尽是凝重之色。

“是啊,修为遇到瓶颈以后,入世历练一番也是好的,我即刻修书一封,着人递至大长老处,请他老人家急调云兴勇师兄前来履职。”独孤益心领神会的道。

“如此甚好,三日后由我做东,约上刘铄师叔并刘焕锦,咱夜宴于此间有名的‘风月坊’如何?”见云兴勇之事已然敲定,云山心情大好的说道。

“但凭师兄吩咐就是。”风月坊,那可是合欢宗的招牌,那处集吃喝玩乐于一体的所在,同为商人的独孤益可谓是神往已久,说不得,此番他还可以去学学人家的经营模式。

……

云山倒也豪气,诺大的一个风月坊居然为其包了场,纵是此间倾城美人儿不少,可云师兄偏就相中了随侍独孤益左右的青青此女。

一早就从独孤益处知道了云山师兄那显贵身份的青青自是不敢怠慢,使出浑身解数之后,终是让对方拜倒在了自己的石榴裙下。

但她的付出也不可谓不大,其中之一便是其误入红尘以来所苦苦坚守的底线——女儿家的清白之身。

“放心,我云山定会想法子给你一个名分。”见怀中女子那梨花带雨般的模样,他豪气顿生的说道。

比起云山师兄佳人在怀的幸福,另一个雅间内刘焕锦同着那个年轻女子所诠释的却是疯狂。

这让隔壁房间里,熬夜陪着刘铄城主对弈的独孤益备受煎熬,恍惚间,他的白子被对方的黑子围杀了一片,自己辛苦经营了半宿的局面,等闲便要毁于一旦。

伴着隔壁的疯狂,独孤益苦笑道:“师叔,夜已深沉,切莫再折磨小子了,此时的小子应该驰骋于疆场,而不是陪你这位功参造化的前辈高人下棋。”

说话之时,他的脸上、眼底写满了渴望之色。

“好吧,天也不早了,赶紧去睡吧,许给老夫的几个传世残局,过两天可得着人送过来啊。”似是担心独孤益随时会忘了此事,刘铄城主再次开口叮嘱道。

“不能,不能,三日后,定会当面奉上。”独孤益急匆匆的推门而出,徒留奉上二字久久的回荡在外间那空寂的回廊里。

“唉,虽说色是刮骨钢刀,可无色又会路断人稀……真个是左也难来,右也难。”目送着独孤益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听着隔壁的疯狂之音,刘大城主苦笑着摇头说道。

“堂主大人过来了?奴家已经备下了热水,要不先泡个澡?”方一走进,为掩人耳目计,故此提前为自己备下的这个雅间,那个倚窗而立的红衣女子,当即笑意盈盈的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阴霁月

“你本无需等我。”看着慌忙迎将上来的那个稚气中略带拘谨的女孩,独孤益有些怜惜的说道。

“青姐说堂主人很好,是我们姐妹的大恩人,且这原本就是我应该做的。”闻言,这个俏丽的少女连声答道。

“如此,多谢了啊,沐浴更衣之后我会于此盘膝修炼到天亮,你快去到里间歇息吧,对了,这是一点儿心意,并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独孤益将一片形如柳叶的小巧翡翠塞入了此女那犹自推却的手中。

……

弥陀山脉深处,一座隐秘的洞府内。

炼金熊——憨子,此刻正睡的香甜,不知为何,久也不曾冬眠的它,在这个料峭的春日里,竟然重又生出了这般念头。

颇有见地的云海师兄,当即陪其寻了这般一处所在,这才有了前番独孤益着阴翳师兄去到陨星坊相助云海师兄炼丹、炼器之事。

在这个细雨纷飞的午后,一对年轻男女按图索骥来到了憨子“冬眠”的这一处所在。

数枚传讯符为那个俊俏少年相继打入了面前的冰冷山壁之中,却并不曾得到任何的回应。

同着身旁的白衣女子商议之后,一个古旧的罗盘为其自随身配饰的乾坤袋中取了出来。

手中罗盘在此俊俏少年的驱使之下,“咔嚓、咔嚓”的轮转不定了起来,倏忽间周遭山体、岩壁也在以低沉的轰鸣声,呼应着该罗盘的轮转。

其二人面前的景致忽然大变,一扫之前的荒凉、突兀之感,代之的则是一派绿树成荫的盎然之色。

低矮的花树深处,一个仅容一人进出的窄小洞口处,更是传来了滚雷般的鼾声,那个白衣女子闻声当即掩口轻笑了起来。

“小的不知堂主、夫人亲至,失了体统,还望见谅。”被独孤益二人费了好些气力才自酣睡中将其唤醒的憨子,一旦见到独孤益二人,当即起身告罪道。

“说过多少次了,我们之间本无需客气,看我俩给你带了什么?”独孤益将着几株翠绿欲滴,其上散发着浓郁草木气息的低矮小草递到了憨子手中。

“熊胆草,而且已经有了千余年份的药效。”打量着那几片椭圆形绿叶,憨子有些激动的说道。

看来,这憨子不仅善于炼丹,其眼光也自不差。

“倘是有了此灵草相助,再加之这颗四纹养魂丹,师兄渡过化形天劫的几率有多大?”一个翠绿玉匣又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匣盖被拉开之际,一般沁人心脾的药香,登时便充斥了这一处临时洞府。

看着匣底那一枚龙眼般大小的丹丸,眼底尽是贪婪之色的憨子,口水也不自觉的沿着嘴角滴落了下来,一时之间形象全无,哪里还理会得独孤益方才的问话?

“出息,四品丹药,你我在陨星坊又不是没有炼制成功过。”白依依一脸厌嫌的说道。

“夫人,我……”厚重的熊掌挠了挠自己脖颈上那粗硬的毛发,此刻的憨子可谓是窘迫异常。

“好了,好好修炼吧,呃……如果酣睡也算得上是一种修行的话。”白依依莞尔。

……

天心城已经阴雨连绵了数日之久,丝毫转晴的意思也无。

状元阁客栈掌柜佘曼青的心情,却与这阴沉了数日的天气截然不同,而是一脸笑意的在同着大小姐阴明月攀谈着什么。

不得不说,有一种人只要你跟他在一起,无论是干什么事,都会觉得轻松惬意,舒服自然,如清风拂面,恰雨润心田,而阴明月就是这一般存在,而且还是其中的佼佼者。

……

嘉树轩天心城分店,后院。

独孤益、赵忠、张森三人正喝着烈酒,赏着春雨。

酒酣之际,独孤益再次向着张森确认道:“有个姓阴的姑娘来找过我,眼下就住在西城状元阁客栈?”

“是,她让属下转告堂主,说有时间的话让你过去一趟,她会一直等你。”张森恭敬以极的答道。

“堂主,老夫另有一事向你汇报。”见独孤益起身欲走,赵忠连忙说道。

“酒桌上,兄弟间,还什么汇报不汇报的,赵堂主但说无妨。”重又落座,独孤益故作不悦的说道。

“如此,属下长话短说,随着嘉树轩分店越开越多,宗门陨星坊那边云海少爷同着阴翳师弟的炼器、炼丹压力也是陡增,动辄就是一连数日的不眠不休,长此以往任谁也吃不消啊。

依属下之见,我们是不是自宗门中再招募几个炼丹、炼器师,以分担云海少爷二人的火炼压力?”为独孤益斟满酒,赵忠语带急促的说道。

“可以,此事赵堂主全权负责就是,宗门里有什么为难之处,可以直接去找二少爷云舒,只此一点,所招募之人火炼技术差一点儿没关系,必须人品要过关,最好能够成为我们的自己人。

再者,天禽城那边儿有时间你也多去跑跑,我都跟新任掌柜云兴勇交待过了,以后他那边的货源供应由赵堂主你全权负责。

当然,这其中大半还是要我们自己炼制,但是少量的精品或是应急之需,你可以执此信物去到财源街茂源斋。

他们家少奶奶——冷如兰那里,我已经打过招呼,彼商铺内的货物你可以随意拿取,待年底再一次性结付就是。”

说话间,独孤益将着一面女子梳妆用的菱花古镜,递至了赵忠的手中。

“堂主运筹帷幄,却能决胜于千里之外,看似置身事外,又总是能够时时处处提前为属下等考虑周全,这……令得属下既感幸福又觉汗颜。”

赵忠起身离座,向着独孤益一揖到地,心悦诚服之意极为明显。

口中连称不敢的独孤益,急忙闪身躲到了一旁,对于这个给自己提供了莫大助力的老哥哥,对方似这般的大礼参拜,独孤益委实是不敢受,也不能受。

……

“久也未见,师弟别来无恙啊。”状元阁客栈中,独孤益一旦见到阴明月时,这个素纱垂面的清冷女子,便冲着他淡淡地说道。

此女虽是清冷,言谈举止间偏又给人一般亲切从容之感,有那么一瞬间,独孤益竟是以为自己此行是为了相赴多年未见的老友之约。

“交浅不言深,阴师姐寻我所为何事?”良久,独孤益终是回过神来问道。

“你……当真不记得阴霁月了吗?”她的一双明眸中尽是动容之色。

第一百一十五章 左右为难

“阴……霁月,我应当认识她吗?”独孤益一脸茫然。

“唉,这本来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那么师弟可曾听说过‘无相之花’?”似乎是想通了什么,阴明月展颜问道。

“可是那有着‘无状之状,无象之象’美誉的‘无心草之花’?据悉,将此花炼化入神识海中之后,其人便会获得莫大的好处,呃……”对于此事,独孤益显然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没错,这莫大的好处是一样被唤作‘法天象地’的大神通,纵是炼气期修士得此神通,亦可令得自己的神识之力幻化人形,并且兼具那‘大小如意’之能。”阴明月随即补充道。

“如此说来,阴师姐……”

“没错,师姐我得了此物,只是不曾将其彻底炼化。”打断了独孤益的话语,她的一双明眸大有深意的打量着面前的俊俏少年,似是希望能够从对方的身上捕捉到些什么。

“所以……”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

“所以才要你的婆罗寒焰助我炼化一二,不过,在此之前,你或许需要这个。”说话间,阴明月将着一块火红色的玉简,塞入了他的手中。

“这……”籍着侵入玉简中的神识之力,独孤益一旦得知内里所记载有的,是两样不世出的密术神通时,他登时现出了几分难以置信的神色。

“独孤师弟,知道什么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吗?知道什么又是‘拿得起,放得下’吗?得此身外之物,不至于激动如斯吧?”阴明月莞尔。

……

“有美人相伴,你这么快回来干什么?”独孤益甫一回到嘉树轩天心城分店的后院,白依依见面便揶揄道。

“正是因为有美人相伴,我才得快回来。”独孤益轻揽过对方的腰身,故作轻佻的说道。

拍开自己腰间的那只脏手以后,白依依顺势倒入了他的怀中。

“阴明月给了我一块玉简……”轻抚那散落于自己身前的如烟秀发,独孤益欲言又止的说道。

“‘将欲夺之,必固与之’,莫不是她有求于你?”偷眼打量着独孤益,她无辜的让人心痛,慵懒的像只猫。

“没错,玉简里记载有‘火遁术’、‘凝火诀’此两样密术神通,前者也道罢了,毕竟我们已经有了更为玄妙的‘五行遁术’,后者却是你我所急需之物……

婆罗寒焰也好,心月之火也罢,在此密术天长日久的锤炼之下,定会愈发凝练精纯。”说话之时,他的眼中尽是希冀之色。

……

尽管眼现独孤益已同云山、云舒两位师兄惯熟无比,但像今夜这般三人同席而坐,把酒言欢的情形还是很少出现,这其中多半要归功于精于人情世故的青青此女。

她一次次的左右逢源,一次次令得渐欲转冷的气氛再次热烈,让独孤益在心里捏了一把汗的同时,也愈发对其刮目相看了起来。

天心城北郭,彭蠡湖胖的这处小酒馆中,佘曼青明知独孤益等几人在三楼雅间内,她也很想上楼陪几人喝上一杯,可各为其主之下,她这个“阴睽派妖女”还是打消了这般念头。

毕竟这在她自己看来都是十分的荒唐,毕竟弥陀山脉深处那旷日持久的争斗,已然变成了三家的混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北颐王府同着阴睽派已势同水火。

于是佘曼青亲自下厨,把自己对于独孤益的情意,尽数倾注到了这一桌酒菜上面,于是普通的花雕老酒变成了琼浆玉露,寻常的豆腐白菜被烹制成了人间珍馐。

这不,楼上雅间内,因为酒菜顺口,而多喝了几杯的云舒师兄,借着酒幸举杯道:“郡亭枕上看潮头,‘听潮轩’店如其名,让我们为这难再的盛筵满饮此杯。”

话音落处,他率先饮尽了杯中酒。

“难再”两字入耳,云山师兄脸上的笑意却是凝固了起来,甚至于还凭添了几许不悦之色。

独孤益正自两难之间,青青却巧笑嫣然的同着云山师兄碰杯道:“盛景不常,盛筵难再,一个‘难’字,道出了云舒师兄对于这筵席的盛赞,此席因酒菜而盛,更因着兄弟情分而显得弥足珍贵。

来,让我们为了宗门的兴盛,为了这份难能、难舍的兄弟之情共饮此杯,呃……云舒师兄方才自己所偷喝的那一杯可不能作数的。”

独孤益也适时的为云舒手中的空杯,续上了酒水。

此时,早已知道自己酒后失言的云舒,当即借着青青的话题说道:“看看我,只管顾着喝酒了,竟唐突了佳人,唐突了兄弟们,来,为了宗门,我们满饮此杯。”

……

饮宴结束,曲终人散之后,独孤益同着自袋中天里闪身而出的白依依交谈了起来。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与之争,大长老同着云舒师兄俱是性情中人,一样的随性、不羁与自由,对比于云铎掌门、云山师兄的高压手段,一些心生嫌隙之人渐渐聚到了大长老麾下。

经年累月下来,逐渐形成了一股不容小觑的,能够同着掌门一派分庭抗礼的精锐力量,人以群分,这些人大抵也都是自由自我,随性散漫的。

所以说话办事,大多不会在意什么影响,更遑论别人的感受,他们开口‘我们家大长老’,闭口‘云钰师叔说了算’,众口烁金之下,云铎掌门同着云钰大长老这两个请兄弟之间,不互相猜忌才怪呢。

云山、云舒这两位师兄之间就更加不用说了,同样的惊才绝艳,同样的智计无双,年岁相若的二人,想来打小就是被别人拿来做比较的对象……

或许这才是云舒师兄醉酒后有所感叹,甚或是失言的原因所在。”白依依不无感叹的说道。

“似此,如之奈何?忠臣不侍二主的说词古已有之,随着你我修为的精进,身份地位于宗门中的彰显,似这般浑水摸鱼,两不得罪的日子,看来是不会太过长久了,真真是左右为难啊。”

独孤益的脸上尽是忧愁之色。

“白师姐,这是小妹专门为你挑选的一对玉镯,作工……”

“很不错的镯子,谢谢啊,有话你俩说罢,我到里屋歇息去了。”自推门而入的佘曼青手中接过那一对翠绿欲滴,剔透莹润的手镯,白依依促狭道。

“听潮轩,不错的一个所在,是阴师姐差你……”

“如果知道结局,你……还会同着别人相爱吗?”不待独孤益说完,佘曼青却是急切的问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 付九灵

铸铁山脉,百炼阁总堂,灵傀峰。

峰主付九灵的陈荷愈发的严重了起来,石泽阁主着人送来的“蕴神丹”初时还有些作用,越到后来药效越差,付九灵也就索性停止了服用。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药不对症便是暴殄天物,毕竟那“蕴神丹”可是得来不易的。

但其泥丸宫中神识之力日渐衰退的事实,却是让他痛苦不已,那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数千年的苦修等闲便要付之一炬,而自己却是无能为力的苦楚,说出来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非但如此,他这个久病之人还连累了自己的双修道侣——石彩玉,作为灵符峰主她除却忙里偷闲的照顾自己,陪自己说话解闷之外,还承担了灵傀峰的大半俗务,她……也很累。

作为一个男人,尤其是深爱着她的男人,付九灵心里堵得慌,哀叹命运不公让自己罹患顽疾的同时,又在心里不停的咒骂阴睽派长老——李德龙。

倘不是对方的手段之高,令得自己同其生死相搏时,还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他付九灵也不会勉力同时操控几具高阶傀儡对敌,神魂之力严重透支,才是他陈荷加重的根源所在。

“此番倘是连同灵药峰主——云琎都束手无策,放眼整个修仙界还有谁能够医得此症?”在这个阑珊的春夜里,趁石彩玉去到后厨为自己熬煎汤药之际,付九灵这个日渐消瘦的老者不禁低声叹息道。

……

天心城北郭,彭蠡之滨,听潮轩。

待佘曼青在自己的怀里沉沉睡去之后,独孤益加着仔细从瑶床上爬将了起来,于床尾处叠膝瞑目而坐,缓自运转起了玄冰诀的第二层功法来。

自梦境里得了于暮洋的指点以后,独孤益再行修持此水属性顶阶功法时,便得心应手的多了,之于他来说,这大抵是一种事半功倍的感觉。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陪佘曼青用过茶饭之后,独孤益当即告辞而去。

至于白依依,则是在他花前月下之际,星夜赶回了坠星谷。

正如赵忠副堂主所说,这段时日以来,云海、阴翳二人着实忙的不亦乐乎,这不,风尘仆仆的独孤益甫一进门,便为几人拖过来充当了苦力。

难怪,少了冷火在身,在炼器之时,他可不只是剩下了抡大锤的份儿吗?

几人中,白依依也赧然在列,她也还罢了,此番前来,实是助拳之举,云海师兄则是另有不同,在这般高强度的火炼工作之下,他犹自能够苦中作乐,所倚仗者多半或是对于外丹炉火一道的偏爱。

花不可无香,人不可无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有所偏好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受独孤益几人的修为境界所限,他们为嘉树轩几处店铺所提供的丹药大多在四品以下,器物则是以法器、灵器为主。

好在云海师兄还能够炼制几样颇受欢迎的低阶符篆,好在独孤益另外又联系了茂源斋天心城分店,这才不至于让店铺内所售卖的货物太过单一。

在陨星坊没日没夜的抡了几天大锤以后,独孤益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北峰离火堂自己的住处。

疲累、困顿如他很难想象似这般夜以继日,不眠不休的火炼方式,云海师兄几人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一旦挨到枕头上,他登时就呼呼大睡了起来。

在此期间,赵老夫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往独孤益身下的火炕所连通有的,位于外间的那一处土灶内添上些许木柴,以确保他能够睡的舒服。

半睡半醒之际,他施展出了“地支十二般变化”之中的“浮世入枕”大神通。

梦境里的他,犹自酣睡在临海的那一处客栈之中。

在双月城东城,宇文世家脚下,无论是修仙炼道之人,还是毫无修为可言的凡俗之人,等闲都不会,亦不敢肆意而为。

可……凡事总有例外,或因名,或为利,或……,铤而走险者亦是有之。

夜黑风高,独孤益尚且大被而眠之际,他所入住的该一间客房轩窗上的封纸,却是为一截细细的竹枝洞穿而过。

自竹枝中飘送而出的是缕缕墨色烟雾,雾气荡生开来,少时便充斥了此间。

而后,破风之声大起,先后有数人御器而来,窗外影影绰绰的立在了窗外。

为首之人是一个身量窈窕的红衣女子,观其模样,赧然是常伴于冷雨身侧的那个“低眉顺目,唯唯诺诺”之人。

此番她带着海鲨帮众人寻上门来,却是丝毫避讳也无的以真面目示人,显然,她已经吃定了屋内那个犹自酣睡的少年。

估计迷烟已然见效的红衣女子,方欲引众人破窗而入,却为远处虚空中所现身而出的一道身影喝止而住。

来人一袭杏色衫裙于夜风中猎猎而舞,深夜里虽是辨不清形貌,但她那如同“断冰切雪”般的声音,却是令得对方一干人等,尤其是那为首的红衣女子畏惧异常。

“那人已然入了宇文世家表小姐之眼,回去告诉冷雨,以后收敛些,否则……”说话间,那杏衫女子便遁光连闪的来到了众人面前。

“谨遵前辈令谕。”及至对方近前,那红衣女子当即恭声答道。

那数个御器半空,胸前衣襟上各个绣刺有狰狞狂鲨的蓝衣修士,更是在那红衣女子的示意下,逃也似的离开了此间,转瞬就消失在了这苍茫夜色之中。

对于外间之事,于客房的床榻上听得真切的独孤益,暗自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气息之后,便闭目假寐了起来。

此间的轩窗被破开之处,伴着那呜咽潮冷的海风,入得客房中的是那个黄衫娇小女子。

看了眼此间质地考究的酸枝木桌上,那随风摇曳而舞的残烛,此女反手取出了一个小巧的玉瓶。

“啵”的一声,瓶塞被打开之际,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当即充斥了此间,“睡梦”中的独孤益,也适时的于喉结上下滚动之际,吞咽了一口于口舌之间所生出的津液。

见状此黄衫女子,浅笑着低声嘟囔道:“看来这小子确是着了迷烟的道,筑基期修为,浅薄的江湖阅历,难不成仅凭此一副好皮囊,就入得了张澜师姐的法眼?”

入口即溶的一枚丸药,在此女的相助之下,为独孤益吞服之下以后,他缓缓的“转醒”了过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火工坊

看着这个于困顿中带了几分讶然与戒备的俊俏少年,此黄衫女子莞尔道:“独孤益是吧,你的好运气来了,恒丰典当行大掌柜有请。”

自“睡梦”中醒来的这数个时辰,独孤益如同是做梦一般,及至见到张澜这个还丹期修士,他仍是有着些许不尽真实的感觉。

“无需拘谨,你我前番在那醉爱小酒馆中已经有过一面之缘,此番请你前来的因由,想必冷珊师妹已然尽数说与你知道了,所以,即日起你独孤益就供职于我们典当行吧,工钱嘛,绝对不会亏待于你。”

说是不让别人拘谨,这张澜的话里话外却是满满的霸道之意。

“两位前辈对小子赏识在前,搭救于后,眼下又为我这般一个低阶修士提供遮却风雨之所,小子敢不从命?至于工钱嘛,却是再也不敢去想之事。”

独孤益虽是说的客气,可张澜还是为其开出了每月两块上品灵石的高价。

对于张澜这般阔绰的出手,连同那黄衫女子——冷珊都咋舌不已,两块上品灵石,那可是相当于两万块下品灵石的所在啊。

在她看来这小子只要在典当行踏踏实实的干,以后的修仙炼道之路,多半会是一片坦途,至少这灵石方面的消耗,多半是能够有所保障了。

待独孤益为张澜的贴身婢女引至前院的典当行之后,冷珊这才疑惑的问道:“商人自古便是重利,似这般一个筑基期修士,恐怕不值得姐姐如此投资吧?”

“他是白府的赘婿……”看着雕花木窗外那绵亘的细雨,张澜幽幽的说道。

恒丰典当行大掌柜的贴身婢女名唤张薇,别看其生得极为普通,却是一个修为不低的存在,至少独孤益眼下这筑基期的神识之力,是看不破她的真实修为的,也就是说此女的修为至少是在化晶期。

交谈中,他得知张薇乃是典当行的大总管,甚至于称其为此间的掌柜也不为过,毕竟自张澜接手这典当行以来,俨然就是甩手掌柜一个,大小事宜均是由此女代为打理。

征求过独孤益的意见之后,张薇将其安排在了“残器柜”。

此间管事是一个枯瘦清颧,眼窝深陷的老者,张薇略做交待之后,便转身离开了此间。

“既是表小姐安排之人,老夫自是不会怠慢,只不过你修为尚浅,这辨识法器、灵器的能力又不知有几何,所以暂且还是不要去到柜上做那迎来送往的典当之事。

这样吧,我们残器柜的‘火工坊’,刚好需要一个掌火,抡锤之人,熟悉一下环境也好,跟着老师傅学学粗糙的锻打手艺也罢,总归没有坏处。

待时机成熟后,老夫再给你另行安排一个差事。”略一沉吟,此清颧老者如是说道。

残器柜作为恒丰典当行的几大货柜之一,于这占地极广的典当行前院中乃是一个自成院落的所在。

此间的前院是一处临巨人巷而立的店面,中间是一处有着两道抄手游廊,游廊几侧遍植花木的庭院,再往后,也便是后院处是数排颇为考究的屋舍,黛瓦灰墙,斗拱飞檐,气派颇为不俗。

更妙的是,此数排屋舍与内里遍植花木的庭院之间,竟是有着一泓汩汩而冒的清泉,泉眼无声于后院中汇成了一个亩许大小的湖泊。

无风的湖面犹若一面未曾打磨的铜镜,湖水清澈光可鉴人,端得可以相助路经此地之人鉴品行,正衣冠。

此间的管事,那个清颧老者,将独孤益引至此一处位于后院那数排屋舍角落里的,所谓的“火工坊”以后,他独孤益自此也就算是此间的一员了。

这‘火工坊’连同新来的独孤益在内,也不过只有两人而已,呃……倘是不算上那能够为此间提供稳定兽火的“黑翎火鸦”,以及那只知抡锤锻打的“人形机关傀儡”的话。

“兀那小子,你唤作独孤什么来着?我老人家年岁大了,记性不好。”待此间管事转身离去之后,这火工坊的另一人,当即开口问道。

这是一个被那清颧老者称之为前辈的矮胖中年汉子,没多大会儿功夫,他已然解下腰间所悬的那个朱漆葫芦,咕噜噜的灌了几次烈酒。

“独孤益,在小子看来,这名姓无非只是一个代号而已,此间只前辈与我二人,如何称呼小子,但凭前辈高兴就好。”独孤益极为恭敬的说道。

“好一个随性就好,这人生在世,充分完满的自由与随性是不存在的,不过,这般说词,我喜欢,来,喝上一口,保你一会儿抡锤之时,有使不完的劲。”

这矮胖汉子也不甚讲究,将油污的袍袖揩了揩方自同其亲密接触过的葫芦嘴之后,便将其大刺刺的递至了独孤益的面前。

没有丝毫犹豫,独孤益仰首就豪饮了那么一番,酒水甘冽温热,未几,独孤益但觉肚腹中似是燃起了一团烈火,头,也是有些眩晕了起来。

不过恰如这位前辈所说,他浑身似是有了用不完的力气,不待对方安排,独孤益便一步三摇的向着此间角落里的那一对战锤处走去。

“好小子,眼下你我痛痛快快的劳作上一番,入夜后,咱爷俩找个好去处,乐呵乐呵。”将那人形机关傀儡收纳入自己随身佩饰的乾坤袋中,此矮胖汉子,便示意那黑翎火鸦操炼了起来。

这火鸦口中所吐之焰色作天蓝,焰火中的高热为外焰上所流窜的寒气,完美的聚拢在了其中,这使得直面烈焰,抡锤锻打的独孤益极为的受用。

此修为已至四级后期的火鸦,眼下并未幻化人形,显然其体内应是流淌有些许的荒古大妖血脉,这矮胖前辈能够得此异禽相伴,其应该是一个不甚简单的所在。

其实,这矮胖前辈的身份地位从残器柜管事,那个清颧老者对其毕恭毕敬的态度,便是可以窥见一斑。

“世间相传,这铁毡乃是道祖大人的膝盖骨所化,是以,抡锤之人对其除却要爱惜,更应该敬重,所以晨昏三叩首是不能免得。”咕噜噜,复又喝下一口酒,此矮胖汉子随即说道。

“谨遵前辈教诲,呃……谢谢前辈教我。”见那矮胖汉子面色稍有不对,独孤益当即改口道。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老夫生平不喜那恃才傲物,骄狂自大之人,但是对于那唯唯诺诺,毫无主见之辈,更是看之不起。

也不知张蔷那老小子从何处寻来你这个宝,真是对极了老夫的胃口啊,教你,老夫有时间一定教你。

快快,小锤快一些,大锤再用些气力,这锻打跟种树的道理差相仿佛,唯有紧打狠砸,这木头才能发芽,相应的,这被锻打之物才能去芜存精,品阶更上一层楼。”

心情大好之下,此矮胖汉子打了个酒咯后,便即开始提点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饮宴山海楼

轻松惬意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在那矮胖汉子——石前辈的指导下,专注于抡锤锻打的独孤益,尚且没怎么感到累,便堪堪过了大半日的光景。

见天色已然不早,石前辈在“咕噜噜”灌了几口烈酒后,指着角落里的一个房间对独孤益道:“去沐浴更衣,待会儿老夫带你出去见见世面。”

“好宝贝,此物大抵是一样洞天之宝,否则,似石前辈这般喝法,纵有十个、八个这般的酒葫芦,怕是也不够他解馋的。”这般想着,独孤益放下了手里的大锤。

其二人所在的这“火工坊”,除却这处被拿来充作炼器室的厅堂之外,另有四个供人休憩的卧房,并角落里的那个专门用来沐浴更衣的小间。

石前辈所指之处,显然就是那浴房的所在。

不同于一般的宗门、世家,在恒丰典当行做活计之人,本就来去相对自由,再加之这个“石前辈”,似乎又颇为德高望重,是以,其二人雨夜离开这“残器柜”,并未受到什么人的阻挠或是盘问。

除却那抡锤锻铁的人形机关傀儡,这石前辈还有着数般不尽相同的傀儡,这大半日以来,他已经有意无意的在独孤益面前展示了数次之多。

独孤益狭隘的认为,这或许是对方满足成就感与虚荣心的一种方式,纵然其已然是一个修为高绝,为人所尊崇的存在。

及至两人收拾停当以后,石前辈引着独孤益坐到了一驾装饰华美,由着两头巨狼傀儡所牵拉的车辇上。

驱车之人,亦是一具为石前辈的一缕分魂所掌控的人形机关傀儡。

不同于在“火工坊”时的满身油污,石前辈在换上了一袭锦袍之后,多少有几分富商巨贾的意思,人饰衣装,说得大抵就是此事。

这残器当的管事,那个被石前辈唤作是张蔷的清颧老者,看着雨夜里那驾装饰华美的车辇,渐自远去的踪影,不禁低声自语道:

“为表小姐所赏识,又能得这个喜怒无常的石前辈的认可,独孤益这个小子不简单呐。”

傀儡之车辘辘而行,在这寒凉的雨夜里,显得有些萧索与寂寥。

车厢中一身锦衣的石前辈显然心情不错,这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同独孤益闲聊着,闲谈中独孤益得知两人要去赴的筵席可是堪比那琼琳之宴,彼处的主人,便是宇文世家的大老爷——宇文长风。

据独孤益观察,这石前辈虽是有些喜怒无常,纵是有几分桀骜不驯,但是对宇文世家的大老爷还是颇为敬重的,从其提到对方时那肃穆的表情,恭敬的话语便是可见一斑。

车辇一路西行,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又转而向北,不消一炷香的时间,堪堪停在了一处名唤山海楼的广厦面前,许是因着骤雨之故,酒楼门前诺大的一个广场上,眼下却是“门前冷落鞍马稀。”

作为此番的宴客之人,宇文长风大老爷倒是乐得如此,这般萧条、凋敝的情形正是他所求之不得的。

人言最是可畏,尤其是在这非常时期,于风口浪尖上的宇文大老爷,等闲是不敢闭门谢客,专事自己的宴客之事的。

令独孤益极为诧异的是,风雨中,酒楼前,身份显贵的宇文大老爷,正披着蓑,戴着笠,专为等待其二人的到来。

山海楼二楼,诺大的一处雅间中,仅有寥寥数人而已,自宇文长风以下,还有海族大司祭于北溟,海族之皇于沫,宇文家大少爷宇文望月,以及恒丰典当行大掌柜张澜。

这几位可都是名震川海大陆的存在,独孤益纵是修为低微,又如何有不认识的道理?

“老夫的关门弟子于暮洋都没有资格参与的筵席,师兄却又为何相携这个筑基期小子一同至此?他……可是面生的紧呢。”

说话的是海族大司祭于北溟,此言既出,令得此间本就沉闷的气氛,变得更为压抑了几分。

闻听此言,主座上的宇文大老爷,虽是面有为难之色,却并未开口说什么,倒是那石前辈,屁股还没坐热,就自雕花木椅上“腾”得站了起来。

其右手之中光华亮处,一张散发着浓重霜寒气息的水蓝色符篆,便是为其自随身所佩饰的乾坤袋中取将了出来。

而于北溟的手中亦是执定了一张幽蓝色的符篆。

“冰脉符”那符篆方自出现在于北溟的手中,独孤益当即猜出了个大概,多年前,他曾有幸见识过这一般威能极大的符篆,对于其上所附带的霜寒之毒,可谓是记忆犹新。

“两位师弟,切不可为此事大动干戈,人既来了,吃饭嘛,无非多添置一样碗筷而已,对于师侄于暮洋,为兄亦是颇为欣赏,于师弟不妨唤其一道过来热闹、热闹?”

见两人一触即发,宇文大老爷当即打圆场道。

事情虽然是因为自己而起,独孤益却是全然没有尴尬、难堪之意,面对着这一桌丰盛的菜肴,他是该吃吃,该喝喝,一幅浑不在意的模样。

人之所以能够走到一起,总有其原因所在,纵是石前辈同着佝偻老者于北溟之间有着诸多的不自在,但明眼之人都能够看得出,其二人对宇文大老爷却是一般的敬重。

所以宇文长风方才的一番话,对于其二人还是极有分量的。

石前辈极为好酒,纵是海味山珍当前,他也是很少动筷,只是自顾自的品着席间的佳酿,这般一个好酒如渴之人,真真是苦了作为此次筵席的侍酒——张薇。

这个恒丰典当行的大总管,眼下赧然成了石前辈的专属,此女斟酒的速度全然跟不上对方的豪饮。

许是席间众人俱皆知道这石前辈的嗜好,又或是事不关己,总之他的这般行径,竟是不见一人稍加劝阻。

为其捎带而来的独孤益,在思量再三之后,于大块朵颐之际,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对方一二,于是他想好措辞之后,便轻扯石前辈的衣袖道:

“前辈,少喝点儿,此间事了,小子带你到一个好去处,倘眼下就喝的泥醉,今夜或许你会错过很多……”

“有什么比之于这‘红袖添酒’更为令人爽畅之事?”丝毫不避讳席间众人,这石前辈极为随性的说道。

许是说者无心,可众人在闻言之后,鄙夷、浅笑、愠怒、羞恼……等等不一而足的情绪却是出现在了脸上。

尤其张薇这个生得颇为普通的女子,更是霞飞双颊,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虽是张澜的贴身婢女,但自小到大对方一直视其为姐妹,几乎没怎么安排她做过什么琐事,更别提似眼下这般于筵席上不停的为一个男人斟酒了。

这也罢了,可对方在豪饮之际,还对自己评头论足,此多少是她所不能够接受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浮翠园之战(上)

“师叔,你……”见张薇那般羞赧的模样,张澜素日里虽是极为护短,可眼下也是在斟酌了用词。

“丫头,玩笑开过了,原谅我这个酒醉的老人啊。”石前辈也算是给面子,当即就坡下驴道。

酒过三巡,宇文大老爷沉声道:“年关将近,祭海之事诸位可有何计较?老爷子的情形是每况愈下,我在心伤之余,所担忧者唯……”

“最可恨的便是那宇文禄,倘不是其妖言惑众,眼下师兄早已是这‘川海之主’了。”不待宇文大老爷说完,坐在独孤益身旁,只是一味豪饮的石前辈,却是突然开口道。

“巫族八部之一的九煌部族,眼下正伙同外海蛟龙一族,于无尽海域深处作乱为患,此番老爷子病情告急,极有可能引得彼两大强寇大举来犯。

在我看来,此番无论川海大陆的权力落入谁手,当务之急还是应该以大局为重,以稳定为主。”久居海族大司祭之位,云北冥首先想到的是整个川海大陆的利益。

“话虽如此,但这川海的新主需是父亲大人,否则我们几人,乃至整个海族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会陷入极为困难的境地。

所以,今夜必须要有一个决断,倘这川海新主另有其人,诸位是以和为贵,还是随家父并肩作战,此事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说道动容处,宇文望月这个生得极为俊美的青年,竟是离座而起,极尽慷慨激昂之能事。

夜已深,外间的雨却是丝毫没有要止息的意思,二楼雅间内的商谈也到了关键时刻,独孤益借口酒醉,推门走了出去。

在独孤益看来,这川海的局势无论如何变化,却也很难改变九煌部族要来双月城分一杯羹的事实。

整个修仙界正自动荡、飘摇,似自己这般一个修为低微的存在,该当如何自处,看来是时候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大雨似瓢泼般的自天际倾倒而下,令得于一楼门厅处暗自思量的独孤益,平添了几许怅惘,冷风吹来,掀动了他的衣襟,其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宇文府邸,中院。

川海之主宇文墨老爷子虽是到了弥留之际,却并不允许膝下二子伴其左右,不大的一处地下石室中,唯一盏青灯,一块蒲团而已。

同其说话解闷之人,是一个身量窈窕,眸子狭长的女子。

倘是独孤益当面,自是能够认出此女便是那修为莫测高深的宇文冷月,岁月流逝,并不曾在她身上留下哪怕是丝毫的印记。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或许也该同着前辈道一声再见了,你见证了我宇文一脉在这川海之地的盛衰,所以,在我之后谁更能胜任这川海之主,想来前辈的意见应该是最为中恳的。”

自蒲团上勉力站了起来,宇文墨这个瘦小、单薄的老人对着冷月一揖到地,极为恭敬的说道。

“不生无灭,在这个世上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川海历代之主,除却宇文夜,也就是要数你我之间配合的最为默契。

纵是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可到了这一刻我这心中难免空落落的,谁来继任是你们的家事,我无意,也不便去过问。

不过我可以答应你,无论是谁坐上了这个位子,我都会一如既往的支持于他,便就是如同数万年前,我支持你那一般。”说着话,这个眸子狭长的女子竟是哽咽了起来。

……

黎明之前的黑暗总是格外的漫长,在这个雨夜更是愈发如此,当独孤益随着石前辈乘车辇赶至西城的浮翠园时,暖阁前正上演着一场大战。

诺大的一处院落中纵是守卫森严,又如何能够挡住似石前辈这般修为高绝的有心之人来去?

将着一张水蓝色的符篆拍在独孤益身上之后,石前辈便闪身加入了战团,反观独孤益,其身形则是消溶在了这经久不息的骤雨之中。

以独孤益的神识之力,自是感知不到来犯之人的修为境界,但对于此间主人——冷曼云的手段,他还是有所耳闻的,能够同着这样一个存在战个旗鼓相当,对方显然也不是易与之辈。

战团分作两处,相比于冷曼云的出手,独孤益更为关注南宫回雪同一位灰袍僧人之间的生死搏杀。

她此刻正拼尽全力回护,其身后不远处的那个俊逸少年的周全。

为其执定在了手中的赧然是大名鼎鼎的上品洞天法宝,有着九天仙兵之称的——占卜之杖,据悉,其全称是“五行化土,远古巫妖的占卜之杖”。

昔年,南宫世家曾有大能之士以元神献祭此杖,沧海桑田之后,此杖犹在,却不知斯人是否如故?

修仙炼道之人的修为进境,除却个人的资质与心境之外,法、财、侣、地此四样在其中却是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独孤益以为,这如许多年过去了,自己的好友宇文朔月纵不能修为还丹,但这自保之力多少还是应该有一些的,至少不会似眼前这般将着自身的安危系在别人的身上,尤其对方还是一个女人。

南宫回雪的对手是一个灰袍僧人,其主修的应是一样以炼体为主的横炼功法,其背后虚空中所凝成的一道色作淡金的佛像虚影,生就三首,八只手,条条赤膊肌肉虬结贲起,给人以极大的压迫之感。

那佛像虚影在灰袍僧人的操控下,于八臂齐捣之间,震荡的左近虚空都直欲坍塌一般,夜空中倾倒而下的雨水,在这般巨力的引动下,更是化为道道雨水披练,向着南宫回雪激射而去。

后发者却是先至,道道披练撞落在南宫回雪手中长杖上所涌动而出的土黄色符文凝成的坚牢壁障上,发出阵阵低沉的水流轰鸣之声。

至于那随后袭至的漫天拳影,南宫回雪却是一副不敢硬接的样子。

于是,其口中咒文低颂间,将着手中长杖晃起道道黄芒,堪堪向着身后的宇文朔月兜头罩去,黄芒闪动之处,首当其冲的俊逸少年,像极了方才得到水蓝色符篆加持的独孤益,登时就隐没入了风雨之中。

少了后顾之忧,南宫回雪同着彼灰袍僧人游斗了起来,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她的打法着实是好看。

“大弥陀寺,伽蓝殿的神通。”当南宫回雪籍着以密术所凝成的那个‘巨人岩石傀儡’,同着彼灰袍僧人所驱驰的佛像虚影战在一处之时,独孤益终是看出了此僧人的些许端倪。

第一百二十章 浮翠园之战(下)

毕竟独孤益此前由“移星换斗”之术所破开的“时空裂隙”,去到的上古仙妖时代末期,正是群妖乱舞,大弥陀寺盛极而衰之时。

曾有幸列入那万古寺院门墙的独孤益,对于其间“伽蓝殿”的传承功法自是不会太过陌生,只是令其未曾想到的是,时至今日,竟是还会有人习练有彼佛门一脉的大神通。

这门密术神通却也霸道的紧,藉由此道,这灰袍僧人不曾祭出任何法宝、神兵,愣是同着九天仙兵在手的南宫回雪战了个旗鼓相当。

另一处战局,因着石前辈的加入,早就已经陷入苦战的冷曼云,登时就处在了劣势之中,凄风冷雨里,这个剑眉凤目的女子,将手中的“大六壬斩魔剑”缓缓的祭至了面前虚空之中。

阵阵晦涩难明的咒文自其口中诵念而出,此一口刃如霜雪的仙兵,在迎风狂长之际堪堪石化了起来。

“斩”冷曼云低喝一声,石化巨剑在数道土黄色法诀的加持下,倏得向着石前辈并另外一个为兜帽遮却头脸的魁峨修士斩落而去。

首当其冲之下,这石前辈感受着那当头斩落的巨大石剑上所荡生而出的可怖威压,他当即将着数张颜色各异的符篆加持在了自己身上。

同独孤益那般,及至其身上所加持有的数张符篆次第爆裂开来,这石前辈的身形登时变得虚无了起来。

那似缓实疾的巨剑斩至他面前时,石前辈那矮胖的身形早已消失在了这雨幕之中。

而那大半头脸为兜帽所遮的高大之人,则是在周身骨骼的爆鸣声中,鼓荡起了其身上所披的那一件宽大斗篷。

那一件看去极为寻常的斗篷,眼下却是在彼魁峨汉子的法力加持下,华光大放了起来。

耀目华光之中,更兼大量符文升腾翻涌,符文闪动间,堪堪在那魁峨汉子的面前凝做一面厚重的土黄巨盾,将其牢牢的护持在了安全之地。

那厚土之盾方自凝形而出,籍着符篆之力将身形隐没在这凄风冷雨中的独孤益,却是内心狂震了起来,他再也没有想到,会在此一般情形之下,见识到白府的传承至宝——戊土之拥斗篷。

据白依依所说,此宝已经属于极品洞天法宝的范畴,内里是有着一方昼夜既分,四时分判的破碎天地的,正立无影的天妒期修士倘是拥有此宝,等闲便可将其献祭为化形之宝。

“戊土之拥,虎毒尚且不食子,二老爷他……”石化巨剑,狠狠地斩落在那厚重土盾上,发出阵阵低沉的轰鸣之声,一时间走石飞沙,便是连同那倾落自天际的骤雨,似也变得迟滞了几分。

“二老爷自然也不会例外,只不过其剑锋所指乃是你冷曼云。”她左近的虚空一阵剧烈的晃动,雨幕中复又现出了那石前辈的身形。

眼下,他手中所执定了的是一张巴掌大小,其上无数水蓝色符文闪动不已的霜寒符篆。

艰涩难明的咒语,倏忽回荡在这一处本已轰鸣之声不断的天地之间,那石前辈手中所执符篆应声爆裂为一团蓝黑两色雾气。

寒雾翻涌,在其手中法诀的加持下,凝成了一截数丈之巨的玄冰之刃,向着不远处的剑眉女子,狠狠地刺将了过去。

“冰剑符,七转蓬身法,你是石南。”见那矮胖汉子,身形如同风中飞絮般的出现在自己身前,冷曼云于身形暴退中,连声说道。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之于现在的我,名姓不过只是一个代号而已,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之事既是有巫族八部之首的‘九幽’横干其中,你们伟栋商行还是明哲保身为好。”

身形连番闪动之下,这石南再度迫近至了冷曼云面前,那一截玄冰巨刃也堪堪抵在了她的颈项之间。

那厢里,震天的怒吼声中,石化后的“大六壬斩魔剑”竟是同着一头荒古巨兽战在了一处。

与风雨中遁却行藏的独孤益看的明白,那是一头勾陈巨兽,此兽赧然是由彼身形魁峨之人,籍先前脱却的那“戊土之拥斗篷”所变化而来。

失却了斗篷上所附的兜帽遮颜,彼魁峨汉子的一张脸,堪堪倒映入了独孤益的眼眸之中。

风雨中但见那高大汉子长身而立,不怒自威的俊脸上,隐现的是一般王者之象,如同刀斧雕琢而就的五官立体而分明,眉眼间同着白依依倒是有几分相像。

其人正是九黎宗副宗主,自己的岳父大人——白术。

“你……果然是白宗主。”同独孤益相似,纵是之前有所怀疑,可一旦看清了对方的模样之后,冷曼云还是极为震惊的。

白术宗主夜袭浮翠园,也就摆明了宇文二爷对于老爷子身后之事的觊觎之心,这川海之主的权力既是为其看成了囊中物,那么挡在面前的一应障碍,还是应该尽快铲除。

纵是千难万难,纵是面对自己的亲骨肉,他也决计不会手软。

更何况,就像方才石南所提到的那般,宇文二爷此举不过只是想剪除自己亲身骨肉的羽翼而已。

分神之下,冷曼云终是伤在了那一截为石南所掌控的冰刃之下。

左肩之上,血流如注,在这般狂暴的风雨之中,她半边衣襟却也很快被染做了刺目的血红之色。

“九黎宗在宇文二爷首肯下,入主川海大陆,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任何抵抗俱皆徒劳,念在伟栋商行一路走来殊为不意,本座奉劝冷尊者识些时务,即刻将你的人带离此间,以自证清白。”

见浑身浴血的冷曼云转而向自己攻来,白术朗声说道。

同一时间,在他手中法诀的引动之下,暖阁左近的地面分自崩裂塌陷,伴着阵阵的轰鸣之声,于土石翻飞间,一头十数丈之巨的沙石巨龙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此龙鼓鬣张鳞、爪牙含锋,一双明灯也似的龙目,紧盯着远处的那个剑眉凤目的窈窕女子。

“九黎宗王者归来,却是要拿宇文世家立威,这于情于理似是都说不过去吧?”话音落处,自虚空中现身而出的是宇文冷月这个眉眼狭长,眸子冰冷的女子。

至此,见已然事不可为的石南,伴着噼噼啪啪的符篆爆裂之声,再度将身形隐没在了这疾风骤雨之中。

心中犹自狂跳不已的独孤益,随石南回转位于东城的“恒丰典当行”时,天色已然大亮了起来。

张澜亦是于“火工坊”静候多时。

自石南口中得知了西城浮翠园方面的大致情形以后,张澜秀眉微蹙的道:

“此番川海威矣,纵是结局不尽如人意,但前辈已经尽力,也兑现了此前于家舅父面前的承诺,天大地大,希望以后有重逢的一天。”

雨一直下,敲打着窗外的花木,簌簌的响动之声,令得心神犹自激荡的独孤益不禁生出了几分怅然、清冷之意。

第一百二十一章 裂海城

一觉醒来,感觉自己精神状态大好的独孤益,便叠膝瞑目的在这火炕上运转起了玄冰诀的第二层功法。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兼且梦境里的自己又得了于暮洋的指点,随着他对这玄冰诀前两层功法的熟识,其越发觉得“遁甲奇门之术”被附录在该功法之后,是有一定道理的。

这水属性顶阶功法同着偏向于占断山河地势的“奇门之术”,竟是一般相辅相成的关系,随着他对于玄冰诀的参研,卜算一道中此前曾困扰了他许久的数个疑问也就迎刃而解了。

“却不知,反之是否亦然?”念及至此,独孤益的内心不禁火热了起来,其修持此功法的劲头儿也就愈发充足了几分。

西部荒蛮大陆,荒原之地,不夜王城,合欢圣殿。

主座上的合欢右使林瓶儿,正一脸淡漠的听着其座下首徒——红颜,向其汇报着什么。

良久其低声吩咐道:“传讯枯骨,保证自身安危的前提下,于东湖郡秘密探查‘轮回瓶’的下落,倘如坊间所说,此宝果然要着落在大小姐身上,为宗门利益记,说不得我也要大义灭亲了。

另外,告诉枯骨,他所反映的六合一门的情形对为师很有用,即日起,他无需再呆在弥陀山脉,直接去到东湖郡就是。”

“谨遵恩师令谕。”闻言,立于大殿石阶之下的丰腴女子当即应声道。

“自合欢圣战以来,无论是宗门之内,还是整个修仙界,俱皆处于一般暗潮涌动的局面,这段时日以来,你二人风里雨里的追随于我,也着实不易。

眼下好不容易自川海回转而来,为师短时间内没有再次东游的打算,是以……

待此间事了,便会命枯骨回转宗门修炼,届时也会将着‘红颜枯骨功’的第六层法诀传授与你,好了,我累了,你也下去好生歇息一二吧。”以手扶额,深蹙蛾眉的林瓶儿幽幽的道。

主修功法的第六层法诀,那可是红颜梦寐以求之物,激动之余,她向着林瓶儿一揖到地之后,便脚步轻快的离开了此间,准备将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传讯与自己的双修道侣——枯骨知道。

“唉,当真应了那般‘没有永久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的说词,犹记得合欢圣战时,宗门上下还同着阴睽派同仇敌忾,以拒北颐联军于不夜王城之外,可眼下……”

待红颜走后,轻揉着眉心额角,这丰姿美艳的俏夫人却是低声咕哝道。

……

将着自己要北上罗浮山支脉之事,报备与执法堂——云舒副堂主知道以后,独孤益便是来到了天心城北郭的听潮轩。

佘曼青自然已是恭候多时。

于是在这个乍暖还寒的时节里,其二人一道踏上了北上罗浮支脉梅花山庄的征程。

“独孤师弟,快看那边好美啊,呃,还有这边……”见到一路上欢呼雀跃的佘曼青,独孤益终是知道她为何要坚持御剑而行,而不是选择捷径——空间传送法阵了。

“遇见你之前,每当见到宗门又或是家族中的姐妹,同他们的双修道侣出双入对,恩爱异常时,我便会在心里暗自发誓,待我找到如意郎君,定要天天跟他粘在一起,陪他游遍名山大川,陪他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要在这般一个飘雨的日子里同其御剑九霄云外,如今所有的愿望师弟都帮我一一实现了,感谢所余的遇见,感恩有你……”

在这细雨纷飞的天地间,在这辽阔高远的天穹上,佘曼青将着自己的俏脸深埋在独孤益的肩颈之间,风吹秀发,轻抚过独孤益的侧脸,绕缠着他的眼眸。

“师弟,前面便是北颐国北部第一重镇——裂海城,除却荒原之地的落曜城,此间算得上是我的第二个故乡,天色渐晚,不若我们夜宿此城如何?

届时,找一个闲适、恬淡的去处,师弟抚琴,我……为你舞上一曲。”遥指着远处的城郭,佘曼青开口相询道。

“如此,今夜便随师姐见识一下这裂海城的风土人情。”他尚属第一次来到此间,于是便痛快的答应道。

裂海城不愧为北颐国有数的几个重镇之一,那高大厚重的城墙,笔直宽广由着青石所铺就的街巷,整齐划一、古色古香的建筑……

细雨如织却络绎不绝的行人,灯火通明、广纳四方之客的商铺,无一不在向着人们展示他的强盛与富庶。

佘曼青此刻正挽着独孤益的衣袖,陪其走在这熙熙攘攘的街巷之上。

“师弟,要不要随我回家一趟,也好认识一下父亲大人并几位师兄,他们一定很喜欢你。”身旁的女子巧笑嫣然,语带希冀的问道。

“按理说跟人家的闺女好了这般长时间,我也应该登门拜访一二了,但以眼下的情形来看,且不说各为其主,单只我这筑基初期的修为……

届时我被拒之门外,个人受辱事小,你再同父兄因着你我之事而有所争执……到时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于你。”看着她那高兴的模样,独孤益略一迟疑,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之处。

“师弟这道无需担心,家父特别疼爱于我,自小到大只要是我提出来的事情,他几乎从未反对过,爱屋及乌,他也一定会喜欢你的。

呃……爱屋及乌这般说词好像不太中听啊,但大抵就是这个意思了,要不咱们现在就回家?至于方才我提议寻一处闲适的所在抚琴起舞之事,并不是刻意的诓骗于你。

只是一旦踏足此间,我想回家看看的想法就会变得异常强烈,所以……师弟不会因着这突然改变的主意而心生不快吧?”说话之时,她的眉梢眼角尽是小心翼翼的表情。

见此,独孤益豪气顿生的怜惜道:“近乡情切,这本就无可厚非,既已至此,你我更没有过家门而不入的道理,只是我空手而去总也不好,要不,师姐先陪我挑上几样礼物吧。”

西城佘家,乃是裂海一城几大显赫家族之一,以近来正在参研山河地理的独孤益看来,这诺大的一处府邸约莫是坐落在了城中的风水龙脉之上。

西城五行属金,金能生水,正是佘家上下修持那水属性顶阶功法——随鬼入墓功的绝佳所在。

同佘曼青一道驻足在这画栋雕梁,斗拱飞檐的堂皇门楼之前,独孤益似是能够感受到这豪门大族的丰厚底蕴。

门前轮值的四位筑基期家丁见大小姐回府,慌忙迎将了出来,众人相继同着佘曼青见过礼之后,其中一人便告了个罪,转而向着府内疾行而去,独孤益知道这是通禀去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父爱如山

“我的宝贝闺女回来了,让为娘看看胖了还是瘦了?”随着此急切的话语传入门楼处众人的耳中,一位约莫四十岁许,肤白貌美,风韵犹存的美妇人堪堪站定在了佘曼青的面前。

“属下给夫人请安。”门楼处轮值的众人,异口同声的向这位妇人恭声说道。

佘曼青则是乳燕归巢一般,闪身投入了这位娉婷美妇的怀抱。

“较出门时清减了不少,看来我们家丫头在外面受苦了,快见过两位嫂嫂。”佘曼青的母亲,这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轻抚她的秀发,示意其向着随后联袂而至的年轻妇人打招呼。

“曼青见过两位嫂嫂。”

“属下给两位少夫人请安。”

佘曼青向着随后而至的两人敛衽一礼时,门楼处的一众家丁也慌忙居起了礼来。

“母亲大人,介绍个朋友给你并两位嫂嫂认识一下。”那风韵犹存的妇人挽着她的衣袖,准备引其往府内走去之时,佘曼青却是指着远处的独孤益向众人说道。

“妹妹……”那两个年轻妇人几乎同时嗔怪道。

而佘曼青的母亲,则是眉头微皱的向着门楼处轮值的众人吩咐道:“你们几个随后带这少年郎去到客房歇息一二,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记得不要怠慢了人家。”

言罢,这风韵犹存的美妇人当先向着府内迈步而去。

佘曼青的两位嫂嫂则是剔透玲珑的紧,第一时间领会了自己婆母大人的意图之后,就一左一右的簇拥着她往院内走去。

“两位嫂嫂请放手。”挣开了那两个年轻妇人的拉扯,佘曼青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快步走向了不远处的独孤益。

“丫头,别任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今夜家中有贵客,这别别扭扭的传了出去,于名声上须是不好听。”佘曼青甫一走到独孤益跟前,她耳畔便即传来了其母亲大人的传音密语。

“母亲大人,今夜我回来的主要目的,就是带他来认认家门,吃个便饭,既是家中有客,那我们赶明儿再来。”同样以传音密语向着自己的母亲说明情况之后,佘曼青拉起独孤益,做势要离开此间。

“既如此,丫头你先引着他去到听潮轩,为娘稍后也会过去。”这风韵犹存的美妇人此番并未使用传音密术,故此,在场之人俱皆听得明白。

独孤益二人在穿过几道抄手游廊,绕过几处花木扶疏的精致园子之后,来到了这幢名为“听潮轩”的四层阁楼前。

“登楼可观后院那风吹竹动的情形,入竹万竿斜,那如潮水般汹涌起伏的竹海盛景着实令人心旷神怡,彭蠡之滨的酒楼之名也多是借鉴于此。”

见独孤益盯着此间匾额上的“听潮轩”三个字看的出神,佘曼青当即向其介绍道。

“竹海、松涛自古以来就是难得一见的盛景,不曾想令尊还有这等雅兴,将此不胜收的美景搬到了自己的后花园中。”听佘曼青如此说法,独孤益艳羡不已的感叹道。

“少年郎,谬赞了,看来你也是同道中人啊,感谢对老夫这般品味的肯定,看来在附庸风雅方面,以后你我或是可以沟通一二啊。”说话的是一个身量不高,颇为瘦削的黑衣老者。

他毫无征兆的出现在独孤益二人身侧,直似幽魂、鬼魅一般。

“父亲大人。”闻言,佘曼青亲昵的迎将了上去,扯着老者的衣袖娇声说道。

“这段时日在外面受委屈了,倘没有什么要紧之事,在家多住几天吧。”看着佘曼青那清减了许多的面庞,此老者宠溺中带了痛惜的说道。

“看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佘北海了。”在独孤益面前,佘曼青虽是不曾刻意提到过自己的家人,但对于眼前这个青蛇部族的掌舵人,他还是略有耳闻的。

“听你母亲说,我们家丫头急于将此少年郎介绍与我?”说着话,老者那明亮的双目向着独孤益看了过来。

“小子独孤益,见过佘族长。”向着对方拱手施了一礼,独孤益话里话外虽是充满了恭敬,却又不卑不亢,颇显风骨与涵养。

“好,果然是后生可畏,小小年纪便修为筑基,而且在卧虎藏龙的坠星一谷还占有了一席之地,这份才情,这种机缘让老夫也是艳羡不已啊,假以时日,前途定然可期。

自己养的闺女,老夫这心中还是有数的,对于你二人之事,我不支持却也不反对,否则你二人自相识到相知,这如许长的时间以来,又如何会全然不受阻碍?

但我们家的事,向来都是由丫头她母亲做主,从拙荆方才寻我之时那愤恨难平的表情来看,独孤益,在这件事情上你还需要再下些功夫啊。”打量着独孤益,佘北海一字一顿的说道。

“小子多谢前辈的肯定,夫人对我不甚满意,也是出于为曼青的终身幸福考虑,这本就无可厚非。

倘是夫人对小子有什么要求,我一并接下就是,倘是尽吾力而未达夫人之至,届时再看曼青的意思不迟。”

在这个乍暖还寒的春夜里,垂手侍立于“听潮轩”门前的独孤益对着还丹后期大修士佘北海如是说道。

一如数千年前,伫立在此处的那道单薄、瘦小的身影。

“好小子,有骨气,有担当,不枉老夫多看了你一眼,什么各为其主,什么门户高低,这些在老夫眼中俱皆不值一提。

这样吧,老夫破例代拙荆做个决定,只要你能够在百年之内进阶至念动期,我夫妇二人也就答应了这桩好事,在此期间,你二人做一处时一定要发乎情,止乎礼,这也是为了丫头好,希望你能……”

“父亲大人,你这不是为难他,为难我俩吗?不同意此事,可以直接说,没得将理由粉饰的这般冠冕堂皇,这个世上又有几人,能够在区区百余年时间之内就进阶至念动期的?”

生气的打断了自己父亲的话语,佘曼青挽定了独孤益的衣袖,女生外向,在自己的老父亲面前,她的态度已自明朗。

“前辈,小子愿以接受这个决定,虽然有一种狂妄叫不自量力,但为了曼青,我愿意赌上一把。”紧握着佘曼青的纤手,独孤益向着佘北海郑重承诺道。

“如此,你们这就去吧,回去好好待我闺女,纵让我知道她有丝毫的不如意,老夫也不会放过你小子。”

说话间,佘北海化作一道似有若无的水蓝色惊虹,倏得消失在了这清冷的夜空里。

唯有一个墨色乾坤镯,为其套在了佘曼青的皓腕之上,父爱如山,令得她几度哽咽。

第一百二十三章 梅花山庄

独孤益,佘曼青二人离开裂海城佘家府邸以后,在这个春寒料峭的雨夜里并未选择留宿城中,而是御剑北上,一路往罗浮支脉深处的梅花山庄方向投去。

佘北海这个瘦削老者回到佘家的会客楼时,于二楼雅间内相谈甚欢的众人慌忙起身相迎,这其中有佘曼青的母亲、两位义兄、六合门大长老欧阳均以及欧阳家的后起之秀欧阳瑜。

几人分宾主重又落座之后,欧阳均颇为练达的问道:“佘师弟,我叔侄二人没有耽误贤伉俪的大事吧?”

“哪里,哪里,欧阳师兄见外了,适才我夫妇二人连番离席,实是因着圣殿来使非要见上愚弟一面不成,武青,快给你师伯并师弟倒水啊。”

同着欧阳均寒暄了一番之后,佘北海示意自己的次子佘武青为贵客斟茶倒酒。

“罗浮山下梅花村,白雪为骨冰为魂。”这是罗浮支脉深处,阴睽派在此经营了数万年之久的梅花山庄的真实写照。

御剑而来的独孤益、佘曼青二人甫一抵达这风雪国度的上空,便觉一股无形重压自四面八方向他们席卷而来。

御剑的身躯也顿觉沉重异常,尤其是对御剑之术还不是特别熟稔的独孤益,在这无形压力之下只得手掐剑诀御使着归妹长剑,往那白雪皑皑的罗浮支脉闪身落去。

“梅花山庄当真是大手笔,竟连这终年积雪的空荡山脉也设下了厉害的禁空禁制。师弟,你没事吧?”

紧随独孤益而来的佘曼青,方一踏足这深可及膝的苍茫雪山,便颇有微词地说道。

“难道师姐也是第一次来这梅花山庄?”在这呼气成冰的苦寒之地,他艰难地开口相询道。

“先后来过数次,或是父、兄御剑载我前来,或是通过传送法阵直接去往梅花山庄之内,似此自行御剑而来,还是头一遭。”风雪中瑟瑟发抖的佘曼青,艰难地说道。

见状,一个淡金色的芒刺状火焰护盾出现在了他的身上,在此苍茫雪山之上,独孤益背起佘曼青深一脚浅一脚的往群山深处走去。

“师弟,看来这天地冷火果是神妙,我以念动期修为兀自耐受不住这风雪入体之苦,而夫君这冷火护盾既出便是能够直面狂风、暴雪,着实令人不胜唏嘘啊。”

伏在独孤益的背脊上,看着那呼啸而来的疾风骤雪为冷火护盾轻易的隔阻在外的情形,佘曼青有感而发道。

“回天心城以后,你也得抓紧修炼了,那枚五纹金蟾丹师姐应当好好利用,在我看来,以师姐水属性极品灵根的资质,佐以那一样丹药,假以时日或可突破至冰凌期。

还有啊,这婆罗寒焰其实也没有那般神妙,师姐眼下不冷了,多半是因着念动后期的修为之故,而我这个筑基期修士还是冷,只不过男人嘛,总不能让你笑话不是?”

气喘吁吁的独孤益,心情不错的打趣道。

当梅花山庄那高大的山门依稀可辨时,护持在独孤益二人身上的玄青色护盾,悄无声息地改换为了赤红之色。

门楼处佘曼青将自己的阴睽派内门弟子令牌呈上,并向于此间轮值的几人说明来意后,其二人便被带到了相却山门不远的一处偏殿中。

庄如其名,诺大的院落里随处可见那迎雪傲霜,凌寒怒放的梅花,而空气中弥散着的也是那淡淡地幽香,一如阴明月那个冷厉绝美的女子身上所隐含的气息。

深吸了一口气,在这高大、幽静的偏殿中,影落下意识的抓紧了佘曼青的纤手。

“我说这两天,山庄里的寒梅开的如此旺相,原来是有贵客登门啊。”说音落处,两个容貌酷似的青衣女子,如风雪中的精灵一般自殿外飘身而入,说不出的空寂与绰约。

“独孤益,是吧?别来无恙啊?”来不及抖落那满身的风雪,左手边那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当先开口道。

“这……”

“给两位师姐请安。”独孤益尚自呃然间,佘曼青却是对着两位美人盈盈拜将了下去。

“俗礼便免了,都是自家人,本无需如此的。”一直笑而未语的右手边的貌美女子,柔声说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见过两位师姐啊。”见独孤益一脸错愕的模样,佘曼青当即提点道。

“啊……小子独孤益,这厢有礼了。”虽是有模有样的向着对面二人抱拳施了一礼,但独孤益的眼中却是写满了浓重的疑惑之色。

“曼青,师姐听说你跟这小子走的挺近啊,可否回避一二,让我们姐妹同他单独聊聊?”左手边的女子虽是一幅和颜悦色的表情,但话里话外却是满满的不容置疑的语气。

佘曼青闻言之后并不曾有所行动,对方二人的脸色渐自变得难看了起来。

略一沉吟,独孤益缓自开口道:“师姐,殿外风寒雪重,这件赤焰斗篷你带上,或可能暖和一二,阴大小姐找我只是叙旧而已,你无需挂怀。”

本就相却殿门不远的独孤益,说话间便是将着佘曼青送出了门外,借着那件斗篷上所持续不断的散逸出的赤红色火焰的掩蔽,独孤益将一枚火红色的符篆,悄无声息的塞入了佘曼青的手中。

狂风暴雪被独孤益重又关在门外之后,他缓步走向了那两个面容相似的绝色女子。

“你应该知道我姐妹二人的身份。”左侧那个女子说道。

“不知道,到底谁要找我,大小姐是谁,阴霁月又是谁?”独孤益直面那气势节节攀升的二人,答非所问地说道。

“果然有胆识,难怪大小姐这般看重于你。”左手边的女子说话间,此二人竟是诡异的合而为一,化作了那个为独孤益所熟识的阴明月的形貌。

其一身修为,也陡然提升至了独孤益这个筑基期修士再也感知不到的境界。

“阴师姐,好手段!此前我可是见识过大能之士的‘一炁化三清’之术的,你这神通似是也有模有样嘛。”当这冷僻幽暗的大殿中只剩其二人之时,独孤益暗自松了口气,语带轻松地说道。

“彼此,彼此,师弟不也一样莫测高深吗?我这个人不喜废话,此番你既应约前来,说不得要长住这梅花山庄了,待大小姐的情形有所好转之后,你方自能够离开,否则……。”阴明月冷冷的道。

“办不到!你又不是我的谁,无权替我安排,再者,大小姐又是谁,不是说好了助你炼化那‘无相之花’吗?”独孤益针锋相对道。

“大小姐是阴霁月,包括佘曼青在内其统共有六个身外化身,我……是其中的两个,不错,那‘无相之花’是在我这里,可包括我在内,这一切的一切终归是要被大小姐重又炼化回去的。

届时,你就是那最大的助力,在此期间,我们会为你提供修炼所需的一应资源,心情好时还可以对你指导一二。

当然,倘是有要紧之事,一年到头你也可以外出几次,莫再讨价还价,须知道,这可是别人三生七世都求不来的机缘。”这个冷厉绝美的女子幽幽的说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 侍剑

“为何选中我,给我一个留下的理由。”及至独孤益见到传闻中的阴霁月时,他开门见山的问道。

“数年前,在东湖秘境无心湖畔,我因一时心软未能将你斩首于剑下,谁知回来服食无心草以后,修为大进的我,却发现你居然成了我心中那挥之不去的魔障。

开始时还好,我以纯精的法力便可将其压制而下,但当修至轮回期顶峰,突破那传闻中的天妒期瓶颈时,你的影子每每便会出现在我的神识海中,挥之不去……

是以,这段时间以来,我的修为再无寸进,甚至于还出现了倒退的情形。

现在你有两条路可以选择,其一,被我斩于剑下;其二,在这梅花山庄伴我修炼,直至舍了身外化身的我,由眼下的念动期中期修为突破至冰棱期。

好在,于常人看来需要数百年的时间方能侥幸完成之事,于我却不过只是区区数十年而已。”这明媚美丽的女子如是说道。

“一年到头在这苦寒之地随你苦修?恕难从命,不若……阴大小姐直接挥剑将我斩杀,岂不一劳永逸,一双两好?”独孤益出声反问着,一幅有恃无恐的模样。

“一年中你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自由外出,不过……切记要快去快回。”阴霁月妥协道。

“五个月,少一天都不行。”独孤益似是吃定了此女一般,态度颇为强硬的说道。

独孤益不傻,倘是果真像对方所说的那般,挥剑斩杀了自己便可一了百了,以此女的滔天权势,甫一发现自己成了她的心魔障碍之后,或是一早就出手了,如何还能让他好好的活到现在?

而对于他自己来说,每年外出五个月的时间,算来也应该够用了,为了避免对方在情急、不忿之下做出令他后悔之事,所以独孤益在心中略一权衡,才没敢提出那半年又或是七个月的要求。

“好吧,在我面前立下心魔之誓,及至我突破化晶期瓶颈之前,你每年都要抽出七个月的时间,随我在这梅花山庄修炼。”这个落落大方的女子,倒也痛快。

“小子独孤益,愿以心魔立下誓约,在阴师姐修为化晶之前,定会经常伴其左右,倘违此誓,教我今生修为再无寸进,日夜受心魔啖魂噬魄之苦。”

话音落处,独孤益将着自己的泥丸宫大开,任由阴霁月在识海深处印上了一个玄奥异常的荒古咒印。

……

“师弟,你当真要陪大小姐在这苦寒之地修炼?据我所知她可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而且仇家好像还很多的样子。

据悉,一年到头来梅花山庄找她比武较技的正魔两道修士,可谓是不知有凡几之多,刀剑无眼,师弟万一被殃及池鱼,却又如何是好?”独孤益送佘曼青下山之际,此女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

“师姐尽管宽心,此事我理会得,一旦下山,会第一时间去到天心城寻你。

我之所以答允此事,一则是因着有些事情需要留下来当面问清楚,二则毕竟阴明月师姐已经出手为你解除了那魂侍契约,为此人家还一并扛下了那为密术所反噬的苦楚,所以……

而且我也答允了你父亲,百年内进阶至念动期,这可不是说笑的,索性此间人迹罕至,天地灵气丰沛,正是闭门苦修的好去处,如此……”独孤益欲言又止,眉梢眼角尽是凝重之色。

风雪中,伏在他的背脊上瑟缩发抖的佘曼青,在其耳畔温柔而坚定的道:“师弟,放我下来,这一程我陪你一起走过。”

……

“倘不是籍着化土诀密术改换了自己的灵根属性,倘不是有婆罗寒焰护体,以眼下这筑基期修为,还当真耐受不住此间的风雪蚀体之苦。”

倚门而立,看着偏殿外那漫天飞雪的景致,独孤益不禁在心里暗自嘀咕道。

而其身后,在这偏殿最为冷僻、幽暗的角落里,阴霁月正叠膝瞑目而坐,静静的修炼着水属性顶阶功法——惊虹剑诀。

看着阴大小姐周遭那萦绕不去的细碎冰棱,感受着其身上所散逸而出的霜寒剑意,独孤益终是明白了对方坚持要在这风雪之地苦修的原因所在。

“来此也有数日之久了吧,为何还不着手修炼?”悄然站定在了独孤益的身畔,同他一道欣赏着外间风起雪落的阴霁月,和风细雨的问道。

“我主修的‘玄冰诀’从品阶上来看,不比大小姐的剑道功法差,所以……为了避免在此占用你的资源,我还是待到习惯了此地的苦寒之后,去到殿外修炼为好。”

独孤益倒也实诚,心中如何想得,就如何说了出来。

“难得你为师姐我考虑的周全,不过,你尽管在此修炼就是,你我各自引动天地灵气时,固然会造成不同程度的相互影响……

但在我看来,此举恰恰可以提高我们对周遭天地间五行灵气的感知与辨识能力,为修为化晶以后初步调用天地间的五行灵气,以为对敌之用,打下坚实的基础。”阴霁月柔声说道。

这风疾雪骤的苦寒之地,确是有利于修持水属性功法,独孤益一旦盘膝而坐,很快就进入了物我偕忘的状态。

……

“诺大的一个山庄,门人、弟子又或是家丁却格外的稀少,这完全不应该是一个大宗门于此经营了数万年之久应该有的景象。”

独自走在这占地逾千亩的冷清山庄里,独孤益满是疑惑的喃喃自语道。

“侍剑姑娘,又在忙?”穿过一幢依山势修成的木制楼阁,独孤益向着在此偶遇的那个小女孩高声问道。

那个一袭红衣,背负长剑的年轻女孩,眼下正于林子深处采摘梅花,闻言,其当即向着独孤益处转眼看了过来。

“独孤师兄啊,此间梅花长势过于繁密,我挑着摘一些回去烘干后泡茶喝,师兄要不要来一些,我这里摘了好多呢。”

这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在枝繁叶茂的梅林深处向着独孤益巧笑嫣然的说道。

人面梅花相映成趣,为这平静的宅院凭添了几许生机与活力。

“谢了,我惯日里不怎么爱喝茶,你忙吧,我走了啊。”挥了挥手,独孤益翻过面前的那道山梁之后,很快就消失在了这漫天风雪之中。

独孤益对这个名唤侍剑的女孩印象不错,其小小年纪就有了炼气期十二层顶峰的修为,倒也是难得。

在独孤益看来,她非但聪明好学,而且勤劳能干,尽管在这梅花山庄里,风雪似乎是永恒的主题,但每当他途径那小女孩所居住的院落时,其总是能够看到一夜的积雪,有被人打扫过的痕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个热爱生活之人,而且,极为难得的是她还能够将那以凶戾、暴躁而闻名修仙界的苍背雪隼驯养的那般温顺,她……不简单呢。”

念及至此,独孤益的脸上现出了几分浅淡的笑意。

第一百二十五章 青虹丹

最为独孤益所欣赏的还是这个小姑娘的慷慨大方,记得第一次见面,他惊讶于对方小小的年纪,以炼气期修为却能够无惧此间的严寒时,此稚气未脱的小女孩竟是随手丢给他一个不大的瓷瓶。

内里盛放有的是数枚龙眼般大小的“青虹丹”,据她所说只要服下一颗,等闲是可以抵御月余的冰雪蚀骨之苦的。

饶是如此,这小小的一瓶丹药也不曾引起他多大的重视,直到自阴霁月处得知此丹药的炼制不易,珍稀以极。

据悉,这青虹丹非但功能暖身、驱寒,而且还对修持“惊虹剑诀”大有助益,似此丹药,侍剑每年也只是能够自山庄内领得十数枚而已,这一下就给了独孤益半数之多,那小女孩又该当如何自处呢?

是以,在得知此事之后,独孤益还曾专程登门感谢过她。

“青虹丹嘛,说不得我也可以开炉炼制一二啊。”走在去往自己惯常修炼的那处偏殿路上的独孤益,其脑海中一旦浮现出侍剑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时,不禁嘴角轻扬的低声自语道。

偏殿中,阴霁月仍是在那幽暗昏惑的深处盘膝苦修,独孤益则是一拍腰间乾坤袋,将着一个三足丹炉,并大大小小的一堆盛装有各色灵材的瓶瓶罐罐取将了出来。

丹方自然是得自于阴霁月之处,此前他已然谙熟于心,眼下开炉在即,他习惯性的将着炼制此丹药的流程,一步步的在心底过了一遍。

万事咸备之后,其右手掌心之上腾燃起了一缕淡金色的寒焰……

沁人心脾的丹香弥散了大半个偏殿之时,那攀附在炉壁上的熊熊烈焰,倏得凝做一直淡金色巨手,向着炉内已自成形的数枚滚圆丹药探抓而去。

“独孤师弟好手段。”说话间那个明媚美丽的女子,从偏殿那处冷僻、阴暗的角落里向着独孤益缓步而来。

自那淡金色巨掌中拿起一枚其上蠕动有四道墨色纹络的水蓝色丹药时,此女更是轻掩檀口道:

“师弟这枚四纹青虹丹,果真是你凭借一己之力练就而成?

此丹方在阴睽一派已然流传了数万年之久,历代以来,不止有一位炼丹大师曾提出过,或是丹方有瑕疵这才令得此“青虹丹”的成丹率极为低下,可眼下……这四纹丹药,独孤师弟又是如何做到的?

“侥幸而已。”疲惫不已的独孤益颇为谦虚的说道。

“以筑基期修为便可炼制这般一样四纹丹药,纵是冠之以炼丹师也不为过啊,怎们样,有没有兴趣跟我合作一二?

你师姐我提供丹方以及材料,你负责专心炼丹,至于这报酬嘛……”阴霁月却并未说下去。

“报酬什么的就算了,毕竟相比于灵丹妙药的价值连城,有些丹方更是有价无市,况且我还能够借机炼炼手。”独孤益倒也痛快,这一般说辞可谓是直抒胸臆。

“这如何使得?三成吧,丹成以后,三成归你。”阴霁月当即拍板道。

“要不要加入我们阴睽派?届时,在你的修为进境上,师姐我也可以名正言顺的鼎力相助。”明目流转之间,阴霁月认真的问道。

“临时没有这个打算,坠星谷云家一向待我不薄,倘是我再改投贵派,天大地大,恐怕以后再也没有我独孤益的立足之地了。”直面阴霁月那温柔的双眼,他极为坚定的说道。

“既如此,我就不强人所难了,只要你全力助我炼制丹药,我们阴家也不会亏待于你,这偏殿住的可还习惯?不行就搬去我隔壁的那处院落,左右也已经空置了许久……

这几日有你在此,我心魔发作的次数也越发的少了,这‘无相之花’当真邪乎的很,此刻我反复想来,你之所以会成为我的心魔,不单是当日我不曾将你斩于剑下那般简单。

相反,前番倘是棋差一招,眼下又有谁来助我渡这心魔一关?看来,传闻中的天材地宝,可不是任谁都能够随便服用的。

倘不是有你在此,我这修为境界今生可能也就止步于此了。”说话间,阴霁月复又将着话题引到了东湖试炼上来。

“当日之事,大小姐已然数度提起,可我实在记不得,曾几何时与你有过交集。”独孤益说话时,是一脸的茫然之色,并无半分虚假之意。

“无心草泽中间那个亩许大小的湖泊当真邪门的紧,估计浮动于其左近的那氤氲雾气有伤人神魂,乱人心志之能。

那波澜不惊的淡蓝色湖水里所散发而出的诡异法力波动,至今想来仍是让我心有余悸,师弟想要再度感受一番吗?”

她话音落处,一般诡异的法力波动便是将着他们二人笼罩在了其中。

那种在天地伟力面前的渺小与无力之感,令人背脊发麻的恐惧之感,怅然若失的凄凉之感,空空如也的失落之感,等待死神降临之时的苍白无助之感,几乎在同一时间涌上了独孤益的心头……

下意识的,他抓紧了身旁那个同样怅然若失之人的纤手。

良久,那般令人窒息的诡异法力波动如潮水般退了下去,这冷僻、幽静的偏殿中兀自回荡着其二人犹有余悸的心跳、喘息之声。

北颐国,裂海城,佘家府邸,听潮轩。

佘曼青的母亲为佘北海面前的陶土茶杯续满滚烫的灵茶后,黛眉微蹙的道:“海哥,关于曼青的事,六合门欧阳均那里,你想好托辞了?”

……

坠星谷北峰之巅,执法堂,执法殿。

云钰、云潇这两位大修士正低声商谈着什么,从偶尔传来的只言片语可以听出,其二人的意见并不是完全的一致,甚至于还有些相佐。

以至于云钰这个一袭红衣的高大汉子,竟是脸带愠怒之色的拍案而起,致使场面僵冷到了极点。

……

“大小姐要驱除心魔,大可不必找我,诚然,数年前你我或是一道去过那无心草泽,在无心湖畔于诡异的法力波动中,共历过生死……

可此一时,彼一时,彼时我可能是你心理上的倚靠,神魂深处的慰藉,但此时,纵是我站在这里,之于你的心魔障碍来说,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而已,所以……”

独孤益欲言又止,眼底尽是矛盾与挣扎之色。

第一百二十六章 狐妖

“所以师弟准备剑走偏锋,以婆罗寒焰助我彻底炼化识海中的那一朵‘无相之花’?”阴霁月笑意盈盈的说道。

“或许,相却此地不甚太远的飞雪城北婆罗寺中,能够寻得一二纯阳、刚正的法门,以克制这般诡异的法力波动,譬如金刚禅神通,或是正阳诀功法。”

看着偏殿外那漫天飞舞的雪花,独孤益低声说道。

“或许吧,但阴睽派同着南、北婆罗寺的关系向来紧张,加之弥清神僧曾重伤于我的惊虹剑下,也正是因着有伤在先,才令得其陨落于那风雨激荡、日月无光的合欢圣战,所以……

这笔账,北婆罗寺始终都是记在我头上的,好在佛门向来讲求慈悲为怀、普度众生,这才能够让我在这戈洛支脉安稳度日,不过让他们以德报怨,似乎……很难做到。”

阴霁月将着前尘旧事娓娓道来,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也着实令人佩服。

“能够做到宠辱不惊,去留无意,她的幸福度显然是很高的。”这般想着,独孤益对她越发敬服了起来,光风霁月她确实当得此一般称呼。

“要不……师弟我斗胆一试?”良久,独孤益终是开口说道。

……

偏殿内,那处幽暗昏惑的所在。

于一盏明灭不定的青灯之前,独孤益正籍着手中的淡金色寒焰,小心翼翼的灼烧、炼化着那道叠膝盘坐于玄冰囚牢里的女子法相虚影。

该囚牢是由一只巨大的玄冰之爪所倒扣、围拢而成,内里所溢散而出的刺骨霜寒,直欲将着这一处本就冷僻的偏殿化作冰宫一般。

随着婆罗寒焰的升腾翻涌,此曼妙女子虚影眉间所隐现的那一般莲瓣样的印记,渐自清晰明亮了起来。

同时,一股诡异强大的法力波动自印记当中涌动而出,似惊涛骇浪般冲刷着那幽蓝巨爪所围拢而成的玄冰囚牢。

见此,独孤益将着数道水蓝色法诀向着那玄冰囚牢打将了过去,得法诀加持的囚牢登时又坚实了那么几分。

此长彼消,那般似浪涛般冲刷着囚牢的诡异法力波动,在婆罗寒焰的施为下也渐自平稳了下来。

至此,那俏立于独孤益身畔的如琬似花般的女子终于松了口气,脸上也渐渐地有了笑容。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阴霁月虽是云淡风轻惯了,可在这一般情形之下,她着实做不到无己、无功又无名,她……还是紧张的。

“这婆罗寒焰对神魂、精魄等一应虚无之体的囚困、炼化作用当真令人叹为观止,独孤师弟辛苦了啊。”及至独孤益收功之时,阴霁月不无感慨的说道。

“寒焰只是一个方面,我也不曾想到玄冰诀后面所附录有的‘冰爪摄魂’之术,能够挡得住那般狂暴的诡异法力波动的冲刷,这或许也是大小姐的造化使然……”

“哎呀,还是独孤师弟会说话,‘功成而弗居’,这般境界却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走,去师姐那儿喝上一杯。”不待独孤益说完,阴霁月心情大好的说道。

……

“好身手。”当侍剑于花木扶疏的梅林中,习练完一套身法类神通——青虹之际,于一旁驻足了良久的独孤益当即拍手叫好道。

“独孤师兄,这才不到一年的光景,听说你又高升了?恭喜啊。”女孩如穿花蝴蝶般自梅林深处闪身而出,堪堪站定在了他的面前。

带了七分稚气,三分干练的此女,盯着独孤益看了好一阵以后,复又开口道:“据说,师兄的能耐可大了,炼器、炼丹样样都会,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你说我以前如何就没看出来呢?”

说话之时,女孩始终偏着脑袋,眼带笑意的打量着他。

“现在看出来了?”独孤益打趣道。

“还是没有,人家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但在师兄身上我感觉不到丝毫的书卷之气,倒是,倒是乡土气息浓厚,呃……我是说你实在又淳朴,喂,你不会跟我一样也出身于乡下吧?”

像是鼓足了勇气,女孩踟躇了许久终于开口问道。

“恩,这有什么不好问,不好说的,师兄儿时就是在乡下老家度过的,那是一个小小的村镇,民风淳朴与世无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惯了春耕夏耘秋收冬藏……

那时候我们家屋后是一片很大的树林,林中一条清澈的小河蜿蜒而过,那时最美好的回忆就是冬夜里躺在火炕上,拥着厚厚的棉被,聆听屋后树林中那呼啸呜咽的北风入睡……”

“还有春晨那布谷鸟的叫声。”女孩情不自禁的打断道。

“布谷、布谷……”清脆、婉转的鸟鸣之声回荡在这空荡的群山中,为这终年飘雪的寂寥之地凭添了几分生气。

“是布谷鸟的叫声,师兄学的可真像啊。”鸟鸣阵阵,手舞足蹈的女孩在独孤益身旁跳着、笑着。

欢笑之声入耳,比之于那空灵的鸟鸣之音也不遑多让。

……

“你近来跟侍剑那小丫头越发熟络了啊!”天方大亮,早起绕着这千余亩大小的山庄活动了一圈的独孤益,方自回到门楼处的偏殿,便为阴霁月开门见山的相询道。

“我每日早起活动时,常能遇到那个机灵、勤快的女孩,投缘之下就多聊了两句,这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怎么……有什么问题吗?”打量着阴霁月,他不置可否的说道。

“她是千余年前以一招之差败在我剑下的狐族大妖,有着近万年的修为,别看其一幅稚气未脱的小可怜样儿,陨落在她爪牙之下的大能之士已不知凡几?

自惜败于我之后,她便随我在这‘梅花山庄’潜心修炼,并自愿做了我的侍剑,这也正是为何你不曾在山庄内发现第二个高阶修士,我却常常可以堂而皇之的下山而去的原因所在。

此间有她看顾,我放心的很……

托师弟的福,近来那心魔对我的影响已然小了许多,转眼年关将至,这对于世人来说可是一等一的大事。此处太过冷清,怕你不习惯,所以决定明天陪你去到天心城走一遭,未知师弟意下若何?”

叠膝瞑目的盘坐于大殿之中,阴霁月看似随意的说道。

“侍剑,狐妖……年关将至,我已经上山这般长的时间了吗?”看着殿外的漫天飞雪,独孤益低声咕哝着,有着几多欣喜,几分感慨,几许寂寥。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万宝斋

阴霁月御剑载着独孤益飞抵天心城时,已是腊月二十八。

弃剑而行,着一袭火红色衫裙,身量窈窕,姿容俊美的阴霁月,陪独孤益走在天心城这熙熙攘攘的街巷上,着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天心城自古出美人儿不假,但能够美过阴霁月的却是寥寥无几,美过她,又这般光明正大的行走于街巷之上的更是难得一见。

所以,当一旁的独孤益实在受不了周遭众人那纷纷侧目的情形时,便将这个如琬似花,万众瞩目的女子引至了一处相对幽僻的陋巷。

“穿上它……”一件宽大的玄青色斗篷,为他递至了阴霁月的面前。

“不穿,怎么……你不舒服了?”正乐在其中的阴霁月,话里有话的道。

“是,我是不舒服了,向来低调如我,着实受不了这般万众瞩目的感觉。”独孤益犹自坚持着,甚至于将此一件斗篷强自塞入了她的怀中。

“你又不是我的……唉,算了,真麻烦。”终是妥协了的阴霁月,斗篷加身以后当先往巷子外头走去。

财源街上,相却“茂源斋”以及“兰桂坊”不远处,新自开张了一家店铺。

此间规模之大,货物品类之盛让往来于天心城的世俗、修仙两界之人俱皆咋舌不已,当然客流量也是相当的大,每天进出的钱财也便是如同流水一般。

如此突兀的出现在此地的一处商铺,生意又这般兴隆,自是引起了一些有心之人的嫉妒与坏心思,尤其在得知此间的东家还是个弱女子时,登时就有人蠢蠢欲动了起来。

于是,当数拨至此寻衅滋事之人,被明里暗里的被教训的体无完肤之后,这间店铺的掌柜,那个被唤作是青青的女孩,终是在这天心一城站稳了脚跟。

坊间有关于青青此女的传闻,一时间也是甚嚣尘上,有人说她的靠山是坠星谷云家,也有人说是铸剑阁文家,甚至还有人亲眼见到阴睽派佘曼青为其大打出手过……

在明眼之人看来,青青此女的靠山无论是谁,却不是等闲的泼皮流氓所能够招惹的,是以,自此以后,这家被唤作是“万宝斋”的大型商铺就顺风顺水了起来。

是夜,在这个飘雪的日子里,万宝斋的门前迎来了两个重要客人,那便是独孤益并一袭宽大斗篷加身的阴霁月。

尽管门庭若市,可独孤益一旦至此,还是被青青安排在一楼门厅处,专事接待的美貌女子认了出来。

对方快步迎了上来,眼带笑意的道:“独孤堂主吧?青青姐在五楼,她曾交代过,无论你什么时候过来,只要婢子能认出你,都要第一时间知会于她。”

这一般说词,令独孤益在惊讶之余又高兴不已,看来青青在为人处世并经营之道上确实有自己的一套路子。

“哎呀,你这个甩手掌柜可是真有面子,也着实难为人家了,姑娘,是五楼吧?我二人自行上去就是。”为斗篷上所附的兜帽遮却了大半脸面的阴霁月忽然开口道。

“这……”对方为难了起来。

“如此也好,你在这忙吧,我们自己上去就是,青青面前我会为你美言上几句的。”独孤益当即拍板道。

此间最大的一个特色是客人要去到较高的楼层买东西时,无需再去身体力行的攀爬楼梯,而是可以借助一样频繁的飞上飞下的由专人所操控的飞行类法器。

这一般法器凡总有四个之多,两两分布于此间左右两侧的采光天井之内,既增加了客人的购物体验,又不影响整幢阁楼的采光,可谓是一举两得。

“堂主,是你吗?我……没认错人吧?”独孤益二人联袂进入青青的房间时,这个漂亮女孩欣喜万分的说道。

“你口中的堂主是云山师兄的话,很抱歉,姑娘认错认了。”将自己方自脱却的轻裘,扔给笑脸相迎的女子之后,独孤益打趣道。

“堂主,你……这位是?”霞飞双颊的青青,顾左右而言它道。

“哦,忘了介绍,我朋友阴霁月……”

“你一定就是青青了?他啊,可没少提起过你。”不待独孤益说完,阴霁月抢先开口道。

兜帽掀落处,现出的是一张明媚美丽的面庞。

“不敢,不敢,青青只是堂主面前一个端茶递水的小丫鬟而已,不过……姐姐你好美啊。”亲切的拉起阴霁月的手,为她那如琬似花的娇容所惊艳的青青,由衷的赞叹道。

“天生丽质,爹妈给的。”闻言,阴霁月故作严肃的绷起那张俏脸,颇为受用的说道。

“哈哈哈……”独孤益没绷住,当先笑出声来,而后,犹自拉着手的两女也是前仰后合的咯咯娇笑了起来。

美丽的女孩总是容易交到朋友,这不,经此一闹阴霁月二女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堂主,方才见面时,我之所以要再行确认一遍是你吗?是因为前几日佘师姐、云师姐曾来找过我,说是年关将至,你多半不会下山了,那边儿天寒地冻的怕你孤单,怕你孤独,所以……

她们想在过节之前同你见上一面,给你个意外惊喜,没承想你突然回来了,在那苍茫雪山,苦寒之地,其二人倘是遍寻你不到,不知会急成什么样,这可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青青竟是离座而起,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

年关将至,售卖年货、衣物、饰物的店铺热闹了起来,而似“听潮轩”这般酒楼的生意却相对冷清了许多。

尤其是独孤益二人深夜至此,连店伙儿都瑟缩在柜台的一角,轻声的打起鼾来。

来的都是客,何况独孤益这个大主顾似乎还跟他们家大小姐交情不浅的样子,所以,纵是困顿不已,此间的掌柜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热情的引着其二人往三楼的雅间走去。

“如此雅致的所在,难为独孤师弟能够寻得道。”酒菜咸备以后,阴霁月将着身上所披的宽大斗篷脱将了下来。

“风寒雪重,让我们满饮此杯。”独孤益当先端起了面前的青花瓷酒盏。

“好,这段时日还要多谢师弟的辛劳,再者,方才这一圈下来,我对于‘万宝斋’并‘嘉树轩’的情形已然心中有数,来年一出正月,我们就筹建嘉树轩飞雪城分店可好?

届时负责维持此店正常营业,而不被宵小之辈打扰的任务就交给你师姐我了,至于店内所出售的一应灵草、灵材、丹药、法器、符篆等等尽皆由师弟负责供应。

待稍有盈余之后,我们可以尝试着抛出一些高阶修士所需的功法、法宝、丹药……以进一步提高嘉树轩的知名度,甚至于还可以定期举办一些针对高阶修士的拍卖会、交换会,师弟以为如何?”

晃动着手里的酒盏,阴霁月眼波流转的说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玉清明心引

“多谢大小姐成全,咱喝酒。”独孤益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阴霁月皓腕轻抬,其杯中酒也已见底。

“听侍剑说,独孤师弟深谙音律,可否为我抚上一曲?”三杯两盏过后,面色晕红的阴大小姐,出手如风,于此间布设下了一个同着外间相隔绝的禁断法阵。

“如此,师弟我献丑了。”反手自随身配饰的乾坤袋内取出一张古旧瑶琴,将七弦调制张弛合度以后,泠泠琴音便回荡在了此间。

未几,阴霁月便为他指尖所流淌而出的空灵之音,引至了一处春意盎然,鸟语花香的所在。

俄而,琴音由高亢渐转低诉,伴着阵阵似有还无的澹淡幽香,她依稀看到了风雪梢头,梅花树下,那个眼带笑意的自己。

……

“独孤师弟回来了?太好了,他有没有提到准备何时回转宗门?”深夜赶至万宝斋青青处的云山师兄,一旦得知独孤益回来的消息之后,便高兴的问道。

“他没说,我也没敢问,不过其让我将此物转交与你。”说话间,青青将一块火红色的玉简递至了云山的手中。

“知道是何物吗?”云山师兄疑惑的问道。

“不知道,他还刻意强调,让我不要私自查看内里所拓印有的内容,说是或可对你能够有所助益。”一旦云山师兄问起此事,青青当即据实相答道。

“你不曾查验此玉简,是因着内理所记载有的内容可能对我有所助益,还是单纯的因为独孤师弟不让你看?”想来,这个问题对于云山极为重要,他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道。

“其实你是想知道,你俩在我心里的位置孰轻孰重吧?”这个美丽聪慧的女子反问道。

见云山师兄没有回应,青青绾了绾额前所垂下的几缕发丝,幽幽的道:“我对你是又爱又恨,爱上了你给的疼,心甘情愿缠绕你的梦,恨你身份地位太高,恨不能同你双宿双栖。

对独孤堂主却是又敬又怕,敬的是他以豁达的心态,不菲的代价,拯救我们姐妹于水火之中,怕的是有一天我们姐妹会让他失望。”

“好,青青,有你这句话,我云山就放心了,也就是说,宇文师弟在你心目中就像是一个不计代价帮助你的兄长,眼下你所做的努力,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兄长失望而已,对吗?”云山如释重负。

“是,独孤堂主之于我就像是自己的亲哥哥一般,我俩之间只会是友情,或者是‘士为知己者用’的那般情感,而不会是男女之情,因为我已有你。”说话间,她偎入了云山的怀中。

“唉,不得不说独孤师弟眼光独到,手段高明啊,看来以后你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摆脱‘吃水不忘挖井人’的这种状态了,我方才将神识之力沉入玉简内探看过了,内里所拓印有的密术……

或是能够助我突破通灵期瓶颈,你放心就是,只要我顺利迈出这一步,自会将你我之事禀明恩师,求其准许我将你纳做侍妾。”轻抚怀中女子因着喜极而泣,所起伏不已的背脊,云山朗然说道。

……

“好你个独孤益,琴艺竟精湛如斯,在我看来这似乎已经超出了音律的范畴,呃……怎么说呢,这应该算是一种密术,一种伤人神魂于无形之中的大神通。

我们阴睽派有一样不传之术,被唤作是‘九幽招魂引’,在我看来师弟的琴音比之于此术也是不遑多让啊。”

说话间,阴霁月那葱白也似的手指抚上瑶琴,如行云流水般的青琮弦音登时就充斥了此间,这琴声美则美矣,却少了独孤益的那一般意境,一时间高下立判。

“我以‘剑意化形’、‘剑影分光’、‘巨剑术’、‘剑遁术’、‘剑盾术’该五样剑道神通,来换取师弟的这一般琴技可好?”她的眼中尽是希冀之色。

“音律一道讲求的是‘知音’二字,知音不逢,抚凌云而自惜,知己既遇,奏流水而何惭,最怕的是知者少,弦断无人听……

大小姐既是想学,我教你便是,至于交换一说,以后休要再提,不过有时间你可以提点我一二。”说话间,独孤益将一样薄薄的绢册,递到了阴霁月的手中。

“玉清明心引,难道这便是昔日的未济期大修士——冷轻云,籍以谈笑间惊退十数还丹期强者的上古曲谱?”手抚轻软绢册,阴霁月失声说道。

“此曲谱,得自于一伙儿经年从事于盗挖古墓这一行当的散修之手,因为残缺不全,是以很难上手,我也只是参得了一些皮毛而已,大小姐既是同道中人,今番将此曲谱相赠又有何妨?

以你之才,或是能够令得此曲余音绕梁,千古流芳,而我手有余香之下,也算是替前人了却了一桩因果。

至于你所说的冷轻云前辈,小子也是略有耳闻,据悉他曾经是北颐国的大总管,赵家的童养媳,她所擅长的音律类神通虽也是唤作‘明心引’,但是……

风闻其琴技以刚猛霸道著称,谈笑间可移山填海,转瞬间能覆雨翻云,而此古谱却是首重意境困敌,伤人魂魄,故而,这两样神通泾渭之分明可见一斑。”独孤益缓自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大小姐,夜已深这就歇息吧,天亮后咱先去到天禽城走上一遭,而后回坠星谷离火堂过年可好?”掩口打着哈欠,他的眼中尽是困顿之色。

“客随主便,凭你安排就是,不过……今夜好像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说话间,这个温婉清丽的女子,竟柳腰款摆的向着独孤益走了过来。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本以为在这个狂风肆虐的雪夜里,阴大小姐在心情大好之下,会带给自己些许的温暖……

谁曾想,此刻独孤益却要强忍着如潮困意,重又籍着婆罗寒焰并冰爪摄魂之术,相助对方炼化识海当中的无相之花。

次日,同阴霁月一并走在天禽城中的独孤益,却是遇到了一个“熟人”。

“小兄弟,别来无恙啊!”热闹繁华的街巷上,一个相貌古奇,皱纹堆累于脸的老人大老远便是冲着独孤益喊道。

“前辈是在叫我?”独孤益呃然。

“怎么,不认识老朽了?城西破庙,你腰间所系的玉玦……有印象了吧?”这个佝偻瘦小的老人,在努力的帮助独孤益回忆道。

倘不是这一段时日以来,阴霁月已经成功的让其相信,自己大抵是少了一年左右的记忆,独孤益压根儿就不会搭理这个乱认亲戚之人。

可眼下嘛,却又不一样了……

“哎呀,这玉玦……却不知前辈作何称呼?”将着腰间玉带上的彼一块火红色玉玦解下之后,独孤益若有所思的道。

“小兄弟终于是想起来了吗?什么前辈、后生,老朽素来不喜那一套,我在家排行老五,鄙姓林,以后你喊我林五就是,倘是再该做林五爷,林前辈,我却又要不喜了。”

自独孤益手中接过那一块火红色玉玦,这佝偻老者一脸热情的说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林引渡

但就在此时,为一袭玄青色斗篷遮却了身形的阴霁月,却是闪身挡在了独孤益的面前,只听她冷冷的道:

“晚辈阴霁月,见过林五爷,还望五爷看在家父些许薄面上,放过我夫婿一马,大恩大德侄女定当铭记在心。”

兜帽掀落之处,现出的是一张如琬似花的俏脸。

“阴霁月,高卧九重云的轮回期大修士,美人如玉剑如虹,一手惊虹剑诀更是直追乃父,阴睽派后继有人,我心甚慰啊。

诚然,老朽同着你父亲是生死之交,但此人对我至关重要,贤侄女欲将其带走,你我说不得还要手底下见真章。

这样,老朽也不以大欺小,给你二人些准备时间,搬救兵也好,远遁海角天涯也罢,今夜子时,老夫会在弥陀山皮狐子沟静侯二位到来,过期不候。”

说话间,这佝偻老者化作缕缕火红色的烟雾,倏得溃散在了独孤益二人面前。

至此,已然知晓了个大概的独孤益,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今番若不是与阴霁月同行,说不得自己就会稀里糊涂的着了此老者的道。

鼻息粗重的轻吐一口浊气,独孤益略一平复心境,但脸色犹自难看的道:

“大小姐没必要因为我去开罪此人,倘是我料想不差,其应该是合欢宗上代宗主,合欢双艳之一林瓶儿的叔父——林引渡。

据悉他籍由无上玄功‘往生极乐道’,已然半只脚踏入了正立无影的天妒期之境,只是近来江湖中少有他的消息,不曾想这个老怪物尚在人世。”

这是阴霁月第一次见独孤益这状若疯狂的一面,虽然他尚且能够勉强保持理智,但那赤红的双目,扭曲的面庞,几乎被咬出血的下唇……

以及那颤抖的话语,无一不说明他的情绪此刻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阴霁月修为再高终究是个女人,在独孤益这滔天恨意之下,也不禁后退了一步。

未几,她冲前几步挽住了独孤益那犹自颤抖的臂膀,在其耳畔柔声道:“没事儿,有我在,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不能连累于你。”独孤益面沉如水,仿似已经有了决定。

“我虽是出身于鬼道宗门,但也有自己的底线,在这个尔虞我诈,人性淡漠,人情薄如春冰的修仙界,我能得遇独孤师弟这般知音,实乃三生之幸,让我眼睁睁的看你从容赴死,却是永远也做不到。

非但是我,纵手中的青虹剑也是做不到,当我执起此剑的那一刻,就已注定要为梅花山庄而战,为宗门而战,为自己而战,为朋友而战……

而朋友之于我却是少之又少,侍剑算一个,你独孤益也勉强算一个。”她温柔而坚定的说道。

“对于今晚的约战,大小姐有几成把握?”眼中怒火渐渐消退,理智重又占据上风的独孤益,不动声色的挣开阴霁月的臂膀,缓自开口问道。

许是她的果决,以及那般将自己视为知己,并愿意为自己死战的情谊,让独孤益在其身上看到了几许自己姨娘——文素云的影子,是以眼下的他似是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数年前,于飞雪城圣战之后,这林引渡就曾经向他出过手,姨娘的伤逝,父王需要冲喜的隐疾,多半都是因着此老怪所致。

不过,那老怪好像也没有落得什么好下场,自此以后世间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此番一旦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以后,独孤益又如何能够不愤恨欲狂?

“喂,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轻自晃动着他的衣袖,阴霁月一脸嗔怪的道。

“抱歉啊,我方才……”精神恍惚的独孤益,支吾之下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唉,算了,我是说正常情况下,我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尽管一般说来剑修的神通比之于同阶修士要强上那么几分,但他的修为境界毕竟要比我高上不少。

但凡事都有例外,不知何故,这老怪于数年之前竟是舍了自己的肉身,于元神出窍以后重又夺舍了天禽城西郭青陀山庄的这个佝偻老人,近年来一直隐姓埋名,苟延残喘于此。

或是于夺人之舍以后,留下了什么隐患,或是其正在秘密的修炼什么古怪的魔功,总之每隔一段时间,他总会外出抓几个低阶修士回青陀山庄,如此行径很快就引起了正魔两道的关注……

但其出手的对象大多是一些修为不甚太高的散修,也并未触犯哪一方的根本利益,所以正道也好,魔道也罢,等闲都不愿意主动同其交恶。

便是你们坠星谷,在得到此老魔的承诺,决计不打其门人弟子的主意以后,因着云瑶的那一层关系,对此老怪在天禽一城的斑斑劣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据说,此前他倒是也规矩的很,在坠星谷的地盘上一向恪守自己的承诺,可眼下不知何故,却是要背弃诺言,断然对你出手,难不成他没看见你腰间所系的另一块身份令谕?”

她饶有兴致的盯着独孤益上下打量了起来。

“别开玩笑了,诺大的一块令谕他会看不到?再者,他不是也没怎么卖令尊的面子嘛?为其所夺舍之人是什么修为境界?”独孤益沉吟道。

“还丹中期。”阴霁月不假思索的道。

“既如此,我已然有了胜他之道,只不过,大小姐先要答应替我保守秘密……”

“好啊,我答应你,以后你的秘密就是我的秘密,在你心里是不是也同我一般,早已经将对方看作了可以籍性命相托付之人?”不待独孤益说完,她却是又抛出了一个令其尴尬不已的问题。

独孤益同阴霁月二人走出坠星谷陨星坊的传送法阵时,已是正午时分,虽然大战在即,吉凶未卜,生死难测,但他还是习惯性的来到了坊市的卤煮区。

在那个此前曾给过他几块灵石作为好处,满手油腻的胖师兄的摊位前,买上了几样喷香的卤肉、卤菜。

“师弟,久也未见,最近忙什么去了?倒是你前番所介绍的那个张森师弟,经常过来照顾咱的生意,这块卤牛肉是哥哥搭给你的,过年了,东西虽少,却是咱的一点儿心意。”

待独孤益交割完灵石以后,对方将着挺大的一块熟牛肉交到了他的手上。

有一搭,没一搭的同着对方闲聊了几句以后,独孤益便引着阴霁月往嘉树轩走去。

需要同时为数个商铺提供丹药、法器、符篆等物,云海师兄并白依依此一段时日以来,就没怎么歇息过。

这不,当独孤益二人推门而入时,就看到了在店铺里以饱蘸朱砂、兽血的符笔在勾勒着一个个纹阵,制作着一张张符篆的云海、白依依二人。

第一百三十章 剑如虹(上)

“师兄,明天就是春节了,我来找你喝上一杯,晚上我得带师姐出去一趟儿,顺利的话明天就能回来,吃过饭之后,你也歇歇吧,都忙了这般长时间了。”

说话间,独孤益同阴霁月一起将装有卤肉、卤菜的几个油纸包,一一打了开来,一时间香气四溢,让人食指大动。

……

在这个冷风如刀,雪花漫天的寒夜里,未到子时便提前来到弥陀山皮狐子沟的独孤益,阴霁月二人,很自然的靠在了一起,可能更多的是为了抵御这刺骨的霜寒也未可知。

……

罗浮支脉,梅花山庄那高大的门楼之前,在这个暴雪肆虐的深夜里,两道曼妙的身影,静静的伫立在此间,等待黎明的到来。

自两人到来之后,这门楼处除却呼啸的北风,簌簌的落雪,复又多了一般火焰燃烧之时的“哔剥”之声。

“两位师姐想必就是佘曼青,云小婉了吧?”当两女各自取出一张火属性符篆,并藉此分自于身上燃起一个火焰护盾时,侍剑这个稚气中带着三分精明的小丫头,说话间,于风雪中现出了身形。

……

在这漫天风雪里,独孤益二人能够清晰的感知到,一般强横的神识之力堪堪锁定了他们的位置,并以惊人的速度向着此间迫近而来。

阴霁月轻自活动了一下,因着长久的倚靠而略觉酸涩的身体,迎着肆虐的风雪,往前迈出了一个身位的距离,将独孤益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江山代有才人出,今番让老朽领教一下贤侄女的高招。”不曾寒暄,对方也无需寒暄,话音未落,一只腾燃有苍白色火焰的巨大骨爪,自风雪深处向着阴霁月探抓而来。

见状,阴霁月于袍袖轻拂间,籍袖底之风将独孤益卷至了其身后数丈远处,而后,以自身法力凝成一截浅青色巨刃,向着那倏忽便至的森白骨爪斩落而去。

巨大的轰鸣声中,骨爪并巨刃几乎同时溃散而去,徒留阵阵狂暴以极的法力波动,自溃散处向着周遭横扫而去,搅动了这漫天的风雪。

阴霁月虚空一抓,那惊虹长剑便是为其执定在了手中,杖剑而立,一般还丹后期大修士的威压冲天而起。

剑鸣之声清越高亢,口中咒文低颂的阴霁月,以人剑合一之术,化作一道惊虹,往风雪最深处斩落而去。

为阴霁月送至远处的独孤益,在身上撑起一个芒刺状火焰护盾之后,便凝神注视着风雪深处两个大修士的争斗。

但见阴霁月所化的惊虹,以摧枯拉朽之势一连破掉风雪深处的数道白骨禁制以后,终是斩落在了那佝偻老者所举起的一面苍白骨盾之上。

如断冰切雪,似势如破竹,此骨盾并其后的佝偻老者,竟是被轻易的斩做了两段。

“不好。”一抹疑惑之色自阴霁月的俏脸上闪过以后,她转而向着独孤益处看去。

果不其然,阴明月此刻正籍手中长剑,于独孤益面前挥舞织就成数张绵密剑网,以苦苦抵挡那佝偻老者所掌驭的两具枯骨傀儡的数度冲击。

“好好好,贤侄女果然名下无虚,惊虹剑诀已然修持到了此等境地,连这剑奴都有了还丹中期的修为,看来相却那天妒期之境,也不过半步之遥而已,如此,又何必为了这小子,坏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见阴霁月神通了得,对惊虹剑诀知之颇深的林引渡,连说话的语气都不似先前那般生硬了。

“侄女儿还是那句话,只要前辈放我夫婿一马,来日结草衔环定当厚报。”身形连动间,阴霁月复又站定在了独孤益的身前。

此时的她,对老怪的神通还是忌惮不已,对方不知施展了何种神通,竟瞒过了自己的神识探查,暗度陈仓之下,以雷霆之势向着独孤益袭来。

倘不是自己提前让阴明月隐匿行藏,暗自随护于独孤益身侧,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既然谈不拢,那我们再次比过。”林引渡那干枯的双手,于身前虚空中连番结出了数个古怪手印。

伴着其口中咒文吟唱,一男一女两个高大的虚影,自风雪中渐自凝形而出,男子枯瘦似鬼,女子丰腴柔美,骈立一处,给人以巨大的视觉冲击。

“去。”该两道虚影在老怪一点指下,便联袂向着阴明月处扑将了上去。

老怪自己则是在身后虚空中凝成一道数丈高的恶鬼法相,倒提着手里的森白骨盾向着阴霁月欺身而来。

知道老怪背后虚空中所凝成的“往生恶鬼法相”的厉害,阴霁月脸上的狠厉之色一闪而过之后,竟是张口吐出了凡总壹拾贰口小巧的飞剑类法宝。

此一众飞剑在她数道剑诀的加持下,倏得合而为一,在独孤益错愕的目光中,化为了一个巧笑嫣然的貌美女子,此女美则美矣,只是其身上所涌动而出的那如潮剑意,却又让人望而却步,敬而远之。

“太乙青鳞剑,且已然蕴养出了化形器灵,贤侄女啊,你还是太过年轻,为了这般一个小修士,竟然置自己的大好前程于不顾,似此……当真值得吗?

你手中拥有半步化形之宝的风声一旦走漏出去,贤侄女等闲就会成为正魔两道所追杀的对象,何为正?何为魔?重宝当前,人人都会变成恶魔,而太乙青鳞剑这个筹码,显然已经足够了。”

话音落处,林引渡张口吐出了其浸淫多年的本命法宝——拘魂链。

此宝方一出现,便巨大化至了数丈长,儿臂般粗细,似灵蛇般屈曲盘绕于此老怪的身上,伺机而动。

“寒极地炎铁的气息。”此铁是炼制归妹长剑所需的数般主材之一,得了太阴仙尊情感记忆的独孤益,对仙尊大人生前的怨念——地炎铁,自是不会陌生。

“看来方才为老怪所掌控的那巨大骨手,其上所腾燃有的森冷寒焰,内里就含混有地炎铁之焰。”尽管知道希望渺茫,但独孤益还是下意识的打起了彼地炎铁长链的主意。

就在独孤益失神的刹那间,双方几人已然交上了手,一时间,剑气冲天,魔焰翻涌,鬼气森然。

边缘处的独孤益,倘不是及时以婆罗寒焰护持住自己的心神,受此一般声势浩大的阵仗所波及,恐怕难保不会陷入癫狂之中。

第一百三十一章 剑如虹(下)

林引渡同阴霁月二人俱皆明白,这般程度的对战,于此战事不断地弥陀山脉,多半会引起大能之士的注意,是以,为了能够速战速决,其二人一上来就亮出了所有的杀招。

一时间,法宝尽出,神通尽展。

林引渡所修持的“往生极乐道”中的最强杀招——“往生掌”方一拍出,阴霁月便将着手中惊虹长剑祭至了面前虚空之中。

得到此女数口精血的加持之后,长剑巨大化至了数丈之巨,横亘在天际之上,风雪之中。

巨大剑身上反射出的道道如烟似雾般的淡青色华光,将着附近覆满白雪的山峦兀自映照成了淡淡的清冷之色。

几道剑诀伴着灰色难明的咒文吟唱,为阴霁月打入了面前的巨剑上,此间竟是一而三,三而九,终是化作九九八十一剑,向着远处的林引渡绞杀而去。

阴霁月情急之下所使用的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那八十一柄巨剑在加诸于林引渡身上之前,竟又在阴霁月的施为下,尽数化作了八十一条青鳞巨蟒,各个张开血盆大口向着那佝偻老人游身而去。

面对着此声势浩大的蟒群,林引渡那皱纹堆累的脸上,终是现出了几许凝重与骇然之色,出手如风,其慌忙向着盘绕于自己身上的那一条拘魂链,数度点指而去。

该锁链倏忽化作一条头生独角,腹有三爪的银灰色巨大蛟龙,龙吟阵阵,此巨蛟甫一现身,便将林引渡护持在了自己的肚腹之下。

那厢里,本打算籍着自己的一身修为,硬抗那“往生掌”的阴霁月,却是为一个巨大的水泡护持在了其中。

该水泡色作幽蓝,其上漾生出道道波光涟漪,侧耳倾听,内里还传来阵阵似有还无的水流轰鸣之声,而手中执定了一个“四耳圈足,腹部圆收的青色小鉴”的白依依,却是堪堪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此散发着浓郁水属性法力波动的水泡,竟然替阴霁月挡下了那威能毁天灭地的一掌,不及细想,向着身后的女子展颜一笑,阴霁月袍袖一抖,将着一柄澄澈如水的古朴短刃握持在了手中。

其再次施展人剑合一之术,化为一道惊虹,向着那藏身于蛟龙肚腹之下的林引渡力斩而去。

此老怪方欲念动密法,掐起法诀调运自己体内的精纯法力,以挡下这势如惊虹的一剑,却觉一阵巨痛犹若锤击一般的敲落在了他的泥丸宫神识海中,倏忽就遍传了全身。

……

今日便是春节,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值得高兴,且重要的日子,在这一天,人们祭祀先祖,家人团聚,吃年夜饭,共商来年大计。

合欢双艳之一的林瓶儿也不例外,早起梳妆打扮了一番之后,便动身去往位于合欢圣殿内的祖师祠堂祭拜一二。

其座下大弟子红颜,因分管圣殿内的一应事务,又加之今天是个特别重要的日子,所以她较往常要来的更为早上那么一些。

不过,其在例行巡视之际,却是发现了一件令其难以至信的事情,以至于如遭雷击的她,一直傻站在该一间隐秘的石室之中,连其师尊林瓶儿近前的脚步之声都没有听到。

“什么时候的事,为何不告知于我?”看到石壁上所挂的那块写有“林引渡”名讳的命魂之牌的碎裂程度,看了眼自己那呆立于石室中间的爱徒,林瓶儿声色俱厉的问道。

“啊,师尊你过来了?我……”心神俱震之下,红颜难免有些语无伦次。

“好了,即刻知会天禽城的眼线,密切关注青陀山庄的一举一动,一有消息马上通知我,还有,这命魂之牌想办法恢复原状。”悲愤异常的林瓶儿匆匆吩咐了几句之后,就转身离开了此间。

……

这个大年过的很热闹,尤其是对于遁甲九城来说。

当坠星谷云家有意无意的将着林引渡陨落于青陀山庄的消息散播开来以后,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于整个修仙界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而坠星谷云家却是随着这场风波而名声大振,毕竟明眼之人都能够觉察到个中真意。

当云琎这个满身贵气的美妇人,于南峰之巅自云山、云舒手中接过拓印有“往生极乐道”、“红颜枯骨功”该两样魔门无上玄功时,其笑魇如花的道:

“好好好,不愧为我云家的子弟,今番光耀门楣,两位贤侄当记首功,对了,还有独孤益那小子,听说他在这次斩魔行动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云家要重现昔日的辉煌,靠得便是兄弟齐心,靠得便是天下归心呐。”说话间,这个美貌妇人大有深意的看向了坐在自己下首的云钰大长老。

见状云钰慌忙起身道:“家主但请放心,大事一日未竟,我兄弟几人绝不敢暗生嫌隙,以至离心离德,甚至于祸起萧墙……

至于独孤益此子,我们几人在家主归来之前,已然有了一个初步定论,由我将其收入门下,令其在执掌离火堂的基础上,再总领天辅一城的事务,却不知家主均意若何?”

“嗯,在遁甲九星中,天辅星本就代表默默做事却又才华横溢之人,且该星入中宫时,此间主人不是信神就是信鬼……

据悉,独孤益非但颇有才华,又粗通鬼遁之术,看来确是当得此任,不过,这一城之主也是权倾一方之辈,两位贤侄以化晶期修为尚不曾裂土分疆,这小小的筑基期修士不日便要走马上任,这也未免……”

后面的话云琎并没有说完,只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云山、云舒二人。

“家主放心,云家男儿当以家族、宗门为重,只要德才兼备之人归心,我兄弟二人愿以为其牵马坠蹬。”望着自己的姑母——这个云家近万年来的绝对主事之人,云山、云舒异口同声的说道。

“好,那……德才兼备的蒲师兄,小妹伺候你一同吃年夜饭吧。”心情大好的云琎起身走到百炼阁灵器峰主——蒲阔的面前,向着其娇声说道。

果然,女人善变的是脸,此刻的云琎,哪里还有半分一家之主的模样。

……

险胜林引渡之后,疲累不堪的阴霁月便为独孤益带回了坠星谷离火堂,眼下的她已然在火炕上睡了数个时辰之久。

而独孤益,则是于年夜饭开席以后不久,同着赵忠并众人一一打过招呼以后,便提前离席而去,回到了后院自己的房间里。

此间,犹自沉睡于火炕上的女子,似乎更为需要他。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天辅城主

独孤益推门而入之际,虚弱的躺在火炕上的阴霁月也终是醒转了过来。

慌忙打理了一下散落于额前的几缕青丝,她艰难的支起半个身子问道:“眼下是什么时辰了?”

“子时未至,哎……你躺着就好,要不,靠在棉被上。”说话间,独孤益坐在了炕沿上,还贴心的将着一床锦被靠在了她的身后。

“陪我喝一杯好吗?”阴霁月无辜的瞪着面前的俊俏少年,眼里尽是小女人的乞求之意。

酒是陈年花雕,菜是赵忠的老母亲得知阴霁月要吃饭时复又下厨为两人做的农家小炒,一盘辣炒风干肉,一盆油焖大虾,几只清蒸彭蠡湖肥蟹,外加一大碗弥陀山野味炖蘑菇。

这四色小菜一旦上桌,久也不曾进食的阴霁月当即暗自吞咽了几次口水,老太太在独孤益二人的一再要求之下,最终也没有留下来一起吃饭。

此间只余其二人时,阴霁月起身下炕,在独孤益相扶之下来到了饭桌前。

“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我不如独孤师弟,以诚待人,万众归心,我较之于师弟更是想去甚远,以后,你得多多教我……”

“好说,只要师姐一直这般听话。”伺候她落座以后,独孤益拍开了该一坛陈年花雕的泥封,顷刻间馥郁的酒香便飘满了整间小屋。

端起自己面前那方自被倒满的白花瓷碗,阴霁月缓自说道:“一别经年,独孤师弟显然另有际遇,而且身边还多了白师妹那般一个亦师亦友的存在,我本不该再打乱你的生活,不过……”

“俱往矣,不提也罢,不过……唉,算了,你我的事儿以后再说,那地支十二般变化也好,白师姐之事也罢,你可要替我保密。”独孤益籍传音入密之术说道。

“我……改变主意了,除非让我雨露均沾。”她促狭道。

“啊,师姐不是说人生得一知己不易,愿意为我死战吗?”独孤益呃然。

“自古以来便是共患难易,同享乐难,再者人家林引渡也说了,何为正?何为魔?正魔自在人心,只要利益足够大,正亦可魔,更何况我这个出身于鬼道正统的小女子,来,喝酒。”

阴霁月满饮了碗中酒。

“既如此,师姐所谓的‘雨露均沾’,我……给的起吗?”端着诺大的一碗酒,他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轻自摇头苦笑道。

“人生若只如初见,我想跟你回到原来的关系,继续做那个站在你背后的女人,为你洗洗衣,做做饭,看看孩子而已。

人家说娘子是宁愿自己节衣缩食,省吃俭用,也要翻箱倒柜,上房揭瓦,为自己的男人做一件新衣的人。

我恰恰就能做到这一点,而且事实证明我此前做的也不错。”复又喝了一碗酒,她含情脉脉的说道。

“诚然我痴迷于师姐的盛世美颜,但是之于眼下的我来说,你不啻于是水中月,镜中花,毕竟有些事,有些人,我已经记不得了,再者,于我看来,那一如初见般美好的人儿,是不存在的……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从梦中醒来……”话未说完,阴霁月那微凉的唇,已然印在了他那或是痛苦,或是错愕的脸上。

子时方过,值此大年之夜,坠星谷南北两峰当即热闹了起来,吃过年夜饭以后,各堂口均自门户大开的等待一众故交好友前来拜年。

当然,以各堂口为单位,堂里的几个实权派,在堂主的带领下,也加入了这浩荡的拜年队伍中。

随着拜年队伍的壮大,独孤益这个名字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宗门,无它,皆是因着他被任命为天辅城主一事。

对于此事,最后才得到消息的独孤益,几乎都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毕竟他只是一个筑基期小修士,而那一城之主的身份地位又是何等的显赫。

相比于独孤益的暗自高兴,离火堂一众兄弟却是在赵忠副堂主的组织下,大肆庆祝了起来,呃,为其高兴之人,当然还有堪堪恢复了些许元气的阴霁月。

她主要负责在后厨同赵忠的老母亲一道,为大伙儿准备拜完年后的一应吃食,双喜临门之下,大伙儿准备于大年初一的清晨,痛快的图一醉。

老太太本来舍不得让虚弱至此的阴霁月下厨房,但在她的坚持下,执拗不过的老人家只得同意让她为自己搭把手。

所以,当先后来此拜年的云舒、云山两位师兄得知那为阴大小姐在重伤未愈之际,居然还跑去后厨为众人炒菜时,俱皆对独孤益既羡慕又佩服了起来。

几家欢喜几家愁,当离火堂众人为独孤益的高升而举杯庆祝之际,坠星谷丹堂的一众实权派,却围在堂主赵明洋的身边长吁短叹了起来。

其中一个魁梧汉子不无气愤的道:“师兄,这口气我是忍不了,前番那小子接管离火堂时我就要收拾他,却被你拦下了,眼下,连天辅城主的位置都被他抢了去,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收拾他。”

“对,收拾他,收拾他……”一时间,和着颇众,似这般同仇敌忾的情形倒也难得。

见状,丹堂之主——赵明洋当即从主座上站了起来,以手频繁示意,安抚过大家之后,他沉声道:“弟兄们的心情,哥哥我很理解,也很感激,我这心里又何尝不生气、憋闷?可白日里云钰师叔提名那小子为天辅城主时,我也在场……

独孤益之所以能够得此天辅城主一职,一则是其在青陀山庄、北山矿场之战中尽皆居功至伟,二则近来其不动声色的连开数家商铺,为宗门创造了不菲的收益,三则离火堂的红火是有目共睹的。

此三者咸备是为名正。

至于言顺嘛,乃是因着他这个城主是由大长老提名,家主首肯过的,此事已然板上钉钉,眼下我们一动不如一静。

依我之见,我们还得忍,这一城之主可不是儿戏,等我们这位年轻的师弟四处碰壁,毫无建树时,大伙儿再出手不迟,也好过眼下动手,徒自落人口实。”

赵明洋堂主沉沉的叹了口气,复又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其实他心中的苦楚,是最不能说与面前的一众兄弟知道的,他能做的也不过是寻一处无人的所在,独自舔砥伤口而已。

就在今天之前,他还同着所有人的心思一般无二,认为由云钰大长老所兼任的天辅城主一职,早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可事实……远比他丢了这一城之主要来的残酷。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追猎者壁垒

论资历赵明洋是掌门大弟子,修为已至通灵中期,论贡献,他所执掌的第二大堂口——丹堂,近千年来为宗门提供了不计其数的灵丹妙药……

他从几位师伯师叔口中所得到的好评,更是如同繁星一般数不胜数。

但就在今天,于南峰之巅坠星大殿,当作为云家之主的云琎问及云山、云舒二人有关于“着独孤益赴任天辅城”的意见之时,他赵明洋顿时感觉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了。

他如遭重击一般的呆立当场,几番天旋地转之后还险些栽倒在地,彼时,他所在意的已然不是“天辅城主旁落独孤益之手”一事,而是自己在几位师伯、师叔,尤其是家主的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位置?

难道自己竟是排在了云山、云舒之后?千余年的努力尽皆随着家主的一句垂询而付诸东流了?关于天辅城主的人选问题,她……不是应该第一时间询问自己有无意见吗?

心神遭此重击的赵明洋究竟是如何返回丹堂的,浑浑噩噩如他都不知道了。

……

云海师兄这个年过的颇有意义,清晨,独孤益带着萎靡、虚弱的阴霁月来到陨星坊嘉树轩店铺时,他正于后院炼制一柄斧状法器。

飞雪漫天,火云升腾,此间的情形倒也煞是好看。

“师兄,别太累了,在怎么忙也要注意休息不是?不过这大年初一的你就炼制了这般一样‘斧子’法器,倒是寓意不错,说明这新的一年,我们大家都有福气啊。”独孤益笑着说道。

“哎呀,还真是啊,借师弟的吉言,希望我们大伙儿都有福气,希望宗门越来越好,你尽管去忙就是,阴师姐似乎比我更加需要你……

铺子里的活计我有数的,当真吃不消了会第一时间去歇息,对了,入夜后陪我去一趟憨子的冬眠之地吧,久也未见,这大过节的有些想他了。”一旦提到憨子,云海师兄竟是咧嘴笑了起来。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有些时候,兄弟之间的这份情感确实让人动容。

……

入夜后,在鞭炮声声,烟花漫天之时,独孤益籍着地支十二般变化中的轮回残鉴,唤出了自己的一个“鉴里身”。

将着此一个等同于自己身外化身一般的存在,留在离火堂看顾阴霁月,他自己却是展开身形一路往山下遁行而去。

是夜,亥时未过,在这狂风肆虐,暴雪飞舞的弥陀山脉深处,遁行了许久的独孤益二人,终是出现在了憨子冬眠的那一处山谷之中。

遁光敛去之后,云海师兄甫一现出身形,便将数道法诀打入了其手中所执定了的古旧罗盘中,“咔嚓、咔嚓”轮转不定的罗盘,于光芒大放之际,将着道道华彩投射到了不远处那略显突兀的山壁之上。

“轰隆隆……”低沉的山石崩裂声中,一个一人高许的洞口堪堪出现在了二人的面前。

两人互望了一眼,略作谦让之后,手执罗盘的云海师兄当先迈入了洞府中。

……

川海大陆,观澜城。

宇文东在家中吃过晚饭后,信步往西城浮翠园走去,这条他惯熟无比的街巷之上,因着连日来燃放烟花炮竹的原因,到处都充斥着火药气息,微蹙双眉,他下意识的加快了本已不慢的步伐。

“阁下便是宇文东吧?纳命来……”方自转入一条幽深的街巷,一道阴鸷的声音自这条不甚太窄的巷子四周向宇文东席卷而来。

令宇文东惊骇的是,至此他都没有发现那一道阴鸷声音的来源,其下意识的身形暴退几步,欲从巷口斜掠而去,却是为一道森冷的剑光封住了去路。

剑气冷冽如霜,尚且相隔丈许距离,便已刺的他肌肤隐隐作痛,见避无可避,其张口祭出了一面小巧的梭状盾牌。

重又转过身形,往巷子尽头那如潮的黑暗中望去。

那迎风便长的盾牌,在宇文东数道法诀的加持下,有无数棕灰色符文自其中涌动而出,符文闪动间堪堪凝成了一头壮硕灰熊。

“去。”他朝着巷子深处一点指,巨熊当即向着那无尽的黑暗之中咆哮而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只鬼气森然的嶙峋骨爪向着宇文东探抓而来。

见状,他慌忙在身上撑起一道芒刺状的法力护盾,而后十指连番掐动之下,向着那一面先前为其祭至了面前虚空中的梭状巨盾,连番打入了数道法诀。

一时间,符文流转,华光大放,一只苍背雷霆战鹰,并一头箭背钢鬃豪猪,堪堪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纵身一跃,宇文东稳稳的坐定在了那向着其俯冲而来的战鹰的背脊之上,而那箭背豪猪则是在他的操控下,四足一蹬地,高扬起口中那一对如刀锋般冷厉的獠牙,向着那倏忽而至的巨爪迎了上去。

“追猎者壁垒,此宝落入你的手中简直是明珠暗投。”说话间,巷子深处那浓重的黑暗里,一道鬼魅也似的高大身影,轻易闪避开那狂暴巨熊的扑咬之后,携滚滚鬼气向着战鹰背脊之上的宇文东飘身而来。

“修为在既济期以上的修士……”以宇文东这化晶期的神识之力,尚且感知不到对方的具体修为境界,很明显其二人之间的差距至少在两个中境界以上。

“告诉你也无妨,本人可是货真价实的未济期修士,方才只时陪你耍耍而已,眼下嘛……能毙在我的手上,或许也是你的福分。”话音落处,对方以自身法力于虚空中凝成了两只森白骨爪。

一只向着宇文东探抓而来,另外一只却是直取那一面犹自高悬于虚空之中的梭状巨盾。

望着那一只尚未近身,便已然将自己体内法力冻结了七七八八的森冷骨爪,趴伏在雷霆战鹰背脊上的宇文东,于手中攥紧了一张“百里穿行符”。

他所头痛者,是如何摄回那一面已然为冰封了大半的梭状巨盾。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幽蓝色冰墙倏忽而现,为他挡下了那森冷骨爪的致命一击。

……

天已蒙蒙亮,坠星谷北峰离火堂中,一众兄弟兀自觥筹交错之际,“独孤益”看了眼强打精神,始终伴在自己身旁的阴霁月,便起身向着众人打过招呼以后,引着她回到了后院自己的住处。

“师姐,你原本无需陪我的,眼下你身子虚弱,快上炕睡会儿吧。”转身关好房门,已带了三分醉意的“独孤益”不无愧疚的说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 化形丹

“你也到炕上来睡吧,下面多冷啊,再者说了,不是已经答应让我跟着你了吗?”见“独孤益”盘膝坐定在了门口处,阴霁月俏脸飞红的道。

“我只是他的‘鉴里身’而已,不敢僭越,而且,这一身的酒气也不合适……”

“没关系,就是到炕上来取暖而已,我……也喝酒了啊。”阴霁月拖着疲惫的身子,执拗的将“独孤益”拖到了火炕上来。

替他脱下那双由着不知名兽皮制成的雪地短靴之后,她又将门后那盆前番由赵忠的老母亲送将过来的,犹自温热的洗脚水端了过来。

阴霁月轻挽衣袖就要帮他洗脚。

“大小姐,使不得,我自己来。”本已舒服的躺倒在火炕上的“独孤益”,慌忙支起了半个身子,并连声拒绝道。

但两人修为之间的巨大差距,在此刻表现得淋漓尽致,尽管他一再拒绝阴霁月的好意,奈何道行不如人,最后还是在阴大小姐的引导下,乖乖的把脚放入了那个盛有温水的木盆中。

阴霁月那葱白也似的手指抚上他的脚踝时,这个如琬似花的女子轻笑道:“师姐我之前也给你洗过脚,这会子又不好意思了?”

她自顾自说着话,手里倒也没闲着,为“独孤益”按揉双脚的同时,木盆里的温水也被其使用术法悄然加热到了更高的温度。

……

正月里的头几天一般都是这样,困了就睡,饿了便吃,无需分白天黑夜,亦不用知道此刻是今夕何夕?

“独孤益”同阴霁月两人便是如此,阴霁月不用说,虚弱至极又连番熬了两夜,甫一躺倒在暖和的火炕上就沉沉的睡去了,“独孤益”作为鉴里身,又多喝了几杯,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梦里有手刃仇人的喜悦,对于姨娘伤逝的哀伤与悲痛。

……

“什么?居然有人敢在观澜城如此明目张胆的截杀于你?让我看看伤到哪儿了没有?”叶瑶迦见到宇文东,并自其口中得知其夜里的遭遇已是第二日入夜时分。

“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说呢,说好了夜里吃过饭以后,你就过来找我的,这可好,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我几乎都要差人去寻你了……

可转念一想,今年你们家喜事特别多,你高兴之余,陪家人多喝了几杯也说不定,倘果真差人去了,途惹仙尊大人生厌,谁承想,唉……”

仔细的帮他检查了一番,发现其并没有什么大碍以后,叶瑶迦这才正色说道。

其实对于昨夜之事,宇文东亦是所知不多,只是将自己为一个既济期的鬼道修士伏击于那一处陋巷之中,而后幸得一个主修冰属性或是水属性功法的大能之士所救一事,尽数说与了她知道。

闻言叶瑶迦剑眉微蹙道:“我这里,最近一段时间你就不要过来了,此事,仙尊大人知道了没有?”

“应该不知道,彼时,我在其二人的法力对拼之中昏晕了过去,及至醒来以后,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处客栈的卧房之中,守在身边的是那个救我之人。

他为一袭宽大的斗篷遮却了身形、头脸,而且一幅生人勿近的样子,我方欲起身致谢,他却是转身离开了彼处,能够从一个既济期大修士的手中将我救下来,其人的修为也差不到哪里去。”

宇文东心有余悸的说道。

“虽然不知道那个助你之人,为何能够适时出现,又悄无声息的离开,总之你欠下了天大的人情,却是再也没有错了,有机会,我会同你一同报答于他。”轻挽他的衣袖,叶瑶迦郑重的说道。

……

弥陀山脉深处,憨子冬眠的那一处洞穴。

独孤益、云海二人正伴着阵阵的鼾声举杯对酌着。

“师兄,看来以后我们该称呼他为‘鼾子’这呼噜打的。”听着闷雷也似的“呼噜”声,独孤益打趣道。

“独孤师弟,难道你对这修为只有三级后期顶峰之境的此熊,能够口吐人言之事,就一点儿也不敢兴趣?”自顾自的喝了一杯酒,云海看似随意的问道。

“感兴趣啊,只事他自己没说,我……也就没方便问,不过,在我看来无外乎三种情形,一则修仙界中有一样灵草,其年份足够之时,一旦被妖兽所吞服便可直接幻化人形,并口吐人言。

二则,倘是憨子的修为境界只是暂时跌落至此,那么眼下的情形也是无可厚非的,这其三嘛,倘若他是为大能之士夺舍而来,或许也会出现这般情形。”

独孤益的这一般说词可谓是鞭辟入里,不过却是让人细思极恐。

“独孤师弟听说过一样被唤作是‘化形丹’的远古丹药吗?据悉,此丹乃是以年份不是很长的化形草为主材,辅以数十种灵材所炼制而成。

相比于年份足够的化形之草的有价无市,炼制此丹药所需的主材却是要易得的多,只要你有足够的灵石,我之所以推崇此‘化形丹’还是因为它的另外一个逆天功效……”

“逆天功效?”不待云海说完,独孤益便若有所思的沉吟道。

当真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以太阴仙尊的外丹炉火经验,都尚且对这“化形丹”没有半分的概念。

“没错,三级妖兽在服用此丹以后,非但登时就能够口吐人言,而且……此后还无需再行突破那四级化形期瓶颈,当然也就无需渡那可怖的雷劫了。

有此一事,这‘化形丹’比之于年份足够的化形草也是不遑多让,此是憨子在一次醉酒之后所泄露的天机。”云海目露精芒的说道。

“憨子,化形丹,啊……是南宫师姐,毕竟,他是为师姐所介绍而来,说不得,我要跑一趟天芮城了,而师兄你……”独孤益欲言又止道。

“我则是着手暗中大量收购年份不是很足的化形草,或许,不久以后我们就可以大干上一笔了。”英雄所见略同,云海当即出声道。

“没错,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要视憨子的进阶情况而定,毕竟眼见为实嘛。”为两人面前的酒杯重又续满酒水之后,独孤益转眼向着那犹自酣睡的灰毛巨熊看去。

洞外朔风呜咽,雪花飘落,洞内火堆“噼啪”、“哔剥”而燃,两人更有烈酒暖身,倒也不失为一种美得享受。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云卷云舒

坠星谷北峰之巅,执法堂,执法大殿。

云钰大长老惯常修炼、起居的这一处大殿之外,云岚、云舒二人正恭敬的伫立在风雪之中,静等恩师的垂训。

良久,一个洪亮的声音道:“进来吧。”

外面冷,殿内更冷。

轻推殿门,进入那挂满冰凌的大殿以后,一般森冷的寒气便向着二人席卷而来,屏住呼吸,其二人几乎同时运转起主修功法以抵御这刺骨霜寒。

渐觉寒意稍减的二人,沿着角落里一挂通往地下深处的螺旋状石制阶梯,弯弯绕绕的下行而去,越是前行,寒意越盛。

冷彻心扉的二人,有那么一瞬间俱是觉得,彼镶嵌于周遭冰冷石壁上的青铜壁灯都能够用来取暖一般。

尤其是修为要低上云岚一个中境界的云舒,整个身体眼下就如同是筛糠一般,不停的颤抖了起来,呼吸渐自困难,他感觉自己胸腹间的腔膛直欲化作坚冰一块。

咬牙跟上了云岚师姐的步伐,两人顺着此蜿蜒下行的螺旋状石制阶梯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终于在云舒即将崩溃之际,来到了石阶的尽头之处。

石阶一侧是一间不大的地下石室,内里的布置也是简陋之极,唯一桌、一凳、一个蒲团、一盏青灯、一幅壁画而已。

倘是独孤益当面,如果他那一年多许的记忆不曾缺失,其定会惊讶的发现此间像极了东湖秘境外围之地,火瘴之泽地底深处的那一处小小石室。

同样的曲折幽深,同样的布置简陋,甚至于那粗砺、坚硬的石墙上所镂刻有的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图腾都那般的相似。

或许,唯一的区别就在于,通往此间的螺旋状石阶上充斥了霜寒气息,而秘境之地那弯绕幽深的石梯上则是弥散着挥之不去的火瘴之毒。

“看来岚儿距离通灵后期之境也不过一步之遥而已,至于你,却又是怎么一个情况,修为非但毫无进境,反是倒退了不少?前番家主当前,我不方便问,你也不方便说,眼下……说说吧。”

打量着云舒,云钰大长老颇为关切的问道。

“回师尊的话,前些日子,弟子于彭蠡之滨遭遇了林瓶儿座下二弟子——枯骨,其人虽是数度受伤未愈,且修为一降再降,但一身魔道神通却也是霸道异常。

加之对方生性乖张、暴戾,心心念念的以两败俱伤的法子对敌,弟子一时不察,为其遁逃之际所自爆的数般法宝所波及,受了点儿轻伤,眼下已无甚大碍。”云舒恭敬的答道。

“无碍便好,修行上还需抓抓紧,好了,说说正事,此番召你二人前来,所为者是天辅城主一事,知道为师前番为何要力荐独孤益那小子吗?

诚然,他是有这个能力,可主要还是利用他,排挤掉你们掌门师伯那边的赵明洋并云山,为师这么说,你二人能明白吧?”云钰大长老顿了顿,转而看向自己的两个爱徒,满面堆笑的问道。

“师尊的意思是,独孤益出任天辅城主不过只是个幌子,彼一城的权力最终还要掌握在咱们手中?”云岚恍然开悟道。

“没错,过几日他去到天辅城应官之时,我会带上云舒一同前往,趁城防交接之际,我会提出让云舒留下来相助他一二。

前有车,后有辙,他在离火堂做惯了甩手掌柜,相比于在天辅一城也会如此,只要云舒你能够放下师兄的身段,在彼处扮演好‘离火堂赵忠’的角色,相信,彼一城的权力等闲就会落入我们的手中。

天辅一城乃是为师数千年的心血所系,决计不容有失,是以,你一定要调整好心态,真正做到‘去留无意,漫随天边云卷云舒’。”轻拍云舒的肩头,云钰大长老谆谆教诲道。

……

西部荒蛮大陆,荒原之地,冥漠宫,万魂殿。

阴震这个不怒自威的汉子,正独自于阴暗的角落里抽着旱烟袋,从烟斗内火红色烟丝那频繁不定的明灭变化,可也揣度出他眼下的情绪是何等不堪。

爱女力保独孤益那个小子,令得自己想让北颐王府投鼠忌器的打算彻底落空,李道龙于川海的任务失手,没有宇文东那张筹码,川海宇文家或是会继续对弥陀山脉的战事不闻不问。

弥陀山脉那旷日持久的战事,令得阴睽派上下不堪重负,而且北颐王府正暗中调兵遣将,压境戈洛山脉欲行那围魏救赵之事。

首当其冲的戈洛妖族各部,已然嗅到了危险所在,求援、诉苦的信笺他堪堪收到了十数封之多。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或许,前方战事,也该有个说法了。”“啪”、“啪”、“啪……”在玉阶上磕着烟袋锅,阴震低声自语道。

……

坠星谷,陨星坊,嘉树轩商铺。

今番可谓是高朋满座,胜友如云,独孤益之所以大摆筵席于此,一则是他明日便要去到天辅城赴任,二则是因着憨子顺利进阶至了四级妖兽之境。

在他看来,值此双喜临门之际,邀上一众好友共谋一醉,当属人生一大幸事。

前来道贺的一众同门有云岚、云山、云舒、云兴勇,当然还有离火堂自家的兄弟。

席间的亮点便是青青此女所领衔的一众莺莺燕燕的女子,美人为伴,美酒当前,众师兄弟一个个均是喝的酩酊大醉,已然不知今夕何夕。

阴霁月因为身体没有彻底恢复,故而未能列席此间,当然,未能前来的还有坠星谷其余堂口的主事之人。

众人虽是想要结交独孤益这个门中新贵,可碍于并未收到请柬,也只得退而求其次的着堂中弟兄送来了贺礼。

看着此般其乐融融的场面,醉眼朦胧的独孤益不禁暗自握紧了拳头。

“看来前一段时间的苦心经营并没有白费,希望以后能更上一层楼吧,毕竟修为至还丹后期之后,倘是想要再进一步,无一不得仰仗那逆天的机缘,而机缘说白了就是‘法’、‘财’、‘侣’、‘地’。

这凡此种种大抵是要通过一个庞大的世家、宗门或是帝国来攫取,万事开头难,既然我已经在这遁甲九城迈出了最为艰难的一步,那自己以后也就没有了不继续坚持的理由。

成功?我还在路上呢,独孤益,加油吧,以后看你的了。”默默在心中为自己鼓了一番劲儿之后,独孤益起身离席,向着那恭敬的侍立于云海师兄身后的壮硕汉子踉跄而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春风得意

川海大陆双月城,浮翠园中一幢相对静谧的阁楼里,叶瑶迦正亲自布设着一个小型的传送法阵,那构成法阵的主材陨星铁被其随意的丢了一地,各种阵盘阵旗到处可见。

当她意态疲惫的将一个玄奥符文镌刻到身旁一块拳头大小的陨星铁上以后,一直陪在身旁的宇文东第一时间将着一块堪堪为温水浸泡过的锦帕递将了过来。

“不要太勉强,毕竟你我的修为境界都不是很高,依我看,每天能够完成这一块陨星铁的镌刻,已经很是不错了。”见她疲累如此,宇文东不无心疼的开导道。

“恩,我也知道此事急不得,可总想为你做些什么,一旦想到你那夜的遭遇,我便坐卧不宁,寝食难安……”神情落寞的叶瑶迦轻自叹息道。

……

“师弟,那个能够自虚空之中凝成另外一个你的大神通,唤作什么?莫不是南宫世家的不传之密——五行身外身?”离火堂后院,正用热水为独孤益洗脚的阴霁月忽然开口问道。

“那‘五行身外身’,南宫若琳师姐确是曾说与我知道,不过前番的‘鉴里身’是自‘地支十二般变化’中的‘轮回残鉴’内所唤出,师姐倘是有兴趣的话,眼下我就说与你知道。”

或是觉得此事牵扯重大,独孤益籍着传音入密之术说道。

“师弟,眼下我终于知道,你到底哪一点能够这般吸引我了,应该是这贵族气质外加十足的底气。

女人嘛,都是希望找一个自己可以仰视的存在来依靠,但修为境界高深如我,要找一个能够看得上眼的大能之士不啻于登天之难。

但你的不卑不亢,出手阔绰,广博见识,温文尔雅以及精明睿智便是那登天的阶梯,有此倚仗,纵你我的修为境界有天渊之别,也可以毫无障碍的进行沟通。

因为这道阶梯,几乎可以满足一个女人所有的需要,尽管她已经站在了修仙界的顶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已经比大多数的大修士要优秀很多。

别人忙于赚取灵石之时,你已然能够‘点石成金’,别人忙于苦修之际,你只需吞服几枚丹药便可轻松进阶,别人四处找寻的天材地宝,之于你或许就如同是草芥一般。

别人为炼制一样洞天法宝而费尽半生心力之时,你已然有了数样之多,这样的男人倘或不能够吸引我,试问在这天地间还有谁能够令我心动?”

说完,她掩嘴轻笑了起来,全然不顾那纤白玉手前一刻还为独孤益洗过脚。

“重要的是你在知道这个男人所拥有的一切之前,便愿以把他当朋友,同其偶尔谈谈心,还愿意为其死战,这说明我们的阴大小姐动了凡心,而不是全然因为对方有多么优秀。”独孤益莞尔道。

示意阴霁月坐到炕上,靠近自己身边以后,他压低了声音,坏笑着道:“重要的是这个男人还不讨厌你。”

一夜无话,天方蒙蒙亮,两人便早早的醒转了过来,独孤益将手臂自对方那嫩白,优雅的颈项之下穿过,轻揽她的香肩道:

“师姐带上我的‘鉴里身’一道回转梅花山庄吧,毕竟只要婆罗寒焰在手,他也一样可以继续相助你炼化、吸收那‘无相之花’所剩余的药力。

我前番曾经说过,师姐那一套本命法宝——太乙青鳞剑尚有提升的空间,这乾坤镯里就有包括太乙神木、十级玄铁龟大妖的外壳在内的部分灵材。

闲暇之余,师姐或是可以自行尝试一二,关于那火炼之法,‘鉴里身’会从旁提点于你,毕竟昨夜你曾经夸过我富可敌国,今番纵是倾其所有,我也不能让自己在乎的人失望。”

说话间,他将着一个浅青色玉镯套在了阴霁月的皓腕上。

……

“独孤益,对天辅一城作何感想?”见独孤益将着那张描绘有天辅城并其周遭区域山河地势情形的不知名兽皮,递还至了云舒手中,一袭火红色长衫加身的云钰大长老当即开口相询道。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恬淡、洪亮,不带有丝毫久居高位者的威严之气,让人听了颇为舒服。

闻言,独孤益慌忙起身离座,恭敬异常的道:“小子无知,得蒙师尊力荐,敢竭鄙怀,以充师尊的马前卒耳。”

“好好好,知恩图报,且识时务,为师果然没有看走眼,此城以后就交与你了,你云舒师兄也会适当的代为分担一二,师兄弟之间要通力合作,好好相处……

修仙界的未来是你们的,等待着你们去书写下那最为波澜壮阔的篇章。”言罢,大长老爽朗的笑了起来,笑声中带了七分喜悦,三分欣慰。

经由宗门去到天辅城的传送法阵,凡总有数处之多,但考虑到今番是独孤益首次到任,为了替其制造声势,让城中一众盘根错节的势力看清当下的形势……

大长老还是决定亲自催持飞行类法宝——裂风舟,载着独孤益,云舒二人往彼处御风而去。

裂风舟全力遁行,独孤益看着周遭急退而去,那仿若流水一般的濛重运气,忽而想起了前番自己到任天冲城的情形,彼时姨娘上官平儿又何尝不是提前等在了此间,以为自己能够坐稳城主宝座?

一早就得到消息的城主府众人,并城内形形色色、各行各业的头面人物,俱皆提前候在了府门之外,将着门外诺大的一处广场围了个密不透风、水泄不通。

随着一艘十数丈大小,通体由白玉打制而成的楼船飞抵这人头攒动的广场上空,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嗓子:“大家都安静,此乃宗门飞行类至宝——裂风舟,一定是大长老到了。”

在众人的啧啧称奇声中,云钰大长老带着独孤益、云舒二人出现在了该楼船的船头之上。

一番迎来送往之后,独孤益回到城主府后院,自己所单独居住的这幢四层阁楼之时,已是夜半时分。

躺在二楼卧房那舒服的大床上,享受着小丫鬟为其捏腿捶背的独孤益,突然发现原来人生本可以这样。

今日在师尊的支持下,他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天辅花”,听尽了阿谀奉承,看惯了友善而讨好的笑脸。

出门坐八抬的大轿,吃饭去最好的酒楼,自己的喜悦被太多人在乎和在意,明天、后天甚至于大后天的事都有人帮你安排的满满当当。

只要你愿意可以纵情、肆意的玩乐,回家后还有专人服侍,倘是自己再有一分‘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想法,那是不是就可以一直这般的‘纸醉金迷’下去?

“难怪一些自觉在修仙炼道一途上,再也无法寸进之人,会选择入世,去到一些非富即贵的世俗人家担任客卿、门客等职,以换取后半生的衣食无忧呢,此间乐,当着是妙不可言。”

吩咐侍候自己的小丫头先行下去休息以后,头枕双臂,仰躺在锦床上的独孤益,苦笑着低声自语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 魏师爷

一夜酣睡,习惯于早起的独孤益,盘坐于锦床上修炼起了“玄冰诀”的第二层法诀。

自其发现该水属性顶阶功法,对于自己修持“遁甲奇门”之术大有助益之时,他所有的零星时间,几乎都被用来修持、琢磨此道。

……

这天辅一城的师爷名唤魏承旗,看样貌是个六十岁上下的瘦小老头儿形象,眼睛不大却精芒隐现,八字胡、招风耳,虽是其貌不扬,却偏又给人一般精明干练、长袖善舞之感。

尤其是那对招风大耳,更是应了世俗界的那句老话:“双耳罩,不是骑马就是坐轿。”

这不,其以化晶后期大圆满的修为,以云钰大长老心腹的身份坐镇这天辅一城,已然有了数百年之久,是绝对的实权派,也当真是应了那“骑马”、“坐轿”之说。

今番,城主府前院,府衙高堂之上,这魏师爷向独孤益、云舒二人备说天辅城的一应事务时,他那轻松自若的神态,不卑不亢的表情,如数家珍的熟稔,面面俱到、条理清晰的思绪……

顿时让独孤益想起了天冲城的师爷——刘建城,或许,相类的事情做的多了,纵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也会生出类似的气质。

听完魏师爷近两个时辰的城务汇报之后,主座上的独孤益看了眼身旁的云舒师兄,缓自开口道:“天色渐晚,已然到了饭点儿,两位师兄可否赏脸,让小弟略表心意?”

“啊……卑职来安排就是,岂敢让大人破费?”闻言,魏师爷慌忙起身说道。

“魏师兄切莫客气,吃顿便饭而已,谁作东都是一样,此间你要熟络一些,只管找一处雅致的所在就是。”见魏师爷有些拘谨,云舒当即开口道。

“相却此间不远是本城规模最大的酒楼名唤‘天心’,卑职同此间掌柜也算有几分交情,我们这就过去?”魏师爷如是说道。

“天心楼吗?好啊。”独孤益当即拍板道。

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明知城主府雇有专人负责府衙一干人等的三餐吃食,且生活标准还不低的样子,但其还是提议要出去吃。

这一则嘛,在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的同时又捎带着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我堂堂一城之主连吃顿饭都不肯轻易屈就,更不用说城中一应大小事务了。

二则便是要敲山震虎,尤其针对这魏承旗师爷,是要其知道在这天辅一城到底谁才是你的衣食父母,毕竟你什么时候吃饭,吃什么饭还得是我独孤益说了算。

三则同着两位师兄吃饭联络感情的同时,他还可以进一步了解此城的风土人情,让城里的修仙者并凡俗之人都知道,城主大老爷并不是永远高居于庙堂之上,他也食人间烟火,或许就在众人身边。

魏师爷口中的天心楼确是相却城主府不甚太远,近三十层的楼高,占地十数亩的排场,一看就是南宫若琳的大手笔。

早就听云小婉说过,在她的穿针引线之下,天心楼在天辅一城也开设了分店。

可独孤益却是再也没想到,时任天辅城主的师尊——云钰大人,竟会这般迁就于她,倘换做自己,是决计不会允许南宫世家在相却城主府这般近的所在平地起高楼的。

当真是人的名,树的影,独孤益一行三人甫一进入此酒楼的一层大厅,正巧笑嫣然忙于应酬的大掌柜便慌忙迎了上来。

快步走到魏师爷的身旁,这玲珑八面的美妇人,对着三人敛衽一礼后低声道:“妾身不知姑爷并两位贵客驾临,有失远迎,不到之处还岂原宥则个。”

“姑爷?这……人多眼杂的,南宫夫人先安排个雅致的处所在寒暄也不迟。”环顾四周,见已然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向他们这边投来了好奇的目光,魏师爷当即压低了声音道。

“南宫师姐已然同夫人交待过了?”七楼一处颇为阔大的雅间内,分宾主落座以后,独孤益忽然开口道。

“嗯,姑娘这几日城务繁忙,说闲暇之时会第一时间赶过来,魏大师爷妾身是认识的,这位相公是?”为三人奉上香茗以后,这魏师爷口中的南宫夫人却是打量着云舒,若有所思的问道。

“问别人的名讳之前,是不是应该……”呷了一口灵茶,独孤益欲言又止道。

“哎呀,是我唐突了,妾身南宫清影敢问相公作何称呼?”话虽如此,她却是一脸促狭的坏笑,全然没把纲常尊卑放在眼里。

“好说,在下云舒,出身于坠星谷执法堂,眼下腆居这副城主一职。”云舒倒是大放的说道。

“原来是二少爷,失敬、失敬,姑爷,你们先喝着茶啊,我去后厨安排一二。”说话间,她便起身离席,风摆杨柳般的扭动着婀娜的腰身走了出去。

不消片刻,一应时令果蔬、甜点、小吃便为几个年轻女子端将了上来,或是南宫清影刻意交代过,这几个平素里爱笑爱闹的女孩,眼下倒是有些局促、拘谨起来。

只是默默放下一众吃食后,便乖巧的靠墙站成一排,静等对方三人的安排。

魏师爷那锐利的目光在众女的俏脸上一一划过,以手示意道:“你,还有你坐到两位爷身边去,余者都下去吧。”

“哦,那个着蓝衫的姑娘留一下,同着那位老板坐到一处,帮我们倒酒如何?”当两位年轻的女孩往自己并云舒身边走来时,独孤益却是向着余者众人里,一个着蓝衣的漂亮女孩说道。

听独孤益如此一说,魏师爷慌忙起身告罪道:“呃,卑……属下不敢僭越,倒酒一事由我来就是,如何还要……”

“师兄但凭东家安排就是,再者,常言道‘红袖添香’,让你这个糟老头子斟酒,却又成何体统,不煞风景吗?”在身旁女孩的掩口轻笑声中,不待魏师爷说完,云舒打趣道。

此处名为雅间,雅之一字并不在小巧上,而是静,周遭的环境格外静,以至于连同外间的脚步声都能够听得见。

当独孤益三人各自美人在怀,举杯对酌之时,去而复返的南宫夫人换了一身素白、淡雅的衣裳,手捧一架瑶琴娉娉婷婷的走了进来。

缠绵悱恻的琴音,配以明灭不定的烛火,让佳人在怀的独孤益三人,不自觉得心与心之间的距离,悄然靠近了那么一些。

……

罗浮支脉,梅花山庄。

阴霁月惯常居住的这一处院落中,“独孤益”正籍着婆罗寒焰,缓自炼化着前番为其相继投放入面前炉鼎中的一应珍稀材料。

当那一个十级玄铁龟大妖的外壳,被他抛入炉鼎中以后,一旁的阴霁月就不似前番那般淡定了,俏脸上一阵患得患失的表情过后,她甚至想要去到外间那飘雪的院落里等待消息。

毕竟,关心则乱嘛……

第一百三十八章 重炼青鳞剑(上)

尽管“独孤益”一再说他自己没有问题,完全可以胜任这般火炼之事,尽管她也尽量说服自己去相信这个俊俏的少年,可一旦想到自己的本命法宝或是能够再进一步之时,阴霁月又患得患失起来。

人啊,或许都是如此,对于任何事情,当其尚且看不到任何希望,又或是希望渺茫时,大抵都不会太过在意,可一旦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时,也就会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生怕哪个环节上出了问题与疏漏,从而导致功亏一篑,在其人看来,倘是一旦失败,所失去的或许并不仅仅是那可能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所以,随之而来的悔恨、懊恼、羞怒、沮丧等一系列的负面情绪,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萦绕在脑海、心头,是为“求不等”又或是“方欲得到,转瞬又失却之苦”。

看着“独孤益”指尖那吞吐不定的淡金色寒焰,阴霁月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嘀咕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八个字,当着要做到时,却又太难了一些。”

……

天辅城,城主府,后院独孤益所在的那处四层楼阁中。

夜已深沉,那个约莫有十三、四许的小丫头还没睡,还在等他,一旦他酒气冲天的推门而入时,小丫头当即迎了上来。

“大人回来了?婢子这就去给你打水洗脸、洗脚……”

“无妨,太晚了,快去歇了吧,以后倘是过了亥时尚不见我回来,你也就无需再等我,自去歇息就是,呃……明儿个就搬过来吧,回去还要跟她们几个挤做一处,这来回也不甚方便。”

醉酒中的独孤益,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不知为何,在她身上我总是能够看到‘侍剑’那个小丫头的影子,却不知在那苦寒之地,她们过得还好吗?”低声嘟哝着,来到二楼自己的房间之后,一旦挨着枕头,他就沉沉睡去了。

同在府衙后院,相却独孤益的住处不甚太远的一幢三层楼阁是副城主云舒的居所。

此刻他正同魏师爷,于此低声交谈着什么,眼底再也没有了先前饮宴之时的迷离之色,代之的则是恬淡与澄明。

但闻这双耳招风的魏师爷低声道:“少爷,我观这独孤城主虽是不甚强势,但在处理上下级关心并为人处世上却也颇有自己的一套,倘是长此以往,我们主仆势必会为其牵着鼻子走啊。

不如,咱俩从明儿个开始,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稍稍还以颜色,也治治他,让其知道什么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

“先缓缓再说,讲道理,站在他的位置上,在这天辅一城无论如何行事都算不得是过分,何况人家今番只是例行公事的让你介绍了一下城中的情形。

最后他不是自己掏钱请我俩吃饭、喝酒了吗?这样的城主已经很好了,我原本也没打算他一来就做那什么劳什子甩手掌柜,毕竟师尊那里其也说不过去啊。

魏师兄,好饭不怕晚,我们就再等等吧,倘是明日就跟他摊牌,宗门那边须不好交待,再者,他……还是我兄弟啊。”云舒苦笑着说道。

戈洛支脉,梅花山庄,“独孤益”已然将着火炼之地,搬到了落雪的庭院中。

虽然丑时已过,尽管漫天飞雪,但窜高就低的淡金色寒焰却是将着冷风、暴雪以及无尽的黑暗尽数摒弃在了这一方面小小的天地之外。

“师姐将壹拾贰口‘太乙青鳞剑’掷于炉鼎之内吧。”随着火焰升腾,当炉鼎内的灵材尽皆消熔为“秋水一泓”时,他当即语带颤音的道。

或是疲累,或是紧张,此事的“独孤益”自身的状态也是差到了极点。

及至一众太乙青鳞剑,游鱼也似的穿梭于炉鼎内那由着各色灵材所化的熔液中,口中咒文低颂的独孤益当即将数道幽蓝色法诀打向炉鼎之中。

一时间,碧海起惊澜,那秋水也似的灵材溶液上,堪堪燃起了缕缕幽蓝色冰焰,冰焰翻涌,内里隐现的是一道巴掌大小的玄龟虚影。

“疾。”在“独孤益”的操控之下,此玄龟虚影自冰焰中、鼎炉内御气游弋而出,未几,便扶摇于该一处院落上方的虚空之中。

同时,此玄龟虚影也迎风涨至了十数丈之巨,于仰首一阵嘶鸣后,便将着道道冰焰披练向着下方炉鼎处喷吐而去。

见状,心中终是松了一口气的“独孤益”,反手将着一颗水属性金蟾丹胡乱塞入了口中。

“师姐,在院落中布设一个简单的‘聚灵法阵’吧,如此法力消耗,我这个筑基初期的小修士着实有些吃不消了。”口里含着丹药,他含混不清的说道。

见上方虚空中,那遮却了天穹的巨大玄龟虚影,所提供的“玄冰之火”渐趋稳定之后,“独孤益”索性将着婆罗寒焰收了回来。

“‘外物炼器术’,师弟如何通晓这一般记载于‘太阴参同契’上的不传之密?”对于这般籍着一样或几样炼器材料,内里所蕴藏的火力来炼器的法门,阴霁月自是不会陌生。

“眼下不是谈论此事的时候。”说话间,他将着一根三尺许长,碗口般粗细的蛟龙独角,抛入了炉鼎之中。

手中淡金色寒焰再起,纵是那独角的质地坚逾金石,在婆罗寒焰并玄冰之火这两大冷火的煅烧下,也终是消熔开来。

独角点点滴滴的熔化而去,向着那堪堪便要被一众太乙青鳞剑攫取殆尽的“一泓秋水”汇涌、流淌而去。

此时,那水属性聚灵法阵,也堪堪为阴霁月布设而成,置身其中的“独孤益”顿觉周遭的水属性灵气浓郁了数成之多。

“待炉鼎内的滚沸灵液,为该一套飞剑尽数吸收而去之后,师姐将它们化零为整,而后于其上镌刻该一样符文法阵。”“独孤益”甩手将着一块水蓝色玉简抛给了身旁之人。

对医卜星象颇有涉猎的阴霁月,一旦将着神识沉入此玉简之中,便发现这符文法阵像极了北方玄武七宿中的:斗、牛、女、虚、危、室、壁。

鼎炉内的灵液在两大冷火的煅烧下,终是要被尽数炼化至一众飞剑中时,“独孤益”强打精神道:“师姐,点上两炷醒神香,我……快要支持不住了。”

说话间,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剧痛之下,其精神稍稍好转了一些,再不似先前那般困顿萎靡了。

见状阴霁月眼眶微红,泫然欲泣道:“师弟,我……”

第一百三十九章 重炼青鳞剑(下)

“师姐,抓紧将此壹拾贰口青鳞剑化合作一处,而后按照玉简所载,将彼一套符文法阵镌刻于剑身之上,呃……届时莫忘了献祭几滴自己的本命精血。”

不待阴霁月说完,“独孤益”籍神识之力掌控着那一套小巧的飞剑,自巨大的炉鼎内次第鱼游而出,堪堪悬停、漂浮在了两人面前。

及至阴霁月按着他的指点,将该一套飞剑化合作一处,并镂刻好符文法阵且献祭过自身的精血以后,“独孤益”将那根前番缴获自林引渡老怪处的“拘魂链”法宝祭了出来。

此锁链方一出现,便被“独孤益”手中的婆罗寒焰蔓烧在了其上,火云升腾,少时便将其笼罩在了其中。

与此同时,他口中晦涩难明的咒语之声渐起,双手更是穿花蝴蝶也似的,连番向着那一柄由壹拾贰口青鳞剑化合作一处所形成的长剑,打入了数道法诀。

良久,那方自得到“独孤益”法诀加持的,其上镂刻有北方玄武七星样符文法阵的长剑,忽得华光大放了起来。

在阵阵清越的剑啸声中,该长剑冲天而起,在迎风涨至数丈之巨以后,堪堪化作了一条头生独角,腹有五爪,浑身背覆淡青色鳞甲的狰狞蛟龙。

此蛟方一现身,便在“独孤益”的驱驰之下,腾驾起团团淡青色云气,向着那被淡金色寒焰笼罩在其中的“拘魂链”法宝摆尾而去。

待得长剑所化巨龙,籍其口中所喷吐而出的团团淡青色雾气,将彼一条拘魂法链包裹的密不透风之际,“独孤益”当即将着那攀附在锁链上的滚滚寒焰收摄了回来。

包裹着那早已巨大化的“拘魂链”法宝的淡青色浓雾,在阵阵升腾翻涌过后,伴随着不远处那条狰狞巨龙所发出的震天龙吟之声,一个巨大的淡青色漩涡,自其中凝形而出……

同时,一股沛不可当的庞然巨力,自漩涡的垓心之地向着彼锁链法宝袭卷而去,顷刻之间,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龙吟之声,一缕极为凝实的蛟龙精魄,被这般庞然巨力自拘魂法链中摄将了出来。

该张牙舞爪的蛟龙精魄,虽是极力挣扎抵抗,却终是为那淡青色漩涡拉扯、吞没入了其中,见状,“独孤益”当即向着那淡青色巨龙摇手一指,那攫取有“拘魂链”器灵的浓雾,便为巨龙吞没入了肚腹之中。

待得那条数丈大小的淡青色巨龙,在独孤益口中一阵晦涩难明的咒语过后,重又变为壹拾贰口飞剑激射回那兀自被“玄冰之火”蔓烧在其上的炉鼎之中以后,“独孤益”这才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而后他将一块拳头般大小,散发着淡淡星辉的铁块,也掷入了炉鼎当中,复又吞下一枚金蟾丹,“独孤益”对着紧张不已的阴霁月道:

“师姐,待这块星夜铁被煅烧为的带有星辰之力的铁水,悉数为熔铸至该一套飞剑之中,你便可以籍神识之力,重又将那一套功能‘化零为整’的玄奥纹阵逐一铭刻在其上了。”

言罢,他叠膝瞑目的盘坐于地,专心炼化吸收起那枚方自被其吞入肚腹中的金蟾丹所蕴藏的精纯药力来。

见“独孤益”这般疲累的模样,阴霁月连忙自怀中掏出一块轻罗锦帕,为其轻轻地擦拭着额角、鬓边的汗珠儿。

就在这套太乙青鳞剑的重炼快要竞得全功之际,她不禁在心里深深的自责起来。

这持续了一日两夜的重炼过程,自己的心思几乎都放在了飞剑之上,患得患失、关心则乱的负面情绪竟是让她直接无视了“独孤益”的疲累。

她几乎忘记了“独孤益”只是一个筑基初期的小修士,重又炼制该一套飞剑所要承受的巨大压力,无论是心理上、神识上还是法力上,或许都已经令得他不堪重负。

在这般情形之下,他提醒自己去布设聚灵法阵,去燃起醒神香时会是怎样的一般心情?

甚至于他用于快速恢复法力的金蟾丹都是自备的,这让口口声声说要用尽心力去服侍、伺候人家的她阴霁月又情何以堪?

当她沉浸在懊恼、羞愧的情绪中不能自拔时,“独孤益”那因着疲惫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其耳边缓缓响起:

“师姐,待我将此一道玄铁龟法相虚影,重又化为缕缕‘玄冰之火’熔铸至青鳞剑中以后,你就可以着手铭刻那一套能够‘化零为整’的玄奥纹阵了。”

在二人合力施为之下,该一套凡总壹拾贰口的太乙青鳞剑,终是为重又炼制了一番。

激动不已,心跳加速的阴霁月,如长鲸吸水般将着此一众飞剑悉数吞入肚腹,纳入下丹田——气海之中以后,她当即盘坐于“独孤益”身旁,缓自运转起“惊虹剑诀”来。

及至该功法的第七层法诀,引动着她下丹田内那精纯、浑厚的木属性灵力,沿周身十二正经并奇经八脉运转了一个周天后,阴霁月缓自睁开了那浩如烟海的双眸。

她长身而起,凝望着天际的落雪,向身旁之人柔声道:“师弟,我们去看看该一套重又炼制过的青鳞剑,其威能到底若何,好不好?”

一道淡青色的剑气卷起两人以后,当即化作惊虹一道,向着梅花山庄那高大的门楼处电掣而去。

山庄门前是一道颇为平坦的山梁,侍剑这个小丫头此刻正祭起一柄水蓝巨剑,一道数丈之巨的白狐法相,同着三个高阶妖修战的不亦说乎。

对方那两个模样生得差相仿佛的壮硕妖修也还罢了,因其二人所修炼的功法明显是专擅防御的炼体之术,是以,侍剑在飞起那柄锋锐无匹,变化无端的巨剑时,在以攻为守的情况下,倒也能够占得先机,游刃有余。

但对方另外一人,那个有着九级后期大圆满修为的高瘦妖修,却是给侍剑带来了极大的压迫之感……

对方所祭出的那一道数丈之巨的雪雕法相,无论在速度还是凶悍程度上,均要比之于侍剑的白狐法相高上那么一线。

而且其手中所拎着的那一枚半人高许的湛蓝圆环,所能够施展的数般神通,为这风雪漫天的苦寒之地所加持,着实是霸道异常。

数度交手之后,渐自生出如履薄冰,似临渊壑之感的侍剑,堪堪萌生了退意,准备回转山庄以后籍由护庄法阵、机关,同着对方三人再行比过。

第一百四十章 侍剑的心思

许是看出了侍剑的心思,那高瘦妖修凭借其鬼魅也似的身形速度,迫使她展开了近身缠斗,而对方手中所提拎的湛蓝圆环便是他的杀手锏,内里涌动而出的霜寒雾气,几乎将着小丫头冻结在原地。

及至侍剑再一次躲过对方的近身搏杀之后,阴霁月堪堪挡在了她的面前。

“妹子暂且歇息一二,姐姐来会会三位道友,尤其是雪雕兄,却不知修为退步了没有?”阴霁月虚空一握,那惊虹长剑便为她执定在了手中。

侍剑则是手中法诀连动,将着那巨剑并白狐法相一并唤了回来。

“未曾想独孤师兄的炼器之术竟是高明如斯,两日时间不到,就连番引动了数次可怖天象,佩服,佩服啊。”那厢里大战一触即发,侍剑却是同着“独孤益”话起了家常。

“妹子,咱自己的事儿回去再说,让我们先看看这重又炼制过的青鳞剑到底威能若何。”阴霁月的眼中尽是希冀之色,跃跃欲试之意已自明显。

许是知道她的手段,那高瘦妖修其身形于几个起落间,同着那两个模样相像的壮硕汉子站定在了一处。

“三位道友莅临鄙庄有何贵干?”冷冷的打量着对面三妖,其黛眉微蹙的道。

“天材地宝唯有德者居之,连日来贵庄之中异象频生,且气势惊人,阴庄主切莫与咱们兄弟几个打马虎眼,怎么?是你自己交出来,还是要我们动手?”

说话之时,那雪雕大妖往前迈出了一步,其身上的气势、威压陡然而起,十级大妖的修为表露无疑。

小丫头侍剑,则是第一时间在身上撑起一个芒刺状的剑气护盾,将着身旁的“独孤益”也堪堪护持在了其中。

“数百年来,我同侍剑妹子怜你们在这资源匮乏的苦寒之地修行不易,能有此般修为更属难能可贵,是以每每同你们过招时,多以切磋较技为主,否则你们当真以为可以同着我姐妹二人分庭抗礼吗?

且不说山庄内有无异宝出世,便是有也轮不到你们三人前来讨要,没听过‘异宝归人定夙缘,岂容旁睨得垂涎!’该一般说词吗?”其手中惊虹长剑啸声连连,等闲就遍传了这莽荡雪山。

无需多言,对方三妖同时驾起遁光往阴霁月处袭来。

口中咒文低颂,籍着手中长剑,她施展出人剑合一之术,化作一道惊虹向着对方三人阻截而去。

见此,侍剑则是轻挽“独孤益”的衣袖,引着他飘身退至了远处。

“美人如玉剑如虹,侍剑师妹的‘青虹身法’施展的不错嘛,再不似以往在梅花林中那般的迟滞了,还有,方才那只毛茸茸的白狐可是有趣的紧呢,你……是从何处寻来的啊?”

“独孤益”望着身旁的小丫头打趣道。

“咱俩彼此彼此,尽管师兄眼下的修为低了些,但以你的见识、涵养以及身家,决计不会似前番你所说的那般——出身于农家。

纵如此,也是‘在深山犹有远亲的大富之家’,而不会是‘需要靠天吃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那种。

知道近来我为何对你有气吗?皆是因着你每帮阴姐姐一次,都在无形之中的害我,诚然,上次比斗我输给她以后,是心甘情愿的随其在这苦寒之地习练剑术,兼之帮她看守门户。

但我知道自己曾来都不是一个苦修之士,本来在师兄你来此之前,我已然将着此‘惊虹剑诀’并其后所附录的数般神通参悟了个七七八八,原想找时间再同阴姐姐比斗一次。

倘是能够胜她,我也好正大光明,心安理得的下山而去,毕竟,以这身皮囊入世而去,游戏于人间,看尽世间百态,感受人情冷暖,才是我想要的生活。”侍剑倒也痛快,心口相一的直抒胸臆道。

“还是前辈境界高啊,似此游戏人间之事,小子但是连想一下都尚且不敢,更不用说似前辈一般,等闲便要付诸于行动了,那我提前祝你心想事成啊。”他极为诚恳的说道,眼底尽是希冀之色。

“但以小子看来,生而为人抑或是妖,这充分完满的自由是不存在的,况且在这苦寒之地,风雪之庄,朝夕舞剑于梅林之间,慎独、勤勉,或许也不一定是坏事一件。

再者,阴师姐之前说过倘使你胜她不过,便不能下山了吗?还是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她的手中,让你对其这般忌惮?”似是想到了什么,“独孤益”心中一动的继续发问道。

“你又不傻,何必再多此一问?”这个稚气中带了三分精明的小丫头白了他一眼道。

“是了,那道‘侍剑’这个名讳是阴师姐给你取的?”“独孤益”恍然道。

“还会有谁?”她没好气的道。

“有时你得往好处想,你所侍之剑不一定便是她手中的惊虹长剑,也不一定就是这有着数万年剑道传承的梅花山庄,她要你所持之剑,有可能是你的才情,你自己的本心。

据我所知,她对你可是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说明在其眼中你有这份才情,亦有这份机缘。

知己,人生得一知己已足矣,对手,而对手有时是比之于知己,又或是你自己更为了解你的人,倘是能透过阴师姐这面镜子照见你自己的本心,那又何尝不是幸事一桩?”

看着远处那穿梭于风雪中的巨大玄武法相,“独孤益”淡淡的说道。

……

嘉树轩,天辅城分店。

云兴勇掌柜正于后院自己的房间内炼制着一样五品丹药,“砰”、“砰”、“砰”门外传来了清晰、有规律的敲门声。

“是‘东来’吗?门没关,进来吧。”听着这熟悉的敲门声,眉头微皱的云兴勇沉声道。

“少爷,耽误你休息了,不过事出有因,夜里过来时你已经歇下了,所以这才一早就……”推门而入的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

“无妨,有事儿你说就是。”云兴勇虽是有些不耐,但还是能看出其二人的关系不一般。

“夜里,店里来了三个和尚,花费巨额灵石买走了大量的二品、三品丹药,以及数量不菲的法器、灵器。

我着人尾随而去,发现彼三人落脚在西城,相却青陀山庄不甚太远的一处荒废多年的破庙里,那缀行而去的伙计,带回消息说对方三人所提到最多的便是‘我们北婆罗寺’如何、如何……”

大马金刀的坐到了云兴勇对面,这个被唤作“东来”的少年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提供的消息很重要,我这就设法通知到云山师兄处,北婆罗寺的高僧南下,或许此间要有大事发生了。

传令下去,商铺里的自家兄弟倘无要事,等闲不要随意外出,呃……青青姑娘那边也要一并说与她知道。”良久,云兴勇这个矮胖青年低声沉吟道。

第一百四十一章 焚天烈焰诀

“明日便是上元佳节,宇文师弟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吗?”独孤益、云舒二人一道从城外西郭,一处荒芜的山岭之地回转而来的路上,云舒师兄突然开口问道。

“临时没有什么打算,师兄倘是有时间,你看看还需要叫上谁,到时咱找个地方喝上一杯?但明晚祊水两岸的花灯、烟火会,一定要多安排些得力之人,以保证安全顺畅。

再者,盛会结束以后,务必要做好人群分流、疏导,并沿河两岸的整肃清理工作。”独孤益话锋一转说到了自己所关心之事。

“回府衙以后,为兄第一时间就着手安排此事,听潘师爷说,师弟一早就去到典狱房查阅过一应作奸犯科的卷宗了?”云舒师兄看似随意的问道。

“恩,看过一些,世俗界的没看,有关于修仙界的那部分倒是瞥了几眼,别的都好说,只几件案情相似,有关于数个修仙世家相继被盗抢的案件,引起了我的兴趣……”独孤益欲言又止。

“哦,若是需要助力,师弟尽管开口就是,我倒要看看是何妨神圣,敢在朗朗乾坤下屡次出手作案,当着以为我们城主府无人嘛?”接着独孤益的话,云舒颇为气愤地说道。

“看来师兄也同样关注过这些案件,如此再好也不过,我先着人调查此事,一旦有了眉目,会第一时间通知到师兄,届时,让那些作奸犯科之人看看我们兄弟的决心。”独孤益颇为高兴地说道。

“只要忙起来,就常自忘了修炼,看来这一城之主,也并不那么好当啊!”当独孤益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府衙后院自己所惯常居住的这幢四层楼阁之后,其不无感慨的低声咕哝道。

“大人吃过饭了没有,我再去后厨给你做点儿?”甫一进门,正于一楼厅堂内吃着一碗手擀面的小丫头,慌忙站了起来。

将嘴边那吃到一半的热面,“哧溜”一声强行吞入口中,小丫头呲牙咧嘴,含混不清的向着独孤益问道。

“你啊,吃得这么急干嘛?我又不会抢你的,还有,我不饿,同你说过几次了,我不是什么‘大老爷’,在我面前也无需紧张,更不用劳神费力的去揣摩我的心思。

我这个人直接的很,需要你做什么事情,会直接说,只此一条,用心去做就好。”说着话,他往二楼自己的房间走去。

只余这个一脸错愕,手里端着大半碗热面汤的小丫头呆立在原地。

叠膝瞑目的盘坐于床尾,独孤益籍着“地支十二般变化”中的“五行化土”之术,将着自己的灵根属性化作了五形之火。

而后,就默默地运转起了“焚天烈焰诀”。

其下丹田内那精纯、凝练的火属性法力,在此功法第二层法诀的引导下,缓自运行于他周身奇经八脉之中,周围天地间那狂暴的火属性灵气,亦是顺势为其引动而来,颇有事半功倍之意。

“看来这功法果然是名下无虚,附录于其后的彼十数样大小神通且不去说,但只这吸收、炼化天地间火属性灵气的速度与效率,便是一般功法所望尘莫及的。”

将此火属性功法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周天后,心情大好的独孤益不禁喃喃自语道。

众所周知,一样好的功法除却要同着修持之人的灵根属性相匹配以外,无外乎有四种情况:

一是后续功法的连续性,最好能够涵盖有未济期甚至是轮回期的法诀。

二则运转此功法时,吸收、炼化天地间的五行灵气,尤其是与此功法属性相同或相近的灵气时,其速度与效率必须要高……

因为服食丹药也好,逆天机缘也罢,之于修士的修为进境不过只是锦上添花而已,盘膝苦修是任谁也绕之不过的事实。

这三则嘛,其后所附录有的神通、密术,必须兼具大威能。

毕竟修为境界相若的两人,倘是有谁掌握了威能移山填海的大神通,那其综合战力决计是不言而喻的,当然,这般的一样功法,大抵会为一众修仙者所趋之若鹜。

最后是修士在运转功法时,炼化吸收自为其吞纳入肚腹中的灵丹妙药的效率,毕竟这般高下之分,在经年累月之下还是颇为明显的。

高品阶的功法,在相助修持之人炼化药力时,可以令得一众灵丹妙药真正做到物尽其用,而且丹药被炼化的彻底了,其丹毒(是药三分毒)的副作用也就被降到了最低……

这对于常自服食丹药的修士来说,可谓是好事一桩。

而独孤益此刻所修持的“焚天烈焰诀”,在经过坠星谷云家历代先贤的传承与改良后,绝对称得上是一样火属性的顶阶功法。

所以,他每每念及云家将此一般珍稀功法,毫无保留的传授与自己时,一般急于报之以琼瑶的心思,便是沛然而生。

确实,宗门的这一般恩情与心意,当得他以真心相报。

……

在上元佳节这个风雪稍霁的清晨,阴霁月给独孤益带来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起了个大早,习惯性的将着玄冰诀的第二层功法,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周天后,推门而出,沿木质楼梯拾级而下,准备外出活动一二的独孤益,却是于一楼大厅中看到了那个如琬似花的女子。

此刻她正闲坐于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对着不远处那摇曳的烛火痴痴的发呆,她依旧绝美,却已不再冷厉。

独孤益近前而来,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时,那一双仿若倒影有星辰大海的眼眸,也恰巧向他斜睥了过来。

“太乙青鳞剑重又被炼制过了?”见此,他颇为期待的问道。

“师弟前番答应过,要陪我一同过这个上元佳节,既是你城务繁忙,我就不请自来了,你……不会怪我不懂事吧?”阴霁月陪着小心,答非所问道。

“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毕竟……师姐还欠我一个洞房花烛夜嘛。”轻捏她那粉嫩、丰腴的下颌,独孤益促狭道。

顺势将自己的头脸埋在他的颈项之间,阴霁月娇嗔道:

“师弟在领命此城之后,这气势登时就变了啊,倘是侍剑妹子见了你眼下的这般光景,怕是要伤心了啊,毕竟,此前的那个其眼中的质朴师兄,可是给她留下了太多的美好回忆。”

“侍剑?我敢打保票,她……决计不会对我有什么心思,倒是云师姐、佘师姐,其二人年前不是到山庄寻我了吗?眼下什么情况了?”提到两位师姐时,独孤益的脸上难得的现出了几分愧疚之色。

第一百四十二章 难念的经

“问你的‘鉴里身’啊。”说话间,阴霁月将壹拾贰口太乙青鳞剑祭了出来。

剑鸣阵阵,剑气纵横,独孤益的鉴里身堪堪自如霜剑气里凝形而出。

那厢里早有准备的俊俏少年,将着自“鉴里身”手中接过的“婆罗寒焰”化作一个“四耳圈足,腹部圆收的小鉴”以后,便在口中低颂起了古老、沧桑的咒文。

“鉴里身”在这般咒文的招引之下,倏得化作一道金光,投入了那迎风便长的残鉴之中,鉴水微澜,倒影着独孤益那一张美玉也似的俊脸。

良久,鉴里身这段时日在苦寒之地“梅花山庄”的一应经历,便一幕幕的出现在了独孤益的脑海里。

感受着这壹拾贰口飞剑所氤氲而出的浓重水气,看着身旁朱唇轻启,欲言又止的阴霁月,他缓自开口道:

“梅花山庄一行,我已然自‘鉴里身’处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既然师姐过不了心中那道坎,始终不能把他当做是我,眼下真实的我就在你面前,师姐将功补过的机会来了。”

“据悉,之于男人来说,有三件事能够令得他们常有惬意、愉悦之感,一为‘二房妻’,二为‘回笼觉’,三为‘搂着二房妻睡回笼觉’。

我虽然不是你的二房妻,却也愿意趁着这天为大亮之时,被你搂着一同去睡这回笼觉。”说话间,轻解罗裳的阴霁月,巧笑嫣然的向着他身旁靠了过来。

“官差不自由。”这一般说词,连日来被独孤益诠释到了极致,这不,软玉温香在怀,方自沉沉睡去的他,却又为兰儿那个小丫头的敲门声扰了清梦。

见城主大人的床上犹自睡着个大美人,兰儿在最初的惊讶过后,这才正色道:

“大人,潘师爷于一楼厅堂中已然等了半个多时辰,他本欲再等,婢子见已然日上三竿,恐日后此事被传将了出去于大人的名声有污,这才自作主张……不曾想……”

复又瞥了眼犹在海棠春睡的阴霁月,小丫头红着脸低头怯懦道。

“哦,无妨,此事你做得很对,这……是夫人,夜里她过来时你已经睡下了,也没能介绍你二人相互认识一下,你吃晌饭时给她多做一份儿就是,我得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起身下床,独孤益抄起那件玄青色的锦缎小袄,便匆匆夺门走了出去。

见他从楼上步了下来,早就垂手侍立在厅堂中的潘师爷,慌忙上前行礼道:“卑职给大人请安。”

摆了摆手,他随和的道:“潘师兄,都是自家兄弟,你本无需多礼,莫不是前番云舒师兄所提及的,于‘祊水’上曾砌几座石桥之事有眉目了?”

“回大人的话,确是如此,卑职认为此项工程虽为浩大,但胜在难度不高,又不是什么技术活,所以……想把其交由内弟来做,他手底下颇有一帮弟兄,而且也能保证干好。”

潘师爷面露为难之色的说道。

“好,按你的意思去办就是,倘是人手足够时,那掏挖地下排水道,砌筑地上排水沟渠的活计,也一发交由自家兄弟去做就是,常言道‘举贤不避亲’,师兄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至于所需的一应款项,你酌情拨付就是,左右自己人也好商量,只此一条儿,把活干漂亮就是。”独孤益莞尔。

“谢大人,谢大人。”见独孤益痛快的点头同意了此事,而且还又分派了别的活计,潘师爷当即连声称谢道。

独孤益看得出来,对方的这番谢意绝对是出自于本心。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看来这潘师爷的弱点还当真就在其夫人——王氏那里。”看着面前这个激动不已的瘦小老者,独孤益不禁在心里腹诽道。

原来潘师爷的夫人王氏,早先出身于此城的大户人家,奈何爹娘早逝,家道中落,此后唯与其弟王盟相依为命,姐友弟恭之下,小日子倒也过得不错。

及至潘师爷追随云钰大长老来到此地以后,同府衙有着些许经济账目往来的王家姐弟,一来二去也便同其熟稔了起来。

修为卡在化晶后期大圆满之境,丝毫不得寸进的潘师爷,见落落大方的王氏有意愿要同其结成秦晋之好时,便主动提出了此事。

两相情愿之下,他也就同着修为已至凝露后期的王氏,结成了双修道侣,以期籍着双修密术让自己的修为境界能够再进一步。

但如此多年过去了,两人的修为非但没有提高,日子却越发过得拮据起来。

原因无它,王氏那边儿因为兄弟结婚生子,花去了本就不多的一些储蓄,而潘师爷却因为数度冲击通灵期瓶颈未果,耗去了不菲的资源,长此以往原本大方开朗的王氏,也就变作了一个黄脸婆。

久贫之家无贤妻,这王氏也没能免俗,经常人前人后的数落潘师爷,妇人家那一般混不吝的说词无非就是潘师爷虽是在这天辅一城身居要职,但除却那微薄的宗门俸禄以外,几乎赚不到什么外财云云。

但见因着自己的原因给这个家庭带来的种种困难,自觉理亏的潘师爷,在其夫人吵闹,抱怨之时也只好选择沉默,毕竟,她说得也是事实。

云钰大长老兼任这天辅城主之时,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亲力亲为,加之其故交好友、门人弟子众多,此间倘是有什么事情,自会有人争着、抢着免费为城主府提供服务。

所以他潘师爷这个二把手,从某种意义上说,也就变成了一个传话筒,在大长老同当地的名门望族之间相互传话,又成为了一个主簿,专事记录府衙中惯日里所发生的一应事宜。

这般活计虽不甚太累,却也很忙,尤其是在所有事情大长老都必须亲力亲为时,自己作为师爷却也不好置身事处,如此一来,其用来修炼的时间也就少得可怜了。

所以在独孤益、云舒二人新官上任之际,机关算尽却灰头土脸的潘师爷依稀看到了那么一些希望,一些可以令得自己变成实权派的希望,于是,他把这一般希望寄托在了云舒身上。

于是,前番他选择主动向云舒表露心迹,示之以弱,也便是投诚。

这也是前几日,其三人于“天心楼”痛饮之后,于府衙后院,云舒所单独居住的那幢三层小楼中,他主动提出要同云舒一道,软硬兼施,迫使独孤益就范的原因所在。

在其看来,修为化晶,兼有家世背景的云舒,才是他潘承旗在这天辅一城的合作伙伴,至于独孤益,别开玩笑了,似那般一个无名之辈,宗门内也不曾听说有什么大的靠山,兼且那比之于自己的夫人都不如的修为境界,倘要等他庇护,提携自己,大抵要等到猴年马月了吧……

所以在两相比对之下,潘师爷对待独孤益自是不如云舒那般主动、热情、服务周到。

独孤益不傻,自然能够看到,也能够感受到,不过这也无可厚非,人嘛,跟对人总是比之于做对事,更为重要一些。

有鉴于此,他并未怎么往心里去,而是不动声色的把这个潘师爷彻查了一番。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刘黑虎

东湖郡,巨阙城,文家宅邸。

云小婉正缓缓地运转着鬼道无上神通——随鬼入墓功,及至该功法的第六层法诀在其体内运转了数个周天以后,她复又运转起“玄冰诀”来。

说来也是她的福泽所致,该两样水属性顶阶功法,为其修习、转换起来,竟是丝毫迟滞之感也无。

最为难得的是,经由这两样功法所吸收、炼化自天地间的水属性灵气,所产生的两般阴寒属性的水属性法力竟能完美的糅杂于一处,而且毫无违和之感可言。

这便让此女省去了两种功法交替修习时,几乎是人人都要做,并且也是最为重要的那一步——将气海丹田内所纳藏有的,籍着运转上个功法所得来的法力,设法消耗一空。

良久,当云小婉轻吐一口浊气,缓自睁开双眼时,其低声自语道:“自年前同佘曼青师妹一同前往‘梅花山庄’,寻独孤师弟不遇以来,这一晃又是十数日有余,也不知他眼下在何地?过得还好吗?

从彼时‘侍剑’师妹招待我二人的那般热情劲儿来看,师弟在‘梅花山庄’的日子应该过得还不错……

再者,当阴大小姐得知我二人去到苦寒之地时,她还不是专程以千里传讯符要‘侍剑’好好招呼我们吗?以对方那清冷、狠厉的性子,却偏又对师弟之事格外上心,这当中会有何种隐情呢?”

……

天辅城,城主府,衙署大堂。

高居主座上的独孤益向着其下首处的云舒低声问道:“师兄,关于五街一粥铺的事情布署的如何了?”

“哦,粥铺或租赁或征用已基本到位,唯黑虎巷左近的一处铺面,吃过晌饭以后我还要亲自过去一趟,听当差的弟兄回来说,那黑虎帮主其人——刘黑虎似乎不怎么卖咱们兄弟面子。”

云舒这云淡风轻的语气,似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

“面子是别人给的,更是自己争取的,这个刘黑虎师弟我也略知一二,风闻此人昔年曾追随云琎师伯南征北战,拒魔道、斩妖兽也算得上是一条汉子。”独孤益接口道。

“没错,其凭借悍不畏死的打法,籍手中那锋锐无匹的开山双钺,在当时确实也曾闯下过不小的名头,但同着所有的戏曲桥段一样,这英雄最难过的就是美人一关。

在宗门的一次家宴上,他居然对云岚师姐动起了心思,由最初的出言轻薄,发展到后来的情难自已,竟是于众人面前手脚不规矩起来。

念其劳苦功高,且又是醉酒失态,云岚师姐本想曲意逢迎,将此事就此遮过,不曾想这刘黑虎竟得寸进尺,直欲用强,于是,两人在家宴上动起了手来。

一时间风云色变,日月无光,虎啸阵阵,火云升腾,倘不是家主大人及时出手按下此事,那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纵如此,刘黑虎的修为境界也从通灵初期跌落到了化晶后期,而师姐一张俏脸上也凭添了三道述目惊心的狰狞爪痕,直到现在也不曾消退而去。”云舒则是提起了这一段风流韵事。

“没错,尽管事后他追悔不已,多次向云岚师姐当面赔罪,但师姐脸上那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如同三道不可逾越的天堑也似,将两人无情且壁垒分明的隔开做了两端。

尽管云琎师伯以一句‘这是世间男人都容易犯的错误’,将此事揭了过去,但不久之后这刘黑虎还是被遣返回了宗门,再不能追随师伯左右。”独孤益呷了口茶,不置可否的说道。

“回宗门不久,他继而又调任了这天辅一城的副城主一职,许是恩师对于城中诸事俱皆亲力亲为,这很大程度上让刘黑虎这个副城主变成了一个执行者。

试想,一个权力欲望颇强之人一旦少了自由施展、发挥的平台,会是如何的心灰意冷?于是他主动请辞,去到此城东南以背后的弥陀山脉为依托,拉起山头,成立了黑虎帮,俨然土皇帝一个。

此事一出,顿时于宗门内引起了轩然大波,几位师伯、师叔也是颇有微词,但其毕竟是云琎师伯帐下之人,碍于师伯的脸面,纵恩师也不好横加干预此事。

好在这黑虎帮自成立以来,还尚且不曾做出什么出格之事,所以天辅城里也就一直有着这般一个特殊的存在。”云舒出言补充道。

“既如此,晌饭过后我与师兄一道走上一遭就是,他刘黑虎能‘识时务’却好,否则,‘新官上任三把火’咱们烧的就是他。”

一抹狠厉之色自独孤益的脸上、眼底一闪即逝,这让一向恬淡、不羁的云舒也不由感到一阵胆寒。

“这般王者风范,还当真同修为高低无甚必然的联系,不知在独孤师弟如此‘不顾细谨’的施为之下,城中有多少冥顽不灵,看不开时局之人,要成为他功成之后的一具枯骨。

看在宗门决计安排独孤师弟坐镇于此,还当真是远瞩高瞻啊,他有能力、有担当、忠于宗门,更为重要的是手里还有资源,只要阴霁月一出手,城中又有谁能够当得那‘惊虹一剑’?

恩师教诲的没错,对宇文师弟我需要有足够的耐心,待这天辅一城为其掌握于指掌之时,也就是我登顶之日。”不寒而栗的云舒,不由得在心里感叹道。

至此云舒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临行前恩师要自己真正学会“云卷云舒”的那般良苦用心,其实从一开始,从甫一踏足这天辅城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应该正视宇文师弟,毕竟人家才是这一城之主。

而他云舒需要做的只是默默站在他身后,执行他的一应命令,而不是以宗门二少爷自居,从骨子里瞧不起、看不上这个筑基期的师弟。

想通此节以后,云舒起身恭敬的道:“听说阴大小姐已然到了此间,那说不得卑职要略尽地主之谊,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晌午由我做东,咱设宴天心楼可好?”

闻言,独孤益慌忙随之起身,诚惶诚恐的道:“师兄折煞小弟了,此间哪有什么‘大人’、‘卑职’之分,这……”

“不,礼不可费,前番恩师亲至,于众人面前还不是一口一个‘宇文城主’的称呼于你?师兄我又如何敢僭越?这几日我一直不曾改口,只因为你我兄弟之间情谊深厚之故……

这‘师弟’、‘师弟’的喊久了,一时之间却又改口,总觉得不是很习惯,但从今日开始于外人面前我还是称呼你‘城主’为好。”云舒慌忙解释道。

第一百四十四章 黑虎帮

“如此……便依师兄之言,不过,我的述职信笺日前已差人送回了宗门,信中备述了这段时日对城中情况的了解,以及我个人对天辅一城未来走向的规划,内里重点提及了擢升师兄为副城主之事。

同样的信笺还抄送了师尊大人一份,想必宗门并师尊的答复不日就能回转此间,届时便如师兄所说,人前我们互称‘城主’,人后仍以兄弟相称。”

在云舒惊喜、错愕的目光里,独孤益当先拾级而下,向着衙署大堂门外走去。

原来,云舒这个副城主,至今还不曾得到宗门的首肯,眼下单只是大长老这一派系的众位师兄弟默许了此事而已。

……

天心楼,还是二楼这处颇大的雅间内,独孤益、云舒、潘师爷三人于觥筹交错之际,阴霁月、潘师爷的夫人王氏,以及此间的掌柜——南宫清影,也正聊得不亦乐乎。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用在这里倒也应景,说不完的话题,不时的娇笑,让酒足饭饱之后,准备去到东城黑虎巷的独孤益三人,有些着急了起来。

略做商议之后,其三人准备提前离席,以便于那三个女人能够在此聊得更加尽兴,更加肆无忌惮。

临行之际,独孤益竟是出人意料的带上了一人——那个于席间抚琴的小丫头,直到此时云舒、潘师爷二人才意识到,感情此女不是天心楼里专事抚琴的乐师啊。

以黑虎巷为中心,位于天心城东南的这几条街,俨然成了黑虎帮的天下。

此间多见绣刺有“下山猛虎”图案的旗帜,甚至于那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儿,身着黑虎帮短打劲装的汉子,也是堂而皇之的梭巡于左近的街头巷陌。

且不说这般行径,是否对城主府有大不敬之嫌,便是那梭巡之人看好什么就“强取豪夺”的坏习气,就看得独孤益四人忿恨不已。

所以,当见到一个襟前绣刺有黑色虎头的青袍大汉,自道旁的一个破旧竹篓内拎出唯一的那只土鸡,转身就走之时,极为不忿的独孤益闪身挡在了他的面前。

“你……银钱交付了没有?”看着寒风中那苦苦哀求的瘦弱老妪,独孤益向着面前的大汉沉声问道。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也足够引得左近一种好事之人频频侧目,对于黑虎帮的恶劣行径心知肚明,且早已见怪不怪的众人,却是有意无意的打量起了,那个敢于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俊俏少年。

恶狠狠的瞪了独孤益一样,将那兀自扯住自己衣角苦苦哀求的老妪,推到在地以后,这青袍大汉便迈开步子,准备离开此地。

他并不傻,见对方人多,且其中一人还是潘师爷以后,便已经心生了几分怯意,无论如何城主府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更何况他还着急回家吃肥鸡呢。

“这位兄弟让一让,得罪莫怪啊。”看了眼在自己手中扑棱、挣扎的土鸡,青袍大汉那半截铁塔也似的身子,径自向独孤益撞了过来。

一道青虹闪过之后,那个稚气中带了三分精明的小丫头,竟是诡异的挡在了独孤益的面前,见对方一个炼气期的黄毛丫头,都敢于挑衅自己,颇觉在众人面前失了脸面的此青袍大汉,厉声道:“滚开。”

话音落处,已然收势不住的拎鸡大汉,堪堪便要同着那小丫头撞个满怀。

在围观众人俱皆以为小丫头等闲就会被撞飞出去时,那半截铁塔也似的汉子却是被放倒在了地上。

右手拎着鸡,左手高举那个方才于对方腰间扯下的乾坤袋,这个稚气未脱的小丫头,一板正经的向着独孤益问道:“师兄,你说这只土鸡倘是卖与他的话,我们要收取多少银钱?”

“先看看他有多少钱,而后再议价,土鸡本身不怎么值钱,关键是师妹代我出手的这一次费用太过昂贵,我怕自己付不起,所以多半要指望这位仁兄了,老人家,你……这就走吧。”

将那倒地未起的老妪,扶将起来之时,独孤益悄无声息的将着几块碎银子塞入了她的手中,很明显,他不想老人家牵扯其中。

那老妪颤颤巍巍的拾掇起竹篓,挤开众人离开此间之后,侍剑当即将手中的乾坤袋,袋口朝下的倒了过来。

道道浅青色的光华自袋口迸射而出,一小袋灵石,数身换洗的衣裳,寥寥几个瓶瓶罐罐,一本薄薄的功法秘籍,一小堆灵材、灵草,仅此而已。

“看来这位仁兄也是清贫的很,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以对方这筑基后期的修为,在黑虎帮里的地位显然不会太高,每月自帮派中领取的灵石想来也不多,千把块下品灵石或是就顶天了。

刨却一应吃穿用度,有暇时再购买一些用于精进修为的灵材、灵药,他能有所盈余已属难得。

可饶是如此,对方倘或想要籍着这点儿身家,将自己的修为境界由眼下的筑基后期大圆满之境,提升至凝露期,那也是几乎不可能之事。”

看着对方散落一地的那点儿身家,独孤益不无感慨的想道。

这便是“法”、“财”、“侣”、“地”中的“财”,这便是修仙界的残酷现实。

倘或没有充足、丰沛的资源供应,纵使你有经天纬地之才,也不能在漫长的修仙之路上走得长远,更何况那些资质平庸之人?

在独孤意看来,那被侍剑放倒在地的青袍汉子,尽管其修仙炼道之路是“道阻且长”,但这并不能够成为其强取豪夺,欺凌弱小的理由,所以自诩为生意人的独孤益终是开口道:

“师妹,留下这一小袋灵石,余者让他带上抓紧走吧,毕竟咱还有要事在身,不能为其耽搁太久的。”

……

“黑虎帮”总堂坐落于黑虎巷的深处,单从外观看来,其气派程度比之于城主府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由此可见,这不臣之心,刘黑虎是早已有之了啊。”站在这气派的门楼之前,独孤益不禁在心里暗自嘀咕道。

也无怪他会有这般想法,因为一座城池中最为高大、雄伟,且堂皇的那个庙堂式建筑,一般来说应是城主府的府衙所在。

而这黑虎帮的帮众集散地,无论从建筑规模、体量,还是从其装饰的华美程度上来看,都已隐隐超出了城主府的规模,此等情形由不得人不去多想,尤其是独孤益还站在了这一城之主的位置上。

第一百四十五章 雷霆手段

“几位大人抱歉的很,我家帮主偶感风寒,头痛的厉害,吃过药石后,这就准备歇息了,诸位倘有要紧之事,可明日复来。”

那个在高大的门楼处轮值的师兄,去而复返之后,带来了令众人不甚满意的答复。

“既如此,烦请转告你们刘帮主,让其明儿个日落之前,去到城主府找我独孤益一趟,过期不候,告辞!”言罢,他当先转身往来时之路走去。

一旦回转城主府,潘师爷同侍剑二人便在独孤益的安排下忙碌了起来,经过一番周密的规划、布署以后,一行五十余人的城主府护卫在其二人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地往天心城东南的“黑虎帮”进发而去。

对于侍剑此女,精明老道的潘承旗自是不敢怠慢,无论从其一招制住修为在筑基后期大圆满的黑虎帮众,还是在对方面前轻易地打开他的乾坤袋,这都不是一名普通修士能够轻易做到的。

其修为决计不会像是表面上看去,仅有炼气期那般简单。

而且此女身边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两个模样酷似,身量魁峨的赤膊汉子,此二人身上所隐隐散逸出的那般蛮荒气息,便是连同修为已至化晶后期大圆满的自己都忌惮不已。

莫测高深,这是潘师爷对小丫头侍剑的评价。

“独孤城主即是放心让这小丫头主导其‘新官上任’以后,这最为重要的一战,可见她并不是好易与之辈,毕竟那黑虎帮明面上就有数位化晶期修士坐镇。

倘不是有所倚仗,精明如城主大人是决计不会去以卵击石,更不会这般大张旗鼓的。”重又深深地看了“侍剑”三人一眼,潘承旗不禁在心里思量道。

……

流经府衙之前的“祊水”两岸向来都是天辅一城商贾贵胄、文人墨客的聚集之地,是以,此间也是于上元佳节之夜猜灯谜、游灯会、燃放烟火的所在。

夜幕方自降临,这里就成了彩灯的世界,烟火的海洋,猜灯谜、赋诗词仿佛是这个夜晚亘古不变的主题,而众里寻他的焦急与企盼,蓦然回首后的惊艳与绮恋,则更是这个夜晚的灵魂所在。

就在这个本应与心爱之人挽手并肩的佳节之夜,东山矿场内却响起了震天的剑啸之声。

那数丈之巨的“玄武法相”,在一个为斗篷遮却了大半头脸的女子的操控下,轻易的将负隅顽抗的三位矿主——修为均在通灵期以上的修士,毙于了爪牙之下。

在那圣兽法相所施展的数般空间类大神通下,该三位矿主甚至连那出窍而逃的元神,都被撕了个粉碎。

随后,云舒便带人接管了此矿场的一应事务。

相同的一幕,也在天辅城东南的“黑虎帮”总坛上演着,任谁都没有想到,当年凭借手中的开山钺法宝威震四方,并被称之为云琎座下第一猛将的刘黑虎,却不是那稚气未脱的小丫头的数合之敌。

震惊无比的潘师爷,在此女数度提醒之后,方自浑浑噩噩地安排城主府一应人手,接管了黑虎帮于东城,并弥陀山脉的所有产业。

坠星谷,南峰之巅,坠星大殿。

主座之上的貌美妇人云琎,眼带笑意地向着众人道:“独孤师侄以此雷霆手段,荡平东山矿场,接管黑虎帮的一应产业,让本座在心疼之余又刮目相看啊。

他何时又搭上了阴霁月此女?这也太过令人不可思议了吧?在座诸位都或多或少同着那为阴大小姐打过交道,想来对她的淡漠、暴戾,不会太过陌生吧?这般的一个人又如何会同着独孤师侄有交集?”

“回家主,在师弟看来,独孤益那小子虽只有筑基期的修为,但其有勇有谋,有情有义,倒也是极为难得。

同他之间,我们只需做到‘待之以诚’便可,至于他跟谁有来往,只要不违背原则,不违背本心,那我们只管全力支持他就是。”久也未曾回转宗门的云铎掌门,也是也列席了这次秘密谈话。

“对,成大事者,务必要虚怀若谷,不能太过拘泥于小节,此番‘劣徒’独孤益能够力荐‘犬子’担任天心城副城主一职,着实让我动容不小。

不是师弟我自夸,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假以时日,‘劣徒’定不会是池中之物。”一身火红色衣衫的云钰大长老爽朗的说道。

……

北颐国最西处,隶属于东湖郡,背靠戈洛支脉的“雾合关”,是六合一门的宗门所在地,大长老欧阳均常自闭关的那处山腹石室中,欧阳瑜正恭敬异常的向其汇报着什么。

当他提到遁甲九城“东山矿场”的变故时,老魔欧阳均当即出言打断道:“久违了的‘玄武法相’,举手投足灭杀掉三个通灵期修士,说不得老夫要去会会此人。

云舒那小子接管矿场后,彼乌铁原矿被初步炼化后所余的矿渣,就再也不好弄到手了,那三个蠢货倘是选择与我们合作,对林瓶儿几人敬而远之,眼下的情形或是又该另当别论了。

呃……门主那边儿,可否有消息传将回来?”

“前几日,门主曾着人传讯回来,说是业已到了南骞大陆连沼寨,具体所为何事,又何时回转,她却是不曾言明。”见大长老问起此事,欧阳瑜神色一凛的肃然答道。

……

新任城主独孤益籍雷霆手段,于“上元佳节”之夜剿灭“黑虎帮”一事,恰似窗外那纷纷扬扬的大雪一般,顷刻就传遍了“天辅城”的每一个角落。

自此,人人自危之下,自是对这个独孤城主既怕又敬了起来,笑话,那可是一个能够轻易碾压数位化晶期修士的存在,自此,他只要跺跺脚,这天辅城怕是就要颤上三颤。

潘承旗师爷更是在家庆幸不已,酒桌之上,他替王氏续满杯中烈酒之后,犹有余悸的道:

“夫人,说什么我也要连敬你三杯,谁也没想到,这个年轻城主会有如此手笔,倘不是你一直劝我要谨言慎行,说不得此前我早已同其摊牌,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唉,一时不察,险酿成杀身之祸啊。”

话音落处,这个两耳招风的老者仰首饮尽了杯中酒,仿佛一杯酒还不足以压下他心中的惶恐之意,于是,其随后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

第一百四十六章 阴霁月的打算

第二杯酒入喉,潘师爷举袖揩了揩嘴角,颤声说道:“昨日于天心楼雅间内,筵席之上抚琴的那个小丫头,夫人可还有印象?”

“当然,她约莫有十三、四岁的光景,虽然稚气未脱,却已经出落的眉目如画,而且着实抚得一手好琴,不过,无端提起她做什么?”王氏那张依稀能够看出大家闺秀气质的脸上,写满了不解之色。

“大名鼎鼎的黑虎帮主就是伤在她的剑下。”潘师爷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啊……”

见自己的夫人惊呼出声,却并未接话,潘师爷继续说道:

“昨夜两人斗法之际,老夫我看得分明,奈何那刘黑虎手段用尽,甚至还不惜大耗精血,使用密术将开山双钺变化成了两头丈许大小的斑斓猛虎,却还是抵不过那小丫头轻描淡写的几剑。

但凭她举重若轻的几次挥剑,我着实看不出此女的师承来历,但其对敌之时所用的身法,则是像极了极北苦寒之地,罗浮支脉,梅花山庄的‘青虹身法’,难不成她会同着阴睽派有何渊源?”

“阴睽派……”夫人王氏若有所思的沉吟道。

“是啦,你这一说,我方才想起,昨日筵席之上,天心楼的南宫夫人,称呼咱家城主夫人为‘阴师姐’,我压根就没有往那上面想,所以回来之后,就忘了这茬。”良久,王氏恍然道。

“连一个专事抚琴的小丫头,都能轻描淡写的战败昔日家主座下的第一猛将,而我们的城主夫人又姓‘阴’,那么他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只不过,这也……”潘师爷说到最后,却又犹豫、迟疑了起来。

“爱情这方面,没有谁配不上谁,只有谁不敢去追求谁,只要能成功的走进对方的生活以及内心,纵一介布衣,也可以娶到金枝玉叶,不是吗?”见自己的夫君一脸困顿、不解之色,王氏马上会意道。

“好,不管如何,无论城主夫人的身份怎么显贵,我作为这天辅一城的师爷,只要跟着他好好干,就一定会有肉吃对吧?眼现我再去向他投诚,还……来得及吧?会不会有点儿太晚了?”他犹疑道。

“不仅有肉吃,还有酒喝,夫君现在也无需再去投诚,依我之见,咱只要尽心尽力把自己份内之事做好就得了,独孤城主倘是已然对你心生嫌隙,也不会把修桥、筑渠等一应活计,尽数交由王盟去做。”

说话间,王氏为潘师爷倒满了温热的烈酒。

……

“那摄取自‘拘魂链’里的‘十级墨蛟元神’着实强大,这一套太乙青鳞剑在它的加持下,已然有了质的飞跃。

师姐我藉此施展‘飞剑化奴’之术,所幻化的剑奴,无论是灵智还是修为境界,比之于此前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说话间,壹拾贰口小巧的飞剑,自她的口中、舌底鱼游而出,在其数道法诀的加持之下,于浅青色华光大放之际,纷纷爆裂开来,汇涌成一片丈许范围的云雾。

青雾翻涌间,一个身量窈窕,模样同阴霁月有几分相像的明媚女子,自其中飘身而出,堪堪站定在了独孤益的身前。

其如同是“月下皎花”般的俏脸上,那零星的几块鱼鳞样浅青色印记,非但没有影响她的容颜,反倒为其凭添了几许野性之美。

“青鳞,还不快为官人添酒?”此女一旦现身而出,阴霁月当即吩咐道。

独孤益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正自“红袖添酒”的青鳞,暗自称奇道:

“师姐的这一手‘飞剑化奴’端的是妙用无方啊,不过这密术的名字不甚好听,依我看,能变化出这般‘盛世美颜’的密术,绝对当得上‘天外飞仙’这四个字。”

……

东山矿场内,新官上任的云舒正忙得昏天暗地,自接管此间以后,一应大小事务便纷至沓来,听取手下之人的工作汇报,收编、整合矿场内原有矿工及管事,查看过往账目……

亲自下到每个矿坑清点原矿、矿渣以及初步经过提纯以后的矿石储备,渐觉焦头烂额的云舒对着在一旁“无所事事”的小丫头试探性的问道:

“师姐,能麻烦你帮我倒杯水吗?我……口渴的厉害。”

此刻,他的眼底尽是期盼与希冀之色。

“好吧,如你所愿,不过,下不为例啊,明知道麻烦,还让人家……”低声嘟囔着,她少时就去的远了。

天辅城,城主府,后院。

独孤益所在的这幢四层楼阁中,他籍着“冰爪摄魂”之术将阴霁月的“法相虚影”,困囚在了一只幽蓝色的玄冰巨爪之中。

经过独孤益并“鉴里身”的数度施为,该法相虚影眉心的“无相之花”印记,已然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师弟,今番先到这里吧,莫要太累了。”见独孤益手中的那缕淡金色寒焰,已然微弱如风中残烛,阴霁月为其拭去额角那细密的汗珠后,极为心痛的说道。

虽是孰能生巧,但这般施为显然给独孤益带来了极大的负担。

“看情形,要不了几次,那‘无心草之花’便可化归于虚无,待此间事了之后,师姐又作何打算?”将“婆罗寒焰”如同长鲸吸水一般,吞纳入自己的肚腹之中,独孤益缓自开口问道。

“‘东湖秘境’开启在即,我……先回‘梅花山庄’准备一二,届时师弟一同前往就是。”其不假思索的说道,看来,此前她业已考虑过此事。

“秘境中有你所需之物?前番我同佘师姐于‘石桥岛’斩杀的那个化形期蟹妖……”独孤益欲言又止。

“没错,正常情况下那‘东湖秘境’只能够让修为在炼气期的修士,每三年进出一次,可……凡事都有例外,经过多方查证,我终是能够确定该秘境的另外一个入口就在‘石桥岛’。

只要那化形期蟹妖能够出来,咱俩就能进去,我之所以选择“秘境”寻常意义上的开启时间进入其中,是另有打算的。”

一旦提到那“东湖秘境”,阴霁月就目光明亮的说道。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东湖城

及至天辅城步入正规之后,独孤益便将着城中大小事务尽数交与潘师爷做主,自己则是只身来到了东湖郡的垓心之地——东湖城。

同为北颐王府的附庸世家,“铸剑阁文家”在这东湖一郡的地位,便是相当于“坠星谷云家”之于遁甲九城。

作为北颐王府的三公子,独孤益对于东湖郡,尤其是这东湖一城自是不会陌生,轻装简从而来的他,于日暮时分入住了一处同样被唤作是“状元阁”的客栈。

据悉,此间是阴睽派名下的状元阁客栈,于东湖城所开设的一处分店,他之所以会入住此间,大抵是阴霁月提前打过招呼的缘故。

独孤益于客房内,舒服的洗了个热水澡,打理了一下自己的长发,尤其是收割了那丛生的青硬胡茬以后,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许多。

当他盘膝坐在床上运转功法,感受微弱的法力在体内流动时的畅快感觉时,房门处却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一丝不悦之色,在其脸上转瞬而逝,门开处,站定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衰老、沧桑的驼背老妇人。

她老则老矣,精神头儿倒是不错,独孤益识得这是其方才进店时,招呼他的此间客栈的掌柜。

在这个春寒料峭的夜晚,衣衫单薄的老妇人,就这般一脸歉意的站在他的面前,只听她语带沙哑的道:

“方才老身不曾说与道友知道,本店由于规格较小,所以子时以后就不再提供吃食。

兼且此地相却彻夜经营的饭馆也较远,老身怕夜深以后,你渐觉腹中饥荒之时,再也无处找寻饭食,故此前来提醒一二,打扰之处还望海涵。”

闻言,独孤益当即道:“打扰谈不上,让老夫人专程为此事跑上一趟,小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如此,清淡小菜炒两碟,烈酒温上一壶。”

寒夜里吃着温热的特色小菜,喝着滚烫的烈酒,独孤益的心里是暖和的,由此对自己于这段时日,在东湖郡的修行、生活也就俱皆充满了信心。

酒足饭饱之后,他自随身所配饰的乾坤袋内,取出了一张有关于北颐国的山河地势图,从地理位置上来看,自己所在的东湖城,地处北颐国的最东部,与东部川海大陆隔烟波浩渺的“东湖”遥遥相对。

此间虽是隶属铸剑阁管辖,但“六合门”在这东湖一城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据阴霁月所说,不日将要开启的“东湖秘境”,按惯例,这魔道第一大宗的附庸势力,也是要分一杯羹的。

“‘铸剑阁’、‘六合门’甚或是‘阴睽派’,这东湖城的水也是深得很呐……”独孤益在思绪万千之际,已难挡那如潮困意。

风尘仆仆而来,彻夜酣睡消除了他大半的疲劳,尽管有些不情愿,但独孤益还是习惯性的早早就起床了,将玄冰诀在体内缓缓地运行了一个周天后,但觉状态大好的他,此刻正小心的控制着一缕在其掌心摇曳而燃的银灰色火焰。

随着火苗的窜高、伏低,他左近丈许范围虚空的温度骤然降低,连同床头茶杯里刚才还尚有余温的茶水,此刻也变成了悬浮着细碎冰棱的冷水。

状元阁是一栋六层的小楼,据他估计应该有近一百个客房,他住在三层一处东面临湖的小房间里,拉帘幔,推东窗,他贪婪的呼吸着初春寒凉的空气。

看着湖边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那如织的人流,以及远处临湖的开放式园林中早起晨练的人们,独孤益突然有一种想要融入他们,去到湖边走走看看的想法。

他通过做工考究的木质螺旋楼梯自三楼来到了状元阁一楼之后,便信步向着楼梯右手边那一处指定的用餐区域走去。

早饭很固定,虽是简单却有特色,两枚煎的焦黄的东湖鹅蛋,一碗热气蒸腾,香气扑鼻的东湖稻米粥,享受着伙计热情地服务,吃着可口的早饭,独孤益一大早的心情是舒畅的,脸上也露出了浅淡的笑容。

火红的太阳在东方天边散发着明亮而温暖的光芒,他远离人群后,遁歌声来到了东湖边相对谧静的一座八角凉亭之中。

此刻亭中或坐或站者已有七八人,众人的目光或是落在已亮好了身段,歌声婉转的老者身上,或是落在正优雅而座,左手拉弦,半抱胡琴的美少妇的面庞。

琴音悠扬,歌声婉转高亢,亦通乐理的赵影落自是乐在其中,其思绪随歌声而飞,享受着难得的恬静时光。

未几,独孤益身旁两人看似是无意间的低声交谈,却引起了他的兴趣。

但见其中的一个圆脸中年人环顾四周后,咳嗽了一声,道:

“昨夜与贱内本家那个在铸剑阁供职的侄儿对饮之时,他酒过三巡之后,不小心透露出这剑道门阀不日将在东湖郡有大动作,此事极有可能牵扯到故老相传的湖中秘境,当我继续追问时,他已自惊觉,佯装醉酒只是推说不知。”

独孤益继续听了会儿圆脸中年人两位之间的互相吹捧之语,发现再也没有对自己有用的消息以后。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八角凉亭,汇入了东湖畔的人群之中。

上元佳节之后,漫天飞雪的寒冬已经渐渐远去。湖面解冰,垂柳新绿,空气中弥漫着掺杂了青草味儿的泥土的芬芳。

独孤益在湖边凭栏望着那被乍起的微风所吹皱的一湖春水,但见其波光粼粼间倒映着的是隐隐含翠的远山,以及湖边的亭台楼阁。

整个东湖占地面积极为的广阔,比之于北颐国都要大上数倍不止,湖中星罗棋布着不计其数的小岛,分别被汇邦商行以及铸剑阁所占据。

这其中,最负盛名的当属铸剑阁下辖的海星岛,此岛因外形酷似海洋生物——海星而得名,更因机缘巧合之下于数万年前,在此岛之上所出现的传闻之中的东湖秘境入口,而名声大震。

故老相传,修仙界的几大秘境之中,皆是灵材、宝藏丰富,灵草、妖兽众多,这其中更是拥有能够相助修士突破即济期甚至是未济期瓶颈的大机缘。

十数万年之前,阴睽派大长老阴魅就是凭借此东湖秘境之中的大机缘,一举突破未济期瓶颈,更倚仗得自于秘境之地的九天仙兵——冷焰轮回眸,而横扫大半个修仙界,其声势一时无两。

当然,这也使得东湖秘境成了令人向往的所在。

几大秘境之首,此是一众修仙练道之士,于彼时对于该秘境的重新定位。

独孤益望着烟涛微茫的湖面,想着修仙界中对于那数个秘境的一应传闻,整个人渐渐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其不曾发觉的是,那为他温养、培炼在自己泥丸宫神识海中的归妹长剑,那断耸的剑脊之上,竟是倒影出了一只银灰色眼眸,其瞳孔色作淡金,内里闪动着星辰、大海。

“小伙子,东湖郡山河地势图,来一份儿吧。”失神沉思之中的独孤益为一道苍老的声音所唤醒。

看着手持厚厚的一沓羊皮地势图的满面皱纹的干瘦老者,本已拥有此图的他,颇为不忍地道:“大叔,来两份。”

而后,独孤益随拥挤的人潮来到了一座开放式园林之前,其门前的小道旁,眼下已有十数名小贩摆开摊位,正在兜售各类所谓的天材地宝。

他在经过售卖法器、金银饰物、符篆、丹药、功法等一应物事的摊位之时,其目光很快便为角落里的一本残旧图录所吸引。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东湖之行

该图录中记载有一样被唤做是“肆辰巨灵掌”的秘术,甫一看去,其虽是有些老旧、残破,但以独孤益的眼界、见识,只观此封面的材质,便可断定这秘术的不凡。

他在此摊位前,随意的翻看了几本秘术图录后,就发现此间的摊主——一个看上去颇为精干的中年男子,对保密工作做的非常到位,纵是比之于宗门传承堂下的密术轩也不遑多让。

这一众记载有功法、神通、秘术的图录,均为其加持了一种特有的神魂禁制,未经解禁之前,购买者只能参看每本功法的前几页,待付费购买后,才能一览通篇之貌。

当他翻看至“肆辰巨灵掌”时,摊主不失时机的推销道:

“小兄弟,眼光不错啊,刚才你翻阅的几本功法、秘术都属鄙摊的精品,尤其是这本,可千万莫要错过,尽管其残缺不全,十不足一,但在鄙人看来,其大抵是有些来头的。”

他终是以两枚中品灵石的价格购得了此图录。

待摊主解除后面的神魂禁制,他饶有兴趣的浏览起通篇密术时,对方摸索着掌心的两枚灵石,满面堆笑的道:“小兄弟,关于其残缺部分,你或许可以去西城茂源斋碰一下运气。”

购得“肆辰巨灵掌”秘术残本以后,独孤益信步来到了湖畔一座长长的石制拱桥上。

此桥是一座有着七十二洞这般超大跨度的存在,其万千年来默默地横跨在东湖湖面上,连通了东湖城与湖中最近的一座岛屿——泉先岛。

晌午既至,独孤益已经坐在了岛上一家颇具特色的小酒馆里。

午饭时段正是这酒馆一天之中最为忙碌的时间,此刻一楼厅堂里几无虚席,他正闲看窗外风景,等待饭菜上桌时,此间店伙忽而将着一男一女两个客人,引至了其桌前。

对方满脸歉意的道:“眼现鄙店客人甚多,客官可否屈就一下,三人同坐此一桌?”

……

独孤益及至夕阳西下才回转状元阁客栈,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后,他舒服的躺倒在了暖和的小床上。

对于今日的东湖之行,他的总结是:感慨良多,收获颇丰。

感慨良多要从午后说起,他酒足饭饱从石桥岛小酒馆出来后,信步回到了东湖畔。

放眼八角亭、石拱桥、开放式园林、湖边乱石礁、湖畔小巷、湖畔龙舟会……来游玩者皆是眷侣、家人,抑或朋友几人同行。

唯独他形单影只,彼时他在心里颇为感慨的自嘲道:“孤单,就是一个人游东湖。”

颇丰的收获有:在东湖闲逛了一天,除却略有失落外,自己整体的心情是大好的,同时还在兜售功法的小摊上,以两枚中品灵石淘到了珍惜的秘术残卷“肆辰巨灵掌”。

在他看来,此功法或是应该唤做“巳辰巨灵掌”,晌午在泉先岛小酒馆吃饭时,还接到了六合门王俊、欧阳倩二人的邀请,决计于三日后同对方二人一道去往泉先岛后山猎杀泉先妖兽。

据悉,彼处的泉先妖兽其修为大抵在二级后期左右,实力相当于筑基后期的人族修士。

作为修为不甚太高的存在,岛上的泉先妖兽在灵智方面几近于无,战斗时所借重者不过天赋神通、皮糙肉厚耳。

同对敌手法灵活多变,于神通、秘术、符篆、法器、阵法等方面或有涉猎的同阶人族修士对战之时,大抵是很难占到多少便宜的。

他之所以欣然答允六合门二人的邀请,也多半是出于以上的考虑,毕竟独孤益认为自己三人在猎杀二级后期妖兽时,是不会存在什么太大危险的。

再者,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修炼,严重缺乏对敌的实战经验,这对其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以及后期可能要面临的天劫考验是相当不利的。

所以,尽管他不甚缺少灵石,也不想籍着猎取妖兽灵材的方式来换取修炼资源,可还是欣然接受了这次邀请,以期在类似的与妖兽的战斗中来磨砺自己的心智,同时多少也能够积攒点儿对敌经验。

念及至此,他缓缓地运转起了“玄冰诀”,随着功法的运转,独孤益感觉眼下其体内的法力比之于其一早出门时似乎又充盈了那么一些。

其实以他现在的情况,完全可以去坊市或者拍卖行购买大量的筑基期丹药,来巩固、提升自己的修为。

可考虑到筑基伊始,是打好坚实基础的好机会,于是他选择了以吸收、炼化周遭天地间的五行灵气,这种简单、缓慢的方法来一步一个脚印的前行。

同时也是避免了自己以筑基期小修士的身份,花费大把的灵石于坊市中大肆购买丹药而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为自己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至少在这鱼龙混杂的东湖城是如此。

经过一夜的酣睡,精神大好的他,在状元阁客栈一楼吃过早饭后,便动身前往西城而去,以便为堪堪便至的“泉先岛之约”做些准备。

这东湖城,早先他曾来过几次,对西城的茂源斋还是有些印象的。

以汇邦商行的财力,它旗下的商铺自然坐落在一城的繁华之地,此番故地重游,穿过记忆中的街巷,听着熟悉的乡音,对于此间的归属感,他似乎又强烈了那么几分。

茂源斋位于西城的通元街坊市,以独孤益的脚力,花费了小半日的光景才由东湖畔来到这坊市的入口之处。

这是一个占地极广的四合院,诺大的一处院落里,半数以上的商铺门前挑有上书“汇邦商行”四个大字的幌子。

及至茂源斋门前,独孤益临时却又改了主意,在他看来,倘是能够在这处汇邦商行旗下店铺林立的所在,将自己的生意做得有模有样,这本来就是一种成功。

始终以“买卖人”自居的独孤益,自然愿意支持这种成功,而且也不介意设法去复制这种成功的经验。

所在,经过仔细比对之后,他步入了一家被唤做是“云来拍卖行”的百年老店。

这家店铺虽是没有悬挂汇邦商行的招牌,规模却是颇大,而且据他观察,自内里走出的顾客,大多都是脸带笑意,行色匆匆。

这或多或少能够说明,至此的客人大抵不会空手而归,从而也令得独孤益对自己此行或是也能够有所斩获,充满了信心。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云来拍卖行

“云来拍卖行”是一座占地面积极为广阔的六层小楼,甫一进门,独孤益就受到了一名年轻店伙儿热情的招待。

说明来意后,他被引至了二楼的精品区,同着他之前去过的茂源斋天心城分店差相仿佛,这里二楼精品区也根据售卖物品的各异,被划分成了几个不同的区域。

每个区域有三至四人负责物品的分类整理、顾客接待。

此刻,独孤益方一进入法器、灵器区,便有一位伶俐的小丫头笑着迎将了上来,对方在了解了他的需求后,便重点介绍、推荐了几样中阶灵器、低阶符宝。

此后她便乖巧的侍立在一旁,静静地等待他的挑选,这“云来拍卖行”的底蕴从小丫头招呼顾客时的得体、大方,便是可见一般。

这也难怪其能够在店铺林立的通元街占有一席之地。

独孤益所要入手的灵器、符宝的要求很明确:一是威力大,二是其消耗法力要相对较少,三是要经济实惠。

经过再三的比对之后,他选择了一面由绵口蛇的厚重鳞甲为主材,炼制而成的墨色盾牌、一杆正面绘有几团灰色飓风,观其表面的法力波动已堪堪达到了上品灵器的青色令旗。

其实他更加看好的是一枚集攻防于一体的,名唤“庚金镯”的金黄色圆环样手镯。

惯日里可以作为普通饰物佩戴于手腕,在与人斗法之际既可以化为一层淡金色光幕遮挡于施法者身前,助其防御对方的攻击,又可化为丈许大圆环带着无匹的锐金之气直接砸向对方。

这般情形,同他此前购自于茂源斋天心城分店的那枚淡金色手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可是由于该手镯自身的品级已经达到了极品灵器,且罕见的拥有攻防一体的属性,所以在这“云来拍卖行”的售价,对筑基期小修来说,已经高的离谱。

尽管其内里有着份量可观的“庚金”,但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财富,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在“庚金镯”的面前徘徊了半天之后,终是咬牙离开了。

在交割了不菲的灵石,满心欢喜的带着两件灵器离开“云来拍卖行”以后,独孤益心情大好的走在了通元街上,任谁从他满含笑意的俊脸上,都能够看出其定然是收获不错。

当他步入一家符篆店时,“云来拍卖行”二楼一个大房间内,那光影交错的角落里,两道模糊的身影正在低声的交谈着什么。

从其中的只言片语可以判断出此二人讨论的是:筑基期小修花费不菲灵石之事。

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师尊,此人面生的紧,且出手极为阔绰,要不要差人缀行而去,探探他的底细?”

“‘不关己事莫当头’,打开门做生意讲求的是和气生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算了吧。”阴影里一道飘忽的声音缓缓地答道。

看来这为商之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想通的,至少冷家大总管冷烈就颇为推崇此事——但售货物,莫问其它。

那泉先岛上多见二级妖兽,虽攻击力一般,可其倚仗自身厚重的鳞甲所形成的防御,在筑基期修士面前可是颇为强大的。

同着王俊、欧阳倩两人相比,独孤益的修为要低上那么一些,为了在捕杀泉先妖兽之时,自己能够多做点儿贡献,他这才决定在出发前多购买些符篆。

符篆是由修行五行术法的修士,把自己已经掌握的术法神通,以特殊的方式封印于特殊的载体——符纸之上的所得。

手持符篆之人只要将体内的法力以相应法门轻轻的注入符纸之中,便可激发符纸之中被提前封印进入的秘术、神通。

因其对敌之时使用方便,耗用法力相对较少,而被广泛使用,可同样的,使用符篆对敌,在修仙界中也被公认为是一种浪费灵石的行为。

因符篆本身对制符、篆刻要求的严苛,加之制符成功率的低下,是以似这般的一次性消耗物品,其价格一直是居高不下的。

尤其是一些高等级的符篆,简直被炒到了天价,甚至是有价无市,整个下午,独孤益在通元街各店铺边逛边买,终于集齐了自己想要的符篆。

夕阳西下,他这个匆匆赶回状元阁客栈的断肠人,一路不断的思量着:“要不要联系云小婉?怎样联系云小婉?”

这个困扰了他数天的问题,再次让其皱起了眉头。

回到状元阁客栈,在三楼自己的房间内,布设了一个同着外界相隔绝的禁断法阵之后,独孤益连晚饭都顾不上吃,便迫不及待的自随身配饰的乾坤袋内,取出了那杆方自购入的淡青色幡旗。

他之所以购入该一杆幡旗,除却此宝自身的品相之外,究其原因还在于他此前曾为云山师兄炼制过一面“青风幡”,倘是此番再行那火炼之事,是必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手中法诀掐动间,他引导着下丹田气海中的精纯法力,小心的祭炼着该幡旗。

以他眼下这筑基初期的修为,祭炼品级已达到上品的灵器,还是颇为吃力的,所以他采用了小火慢炖的方法。

每当体内的法力几近枯竭时,他就会将一块石子般大小的灵石握在手心,吸收其中淡淡的灵力,以补充至下丹田气海之中。

当玄冰诀在其体内,已然不知运转了几个周天,身旁那黯淡无光的灵石也积了小小的一堆时,一直观察着旗面之上的那几团灰青色飓风的独孤益,猛的将着两口精血喷吐到了旗面之上。

浅青色旗面在华光大放之际,其上所绣刺有的几团灰色飓风登时就熊熊燃烧了起来,至此,也算是完成了对于这一杆幡旗的初步祭炼。

拖着疲惫的身子,带着兴奋的心情,来到一楼准备吃晚饭的独孤益,恰好碰到了在后厨帮着忙前忙后的掌柜——驼背老太太。

见他走了过来,老太太关切的道:“道友,来小店几日了,还算适应吧?坐会儿啊,我让后厨给你加一个特色菜。”

听着对方那亲切的话语,看着她苍老的面庞,独孤益这心里暖暖的,着实受用的很……

第一百五十章 巳辰巨灵掌

东湖畔,一家规模颇大的酒楼中,王俊与欧阳倩二人正在吃着当地名菜——东湖醋鱼。

夹了块细腻嫩滑的鱼肉,年轻的女孩撅着小嘴对王俊不满地道:

“师兄,以我二人之能去猎杀那修为不甚太高的人鱼,想来并不是什么难事,又何必要带上那个姓‘独孤’的小子?难道你没觉得,届时他极有可能会成为我们的负累?”

“师妹,先吃会儿鱼,这可是本地名菜,要不一会儿该凉了,咱边吃边聊。”李清茂用筷子指着瓷盘里的醋鱼对阴明月轻声道。

……

晚饭过后,独孤益回到了三楼自己的房间,叠膝瞑目的盘坐在小床上,堪堪运转起“玄冰诀”来。

自进阶至筑基期以后,他发现自己对这一般水属性顶阶功法的理解,似乎又深了那么一些,其自身法力在该法诀的引动下,于奇经八脉中的运转也变得越发圆融了起来。

通过运转该法诀所吸收、炼化自外间的灵气,产生的水属性法力也变得更为精纯、凝练,这极大的提高了他的施法速度。

据他自己估计,精纯凝练的法力对于该功法后面附录的数般大神通,或许也会有不小的增益效果。

运功一个周天后,精神大好的独孤益自腰间乾坤袋内取出了那本古旧、残破的“肆辰巨灵掌”密术图录。

抚摸着入手温凉、柔软的封面,他美玉也似的一张脸上,闪过了一丝孩子气的笑意。

彼时,这本残旧图录之所以会引起他的注意,多半是因着此封面的材质,自小受姨娘的熏陶,他一早就拥有了一双辨识灵材的火眼金睛。

更何况近来他还得了“太阴仙尊”的情感记忆,在外丹炉火并灵材辨识方面,对方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行家。

有此能为,独孤益自是不难发现,该图录那看去残旧的封面,实则是以灵虫——“九凝寒冰蚕”那最柔软、最珍贵的腹部毛皮所制成。

区区封面尚且珍贵如此,其内里所载有的密术其重要程度也就不言而喻了。

至于是什么原因,让其明珠蒙尘,遗落于街头摊位,在独孤意看来其背后必定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因由,但此事之于眼下的他来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最令其兴奋的是,该“肆辰巨灵掌”密术虽是残缺,但居然与地支十二般变化之一的“五行化土”,内里所提到的一样大神通——“离艮化形术”,有着极深的渊源。

正是因为他此前对这“离艮化形术”颇有涉猎,这才能够断定,彼“巨灵掌”密术或是应该冠以“巳辰”二字,而不是眼下的“肆辰”。

毕竟以十二地支各个的五行属性来看,“巳”属火为“离”,而“辰”则是属土为“艮”。

以他对“离艮化形术”的熟悉,加之对这“肆辰巨灵掌”的反复参悟,他认为后者多半是有人根据地支十二般变化中的大神通所推衍而来。

虽然该密术较之于前者更为简单、通俗,但已经尽得其精髓。

且修习该“巨灵掌”的门槛极低,纵是以他目前的筑基初期修为,亦是可以着手修炼,不似“离艮化形术”般,非还丹期修士而不可尽得其精髓。

复又翻看了一遍“肆辰巨灵掌”秘术图录,独孤益籍着“五行化土”之术,将自己的灵根属性转化为五行之土以后,便手捻法诀,将体内法力遁着图录上所记载的方式缓自运转了起来。

经过无数次的尝试与失败后,在东方既白之时,终于在其背后虚空之中,现出了一道散发着淡淡法力波动的土黄色巨掌虚影。

此巨掌虚影虽是暗淡且又法力波动微弱,但依然掩盖不住其古拙、苍莽的气息,伴随着阵阵龙吟之声,独孤益将这巨掌虚影,向着一面方自为其祭至面前虚空中的墨色盾牌印了上去。

东湖郡,雾合关,六合门。

一个美艳妇人,在经过一通大声的吵嚷之后,此刻正形象全无的扑倒在地,背脊起伏的小声啜泣着,无数名贵的字画、书籍、玉器,以及灵材更是散落了一地。

旁边一个微胖的赤发汉子,此刻正小心的陪坐在不远处,手持漆黑如墨的旱烟袋沉默地抽着旱烟。

……

斜倚着七十二洞石拱桥那粗粝的护栏,迎着吹面不寒的春风,沐浴在暖和的阳光下,看着左近那衣着轻便,往来如梭的人们,此刻的独孤益正恣意的感受着大自然的瑰丽、雄奇。

一个月之前还漫天飞雪,半月之前还春寒料峭,转眼间便是艳阳天了,他对于今日的泉先岛之行充满了期待。

南骞大陆,连沼寨,柴府。

方一进门,还未来得及向柴夫人执礼的大少爷柴磊,便一脸焦急的望向坐在客厅首座的阴鸷老叟。

“母亲大人,阿姐有消息了吗?”这好像才是他最为关心之事。

沉默地摇了摇头,柴夫人像是在安慰柴磊,也像是在安慰自己,但见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望着柴磊沉声道:

“你姐姐这么大的人了,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咱娘俩大可放心,倒是你,也老大不小了,该琢磨个正事做了。呃……等她有了消息,我会着人第一时间通知于你知道,莫再为了此事徒耗许多心力。”

午后的阳光照在这个阴鸷老人的侧脸上,带着几许疲惫,几许落寞。

送走来去匆匆的柴磊之后,这个在暖阳下倚门而立的老人,只有在此刻无人处,在疲惫与落寞中,独自舔舐着内心的伤楚。

这是一个母亲在女儿留书离家后的不舍与担忧,尤其是这个老人在女儿年幼之时,还一人分饰两角的同时扮演了父亲的角色。

……

相比于北颐国的春回大地,极北苦寒之地依旧是万里冰封,漫天飞雪。

一位宝相庄严的年老僧人,正艰难地行走于狂怒的风雪中,翻过一座山头之后,在背风处他紧了紧身上厚厚的僧衣。

冷风如刀,夹杂着鹅毛般的大雪拍打在他的脸庞、身上,皱了下眉,发现路况熟悉如自己,竟也不觉间迷失在了这茫茫雪国之中。

轻自叹息一声,只听他含糊不清地道:“下次该带上落伽做一处前来,也是时候该让他熟悉一下北婆罗寺一脉的使命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泉先岛

话音落处,那宝相庄严的老僧,缓自将着一颗拇指般大小,散发着淡淡寒气的冰蓝色佛珠,祭至了面前虚空之中。

此珠温润如玉,色做冰蓝,材质非金非木,迎风化至满月般大小之后,一道道或坐或卧的罗汉虚影自其中显化而出,令人望之顿生谦卑的寒意。

顷刻间风停了,雪住了,仿似连时间也被这股冰寒的气息所冻结,伴随着阵阵的梵音之声,老和尚左手捻诀的往该冰蓝色的佛珠之中连番打入了数道法诀。

此宝在法诀加持之下,其色由冰蓝渐转眼下的淡金,待柔和的金色光芒充斥了其周遭丈许范围的虚空之后,一道漾生着水波涟漪的空间传送之门,登时便在老僧面前的虚空中缓缓地凝形而出。

……

年轻人总是有很多共同的话题,欧阳倩在消除了对独孤益最初的偏见之后,在王俊与独孤益二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的气氛的感染、带动下,也渐渐地话多了起来。

只见她眉头微蹙,似娇似嗔地对着王俊大声喊道:“师兄,这个憨小子对机关傀儡一道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何必如此大耗心力地为其做此讲解。”

不待王俊答话,她好看的侧脸转而看向了独孤益,盯着后者的眼睛,女孩认真地道:“喂,独孤益是吧?本姑娘对你方才所提及的‘外丹炉火之术’颇感兴趣,可否细细说与我二人知道?

喏,要是答复本姑娘满意了,说不得这‘圣傀图录’就归你了。”

说话间,一本黑色封面的图录,变戏法也似得在她那轻扬的左手之中一闪而逝。

独孤益看了眼五官刚毅分明,眉目清秀,始终面含微笑的王俊,而后对身旁的女子晒然一笑道:“如此,在王师兄并欧阳姑娘面前,小可献丑了。”

于是,独孤益这就讲解起了控火心得,包括得自于太阴仙尊处的“外物炼器术”。

当他说至此处时,对方二人在对视了一眼之后,皆是面露恍然大悟之色,一旦闻道,两人几乎同时提议于道旁就地歇息一二,待梳理、参悟一遍方才所得之后,才重又上路。

独孤益则是趁两人歇息之际,自乾坤袋中取出了早已祭炼完毕的那一杆浅青色幡旗,此旗为他祭至面前虚空之后,等闲就迎风化做了丈许大小。

其上绣刺有的几团灰青色飓风更是如同火焰一般熊熊燃烧了起来。

伴随着几句晦涩咒语的吟唱,他左手如同穿花蝴蝶一般,连番向着那巨大化的幡旗打入了数道法诀。

在法诀的加持下,登时就有一道灰色飓风自迎风展动的幡面上卷动而出,此飓风携裹着冰凉、瑟缩之意,在其面前虚空之中缓缓地旋刮着。

以他眼下这筑基初期的修为,只能勉力自幡旗中唤出该一道飓风,纵如此,在他看来之于此行,大抵也已经足够了。

深吸了口气,他手中法诀连动之下,重又将着该一面幡旗收摄入了自己腰间的乾坤袋中。

王俊二人却是仍旧在闭目参详那外丹炉火之术,丝毫没有要继续赶路的意思。

于是,略做思量,一张兽皮材质的山河地势图便出现在了独孤益的手中。

此图乃是前番为其购自于通元街坊市,在市面上很是常见,其上以整个修仙界所通用的地理标识,详细的勾勒、标识出了东湖城,尤其是泉先岛左近的一应山河地势的情形。

自该地势图上可以看出,泉先岛在东湖一众岛屿中,是相却东湖一城最近的存在,因着此间常有泉先妖兽出没,故此而得名。

他购入该一份地形图录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不知为谁在边角处,所做的大量的极具价值的标识。

在这张标识详尽的地势图上,独孤益早已对泉先岛有了一个初步的认知与了解,该岛的西部靠近七十二洞拱桥,建筑相对密积,道路十分宽阔。

彼处多以酒馆和客栈为主,间或几家售卖修仙材料的商铺,主要是为远道而来的凡俗之人又或是修仙者,提供一个歇脚之处。

此岛的东部则是以乱石、山涧、溪流为主,此间生活着一种,除深海之地极为少见的人鱼妖兽。

或许是因着远离瀚海的缘故,这泉先岛上虽是有着人鱼的存在,但修为在三级妖兽以上者,却是如同凤毛麟角一般的难寻,难找。

因着这个族群的修为境界不甚太高,所以等闲不会引起高阶修士的重视。

早先也有一众附庸风雅之人,为传说中的人鱼一族女子的倾城美貌,专程赶至此间,可事与愿违之下,此岛也就越发变得“门前冷落鞍马稀”了。

这泉先一岛上的人鱼,模样俱皆生得粗鄙、丑陋之事,几乎也就遍传了整个东湖郡。

少了美色的加持,此间的人鱼部族对于一众修仙炼道之人的吸引力,或许还比不上寻常的二、三级妖兽,毕竟这低阶人鱼身上的可取之材却也太少了一些。

不曾怀璧其罪,又性喜群居的这一个人鱼部族,也终是在此湖中小岛繁衍生息了起来。

川海大陆,无尽海域,碧波宫,海皇殿。

海族之主于清妍正与一袭玄衣,身形干瘦的大司祭——玄寂,在议事厅中低声交谈着什么。

但见玄寂眉头紧皱地道:

“泉先岛之行,也不是如同想象的那般顺利,经过巡海卫多方面哨探,发现生活在东湖之中尤其是石桥岛附近的人鱼数量也并不是太多,承继了唤海者一族天赋神通的存在,更是一个也无。”

……

泉先岛东部,在山间碎石堆的掩蔽下,于澄澈、潺潺的溪流中,五条人身鱼尾的泉先妖兽,正懒洋洋地趴伏在溪底的大石上,贪婪得享受着春日午后的阳光。

阳光很活泼,投射在浅缓的溪流上,倒映出七色的光,投射在此一众人鱼那细密的鳞甲之上,散发出苍莽、厚重的气息。

猎杀不绝,这向来都是独孤益外出渔猎的基本原则,当然,这个好的习惯也潜移默化的影响了王俊二人。

按着三人既定的分工,独孤益率先祭出了那一杆浅青色的幡旗,小巧的令旗在迎风涨至丈许大小之后,在其手中法诀的加持下,一团灰色飓风,堪堪自迎风展动的幡面之上呼啸而出。

待一众人鱼有所反应时,冷冽的飓风已携裹着碎石、冰屑以雷霆之势席卷而来。

中间那个身量最为高大的人鱼首当其冲,在其方自张口喷吐出一道水箭之后,便为飓风卷向了半空,其空有一身的蛮力与水属性神通,却只能被囚困于飓风之中饱受那风刃与冰寒之苦。

第一百五十二章 渔猎

其余五个人鱼,在彼一道灰色飓风的殃及之下,亦是承受了碎石与冰屑的伤害。

飓风霜寒,将左近的涧水冻结为了层层簇簇的细碎冰凌,那五个人鱼各施手段来抵御这倏忽而至的刺骨寒意之时,王俊也终是出手了。

将着一面青铜古盾护持于身前,他仗着手中长戟向着那为刺骨霜寒所扰,行动已自迟缓的鱼人群落闪身而去。

身形飘忽如他,于手起戟落之际,每每都会在泉先妖兽那细密的鳞甲上,留下道道深浅不一的伤痕。

饶是如此,游斗于五个人鱼之间的王俊,此刻也是守多攻少,渐感压力。

以身法见长,尤善近身作战的他,在堪堪躲过数条鱼尾的大力抽甩之后,又籍着护持于身前的那一面古盾,硬接了自不远处喷射而来的两道水箭。

“师兄,我来助你。”娇叱声中,于一旁观战良久的欧阳倩,终是加入了战团。

她手持一柄色做银灰的开山巨斧,直取一个站在相对远处,正伺机向着王俊喷吐水箭的人鱼当头砍去。

斧影漫天,在她纤白玉手轻拢慢捻间,专挑对方头颈、肚腹等少有鳞甲覆盖处招呼,于对敌之际这般举重若轻的模样,也当得“老练”二字。

独孤益则是以筑基初期的神识之力,专注于掌控那道灰色飓风,等闲不会让那个为其卷至半空的人鱼,摆脱自己的掌控。

随着欧阳倩的加入,此刻变为以一敌四的王俊,在闪转腾挪间也算是有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口中咒文低颂间,他祭出了手中长戟,却是将着那悬于自己面前虚空中的青铜巨盾收摄了回来。

龙吟阵阵,那迎风便涨的长戟在其手中法诀的加持下,堪堪化为了一条丈许之巨的赤色蛟龙,向着左近的数个人鱼摆尾而去。

于欧阳倩对敌的那一头巨龟,在躲过她如同是疾风骤雨般的一轮斧影劈砍之后,方要伺机喷吐水箭,却发觉后心处一凉,彼处的细密鳞甲已然为一杆儿臂般粗细的骨矛所洞穿而过。

骨矛的另外一端,却是被执定在了一具枯骨傀儡的手中。

旁观者清,对于那倏忽而现枯骨傀儡,独孤益却是看的真切,它分明是为欧阳倩轻启朱唇,自舌底所绽出的一团灰白雾气所凝形而成。

“红颜枯骨功……”心中一惊,独孤益不由得对此女产生了几分忌惮之意。

王俊二人的手段既多,配合又默契,在独孤益牵制了一众人鱼里,那个看上去最为强壮的存在之际,少时就结束了这几乎是一面倒的战斗。

瓜分战斗所得时,对方二人倒也仗义,直接同着独孤益平分了眼前的战利品,尽管他一直在强调自己在方才的一战中出力无多,尽管连他自己都觉得受之有愧。

看着襟怀坦荡的二人,一般久违的暖意自赵影落的胸膛里迸发而出。

有一种友情,其淡如水,却又弥足珍贵。

有了第一次磨合后,在欧阳倩的建议之下,三人的具体分工重又被进行了一次调整。

基于独孤益的神识之力颇为不弱,且为其所操控的那缕银灰色火焰,似是有低温减速的效果,是以,她安排其籍此对人鱼群落进行出其不意的灼烧。

待温度极低的冷火,令得溪流内的一众人鱼的行动变得迟缓之际,王俊再籍着那面青铜古盾的掩护,抵挡下鱼人群落在盛怒之下所发动的第一轮攻势。

而她自己,则是在那具枯骨傀儡的配合之下,将对方各个击破。

至于独孤益,战斗之中则只是需要站在远处,以不弱的神识之力,操控那温度极低的银灰色冷火,逐个对破冰而出的巨龟进行灼烧、减速。

于是在下一处有着四个人鱼妖兽聚集的浅溪之中,一时间浅缓流动地溪水化做了厚实的坚冰,在开山斧与巨盾的狂攻之下,冰屑四散而飞,扬洒在三人年轻的脸庞之上。

……

西部荒蛮大陆,荒原之地,冥漠城,灵柩宫,万魂殿。

身量魁峨,面容憔悴的粗狂汉子阴震,此刻正一脸愁容的抽着旱烟袋,在幽闭、阴森的大殿之中,在长时间吞吐的烟雾里,阴睽派之主阴震的表情随旱烟的明灭在不停的变化着。

少时,大殿幽长的回廊里传来了一阵急促却沉闷的脚步声。

“你受伤了,且不轻。”阴震低沉中带了上位者惯有威严的话语,回荡在这冰冷的大殿里。

“托师兄的福,属下在观澜城一战中,侥幸逃得性命,眼下已无大碍。”来人身披黑色斗篷,将着大半身形隐没在大殿那幽暗的角落里,语气恭敬的答道。

“东湖秘境开启在即,带上万鬼幡,相助吾儿一并完成那先祖未竟之事。”破风之声渐起,阴震于袍袖拂动之下,将着一杆小巧的幡旗,抛向了黑暗中那正神色恭敬、垂手而立之人。

……

东湖畔,独孤益于状元阁客栈三楼自己的房间内,正小心的控制着冰寒的银灰色火焰,炼化着炉鼎内的一张鳞甲密布,皱皱巴巴的鱼皮。

随着火焰在鼎下汹汹燃烧,室内的空气越发变得清冷起来,以至于他的眉梢、鬓角也是挂满了细碎的冰棱。

正沉浸在“火炼之事”中的独孤益,丝毫不曾注意的是,一抹湛蓝色的光华,自炉鼎下那升腾、翻涌着的银灰色火焰之中一闪而逝。

似隙中驹、石上火、梦里身。

受独孤益的邀请,亦是住进了这状元阁客栈的王俊二人,在这初春的深夜里,此刻正睡意全无的低声交谈着什么。

但见王俊故作严肃的道:“你之前还对独孤益一肚子的意见,可眼下,却是张口‘那小子’,闭口‘那呆子’,我说欧阳姑娘,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了?”

他强忍着笑,望向欧阳倩的双眼之中写满了促狭之意。

轻哼了一声,作势要打人的女子娇嗔道:

“本姑娘会对他有意思?俊哥,难不成你竟是忘了,我俩缘何会出现在此地吗?再者说了,此事,果真能够拿来开玩笑吗?纵使惊才绝艳如你,比之于那小子也确有不足之处,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此刻王俊的心中便是如同遭遇了雷击一般,以至于欧阳倩后面的话,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他能做的只是勉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免让她看出什么端倪。

饶是如此,他的脑海之中已是空白一片,只回荡着一句话:

“纵使惊才绝艳如你,比之于那小子也确有不足之处,可……”

看来有些话自己说可以,倘是从自己所在意之人口中道出,其结果却是有天渊之别,王俊于浑浑噩噩之际,连同欧阳倩何时离开了此间,都不曾注意。

第一百五十三章 福在眼前

仍旧无甚困意的欧阳倩,回到自己的房间随意披了件外衣后,便即沿着客栈内的螺旋楼梯,信步来到了一楼那临湖的后院中。

甫一入得此院,一股混杂着泥土气息的花草芳香,便是为入夜微凉的湖畔微风送将了过来,吹面不寒,沁人心脾,她贪婪的深吸了几口,心中是说不出的惬意与舒爽。

“欧阳师姐,好雅兴,这般晚了还不睡觉?”

大好心情为别人所破坏,任谁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刚要发作的欧阳倩,赫然发现破坏其好心情的讨厌鬼竟斜依在一棵高大的桂花树下。

面如美玉、眼映桃花,却不是独孤益又会是谁?

强忍着怒气,她走到桂花树下,走近他的身旁。

猝不及防,出腿如风的将其踹倒在树下,至此欧阳倩才笑靥如花,声音甜腻地道:“叫你大半夜不睡觉,叫你破坏本姑娘的好心情。”

看着坐在树下被自己踹了两脚,做痛苦状,既不躲闪,也不吭声的俊俏少年,欧阳倩顿时心情好转。

整了整衣衫与他并肩坐在一处,泥土的芬芳夹杂着女子身上的清香,让身处其中的独孤益如饮甘醇、琼浆,一时迷醉,不愿醒来。

看着对方这般失神的模样,她“噗嗤”一声,掩口轻笑起来。

用膝盖碰了碰身边的少年,女子声音甜腻的道:“喂,问你呢,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干什么?喏,这个是给你的。”

不待独孤益回答,她反手将一块青绿色的玉佩递将了过来。

一缕苍翠之色如水似雾般在其上缓缓流动着,于清冷的月色中,散发着淡淡、柔美的光,入手处,更是有一般似有还无的和暖之意,沁润着他的心房。

以独孤益的眼光、见识,自然知道该玉佩定不会是什么等闲之物。

刚要开口推辞,但听身旁女子幽幽地道:

“第一次送别人东西,也不知他能不能接受?那个笨蛋明明只有筑基初期的修为,却要勉强催持品级达到了上品的灵器。这要是与人斗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此玉佩唤做‘福在眼前’,虽然只是下品的灵器,但胜在攻防一体,传言倘若能发现其中的奥秘,持有者或许会获益无穷。”

听着身旁女子的低声软语,望着夜风夹杂着她的长发所吹过的侧脸,有那么一瞬间,独孤益自她身上,仿似看到了‘云小婉’的影子。

那个素雅、恬淡的女子,将着‘金刚幡’交与自己手上时,似乎也有类似的一般说词。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他着实有着几分手足无措之感。

……

阳光透过窗外那繁茂的花树枝干,将斑驳的光影投射到临窗而坐的青年,那一张好看的侧脸之上,给人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

或许夜里欧阳倩的那一般说词,却是无心之举,可极为在意此事的王俊,却始终过不了自己心理上的那一关。

“那不成,我当真不如独孤益那小子吗?”眼神忧郁,剑眉微蹙,陷入了苦痛沉思中的王俊,却是给人一般“我见尤怜”之感。

……

客栈一楼后厨中,言笑嫣嫣,没心没肺的欧阳倩,此时正同着后厨众人相谈甚欢。

聪明伶俐,明媚可人的女子,只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便跟此间的掌柜——驼背老太太,攀上了交情。

在老夫人的首肯下,他竟是堂而皇之的在后厨做起了主厨,其得体、风趣、幽默的谈吐,在潜移默化中也感染了厨房众人,给大家带来了不少欢乐。

经过昨日泉先岛猎杀人鱼之行,独孤益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实战能力的不足,或许欧阳倩将其称之为“筑基期小修”的该一般说词,不仅仅是调侃与挖苦,而是实实在在的摆在他面前的事情。

本以为那面耗费法力相对较少的青色幡旗,可以让自己在泉先岛渔猎之中有所作为,谁知道实战却是同着预想有较大的出入。

自己这筑基初期的微薄法力,在催持此幡旗同着人鱼的战斗进入相持阶段后,其后续法力登时便会生出明显的不继之感。

更加别提其还要再抽出部分法力,去激发符篆或祭出其它法器对敌。

微薄的法力,上品的灵器,造成了独孤益对敌时攻击手段单一,后续法力不继,以及自保能力差的局面。

旁观者清,于昨晚后花园的交谈中,欧阳倩将以上几点逐一分析给他听,同时又对其近期的修炼方向,提出了很中肯的意见。

想到欧阳倩,他当即无奈的苦笑了起来,这个极有可能掌握了“红颜枯骨功”的女子,在短短的几天内,给其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令他所诧异的是柔情似水,同着奔放如火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居然能够完美的糅杂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有那么一刻,独孤益仿佛自手心里那光波流转的青绿色玉佩之中,看到了那个美丽女子的身影。

片刻的晃神之后,他再次摊开手掌心,仔细的端详起了这块被唤作是“福在眼前”的椭圆形青翠玉佩来。

苍翠欲滴,温润似凝脂,水波流转的壁面上倒映着他的盛世美颜,一股似有若无的暖意,也是自其掌心沿着手臂遍传了他的全身。

玄冰诀在体内缓缓地运转,那般熟悉的冰凉感觉,也仿佛因为掌心的温暖,而变得浅淡了几分。

他试着将少许冰寒法力注入此寸许大小的玉佩之中,一个一人高许散发着淡淡暖意的椭圆形防御性护盾,登时将其笼罩在了其中。

该护盾表面不再是常见的平滑状态,而是表现出刺猬一样的芒刺状,其上更是有无数细小的浅青色火焰在升腾、翻涌着。

随着法力的持续注入,玉佩之上亮起了苍翠的青芒,华彩流转间,一段段古老、苍莽的蝇头篆字登时浮现在了该玉佩的壁面之上。

“通宝诀第一层‘火凰术’、‘火墙术’……”如痴如醉的研读完通篇文字之后,独孤益有些兴奋的说道。

经过反复参研,他以为即使依仗“福在眼前”玉佩对火焰特有的加持效果,自己这“筑基期小修士”眼下也只能着手修习,于对敌之时灵活多变,同时又对法力要求不甚太高的“火凰之术”。

至于那破坏力强、攻防一体,对敌之时需要耗费大量法力的“火墙术”,或许只能徐徐图之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戈洛山脉

打定主意后,独孤益遁着“火凰术”所载,小心的运转起了“玄冰诀”第二层功法。

冰寒的法力在“地炎铁寒焰”的加持下,在其体内各处经脉中如同是烟霞般缓自流动着。

当法力在“火凰之术”的引导下,流经其之前未曾到过的经脉时,舒爽中伴着痛楚,独孤益的脸色一时数变,汗水也挞湿了他的衣衫。

此密术表面上看来是简单的通过消耗修士自身的法力,引动通宝法诀,从而激发“福在眼前”玉佩中所纳藏有的火灵之力,来幻化火焰凤凰为自己作战,但个中艰辛却是只有独孤益自己知道。

虽有灵器“福在眼前”玉佩相助,但此术也不是初涉法力化形之道的雾化期修士所能够轻易掌握的,纵使他已经有了籍“巳辰巨灵掌”将体内法力凝成土黄色巨掌,这般成功的经验在前。

可他也是在经历了无数次失败,花费了整整两天时间后,才算是初步掌握了这“火凰术”。

眼下,在他面前的虚空里,正盘旋着一头丈许之巨,神俊异常的苍青色火鸟。

奇怪的是,此大鸟虽为火焰精华,周身却散发着彻骨的冰寒之意,其翎羽之上所腾燃有的银灰、浅青两色寒焰,似是要把这附近的虚空都一并冻结一般。

而独孤益则是置身在芒刺状的火焰护盾内,饶有兴致地端详着该一头巨大的火焰鸾鸟,疲惫中带了兴奋之色。

东湖郡,雾合关,六合门。

“有人炼化了青鸾之眸,夫君你多年的隐疾有救了。”那个美艳妇人,语带颤抖地冲着其身旁的赤发汉子说道。

她一双好看的凤目中隐含雾气,那紧握住对方宽大手掌的纤白玉手,因着用力过度,指节处依稀泛起了青白之色。

侧过脸,赤发大汉满含歉意的望着身侧这个明媚、美艳的女子。

千百年来,纵是岁月轮转,却不曾在她脸上留下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痕迹。

他用一贯低沉、沙哑的声音对着身边人道:“如果没有你,就没我‘赤存’的今日,这些年我耽误了六合门,耽误了俊儿,更耽误了你。”

说话间,他脸上的歉意更浓,被妇人握住的左手更是轻自颤抖了起来。

东湖城,东湖畔,状元阁客栈。

于四楼欧阳倩所租住的客房中,独孤益、王俊二人正举杯对酌着,欧阳倩却是于下首处作陪,不停地督促两人多吃菜。

四菜两汤,都是她在一楼后厨亲自烹制,说实话,其厨艺确实不错,在后厨帮忙的短短几日,便得到了厨房几人并店里客人的认可。

此时,她正夹着一块煎炸成金黄色的鱼块,往独孤益面前那精巧的小碟里放去。

见状,王俊苦笑道:“我师妹疼你,多吃点,莫枉费了人家的一番心意”

“心意”二字,被他咬得格外重,说话间,他颇有深意的看向了身旁的独孤益。

有关于“银鳞鱼”的说法,此前在筵席上独孤益曾听云小婉提到过一次,此刻一旦见了王俊的这般情形,他哪里还能听不出这言外之意,弦外之音?

于是,复又同着王俊对饮了几杯以后,独孤益便推说不胜酒力,踉踉跄跄的离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修仙者出身于凡俗之人,世俗界的芸芸众生里,有仙缘者万不足一。

凡俗之人通过修习几篇世间广为流传的仙法(修仙界最为基础的“引气入体”法门)后,倘是能够初步沟通天地灵气,并成功地引气入体,那么其仙缘或是能够就此开始。

这极为少数的一类存在,也被称之为有“灵根”之人。

而独孤益所拥有的,是连同一众大能之士都梦寐以求的单一属性灵根,这般属性的灵根在修仙界中被冠以“极品”之名,拥有这般灵根在身,于修仙炼道之时等闲都会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可纵是有极品灵根在身,他还是籍着“地支十二般变化”中的“五行化土”之术,将自己的灵根属性转化为了水、土、金三属性中品灵根,所为者当然是那水属性顶阶功法——玄冰诀。

毕竟,他对于此功法并附录于其后的遁甲奇门之术,眼下可是颇为推崇的。

……

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木窗,溅落在倚窗而立之人的发梢、脸庞,望着自天际扬洒而下的,那如牛毛、似花针的细雨,看着雨落湖面后所荡起的层层涟漪,独孤益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王俊二人的离去,让他自以为已经坚定的修道之心,再次动摇了几分,纵是知道“大道”最终是无情,但此刻却也是免不了要心情寂寥的伤叹一番离愁别绪。

……

北颐国与西部荒蛮大陆的交界处,是修仙界有名的戈洛山脉。

该山脉纵贯南北,在北颐国与荒蛮大陆之间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天然屏障,其将着荒原之地特有的湿热空气、狂暴风沙尽数阻断的同时,也使得两个大陆之间在互通有无之际,变得十分的艰难。

戈洛山脉莽荡幽深,植被繁茂,在人迹罕至处更是成为了妖兽的天堂。

大量的妖兽聚集地,虽是不乏至此猎取灵材的修仙炼道之人,但九死一生的狩猎过程、少的可怜的灵材收益,却令得热衷于此的一众探险者,变得越发稀少了起来。

人迹罕至的戈洛山脉深处,此刻正进行着三处生死搏杀。

一个眉目清秀,高大魁梧的青年,正手持青铜古盾,在一条赤色蛟龙的配合下,与一头狂暴的棕色巨熊战在了一处,一旁为其加油鼓劲儿的是欧阳倩那个好看的女子。

从该棕熊身上的法力波动来看,其一身修为赧然已经达到了二级妖兽的顶峰之境,之于人类修士,这可是相当于修为在筑基后期大圆满的存在。

而与之对敌的青年,却是筑基中期的修为,观其那刚毅分明的五官、眉目清秀的脸庞,却不是独孤益的好友王俊,还会是谁?

其在自爆了几件中品灵器以后,这才堪堪挡住了巨熊的第一轮攻击。

灵器的自爆虽是给此獠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但同时也激起了它的凶性,令其变得嗜血狂暴了起来。

在一阵仰天咆哮过后,巨熊那本就壮硕的身躯,似乎变大了那么一圈,与其近身缠斗的赤鳞蛟龙,在猝不及防下,被它一爪拍倒在地。

“对付此獠,要是有独孤益在一旁减速、控制就好了。”不知为何,在这生死攸关之际,王俊竟是生出了这般念头。

甩了甩头,以驱离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之后,他自乾坤袋里珍而重之的取出了一张散发着淡淡法力波动的小巧符篆。

其上绘有一只展翼而翔,栩栩如生的白羽小鸟。

随着其体内所余法力的疯狂涌入,伴着阵阵清脆的鸟鸣之声,此符篆在其手心里化作了一团汹汹而燃的烈焰。

“去。”该一团烈焰,一旦为王俊甩向那头正自嗜血而狂的棕色巨熊,登时便在迎风狂涨之际幻化为一只丈许大小的白羽妖禽。

此妖禽盘旋于棕色巨熊的上方虚空,专伺以铜浇铁铸一般的鸟喙、利爪,对其进行来去如风的袭扰。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上古玉符

王俊此举,着实令得彼巨熊妖兽有些不胜其烦的意思。

硬接了他的一记火球术之后,那巨熊又为盘旋于其头顶的白羽妖禽,籍一对巨大翅翼掀翻在地。

吃痛之下,口中咆哮连连的该熊妖,方要爬将起来,冷不防自己已经陷入了泥淖中,着脚处绵软无力,却是王俊在间不容发之际燃起了一张“泥沼术”符篆。

于泥淖中越陷越深的巨熊,终于在失去自由以后,毙于白色妖禽的利爪之下。

自巨熊的天灵盖中激射而出,方要遁走的一团土黄色光雾,为王俊驾轻就熟的以一样细颈鼓肚的小瓶法器,堪堪摄将了过去。

彼时的那一团土黄色光雾,一旦为那自瓶口处所涌动而出的乳白色光霞卷入其中,还进行了一番拼命的挣扎,奈何其结果只能是徒劳的。

看着瓶中愤怒咆哮的迷你小熊,李清茂对着欧阳倩苦笑道:“有了它,也不枉我大耗心神的祭出此一张封印有‘赤喙雕’精魄的上古玉符。”

及至那白羽妖禽复又化为符篆一张,为王俊贴身收好之后,手提青铜古盾的他,同身旁的女子联袂向着不远处的一座隐秘洞府走去。

在洞口布置了一个简单的幻阵,使其在外人看来跟普通山体大致无二以后,其二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围坐在了洞口左近的传送法阵旁。

眼下回想起方才的一战,王俊倒是有几分后怕不已的意思。

当其二人发现传送法阵所在的洞府,为那棕熊妖兽所占据以后,或许应该将其调离此地,或许应该诱其进入提前布设好的法阵或困、或杀……

又或是第一时间借助赤喙雕封灵符来与之对敌,而不应该似方才那般,经过一番拼斗,发现自己力有不逮时,才去手忙脚乱的想办法。

好在方才的打斗,不曾引来附近的厉害妖兽,那棕熊妖兽也不曾来得及施展什么本命神通,否则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或许,对于欧阳师妹前番的那番说词,我还是耿耿于怀吧,此番铤而走险,或许只是想要在其面前证明自己,也未可知,至于独孤益那小子,又有哪里比我强了?”

举袖揩了揩额角的冷汗,王俊在心里暗自嘀咕道。

……

戈洛山脉深处的一挂瀑布旁,纵水流撞击所发出的低沉轰鸣声,也不能掩盖以林瓶儿为首的一众合欢宗女修,对一群人鱼妖兽的屠戮。

虽然为首人鱼的修为已经达到了罕见的七级中期,可在一众女修的全力搏杀下,终也是败下了阵来。

……

另外一处陡峻的山涧边,青霜剑——文凤舞正激斗着一头修为已经达到了八级后期顶峰的化形期大妖。

此獠在现出本体后是一头通体雪白,展翼有两丈许大小的凤尾雕。

该一只已然激发过荒古大妖血脉的妖禽,纵是修为、神通俱皆不弱,眼下却为文凤舞迫出了原形,可见青霜剑果是名下无虚。

东湖城,东湖畔,状元阁客栈。

于三层独孤益所租住的该一处客房中,此刻他正手捧一册残旧的书卷在仔细的参研着,卷首处以荒古小篆所书有的“化土诀残卷”几个字,入眼处依稀给人一般物我偕忘,道法自然之感。

自从于白依依处得了这残卷以后,在闲暇之余,他总爱翻看上一二,毕竟“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的道理,始终是为他所推崇的。

等待,从某些方面来说,总是漫长的,久等阴霁月不来,独孤益在外出闲逛时,听到最多的就是有关于东湖会的消息。

关于此一般盛会,于东湖畔摆摊售卖符篆的一个摊主,为其讲解的最为详尽。

据悉,数万年前这东湖畔原为东湖一城大多数灵材的集散地,彼时此间可谓是商铺林立、摊位众多,可一旦铸剑阁文家接手此地以后,此间却是被打造成了供世人附庸风雅,吟风弄月的所在。

至于那林立的商铺,则是在汇邦商行的鼎力相助之下,为文家斥巨资迁至了西城“通元街坊市”。

一应商铺、摊位被迁走以后,每年农历四月中旬的这十天,这东湖畔便成为了东湖郡本地三个修真门派招收外门弟子的日子。

在此期间,不仅三大门阀于此大张旗鼓的招收门人、弟子,更会吸引无数的散修,以及成名已久的前辈高人前来观礼。

人一多就会带来商机,开始还仅是限于部分修士之间小规模的交易,到最后渐渐演变成了每年一度的东湖会。

在这集会上,各种法器、丹药、符篆、灵材……可谓是应有尽有,数万年来经常会传出有人侥幸于此间淘换到天材地宝的消息。

于东湖畔闲逛之际,他本来是想在此间的零星摊位上,购入两张对筑基期修士的修为提升有所裨益的丹方。

可一旦确定了东湖会举办在即的消息后,他却是改了主意,觉得有必要再去到“云来拍卖行”购入几样中品法器。

阴霁月虽是不曾提到东湖会之事,但她此前曾经透漏过,包括“铸剑阁”在内的东湖郡三大门阀于东湖畔广收门徒之际,也就是“东湖秘境”外围之地的开启之时。

眼下四月中旬将至,一早就回到极北苦寒之地梅花山庄做准备的阴霁月,看来朝夕便会赶至此间,至于自己嘛,也是时候入手一些炼气期修士能够用到的物事了。

据悉,那“秘境”也好,其外围之地也罢,万千年来因着始终不得其门而入,是故籍蛮力破开那一处周期性进入衰弱期的空间裂隙时,被允许进入其中的修仙炼道之人的修为,却是不能超过炼气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或许也算的上是炼气期修士的一样特权吧。

按着阴霁月的意思,此番她多半是想混在这一众炼气期修士中,以期进入那名声在外的“东湖秘境”。

自己要随她一道前往,届时两人势必会设法将一身修为压制在炼气期之境,而练气期修士之间的斗法,多半比拼的是法力强弱、法器多寡与好坏、对五行术法的掌握情况、或是对于符篆、阵法的应用。

所以为求自保,独孤益这才有了在进入秘境之前,再次去到西城的“云来拍卖行”走走看看的想法。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云来拍卖会(上)

再次来到通元街的“云来拍卖行”,独孤益所感受到的依然是热情和周到服务。

在被提醒此间少时将会举行一个重要的拍卖会,而且只要是老主顾,又或着当日在店铺中花费满一千块下品灵石的顾客,都有资格参加以后,他毫不犹豫的出手购买起了自己所需之物。

独孤益于“云来拍卖行”置办自己所需之物时,东湖畔状元阁一楼那临湖的后院里住进了两个年轻的僧人。

从二人的装束打扮来看,约莫是来自于佛门正宗的婆罗寺,至于是北婆罗寺,还是南婆罗寺,却又不得而知了。

……

拍卖大厅在诺大的一个“云来拍卖行”的四楼,独孤益随一个姿容俏丽的侍女进入此间之后,便寻了处人少的角落,坐了下来。

他小心的感知了一下周遭的情形之后,便即发现有几般颇为不弱的、似有还无的神识之力,正来回梭巡于整个拍卖大厅之中。

此举自然是为了保证拍卖会的顺利进行,而由拍卖行做出的刻意安排。

毕竟再也没有什么人,敢于在高阶修士的眼皮底下行那扰乱拍卖之事,更遑论是干出什么当面杀人夺宝的勾当。

该拍卖大厅呈盆地状,拍卖台位于中间盆底处,而四周的竞拍席则是沿着盆壁呈阶梯状拾级而上,最高层按地支方位设了十二个小巧的房间,显然是为尊贵的宾客所准备。

环顾四周,他发现有半数以上的修士或是戴着斗笠、或是斗篷加身、或是以秘术改换了容貌······等等不一而足。

显然这些人是不愿以真实面目示人的,以免在将着拍得之物带离此间时,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及至独孤益周围的座位陆续挤满了人之后,一男两女三个拍卖师来到了盆底中间的拍卖台处。

男子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气宇轩昂、丰神俊朗,可一旦其开口说话,纵使与他不相识之人,也能够听出,这是个急脾气。

只听他直抒胸臆道:“欢迎各位新老朋友捧场,话不多说,咱先看第一件拍品。”

其话音未落,自盆壁一侧的小门里,一个身材苗条的少女,轻托着一个黄色锦盒向其娉婷而来,接过锦盒,于盒盖微启间他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便挥手示意少女先行退下。

但听他朗声道:“五百年分的七星草两株,货卖与识家,对于此草的功效在下就不再赘述了,似此年份长久的灵草,可是有价无市的存在,起拍底价四百块上品灵石,五十上品灵石一加价。”

言罢,俊朗男子顺手打开了黄色锦盒的盖子,被两团氤氲雾气笼罩于其中的呈北斗七星状的淡紫色小草,依稀呈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竞拍席上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有人出了六百块上品灵石的高阶,经过几番竟价后,该两株七星草最终被一个看上去衰老以极的化晶期老妪,以一千二百块上品灵石的高价拍得。

此老妪在交割完灵石拿到七星草后,对后续的拍卖似乎也就失去了兴趣,便直接在此间侍者的引导下,急匆匆的离开了拍卖场。

“啵”的一声,男子左手边的年轻女子,拔却了其手中所托的那一个翠绿色小瓶的木塞,一阵浓郁的药香登时便弥漫开来。

随即女子用犹如黄莺出谷般清脆婉转的声音说道:“火属性筑基丹一瓶,凡总有九颗之多,实是突破筑基期瓶颈的圣药,起拍价五块上品灵石或等同价值的灵材、宝物。”

“十五块上品灵石。”仿佛怕有别人跟自己竞价,盆壁最高处房门上以古篆字书有“卯”字的小房间里,一个洪亮的声音喊道。

“二十块上品灵石,再加价你们拿走。”盆壁最高处房门上以古篆字书有“巳”字的小房间里,一道苍老的声音针锋相对道。

至于九颗筑基丹能够卖到如此高的价格,独孤益对此一点儿都不奇怪。

一如那年轻女子方才所说,这筑基丹确是迄今为止,炼气期修士在尝试突破筑基瓶颈时,所常自服用的寥寥几种丹药之一,至于需要服用的数量,则是因着各人的资质而异。

在此少有的几样丹药中,筑基丹算的上是性价比最为突出的存在。

饶是如此,其得来也殊为不易,毕竟炼制此丹药的几味珍稀主材,并不能够大面积种植,少有的几处产地,又大都是掌握在一众大的宗门和世家的手中。

是以,这一般灵丹妙药之于一些小的世家、宗门又或是无依无靠的散修来说,可谓是一丹难求。

站在男子右手边的艳美妇人,见自己前面的两件拍品均以高价成交后,便向着众人环施一礼后,妩媚的道:“妾身手里有两张符篆,却是不知能否入得了各位贵客的法眼。”

说话间,其右手皓腕之上所配饰的墨绿色乾坤镯在一阵光华闪动后,一个小巧的朱红色木盒,为她轻托在了手中。

“啪嗒”一声,盒盖轻启处,一张色做银灰的符篆,为她顺势祭在了面前虚空中。

隐现于其上的是一道赤红色圆环虚影,在该符篆那银灰色背景的衬托之下,此圆环虚影红得分外耀目,分外绚烂。

“符宝”,竞拍席上不知是谁失声喊了一嗓子。

随即,整个拍卖大厅顿时热闹了起来,一时之间大家都在谈论着此宝。

见此,主持此宝拍卖的那个艳美妇人,却是并没有要打断大家的意思,似是眼下的情形俱皆在她的掌控之中,其反倒是特别享受这种状态。

“此宝无底价,现在开始竞拍,价高者得。”热闹了好一阵的拍卖现场,因着美妇此一句甜腻的话语,再度安静了下来。

“一百块上品灵石。”盆壁最高处房门上以古篆字书有“巳”字的小房间里,那个方才拍走了九颗筑基丹的老者,再次出声道。

以一百万下品灵石的高价,来竞拍此一样实际意义并不是太过明显的消耗品,此举在拍卖会上,登时便引起了一阵小规模的议论。

要知道参加此次拍卖会的门槛并不是很高,只需要一千块下品灵石即可,是以,在整个盆地状的拍卖大厅里,修为在念动期以下的修士占了半数之多。

便是同独孤益这般,修为只有筑基期的小修士,也是大有人在,这些低阶修仙者的身家不想自知。

在他们看来,为数不多的灵石最是应该花在刀刃上,而似符宝这般的消耗品,显然并不是他们心目之中的“刀刃”。

所以如此高价一经报出,难免会在这些人当中,引起一些唏嘘、感慨。

人啊,总是首先要保证了生存,才会去考虑生活,在主要矛盾面前,一应次要矛盾常常会显得苍白且无力。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云来拍卖会(中)

“一百块上品灵石一次,还有要加价的吗?妾身手中的符宝,名唤东凰环,传言其法宝的本体中封印有一头十级火凤凰大妖的元神,威能移山填海、地裂山崩。

这符宝虽是勉强能够施展出其本体一成左右的威能,但以妾身的见识,其总也不至于让大家失望就是了。”趁着短暂的竞价间歇,该艳美妇人不失时机的介绍起了手中的宝物。

“一百二十块上品灵石。”坐在竞拍席前排盆底处,靠近拍卖台位置的一个纱巾遮面的年轻女子,俏生生的加价道。

独孤益感应着其身上的法力波动,猜测她的修为应该是在念动期左右。

“一百二十五块上品灵石。”坐在竞拍席中间位置的一个粗犷汉子,瓮声瓮气的喊道。

“两百块上品灵石,再加价你们拿走。”在盆壁最高处房门上以古篆字书有“未”字的小房间里,一道冷漠的声音出价道。

相若的“东凰环”符宝,独孤益曾于彭蠡湖石桥岛见佘曼青祭出过一次,或许……“未”字房里的客人说得并没有错。

此符宝固然珍惜,其所拓印自的法宝本体中,亦是罕见的封印了十级火凤凰大妖的元神,但说到家它还只是属于符宝的范畴,没有脱离消耗性物品的本质。

所以,当两百块上品灵石的价格,已经能够买入一件永久性使用的极品灵器,上品法宝时,便很少会有人愿意再去加价争竟此物了。

“这位贵客已经出价两百块上品灵石,还有要加……”

“两百一十块上品灵石。”不待艳美妇人说完,前排纱巾遮面的女子,当即势在必得的出言打断道。

“好、很好。”听到这个报价以后,“未”字房里传来了那道冷漠的声音,语气中带了三分恼怒、三分刻薄。

此“东凰环”符宝的竞价,最终定格在了两百一十块上品灵石之后,那纱巾遮面的女子,当即拾级走上拍卖高台,同着那美妇完成了该次拍卖的交割。

以如此高价完成了那一张符宝的拍卖,此艳美妇人面有得色的抬眼向着周遭那递次而升的竞拍席四顾了一圈。

未几,她又趁热打铁,介绍起了手里的另外一张符篆。

对于其口中的“封灵符”,独孤益此前只是久闻其名,并不曾真正的见识,接触过。

为艳美妇人祭至其面前虚空中的,是一张半个巴掌般大小,看去平平无奇的土黄色符篆,该一张内里翻涌着晦涩法力波动的小巧符篆之中,隐现的是一道正自展翅而翔的苍背雷霆战鹰的虚影。

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相却如此距离,独孤益似乎都能够感觉到,此战鹰身上所蕴藏的那狂暴以极的雷电之力。

经过这艳美妇人的讲解,独孤益算是对于制作该一类“封灵符”的手段,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一为制做符纸,一为封灵,据她所说,其手中所执的封灵符,单只是符纸部分就用到了一整张的四级化形期妖兽的皮毛。

至于封灵一道,首先是要找到合用的妖兽精魂,这是最为关键,同时也是难度最高的一步。

因着妖兽在遭到重创时,其精魂大抵会以极快的速度自泥丸宫内窜逸而出,极难收摄,纵使精通魂魄收摄之道的修士,在获得精魂后,能成功将其驯服或抹杀其灵智,进而收归己用的也是少之又少。

无它,皆是因着妖兽的肉身一旦被毁却,其元神往往会变得异常暴躁,稍有看顾不到,其便会选择自爆而亡。

再者,那封灵入符纸一道,同着控火炼器、炼丹之术差相仿佛,其讲求的亦是手轻、心细和稳重。

修仙界中,尽管传承有多种封灵之术,但能够被成功的封印入符纸内的精魂,却是少之又少,该符篆炼制难度之大,从它在各大商铺、拍卖行中的罕见程度,或是也可以窥见一二。

独孤益听着艳美妇人的讲解,仔细地打量着那为其祭至了虚空中的土黄色符篆,有那么一刻,他忽然想起了一样名重于修仙界的上品洞天法宝。

“此宝,或许是在川海宇文世家吧?”念及至此,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在其愣神之际,该“封灵符”却是经过了一轮激烈的竞价,最终为盆壁最高处房门上以古篆字书有“巳”字的小房间里,那道“苍老声音”的主人所拍得。

及至拍卖权在下方拍卖台上三人之间换了一圈,重又轮转到那个俊朗中年男子手中后,其居然连续拍卖出了数十样筑基、凝露期修士均能使用的丹药、法器、符篆之属。

这其中就包括了,前几日独孤益在此间二楼所看好的那一枚“庚金镯”,不过,这拍出的价格是要明显高于市场价的。

站在生意人的角度上,此番独孤益又从这“云来拍卖行”偷学了一招。

开场的一轮珍稀物品均以高价拍出,动辄便是百万计下品灵石的交易,这让参加此次拍卖会的主体——似他这般的一群购买能力相对有限的小修士,不由的就产生了小钱不算钱的错觉。

这种错觉引导着众人,在竞拍自己所需的低阶拍卖品时,就会不自觉的将其成交价格抬高至远高于其市场价值的地步。

这样的引导,自然令得此间赚了个盆满钵满。

在此期间,有那么一两件他能够看得上眼的拍品出现时,独孤益也会很认真的喊上那么几次报价,没奈何,在众人相互争竞之下,一件件拍品的价格可谓是高的离谱……

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终于把此次拍卖会之行,当成了一次难得的增长见识的契机。

同时,他也清醒的认识到了,此等规模的拍卖会上所出现的随便哪一件拍品,都不是一个普通的筑基期修士所能够轻易染指的。

经过近两个时辰的竞拍,此次的拍卖会也终于是进入了尾声,而作为压轴好戏的最后三件拍品,也即将被揭开神秘的面纱。

随着三位周身散发着强大法力波动的老者,联袂步上拍卖高台,场内众人几乎个个都屏住了呼吸。

显然大多数人都是此拍卖会的常客,很是了解这最后的程序。

独孤益稍做探查,便发现,在之前的整个竞拍过程里,不时梭巡于此间的几道神识之中,有三道正是出于该三位老者。

甫一见左手边的老者,将着一本古旧手札取出之后,主持拍卖的那个俊朗中年男子,随即开始了简单的介绍。

但闻他那充满磁性的声音,缓自响起道:“水属性极品功法——‘癸水功’,合欢宗‘月痕老怪’正是籍此功法于千余年前,将一身修为提升至了未济期之境。

虽是造化弄人,他终是陨落于前番的‘合欢圣战’,但千余年来,老怪修自于该功法之后所附录有的‘千浪诀’、‘沧浪斩’、‘重水盾’等神通,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此言一出,登时在整个拍卖大厅里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整个拍卖现场,除了盆壁之上的阶梯状竞拍席间,偶有几次出价以外,大多数的出价均是来自于最高层的那几个小房间。

经过几轮狂风暴雨般的叫价,此功法的价格暂时稳定在了一百块极品灵石外加一株八百年份的梵天草,并一件银色锤状古宝。

良久,一道粗犷的声音喊道:“一百二十块极品灵石,两件古宝,并两枚上古玉符。”

“玉符?”当听到这两个字时,竞拍席前排顿时小规模的议论了起来。

见此,主持拍卖的俊朗中年男子微皱了下眉,清了清嗓子,带有磁性的声音满含郑重地说道:“此事关系重大,为了拍卖的公平起见,鄙行要先验看一下阁下所说的玉符。”

“没问题。”话音未落,两枚拇指般大小,样式古朴的淡青色玉佩状器物,从最高处的一个小房间内激射而出,不偏不倚的落入了那俊朗中年男子的手中。

经过拍卖台上六人的一番仔细研究,认为该两样物件儿没有什么问题,确属“上古玉符”以后,彼俊朗中年男子再次出声道:

“玉符没有问题,鄙行的三位客卿长者也比较属意,各位贵客还有要加价的吗?”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拍卖台上终是宣布上古玉符的拥有者赢得了此番拍卖。

而后,一个红脸大汉自最顶层的一处小房间内飘身而出,似缓实急,于几个起落间已自来到了拍卖台上,一幅急于交割的样子。

外表粗狂、豪迈,暗红的脸膛因伤未愈而略显苍白的模样,却不是鬼道第一宗门——阴睽派的长老李德龙又会是谁?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云来拍卖会(下)

李德龙作为阴睽派明面上的七大长老之一,纵然放眼整个修仙界,那也是颇有名气的存在,是以他的出现,在拍卖会现场着实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

珍稀的拍卖品,站在修仙界顶峰的竞拍者,独孤益在心里对这“云来拍卖行”重又进行了一番审视。

修为低微如他,之前自是没有机会与李德龙正面接触,但其自北颐王府所得到的关于李德龙的评价,几乎都是正面的。

诸如粗犷豪放、不拘小节、待人豪爽、忠心耿耿,其多次不顾自身安危,舍身解救阴风大长老于危难之中的事情,在修仙界中几乎被传为了一段佳话。

完成“癸水功”的交割后,李德龙没有回转高处的那个小房间,而是大刺刺地坐在了阶梯状竞拍席的前排,这个举动自是又引起了大厅中一阵不小的骚动。

见俊朗中年男子完成了“癸水功”的拍卖,其左手边的年轻女子轻移莲步,来到了第二位老者的面前。

老者顺势将一个尺许见方,纹饰华美的水蓝色锦盒递了过来,女子接过锦盒的同时,朱唇轻启,用黄莺般清脆的声音说道:

“首先恭喜李前辈,拍得不世功法,同时也感谢诸位贵客对本次拍卖会的大力支持,小女子手中的这颗‘十级妖兽内丹’请各位品鉴。”

随着水蓝色锦盒被其纤纤玉手缓自打开,一颗拇指般大小,温润如玉,散发着浓郁水气的淡蓝色妖兽内丹,便是为其祭在了面前的虚空之中。

从独孤益所在的角度,能看到一只玄黑色小龟,正于妖丹内缓缓地游弋着。

“玄铁龟。”盆壁最高处房门上以古篆字书有“巳”字的小房间内,那道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

“前辈说的没错,此物确是得自于玄铁龟,而且其生前修为已至可怖的十级,对于此物,本行不过是代人拍卖,收取一部分佣金罢了。

据悉,彼时乃是合十数位大修士之力,才堪堪斩杀此獠,可惜最有价值的玄龟精魂,在连伤两位高卧九层云的轮回期仙尊后,自爆在了无尽海域深处。

望着这枚湛蓝妖丹,独孤益的眼底不禁闪过几许疑惑之色,其依稀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或许,多半是要着落在那一个前番为自己的“鉴里身”,炼化入“太乙青鳞剑”中的龟壳上。

“到底是怎样的一股势力,能够集结十数位大修士远赴无尽海域,又是怎样的一股势力,会将这类不世出的重宝拿来拍卖?”暗自思量着,独孤益的神情渐自变得凝重了起来。

妖兽,尤其是化形期妖修,大抵都会有着一般或是数般本命神通,其在行将陨落之际,大抵会将全部或部分本命神通,封印于七魄,又或是身上的几处重要部位。

譬如妖丹、眼眸、独角、鳞片等处。

风闻,炼化那混沌天目剑的主材之一,便是一颗封印有“泉先”大妖数样本命神通的眼眸。

“却不知这颗莹润如玉,色做湛蓝的内丹中,封印有‘玄铁龟’一族的几样本命神通?”低声咕哝着,独孤益的眼底闪过了几许不易察觉的火热之色。

要知道这每一样来自于妖族的本命神通,即使是对于还丹期修士来说,那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存在。

毕竟,修为还丹之后,其一身战力的高低,半数以上,是要着落在法宝或是神通密术之上的。

放眼整个修仙界,与还丹期修士相匹配的高阶功法,密术神通向来都极为稀少,似这种可以省却千百年苦修,单只是通过炼化大妖内丹,便可掌握的道术神通,一经现世,自是会引起哄抢。

更何况妖丹内所蕴藏有的磅礴灵力,对修士自身修为的稳固与提升,也有着不小的好处。

独孤益在心动、震惊之余,以其见识很自然就猜想到:倘不是该重宝的持有者,欲籍此来交换特定物品,那么以此宝的连城之价,今番它的拍卖结果只能会是——流拍。

果然,将着此玄铁龟内丹,于拍卖大厅中做过一番全方位的展示以后,那年轻女子便道出了底价:交换“唤海者之眼”的消息或是以九千块极品灵石起拍。

唤海者,乃是对修为在七级妖兽后期之上的,已自激发过荒古大妖血脉,并堪堪能够幻化人形的泉先大妖的尊称。

那“唤海者之眼”还好说,本就是缥缈虚无的存在,可一旦具体到九千块极品灵石的数目,在场之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

修仙界中灵石的品阶按极品、上品、中品、下品依次递降,各阶灵石之间的兑换标准为:以一当百。

也便是说,一块中品灵石可以兑换一百块下品灵石,如此算来,倘是不考虑极品灵石的稀有程度,那么这九千块极品灵石的起拍价,便是相当于九百万万块下品灵石。

此等巨额的灵石,便是之于一个还丹后期大修士,那也是需要高山仰止的存在。

修炼难,首先就是表现在灵石、灵材的入手艰难,在这个地主家都没有多少余粮的年景里,一枚妖丹却是需要九百万万块下品灵石,这如何能够不为在场之人所震惊。

死寂,整个拍卖大厅,登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老夫没有‘唤海者之眼’的消息,也不曾带有如此巨额的灵石,贵行可否以物换物,来交易此大妖内丹?”

良久,一道苍老的声音,自盆壁高处的那个“巳”字号房间里飘荡而出,堪堪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这位前辈抱歉的很,鄙行知道你欲拿出之物,一定也是天材地宝或是一些不世出的奇物,可‘云来’也是受人之托,此前,主顾曾再三打过招呼,所以……恕鄙行难以通融。”

年轻女子向着盆壁高处裣衽一礼后,满是歉意的答道。

方才的一问一答,令得现场的气氛,陷入了更为沉寂与尴尬的境地。

似是一切都在此年轻女子的意料之中,她抬眼环顾竞拍席一周之后,这才缓缓地说道:

“东湖各岛多有人鱼聚居,三千年前东湖秘境开启之时,更是有修为已至十级的人鱼大妖,奔走于东湖各岛之间,整合旧部以图东山再起。

而今‘一甲子’一次的东湖秘境开启在即,鄙行的主顾,欲借重诸位贵客在东湖郡的地利之便,代为打听有关于‘唤海者’或是其眼眸的消息……

诸位所提供的消息,一旦被证实确凿、可靠,届时鄙行非但会将着此大妖内丹代为奉上,而且还会有竟想不到的好处在等着大家。”

年轻女子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如同巨石入湖一般,顿时在整个拍卖会场掀起了千重巨浪,在场参与竞拍之人大多都是苦心修道之士,个中艰辛怕是也已经遍尝无数。

为了几块下品灵石,与低阶妖兽进行殊死搏杀,为了点滴修炼资源,与同道中人发生摩擦、倾轧、火拼,那也是常有之事。

动辄的杀人夺宝,动辄的地盘纷争,小到个人,大到万年门阀,概莫如是。

凡此种种,让身处其中的大多数修仙炼道之人,很难独善其身。

而如今“云来拍卖行”就给出了一条可以独善其身的捷径:提供“唤海者之眼”的消息,获得巨额财富。

至此,这玄铁龟大妖内丹的拍卖意图已自明显,其醉翁之意是在“唤海者”,或是它的眼眸。

此消息一经传出,定是会在东湖郡甚或是整个北颐国掀起轩然大波,毕竟任谁都梦想着能够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以便使自己今后的修仙炼道之路变成一片坦途。

一旦想到,有那么一个人或是一股势力,在不遗余力的找寻着“唤海者”或是其眼眸的下落,独孤益便是有一般如芒在背的感觉。

毕竟白依依身上的“混沌天目剑”,可是同着“唤海者之眼”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看来我得设法再通知一下白师姐,等闲不要将着那‘混沌重宝’示于人前,纵使此宝现世时所掀起的那般滔天巨浪,已然渐趋平息,可这般表象背后,是否暗潮涌动,水流湍急,又有谁知道呢?”

独孤益陷入了沉思之中。

见对于那“玄铁龟内丹”的宣传效果已经达到,彼艳美妇人便笑意盈盈的自第三位老者处,接过了一面巴掌大小的扁圆令牌。

口中咒文低颂间,此令牌为其祭至了面前虚空之中,纤指屈弹,道道法诀被加持在了那迎风狂涨的令牌上。

巨大化的令牌上,符文流转不定,荡生出层层青绿色的朦重华光,绿意盎然,似水波般缓自荡涤开来。

独孤益分明看见,似在踏波而行的是一道缩鼻高额,青躯白首,金目雪牙的妖猿虚影。

当得在场众人,各个为此令牌所吸引时,那艳美妇人这才语带甜腻的道:

“货卖与识家,通体以修仙界三大神木之一的‘车辕木’,打就而成的极品灵器一件,相信此宝可以令得诸位贵客的家族或是宗门,在不日便会开启的‘东湖秘境’中,走的更远一些。”

第一百五十九章 川海之殇

夜凉如水,“云来拍卖会”结束之后,独孤益心情大好的走在回东湖畔的小路上,他此番虽然没有拍得什么称心如意的物品,但无意中得到的一些消息,就其个人而言,似乎更为重要上那么几分。

直到现在,他心里还有着些许后怕,急速跳动的心脏更是不曾平复。

倘不是参加此次拍卖会,他再也不会想到,居然有人在不遗余力的追索“唤海者之眼”的消息,而且此事极有可能同着“混沌天目剑”有些关联。

回到状元阁客栈,于三楼自己所租住的该一处客房中,独孤益探手入怀,将那块得自于欧阳倩的小巧玉佩取了出来。

基于自玉佩中弥散出的那似有还无的木属性灵力,以他自己的见识,加之拍卖会上那艳美妇人对“三大神木”深入浅出的一番讲解……

独孤益眼下几乎可以断定,炼制此物的主材中有着“三大神木”的一种或是多种。

若非如此,其内里所蕴藏的那一缕妖兽气息,不会如此的绵亘、悠长,毕竟据欧阳倩所说,此灵器或是已然存世了数万年之久。

沧海桑田之下,倘不是有“三大神木”这般的载体来纳藏、温养该一缕妖兽精魂,等闲的灵材所炼制而成的异宝中,这一缕存在早就失却了灵动、跳脱的气息。

木能生火,这或许也是该玉佩对一应火属性密术神通,均自有着不同程度加成的因由所在。

“稀有的炼器材料,数万年不散的妖兽精魂,此物或许早就超出了灵器的范畴,是什么样的家族有如此底蕴,出手这般阔绰?

又是什么样的家族能够培养出似欧阳倩那般,大方得体、温婉可人、热情似火、明媚灵秀、我见犹怜的女子?”独孤益摩挲着冰冷的床沿,这里是那个欧阳师姐曾经坐过的地方。

久思而无所得,独孤益在困顿倦怠之际,于此间布设下了一个简单的禁断法阵。

合衣而卧,浮世入枕。

石南终是没有离去,独孤益则是随其观摩了这“久闻其名”的祭海大典。

主持大典之人,是宇文墨这个几近油尽灯枯的瘦小老者。

在几番敬天、敬地、敬海之后,颇为出人意料,又似是在情理之中,这个老人于前来观礼的众人面前,将象征着川海之主的“缺月之刃”,交到了宇文北风手中。

英雄末路,同美人迟暮一般的让人呃叹与惋惜,但世上之事大抵便是如此,又有几人能够挡住岁月无情的变迁?

有心如独孤益,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那个立在宇文二爷身侧的高大男子,其人生得丰姿英伟,相貌轩昂,却不是自己的岳父大人还会是谁?

宇文二老爷得以执掌川海,而自己的岳父此刻又出现在了此间,看来前番“浮翠园一战”纵是有冷月加入,“九幽部族”还是稳稳地占得了上风。

自此,这风雨晦暗的川海,便再也不是宇文一家独大,或许二爷身旁的高大男子,并其身后的九黎宗,才是这继任的川海之主。

“九黎宗势大,想来宇文大爷也是识时务之人,短时间内并不会有所异动,只要他试着放低姿态,懂得人在屋檐下的道理,这川海还是会平静如往昔的……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今天陪老朽好好的喝上一杯,敬天地、敬川海、敬逝者。”扯起独孤益的衣袖,石南这个矮胖汉子,奋力得往人群外挤去。

人头攒动,熙来攘往,倾盆的大雨,覆不灭众人心中的热情与悲悯,年关祭海,承载的是川海众人的心气与念想,无论凡俗之人还是参禅炼道之士,概莫如是。

自己的岳父大人亦在此间,独孤益本该前往见礼,奈何此刻两人的身份地位犹若天渊之别,他在几番犹疑之后,还是默默的随石南离开了此间。

毕竟,自己需要的是潜心修行,除非白家需要,否则,在人前他只需要做好自己就是……

“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够以一个强者的姿态出现在白依依面前,或许……也可以为她遮风挡雨。”念及至此,他暗自攥紧了拳头。

酒入愁肠易醉,各怀心事的石南、独孤益二人,于“火工坊”一通豪饮之后,各个伏案酣睡了起来。

雕花木门被推开之处,闪身而入的是张澜这个俊俏的女子,眼下的她一身素缟,鬓边斜插了一朵素白之花,双眸红肿,粉面带雨,显然是不久前于心伤之际,恸哭过一场。

天已向晚,更兼大雨滂沱,张澜燃起了酒桌上的灯盏,灯火噼啪而燃,此女端起独孤益面前的半碗烈酒,扬手往自己唇齿之间倾倒而去。

拎起酒桌上那泥封已去的陶土酒坛,自斟自饮了数碗之后,双颊荡生嫣红的张澜,张口吐出了一面锈迹斑驳的残旧古镜。

此镜在长至巴掌般大小之后,为她摄入了手中,那残缺之处,在其数道法诀的加持之下,竟自弥合如初起来。

镜有八角,道道铜绿状云纹遍生其上,在张澜不惜法力的催持下,无数蝌蚪也似的银灰色符文自其中涌动而出。

“凝。”低喝声中,这如许多,正自于虚空中游动不已的符文,堪堪凝成了一面亦有八角的巨大银镜,镜面上荡生起层层涟漪,醉酒后正伏案而睡的石南二人的身影,登时倒影在了其中。

同境外不同的是,镜中倒影再也不见了石南那油腻、肥胖的侧脸,代之的是一个五官英挺的清颧男子形貌。

张澜知道,这才是昔日名重天下的“百炼阁主”的真实模样。

而独孤益那美玉也似的一张侧脸,于镜中的倒影,却是不见丝毫的改观,端详着镜中之人,张澜在最初的失落之后,却又低眉浅笑了起来。

这女人心,端的是如同海底之针,让人捉摸不定。

“先父万余年间,为宇文世家掌管这‘恒丰典当行’,未曾有一日惫赖、懈怠,至于那为财帛动心之事,更是不曾有之,唯此残缺铜镜,或是他老人家唯一的败笔所在。

可怜天下父母心,此事却真真切切的成全了我,倘不是有此‘九天仙兵’傍身,资质平庸如我,或是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镜名‘满月’照见的却是人世间的离合悲欢,凡事常难随人所愿,这明月又有几回圆满?”夜渐深沉,张澜在如花灯火下,籍手中古镜,顾影自怜,低声嗟叹了起来。

……

宇文墨老爷子陨落而去的消息,在这个雨夜里席卷了整个川海大陆,雨滂沱而下,似乎在昭示着这“川海之殇”。

石南作为大老爷宇文长风的门客,自是应该为昔日的川海之主守灵、送终,在这段飘雨的日子里,尤其是石南去到宇文府邸的日子里,独孤益在修炼之余,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身上有些冷,甚至于是冷彻心扉,此时他多么希望身边能够有个可以投入的怀抱,哪怕这个怀抱是假意的,是虚情的。

是以,今夜在又一次的一人饮酒而醉之后,他便是决定出去走走看看。

毕竟……醉眼看别人成双对,也胜过于无人处暗弹相思泪。

宇文墨老爷子,执川海之牛耳数万年之久,于世俗、修仙两界向来威望素著,此番他一旦陨落而去,整个川海大陆在这一段阴雨的日子里,俱皆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

舞榭歌台上不见了言笑晏晏,酒肆勾栏中少了熙笑怒骂,所余者,唯凝眉看戏,垂首饮酒。

酒已过量,身形踉跄的独孤益,强自打起精神,来到了一处唤作是“醉芙蓉”的戏园子门前。

第一百六十章 玄微

歌台上,粉墨登场的是两女一男,在独孤益看来,此三人唱腔婉转,身段舒展,应是在这个行当里下过一番苦功夫。

这个世上,倘是要艺业熟稔,无外乎要反复打熬,寂寞坚守。

许是有感于自己的苦心炼道,在很早之前,独孤益就对身怀技艺且艺业精湛之人,颇为的敬佩。

品着手中香茗,他下意识的随着歌台上三人的唱词,在断续的打着拍子,彼处所演义的是一段有关于山河破碎,身世浮沉的古曲……

他虽不是首度观此曲幕,可此刻一旦沉浸于其中,难免会生出几分悲壮与落寞之意。

“独孤师弟好雅兴,一别经日,为兄听闻你已然归入了张澜前辈麾下,端得是春风得意啊。”在独孤益的对桌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于暮洋这个头颈之间遍生细密鳞片的高大青年,半开玩笑得说道。

“夜已深,外间又寒凉,来一杯香茗暖暖身子,提提神。”将一个干净的陶土茶碗续满热茶,独孤益随即将其推至了对方面前。

“自己一身酒气,却请兄弟吃茶,这个世上却是再也没有这般道理,小二哥,上两坛好酒,切五斤牛肉。”将热茶一饮而尽,于暮洋扯着嗓子吆喝道。

“跟师兄打听个人,伟栋商行里同冷尊者修为相若的那个前辈,姓甚名谁?”以手轻自敲打着桌面,独孤益看似随意的问道。

“得亏师弟还在百造阁地火楼供职过一段时日,其人多半是‘伟栋三尊者’之一的南宫回雪大人,至于相貌嘛,似那般大能之士,可不是怎么好看,怎么来?唉,可怜为兄这一张遍生鱼鳞的俊脸啊。”

把玩着手里的陶土茶碗,于暮洋唏嘘道。

能够驱使那“五行化土,远古巫妖的占卜之杖”以及那巨大的岩石傀儡,其人不是南宫回雪/冷轻云却又是谁?只是令独孤益不解的是,其二人却又为何夺舍了南宫屏?

彼时,因着这样那样的缘故,自己对南宫屏此女虽是好感无多,但眼下的情形,却也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结局,犹记得天心楼中那旖旎的春光,眼下却是斯人已逝,人鬼殊途。

本不欲多喝的独孤益,在心绪不佳,感怀怅惘之际,一旦有方才为小二哥抱上来的两坛美酒当前,当即拎起一坛,手拍泥封,“咕嘟”、“咕嘟”的牛饮了起来。

清冽的美酒,半湿衣襟,半入喉,他全然不管不顾,只是这般抱坛豪饮着……

……

生而为人,唯死、生事大矣。

宇文墨老爷子陨落而去,川海大陆乃至大半修仙界的成名强者,俱皆赶来奔丧,弥陀寺方面更是有“大过圣僧”亲至“宇文府邸”。

一缕炉烟长袅,双台灯火微莹,灵前青灯,照见的是亡者的前世今生,木鱼声声,超度的是英魂的眷念旖恋。

夜已深,口中咒文诵念不已的圣僧,间或敲打着面前的木鱼,将着串串纸钱,不停的焚烧于灵前火盆中的宇文朔月,早已哭作了泪人一般。

真个是“纸灰飞作白蝴蝶,血泪染成红杜鹃”。

“人生在世,不过‘无常’,‘幻灭’耳,逝者已矣,还岂二少爷节哀。”良久,大过圣僧低声道。

今夜守灵众人之中,同样泪湿衣衫的还有张澜这个生得颇为俊俏的女子。

张澜的生身之父——张文风,虽是老爷子的赘婿,但他老人家却是曾未区别对待,大老爷、二老爷在宇文家该有的,他张文风一样也不少,甚至还犹有过之。

对于自己这个外孙女,他老人家更是疼爱有加,以至于川海之人都知道,老爷子有两个掌上明珠,一为大老爷家的宇文双,一为东床快婿家的张澜。

所有的情感都需要证据,往事如刀,刀刀剜在张澜的心头、脑海,念及过往,她又如何能够不恸声而哭?

川海大陆无论是世俗间,还是修仙界,自古就有留殡的习俗,是以,经由长房、二房商定后,将发丧的日子定在了“头七”上。

前往川海送老爷子最后一程的各方强者,也正陆续赶至,令众人惊异的是,此番代表九黎宗前来吊唁之人居然是久未露面的幽冥鬼手——云钏。

云钏的出现,九幽部族的王者归来,那神秘以及的“九黎宗主”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这段时日来,张澜纵是忙于为老爷子守灵,但中间还是回转过“恒丰典当行”两次,有意无意的她还亲至“火工坊”对独孤益进行了一番指导。

眼下,他正闲看的一册被唤作是“典当杂记”的兽皮书卷,就是张澜前番离开时所留下之物。

“好好参研一二,得闲时,本姑娘会来考较于你,熟记这林林总总的典当心得,对你,对典当行均有不小的好处。”念及张澜临去所嘱,独孤益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经年之前,他自宇文双处知悉,张澜的本命法宝是一面可以辨识灵材的古镜,至于此镜另有什么逆天神通,虽然她不曾提及,但独孤益隐约觉得,或是同着捕捉气息,破除虚妄此一类神通相关。

大抵是那古镜捕捉到了他身上的些许气息,若非如此,张澜也不会在独孤益、石南二人酒醉之际,籍那异宝再次对其进行试探。

“彼时,倘不是‘云笈七剑’及时护主,醉酒后神情困顿的我,说不得会第一时间暴露在那‘满月之境’的窥视之下。”

念及至此,独孤益将斜插在自己左耳上的那一截茶梗也似的存在,轻自取了下来。

入手温凉、轻盈,随着淡金色的冷火于其掌心腾燃而起,该一小段“茶梗”等闲就被吞没入了其中。

“楚腰纤细掌中轻”,眼下,负手立在其手掌心的是一道老者虚影。

一袭黄色道袍加身,鱼尾高冠,断耳麻鞋,肩背上斜负一个状若蛇蜕的“云笈”,这老者却不是“玄微”还会是谁?

此老道虚影,向着独孤益拱手一礼之后,便飘身离开了他的手掌心,他迎风便长,及至双脚落地时,其身量已同常人无异。

“前辈可识得这面古镜?”说话间,独孤益籍升腾翻涌的“婆罗寒焰”,所凝成的赧然是那一面铜绿斑驳,残旧破败的八角古镜。

“照妖鉴,不过观其残缺的模样应是那‘混沌重宝’的残片,道友自何处得悉此宝的着落?”轻自咳嗽了几声,玄微颇为在意的问道。

“说起来,前辈残魂所寄附的这‘云笈七剑’,前番还自行同那古镜有过一番较量,至于结果吗,你可以猜测一二,这并非你我谈论的重点,同我说说那‘照妖鉴’吧。”

示意老道坐在不远处的蒲团上,独孤益剑眉微蹙的说道。

第一百六十一章 地肺之火

“照妖鉴,可以说是一切大妖的克星,任凭其修为再高,神通再大,一旦为此镜照住,便会于镜中现出其妖兽本体的形貌,在这般情形下,妖兽在施展密术神通时都会变得缓慢异常。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此镜暗合时间神通,逝者如斯的时光,在其面前也会变得迟滞起来,鉴于此宝对妖兽一族的莫大威慑,所以古往今来,其大都被掌握在妖族至强者的手中。

为此,哪怕妖族上下,曾前后数度付出过不足为外人道的代价。”轻自叹息着,玄微的眼底尽是追忆之色。

……

张蔷之所以能够做到“残器当”管事的位置,并不是他同张家有什么特殊的亲近关系,更不是因为其修为有多高,能力有多强,而是因其极为善于察言观色,揣摩主上的心意。

自其发现这个被唤作是独孤益的青年,似是极得大掌柜——张澜的器重之后,张蔷便对这个筑基期修士,颇为照拂。

他的原则是:只要你心情好,这火工坊里的活计,你做也可,不做也可,左右担干系得是那矮胖的石前辈,又与我张蔷不甚相干。

独孤益方自将那加持于“玄微”残魂上的“婆罗寒焰”收摄而回,令其化为一道“细目竖瞳”的“大荒玄蛇”虚影,屋内,为他所布设下的一道禁断法阵,堪堪传来了低沉的“嗡鸣”预警之声。

继而,便是有阵阵沉重的脚步之声,由远及近的传将了过来。

在张蔷看来,或是每个人都有秘密,都有不愿为人所发现的一面。

倘是让自己这个急于巴结独孤益之人,撞见对方在“上工时间”之内行那“偷奸耍滑”之事,真不知道该尴尬的是那小子,还是他自己。

是以,在临近火工坊时,这个清颧老者故意加重了脚步,甚至于还间或咳嗽了几声。

独孤益循声迎将出来之时,那“大荒玄蛇”虚影,复又化为一截“茶梗”也似的所在,复又斜插在了他的左耳上。

“区区见过‘管事’大人。”陪着笑脸,手捧那册“典当杂记”的独孤益,极为恭敬的向着张蔷见礼道。

“无需多礼,这段时日以来,石前辈不在工坊中,里里外外的琐事,也着实难为你了,所以,老夫沽了几斤酒,置办了几样小菜,来好好的犒赏你一番。”

勉力揽过独孤益的肩头,张蔷颇为热情的说道。

两人之间身量上的差距,却不是一星半点儿,于是诡异又戏剧性的一幕便出现了,纵是独孤益极力弯腰配合那踮脚搂住其头颈的张蔷,但后者那瘦小的身形,还是如同挂在了他身上一般。

几样小菜,无非是白菜、豆腐之属,对桌而坐的两人,也不过只是喝酒而已,但雨夜对饮,最是能够交心。

推杯换盏中,独孤益得知张蔷这个清颧老人,其实过得并不似表面看去这般的光鲜。

因其资质平庸,故而每个月还算是丰厚的工钱,几乎都是用在了购买修炼资源上,修至关键之处时,便是“寅吃卯粮”的情形也是在所多见。

故此,这一路走来,他每每都是处在拮据、艰辛的边缘,所以,纵是已然修至了化晶期之境,他还仍是孑然一身。

用张蔷这个老人的酒后戏言来说,那便是:“爱情,总是把优秀但贫穷的人拒之门外,而他偏又是那‘彻骨之贫’的存在。”

想要开口安慰几句,独孤益却是猛得发现,依自己眼下的境遇,更是应该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意。

……

石南不在“火工坊”的这几日,便是连同那“黑翎火鸦”也为其一并带走了,所以,在锻打、火炼之际,独孤益旋开了角落里的一个状若“蛇首”的石制闸门。

倘不是石南临行前刻意交待,独孤益还端得是极难发现,这一处石制蛇首居然同着“地肺之火”有所勾连。

地肺之火,存在于地下深处的数条火属性灵脉的汇集之处,将其引至地面之上,并颇为如意的加以控制,需要极大的手段,等闲的修仙世家、宗门根本不可能做到此事。

可眼下,这般的一股存在,就实打实的出现在了独孤益的面前,这从侧面也能够看出“恒丰典当行”的实力与底蕴。

色作赤红的火焰熊熊而燃,被独孤益置于烈火中,铁毡上,反复锻打的,是一块状若珊瑚的礁石。

该一块灵材,纵是经年为海水侵蚀,但独孤益于此间“丁丁当当”地敲打了约莫一个时辰之久,这一块拳头大小的礁石却是仍未改变它那斑驳之色。

“抡锤锻打的力道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看来不是这块‘灵矿原石’较为坚固,就是这火焰的热度与烈度有所不足。”暗自琢磨着,他加大了抡锤的力度。

双月东城,巨人巷,醉爱小酒馆。

于暮洋正与张澜的贴身侍女——张薇举杯对酌着。

“他答应你的邀请了?”为他面前的琉璃杯续满酒水之后,张薇颇为紧张的问道。

“当然,有这般好事,他能不欣然前往吗?我不甚明白的是,我这个兄弟独孤益,究竟是何许人也,大掌柜为何会对其这般上心?呃……师姐,你没发现我近来有什么变化吗?”

大口嚼动着,那炸的酥黄的海鱼块,他故作神秘的问道。

“你的事,本姑娘不感兴趣,这是大掌柜预付给你的些许报酬,余者,尽数在那内海深处的‘神殿秘境’之中,切记,以你二人的修为神通,只能在秘境外围活动,倘是贪财冒进……”

“后果自负是吧?那“神殿秘境”的垓心之地,机关重重,高阶妖兽遍生,根本就不是我这般的一个筑基期修士可以踏足之地,是也不是?”

“知道就好,前番你‘高价’购入的佩玉,看来还有些效果,自随身佩饰以后,那‘浮冰血脉’所造成的苦寒之毒,多少也为其分担了一些吧?”

张薇难得的几句话,登时令得于暮洋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这如许年来,张薇并非感觉不到眼前之人对自己的情谊,之所以对其不假辞色,她……却是有着自己的难言之隐。

有些人,有些事,还是适度保持几分距离,留下几分不错的回忆为好。

就在于暮洋高兴得连同自己的双手,似乎都无处安放之时,张薇却肃然起身道:“也已深,你……也该早些回去歇息了,毕竟,此间在子时以后,是从不待客的。”

如同坠入爱河中的人儿一般,眼下的于暮洋多么希望,时间能够永恒的定格在这一刻,什么王权富贵,什么戒律清规,又如何能够抵得过红颜为伴?

“再聊会儿,就一会儿……”

“走,再不走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莫忘了去柜上会账,今番说好了是你请本姑娘喝酒的。”

“会账,会账,我……这就去。”极为不舍,于暮洋转身走出了此一处位于二楼的雅间。

第一百六十二章 紫金钵盂

宇文墨老爷子走后的“第七日”上,也便是长房、二房所拟定的为他老人家送葬的日子。

人过留名,从整个双月城万人空巷,自发地加入送葬队伍来看,老爷子这数万年来为川海呕心沥血的付出,并没有白费。

是日,在这双月城中,无论是修仙者还是毫无修为可言的凡俗之人,俱皆着素衣,含热泪,遥祝老人家一路走好。

作为宇文世家名下的产业,恒丰典当行亦是歇业一天,所有伙计加入送葬队伍之中,以送老主人最后一程。

绵亘了十数日的细雨,却是在这一天歇了下来,午后的暖阳洒落在这一方湿冷的大陆之上,让得沉痛、消沉的众人,看到了些许的希望。

石南这个矮胖汉子归来时,已是深更半夜,满身的酒气,令得独孤益不禁暗自皱起了眉头。

“这般晚了还没睡?”

“等前辈呢,我估摸着,你今夜能回来。”没有矫情,独孤益直接道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你有心了,不过我老人家着实困了,这段时日没怎么合过眼,所以,这便就准备去睡他个昏天暗地了,呃……去打盆热水,我泡泡脚,解解乏,如果你愿意的话。”

说话间,石南揉了揉酸涩的双眼。

“挟高山以超北海,或是我所不能,但似这般为前辈打洗脚水之事,小子还是愿意为之的。”将一盆雾气升腾的热水端至石南面前,独孤益还顺势为对方脱却了脚上所蹬得兽皮短靴。

当其欲进一步为石南脱却脚上的布袜时,这个困顿以极,眼皮处于打架状态的矮胖汉子忽然连声说道:

“使不得,使不得,等我老人家讨了婆姨,她再为我脱袜洗脚,喏,这个拿去,算是我迟来得见面礼。”

冷不防为石南塞入怀中的,是一个颇为古旧的紫金钵盂,钵中升腾而燃的淡金色火焰,却是给人一种冷彻心扉之感。

“其上燃烧着的‘婆罗寒焰’,应是炼化此宝的关键所在,我们石家福薄,自得此宝以来,不曾有人能够驱驰其分毫。

佛渡有缘人,此一样得自上古佛门的重宝,或许同你小子有缘也未可知,我困了,你也早些歇息吧。”自行脱却布袜的石南,已然将双脚泡在了舒服的热水中。

当今的修仙界中,倘是还有那么几人对“天地灵火”有些研究,那此前曾凝炼出“青冥”法相的独孤益,绝对算得上是其中之一。

眼下他显然不方便祭出“青冥法相”,来直接炼化这钵盂中的寒焰,但“宝山”当前,其还是依着那鬼道法相的炼制法门,以自己的神识之力,不动声色的引动起这升腾于钵盂中的森然冷火来。

……

火工坊的主要活计就是炼器,当然,也间或炼制少量的符篆、傀儡、丹药……参照之物就是“残器当”柜上所收到的抵押物中的精品。

是精品,火工坊就要想尽办法将其量产,又或是以精湛的工艺,对抵押之物行那“狸猫换太子”之事,十商九奸,自此便可见一斑。

端人碗,受人管,纵是觉得此法太不道义,但寄人篱下的独孤益也只能选择沉默,好在,石南的火炼手段极为高明,经他所仿制的“赝品”,也算得上是精品一件吧。

通过此一段时间的接触,独孤益越发觉得变作这般矮胖模样的石南,虽是性情亦变得反复无常,但只要自己加着小心,还是能够投着他的脾气的。

对于独孤益炼化了紫金钵盂中的“婆罗寒焰”之事,石南却是并不怎么在意,毕竟独孤益早先就炼化有这般佛门圣焰。

而且用石南自己的话来说,既是石家数代之人均是同这天地冷火无甚因果,那么在此事上,他就必须要看得开,甚至于要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对方这般豁达,独孤益也就不再藏着掖着,将着自己的神魂、识魂同着数般寒焰炼化做一处所凝成的“青冥法相”,也就示于了石南面前。

……

近来,独孤益老是觉得石南所变化为的这个矮胖汉子,哪里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可一时间他自己又说不出来。

这日,在天晚收工之际,独孤益忽然一拍自己的大腿,颇为兴奋的喊道:“是了,是了,我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

在这厅堂的角落里,靠在墙上假寐的石南,在独孤益大呼小叫的影响下,突然睁开双眼,一头雾水的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外头又下雨了?”

“没有,终于可以收工了,吃过饭后,咱爷俩去戏园子听戏吧?我知道有一处唤作是‘醉芙蓉’的所在比较不错。

环境雅致不说,各个‘角’的扮相也都极有看点。”将铁毡上最后一块为其锻打成扁圆状的“魔铁石”掷入身旁的水盆中,伴着阵阵“嗤啦”声,独孤益颇为期待的说道。

“听戏,你小子倒是有雅兴,改天吧,今夜我带你去一个更为有趣的所在,对了,前几日让你帮我浆洗的那一件锦袍,可是已经洗好了?”

拢了拢散落于肩头的灰发,石南目露精芒的说道。

恒丰典当行供应吃食,但石南的口味极为刁钻,所以他向来都是自己下厨,一旦独孤益在其面前展露过一次厨艺之后,烧火做饭的活儿,也就成了他这个“小子”的专属。

“不用太麻烦啊,咱俩简单吃点儿,这就是要出发了啊,说起来,因为老爷子殇逝,那处所在已然关门歇业了数月之久……

倘不是前几日张蔷那老小子还算有心,专程过来知会于我,老人家我还在这里干着急呢。”

后厨中,石南一旦见到独孤益将着一块方正的豆腐,几个根须上犹自沾有泥土的萝卜,为独孤益放在案板上,似乎又要大展身手的样子,这才“火急火燎”的说道。

“这般着急,还吃什么饭?你我这就出发就是,前辈,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萝卜连同切丝,加带过油锅烹炸,再佐以牡蛎鲜汤入味,没有个把时辰是下不来得。”话虽如此,独孤益手里却没闲着。

将这数个萝卜置于水盆中,这就濯洗其上所粘附有的泥土来。

“一顿不吃饿的慌,不用那般麻烦了,将萝卜去皮,切做大块,同切好的豆腐一并下锅,起大火烧炖就是。”石南罕见得搭了一把手。

在这初夏时分,吃着萝卜豆腐,再浅酌上几口,也不失为一种美得享受。

就在其二人心情大好的享受着这般美好时,张澜这个俊俏的女子却是推门走了进来。

“未及入夜,你俩这就喝上了?兴致不错啊。”她浅笑盈盈的道。

“公事还是私事,公事快说,私事的话,就不消说了,坐下一起吃饭吧,吃过饭快些回去,夜里我爷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朝独孤益努了努嘴,示意他为张澜添一副碗筷,石南所变化来的这个矮胖汉子,没有好气的说道。

第一百六十三章 宇文双

“很抱歉,扰了两位的兴致,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待会儿,人我要带走,但这饭却是要在这吃完。”变戏法儿也似的自袍袖中取出两坛美酒,张澜大刺刺的坐到了石南身旁。

“人要带走?这里就我俩,你要带走谁?”石南“吹胡子瞪眼”道。

“我妹妹宇文双回来了,此番奔丧而归,她较之于以前清减了很多,话也少了,人也不似之前那般有灵气了。”话虽是说给石南听,她的目光却是有意无意的落在了独孤益身上。

闻言,这个俊俏青年,只是在脸上流露出了几许疑惑、好奇之色,将一副碗筷搁在她面前后,便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狼吞虎咽起来。

匆匆一瞥,他分明看到张澜眼底那转瞬而逝的光华。

“喂,老夫问你话呢,要带走谁?二小姐归来,跟我们爷俩又有什么直接关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石南不悦道。

“张蔷说独孤益琴技了得,我那妹子又是个中好手,正所谓‘知者少,弦断有谁听’,所以,今夜我宴请小妹,想要独孤师弟一道前往,喝杯酒,聊聊琴,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也好让其不那么苦闷。”

口里嚼着一块嫩滑的豆腐,张澜道出了个中缘由。

……

从恒丰典当行的建筑格局来看,倘使独孤益等人所在的临街商铺属于前院的话,张澜的绣楼所在,就属于后院。

这后院离繁华很近,距喧嚣却很远,掩映于荫郁的花木之中的数处亭台楼阁,给人一种静谧、恬淡之感。

独孤益随张澜回转绣楼时,已是月上柳梢头,一路走来,园子里那浮动的暗香,洒落一地的月光,令得已自带了三分醉意的俊俏青年,有些飘飘然了起来。

恰如张澜所说,宇文双这个妩媚、美丽的女子确是憔悴了许多,一身素白衣裳,高高挽起的秀发,清减的俏脸,给人一般我见犹怜之感。

经过张澜的引荐下,独孤益上前给二小姐见过礼之后,便向着房间角落里的“瑶琴”处走去。

琴音泠泠,独孤益所奏得赧然是“玉清明心引”,受其筑基期修为所限,他指尖所流淌出的琴音,虽不能真正的荡涤神魂,澄明心境,但也着实给人一般空寂、幽远之感。

“妹妹觉得独孤益这小子的琴技如何?”合着琴音,以左手五指轻自敲打着桌面,张澜忽然开口问道。

“曾经沧海难为水,纵是此曲,谱得妙极,抚琴者亦是此间的行家,但比之于他,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那绕梁三日,又能够引人入境的琴音,却是很难再听到了。”

唇边的美酒浅尝辄止,宇文双有些怅惘的说道。

“如果时间当真是一味良药,那这个世上又如何会有这般多的幽怨,这般多‘难舍的别离’?对于他,妹妹当真是放下了?”打量着凝眉抚琴的独孤益,张澜压低了声音问道。

“缘起缘灭,自有其定数,放之不下又能如何?倒是姐姐你,对于独孤益这个小子,是否也太过上心了一些,除却生得好看,我却是再也难从他身上找到什么亮点,所以……”

“妹妹方自也说了,缘起缘灭半点由不得人啊,不过单以修为而论,他确实也太低了一些,好在眼下他有了一个好师父,纵使那人的脾性怪了一些。”

以纤白玉指,剥着一只油汪汪的大虾,张澜打断了宇文双的话语。

“脾性怪了一些,莫不是石南前辈看上了这个小子?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之于石家是如此,之于这小子或许也是如此。

昔日的百炼阁主,于修仙界中响当当的一号人物,眼下竟是落得这般境地,着实令人唏嘘啊。”说罢,宇文双示意稍远处的独孤益过来同饮一杯。

独孤益尚自犹疑之际,张澜缓自起身道:“既是二小姐有命,你这个‘火工坊’的活计,又何不欣然从命?”

熟悉又陌生的幽香令人迷醉,有那么一瞬间,独孤益直欲同这个清减了许多的女子相认,但念及那一个个在自己的绝望、无助中陨落而去的女子,他还是狠心控制住了自己。

以两人眼下的情形,他有何必再去拨弄人家这好不容易才平复的心跳。

“别傻坐着,还不快敬二小姐一杯?”为他斟满烈酒,张澜出言提点道。

“能为两位师姐奏上一曲,是区区的荣幸,事有尽力而为,有全力以赴,方才我尽力了,希望那一曲没有让两位师姐太过失望,酒满心诚,我干了,你们随意。”

仰首饮尽了杯中酒,他自顾自的吃起了桌上的菜肴。

四目相对,张澜自宇文双的眼中看到的是嘉许、赞赏之意,烈酒入喉,她心中流淌而过的是丝丝暖意。

同张澜不同的是,眼下吃相并不如何好看的独孤益,肚腹之中却是阵阵绞痛了起来,至此,被其灌下的那一杯灵酒的效力,这就渐渐显现了出来。

一旦额前、鬓角沁出了细密的冷汗,独孤益同二女告了个罪之后,便即去到先前抚弄瑶琴之处,盘膝坐定,运转起了“玄冰诀”的第二层功法。

对张澜、宇文双这般的还丹期修士都有所裨益的灵酒,一旦在独孤益的肚腹中产生效力,其后果便是可见一斑。

关心则乱,张澜方欲上前助其炼化这般来自于灵酒的“狂暴”药力,却是为宇文双伸手阻了下来。

“眼下尚在你我的可控范围之内,他到底是不是你我所希望的那人,在这生死攸关之际,许是很快就能见分晓。”以传音密术同张澜说着话,宇文双的眼底闪过了几许火热之色。

独孤益这下丹田中的情形,用“翻江倒海”四字来形容也毫不为过,纵水属性顶阶功法在其体内疯狂运转,似乎也很难压制那集中爆发的灵酒药效。

于是,其手中法诀连番变化之下,独孤益登时就为那升腾而起的淡金色寒焰吞没入了其中。

“婆罗寒焰,百炼阁石家‘敝帚自珍’了数代人的佛门圣焰,居然为这小子成功炼化了,至此,那极寒之焰再也不是‘藏剑山庄’叶家的专属。”说话的是宇文双,此刻,她的震惊是无以复加的。

抛却独孤益自身不论,单是这举世罕见的“婆罗寒焰”,就值得宇文世家的两个大小姐对其重新审视一番了。

月上中天,夜已阑珊,那燃烧在他身上的金焰,才堪堪如潮水般缓自退去。

为冷汗挞湿了衣衫的独孤益,挣扎着站将起来时,其周身的骨骼竟是发出一连串的清脆爆鸣之声。

虽是脚步虚浮,周身无力,但眼下的他却是目光明亮,气息悠长,无它,实乃独孤益因祸得福,侥幸进阶至了筑基中期的缘故。

“没事儿了吧?没事就好,也怪我们姐妹,前番真不该让你饮尽那一杯灵酒。”抢至独孤益的身前,张澜极为懊恼的说道。

第一百六十四章 缘份

“师姐言重了,倘不是有着寒焰相助,区区相信你会出手相助一二的,机缘巧合下于修为境界上又进了一步,我还要感谢方才那一杯灵酒呢。”

许是太过疲累,独孤益一个踉跄栽倒在地,好在彼处铺设有厚重的羊毛地毯,否则……

略一迟疑,张澜还是同他坐到了一处,斜睥着身旁之人,她饶有兴致的问道:“这寒焰……是得自于石南前辈?”

“恩,他老人家对我好吧?”右手掌心中复又燃起一团小小的金焰,独孤益眼带笑意的说道。

“婆罗寒焰,是激发过荒古大妖血脉的人鱼,才能够拥有的本命之火,自远古巫妖时代以来,人鱼一族日渐式末,及至眼下,存世的唤海者大妖,更是难得一见。

师弟能够有幸炼化一缕,端得是让人艳羡啊。”说话的是宇文双,她那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倒映着一缕色作淡金的火焰,在这微凉的夏夜里,显得尤为好看。

“夜已深,明儿个还有事要做,这就回去歇了吧,作为典当行的大掌柜,师姐我还要再次恭喜你,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轻易入得了石南前辈的法眼。”

在张澜的目送之下,他拖着疲累的身子往前院“火工坊”趋步而去。

独孤益所料不差,是夜,石南终归还是独自去到了那处为其大为称道的所在。

席间,他虽是因着灵酒药力的集中爆发,而承受了莫大苦楚,但心细如他,还是自宇文双的身上捕捉到了些许的“怪异”之处。

“怪异”,或是也唯有这“怪异”一词,能够表述这个久也未见的妩媚女子,在其心目中所产生的变化。

至于张澜,他却是愈发见疑了起来,以对方的修为境界,身份地位,本不该对自己这般的一个小修士太过上心。

可这段时日以来,这个大掌柜的所作所为,似乎都在阐述一个问题,那便是:我对你独孤益格外上心。

玄微口中的“照妖宝鉴”残片,或许便是对于此事的唯一解释。

“离张澜远一些,再远一些……”这般想着,他很快便进入了梦乡之中。

作梦中梦,见身外身。

如同古旧城池一般,“汶江大学”的正门是两扇高大、厚重的朱漆木门,其两侧各有一扇小些的角门,以为行人通过。

两侧角门则是各个紧挨着一座由青石砌筑而成的高大门楼,高大、气派的门楼分自有四层之高,为这一所百年名校凭添了几许庄重、神圣之感。

这是一所开放性院校,进出都无需凭证,纵然不曾开学,穿角门而入的独孤益还是在此间看到了不少年轻,富有朝气的身影。

自那老妇人处独孤益知道,寒暑假不曾回家的学生,大抵是因着在汶口市参见社会实践,加学了第二专业,在此复习备考研究生……又或是因着要谈恋爱之故。

说道谈恋爱,就只独孤益进门这一小会儿,成双入对的年轻男女,他就遇到了数对之多。

对于此事,他自老妇人处知道,华夏的大多数高校是既不提倡又不反对的。

“在最美的年华里,能有一般特殊的遇见,也不负大家都年轻了一场。”他自说自话间,便是穿过了南门处的一片幽静的树林,至此,高大、雄伟的体育馆便是在望了。

树林同着场馆之间是一处处篮球、乒乓球、羽毛球场地,对于这几样运动,独孤益自是不曾经历过的,是以,他驻足于此,多看上了那么一会儿。

“活动活动,出出汗,倒也是好的,有机会的话,或许以后我也要尝试一二。”正有着这般念头,一个蓝白相间的篮球,堪堪滚到了他的脚边。

“兄弟,扔过来啊,麻烦你把它扔过来。”对面不远处,场地上的几个人同时向他招手喊道。

不及多想,他顺势一脚就将这个皮球踢了过去。

“喂,兄弟,篮球可不是用来踢得。”一个有力的肩膀拍落肩头,震得他生疼。

转眼看去,是一个比他要高上半个头许的青年,如此身高又兼极为壮硕,直似半截铁塔一般。

“哦,谢谢你教我,不过,这位同学的手劲儿,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吧?”抖搂肩头那蒲扇也似的大手,独孤益故作生气的说道。

“噢,这点儿力道就受不住了?那好,本少爷像你道歉就是了,不过,你可记住了,我霍正冬最恨的就是那些不爱惜,不尊重篮球之人。”转身离去时,那个高壮青年如是说道。

“霍正冬,就是在南门吃晌饭时,他们所提到的那个篮球天才?有些意思。”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独孤益扶了扶架在英挺鼻梁上的“平光黑色半框眼镜”,低声咕哝道。

在体育馆面前驻足犹豫片刻之后,他终是没有进去,而是后去到了它北面的半露天体育场,彼处正不时的有呐喊、鼓劲儿声传来。

同着独孤益所存续的那一处时空里常见得拍卖场、角斗场有些相似,盆底处的足球场,环绕其周遭十数圈的跑道,以及于四面盆壁上递次而升的水泥台阶,便是这体育场的大致构造。

之所以称其为半露天的所在,是因着无论是足球场,还是跑道上空俱皆没有穹顶为其遮风挡雨,而四面看台的上方,则是有着道道海浪模样的透明索膜结构护持于此,以为遮蔽风霜雪雨之用。

他向来就是一个喜欢热闹之人,索性就信步走来,穿场馆正门而入,绕行至了看台的石阶上。

许是缘份使然,或是命中注定,在第七层看台的角落里,他竟是看到了楚俏这个高挑、漂亮的女孩。

她此刻安静的坐在那里,正以手中铅笔于宣纸上,沙沙作响的勾勒、涂抹着什么。

自老妇人的记忆中,他知道这就是素描,建筑学专业果然需要美术功底,不动声色的坐在她身旁的空位上,他以看球赛为掩护,往身旁女孩手中的画作看去。

那是一个脚下盘带着皮球的高瘦男孩,虽只有一个背影,独孤益却是能够自其中读出几分潇洒、俊朗的意味。

“或许这就是楚俏的意中之人,或许,他此刻正于足球场上挥汗如雨。”念及至此,独孤益没来由的在心底生出了几分嫉妒之意。

不过,当他瞥见女孩于画作落款处的提词时,心中又不由得泛起丝丝怜惜之意。

“不曾开始,何言结束?”这个背负了巨大生活苦难的女孩,想来此前一定是在暗处,默默地关注着这个为她付诸在了笔端之人。

看情况,此番她倒是过来,同着那一段或是辛酸,或是甜蜜的过往做别的。

青春大抵是用来祭奠的,纵是这一份不曾开始便即结束的情愫,或是也不能够豁免。

纵然无数决定在他心中一一闪过,独孤益还是起身离座,向着通往外间的台阶处行去。

“再往北的未了湖、图书馆、学术报告厅,我就不过去了,径自往西门处看看吧,除了美食商业步行街的热闹,我或是应该于西门对过的‘汶江社区’租一套差不多的房子。

毕竟,虽然此间的天地灵气颇为稀薄,但廖胜于无,我还是坚持修炼一二为好,这苦修的习惯可是任何时候都不能随意放下的。”这般想着,他已是来到了西门附近。

第一百六十五章 汶江社区

这是一处诺大的树林,东西向的宽度也就罢了,那南北向却是沿着校园的西墙一字延展而去,郁郁葱葱似是无有穷尽。

在独孤益看来,这一处树林存在的原因有二,一则嘛是以这葱郁林木来隔绝外间商业步行街上的烟气与喧嚣。

二则,这高秀的白杨树林为外间的步行街,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布景板,同时又为象牙塔增加了几许神秘之感。

有风吹来,拂过枝头树梢,引得一众杨树叶子,哗哗作响,便是让人如同置身在了海边,河畔一般。

“这位同学,你等等。”独孤益欲穿此白杨树林而过,去到西门时,却被一道好听的女声唤住了脚步。

“赵义,你真是赵义,你……不是已经去到北欧学习医学、生物学了吗?”四目相对,自其身后快步赶上来的一个高挑女孩,满是惊讶的问道。

“坏了……”在心中暗道一声不妙,独孤益飞快的做起了计较。

以“地支十二般变化”中的“浮世入枕”之术,他只是窥得了那个老妇人的情感记忆,至于自己所变化为的“赵义”其人,只是同着老妇人有所交集而已。

至于他接人待物的细节,平素里还同谁有过交集,独孤益自是无从知晓。

“喂,月余不见,你傻了?问你话啊,干嘛老是盯着我看啊?难不成你改变主意了?”

“改变主意”四个字却是提醒了独孤益。

轻自咳嗽了几声,他故意哑着嗓子道:“北欧太冷,水土不服,我又得了轻度哮喘,‘咳’、‘咳’、‘咳’,这不就……”

以手掩住口鼻,独孤益喘息不定的说道。

“太好了,太好了。”情急之下,她挽起独孤益的衣袖,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太好了?”

“呃……我的意思是,你能回来就太好了,北欧,不要再去了,背井离乡的苦,说出来或是只有你自己知道,汶口多好,朋友在这里,回忆在这里。

至于你这轻度哮喘嘛,就交给我好了,除却我们家的大教授,系主任不说,就是我爸爸的那一家小诊所也能保你药到病除,走吧,我这就带你过去看看。”说着话,女孩拉着他,做势要走。

“‘咳’、‘咳’,我下午真有事儿,谢谢你的好意,改天吧,改天咱一起吃饭,就这样,我先走了。”不动声色的挣开女孩的“拉扯”,独孤益逃也似的往西门处走去。

周遭的杨树叶“哗哗”作响,更是有几片黄叶打着旋儿落了下来。

看着纷飞的落叶,女孩跺了跺脚道:“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相比于给人以庄严、肃穆之感的南门,西门就要简单得多,不过是两个数米之高的青石墙垛之间,设有一道电动推拉门而已。

不同于常见的折叠推拉门,这一道近六米宽的青漆铁门,在开启时,却是渐自隐没入一侧那较长的墙垛之中。

开合之间,便是像极了青蛇出洞还府,是以,西门也被一级级的“汶江学子”,戏称为“龙”门石窟。

“石”自然是取了“西”的谐音。

因着在白杨树林中,遭逢了那个高挑女孩的缘故,本还欲在西门外的“美食商业步行街”上走走逛逛,再顺道“打一下牙祭”的独孤益,此刻是半点儿心思也无了。

大学,尤其是一所名牌院校,纵是有着莫名的吸引与向心力,所以,这有着“汶江第一社区”之称的“汶江社区”自也是同着“汶江大学”隔步行街相望,开了自己的西门。

因着步行街上是严禁机动车辆通行,所以,这“汶江社区”的东门亦是以简约、大方为主。

自老妇人处,独孤益得知:“人车分流”,又或是小区地面之上不现机动车辆,才算得上是其“高档”的标志。

当然,诸如此类的标准或许林林总总有数个之多,这只是他印象最为深刻的一个罢了。

该“汶江社区”同隔街相望的大学相类,虽是位于“汶江”南岸,但终归还是属于“黛山”山麓,是以,整个社区范围内,地势不甚平坦,甚至于有着几分高低起伏,那也是常见之事。

所以,但是从规划方面来看,诺大的一个社区中,十数层的高楼有之,五六层,甚或两三层的楼房亦是有之。

手握那三百万支票所兑换的“华夏币”,又想着要有一个相对独立的生活、修炼空间,独孤益自是钟意于那三两层高的独栋小楼。

呃……用这一处时空中的说法,应该是“独栋别墅”。

社区高档,内里的物业管理,也绝对称得上是“管家式服务”,独孤益这张陌生的面孔,甫一进入小区,便引起了保安的注意,不多时,他就为两个手执警棍的安保人员拦阻了下来。

苦笑着摇摇头,他当即说明了来意。

既是“管家”,自然对于社区内的情形了若指掌,如数家珍,对于房源一事自也不会例外。

“社区里的别墅本就不多,欲整套出租的更是从没听说过,小伙子,你没考虑过多层或者小高层?其实,也不错的。”将一杯热茶递了过来,此间的负责人——“物业处经理”,极为和气的说道。

“这样啊,我再合计合计。”手指屈动间,下意识的敲打着面前的大理石几面,独孤益皱眉道。

“多层吧,多层也……”

“或许,你也可以把七号楼,整栋买下来,上下三层,总共一千多个平方,房东急于移民海外,所以要价并不高,你……再回家商量一下?”

“要多少钱?”独孤益不置可否的问道。

见对方虽然是个学生,却对此事比较上心,于是,这个看上去颇有几分官威的物业处经理,抱着试试看的心理,私自加价二十万元“华夏币”,报出了二百万的价格。

在他看来,这事儿要事成了,多出的二十万元,他跟房主一家“二一添作五”就是,即便不成,自己也没有什么损失。

十万块啊,以他眼下两千元不到的工资,就是不吃不喝,也要攒上个四、五年之多。

利字当头,他也没多想,心一横,就报出了二百万的高价。

“二百万,我得回家去取,这样吧,你先约一下房主,要是人家有时间,今下午晚些时候,我们就去办理一下过户手续,对了,这是五千块钱定金。”

深知“财帛不可露白”的独孤益,沉默了少许之后,故作犹豫的说道。

……

忙活了一个下午,稍觉疲惫的独孤益斜挎着他那个瘪了不少的旅行包,打开了“七号别墅”的院门。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返魂草

夜凉如水,月朗星稀,门开处,扑鼻而入的是那馥郁的馨香。

“桂树,而且有着四棵之多,钱大哥一家看来还颇会享受生活嘛。”将着该一处房子转让给他的一家人自然姓钱,在买房这件事上,独孤益倒也痛快,出手两百万之多,事先居然都不来看上一眼。

出手如风,在这颇大的院落里布设下一个小型幻阵之后,他这才打开了一楼的入户门。

内里的格局同“钱大哥”描述的出入不大,一楼是会客厅、后厨的所在,二楼是几间卧房,三楼则是被作为消遣、娱乐之用。

一个小小的卡拉ok包厢,一处小酒吧,连同一个设施还算齐备的健身房,占满了三楼整个的楼层。

“果是久也不曾住人,紧闭的门窗已自令得这一整幢楼阁中弥漫了淡淡的腐坏之气,先开窗通通风吧。”将三个楼层走马观花的看了一遍之后,独孤益当即忙活了起来。

……

汶江大学东门对过是“教职工家属院”的所在,内里的另外一栋别墅中,一个颇为漂亮的女孩,正辗转反侧于大床上,久也难以成眠。

轻自叹息一声,她拧亮了床头上的台灯,随手将一本“药草名录大全”拽入了暖和的被窝里。

“相思子,泗涕流,牵牛百合花开落,元无郎君夜归来,人生六曲多五味,何必望月石见穿,盼君一腔热血沉大海,笑我半枝莲心失意人,不信墓头回……

呜呼,了歌安息,人全歇,金钱朱玉血余炭,别至情枯到血竭,有方没药问古今。”

寒蛩不住的鸣叫在窗外,窗内的漂亮女孩在一阙“思郞归”之后,已是哭湿了枕头。

同样不能成眠的还有楚俏。

债务清了,妈妈留下的房子也赎了回来,甚至于手中还有不少的结余,可不知为何,她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那个大哥,不,应该是大叔,虽然看上去凶巴巴的,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好人,四百万‘华夏币’,我该如何报答于他?这人海茫茫的,我又怎么能找到他?”

楚俏手中的铅笔在纸上来来回回,勾勒出一个眼底、脸上尽是沧桑、狠厉之色的中年大叔的模样。

此时此刻的她,还当真希望自己是“他的谁”。

……

黛山区以北的高大群山深处,尚不曾通电,独孤益在这处时空中最先接触到的那个老妇人,眼下正借着油灯的光亮,在一针一线的缝纳着一双鞋垫。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副伴了她数年之久的花镜,此刻却是静静地闲置在了一旁。

“那个叫独孤益的小伙子,真是不错,单是对待自己专业的那一股执著劲儿,就很让人动容,能吃苦,又愿意吃苦,眼下,这种年轻人属实不多见了啊。

只不过,他拿走了赵义的那一张‘汶大建筑系,土木工程专业’的录取通知书,难道当真是要还归至学校总务处吗?唉,难得糊涂,难得糊涂啊,等他下次来时,这几双鞋垫也就纳好了。”

低声自语间,她加快了穿针引线的速度。

……

夜已深,独孤益却是无甚睡意,于一楼会客厅里,布设下一个同着外界相隔绝的禁制后,他便是自“云笈七剑”内里所自成的那一方天地中,将白依依的元神唤将了出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眉目如画的女子,就是该一样混沌重宝的器灵,是以,除独孤益之外,她也可以驱驰此宝。

将着那一截“茶梗”也似的存在,自独孤益的左耳上摄入自己的手中,此女子虚影于口中咒文低颂间,堪堪籍此“云笈七剑”凝形而出,成为了一个真实的,“血肉丰满”之人。

“师姐,对于这一处时空的天地灵气,你有什么要说的?”将着一块“金”属性极品灵石递将了过去,独孤益意有所指的问道。

“稀薄,再稀薄也不过,以你这筑基期修为,倘是不借助外物,是很难引动、炼化周遭天地灵气的。

至于我嘛,则是可以勉力为之,纵如此,想要在修为上再进一步,或许也是千难万难之事,趁眼下身上的灵石还充足,我们何不这就回转而去,否则,夜长梦多啊。”

白依依说话之际,独孤益却是将着一块水蓝色的玉简,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心思灵巧如白依依,终是知道了,他决计留在此地的因由,毕竟那“地支十二般变化”里的“六甲奇门大阵”还是有着些许瑕疵的,尤其在施展“移星换斗”之术时,更是做不到“精准穿越”。

……

在独孤益,白依依两人的努力下,这栋位于“汶江社区”里的七号别墅,已经变成了一处舒适的所在。

爱好养花种草的白依依,甚至于还在院子里种下了几株二阶灵草——返魂草。

不得不说,在这秋高气爽的时节里,种下该几株类菊的灵草,倒也是应景。

据独孤益所知,这“返魂草”无论外形还是习性,同着世俗间的一样草药——紫菀都非常相像。

其二者都是多年生草本,喜欢温暖湿润的气候,怕干旱,却是耐寒冷,春、秋两季皆可种植,以秋种为佳。

世俗间有着“要想懒,种紫菀”的说法,其采收后,第二年仍会继续出苗,但因为种源退化,不能重茬等原因,次年的产量会大打折扣。

那“返魂草”亦是如此。

当然,其二者的药效却是有着极大的差别。

“将这类紫菀的返魂草植于此间,既不会引起外人的注意,又可以悦目赏心,兼逞口鼻之欢,此‘一举而数得’,也得亏师姐能够想得出来。”

“是‘表姐’,你怎么又忘了。”见独孤益对他自己所定下的事情,却总也记不住,白依依这个眉目如画的女子,故作生气的说道。

按着白依依的说法,该一处时空因着天地灵气相对匮乏的缘故,独孤益修为境界的提升,也就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了。

但他却有自己的打算,倘是能够在此间成功进阶至“筑基后期”,那此事为其带来的成就感,可不只是一星半点儿的。

是以,对于自己的灵石储备略做估量后,独孤益便坚持要在此地修炼,以期能够将着自己的修为境界再提升一二。

独孤益籍着“灵柩功”第二层法诀,引动“幽冥鬼气”运转于自己的奇经八脉中,从而将着那被印烙在七魄深处的“亡者之印”,缓自撬动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东邻

行功渐久,那“亡者之印”里封印有的“幽冥鬼火”,便悄无声息的破印而出,在功法的引动下,随精纯法力流动于独孤益周身的奇经八脉中。

得此幽绿色“鬼火”相助,他在修持此鬼道顶阶功法——灵柩功时,就有了一种事半功倍的效果。

这或许也是除却成就感之外,他还决计要在这一处天地灵气相对稀薄的时空,坚持苦修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

白依依本是轮回期大修士的元神之体,眼下主动献祭他的本命法宝——云笈七剑,成为了该一样混沌重宝的器灵,其一身修为这才被压制在了念动期之境。

不过,随着他修为境界的不断提升,她的修为是可以“水涨船高”的,所以当他盘膝苦修时,白依依只是在左近布设下一个小型的“聚灵法阵”后,就好整以暇的磕起了瓜子。

人啊,倘是生得周正、标志,便是一个抬手,一个投足都是美得。

眼下纵是她皓腕轻抬,檀口轻启,嗑瓜子的这一个小动作,令人看了都魄也落,魂也消。

入乡就要随俗,葱绿色的抹胸之外,再也不见了那一袭素白的长袍,代之的则是一件**香肩的流苏边白色针织外搭上衣,并身下的一条牛仔开叉半身裙。

当然,这一身行头,都是白日里,独孤益偷空闲忙为其置办的。

人饰衣装,这样的白依依,纵独孤益曾经沧海,见了也不由得会生出几分怦然心动的感觉。

于是,将“灵柩功”第二层法诀,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周天后,他对这个眉目如画,偏又穿得颇为惹火的女子道:“表姐快上楼吧歇了吧,否则,美色当前,我再也无心苦修了。”

“笑话,不能够‘自色悟空’,你还修得什么仙?炼得什么道?再者,就这点儿程度,你……就道心不稳了?这样呢?”衣衫轻解,独孤益登时为面前的一片雪白,晃得直欲睁不开眼来。

“你知道,我对‘草木之人’不感兴趣,再者,要玩儿的话,拜托你换一样‘有血有肉’的灵物化形而出,我实在接受不了,同自己的本命法宝之间,有什么暧昧或是夹缠不清。”

“好了,好了,偏你事儿多,别人都是‘风流轻贱’好了吧?”将着那葱绿色抹胸,并针织外搭上衣一并拉好之后,白依依幽幽的说道。

“你……你啊,对了,我既是将着那老妇人的‘情感记忆’,一并渡与了你,关于她的专业,以及其之前所从事的行业,表姐有什么想说的?”示意白依依坐到自己身旁,他“顾左右而言它”道。

“什么劳什古子‘核武器’、‘原子弹’,眼下我什么都不想。”不由分说,她如饿狼、似猛虎般的,将独孤益扑倒在了身下那厚重、柔软的羊毛地毯上。

“寄……寄魂神木,藉此化形的你,我或是还能接受上那么一些。”

……

“花有清香月有阴”,欢愉的时光总是稍嫌短暂,有美相伴,宅在汶江社区七号别墅里的独孤益,不觉已是过了数日之久。

当然,这数日里,他还做了一件大事,抽时间拜会了一下社区物业管理部门的负责人——那个和气中透着几分官威的董哥。

多金又阔绰的人,总是很容易交到朋友,更何况这董哥又是一个颇为看重钱财的人。

在独孤益的厚礼拜望下,其二人自然聊得极为投机,于是,旁敲侧击中,从董哥处他知道了汶江大学医学院的院长是迟海平。

他孙女迟佳,多半就是自己此前在西门处的白杨林里,撞见的那个高挑女孩。

“迟佳显然是赵义的故人,以后倘是在学校里重又遇到,我可得加着些小心。”这般想着,他关上院门,往学校走去。

今天就是新生报到的日子,为了不过分的惹人耳目,孤独益故意穿得比较简朴,帆布鞋,麻布长裤,上身则是套了件一看就是地摊儿货得连帽t恤。

不过,这几日来为其惯常架在鼻梁上的那一幅“半框黑色平光眼镜”,倒是让其凭添了几许淡淡的书卷气。

“赵义吧?听老董说,你就是七号别墅的租客?”对面走来的女子,脚下的高跟鞋纵是踩在新自撒过水的沥青路面上,也能听到“啪嗒”、“啪嗒”的响声。

下意识的猛吸了两口,那随风而来的澹澹幽香,独孤益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了,那个堪堪站定在自己面前的“美人儿”。

许是脚下所踩的黑色尖头浅口高跟鞋,鞋跟过高,许是此女本就生得高挑挺拔,她站在自己对面,竟是令得能够被称之为“长人”的独孤益,生出几分压迫感。

无论是那一件黑色蕾丝绣花修身短风衣,还是她那修长匀称的双腿上所裹得天鹅绒黑色裤袜,无不在诉说着一般诱惑的风情,妩媚的风致。

“看来还是有人注意到了我,还好前番曾嘱咐过物业处的董经理,令其与人说起自己时,只管说是七号别墅的租客,而不是新任房主。”

念及至此,他强自挤出了个笑脸,故作羞涩的道:“这位姐姐好,我是赵义,请问你是?”

“远亲不如近邻,姐姐我住八号楼,所谓‘七上八下’,以后咱俩可要多亲近亲近啊。”

她将“七上八下”四个字咬得格外重,一语双关,搅得独孤益在情迷意乱之际,对方却是自他身边擦肩而过,徒留这个大男孩凌乱在冷风中。

“月下东邻吹萧,有些意思,接此芳邻,恐日后不会寂寞啊。”及至心境渐自平复,他这才往社区东门跋足行去。

“不应该啊,人都说在人生的不同阶段,你缺少什么就会向往什么,故而,少年郎偏好成熟妩媚的美妇人,发福的大叔,枯槁的老人,因着暮气渐重,却又会为年轻有活力的女孩儿所吸引。

似我这般,已算不得年轻之人,却又因何会为方才那个成熟尤物,扰乱了心跳?”这般想着,他已经穿汶江大学西门而入,来到了这一处落叶纷纷的白杨树林中。

“喂,总算等到你了,一起吧,吃过早饭了没有?”说话的是迟佳,也便是前番他在此遇到的那一个一袭长风衣加身的高挑女孩。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有了前番那个住在八号别墅的尤物的比量,本就模样普通的迟佳,此刻就愈发显得平平无奇了。

不过,“美”分好多种,除了皮相的“美”,一个人的品格、气质、智慧……甚或于健康,在独孤益看来都应该是“美”得评判标准。

这迟佳胜在开朗与自信,她的那般从自信从容,似乎很有感染力,纵是独孤益刻意同其保持了距离,却也在潜移默化中为其所影响着。

“告诉你个好消息,因为你不再去北欧,所以,我……终于做通了家里的工作,这第二专业去学你所钟爱的建筑。”

她脸上那满溢的幸福之色,是实实在在地,越是如此,独孤益越发觉得自己责任重大,毕竟,他并不是对方所熟识的“赵义”。

第一百六十八章 入学报到(上)

一个谎言,或是需要一百个,一千个谎言的后续才能够圆满,面对迟佳的热情,独孤益在假借赵义的身份这件事上,首次犹豫了。

他从未听过,谁会欺骗一个纯情少女。

“我,我,你……唉。”支吾了半天,他最终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对了,这部手机给你,没有别的意思,也不值什么钱,只是联系起来能方便一些,之前念高中时不用手机也就罢了,现在好容易家里不管,学校也不干涉了,你看……”

把一个直板手机胡乱塞入了独孤益手中,迟佳红着脸说道。

没敢看独孤益的脸,她很怕被拒绝。

“这……谢谢啊,等我有钱了,会还给你。”

“我的电话号码,已经存在里面了,常联系啊。”说好了要一起去报道的,眼下,女孩儿却是红着脸跑开了。

看来,迟佳今番主要是来给独孤益,呃……应该是“赵义”送手机的。

“‘百里传讯符’、‘千里传讯符’,似乎还不如这般一个小盒子,修仙者讲求‘留神养自身’,不曾想,凡俗之人在‘我身枯槁子光精’的同时,非但实现了血脉或是说‘七魄三魂’的另类延续。

而且还有了这般不一样的成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该一般另类的不生无灭,却让世俗界传承至此,且是越发旺相了起来,反观修仙界,唉……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

建筑系的教学楼相却西门不甚太远,心中念头兜兜转转的独孤益,没多久就来到了院系设在教学楼门前的迎新点。

这是新生开学报到的第一天,又一大清早的,所以前来报到的人,并没有很多,除独孤益之外,只有一个在父母陪同下的,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女孩,以及孤身一人的长发青年。

“快看,建筑系,尤其是建筑学专业,还真是‘个性’之人辈出啊,那高个儿新同学的一头秀发,都快要及腰了吧?”

说话的是自独孤益身旁走过的一对情侣,对方十指紧扣,看上去很是恩爱的样子。

“可以拥抱的时候,就不要只是牵手,可以牵手的时候,就不要只是一起走。”不知为何,他脑海中却是闪过了这样一般话语。

阳光渐暖,洒落在一张张充满朝气的脸上,令得身在其中的独孤益,也似是年轻了不少。

独孤益不曾想到,建筑系迎新处的负责人,竟是那个恐怕有两米多高的“长人”——章大魁。

彼时在学校南门对过的“王记酒楼”里,对方给他留下的印象可是憨直、踏实、可靠的,谁曾想,一旦离开了那“伟哥”的身边,身份、处境一经改变后,他竟是沉稳、干练如此。

远远看着对方给迎新处众人分派工作时的样子,独孤益不由的在心中感慨道:“男人,果然有很多面。”

办完一系列新生报到手续,独孤益很快被数个人围在了垓心,其中一个扎着麻花辫的漂亮女生笑着对他说道:“让学姐带你到咱们院系的教学楼各处走走逛逛,然后再送你到宿舍区可好?”

“当……”

“让楚俏去吧。”当然二字不曾说完,章大魁的一番话,却令得独孤益并那个“麻花辫”,双双尴尬在了那里。

无奈的耸了耸肩,独孤益装出一副极为惋惜的模样道:“学姐,来日方长,或许,我们以后可以多联系一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站在他对面的该一个漂亮女生,顿时涨红了一张俏脸。

他不曾注意的是,在其方才的一番话出口之后,那章大魁再看他的眼神已自不同了起来。

嫉恨中带了三分欣赏,他恨的是,自己如果能有这个新生一半的勇气,难么结果或许就全然不一样了。

“她或是习惯了默默无闻。”第二次见到坐在角落里的楚俏,独孤益在心底怜惜道。

见系学生会主席点自己的将,楚俏这才起身离座,来到了独孤益的面前。

“你好,欢迎你来到汶大建筑系,我是楚俏。”在别人讶异的目光中,她竟是向独孤益伸出了一只细腻、白皙的手。

说细“细腻”,之于楚俏的一双手,乍看之下,确是如此,可在独孤益的角度,近距离看去,这只手是纤瘦、粗糙的。

生活的艰辛,身兼数职的校外劳作,还想有一双白皙细腻的手,那是想也别想之事。

别人惊讶的是,向来不爱说话,对不熟之人更是极少加以辞色的楚俏,竟会主动同着这般一个新生打招呼。

“我们见过,那时你还是长头发。”在教学楼里闲逛时,这个高挑漂亮的女孩忽然说道。

这般话语一出口,着实让他吓了一跳,自己的“相由心生”之术,纵“高卧九重云”的轮回期大修士都很难看破,这个我见犹怜的女孩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怎么,没有印象了,还是故作如此?”在她的步步为营之下,有着几分心虚的独孤益,越发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了。

“你这个人真无趣,记不起来就算了,前面是力学实验室,要不要过去看看?”遥指着一楼西侧,走廊尽头处的一间防盗门紧闭的大屋子,楚俏看上去颇有兴趣的说道。

“门锁紧闭,过去了又有什么用?”

“指纹锁啊,喏,只要把这根手指按在电子锁的感应区上,防盗门自然就开了啊,不过……我每次都要多按上几次才能成功。”说道此处,她的眼神却是黯淡了下来。

“掌纹并指纹里所藏有的是玄之又玄的秘密,你需要多按上几次,说明秘密隐藏的深啊,苦难是一所大学,更是人生最为重要的财富,楚俏,加油啊。”

“你……有你这样跟学姐说话的吗?再说了,你一个初来乍到的新生,又如何知道我生活不易了?要不是你剪短头发之前,跟我,跟我男朋友有几分相像,我才懒得理你呢。”

楚俏显然是生气了,以至于她说话时都带上了几分激动的颤音。

至此,独孤益总算想起了,前几日在体育场看台上假意观看足球比赛时的情形,原来那才是楚俏所提及的,他长发时的样子,原来一切都是其“做贼心虚”之下,想多了。

假意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独孤益正色道:“学姐,不好意思啊,我当真是一时没有记起来,原来我们在学校体育场见过。

至于苦难一说,也是我信口胡诌而已,学姐千万不要往心里去,不行你打我两拳,解解气就是啦。”

“唉,也不能全都怪你,对于自己家境困难之事,我或许也太敏感了一些,不过,好好的为什么要剪头发?”从她的脸上,独孤益所见的是满满地惋惜之意。

“对了,你……男朋友,就是画中踢足球的那一位?他不也是短发吗?至于我留长头发是为了节省理发钱啊,不过,太长了又要浪费洗发水。

所以,在这两者之间,我总是能够找到一个很好的平衡,那便是上次你所见的,理发前的那个齐肩的长度,别看我现在剪短了,过个一两年,又可以长至肩头。”

言罢,他下意识的甩了甩头,不过……徒惹楚俏掩口偷笑而已。

第一百六十九章 入学报到(下)

“他不是我男朋友,人家甚至于都不认识我,我呢,只是单纯的欣赏他的球技而已,这才是我的那个他。”将着自己上衣口袋里取出的钱夹打开之后,最为引人的是一张依偎做一处的,郎才女貌的照片。

呃……不是照片,应是一张足以乱真的写实派的画作而已。

楚俏的画工如此了得,就是独孤益见了都暗自惊叹不已,“照片”里,那个将着楚俏轻揽入怀的中年男人,眼底、脸上尽是狠厉之色,分明便是由自己籍着那“相由心生”之术变化而来。

“啊,你对象虽然长得不错,但年纪也未勉,未勉稍嫌大了一些,而且,那双好看的凤眼,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有几分吊梢,这样的人狠着呢,对自己,对别人都是……”

“你够了啊,有你这种人吗?当面说别人男朋友的坏话,我们很熟吗?走吧,我带你到宿舍园区之后,就要回去了,新生报到处今天说不定要忙得很呐。”显然,她是生气了。

汶江大学的整个宿舍园区,俱是在校园东端,同教职工家属院隔路相望。

两万亩之大的园区,单是用走得,自西端的建筑系教学楼区,到东门左近的宿舍,几乎需要耗去半个时辰,呃……应该说是一个小时。

所以,在经过一番跋涉之后,楚俏建议他在路边的学校超市里,买上一辆二手的自行车,这样,学习、生活都能提高效率。

毕竟在她看来:“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来到这一处时空之后,虽是窥得了老妇人的情感记忆,但诸如此类的说词,并这些风格迥异的字眼,还是让他有些不能适应,甚至于会生出一些排斥之感。

对于那自行车的用处,尽管她已经说得明白,可对于“赵义”这般一个,连着理发的钱都要掰着手指算来算去的人来说,他又如何舍得去买一辆,不曾经过考究的二手自行车呢?

没奈何,楚俏只得陪着他又走上了一程。

“给你个载着美女的机会都不要,真傻。”不知为何,她总是觉得眼前的这个大男孩特别的亲切。

“学姐要事愿意在后座上,全程揽着我的腰,别说是一辆自行车,就是轿车,说不定我也会舍得去买。”闻言,他半真半假的说道。

“吹牛,没正形,走吧,前面就是啦。”相比于各个院系的教学楼因着使用功能不同,而呈现出的各异造型,整个宿舍园区的规划却是整齐划一的。

清一色的十一层小高层,外立面尽数以简单大气的咖啡色真石漆罩面,给人一般温馨、舒适的感觉。

独孤益被分在了三十五号宿舍楼,这是一处临街的所在,纵是相却东侧院墙尚有百余米之远,更兼遍植了花木,但站在高一些的楼层窗口远眺,还是能够感受到东墙外,街市上的那般热闹与喧嚣。

独孤益所在的七层,二零一号宿舍,就是这般的一个情况,因为他到校报到的时间较早,所以这个四人宿舍中,他是第一个进门的。

自楚俏手中接过一串凡总四把钥匙以后,这个漂亮女孩的去意已经明显。

“平常时间,学校是严禁异性之间互相进宿舍楼的,不过,今日新生入学报到是个例外,但是我也不好在这儿耽搁的太久,这四把钥匙你留下一把,剩下的放在一楼门卫大爷那里就行了。”

“学姐,给我留个电话吧,等我手头宽裕的时候,请你吃饭。”见楚俏转身欲走,他半开玩笑的问道。

“我没有手机,这学期也不打算常住宿舍,所以……”

“所以,我可以去教室或者校外找你啊,别跟我说住在男朋友那里。”见楚俏不愿同自己过多的夹缠,独孤益揶揄道。

“你……再见,不,最好是再也别见。”她显然气得不轻,转身往相却二零一宿舍房门不远处的楼梯间走去。

院系做事倒也周到,每个人的床位都已经安排好了,该一处房间内共有双层床两张,而独孤益则是被安排在了门口处这一张床的上铺。

另外一张床的上铺,同其对头而睡的铺位上写得是“程文龙”三个字。

自己的下铺是“吴建”,而吴建的对床则是写着闫涛两个字。

这是房间进门后,左手边一侧的情形,呃……当然还有门口处的一个小小的洗漱间。

右手边一侧,则是挨摆着放了四个高低柜,自然是四人每人一个。

高柜子放衣物,矮柜子嘛,堪堪可做书桌之用。

屋外南侧是一个全封闭的小阳台,可做晾晒衣物并存放杂物之用。

住的舒服,院系里又安排、考虑的周到,似这般再要学习不好,可是太也说不过去了啊。

……

汶江大学新生入学报到的时间一共是三天,独孤益因为在这第一天上午就早早的办理好了一应事宜,所以他准备在军训前,再去一趟黛山深处。

对于自己来到这一处时空以后,所遇到的第一个人,他在心里对于那个眉眼和善的老妇人,还是颇为亲近的。

正是因着以“浮世入枕”,入得了她的梦境之中,并藉此窥得了老妇人的大半记忆,这才有了他此后的一系列决定,况且对于老人家的经历,他亦是极为敬服的。

出身富贵,早年远渡重洋学习物理学、医学,有所成就后,拒绝了数个国家的盛意邀请,以一腔热血,几经辗转终是回到华夏,自此开始了一段,虽艰辛却充实而富有意义的工作、生活之中。

有一种富足,叫精神上的富足,有一种奉献,叫为了祖国和人民计,她是幸运的,幸运地找到了一个懂她,也能等她的灵魂伴侣。

因着共同的信念,相类的工作,让两个年轻人走到了一起,她同着自己的先生——孙玉成教授的结合,绝对算得上是一段佳话。

那一年,孙教授四十有二,而她则是二十又八,在爱情面前,年龄从来都不是差距,纵是孙教授已然有了一个七岁的女儿,却亦是如此。

这个世上最难胜任的几项工作中,继母绝对是其中之一,而她在面对一个幼年丧母的小女孩时,却是付出了极大的爱心与耐心。

人非草木,日久天长之际,终也是获得了那个起初极为仇视于她的小女孩的认可,非但如此,她以足够的爱心,令得这个三口小家尽可能的温馨。

同时,在事业、工作上,总是竭尽全力的为孙教授提供帮助和支持。

彼时的孙教授,便已经是华夏“物理学界”小有名气的存在,在她的鼓励下,更是一路高歌猛进,于短短数年间,就有数篇极有见地的学术论文,见诸于报,行业内的专利发明更是有了两项之多。

携此荣耀,他终是进入了华夏最为核心的“物理学学术研讨小组”,在这里有着最为权威的专家,最为可敬的师长。

第一百七十章 陈情

厚积之下必能薄发,黄天总不会负了苦心之人,在她的鼓励支持下,谦逊好学的孙教授,其艺业的精进,几乎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

十年磨一剑,当孙玉成教授的女儿已至花季,并远渡重洋学习时,已然成为了“华夏物理学界”举足轻重的大人物的他,终是进入了“核反应”实验室。

自古以来“侠以武犯忌”,这“核反应”之于一个国家,尤其是一个重列豪强的文明古国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于是,纯粹的学术,便又加上了一般民族感情在其中,而她,一个为了丈夫的女儿献出了十年青春的女人,继而又成为了他另外一层身份的代言人。

彼时,她已经三十有八,作为女人,她多么希望能有一个完整的家——一个延续自己血脉的孩子。

但“核反应实验室”的高强度工作,以及眼现她所扮演的特殊角色,却让他们夫妻二人,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做他想。

所有伟大的事业,或许都是相通的,每当怅惘的时候,她总会想起外文名著里的一段话: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这仅有的一次生命应当怎样度过呢?每当回忆往事的时候,不以虚度年华而悔恨,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

在临死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了这个世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做出的斗争。’”

近几十年来,华夏国物理学界,几次举世瞩目的成就,几乎都是同孙玉成教授几人所在的“核反应”实验室有关系。

她确是做到了,一个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该有的全部本分,其时,在华夏物理学界的圈内人看来,她所掌握的物理学、医学知识,纵然比之于一个副教授,也是不遑多让。

她便是被华夏国的主流刊物,所多次报道、盛赞的宁雨然。

……

独孤益吃过晌饭后,便坐上了去往黛山区的公共汽车。

黛山区因地处雄伟险峻,景色壮美的黛山脚下而得名,是故,通往黛山区的每一班公共汽车上,几乎总是能够遇到三三两两的欲去攀爬黛山之人。

更何况,眼下正值秋季,华夏之人向来就有,在秋季“登高望远”的习俗。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或就是对于秋季登高望远的真实写照。

公交车上,坐在独孤益身旁的一个反戴着遮阳帽,整张脸为一幅宽大的茶色墨镜遮却了大半之多的年轻女孩,或许就要去攀爬那沿途庙宇、石刻、古树、传说众多的黛山。

他之所以做此判断,除去女孩的这一身行头之外,还有那个被她抱在怀里的,看上去鼓鼓囊囊的大号旅行包。

宁老妇人所在的是黛山山麓,属于后山的范畴,并非做为著名旅游景区,以供人观瞻的黛山主峰,是以,这黛山啊,近年来她也很少攀爬。

不过,在老妇人的印象中,那黛山上所出售的一应物事,等闲都是非常贵的,又加之,海拔较高的山顶,比之于山下要冷上许多,所以几乎每一个登山者,都要带上一个装满吃食与棉衣的背包。

自汶江区到黛山区约莫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左右没什么事儿,他又在终点站下车,所以独孤益就准备见缝插针的小憩上一会。

连日来的苦修,他也着实是累了。

走走停停的公交车,让本就疲累,又决计要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儿的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半睡半醒之间,他感觉有人推了自己数度之多,不过,许是太过疲累,他也没有在意。

“喂,醒醒,快醒醒,这一个下午的,你到底是坐车,还是出来睡觉的啊。”睡眼朦胧中,他看到的是一张带了几分愠怒的脸。

“我……”轻揉睡眼,他这才发现,感情自己方才是靠在人家的肩膀上睡的。

连他自己都不能接受的是,于酣睡之际,方才他还流口水了,对方那外套的左肩上,已经被濡湿了不小的一片。

“你睡了一下午,本姑娘也陪你坐了一个下午的车,说吧,打算怎么补偿我?”见独孤益正忙不迭的拭着嘴角的口水,这个给人以白净、丰泽之感的女孩却是促狭道。

“看来需要我作何补偿,你已经‘胸有成竹’了,说吧,只要我能做到。”轻自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独孤益眼下已经清醒了过来。

“你是汶江大学的学生吧?哪个专业的?”没有接独孤益的话,她却是自顾自的问道。

“大一的,今天刚来报到,建筑系土木工程专业,叫我赵义就行,你呢?”

“大一啊,难怪穿得这么土,不过,应该还来得及,我叫陈情,大二,学音乐的,你……是不是应该喊我一声‘学姐’呢?”

“轻抚陈情亦从容,来,让学弟感受一下,何为从容。”见对方颇为随和,独孤益借机打趣道。

“姑娘,我确实该发车了。”当司机迎面走过来时,独孤益这才发现,车是停着的,而且眼下只有他跟陈情这两个乘客而已。

“好,那我俩就在这里下车吧,免得一会儿到了终点站,上车的人多且聒……”或是觉得自己的措辞有些不妥,话到嘴边,陈情又咽了回去。

“临时做我男朋友,一个月就行,作为报酬我给你三千华夏币,如何?”日渐西沉,凉风吹动了她的长发,纷繁而舞,令得独孤益有着刹那的失神。

“花钱雇我当男朋友,是我听错了,还是你在发烧?没烧糊涂了吧?我曾来都没想过,这种好事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这样吧,我答应你,但是钱不能要,三千块钱比我一个学期的生活费还要多,这我接受不了。”双手揣在连帽t恤得口袋里,独孤益认真的说道。

“不知好歹,好吧,成交,做我男朋友,你这全身上下,也就眼镜勉强合格,走吧,先去给你买上几件差不多的衣服,而后再去参加我的同学聚会。”不由分说,陈情拉起他的胳膊就走。

他不是一个死板的人,相反,还极为擅长踹摩别人的心思,既是对方愿意,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茂源街是汶江区的名品一条街,陈情、独孤益二人眼下便是搭乘出租车,来到了该一条街上。

“二小姐过来了,快里面请。”在一处装修的颇为气派的服装店门前,负责迎宾的漂亮女孩,纵是站了一个下午有些乏了,可一旦见到陈情,还是强自打起精神招呼道。

“陈店长在吧?帮我朋友选两身衣裳。”

“二小姐来了,选衣服啊,那边都是当季的新款,你朋友这身材,这个儿量,简直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嘛,过来看看吧。”满脸堆笑,匆匆迎将上来的,是一个身量丰满的美妇人。

第一百七十一章 小火炉

夜长梦很多,独孤益一觉醒来之际,已是日上三竿时分。

于床榻之上叠膝瞑目而坐,他籍着“五行化土”密术所转化而来的水属性中品灵根,缓自运转起了得自于“梦中梦”里的“灵柩功”。

在他看来,这鬼道高阶功法也好,跟其大有渊源的,那劳什子“亡者之印”也罢,或许才是彼“地支十二般变化”之一的“浮世入梦”,能够实现的先决条件。

倘是他的推断不错,那太阴仙尊的三魂中,多半是为人印上了“亡者之印”,“怀璧其罪”或许是对方遭受重创的原因,大抵也是阴睽一派,不惜大动干戈于弥陀山脉深处的根由所在。

那边厢,太阴仙尊守宝山却不得其门而入,这厢里,独孤益则是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此不得不说是因缘际会,造化弄人。

及至他对于“灵柩功”的前两层法诀,有所了解后,已自过了数日之久,这几日,除了必要的吃饭、睡觉,他一直在参研该一样水属性顶阶功法,待其下丹田内的法力尽数转化为一蓬阴森鬼雾,他这才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眉梢眼角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之色。

最美人间四月天,草长莺飞,万物复苏。

暖风拂面的季节里,心情大好的独孤益,漫无目的的走在整个东湖郡风景最美的地方——东湖畔,澄澈碧绿的湖水倒映着湖畔的绿柳、花木、亭台、石榭,也倒映着他那俊俏、年轻的脸庞。

“红颜最能得知己,这是一生之中最美好的时光,记挂在心间的女子,夜深人静时常常忆起的女子啊,不知你(们)过得可好?”静静地看着湖面之上自己的倒影,独孤益的心思飘向了远方。

明日便是一年一度的东湖会,可他明显地能够感觉到,今天东湖畔的人流量较往日大了很多,状元阁客栈里也是热闹了起来,方才出门时听说几乎已是客满。

当他信步走到,通往石桥岛的超大七十二洞拱桥附近时,一些售卖修仙者所需灵材的摊位渐渐多了起来。

此刻,独孤益正饶有兴趣地站在了,一个被五六人围定在了中间处的,专事售卖布阵法器的摊位之前。

尽管其对摊主自我吹嘘的,所谓阵法大师一说,十分不以为意,可一旦对方在同几位买主一一介绍各种布阵法器的用途、祭炼之法,以及使用时的注意事项时,独孤益还是从中学到了不少的东西。

将着摊主所讲解的一些阵法之道,与此前自己的所得,两相印证之后,独孤益竟是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他隐约觉得自己在阵法一道上的造诣,似乎又高明了那么一些。

“三人行必有我师,精湛的艺业来源于生活,传承于众人,看来以后类似的交流与学习还要经常的参与。”在离开此摊位前,他暗暗地告诫自己道。

东湖畔人流如织,热闹非凡,独孤益虽是乐在其中,但也并非就是无的放矢,在前往那莫测神秘的“东湖秘境”之前,他还准备入手一尊合用的炼器小鼎,或是一样普通的丹炉。

所以,他在这东湖畔闲逛时,便是对一些专门售卖炉、鼎等法器的摊位多留意了那么几分。

经过货比三家以后,他驻足在了一处位于八角凉亭内的,小摊位面前,该摊位的掌柜,是一个须发皆白的佝偻老者。

以独孤益筑基期的神识之力,自然能够轻易感应到该老者那筑基后期的修为,以此年纪,其今生恐怕已是无望再行突破至凝露期之境,更不用说去追索那不可期的大道了。

此老者身形佝偻、瘦弱,其外表憨厚而质朴,遍布皱纹的一张脸上,写满了颓唐与衰老之意。

那被浆洗得有些发白的长衫上,缀有大小不一的数个补丁,恍然看去,在暖阳的照射之下,这一众所在,倒是有些晃人眼目之感。

独孤益只是随意的翻看了几下,便发现老者身前摊位上的物品,虽是数量不甚太多,但几乎每一件的做工都极为考究、细致、精巧。

见独孤益似是有购买意向,该老者便上前认真、细致的讲解起了每一件鼎、炉法器的功效、用材,甚至于来历。

独孤益第一次听到,还有人为低阶法器赋予了这般丰富的故事。

这一众炉、鼎之中,其来历却是各个不依,这其中或是因为朋友间的离别,或是恋人间的伤逝,或是修为进阶时的喜悦,或是秋风萧索时心底的寂寥,又或是冬日炉火边的暖意。

听着老者对摊位上寥寥几件法器来历的娓娓诉说,看着其讲解每一件物品时,那眼底深处的眷恋与深情,独孤益不觉间也被其情绪所感染,仿佛故事中的主角便是他自己。

喜、怒、哀、乐、惊、恐、悲……几种情绪交替自他脑海中闪过以后,独孤益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神魂之力已至筑基后期的他,还是抵挡不住人之常情。

感受着自己被冷汗挞湿的背脊,独孤益笑着对老者道:“这位道友,你于冬日炉火边借着融融暖意,所炼制的这尊名为‘小火炉’的铁灰色三足小鼎卖与我吧。”

会账时,他刻意多给了一些下品灵石,老人也没有过分的推辞,毕竟已经年老如他,以后需要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

而且两人都知道,老人作为炼器师,如果只售卖炉、鼎这两种法器,那么他在垂暮之年为了喜好,或是梦想而做出的这种寂寞坚守,最终换来的只能是清贫。

因着修为在凝露期之上,拥有了自己的本命之火的炼器、炼丹师,等闲是看不上这种法器级别的炉、鼎的。

而一些拥有地肺之火的宗门,或是修仙家族在购买炉、鼎之时,一般都是批量购入,然后分付在地火室内供门人、弟子免费使用。

所以老者摊位上炉、鼎的主要顾客,是一些于机缘巧合之下得了异兽之火,天地雷火等诸如此类火焰的,修为在凝露期以下的散修炼丹、炼器师。

另外还有一小部分喜欢使用炉、鼎类法器对敌的练气、筑基期弟子。

钱货两清,独孤益转身欲走之际,老者满含企盼地道:“这位道友,有暇常来坐坐,等你我再行探讨一下,这本已艰难的人生。”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东湖会(上)

走出那一座八角凉亭之后,抬眼看了看已近中天的日头,独孤益转身朝状元阁方向走去。

方才于凉亭中,摊位前,听着老者对一干炉、鼎法器的诉说,他似乎也跟随对方经历了一番人生百态。

此时的独孤益感觉特别疲累,直似几个日夜不曾合眼般困顿,眼下,他急需的是一个枕头,一次酣畅淋漓的大睡。

睡时无话,及至第二日黎明时分,他才被窗外那“簌簌”的落雨之声所惊醒。

卧在温暖舒适的小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吹雨,他多么希望时间能够永远的定格在这一刻,至少在此刻,他的内心是安宁、闲适的。

……

戈洛山脉深处,一个不知名的山洞内,妩媚、明艳的欧阳倩与王俊其人,此刻正围坐在一堆篝火旁,籍着那跃动而舞的火苗来驱除身上、洞中的湿潮、寒凉之气。

说实话,似这般前面被烤的热烘烘,而后背冰凉一片的感觉,实在是不怎么好受。

两人已经在戈洛山脉逗留了数日之久,单是被其二人所击杀的修为在六级以上的妖兽,就已经有了数头之多。

看此情形,无论是欧阳倩还是王俊,身上哪里还有半分筑基期修士的气息?

……

状元阁客栈一楼,那临湖后院的一处厢房中,婆罗寺的两位禅师正低声交谈着什么。

一脸富态,身宽体胖的落离,看着眉头紧锁、剑眉朗目的落岩,低宣了声佛号道:“师兄,这东湖城果然似弥师叔所言及的那般,是山雨欲来啊。

外间对于那通元街‘云来拍卖会’的传言,已经甚嚣尘上,先有阴睽派李德龙现身,而后有人以天价追索那‘唤海者大妖’的消息。

再着,便是那‘车辕木‘灵器一事,看来,你我二人的东湖秘境之行,不容乐观啊。”

看了眼一脸富态,身量胖大的落离,落岩那郁结的眉眼也渐自舒展了开来,没有延续自己师弟的话题,他却是开口问道:

“为兄观师弟日渐富态,当是应该替你高兴才是,依为兄愚见,你或是将本门失传已久的‘枯禅功‘修至了第七层的大成之境。

眼下之所以一直压制修为,不去修炼第八层法诀,为的便是此番‘东湖秘境‘之行,是也不是?”

闻言,落离展颜笑道:“师兄谬赞,我虽是在‘弥罗功‘第七层法诀的修炼上,小有了一番成就,可该功法的缺失之处,想必师兄也是明白的。

我此生倘是想要进阶至还丹后期之境,甚至于想在参禅悟道的路上走得更远一些,是必要加倍付出。

所以,尽管此次秘境之行危险重重,可只要能取得传说中的天材地宝,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愿意去闯上一闯。”

看了眼笑态可掬的落离,落岩颇为伤感的道:

“也难为师弟如此豁达,咱北婆罗寺戒律堂一脉相传的‘混元功’与‘金刚伏魔棍’,每代只传一人,师父他老人家的关门弟子唯你我二人,在师弟的坚辞之下,为兄方获那不世神功的传承。

自你推辞之日起,为兄便立誓,愿为师弟之事上刀山,下火海,纵是十八层地狱也陪你一起去闯。”

说到关键处,明悟竟是语带颤抖,显然方才的一番说辞,皆是出自于他的肺腑。

被自己师兄的情绪所感染,落离略带伤感地道:

“戒律堂作为住持座下的第一大堂口,万余年来一直执“罗浮山”的牛耳。可自数千年前,恩师伤于‘青鸾大妖’,师叔‘弥殊神僧’陨于‘凤凰涅槃大阵’,戒律一堂便日渐式微。

正如师兄所言,师父他老人家唯有你我关门弟子二人,论资质我不如师兄,心性比之于师兄也是有所不及。

唯师兄承继我们戒律一堂的衣钵,才会将本堂发扬光大,使戒律堂有机会重回本寺第一大堂口的位置。”

……

倚窗而立,外间的雨滴仿佛已经淋湿了独孤益的心。

看着那纷繁飞落的雨丝,他忽然忆起了那个凄冷的雨夜,彼时自己随姨娘前往南骞大陆,夜宿连沼寨的一处破庙之中,那个避雨至此,逢人便要售卖智慧的乞丐给其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年幼的自己,并不能够理解乞丐口中所说的:“躺着不如坐着好,坐着不如站着好,站着不如走着好。”

现在想来,大抵应是教人将心境放宽,并保持乐观勤快的一种生活态度吧。

苦笑着摇了摇头,独孤益反手自随身配饰的乾坤袋中将“小火炉”取了出来。

口中咒文低颂,他骈指如风,将道道阴森鬼气,并一缕银灰色寒焰打向了这尊堪堪为其祭至虚空的小鼎之上。

见这小鼎居然能够承受“地炎铁寒焰”之威,独孤益似乎对那个令人生怜的迟暮炼器师,越发的感兴趣了一些。

……

风停了,雨歇了,独孤益信步走在了熙攘热闹的东湖畔。

许是昨日雨夜里又来了不少人,许是前几日远道而来的客人,大多都在客栈里休憩等待,一旦到了今日这个“东湖会”正式开始的日子,街道之上,东湖岸边,满满当当全是来参加盛会的人们。

修仙者混杂在凡俗之人当中,倒也是其乐融融。

独孤益的目光穿过拥挤的人潮,被路边一个售卖傀儡玩偶的摊位所吸引,走近后发现摊主居然是一个粗犷的赤脚大汉。

他再也没有想到摊位上这些做工精巧的傀儡饰物,竟是出自于这般的一个样貌粗莽之人。

听对方给众人讲解小摊上各种傀儡的妙用,独孤益突然觉得自己很是喜欢这机关傀儡之道,下意识的,他摸了摸怀里那本得自于欧阳倩处的“圣傀图录”。

其实他自己也清楚,修仙路上最大的忌讳便是三心二意,一心多用,古往今来已不知有多少天资卓绝、才华横溢之人,因喜好、涉猎过多而自己毁却了仙途。

可无论如何,眼下他已是按捺不住,自己对这机关傀儡一道的向往与渴慕。

独孤益的喜好已经广泛,从炼丹、炼器到符篆、阵法,再到眼下的机关傀儡之术,凡是与技艺有关的东西,他都想去学习、去尝试。

其结果很可能会造成“样样通、样样松”的局面,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这方面想得多,那方面就想的少了。

“长此以往,最后极有可能因为牵扯精力太多,而影响了我的修行之路。”念及至此,几番犹豫与挣扎过后,独孤益还是咬牙离开了这个很是吸引他的摊位。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东湖会(下)

穿过几个售卖法器、饰物、服饰,以及丹药的摊位后,独孤益停在了一处内里有着一头小白猿表演的空地之前。

站在人墙外,从他的角度勉强可见一个颇有灵性,十分幼小的白色猿猴正点头作揖,挤眉弄眼的逗众人笑。

待看到小猿手中所捧的绿色木盒,被手头阔绰之人,打赏了几块下品灵石、几张“汇邦商行”通用的货票,以及世俗间所流通的几块碎银、几枚制钱以后,摊主便急速的敲打起了手里的一面破旧铜锣。

金铁交鸣声中,将手中木盒郑重其事的搁在脚边的幼小白猿,开始生涩的演练起了一套常见于世俗界的“长拳”,一旦稍有差池,或是本就生涩的招式又显迟滞时,登时就会被摊主皮鞭加身。

看着小猿那毛绒身体上的几道鞭痕,看着它极通灵性的可怜、可恨、可悲的乞怜眼神,独孤益心里一阵唏嘘,所谓的众生平等,所谓的自爱、自尊,不知自何处谈起。

这个世上若是没有了女人,就少了十分之七的美,十分之三的真。

独孤益重又进入那熙来攘往的人潮之后,往前走了没多久,在修筑于湖边的一块开阔地上的,造型古朴、典雅的八角凉亭内,看到了一群年轻、貌美的女子。

一众女子或坐或站,皆是言笑晏晏,仪态万千,经常参加东湖会的人,大抵都知道此处便是东湖郡三大门派之一的“六合门”,招收外门弟子的所在。

以独孤益筑基期的神识之力,自是能够感知到凉亭内众女的修为,比之于自己是只高不低,而且应该合练过类似于分纵合击之法。

她们看似随意的或坐或站,但在一起所产生的威压,绝不在化晶期修士之下。

而此刻,独孤益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一众女子当中那个看上去似乎最不起眼的存在——一个站在最角落里,被凉亭内的柱廊遮住大半身形的女童。

似是有所感应,小女孩狠狠地瞪了一下独孤益,仿佛对他丝毫避忌也无的凝视,表示出了强烈的不满。

看着对方圆睁的杏眼,生气时微翘的唇角,他有那么片刻的失神,其脑海中不禁闪过了天禽城兰儿的身影,确不知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眼下过得还好吗?

之于“六合门”,独孤益对这个门派并没有什么好印象,“六合”之中,他仅是知道“情投意合”并“天作之合”,对于其他“四合”却就是不得而知了。

据他所了解,六合门中的弟子几乎全部都是女子,而且该门派的入门要求很高,非年轻貌美、资质上佳者难列其门墙,这般的一个门派,在外界的影响力不想可知。

该门派于东湖郡经过近万载的经营,通过门内美貌女弟子与当地修仙世家、中小门派、名门望族、知名散修等的联姻,使其在东湖郡的地位已经根深蒂固,憾不可动。

独孤益对其没有好感的一个重要原因是,门内所传承的几种主修功法均是属于阴、媚一类,这让一向自诩为正人君子的他所不齿。

看着周遭人等望向凉亭内众女时那般渴望、欣赏,又火热的眼神,听着身边之人对众女那褒贬不一的评价,他摇了摇头,默默地背转过身,顷刻间便隐没入了茫茫的人海之中。

铸剑阁作为东湖郡老牌三大修仙势力之一,其在东湖会选拔外门弟子的驻地,较“六合门”不止高上了一个档次。

独孤益望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一座占地亩许,有着七层之高的木制结构塔楼,他再一次感觉到这“铸剑阁”在东湖郡的分量。

此刻,铸剑楼六楼的议事大厅中,几个周身散发出的法力波动均是在化晶期以上的强者,正在低声商量着什么,从众人严肃的表情,以及偶尔传出的只言片语,可以判断出所议之事相当棘手。

经过近半个时辰的商讨过后,众人的目光齐齐地望向了坐在首位之上的,那个剑眉斜飞入鬓,五官英挺、硬朗,比男人还要英俊几分的女子。

如果独孤益当面,定是会认出此女便是铸剑阁主,名动江湖的青霜剑——文秋水,而此刻其一身修为竟然跌落至了还丹初期之境。

迎着众人的目光,她朗声道:

“诸位的意见,本尊已经明白,按惯例明儿个就是我铸剑阁与其他两家共同挑选外门弟子的日子,虽然前番我重创于戈洛妖狐一族,至使本门近期的情形不容乐观,在东湖郡行事也是多被掣肘。

但宗门数万载声威不容挑衅,近日坊间又有传闻说东湖会上三家选拔门人、弟子的顺序或有改动,那么本剑主在自家兄弟面前郑重强调,另两家如何变动与我们无关,我们还是第一顺位。

北颐王府受邀前来助拳的两位大修士,业已抵达东湖畔,届时,这两位道友会亲往压阵,至于明儿个选人的一应具体事宜,诸位按照方才议定的结果执行便是。”

对于铸剑阁的事情,独孤益之前确实所知不多,随着东湖会的来临,越来越多的有关于东湖郡三大势力的消息传入了他的耳中,这其中尤以铸剑阁为甚,毕竟剑修在修仙者中那高来高去的超然地位,使其很自然地便成为了众人在茶余饭后的谈资。

铸剑阁的当代阁主,同时也是北颐王府几大客卿长老之一的文凤舞,乃是出身于巨阙城文家,其手中的一口青霜长剑,更是名震东湖数千年。

文家秘传的剑盾与剑遁两术,于一众剑道宗门中,那也是排名靠前的存在。

铸剑阁名头既盛,又有北颐王府做靠山,便是令得一年一度的东湖会铸剑阁外门弟子选拔,几乎成为了炼气期小修的盛宴。

有实力者自然是要拼命的去争取上一番,实力尚未达到者也心存侥幸的想要试上一试,看是否能够得到这份看似不可能,却又令人难以甘心放下的巨大机缘。

抬眼望着气势恢宏,筑建精巧的“铸剑楼”,独孤益拾级往一楼大厅走去。

由于三家共同挑选外门弟子的盛典,被安排在了东湖会的第二日,所以这第一日就成为了一众修士与东湖郡各门派、世家之间,互通有无的最好时机。

东湖会的第一日,于东湖畔随处可见的是一众散修所摆设的地摊,一些世家、门派组织的小型拍卖会。

铸剑阁也不例外,今日便在东湖畔“铸剑楼”的前四层设下了许多柜台,专门用来售卖或展出一些常用的修仙物资。

而且四楼的小型拍卖场,还将有组织的举行几次专项拍卖会,据传,此处的专项拍卖会,历来都会有不少精品拍出。

适逢其会,独孤益自是不会错过,穿过古朴大气,正面绘有两柄交叉做一处的阔大巨剑的正门以后,他终是来到了售卖仙剑类法器的柜台之前。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三大势力

皱眉看着已被里外三层,围得严严实实地柜台,独孤益大有几分头痛之意。

虽然都知道众人中看客远比买者要多,但这也恰恰展现了“铸剑阁”于东湖郡的号召力,今天的看客可能会成为明天的买家,市场的好坏与潜在客户的多寡是成正相关的。

厚着脸皮,他于众人中挤到了一个稍微靠前的位置。

负责该柜台剑器类法器售卖的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此刻其正手持一柄散发着浅红色光芒的长剑,向顾客介绍着它的材质、属性,以及出处。

只听少年干脆利落地道:“诸位客官,在下方才已经介绍了此剑的出处,至于炼制它的主材,除却刚刚提到的产自于无尽海域深处的红珊瑚外,更有少量的‘辛金’被炼器师炼化入了其中。

是以,此剑无论从锋锐程度,还是结实耐用方面来看,都在原来的基础上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见自己所抛出的“辛金”之事,于围观众人里产生了不小的反响,清秀少年见机继续道:

“前面说过,炼制该长剑的本门念动期师兄,其地位在铸剑一阁有些特殊,无它,皆是因为他有一位修为还丹的师尊。

那位还丹期的大能之士,身家豪富,出手也相当阔绰,动辄便是高阶功法,珍稀材料,极品灵器……

而炼化入该长剑的辛金,便是那为念动期师兄得自于他师父的一次厚赠,这般罕见的“金”属性炼器材料,等闲却被溶铸至了一样长剑法器中,此举,实属难得,难得之至啊。

据说此剑还有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关于此事,咱先卖个关子,本阁准备将其单独告知此剑的买主,好让其成为买卖双方的独家记忆。

至于此剑的属性,因为以红珊瑚、辛金此二物为主材打就而成,所以在下就不必多说了,锐利,除了锐利,还是锐利。”

言罢,清秀青年仗剑朝着为其随手抛出的一样砖块状法器挥砍去。

手起剑落,一道刺目的红芒过后,这砖块也似的法器被齐整的斩做了两处,断口处平滑如玉、光可鉴人。

此举登时就在围观众人里,引起了一阵小规模的议论和骚动,随后就有人表示愿意出高价购买此剑。

随着浅红色珊瑚长剑被售出,负责此柜台的清秀青年又相继售出了两柄短剑,和一柄大的夸张的银色巨剑。

独孤益对购买那巨剑的魁梧青年产生了些许兴趣,他同着自己的好友王俊一样的高大挺拔,一样的眉目清秀,外形俊朗,就连那手提巨剑时的洒脱与不羁,也同着持盾时的王俊如出一辙。

……

修士们经过一天自由随意的互通有无,纵游东湖之后,我们的东湖会也迎来了最为重要的第二日,这是一年一度的,东湖郡三大门派共同挑选外门弟子的日子。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这个日子虽是重要,但之于无欲无求的独孤益来说,却是稀松平常。

近日来,已然对东湖郡三大门派选拔外门弟子的流程,有了一个大致了解的独孤益,则是选择闭门不出,于状元阁东湖畔分店静等阴霁月的到来。

次日,他随着姗姗来迟的阴霁月,一并来到了海星岛上。

这座位于东湖深处的岛屿,虽在铸剑阁的辖下,但因着六十年一度的“东湖秘境”开启在即,作为秘境入口的此间,赧然已经聚集了数般势力。

独孤益、阴霁月二人,眼下正等在一座高有十七层,名为“摘星楼”的高大建筑之前,同样或坐或立于附近的,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修士亦有数十人之多。

众人虽是各怀心事,却不动声色的聚合做了一处,大有守望相助之势,同着不远处的一众佛门僧人,隐隐对峙着。

“对面是‘见茫寺’的一众修士,在东湖郡三大势力中,这佛修一脉行事虽然最为低调,但其实力却也不可小觑,风闻其背后的靠山是佛道第一宗门——婆罗寺,具体来说应该是‘北婆罗寺’。”

斗篷加身,为其上所附得宽大兜帽遮却了大半头脸的阴霁月,压低了声音向着独孤益说道。

“难怪我在东湖畔闲逛的这几日,所见所闻以‘铸剑阁’、‘六合门’居多,对于这佛门势力,甚至于都不曾发现他们在何处招收外门弟子。”闻言,独孤益有些恍然道。

独孤益二人于低声交谈之际,一阵莺莺燕燕地欢笑声却毫无征兆的传将了过来,他循声望去,但见北面天际上,一根十余丈之巨的莹白弯角,载有数十个俊俏、貌美的少男少女,一路电掣而来。

看速度似缓实急,几个呼吸间已至这“摘星楼”前,当先一个身量曼妙,素纱遮面的女子率该一众男女缓步走下此巨大弯角后,便随手朝着其打入了数道法诀。

其上忽的腾燃起缕缕漆黑魔焰的该弯角,登时便在火光大放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至了寻常簪、钗般大小,为此女斜插在了自己那如雾般的长发之中。

听着一众少女的温言软语,看着一张张年轻丽质的面庞,左近的一干人等,尤其是“见茫寺”方面,新自入门的一干炼气期外门弟子,约莫有半数之多,堪堪陷入了温柔乡中而不自知。

见状,那厢里为首的胖大和尚,长眉微皱的低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声音洪亮如晨钟暮鼓,似春夜惊雷,让迷失的小修们顿时恢复了清明,他们面面相觑之下,各个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几许羞赧、懊恼之色。

闻得佛号,那素纱遮面的窈窕女子,向着胖大和尚裣衽一礼后,便语带娇媚地道:“见茫寺弥观神僧在上,小女子这厢有礼了,恭喜道友‘金刚禅狮子吼’神通大成。”

看了眼热情似火,仪态万千,风姿绰约的女子,神僧语气淡漠,面沉如水地道:“雕虫小技,入不得王门主的法眼。

倒是贫僧要恭喜道友的本命法宝——‘灵犀簪’,正式进入洞天之宝的行列,不曾想,短短千余年时间,你竟能将此宝祭炼到如此程度,真个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没有继续在此话题上纠缠,这素纱遮面的女子话锋一转的向着神僧问道:“既是文凤舞重伤于戈洛狐族的传闻已甚嚣尘上,依小女子之见,师兄与我也无需再等铸剑阁来人。

破禁法宝——‘五行环’,你我已然三得其二,更兼有一众远道而来的道友从旁相助,暂时打通那处堪堪进入了衰弱期的空间裂隙,想来也并非难事。

说话间,其一双明眸始终盯着弥观神僧,一幅自信满满的模样。

不曾答话,神僧的一双横波碧眼,却是向着远处的天边远眺而去,独孤益遁着他的目光望去,但见一道青绿色的剑气自远处激荡而来。

未几,一股锐利肃杀之气,便已笼罩了“摘星楼”方圆数十丈的范围。

未待独孤益有所反应,身旁的阴霁月却是在口中咒文低颂声中,将着一道浅青色火焰护盾,把二人的身形护持在了当中。

独孤益但觉压力骤减,心底那般倏忽而现的悲凉、萧瑟之意,也渐自不见了踪影。

眨眼的功夫,青绿色剑气已近在眼前,剑光敛尽之后,现出了一柄其上载着数十人的青绿色巨剑。

剑柄上所系的火红色同心结飘穗,在岛上的凉风里轻轻摇曳着,像风中的烛火,艳丽而凄美。

人未落地,御使巨剑的英气女子,便皱眉道:“弥观师兄,本阁主自远处便听到,有人欲破坏三家先祖所定下的规矩,未审师兄钧意若何?”

第一百七十五章 合欢镜

不待神僧接话,素纱遮面的六合门主便针锋相对道:“文凤舞,莫在本座面前虚张声势,也不必为难弥观师兄,有什么事冲我来,只要你划出道来,我一并接下就是。”

说话间,一般令人窒息的威压自她身上冲天而起,纵然身处那浅青色火焰护盾之中,独孤益仍旧被压的透不过气来。

左近的一众低阶修士,在经过最初的不适之后,眼中多半都流露出了浓浓的渴慕,并疯狂之色。

仿佛这就是他们要追索的大道,纵是前方荆棘密布,纵是那“东湖秘境”之行九死一生,没关系,吾往矣。

见两女已成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势,弥观低低地宣了声佛号,语带沙哑地道:“两位师妹可否卖为兄些许薄面,毕竟这‘秘境’开启在即,时不我待啊。”

“不行!”

“办不到!”

两女几乎同时说道。

“文凤舞,只要你能凭借一己之力接下本座三招,那么我当众向你道歉又有何妨?”纵是与人约战,这王门主的声音却是依旧娇媚、甜腻,如同这吹面不寒的湖中凉风,让人不由得心旌摇曳。

“同样的话送给你王湘儿,请弥观师兄并诸位道友代为见证一二。”说着话,手中法诀连点之下,巨剑上所载的一干人等,便为剑身上迸射出的道道青绿色剑芒,纷自卷至了数十丈外。

而后,文凤舞口中咒文颂唱之声渐起,彼青霜巨剑在光华大放之间,携毁天灭地之威,向着王湘儿劈斩而去。

面对这夺命一剑,王湘儿不退反进,且从容自若的探手入怀,取出了一面小巧古拙的铜镜,手持铜镜的窈窕女子,竟视巨剑如无物般,自顾自的梳妆打扮了起来,情形一时间变得诡异万分。

当顾影自怜的窈窕女子,被巨剑卷起的风暴撕成碎片之后,当众人本以为的势均力敌之战,变成文凤舞压倒性的胜利之时……

伴着几声娇笑,随着阵阵似有还无的空间法力波动,四个手持小镜的窈窕身影从虚空中迈步而出,似月中嫦娥降人世,如九天仙子下凡尘。

面对这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连飞出青霜巨剑的文凤舞也暂时停止了攻击,只是凝神戒备着。

见状,四个窈窕女子几乎同时对镜轻拢了一下如烟秀发,声音甜腻地说道:“文凤舞,还要比过吗?别怪本座事先没提醒你,倘是你重伤之前或许尚有一战之力,眼下嘛……”

“‘合欢镜’,不曾想,同着‘轮回瓶’齐名的这一样合欢至宝,竟落到了你的手中。”王湘儿话未说完,文秋水便毫不客气地打断道。

“既然你识出了此宝,那么眼下认输还来得及。”一改甜腻的语调,王湘儿的声音忽转冷厉,其修为境界更是节节攀升至了“未济期”之境,上位者的威压登时表露无遗。

文凤舞英气逼人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楚与决绝后,方要御剑继续拼杀,却被一个如同山岳一般的大汉挡在了身后,只听其人瓮声瓮气地道:“此场,鄙人替文阁主接下了。”

不待身后女子有所回应,一只冰蓝色巨手堪堪向着其中一个窈窕女子怒拍而去,同时,一道符文流转于其中的水蓝色光华,为其张口祭至了面前虚空之中。

华光敛尽之处,现出了一道身量魁峨的粗犷汉子虚影,该法相虚影籍着手中所执长剑,在那山岳大汉的驱驰之下,以人剑合一之势,向着另一道手持宝镜的窈窕女子斩落而去。

那法相虚影手中所执长剑,像极了为独孤益所熟识的“裂海剑”,至此那将着文凤舞护持在身后的山岳大汉,其真实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其人虽是改换了形貌,看情形多半是沛水城主——丁岳,无疑了。”阴霁月在独孤益耳畔吐气如兰。

“无怪上官姨娘总是就此事调侃丁师叔,看来并非空穴来风啊,这人世间的有缘无份之事,也太多了一些吧?”闻言,独孤益沉吟道。

那厢里,所余的两名窈窕女子,则是俏脸含刹地同时举镜,向着那两手空空的山岳大汉照将了过去。

在堪堪躲过两女所持铜镜上,所晃起的道道光柱的轰击之后,山岳大汉于手中法诀飞快捻动间,籍自身法力所凝成的四条巨蛟,分向二女并先前为那冰蓝色巨掌所拍向的女子袭去。

四个窈窕女子几乎同时皱眉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沛水城主竟然也是性情中人,好,很好,本座今天就成全你,不过当心英雄气短啊。”

话音未落,四个各有千秋的美人头颅分自四面小镜内闪动而出。

最后出现的头颅,赫然是合欢宗主,独孤益有过一面之缘的“合欢老魔”——云瑶,只是此刻其目光呆滞,显然魂魄已损,空保留有轮回期的法力而已。

“云瑶施主,看来江湖风闻不差,这魔道第一宗门业已换天,阿弥陀佛。”英雄相惜之下,心性坚韧如弥观神僧,也不由得唏嘘感慨起来。

自觉心神被扰,方寸渐乱之时,其低低地宣了一声佛号,其声呼啸如风又似迅雷疾泻,显然加持了佛门大神通——金刚禅狮子吼。

只听他无悲无喜地道:“仙路遥,大道远,凝眸处沧海桑田,哪个出相入将,哪个成佛登仙,到头来或为尘土,或为青烟,且去红袖添香,手有袅袅炉烟,试问良人何处,遍寻万水千山。”

大荣神僧一语既出,可谓是“各花入各眼”,至于独孤益确是如同醍醐灌顶般的澄明、透彻,而其身旁的女子,则是紧紧地挽住了他的衣袖。

而丁岳所乔装成的这个山岳也似的大汉,则是在身上加持了一个水蓝色芒刺状护盾后,便徒手与四个美人头颅战做了一处。

四个美女头颅虽只是红粉骷髅,可她们那还丹期的法力、神通却是货真价实的,李德龙在堪堪躲过其中一个喷吐的赤红色火焰后,又陷入了其余女子的长发所绕织而成的罗网之中。

于罗网中左冲右突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出的丁岳,同时还要分神观察王湘儿所化的那四个窈窕女子的一举一动,以防止她出手偷袭,一心多用,处处被动且旧伤未愈的他,此刻正苦不堪言,疲态渐显。

良久,他那圆睁的虎目中,闪过几许狠厉之色以后,竟是张嘴喷吐出了一面漆黑如墨,散发着强烈法力波动的方寸小幡。

此幡迎风就长,及至有了丈许大小之后,凭借幡面上所卷起的狂暴飓风,轻易地帮助丁岳突破了那罗网的封锁。

其势不衰,黑色飓风携带着巨大风刃,朝着其中的一个窈窕女子旋刮而去,风刃旋转间所过之处的虚空,仿似都要被其切割、撕扯而开。

“落星幡?”四个窈窕女子同时手摇铜镜,借助镜面上所晃出的四色光柱硬扛了此黑色飓风的狂怒一击后,最左边的女子登时失声喊道。

话音未落,不待丁岳施展出第二次攻击,此四个女子便化合做了一处。

但闻她娇声叱道:“盛名之下,果无虚士,丁师兄好手段,好胆识,此番比试,本姑娘认输就是,至于文凤舞,本座向你赔罪就是。

只不过私自动用这‘落星幡’的罪责,将来于北颐国的共主面前,不知道你丁大城主能否承担得起。”

言罢,王湘儿身形连动间,回到了“六合门”众人当中。

第一百七十六章 无心泽

见王湘儿主动认输,弥观神僧打量着山岳大汉身后的文凤舞,声音低沉、沙哑地道:

“文师妹,既然比斗结果已见分晓,老衲认为咱们还是应该遵旧例,待此间禁制变得相对薄弱时,合三家之力,催使那物于禁断大阵上打开一个临时通道,以为众人能够进入这‘东湖秘境’。”

言罢,也不待文凤舞答允,神僧便退回到了“见茫寺”众人当中,席地而坐,叠膝瞑目的修炼了起来。

大战过后,此间的氛围登时变得沉寂、诡异了起来。

阴霁月则是以传音密术提醒独孤益,寻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盘膝运转自己的主修功法,将方才观战所得,一一与自己的所学、所知相互印证以期能够有所收获。

在“为学”一道上,虽然向来都有“修行在个人”的说法,但其先决条件“师父领进门”似乎更为重要一些,面对阴霁月这个曾经“高卧九重云”的大修士的提点,独孤益自是有些受益良多的感慨。

在不知经过几多等待之后,独孤益的思绪为众人的惊呼之声,拉扯回了现实之中。

但见弥观神僧、文凤舞、王湘儿三人,此刻正各个口中咒文低颂的,将着道道法诀,分自打入了各自手中所执的那一枚土黄色小巧圆环中。

该三枚圆环在光华大放中,登时有无数符文自其中涌动而出,符文绕缠、闪动间,于三人面前的虚空里,凝成了一道犹若实质的五色巨环虚影。

“去。”

骈指如飞,彼三位大修士共同驱驰着那五色巨环虚影,向着“摘星楼”正门前的虚空之中,猛砸而去。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本应无处受力的虚空,此刻却是为巨环虚影砸出了道道波光涟漪。

“爆。”

五色巨环炸裂之处,一道水蓝色的凝重壁障,堪堪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有风吹来,吹皱了左近的湖面,亦是拂动了该一道水蓝壁障,低沉的水流轰鸣之声渐起,此凝重壁障,在暖阳的照射下,正散发着淡淡的、柔和的光。

“再来。”

话音落处,弥观再次以密术激发了自己手中的那一枚土小巧圆环。

那水蓝色的凝重壁障既现,文凤舞、王湘儿二人,自也是知道一鼓作气的道理,于是,复有一道五彩巨环虚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如此反复之后,在三人合力施为之下,那一道水蓝色壁障上,终是被破开了一处勉强能容一人通过的豁口。

见状,神僧朗声道:“‘东湖秘境’再度开启,非修为炼气者不得其门而入,自此生死各安天命,此通道将会在六日后的午时三刻再次出现,过期不候,切记、切记。”

随着铸剑阁一位修为已至炼气期顶峰的弟子,率先闪身进入了那一处豁口之中,余者众人便是依着见茫寺、六合门、散修、铸剑阁的顺序,鱼贯进入了此间。

豁口内所漾动而出的法力波动,像极了独孤益此前所搭乘过的空间传送法阵。

克服了经由短距离的空间传送,所带来的些许不适之后,独孤益发现自己处身在了一座破败的庙宇之前,其身后则是那一道色做水蓝的凝重壁障。

其上的那处豁口,眼下正以几不可察的速度在慢慢地抱合做一处。

他身旁眼下正或坐或站了数十人之多,当然,余者正经由那处渐欲弥合如初的豁口处传送而入。

这一干人等,多半不似独孤益那般,只是有着些许的不适之感,而是一个个脸色苍白,如染重疾。

毕竟单以元神的凝实程度而言,他可是有着筑基期的水平,况且还有那“婆罗寒焰”护持在泥丸宫,神识海中。

木秀于林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尤其是在东湖郡三大势力的环伺之下,他这个散修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不动声色的委顿在地,独孤益仔细的打量起周遭的景致来。

碧蓝的天空,广袤的草地,潺潺的小河,含黛的远山,浓郁的灵气……凡此种种,无一不与阴霁月先前所描述的,有关于这秘境之中的情形差相仿佛。

“也只有如此恬淡宜人,幽静高远的一处所在,才能够让珍稀灵草、凶悍妖兽在此肆意繁衍生息吧!”对此间的情形,有了一个大致了解后,独孤益不由得在心里感慨道。

及至身边有人结伴成伙的相继离去之时,他这才自随身所佩饰的乾坤袋内取出了一样有些泛黄的图录。

这东湖秘境每六十年开启一次,描绘有其内里的山河地理走势的图录,自是多见于东湖郡的一众商铺、坊市之中,毕竟,这些由以前走出禁地的修士,所积累下的东西,对新人可是大有用处的。

独孤益手里的图录,同寻常可见的地摊儿货又有不同,这册得自于阴霁月之手的,举鬼道第一宗门上下之力所描绘成的所在,自是极尽周详之能事,于是遁着图录的指引,他踏上了未知的征程。

按着此前同阴霁月的约定,独孤益在尽量避开图录上为朱砂所勾画出的红点位置后,专挑那些灵草、灵材相对密集,相对偏僻且少有高阶妖兽出没的路径,往“无心泽”投身而去。

从手中图录的标识来看,那位于右上角的“无心泽”,距离众人被传送过来的初始位置——那一座有些破败的庙宇,相对较远。

据悉,那一处水草丰沛的所在,也端得是名副其实,无心草有之,更是一处低洼的水泽之地。

得了太阴仙尊的“外丹炉火”之术的独孤益,对无心草这种药草自是不会陌生,知道这种学名唤做是木贼的草药,本身具有疏风清热,凉血明目的功效。

以其为主材所炼制的清灵丹,更是炼气期修士用来恢复法力的圣品灵药,多年来一直为低阶修士所追捧。

按图索骥,经过近两个时辰的赶路,小心地绕过数处有高阶妖兽出没,或是代表着天险绝地的红点区域后,独孤益终是站在了一处低洼湿地的边缘。

这里是绿色的世界,是无心草的海洋,面对着一望无际,随风摇曳的草田,以独孤益筑基期的神识,也不禁有些许眩晕。

闭上眼睛将养了一下精神,深吸了口气,他小心地迈入了这绿色的海洋。

在这片草泽里,无心草的数量众多,但能够入药者万不足一,这需要采药者有足够的运气与耐心。

果然,他在遍寻了几丈方圆的区域,踩坏了大量的无心草之后,其收获却是差强人意,只得了寥寥数株而已。

唯一让他高兴的是,其最为担心的无心泽内水草横生、道路湿陷、泥泞不堪的情况并不存在。

相反,此间的无心草钧自生长于厚实的沙土上,虽个别处偶有小水潭,但并不影响采药者前行,此刻,他踩在松软、厚实、湿润的所在之上,颇有一种舒适、惬意的感觉。

第一百七十七章 佩玉之妙

揉了揉眉心,方要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息一二的独孤益,依稀察觉到自己似是为一般不弱的神识之力锁定住,而且对方正以不慢的速度在向着自己身边靠近而来的样子。

望着身边随风起伏的无心草田,听着草茎间相互摩擦的沙沙声,如芒在背的他,当即探手入怀,将着那一块青翠欲滴的小巧玉佩取将了出来。

感受着指间、掌心所传来的淡淡暖意,他那加速跳动的心脏,终是得到了些许的平复。

随着其体内法力的缓缓注入,缕缕浅青色火焰登时自该一块佩玉之上腾燃而起,少时便蔓烧过了独孤益的全身,火云升腾间堪堪将其笼罩在了其中。

口中咒文低颂,一缕本该燃附在其下丹田——气海中的“地炎铁寒焰”,此刻正摇曳在他的左手掌心之中。

那将他笼罩在其中的浅青色火焰,在银灰色寒焰的加持下,堪堪化为了一个散发着淡淡冰冷气息的青、灰两色的芒刺状火焰护盾。

此冰寒的火焰护盾,非但不曾对周遭的草木造成任何的破坏,相反的被青、灰两色火焰所笼罩的无心草,仿似生长的更加旺相了那么几分。

当然,此刻正处于全神戒备状态的独孤益,自是不曾注意到这一般细节。

尽管早有预警,可他还是被磨盘般大小的一团灰影冲撞了个措手不及。

踉跄倒退了几步,险些被撞倒在地的他,于错愕之间,终是看清了那庞然大物的庐山真面目。

那是一只被覆坚壳,双螯高举的巨蟹妖兽,此獠方才虽是撞碎了护持在独孤益身上的火焰屏障,却也被护盾破碎之际所释放的彻骨霜寒,并散落一地的碎冰,减速、冻结在了原地。

只一个照面便落了下风的此獠,以那一对散发着幽光的,拇指般大小的竖眼,冷冷的盯着独孤益,倘目光能够杀人,此刻他早已被千刀万剐了。

“修为在二级后期大圆满的妖兽。”念及至此,他下意识的倒退了一步,那紧握着“福在眼前”玉佩的左手,因着太过用力、太过僵硬,骨节之上竟是泛起了青白之色。

这就是修仙界,生死搏杀只在一瞬间。

此刻地胆寒与怯懦,是养尊处优,远离搏杀,只一味地靠着还算充裕的灵石来修炼的独孤益,所极少体味的。

抹了把额角的冷汗,看着那尚被碎冰冻住跪螯,虽努力挣扎却始终不得而出,眼下正变得暴怒异常的巨蟹,是走是留的念头,始终在他的脑海里争斗,总也挥之不去。

感受着对方的滔天杀意,独孤益再次退后几步,终是将那“福在眼前”玉佩,祭至了面前虚空之中。

晦涩难明的咒文诵念之声渐起,在独孤益数道赤色法诀的加持下,该玉佩在迎风涨至磨盘般大小后,竟是幻化为了一只丈许大小的火焰凤凰。

凤鸣声声,这火焰凤凰在他的驱使下,向着那犹自在碎冰里挣扎、苦挨的灰壳巨蟹一翅而去。

受独孤益眼下这炼气期的修为所限,该一只在其法力加持下,由玉佩所幻化而来的火焰凤凰,看似气势如虹,其一身法力波动,实则只是堪堪达到了二级妖兽的水准而已。

这火焰凤凰之所以能够同着彼巨蟹斗个旗鼓相当,大抵还是要着落在其身上所腾燃有的那一缕银灰色寒焰,所带来的减速、冻结效果。

该寒焰着实令得那只浑身挂满细碎冰棱的巨蟹妖兽,有些苦不堪言之感。

此獠倒也了得,一旦见到自己被周身所腾燃有青、灰两色焰火的大鸟所绊住,短时间内不得脱困而出之后,在远处的独孤益尚未再次动手之前,居然率先发动了远程攻击。

但见此獠周身一阵灰芒大放过后,一连串满月般大小的水泡,自其嘴中被喷吐而出,首当其冲的自然是独孤益。

见状,他仓忙祭出一面土黄色盾牌,骈指如飞,小盾在数道赤色法诀的加持下,堪堪化为了丈许大小,小山也似的遮挡在了他的面前。

似乎对这单一的防御不甚放心,面对那来势汹汹,在阳光下隐呈五色的一连串气泡,独孤益又自乾坤袋内取出了一面铁青色巨盾。

由于炼制该盾牌的龟壳,是他挑选自生前修为已至二级中期的刺背龟,再加之他精湛的炼器技术,在少量珍稀材料的相佐之下,这巨盾赧然已经达到了上品法器的层次。

手中倒提着这门板也似的巨盾,看着倒扣于其上的一排排碗口般粗细,此刻正于阳光下,反射着幽冷寒光的尖刺,至此,独孤益才算是轻舒了一口气。

以他眼下这炼气期修为,要同时驱使一样灵器,两样法器,其自身法力的消耗速度,不想可知。

胡乱往口中塞了一颗龙眼般大小的火红色丹药后,他急忙调动体内那所剩无几的法力,燃起了自怀中取出的一枚火红色符篆。

火光乍现,这符篆登时就爆裂了开来,滚滚火浪在独孤益面前的虚空中腾燃而起,少时却又诡异的汇涌做了一处,终是凝成了一颗头颅般大小的赤色火球。

这带着可怖高温的火球,巧妙地避开了那堪堪袭至他身前的一连串气泡之后,以刁钻古怪的角度,打向了那一只犹自同着巨大火焰凤凰缠斗做一处的灰壳巨蟹。

伴着那巨蟹妖兽的一阵哀鸣,于水雾升腾间,赤红色火球爆裂成了点点火焰余烬,余烬点点,却在那火焰凤凰的身上,重又熊熊燃烧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远处仗着两件防御类法器的护持,而硬挨了那一连串水泡的轰然袭杀的独孤益,不禁张大了嘴巴,这佩玉之妙,还在他的意料之外。

同时也让正处于缠斗中,尤其是刚挨了一记大火球的巨蟹妖兽,生出了几分绝望之意。

在那一众水泡,相继爆裂而开之后,护持在独孤益面前的那两面盾牌,登时就变得黯淡无光起来。

尤其是首当其冲的那一面土黄色巨盾,更是在表面上崩裂出了道道述目惊心的裂纹。

苦笑着摇了摇头,独孤益手中法诀连动,将着该两面盾牌,次第收纳入了自己随身所佩饰的乾坤袋中。

看来此獠的全力一击,还真不是似他这般的一个“炼气期”修士,所能够轻易接下的,倘不是他那筑基期的神识之力,在操控该两面盾牌时,犹若如臂使指一般。

若非那一面以龟壳为主材所祭炼而成的盾牌,其品阶难得的达到了上品法器……那么在方才一连串的水泡自爆之下,他能否全身而退,还当真是在两说之数。

感受着自己体内几近枯竭的法力,看着与火焰凤凰缠斗在一处,正饱受那减速、冻结,以及烈焰灼烧之苦的巨蟹妖兽,独孤益在紧张、恐惧、激动等一应情绪稍自平复之后,堪堪发现了一个问题。

如此激烈的打斗,居然没有吸引来同其一道进入此间的炼气期同道,又或是附近的高阶妖兽。

第一百七十八章 各方强者

炼气期同道没有过来,还可以解释为此地真如阴霁月所言及的那般,地域相当广袤,兼且人人自危,在没有能够杀人夺宝的绝对把握之前,任谁都不愿轻易与人照面。

至于妖兽嘛,独孤意只能理解为,这灰壳巨蟹极有可能是左近修为最高的存在,惯日里,它视该“无心泽”为自己的领地,一些相对强些的妖兽等闲应该已经被其驱赶而出。

基于这般猜测,独孤益在心中权衡了一番利弊后,反手自腰间乾坤袋内取出了一个莹润、剔透的丹瓶。

看着小瓶上镌刻有的,如同水波般浅缓流动的纹络,想起方才恶战时,一粒清灵丹给自己带来的法力回复,打量着远处那只由“福在眼前”玉佩所幻化而成的火焰凤凰……

于生死搏杀之余,在春日午后的暖阳中,独孤益不禁念起了欧阳倩那个明媚、美丽的女子。

“如此重宝,她何以会随随便便的交到我的手上?”念及至此,他的心中便漾起了些许异样的涟漪,一如“福在眼前”玉佩为其紧握在手心之时,其上所传来的淡淡暖意。

一枚清灵丹入口,那股熟悉的清凉、甘冽之意,顿时顺着喉管游走于其全身各处。

握着微凉的玉瓶,想着阴霁月赠给自己丹药时,那般脉脉含情,欲言又止的情形,他的嘴角不禁堆起了几许不易察觉的浅笑。

随着“焚天烈焰诀”的运转,游走于其四肢百骸的清灵丹药力,被独孤益陆续炼化吸收至了自己的气海丹田之中。

随着体力、法力的恢复,他迅速地激发了一张散发着淡淡法力波动的土黄色符篆。

其上所描绘有的一众玄奥符文,在阵阵明灭变化之后,于其中腾燃起了层层簇簇的烈焰,烟雾缭绕间,一颗颗土黄色巨石自其中凝形而出。

“去。”在独孤益的操控下,该一众巨石,飞蝗也似的向着那正自承受着烈焰烧灼之苦的巨蟹砸落而去。

感受到来自头顶巨石的巨大威胁,几许狠厉之色自此獠的眼底一闪而过,伴随着阵阵痛苦的嘶鸣声,其竟然自行崩断了被青、灰两色的碎冰所冻住的,那位于左侧身躯上的一只巨螯并三条蟹跪。

至此,对方带着满身伤痕,并无数细碎冰棱,逃也似的往“无心泽”深处退去。

见状,独孤益手捻法诀,忙唤回了那兀自于远处仰天长啸的火凰。

光华敛去之后,其重又变回了那一块青翠、莹润的小巧玉佩,看着其上如同水波般浅缓流动的浅青色光华,感受着内里所传来的淡淡暖意,他珍而重之的将其揣入了怀中。

这一战带给他的震动不可谓不大,极度缺乏对敌经验的独孤益,甫一入得此间,便遭遇了这般一只攻防俱皆不弱的蟹妖,这着实让其生出了几分无力之感。

要不是有灵器——“福在眼前”相助,方才自己势必要付出极大地代价,提到此一块佩玉,它着实给自己带来了不小的惊喜。

许是少年心性,或因爱不释手,他再次于怀中摸出了那一块“福在眼前”玉佩。

经过其将着含混有“地炎铁寒焰”的法力,缓自注入其中,一个青灰两色的芒刺状火焰护盾,当即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护盾加身,他开始收拾起了此战的收获——那青壳蟹妖的断螯、残跪。

他以前再也没有想到,那些见诸于各大商铺、拍卖行中的妖兽材料,其妖兽自身或许还会尚且健在,此一般情形,在细细的思量之下,还着实有些令人不太自在。

与此同时,各方强者也趁着这一甲子一次的机会,于此秘境深处,追索起了自己势在必得之物。

东湖秘境,南部赤焰山脉。

一个瘦高青年,在成功的击杀了两头修为不弱的烈焰犀,并收取其犀角、皮毛之后,胡乱抹了把额角的细密汗珠,抬眼向着天边那翻涌变幻的灰红色火云望去。

而后,其口中念念有词的展开身形,化做一颗火红色的流星,往西南方向急投而去。

秘境之地,东南部。

一个斗篷遮面的高挑女子,正沿着绵亘无际的海岸线,以极快的速度御器飞遁着。

为其倒提在手中的一枚火红色巨环,随着此女的急速而行,居然在灼烧虚空之后,在其身后拖拽出了一道似有若无的火焰之线,

那长约数丈,拇指般粗细的火线随风而舞,远远观之,颇为的艳丽好看。

秘境之地,北部。

一处为百丈高的白色披练所冲击而成的寒潭边,一个身量中等,袅娜纤巧的英气女子,此刻正手持三尺青锋,与一头寒蛟妖兽斗在了一处。

女子手中所持长剑显然不是凡品,以锋锐、坚韧而闻名修仙界的蛟龙利爪,在与其近身缠斗之时,竟也是不敢直面其缨。

秘境之地,西侧。

一处荒芜的山岭间,一个身量高大的俊朗青年,正仗着手中巨剑与三头灰色巨熊进行着殊死搏杀。

倘是独孤益当面,大抵能够认出,此青年便是当日于铸剑楼买走了那一柄银色巨剑之人。

也是身形、气度,神似王俊之人。

当日此人买走巨剑,洒然离去之后,独孤益于一众小修士的窃窃私语之中,知道了其便是近几年来,铸剑阁文家赫赫有名的后起之秀——文胜春。

其凭借手中的一柄有着紫金色雷电绕缠、跃动于其上的阔大巨剑,在一众炼气、筑基期修士当中,已经罕逢敌手。

……

经过近一个时辰的仔细找寻,已有十数株可以入药的无心草,为独孤益塞入了手中提拎着的那个破旧的麻布口袋之中。

不觉间,在火焰护盾的护持下,独孤益已经来到了无心泽的垓心之地——一个亩许大小的湖泊边。

湖面上氤氲湿润的水气,夹杂着泥土、青草的芬芳,被吹皱了一池春水的微风,徐徐的送到了他的面前。

其近乎贪婪的呼吸着这来自于大自然的馈赠,脸上尽是迷醉的神色。

“良辰美景应与佳人共渡,亦或是邀上三五好友聚做一处,吟诗作对,痛快得浮上几大白。”此情此景之下,独孤益有感而发道。

似是花解语,湖边离独孤益不远处,最为高大的那一株无心草,居然缓缓地绽开了一朵火红色的巨花。

薄如蝉翼、状若晚霞,以他的见识,自是知道这无心草开花,无论在世俗界还是修仙界,那可都是只存续于传说中的事情。

面对此一般异象,目露火热之色的独孤益,非但没有靠近,反而悄无声息的退至了远处,毕竟,“异宝归人定夙缘,岂容旁睨得垂涎”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旧事重演

有关于“无心草”开花的故事,独孤益儿时在睡觉前,姨娘已经给他讲过了无数次之多,以至于眼下他还是耳熟能详。

故事里所提及的大抵是:

世俗界中,一个年纪幼小孤苦无依的放牛娃,于夏日的午后放牛于湖边,忽遇骤雨无处可躲之际,机缘巧合下,居然遇上了“无心草”花开。

那大如锅盖,状似晚霞的巨花,给幼小的放牛娃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疾风骤雨间,他躲在巨花下,才没有被淋湿。

风停雨歇后,放牛娃不忍心摘下这般美丽的花儿,只是在心里牢牢的记下了此一处所在之后,便赶牛回到了地主家。

第二日复来,已不见了那美丽的巨花。

“无心草”巨花虽已芳踪杳杳,但放牛娃于风雨中躲身其下的故事,却在坊间广为流传了开来,起初,人们还单只是将其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一笑置之而已。

直至十几年后,那放牛娃金榜题名,状元及第,彼“无心草”开花的故事,才又被郑重的提起,后经数度演义,变得越发玄奇、神秘起来。

至此,无论仙凡,人们大抵都已相信,那“无心草”花开委实是万万中无一,且花期更是短暂。

只有命里“大福大贵”之人,才能够有幸一见,换言之,能够有幸得见“无心草”花开之人,也必定是福贵之人。

想着古老的传说,看着湖边不远处那火红似晚霞的巨花,独孤益下意识的一退再退,倘是阴霁月所言不虚,那么他已然见过了那“无心草”花开,而且就在一个甲子之前,这东湖秘境上次开启之时。

“这‘无心草’开花既罕见,我又如何会有幸连见两次?这‘东湖秘境’每六十年开启一次,方及弱冠的我,又是如何做到连来两次的?”

细思极恐头皮发麻,根根寒毛倒竖的独孤益,一退再退之下,相却那亩许大小的湖泊已然有了一段距离。

他正准备遁速全开的逃离此地时,一道身披斗篷的曼妙身影,竟是倏忽而现,堪堪挡在了他的面前。

对方手中所执定了的,分明是那一朵新自绽放而开的“无心草”巨花。

“旧事重演,师弟尚有些许印象无?”斗篷上所附的宽大兜帽被掀落之处,现出的是一张冷厉绝美的脸。

这张脸美得让人惊心,看见她时似被万剑刺穿了魂魄,让人明知前面是万丈深渊,却又忍不住想要多迈出一步,多看上一眼。

在这水气丰盈的水泽中,不知自何时起,已经飘起了绵密细雨。

天已向晚夜幕降临,雨,作为夜里飘洒着的精灵,纷纷扬扬,点点滴滴,不觉间已濡湿了两人的眉梢、鬓角。

雷电,自小就不如何喜欢雷电的独孤益,此刻多么希望那舞动于天际的雷蛇再次降临,好让自己能够看清那张令人神魂颠倒,久难忘却的脸。

良久,久远到他以为已经过了三生七世。

隔着濛重雨雾,但闻此女继续道:“前番你应该是籍着‘六甲奇门’之术中的‘物换星移’大神通,去到了一甲子前的那处时空,适逢其会又进入了这‘秘境之地’,也才有了你我的初见。”

言罢,此绝美女子,犹若泡沫一般溃散在了这潇潇夜雨之中。

显然,从“无心草”花开伊始,他方才的所见所闻,不过只是阴霁月以大神通所施展的手段而已。

“在我看来,有些事记得不如忘了好,可阴师姐为何又要这般执著呢?”低声咕哝着,最后看了那一处亩许大小的湖泊,独孤益紧了紧身上的长袍,向着来时路转身而去。

其脚步渐行渐远,终是隐没在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里。

经过大半夜的雨中跋涉,在远离了无心泽之后,独孤益寻了处偏僻的小山谷,遁光一敛的停在了一座不甚起眼的小山的脚下。

手执开山利斧,于沙石纷飞间,不消片刻便为他在面前的山壁上,掏挖出了一处丈许见方的临时洞府。

在洞口处布设下一个简单的幻阵后,独孤益籍着自乾坤袋内取出的一众干柴,于洞内燃起了数堆篝火。

换下了那件已自雨湿的长袍,但觉精神尚且不错的独孤益,思量起了此前的计划。

恰如阴霁月前番所提及的那般,这秘境之地多见雷雨天气,自己或可借助外间那狂暴的雷霆之力,以“外物炼器术”将归妹长剑重又祭炼一番。

毕竟,自那“寒极地炎铁”为他自“拘魂链”里析出,也有一段时日了。

将着那归妹长剑的炼制之法,从头到尾在心里过了一遍之后,但觉有些疲累的独孤益,合衣躺在了这相对温暖、干爽的山洞内。

听着洞外潺潺的春雨,湍急的溪流,疲累了一天的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中。

在其熟睡的这个雨夜,这秘境之地各处正不同程度的上演着一幕幕生死搏杀,雨下的愈发大了起来,鲜血随着落雨,不知被冲刷到了何处。

酣睡过后,精神大好的独孤益,看着洞外滂沱的大雨,浑浊的溪流,起身在洞内转了几圈,活动了一下筋骨之后,便开始了他的火炼大计。

反手将一块圆润秀气的雪白玉石,自随身配饰的乾坤袋中取将出来之后,那新自购入的“小火炉”亦是为噼啪而燃的地炎铁寒焰,轻托在了他面前的虚空之中。

将着手中玉石掷入“小火炉”中,独孤益苦笑道:

“辛金,颜色主金、银、雪白色,形状主均衡多边形、圆润形、平滑形、透光状,其性如同珠玉宝石一般,或阴沉或温润秀气,习惯于站在戏台中央的你,眼下却只能沦为配角,对不住啊,对不住。”

手中剑诀连番变换,他小心翼翼地籍着神识之力,在掌控着那银灰色寒焰的温度、烈度。

数个时辰过后,当夜幕再次降临时,独孤益所在的该一处小小洞府中,此刻所缭绕有的是那浓的化不开的烟气。

炉鼎内散逸而出的烟气有之,用以取暖的干柴燃尽之时所冒出的烟气有之,他籍之恢复神识之力的醒神香于燃烧时所产生的袅袅轻烟亦是有之。

除却这令人窒息的浓烟,还有那散落一地的,一块块光华黯淡的灵石,数个空空如也的丹瓶。

独孤益为了此番的炼器之事,可谓是手段尽出,大耗心力。

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身体,他当即摇手一招,将那柄被其随意丢在了该山洞一角的“开山斧”,摄将了过来。

此斧通体以“瑟银”打就而成,除却锋锐以外,似乎也并没有什么长处,而那“瑟银”似乎也并不曾出现在炼制‘归妹长剑’所需要的材料名单上。

可纵是如此,那利斧还是为其掷入了“小火炉”中,彼处正有小半炉的熔液在其中“咕嘟”、“咕嘟”的沸涌翻腾着。

第一百八十章 引雷祭剑

独孤益口中晦涩难明的颂唱之声渐起,骈指如飞,将数道法诀打入了那蔓烧在炉壁上的寒焰之中,而后,其居然将洞口处的幻阵尽数撤了开去。

那幻阵中想来亦是有着隔断禁制,其一旦为撤去之后,外间的凄风冷雨当即向着洞内猛灌而入,那蔓烧于“小火炉”上的寒焰,更是借着风势,燃烧的更为旺相了几分。

“剑来。”

伴着独孤益的低喝之声,一柄闪耀着皓月般明朗霜华的三尺青锋,自鼎炉内激射而出,堪堪悬停在了洞口的风雨之中。

引雷祭剑!

独孤益竟是藉此掺加了“瑟银”的长剑,来引动外间那照亮了雨夜的雷电,一时之间,银蛇狂舞雷鸣声声,那一柄三尺长剑,登时被淹没在了雷电的海洋之中。

外物炼器术的咒文,不停地在其口中低颂着,他如临大敌一般,将“地炎铁寒焰”自炉壁上蔓烧至了该一处雷电海洋中。

如同饮鸩止渴一般,此刻他不曾掐动剑诀的右手中,竟是攥紧了一块淡金色的上品灵石。

虚不胜补,更何况似他这般的一个“炼气期”小修士,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此刻他体内的经脉,受损者已有十之七八。

举袖揩了揩嘴角溢出的血水,独孤益左手剑诀立变,疾风骤雨般,连连向着那雷云、火海之中的长剑点动而去。

雷云翻涌、火海升腾,那被煅烧、锤炼于其中的三尺青锋,竟是堪堪碎断了开来。

当得他再度生出那般,纵一呼一吸之间,也要耗去千年、万年的错觉时,那洞口处的雷云、火海已自不见了踪影,徒留壹拾贰口其上燃烧有缕缕寒焰的金色飞剑,凌乱在凄风冷雨之中。

良久,他摇手一招,一众小巧飞剑向着其鱼游而来,摩挲着剑身上鱼鳞般的粗粝纹络,望着那道道吞吐不定的剑气,其一双黝黑的眸子中不禁闪过了几许火热之色。

将金色飞剑一一纳入腰间乾坤袋,重又在洞口处布设下那个幻阵之后,叠膝瞑目的盘坐于洞口处的独孤益,将着一枚清灵丹吞入了肚腹之中。

至此,世上再无合欢老魔——林引渡的本命法宝“拘魂链”,代之的或是他独孤益腰间所挎的“归妹长剑”。

正所谓: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在篷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埋白骨,今宵红绡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此番重又炼制“归妹剑”,他非但掺入了辛金、地炎铁这两样珍稀材料,而且还借鉴了“太乙青鳞剑”的炼制之法,这才有了方才的那一众飞剑。

急于炼化此间的独孤益,不待自己的法力、神识之力恢复至最佳状态,便急不可耐的将着那壹拾贰口小巧、古拙的飞剑,一并祭了出来。

手中剑诀掐动之下,他咬破舌尖将数团精血向着一众飞剑喷吐而去。

“爆。”

在独孤益的操控下,那一众光华大放的飞剑纷自爆裂开来,所化的团团淡金色雾气弥漫做一处,少时就充斥了整座洞府。

“偶因博戏飞神剑,摧却东南第一峰……”独孤益口中咒文低颂间,充斥了洞府的煌煌金雾在几经翻涌、变幻之后,终是凝成了一柄刃如霜雪的金色长剑。

其手中剑诀连番变换之下,彼长剑当即在这相对窄仄的洞府里翩然游动起来。

未几,独孤益在胸臆渐畅之际,以神识之力在剑身上镌刻起玄奥、繁复的纹阵来。

专注于炼化此剑的独孤益,不料却为洞外那激烈的法力拼斗所影响,轻自叹息一声,珍而重之的将那兀自盘旋于自己面前虚空中的长剑,摄入腰间乾坤袋后,他转而向着洞口处走去。

山洞外,风雨依旧。

斜倚洞口山石,独孤益但见在那绵密、冰冷的雨雾中,一位身材中等、袅娜纤巧的英气女子,此刻正与两个阴鸷少年战在了一处。

分自执定了一面黑色幡旗的黑衣少年,显然是习练过分进合击之术,在其二人守望相助、进退由心的默契配合下,那一袭青衣的英气女子,纵使修为要略高上那么一筹,但也并不能讨到多少好处。

在独孤益看来,守多攻少的她或许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能够一招制敌,或是脱身而去的机会,其手中的三尺青锋,在这雨雾中所迸射出的凌厉剑意、肃杀之气,给人一般不寒而栗之感。

剑气纵横在她面前织就了一张绵密、凌厉的剑网,堪堪为其挡下了对方二人手中幡旗摇动之下,自幡面上卷起的道道黑色飓风的绞杀。

那剑气之网虽坚韧、凌厉,但终究抵挡不住道道飓风的数度施为,在阵阵青光狂闪之中,如同镜面一般寸寸碎裂了开来。

密术神通破坏,那青衣女子遭此反噬不由得吃了个暗亏,闷哼声中,她飘身退后了丈许左右。

未等对方二人欺身上前,她反手取出一张青绿色符篆,该符篆在其手中剑诀的加持下化做一柄青色巨剑,呼啸着冲其中的一个黑衣少年斩落而去。

“秋水剑。”纵置身事外,独孤益却依稀能够感受到“秋水剑”那独有的肃杀、萧瑟、悲凉之意。

迎着对面巨剑所带来的寂寥剑意、如山压力,两个黑衣少年默契的将着各自手中的黑色幡旗向着那巨剑处一抛而去。

在数团精血的献祭之下,该两面幡旗居然在黑芒大放之下化合作了一处。

“六合门,欧阳兄弟。”对方二人虽是改换了形貌,又各各将修为压制在了炼气期,但,至此独孤益如何还不能识破他们的身份?

“疾。”

伴着此两个黑衣少年的低吼之声,该一面黑芒大放的巨大幡旗,终是在幡面鼓荡下,幻化为一头被覆鳞甲的墨色蛟龙。

此蛟龙在摇首摆尾间,举爪迎上了那一柄堪堪斩至的青色巨剑。

龙吟声声,剑气九霄,那墨蛟与巨剑在三人法力的加持下,居然斗了个旗鼓相当。

自此,三人间的比斗由之前的身法、法器、宝物的比拼,变成了眼下这势成骑虎的法力消耗之战。

倘是有哪一方在力有不逮之下,让缠斗中的蛟龙胜了巨剑或是巨剑胜了蛟龙,那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 文秋水

别人无从知道,那青衣女子的心中眼下正有着些许悔意。

日前她在激斗完那寒潭恶蛟,并顺利采集了潭边为数不少的冰雾藤之后,不待法力完全恢复,便又匆忙往另一处药草密集之地赶去。

不意,在与一个鱼人苦战时,她又遭遇了欧阳兄弟这两个小煞星。

此二人作为欧阳家这一代年轻弟子的翘楚,打小就伴着鲜花、掌声、阿谀、奉承长大。

习惯了用度由心,予取予求的二人,在行事作风单凭一己之好恶的六合门众人的影响下,渐自养成了专横跋扈、目中无人的性格。

据悉,这二人暴戾到了稍有不如意,便会与人大打出手的程度,行事作风极其的自由自我,吃过他俩苦头的小修士也不在少数,所以这才有了“小煞星”的名头。

所幸,这两人也还有些自知之明,并未惹出什么滔天祸事,加之他们尽量避免招惹一些大能之士,所以东湖高阶修士碍于欧阳家这个庞然大物,也并不曾见有人出手教训此兄弟二人。

至于欧阳家内部,听说其二人颇受老祖欧阳均的看重,所以长久以来,在两人没有犯大错的情况下,也是听之任之。

不过,这二人虽是背负“小煞星”之名,可于修道天赋上却是高人一等,两人凭借风属性极品异灵根,以小小年纪就双双修至了筑基期顶峰之境,便是距离凝露期也只有一步之遥而已。

要不是与其二人匹敌的青衣女子,法器犀利、符篆珍稀、法力精纯、身法诡异,这兄弟二人在合纵连横之下,早就将其击败了。

眼下却是被对方拖着变成了比拼法力的消耗战,其两人皆是自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几许懊恼之色。

短时间的法力比拼,之于这兄弟二人来说倒也没什么,不过时间一长,对方巨剑上所附带的霜寒之气,却是让他们极度的不适。

剑气森冷,令得他们的眼角、眉梢尽皆挂满了细碎的冰凌,剑气透体,便是连同此二人气海内那几近枯竭的法力,也一并冻结了一般。

看着洞外拼斗至了白热化的三人,独孤益尚在犹豫要不要出手,以坐享渔人之利时,不意,两道暴虐的气息,却是自远处倏忽而至。

“二级妖兽,且其中之一已经修至了后期大圆满之境,如此,这一处小小的山谷堪堪就要热闹起来了啊。”

以独孤益的神识之力,自是能够感知到外间那风云突变的情形。

外间那首当其冲的三人,自是亦有察觉,一个个,登时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欧阳兄弟中的一人更是急切地道:“请文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暂且放我兄弟一马,至于我俩一时鬼迷心窍,去贪图姑娘的‘秋水剑’之事,待此间事了,我二人定会去巨阙城当面谢罪。”

青衣女子看着对面那张阴鸷、焦躁的脸,贝齿轻咬红唇,语气淡漠地道:“只要你二人先行收回法力,秋水愿以心魔起誓决计不会借机偷袭。”

“文姑娘”、“巨阙城”、“秋水”,独孤益至此也大抵知道了此青衣女子的身份。

“秋水共长天一色。”说不得,此女正是铸剑阁文家赫赫有名的秋水剑——文秋水,而其兄弟则是那神似王俊的高大青年——文胜春。

“盛名之下无虚士,看来这‘秋水剑’,果是有不俗之处。”独孤益在心里暗自感叹时,外间的两个黑衣少年则是在互望了一眼后,缓缓地收回了那为其二人分自注入在墨蛟中的法力。

那文秋水也是信人,但见其手中剑诀掐动间,那霜寒巨剑当即在清越的剑鸣声中,重又变回了一张青绿色符篆。

那张光华黯淡了少许的符篆,为其纳入皓腕上所配饰的乾坤镯后,此女将着腰间所挎长剑擎在了手中,一幅如临大敌的模样。

见此,藏身于临时洞府中的独孤益也暗自戒备了起来,要知道,因着云小婉的缘故,他对于名声在外的文家兄妹还是有所了解的。

文秋水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通灵期修士,能让她这般严阵以待的妖兽,或许定不是好易与的存在。

尽管解除了刀兵相向的文秋水三人,各各都存了,在那奔袭而至的妖兽到来之前,能够尽量的多恢复上一些法力的心思,可在这个世上,能够遂人心愿之事却是少之又少的。

不待三人稍稍恢复法力,从容离开此地,那两头暴虐以极的二级妖兽,便已经挡在了他们面前。

这是两头颇为高壮的金毛巨猿,分做一雄一雌,雄猿的修为赧然已经达到了二级后期大圆满之境。

它们那一身金黄色的毛发,似是能够避水一般,纵是雨再大、再急,却也不曾被淋湿分毫。

不由分说的,那头明显高大的雄猿,便合身朝着两个黑衣少年扑去。

那硕大、厚实的猿掌,卷起迅猛罡风,直吹得欧阳兄弟二人脸颊生痛,堪堪躲过该巨猿的含怒一击,其二人分自探手入怀,各各掏摸出一张半个巴掌大小的淡银色符篆。

左手边的少年,其手中的符篆在数道法诀的加持下,碎作星光点点,堪堪将其二人笼罩在了其中。

而另外一张符篆碎裂后所化的星光,则是在右手边少年的引动下,向着那欺身而来的暴虐巨猿席卷而去,星光涌动,倏得凝做一道穹顶样的凝重壁障,将那狂暴巨猿困缚在了其中。

尽管此獠身高力大拳拳生风,可面对那被自己的一拳捣上,却只是轻微晃动了几下的淡银色壁障,它一时之间倒也没有寻得能够脱困而出的办法。

于是,在震天的咆哮声中,此獠那醋钵般大小的拳头,落雨也似的敲打在面前的淡银色壁障之上。

反观那两个黑衣少年,则是在另外一道穹顶样壁障的护持下,盘膝恢复起了法力来,对于该两道壁障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不远处的文秋水,则是被那雌猿绊住了身形,看来那“矫捷过猿猱”一说并非是空穴来风。

见欧阳兄弟二人在壁障的护持下,那般乐得自在的模样,她也是存了相同的心思,于是在一番施为下,一个青绿色的芒刺状剑气护盾,便是出现在了她的身上。

没有再去理会那愈战愈勇的雌猿,此女将一块莹白如玉的灵石攥在掌心之中,而后叠膝瞑目的盘坐于一块湿滑的山石之上,缓自运转起了自己的主修功法来。

那炼化、吸收自灵石中的缕缕“金”属性灵气,经由她的十二正经并奇经八脉后,终是归藏到了她的下丹田——气海之中。

针刺般的阵痛,自丹田处迅速遍传了她的全身,起初尚能承受,不久却见此女秀眉紧蹙,冷汗如雨的向着身下那冰冷的山石栽倒而去。

独孤益在洞口处看得分明,护持在文秋水身上的护盾,乃是其激发了一张青绿色的符篆所得。

据他所知,符箓一经激发,藉此所施展而出的法术,还是会通过一丝丝灵力始终与使用者相联系。

此举大抵是为了方便施法者,能够自如的控制运用该术法,倘是这般法术始终没有消失,也就需要使用者通过不停的消耗法力,来维持此一般联系。

可文秋水眼下既然已经昏晕了过去,那这般微妙的联系也就无从谈起了。

少了她的操控,此一个将她护持在其中的芒刺状剑气护盾,在那雌猿锲而不舍的攻势之下,自然也就变得岌岌可危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激斗二猿

相同的情形也发生在那两个黑衣少年身上,原来,三人由于长时间的拼斗,下丹田——气海内的法力俱皆所剩无几。

似这般法力枯竭的情行,通过运转功法来吐纳周遭天地间的五行灵气,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最不济也应该找一处安静的所在,通过服食丹药来缓缓的调息,以期能够达到恢复自身法力的目的。

可那两只金毛巨猿偏偏又来得太过迅速,且不由分说的便朝着三人分袭而来,为求自保,他们本能的选择了依靠吸收灵石内所蕴藏有的精纯灵力,来快速恢复自身法力的这一种方法。

这种法子在修仙界中虽是颇为常见,却并不适合丹田内法力枯竭时使用,因为一旦出现这种情形,必须采用柔和、缓慢的方法来补充、恢复。

反之,如果快速的吸收大量的灵力入内,轻则导致丹田绞痛,重则损伤气海导致修为跌落。

久病、重病用补药,或是“虚不胜补”说的就是这般道理。

可面对来势凶凶的该两只巨猿的缠斗,一时之间无法脱身的三人,如何能够去考量这许多?

所以在三人堪堪籍着手中符篆,布设下了这几道防御性的壁障后,便是因着快速的吸收、炼化手中灵石内所纳藏有的丰盈灵力,从而导致丹田剧痛直至昏晕了过去。

那护持在文秋水身上的剑气护盾,眼看就要被那暴虐的雌猿拍碎时,壹拾贰口寸许大小的墨色飞剑,堪堪出现在了此獠的面前。

雨,似乎下的更大了那么几分。

剑鸣声声,一众飞剑在这滂沱大雨中,便直似那湖中锦鳞、涧底游龙一般的畅快。

彼雌猿尚不曾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便已经被几道凌厉的剑气迫退了丈许之远。

但见围定了这雌猿的一众飞剑,如穿花蝴蝶一般,在上下翻飞之际,专事此獠头颈、腰腹等防御相对薄弱处进行攻击。

尤其是那纵横剑气中,所间或凝成的道道叉状闪电,更是令得此性情爆烈,一身蛮力不得尽情施展而出的雌猿,暴跳如雷怒吼连连。

那厢里,堪堪自淡银色穹顶样壁障里脱困而出的雄猿,亦是为一只丈许大小的火焰凤凰阻住了去路。

看着雨幕中那一击而建功的众飞剑并火焰凤凰,不知何时已自斗篷加身的独孤益,自临时洞府内缓步走了出来。

有了日前独斗那青壳巨蟹的经验,他瞥了眼“归妹长剑”那边的战局后,反手将一张“噼啪”而燃的火红色符篆,向着那暴怒的雄猿扬手打去。

雨雾漫天,非但没有浇熄此一张爆裂而燃的小小符篆,相反,它却是在独孤益的操控之下,腾燃做了一团头颅般大小的赤色火球,狠狠地向着那一头雄猿砸落而去。

在这凄风冷雨中,虽是有着几分倒春寒的意思,但远远还未达到滴水成冰的地步,可眼下,雄猿那滴水不沾的淡金色皮毛上,已自挂满了层层簇簇的细碎冰棱。

大雨敲落在冰棱上,更是结出了一朵朵好看的霜花。

那一团头颅般大小的赤色火球,一旦砸落在那凝重霜花之上,登时就炸裂开来,一时之间火花四溅华光耀目。

果然,那四散而溅的火焰余烬,在火焰凤凰身上复又燃烧了起来,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见状,独孤益复又向着那身处火海中的雄猿,抛去了数张“噼啪”而燃的符篆,一鼓作气,是他眼下所存了得唯一心思。

至此,暗自松了一口气的独孤益,这才有暇专心御使起那一众小巧飞剑来。

他的御剑之术虽是寻常,但该一众为其以神识之力所镌刻过的小巧飞剑,此刻在被用来对敌之时,倒也是显得犀利、流畅。

担心自己在对敌时,法力或有不继的独孤益,惊喜的发现,为他提前含在口里的那一枚清灵丹,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派上用场。

看来,这借鉴了“太乙青鳞剑”炼制之法的“归妹长剑”,眼下并不是需要大耗法力的主儿。

而且,此剑在对敌时所表现出的攻击力虽然有限,可每一口飞剑上所吞吐的冰寒剑气,并剑身上所弹跳而起的道道叉状闪电,着实给他带来了不小的惊喜。

单只倚仗飞剑上所附的该两样大神通,他已将那雌猿迫的只余招架之力。

见两边战局已自趋于稳定,独孤益在这倾盆大雨里,籍着那自天边所划过的道道闪电,悄然向着那兀自处于昏迷之中的欧阳兄弟欺身而去。

出手如风,他毫不客气的自二人腰间各自取下一个小巧的乾坤袋。

手中淡金色光华乍现,对方二人所留在乾坤袋上的神识印记,当即为其一一抹却而去。

袋口翻转之处,道道霞光闪过之后,两小堆杂七杂八的物事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两堆物件大抵为一些日常用度所需,其中以衣物、灵石以及一些琐碎的灵材、灵草为主,当然也不乏珍品,但身家颇为丰厚的独孤益,还是不屑于去拿取的。

随意浏览了角落里的几块古旧玉简,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其左手边的少年,腰间所系的那个鼓鼓囊囊的灵兽袋上。

当他将两只“金毛幼猿”自灵兽袋内抖落而出时,远处正与自己“一心二用”之下所掌控的“火焰凤凰”并“归妹剑”苦斗的两头成年妖猿,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了震天的怒吼之声。

这边厢,同着雄猿缠斗做了一处的“火焰凤凰”还好,其一经被祭出之后,几乎就不再需要他的后续法力加持。

是以,纵是眼下与之对敌的雄猿在暴怒之下战力有所提升,但对于独孤益来说,也不过只是神识之力的些许消耗而已。

而那一众飞剑的情形却又不同,虽然其并不是那种需要大耗法力的主儿,但“远路无轻载”,藉此对敌的时间一长,他也是渐觉有些吃不消的意思。

尤其是那雌猿在两头幼猿的刺激之下,似是施展了什么厉害的神通,非但身躯巨大化了倍许有余,其自身的修为境界也堪堪暴涨至了二级妖兽的后期之境。

这令得本就在“一心二用”御敌的独孤益,顿时感觉压力倍增,他依稀觉得,那狂暴以极的雌猿,似是随时都有可能突破剑阵的封锁杀至自己面前。

“在对方杀红了眼的情况下,似是只有强者才能够掌握话语权。”轻自叹了口气,他反手将那一张前番得自于佘曼青处的金光濛重的符宝,取将了出来。

该符宝内封印有一口色做淡青的小剑,剑身上所篆刻有的繁复纹阵,此刻正散发着古朴、苍莽的气息。

随着自己体内的法力如同是决堤般的涌出,那一张符宝登时便在青光大放之中,幻化做了一柄其色浅青,刃如霜雪的长剑。

淡青色的剑气冲天而起,在阵阵啸鸣声中,该长剑带着毁天灭地之威向着那目眦俱裂的雄猿怒斩而去。

第一百八十三章 羁绊

该长剑的速度既快,那雄猿又为“地炎铁寒焰”释放的刺骨霜寒所减速、冻结,这一剑之下,其结果便不想可知了。

其小腹被一剑洞穿而过,一身修为登时化为了乌有。

没有恋战,那三尺青锋在此獠的头顶一个盘旋后,复又在独孤益的御使之下,往那目眦俱裂的雌猿处电射而去。

在凌厉剑气的威慑之下,彼雌猿最后看了眼那两只幼猿,并重伤倒地的雄猿之后,便认命的闭上了双眼,显然是放弃了抵抗。

那夺命一剑犹自高悬于雌猿的头顶,其身边却是破风之声大起,两个毛茸茸的物事被次第抛入了它的怀中。

“走,快……走吧。”

厉喝一声,独孤益竟是将那“火焰凤凰”并一众飞剑唤回了自己的面前。

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现狂喜的揽紧怀中幼猿,该雌猿于几个起落间便是来到了雄猿的身边。

许是怕那个斗篷加身之人反悔,许是担心那雄猿的伤势,该雌猿在哀啼一声之后,便挟起重伤倒地的雄猿,在这滂沱大雨中发足狂奔了起来,少时便不见了踪影。

经过长时间的斗法,并动用了那一张得自于佘曼青的符宝之后,独孤益在力竭之下堪堪委顿在了地上。

好在他的性子向来坚忍,纵疾风骤雨里,也是泰然处之。

即使他偶尔也会担心,方才的激斗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又或是文秋水三人会在自己有所恢复之前醒转而来,但既成事实的事情,再去患得患失又有何用?

方才的一战,倘是他第一时间将两只幼猿归还至雌猿处,其结果或许就完全不一样了。

可事出突然,那雌猿的暴虐疯狂之意,透过一众飞剑几乎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为求自保,独孤益下意识的施展了雷霆手段,尽管彼时他或许还有更好的选择。

“如果我的修为能够再高上那么一线,或许那雄猿的一身修为也就不会被无端毁却了,但是,这个世上又何来那般多的如果?”

“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固然是好,可我眼下并不具备那般能力,便是如同‘挟东山以超北海’,语人曰:‘我不能。’是诚不能也,非不为也。”

念及那雄猿重创于自己剑下的情形,独孤益几分感慨,几分唏嘘道。

道法自然,世上之事有时就是这般玄妙,独孤益再也没有想到儿时自姨娘处听到的一则故事,此番竟会实实在在的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那是一个少年与幼鹰之间的羁绊。

彼时,文素云在故事里讲道: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处深山老林中有一家猎户,只母子二人相依为命。

其二人俱是无有道行傍身的凡俗之人,能够在那地势险峻,猛兽出没的深山中勉强维持生计,所仗者不过手中的硬弓并简单、朴素的想法而已。

艺业需要传承,技艺则更是要通过反复的习练与寂寞坚守来打熬、提升。

这一年,母亲在追猎一头斑斓猛虎时,不幸摔下断崖已致重伤,为了维持生计,只十二三岁的少年,第一次接过母亲手里的硬弓,踏上了捕猎之路。

眼下的他,再也不是那个只管优哉游哉的打些下手的存在,生活的重担不在谁肩上,谁不知道其重,眼泪不在谁脸上,谁不知道其冷,至此,他终是明白了生活的不易。

一天下来,丝毫收获也无,少年想不通的是,自己那曾经于后院靶场中近乎于百发百中的箭术,在这深山老林里如何就不灵了呢?

两日没有收获,三日没有收获,四日没有收获,娘俩眼看就要饿肚子了。

少年的自信心也受到了极大地打击,第五日上,当他犹豫着要不要一如往常的早些出门时,那卧伤在床的母亲却叫住了他。

“手轻”、“心细”、“稳重”这是她传授给儿子的狩猎法门,当然,这三般说词当中,每一样都包含有一系列的细节与经验之谈。

这一日,少年再回家时却是背回了一头野猪。

看着那较之于少年要彪悍上太多的猎物,重伤在身的母亲揽过少年的肩头,两人抱在一处,伤心恸哭了起来。

此后,少年也就承担起了狩猎养家的任务。

万事开头难,有了一次成功的经验之后,接下来他带回家的猎物就越发的多了起来,直到有一天,他在山涧旁边遭遇了一头颇为神骏的大鹰。

人或许都是如此,别人拥有的东西就是好的,越是伸手难触的东西,越是要踮着脚去够。

于是一连几天,执著的少年都在追逐着那只大鹰的身影。

一个是初出茅庐的猎手,一个是久经战阵的妖禽,这场游戏虽是看去不甚公平,但正如古人所说的那般:“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止增笑耳。”

就在第七日的黄昏,少年以手中硬弓射落了那一只鹰禽,彼时,少年感觉自己的箭术,似乎又提高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是夜,当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背着那扁毛妖禽回到家时,本已经勉力能够下地挪步的母亲,一旦见到少年带回的猎物,登时便跌坐于地,口里还不停地咕哝着:“造孽啊,怪我,都怪我……”

原来,少年的母亲对这鹰禽并不陌生,据她所知这是一只雌鹰,窝里还有一只盲眼的雄鹰并两只嗷嗷待哺的幼鹰。

在这般情形下,其一旦被猎杀,也几乎就已经断了这一家的活路。

少年的母亲悔恨的是,没有早些把这般消息说与自己的儿子知道。

可她又如何能够料到,少年的箭术已经高明到了这般地步,倘不是,那被射杀的鹰禽就在自己的眼前,她几乎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可生活终归还是要继续,少年再入深山打猎时,就留意起了筑巢于断崖上的,那大鹰一家的情形。

雌鹰既是再也不曾回来,巢里又有两只嗷嗷待哺的幼鹰,那雄鹰只得在目不能视的情况下外出觅食,其结果不想可知。

那少年也只是在山林里同其有了两三个照面,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它。

再后来,少年亲眼见到一只幼鹰在捕食一条大蛇时,因着抓偏了大蛇的七寸,而生生的为大蛇盘绕至死。

他本想出手相助一二,可物竟天择之下,谁是对,谁又是错呢?

万幸的是,大鹰一家那仅余的另一只小鹰,成功的存活了下来,同着少年一般,在经过了数度尝试与失败以后,它终是成功了,终是有了搏击长空的能力。

于是,在少年的刻意经营下,那仅存的小鹰成了他亦敌亦友的存在。

知己,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对于绝顶高手而言,对手则是远甚于知己更为了解自己的人,很幸运,少年的生命之中出现过这么一个对手,尽管它只是一只妖禽。

第一百八十四章 怜香惜玉

“少年尚有机会弥补,那么我呢?”轻声呢喃着,独孤益试着活动了一下那有些僵硬的身体,在滂沱大雨中,深一脚、浅一脚的向着那青衣女子走去。

约莫半个多时辰之后,他出现在了一处乱石嶙峋的山涧边。

看着那因为骤雨而水位暴涨的山涧,听着远处天边隆隆的春雷,想着方才自己在文秋水处的收获,在风雨中瑟瑟发抖的独孤益,那一张好看的脸上却是露出了几许浅淡的笑意。

在一番劈、刺、砍、砸之后,他籍着一众飞剑于不远处的山壁上掏挖出了一座小巧的临时洞府。

在洞口处布设下籍以惑敌的法阵后,来不及换下湿透的衣赏,独孤益便叠膝瞑目的盘坐于地,着手运转起“烈焰焚天决”来。

少时,在功法的引动之下,左近天地间那丝丝缕缕的火属性灵力便慢慢的向着他聚拢而来,此前为其握在手心里的一块火红色灵石,眼下也光华黯淡了下来。

待手中灵石完全变为灰白之色以后,他这才轻吐一口浊气,慢慢地停止了该一样火属性顶阶功法的运转。

经过短时间的将息,无论法力还是神识之力都略有恢复的独孤益,满心欢喜的自乾坤袋内取出了拓印自文秋水处的两枚素白玉简。

其中之一,内里赫然记载有名重修仙界的几样大神通之一——“剑遁术”。

摩挲着手里的玉简,他那明亮的双眼里不禁闪过阵阵火热之色。

此一样密术作为一方巨擘——“铸剑阁”的压箱底传承,在修仙界中早已是如雷贯耳,声名赫赫。

以自己的姨娘昔年在阔剑门文家的超然地位,都不曾获传该一样法门,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了该密术神通之于文家,之于整个修仙界的重要程度。

此刻他独孤益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如何能够不令得他高兴、激动?

将神识之力侵入玉简中,他仔细地参研起了这晦涩难明,诘屈聱牙的密术神通。

以独孤益眼下的见识,解读起来自是十分吃力,所幸他的毅力还不错,也愿意苦中作乐,是以,在头痛欲裂之际,在不知过了多久以后,他终是粗略的领会了第一层法诀的奥秘。

“剑遁术”顾名思义,要施展此大神通,施术者首先必须有一柄或数柄能够操控自如的“剑”类法器。

值得庆幸的是,独孤益恰巧就重又炼制了那“归妹长剑”。

一拍腰间乾坤袋,那刃如霜雪的长剑便为他擎在了手中,摩挲着剑身上那粗砺、冷冽的纹饰,于心底反复揣摩着“剑遁术”第一层法诀,独孤益渐渐进入了物我偕忘之境。

洞外阵阵电闪雷鸣过后,雨,终是下的小了一些。

独孤益在临时洞府内潜心修持之际,洞外不远处的水涧边,于一块巨大的岩石下面,昏晕已久的英气女子缓自醒转了过来。

头痛欲裂,她打量着周围这陌生的环境,想着昏晕前暴雨里的激战,惊惧中的女子在几次挣扎着起身未果之后,慌忙伸手向着自己腰间的乾坤袋摸去。

一旦发现其完好无损,内里的东西也一样不少之后,她这才轻舒一口气,剑眉微蹙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明明记得昏晕在了那处小山谷中,此刻如何又会出现在这块能够暂避风雨的巨岩之下?难道是为什么人所救下,对方却又不贪图自己的乾坤袋,不贪恋……我的美色?”

站在修仙者的角度考虑,她认为这种人不是没有,而是很少,至少在此番进入了这东湖秘境的一众“炼气期”修士当中很难出现。

也难怪,财帛动人心,美色惑人意,在修炼如此之难的修仙大环境下,谁人又会放过这般一个俯拾可得的好机会呢?

所以纵是她心念急转的考虑了多种可能,却也是没有想到,此番进入秘境的众人里,居然会有独孤益这般一个存在。

他曾经沧海,等闲美色根本就入不了其法眼,他身家颇厚,又深知“外财不发命薄人”,至于其拥有的“婆罗寒焰”嘛,刚好能够抹却文秋水留设在乾坤袋上的神魂印记。

所以独孤益在拓印了两块玉简之后,对于她乾坤袋里的其它物事,却是秋毫未犯。

以他筑基期的神识之力,自是能够感应到巨岩下的女子已然醒转了过来,这也是为什么,他大费心力的带着此女一起来到此地的原因。

毕竟,怜香惜玉之心他还是有的。

其实独孤益此举,也并非全然没有破绽,只是文秋水在万般惊骇之下,并不曾发现自己留设在乾坤袋上的神魂印记,已经为别人尽数抹除而去了。

那边厢的小山谷里,相继醒来的欧阳兄弟二人,确发现了症结所在——两人随身所佩饰的乾坤袋俱皆为别人打开过了,奇怪的是并不见缺失些什么。

不过,那系在欧阳瑜腰间的灵兽袋却不见了踪影。

至此,两人对于昏晕时的遭遇已然有了一个大体的认知,只是个中因由并些许细节还不甚明朗,甚至于有些扑朔迷离。

一众身外之物姑且不论,那两头陷入暴怒、疯狂之中的金毛巨猿,又如何会轻易的放过自己兄弟二人?单只这一点就足以令得他俩头痛不已了。

更何况这其中还牵扯有,先于其二人昏晕而去的,眼下已然不见了踪影的文秋水。

这两个黑衣少年经过一番讨论,最终也没法自圆其说以后,大哥欧阳瑜当即决定,先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说。

待此间事了,或是宗门里的长辈,会帮他们捋出些许头绪。

……

栖身于临时洞府里的独孤益,一旦感知到文秋水悄然离去之后,当即将“小火炉”自乾坤袋内祭了出来。

“归妹长剑”所化的壹拾贰口小巧飞剑,系数为他掷入“小火炉”里之后,银灰色的地炎铁寒焰登时便为其引至了炉壁之上。

但见其右手控火,左手则是骈指如飞的向着鼎炉内,连番打入了数道玄奥异常的剑诀。

倘是阴霁月当面,大抵能认出独孤益此时的一应举动,乃是得自于附录在“太乙青鳞剑”的炼制之法其后的一样火炼法门。

该法门被唤作是:“九转煅剑术”。

在独孤益看来,此术同着世俗间所流传的“九转还丹”的炼制之法,应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对那炼丹之法早有涉猎的他,此番再行祭炼该一众飞剑,却就是有着驾轻就熟之感。

第一百八十五章 剑遁术

但闻独孤益口中咒文低颂道: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八六十四卦,卦卦卜前尘乾坤;虚无化一气,一气化三清,三清化九天,九九八十一天,天天知后事轮回。乾坤清朗兮,轮回远。一气缥缈兮……”

施展“剑遁术”时,需要辅以一柄品阶不低的剑器,而“九转煅剑术”就是一般能够提升剑类法器、法宝其品阶的法门,于是才有了这次的开炉炼剑。

数个时辰之后,重又被精炼过的“归妹长剑”,便为他掂在了手中,此间看去平平无奇,却是有着不弱的神通、威能,真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万事偕备,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尝试一下那“剑遁术”的大神通了。

纵然长时间的炼器已经让他疲累、困顿,但时不我待,七日的秘境开启时间已经过半,而自己于此间尚有好些事情未做,所以强打精神,他将着那一册记载有此间山河地势形致的图录取了出来。

数个时辰之后,这秘境之地西侧那荒芜的山岭间,一个俊俏少年正脚踩丈许大小的淡金色巨剑虚影,近乎于瞬移般的纵跃于这险峻、崎岖的山峦之间。

随着其脚下山石上那巨剑虚影的明灭变化,他电掣般的消失在了远方,唯余清越的剑鸣之声,回荡在这空旷的山峦之间。

秘境之外,泉先岛,摘星楼前。

铸剑阁、见茫寺并六合门三方的十数位大修士,眼下正程犄角之势的各各闭目盘膝修炼着。

这一干人等之所以能有如此成就,无一不是靠着个人资质、努力、机缘……以及宗门或是家族的鼎力支持。

所以在这修仙界中,除却那缥缈虚无的天妒期大道,若是说还有一件事能够让他们这般上心,那就是门派或家族的核心利益了。

已自世事洞明如他们,自是知道“水涨船高”的道理。

而这“东湖秘境”中的珍惜资源,天材地宝,恰恰就是三大宗门各自提升核心竞争力的捷径之一,这也难怪在坐的各位人人都会这般上心了。

这般多的大能之士齐聚泉先岛,除却是对一甲子开启一次的“东湖秘境”,表示足够的重视以外,更是一种态度、一种情怀、一种仪式、一种传承。

万年可见斗转星移,这数万年来随着潮起潮落、春去秋来,在这东湖郡有多少胜极一时的家族泯灭在了历史的尘埃中,又有多少家族崛起于纷乱的战火里。

在此期间无论谁输谁赢,谁成谁败,于东湖一郡,终是都要依附于三大宗门讨活计,这或许就是三家的情怀与仪式感使然。

……

东湖会因为“东湖试炼”的开始而达到了高潮。

虽然参加这交易盛会的众人大抵都刻意避开了泉先一岛,但这丝毫不影响“东湖会”的热闹与繁华。

东湖畔的那处破败凉亭里,一个皱纹堆累于脸的驼背老者,此刻正与其摊位前的一位客人,因着一尊小鼎的售价争竟的面红耳赤。

自老者那皆白的须发,佝偻的身形,缀满了补丁的衣裳……质朴的脸膛来看,却不是数日前于此地兜售给独孤益“小火炉”的老者是谁?

秘境之地,西侧山岭间。

阵阵清越的剑鸣声过后,一道黑色身影自虚空中渐自凝形而出,其人面如美玉,眼映桃花,说不出的潇洒与恣意,赧然是一路“剑遁”而来的独孤益。

以他这数个时辰的“剑遁”体验来看,这遁术果然名下无虚,以独孤益眼下这炼气期修为,在初步掌握了第一层法诀的情况下,便能缩地成尺日行千里。

而且此术给其带来的另一个惊喜是:几乎不需要消耗什么法力。

独孤益此时的情形,倘是说与文秋水知道,对方势必会被气得当场吐血。

其实,独孤益此番籍着那经由“九转煅剑术”重又炼制过的“归妹长剑”来施展“剑遁术”,却是歪打正着的揭开了数万年前的一段秘辛。

大江东去,修仙界只余剑神——文晓澜的传说,至于其道统传承,大抵是随着剑神的陨落随风而去了。

独孤益拓印自文秋水处的“剑遁术”,其总纲里所提到的“以天地灵火对辅助剑器进行重新祭炼”这般说词,不知是笔误还是故意为之,居然是错的。

被独孤益歪打正着的,那般正确的做法应该是:“以天地冷火相佐,籍‘九转煅剑术’对‘太乙青鳞剑’进行重新祭炼。”

这也合该是他的造化,倘是换了对此知之颇深的剑修,纵得了那“剑遁术”的前三层法诀,也是不会贸然修炼的。

毕竟这“剑遁术”虽然名声在外,却也霸道无比,其对于修持之人的法力凝实程度并炼体强度,俱皆有着很高的要求。

通常来说,非修为还丹者而不可妄自习练。

数万载来,铸剑阁文家有多少天纵之才,仗着深厚的法力,远超同阶修士的炼体强度,以通灵期修为强自习练此术,其结果只能是修为倒退、境界跌落甚或是周身经脉逆转而亡。

故此,这“剑遁术”在文家的核心弟子看来,不啻于“双刃剑”一把,这或许也是独孤益的姨娘不曾修持此术的原由之一。

尽管铸剑阁的“剑遁术”仍旧同“七转篷身法”、“缩地成尺之术”并称为修仙界三大身法类神通,但其较之于剑神——文晓澜在世时,却已经不能同日而语了。

绣花枕头,或许唯有绣花枕头才能够形容,施展此术时所消耗的法力之巨、带来的疲累之甚,个中心酸,说出来或许只有巨阙城文家自己知道。

对于此事,文家历来是讳莫如深,但世间总也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有关于“剑遁术”的风言风语,难保不会落入有心之人的耳中。

而独孤益在误打误撞之下的成功,却不知是天意还是命运,或许冥冥之中果然有安排,数万年之后,剑神的道统终是传与了同人。

有分教:朝泛苍梧暮却还,洞中日月我为天;匣中宝剑时时吼,不遇同人誓不传。

于剑遁中现出身形的独孤益,打量着周遭的绵亘山岭,籍手中罗盘略一辨识方向后,便向着附近的一座低矮小山跋足而去。

沿途可见一具具横躺的熊尸,空气里更是弥散有浓重的血腥之气,遁着手中泛黄图录上的标识,这一路之上,独孤益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他此行所为者,乃是一样被一群狂暴熊所守护、看顾的“熊胆草”。

修仙界中,声名在外的“伴妖草”只有寥寥数种而已,这“熊胆草”便是其中之一,据悉,该一般草药在年份足够时,大有相助土属性妖兽突破其修为瓶颈的逆天功效。

第一百八十六章 合纵连横(上)

据独孤益手中所执的泛黄图录上所载,此间生于那“狂暴熊王”洞穴旁边的几株灵草,大抵有了千余年份的药力。

熊胆草通过吸收周遭天地间的灵气,以及与其所伴生的狂暴熊身上的嗜血、暴虐之气,往往会生长的十分旺相,尤其是根系,更会变得盘本错节,源远流长。

如此,它就可以藉此来汲取大量的土灵之力,这也是熊胆草又名土灵草,并能够藉此为主材来炼制几样土属性丹药的主要原因。

当然,年份不同的草药炼制出的丹药,其药效也是千差万别,这千余年份的药草,约莫可以炼制四品丹药。

为四品丹药的主材,同着狂暴熊王做生死搏杀,在独孤益看来多少也是值得的,更何况,按着阴霁月的说法,此番故地重游他主要是来追索那失却的记忆。

此番孤身前来,他之所以自动排除了熊王之外那一众熊妖的威胁,皆是因着“熊胆草”的繁衍及其缓慢,每五十年左右才会自主根上分生出一株。

而狂暴熊要通过服食该一般草药来提升自己的修为境界,等闲便是需要数株甚或是十数株之多,那将着此一众灵草视为禁脔的熊王,自己服用尚嫌不够,又如何会让别的狂暴熊来分一杯羹?

在这般情形下,熊王之外的一众熊妖,倘是想要稍稍加快修炼速度,那也是再也不能之事。

至于这“熊胆草”为何只伴生在熊王的身边,颇通外丹炉火之学的独孤益,自是知道一些难登大雅之堂的因由。

神仙本是凡人做,这灵草同样也是衍生自凡俗间常见的一种多年生草植,该草植能够秀于荒草之间,所赖者或许是熊王那成群的妻妾,此中因由就暂且按下,先自不表了。

此番复来,他原是想籍着敛气之术配合剑遁神通,绕过于此小山附近游弋的狂暴熊妖,待接近灵草的生长之地,再将“福在眼前”玉佩幻化为“火焰凤凰”,以绊住熊王的身形,令其无暇他顾。

而自己则是倏忽出手,以迅雷之势采得其中的几株灵草后,再假剑遁之术快速逃离此地。

不过,以眼下的情形来看,此地显然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空气中弥散着的血腥之气及其浓重,来人在此间行得显然是那竭泽而渔之事,不过其人的战力也着实了得,独孤益这一路走来,所见的熊尸凡总有着十数具之多。

更为可怖的是,居然还有三头狂暴熊被毙于一处的情形出现,见此,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于是他在心里暗自盘算道:“其人能够合作便罢,倘若一言不合对方就要大打出手,或是想要杀人夺宝时,我就‘三十六计,走为上’。”

略作沉吟,他一拍腰间乾坤袋,那件宽大的墨色斗篷便被取将了出来,及至斗篷加身,大半面庞都为其上所附的宽大兜帽所遮却之后,他的心里这才略觉踏实了那么几分。

按着手中图录的指引,一路遁行而来的独孤益,在这生有“熊胆草”的小山脚下,便已经感知到了来自于半山腰处的激烈拼斗。

“修为在三级中期顶峰的妖兽,有些意思。”独孤益低声咕哝着,略一迟疑,还是展开身形往那激斗处急投而去。

如同鬼魅一般,悄然出现在半山腰的独孤益,让双方那惊心动魄的厮杀,变成了类似于“印证武学”般的程式化。

那两头高大的狂暴熊妖,一旦见到又有人族修士闯入此间,当即齐齐的向着身后的洞口处退身而去,那里层层簇簇的生长有十数株毫不起眼的小草。

见此,独孤益那为兜帽遮却了大半的脸上,竟是现出了几许浅淡的笑意,没有理会那两头妖兽的小心思,他转而定定的看向了那个手执巨剑的俊朗青年。

剑眉星目,身量高大,手中巨剑上绕缠、跃动着的是丝丝缕缕的紫金色电弧,其人不是文胜春,还会是谁?

见来人毫无避忌地打量着自己,文胜春有些不悦的沉声道:“道友只要能够接下那头修为较弱的熊妖,那我自付能够对付这‘狂暴熊王’,事成之后,此间的灵草你我对半分可好?”

也不待独孤益答话,文胜春反手将一张素白色的小巧符篆,自随身所配饰的乾坤袋内取将了出来。

其掌心之中火光乍现,该一张符篆登时燃做一个芒刺状的火焰护盾,堪堪将其护持在了其中,展开身形,文胜春仗手中巨剑向着那“狂暴熊王”追斩而去。

瞥了眼洞口一旁所生长有的,那十数株叶片扁圆绝类熊胆的小草,独孤益堪堪将那“福在眼前”玉佩祭了出来。

口中咒文低颂,含混有缕缕银灰色寒焰的数道赤色法诀,为其加持在了那块已自迎风化为了丈许大小的玉佩上。

青光濛濛的佩玉上,忽得腾燃起了青、灰两色火焰,俄而凤鸣阵阵,那火焰中的君主便是出现在独孤益面前的虚空之中。

“去。”

在他的驱驰下,这火焰凤凰向着那头修为相对较弱的熊妖一翅而去。

虽是修为境界相若,但是那来自于该一只火焰凤凰身上的,所传承自荒古大妖的血脉威压,几乎令得那首当其冲的狂暴熊喘不过气来。

见状,已自避无可避的该狂暴熊,经过最初的慌乱后,竟然仰天咆哮了起来。

震天的咆哮声中,此獠人立而起,那高大的身躯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涨大了起来,及火焰凤凰袭至它面前时,此獠便已经有了两丈许高。

其身躯变得过于高大、雄壮,以至于火焰凤凰翼下所卷起的飓风,也没能撼动其几分。

眼见那修为较低的狂暴熊有了这般明显的变化,文胜春急忙出言提醒道:

“此獠已经进入了嗜血狂暴状态,无论攻击力还是攻击速度皆已不可同日而语,道友或可暂避锋芒,待其为此秘术反噬进入衰弱期以后,再动手也不迟。”

文胜春的话语,急切中带了几分关切,不由得让独孤益的心底流淌过了几许温暖之意。

话虽如此,可独孤益眼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那由着“福在眼前”玉佩所幻化而来的火焰凤凰,还是同着彼嗜血狂暴的熊妖缠斗做了一处。

凤凰身上腾然有的那青、灰两色火焰,在面对此獠时,虽然还是有着不错的减速效果,但想要将其冻结在原地,那是再也不能够了。

无它,皆是因着此獠的体形太过庞大,兼且力量又过于蛮横,所以那含混有缕缕地炎铁寒焰的青、灰两色火焰,想要在此獠身上行那冰冻三尺之事,或许非是短时间内可以做到的。

已然同着“狂暴熊王”拼斗做了一处的文胜春,对于独孤益眼下的情形,也是心有余而力有不足。

毕竟那修为较低的“狂暴熊”已经点燃了其根源之火,以他眼下的处境,纵是能够抽身而出,等闲也是不敢直面其缨。

第一百八十七章 合纵连横(下)

那厢里,独孤益在略一沉吟之后,却是自乾坤袋里取出了一张弥散着丝丝冰寒之气的小巧符篆。

随着他的法力疯狂注入,该符篆登时化为一道巨大的冰霜飓风,呼啸着向那嗜血狂暴的巨熊旋刮而去。

猝不及防之下,被卷入了其中的熊妖,等闲便被吹离了地面三尺许高。

在飓风中心处那漫天雪花以及细碎冰棱的干扰下,此獠周身的气血大半都已经被冻结,其反应也变得相当迟滞起来。

看来独孤益是赌对了,同着那青色火焰对一众火属性道法神通有加持效果那般,这地炎铁寒焰对于同为冰寒属性的冰霜飓风,也有着不小的加持效果。

有风吹过,独孤益不禁打了个寒颤,看着那被愈发猛烈的飓风抛至半空的巨熊,感觉着自己体内那所剩无几的法力,独孤益当即摇头苦笑了起来。

“看来以炼气期修为来强自引动这三阶符篆——“冰霜飓风”,还当真有些牵强啊。”低声嘟哝着,他将一颗火红色的灵石,攥紧在了手中。

至此,他才有暇向着文胜春那边的战团看去。

旁观者清,他终是明白了,那高大青年方才如何能够以炼气期的修为,独斗此两头熊妖而不落下风了。

在独孤益看来,其所倚仗者,大抵是那精妙的身法,在该一般身法类神通的加持下,他虽然做不到“缩地成尺”,却也堪称“来去如风”。

同时,文胜春随手抛出的那一张张二阶、三阶符篆,也让对面的“狂暴熊王”极为头痛,每当他快要落败之际,总是会燃起一张或为攻击,或为防御的符篆来扭转劣势。

而后再倚仗自己身形、步法的精妙,与那巨熊行此游走、相持之事,还悄无声息的将着一块灵石紧握在掌心,藉此来恢复法力。

他手持的紫色巨剑,亦是锋锐无匹,用来御敌之际,其上所吞吐的紫色剑气,让远处的独孤益,都感应到了极大的威慑之力,更逞论那首当其冲的“狂暴熊王”了。

所以每当文胜春需要籍着掌心的灵石来恢复法力时,他总会适时的挥上那么一剑。

紧攥灵石的独孤益,待体内的法力恢复了少许之后,便依着五行术法——“火球术”的行功法门,缓自感应起了周遭天地间的火属性灵气来。

少时,一枚小小的赤色火球,便是为其轻托在了右手掌心之中。

感受着掌心里的暖意,看着那犹自饱受风刃切割,并霜寒之苦的狂化巨熊,独孤益那为斗篷所遮却了大半之多的一张脸上,却是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叹息声中,其掌心中那堪堪涨至了头颅大小的该一枚火球,便是为他推向了那困兽犹斗的狂化巨熊。

“爆。”

低呵声中,独孤益催持的却是那盘旋于冰霜飓风之外的“火焰凤凰”,一时间,暴鸣之声阵阵,团团青、灰两色的火云升腾而起,少时便将那道冰霜飓风淹没在了其中。

方才为他推来的那一枚火球,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及至它穿过火云,袭落在那越发肆虐的冰霜飓风上时,该一道飓风亦是爆裂了开来。

火云的垓心之处,顷刻间火浪翻涌、冰风肆虐,直如人间炼狱一般,被困其中的狂化熊妖,其结局不想可知。

不再理会那边的战况,独孤益一拍腰间乾坤袋,那杆久也未曾使用的青风旗便是为其执定在了手中,旗面展动之下,他御风而起,鬼魅也似的出现在了文胜春的身旁。

待紫电巨剑再一次迫退了那“狂暴熊王”之后,一道青色飓风后发先至的旋刮至了此獠的身后,堪堪阻断了它的退路。

感受着那等闲便要追斩而知的雷霆剑气,在两害相权之下,此獠还是选择硬接了身后那一道青色飓风的绞杀。

但见其右前掌于一阵耀目的红光闪过之后,居然巨大化了数倍有余,怒吼声中,巨大的熊掌卷起漫天爪影,拍向了身后呼啸而来的那道青色飓风。

那旋刮而来的青色飓风虽然声势浩大,不意却是难当那巨爪之利,俄而便为撕碎了开来。

一击得手,那“狂暴熊王”身形踉跄的避开了那夺命一剑之后,方欲前往解救那被困火海中的同伴,不意,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僵冷了起来。

随即,他那油亮、光滑得皮毛上,覆满了细碎的冰棱,周遭的天地也登时变得肃杀、寒凉了起来。

至此,该一头灵智初开的三级妖兽,在看向那为高大青年遮却了大半身形的斗篷男子之时,其眼底深处写满得是惊怒之色。

虽不曾注意该一道青色飓风,到底是从那个刁钻的角度旋刮而来,但那身披黑色斗蓬的人类修士,方才展动手中大旗的情形却落在了它的眼中。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独孤益所表现出的战力,带给文胜春的却是震撼,绝对的震撼。

一个炼气期修士,在力压了一头进入嗜血、狂化状态的二级妖兽之后,居然还有余力来相助自己……

最为可怖的是:他居然提前判断出了那“狂暴熊王”的退逃路线,从而出其不意的一击建功,并成功的限制了对方的身形。

“深不可测的战力,沉着冷静的战局分析,诡异多变的秘术、神通,又兼有那品阶不在“紫电剑”之下的灵器傍身,倘是我对上他时,又有几分胜算呢?”

念及至此,文胜春竟是生出了几分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越发觉得,这个被宽大斗篷遮却了身形之人,大抵应该是一个刻意压制了自身修为,以期能够在这“秘境之地”有所斩获的大修士。

毕竟这之于一甲子开启一次的“东湖秘境”来说,早已算不得是什么奇事,而且据他所知,“铸剑阁”此番就有这般一个可怖的存在进入了此间。

不同于他们这些修为在还丹后期之下的存在,那一众刻意压制了自己的修为进入此间的大修士,或是有办法能够在这短短数日之内,将自己那被压制的修为暂时恢复一二。

沉吟良久,文胜春看了眼在寒雾里挣扎的,周身挂满了细碎冰棱的“狂暴熊王”,终是将目光落在了那因着数度施为,而看上去变得虚弱异常的独孤益的身上。

是该杀人夺宝,还是同仇敌忾?这让一向爽利无比的文胜春,忽然陷入了两难之地。

独孤益当然是故意示弱,顺便把主动权交到了文胜春手中,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在身形、气质上同着丁茂行有几分相像的天纵之才,在这紧要当口,究竟会有怎样的一个决定?

同着此两头熊妖俱皆交过手后,独孤益越发觉得这文胜春绝不会丝毫倚仗也无的,就这般杀上山来。

至于那竭泽而渔之事,想来也不会是其一人为之,毕竟以他的战力,要那沿途击杀数量如此之众的熊妖,却也是千难万难之事。

午后的暖阳,洒落在文胜春那俊逸的侧脸上,于光影变换之间,自独孤益的角度看去,其脸上的线条轮廓越发显得硬朗了几分。

有那么一刻,独孤益几乎以为眼前之人就是自己那个可以信赖的老友,能够生死相托的兄弟。

第一百八十八章 紫电巨剑

良久,文经天一旦发现腰间所系的晶莹玉佩中,现出了一个浅青色光点,当即将所剩无几的法力悉数灌入到了手里的“紫电巨剑”中。

伴着其口中那玄之又玄、晦涩难明的咒文低颂,其手中巨剑在紫金色雷芒大放之中,倏得腾然而起,堪堪化作一道丈许长的叉状闪电,横亘在了其面前的虚空之中。

感受着那紫金色狂暴闪电所带来的可怖威压,犹在寒雾中苦苦挣扎的“狂暴熊王”,眼中的惊怒之意登时就化做了绝望之色。

那厢里,独孤益静静地看着“紫电巨剑”的变化,感受着其上涌动的雷霆之力,不由得想起了姨娘昔年常说的一番话:

“修行之人,行的本就是那夺天地之造化,窃日月之精华的非常道,人不算、天犹记,况且强中自有强中手,所以在任何情形下都不能骄傲自满,狂放自大。”

当然,以他的神识之力,自也是能够察觉到,那横亘于文经天面前虚空中的“狂暴闪电”似是极为不稳定,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会爆裂开来一般。

同一时间,文秋水那个纤巧袅娜的青衣女子,正遁速全开的往该一座不起眼的小山投来。

原来,她在解决了这秘境之地北部寒潭中的那条恶蛟,并成功采得“冰雾藤”灵药之后,便是按着此前与文胜春的约定,竟自往此地赶来。

可该巧不巧的是,此女在路上又遭遇了觊觎自己手中宝剑的欧阳兄弟,再往后便是同着独孤益也有了交集。

自那巨岩之下醒转而来之后,她虽是较之于独孤益要提早动身了一段时间,但不似他那般有着剑遁之术可以倚仗,所以终究还是晚到了这么一时三刻。

其二人彼时都不曾想到的是:下一站,他们的目的地竟会如此的相似。

因着中途的变故,按约定她已经来迟了太久、太久,深知此行凶险的文秋水,这一路上都在担心自己的兄弟并几个师兄弟的安危。

好在,及至接近了这处小山以后,其手中的那一块“青蚨子母佩”中的子佩,第一时间感应到了母佩的气息。

至此,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及至山脚下,便是看到了半山腰处那道一闪即逝的紫金色叉状闪电。

俄而,沉闷的炸雷之声,妖兽的嘶吼之声,断续自远处飘荡而来,急急的御剑飞遁而来,半山腰处,战场左近,那弥散于虚空中的,浓的化不开的血腥之气,几乎呛得她喘不过气来。

那边厢,一头土黄色巨熊躺倒在血泊之中,其皮开肉绽,爪断肢折,显然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而自己的弟兄文经天,虽然因着法力过度透支,而跌坐于地,此刻却是将一个火红色小瓶倒持于手中,向着一道遁至了远处的迷你小熊虚影收摄而去。

道道红芒自瓶口处迸射而出,未几,便将那夺路而逃的妖熊精魂,定在了虚空之中。

“魂来。”

低喝一声,无论是那道道红芒,还是被捆缚在其中的妖兽精魂,俱皆被手摄入了文经天手中的小瓶之中。

见自己的兄弟已竟全功,文秋水却是向着独孤益处走了过来。

对于这个陌生的,为宽大斗篷遮却了大半身形之人,此女显然是好感全无,随着她的脚步迫近,其身上那似有若无的剑气波动,陡然变得凌厉、森冷了起来。

见状,文经天慌忙出声道:“姐姐……万勿唐突,方才得亏了这位道友的鼎力相助。”

他说话之际,那本已身形摇晃,单凭手中大旗的支撑才勉力不倒的独孤益,在此女那霜冷剑气的迫使下,堪堪跌坐在了地上。

闻言,箭在弦上的文秋水转而向着那在冰、火之中,隐约可辨其身形的狂化熊妖闪身而去。

手起剑落,那受尽了苦痛、折磨的熊妖,终是得到解脱了,剑气纵横,此獠的精魂尚不及脱壳而出,便为霜寒剑气绞了个粉碎。

妖兽既已伏诛,独孤意当即将数道法诀次第打入了那依旧肆虐的冰风、火海之中,一道苍翠的流光划过,那“福在眼前”玉佩重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审时度势之下,手拄“青风旗”勉力长身而起的独孤益,转眼看向了身旁不远处的文经天。

少时,他朗声道:“这位道友,既是你另有强援,在下就先行告辞了,天地灵物非有德者不能居之,‘熊胆草’我也就不做它想了,二位……后会有期。”

言罢,他转身欲走。

“且慢。”此两个字一旦为文秋水所喊出,便是如同春冰断雪,空谷花开般的回荡在左近的山峦之间。

“我们铸剑阁绝非仗势欺人的主儿,既是道友方才鼎力出手过,那么……这‘土灵草’有你一份儿,不过在此之前,我兄弟需要稍事歇息,所以……”

说话间,此女转身向着那头倒在了血泊中的“狂暴熊王”处走去。

在此女同着独孤益的合力施为下,少时,两张有些破损的熊皮、一小堆锋锐异常的尖牙、四对肥大、厚重的熊掌,便是为其二人堆在了文经天的面前。

独孤益在分得了“狂暴熊王”的那张皮毛,并文秋水姐弟二人找补的几块上品灵石以后,便找了个角落自顾自的闭目调息了起来。

文秋水则是极目向着山巅处望去,激战过后的此地终是恢复了短暂的宁静,山风呼啸而过,吹起了她浅青色的衣裳,猎猎而舞,带走了谁人的寂寥?

天已向晚,山间的冷风送来丝丝寒意,方自运功调息完毕的独孤益,紧了紧身上的那一袭宽大斗篷,随后便长身而起,向着不远处的一个小水潭走去。

俯身捧起那澄澈、冰凉的潭水,独孤益藉此向着自己那张为斗篷遮却了大半之多的,疲倦、狼狈之意俱是有之的俊脸上拍去。

刺骨的霜寒,让的他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寒意入体,独孤益但觉此时的自己,便是连同骨头缝里都针扎一般的痛。

痛并快乐着,这是一种久违了的感觉,那是自己儿时冬练三九的体悟,虽是难熬了些,却也胜在能够亲近、敬畏自然。

毕竟修仙炼道之人所苦苦追索的“非常道”,无外乎便是那效法自然之道,可一旦有了道行在身,谁人又不是想着要:雨天有伞,三冬不寒,出门有良人相伴?

你,有多长时间没有痛快得淋过雨了?

想着心事,看着潭底石缝里那悠游、嬉戏的小鱼,念及自己这连日以来的遭遇,独孤益在恍惚间竟是生出了几分隔世之感。

冷水洗过脸后,斜倚在潭边巨石上闭目养神的独孤益,但觉有人正向着自己这边走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 文秋水的心事

来人的身形似缓实疾,只几个起落便已经站定在了独孤益面前。

此时的他,略显紧张与腼腆。

见状,来人轻掩檀口的嗔怪道:“怎么,莫不是怕本姑娘吃了你?”

看着眼前这张娟丽中带了三分薄怒的脸,在澹澹幽香的袭扰之下,他不由得忆起了自己前番背负着此女艰难的行进于风雨之中的情形。

“彼时的我软玉温香在背,此女那湿漉漉的长发更是散落在我的肩头、侧脸,一如蔓生的丝萝付托于乔木之上。”

念及至此,他一时之间竟是痴了。

所幸有斗篷上所附的宽大兜帽遮面,否则毫不知情的文凤舞一旦见了他这般痴傻、轻薄的模样,非得要暴怒不可。

相比于独孤益的痴傻,文秋水轻唤他两声却不见有什么反应之后,便在左近寻了块相对干净、规整些的山石,叠膝盘坐了上去。

甫一坐定,她再次出声问道:

“喂,跟你说话呢,为何半点反应也无?再者说了明明是个大男人,为何要披着这个碍事的斗篷,难不成模样丑陋以至于不敢示人?还是经常做那杀人越货、偷鸡摸狗的勾当,没脸见人?”

见文秋水正圆睁着一双明亮的杏眼,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自己,堪堪回过神来的独孤益,眼下却不知该如何措辞了。

好在此女继续道:

“呆子,同你开玩笑啦!我们家文经天很是看重你的实力与人品,有意在此间事了之后,推荐你加入‘铸剑阁’,却不知你意下若何?”

“当然,他前番许给你的那一半‘土灵草’,可就要上交宗门了,喏,这一百块中品灵石是我姐弟二人的些许心意。”

也不待独孤益答允,一个小巧的素白色乾坤袋便为她抛了过来。

乾坤袋入手,独孤益只是略一掂量,便将其别在了腰间束带之上。

至此,他的指尖还残留有些许冰凉、软腻之感,单以材质而论,这个正反两面俱皆绣刺有“铸剑阁”宗门徽记的乾坤袋,应该不是凡品。

“怎么,不用清点一二?我可是已经抹却了其上所留有的神识印记。”不知为何,这青衣女子的脸色竟是变得难看了起来。

“道友对我这等‘摧眉折腰事权贵’的行径有所不齿?”见对方的脸色越发变得难看,独孤益故做拘谨的道。

“哎呀,与你并不相干,只是方才我忽然想起一件非常气恼的事情而已。”见对方欣然接受了自己的条件,压在她心头的一块巨石终是落了下来,相应的,其脸色也渐自变得好看了起来。

独孤益不曾知道的是,她那拢在宽大袖袍中的左手,方才始终在掐着剑诀,倘是一言不合,其极有可能会飞起自己腰间所挎的“秋水宝剑”。

“啊,那我可就放心了。”他拍了拍自己腰间那个新得的乾坤袋,一幅如释重负的样子。

“如此,我们正式认识一下吧,本姑娘姓文……”

“文秋水道友是吧?出身于‘铸剑阁’文家,又身负‘秋水宝剑’,总该不会错了吧?在下丁茂行这厢有礼了。”说话间,他向着青衣女子抱拳施了一礼。

兜帽掀落处,现出的是一张相貌平平的脸。

这个脸上、眼底尽是沧桑、狠厉之色的精干汉子,一旦倒映在了她的眼眸之中,文秋水那本已明亮的双眼,复又黯淡了下来。

这也难怪,先入为主之下,她再也不曾想到,这个自己兄弟口中的大高手,竟是生的这般普通,甚至于是平庸。

在巨大的心理落差之下,她突然发现自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此前已经想好的万语千言,在面对这般平庸的一个人时,却是再也懒得说出口了。

这也难怪,出身于“铸剑阁”文家的娟丽少女,自小就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尤其在她修行以来,更是以“通灵剑体”的绝世之资,一路高歌猛进,远远的把同龄人甩在身后。

又兼她的身边还有其兄弟文经天这般一个,同样惊才绝艳的男子存在,是以,这等闲之人,尤其是异性,自然很难入她的法眼。

看着对方那毫不掩饰的,再明显也不过的失落之意,独孤益在心里苦笑一声之后道:

“感谢贵兄妹的看重,只是在下一向闲云野鹤惯了,很难再去适应哪个宗门的条条框框,纵然对那‘一剑光寒十九洲’的剑修艳羡不已,可自认并不是那块材料,所以……”

“人各有志,我们文家也不能打着‘为你好’的幌子,迫你去做违心之事。”苦笑着摇了摇头,她的送客之意已经明显。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人生何处不相逢,如此,文道友再会了。”说罢,独孤益向着那个袅娜纤巧的少女微一拱手,便即驾起一道火红色的遁光,往山下急急的去了。

月朗星稀,少女怔怔的盯着他消失的方向,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事。

……

经过长时间打坐练气,文经天的脸色虽然还有几分苍白,但他身上的气息却是平稳了许多。

为自己的姐姐披了件斗篷之后,他轻自叹息道:“看来对于我们的好意,他并不怎么领情,以至于方才转身离去时,都不曾提到小弟我。”

“这也难怪,毕竟是我们昧下了他的那一半‘土灵草’,换作是我,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对了,此人唤作是丁茂行,你……可有什么印象?如此身手,不加入我们倒也是可惜了。”

少女愤愤的跺了跺脚,左近的一块山石更是为她“轱辘辘”的踢出了丈许之远。

剑眉微蹙,文经天沉声道:

“丁茂行?之前并不曾听说东湖郡还有这号人物,想来其是特意为这‘东湖秘境’而来,至于姐姐的心事,小弟忝以为还是少诉诸于人前为好,毕竟,知者少啊。”

“毕竟逝者为大,单为这‘熊胆草’,我们‘铸剑阁’就折损了数个弟子,在此一般情形之下,还去计较那‘如意郎君’之事,莫不是在触别人的霉头吗?”

“所以啊,我单只说给你听啊,至于那折损了的几人,为何在赶来的路上,我丝毫端倪也不曾发现呢?”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她示意文经天去到背风处说话。

“被我就地掩埋了,小六子最惨,为那‘狂暴熊王’击杀之后,还被对方一掌拍下了断崖,唉,常言道:‘黄泉路上无老少’,还当真是这么个道理啊。”说话间,其二人进入了那熊王的洞穴之中。

似熊妖这般杂食妖兽的洞穴,在通风换气不是太好的情况下,那般腥臭气息绝对是中人欲呕的。

于是乎,这兄妹二人只得籍一个禁断法阵,将此间断做内外两处,只在干爽的洞口处歇息一二也就是了。

待洞口处燃起两堆篝火,文经天犹豫再三之后还是低声道:

“姐姐,我觉得有必要再提醒你一次,我们修的‘非常道’,虽然不需要太上忘情、寡淡凉薄,但似你这般到处求取‘姻缘’之人,却也并不多见。”

“毕竟前路渺茫,道阻且长,我们还是把有限的精力放到追索‘天妒期’大道上为好。”

第一百九十章 赤焰沼泽(上)

“正因为大道渺茫,我们才应该……”

“应该向师尊大人那般偎红倚翠,忍把浮名换了浅酌低唱?”文经天的语气极为不善,纵使对方是自己的姐姐。

“师尊大人怎么了?至少他也修至了未济期之境,倘不是‘八荒剑诀’有所缺失,或许他,或许他……”文秋水那纤白玉指轻绞着衣角,竟是低声啜泣了起来。

“唉,你我本不该擅自评论恩师他老人家,咱们眼下说的是姐姐你的事情,常言道:‘良人者,所仰望而终身也’,在我看来,这样的一个人,不过是水中月、雾里花罢了。”

“退一万步说,纵是侥幸为姐姐遇上了,又能如何?再美的容颜也抵不过岁月的沧桑,再坚贞的情感也逃不过宿命的轮回,这个世上就没有常开的花,也不存在永恒的爱恋。”

“岁月无情转百世屠枭雄,除非你能够修为‘天妒’,否则到头来也不过只是‘幻梦一场’罢了,比之于举案齐眉、花朝月暮,小弟我更为看重的是潜心苦修。”文经天动容道。

死寂,两人之间的气氛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或许觉着自己方才的一番说辞有些重了,或许是发现自己姐姐的情绪变得有些低落,文经天略做沉吟之后,却是话锋一转的展颜道:

“方才同那丁茂行并肩作战时,其曾经提到过一个人,说对方无论是身形、气质还是模样、修为,比我都要高上那么一线,这样的一个人或许姐姐会感兴趣。”

果然,听闻此言之后,文秋水杏眼放光的低声咕哝道:“丁茂行,待此间事了,就算掘地三尺遍翻整个东湖郡,本姑娘也要把你找出来。”

……

一旦远离了那处不甚起眼的小山,独孤益便是将着颇为耗费法力的火遁之术,改换为了方自有所小成的剑遁术。

看着自己脚下那明灭不定的巨剑虚影,剑遁术第一层法诀里所记载有的文字便是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心头之上。

最初的几点“不明所以”之处,在他反复施展此术以后,越发变得明晰了起来,看来“路走三熟”的这一句老话,还是颇有些道理的。

独孤益此刻越发觉得,自己距离剑遁术的一层大成之境,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收敛遁光之后,他反手自怀中取出了那册泛黄的地势图录,打量着图录上方的一处“沼泽之地”,独孤益陷入了沉吟之中。

上南下北,左东右西,这一般山河地势方位的标识之法,也从侧面说明了该一册图录的古旧与价值。

对沿途的情形有了一个大致了解之后,独孤益在手中罗盘的指引下,一路向着秘境南部的“赤焰之泽”急遁而去。

一路“剑遁”而行,在巧妙地避开了几处盘亘有高阶妖兽的险地之后,他终是在周遭的虚空中感知到了一般似有还无的灼热气息,显然,那赤焰之泽已经不远。

经过这一路的梳理,独孤益对于那“赤焰沼泽”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把握:

常年火瘴弥漫,火毒霸道、诡异,等闲很难入得其中,内里险地与机缘并存,早有准备的“见茫寺”,几乎每次都会有人在彼处有所斩获。

禅宗的一应收获中,最为旁人艳羡、称道的,当属那名震修仙界的“冷火鉴”,这份机缘彼时正是落在了“弥神僧”的身上。

正所谓三岁看到老,神僧在初出茅庐之际,就有了那般一个大机缘,此后也就昭示了他此后的修行之路,应是一片坦途。

“弥神僧、冷火鉴……”念及至此,独孤益那平静、深邃的眼眸里,堪堪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火热之色。

……

那一处不甚起眼的小山上,文秋水姐弟二人此刻正籍着清冷月光,于半山腰的洞口处,在小心翼翼地采集着那一众“熊胆草”。

该十数株小草仅有寸许高矮,每株之上均是生有三四片,两指宽窄,熊胆样的肥厚嫩叶,那年轮也似的圈圈银灰色叶脉,将一片片明黄色小叶点缀的分外好看。

文经天看得分明,左近那浓郁的土属性灵力波动,便是自一应叶脉中散逸而出。

经过好一阵忙碌之后,除两株幼小的灵草,余者尽数入了文经天手中的那个尺许之长的土黄色扁盒之中。

摩挲着手中的扁盒,他又出人意料的,自腰间所系的灵兽袋内放出了七头幼小的狂暴熊。

该一众小熊略微熟悉了一下周遭的环境,亲昵的绕着这姐弟二人转了几圈之后,便为洞口附近所余的那两株灵草所吸引。

起初,该七头毛茸茸的小熊还灵草旁追逐、嬉戏,少顷,那头明显要高壮上一些的小熊便开始呲牙咧嘴、低声咆哮起来,很明显,它试图要把自己的同伴一一驱离此地。

为周遭这浓郁的土属性灵气所吸引,其它小熊自是不肯轻易就范,于是,一场不可避免的厮杀,就此拉开了序幕。

成王败寇,随着一头头相对弱小的幼熊相继败下阵来,那头明显高壮的小熊,则是在山洞前,仰天低声咆哮起来,似是在宣示着自己的主权。

见此,文秋水姐弟二人却相视苦笑了起来,从对方的脸上、眼底,他们所读出的分明是唏嘘与无奈。

尽管眼前的这一幕,多半是出自于妖兽的天性,可一旦面对等同分量的诱惑时,做为“万物灵长”的他们,却又是该做何决断呢?

秘境之地南部,赤焰沼泽深处。

一个身量胖大的灰袍僧人,此刻正祭起一尊三足铜炉,同着两头火红色巨狼激斗在了一起。

此两头火属性妖兽,皆是有着一级后期大圆满的修为,在这火毒之瘴无处不在的火泽深处,气焰显得尤为嚣张。

在这般情形下,此一个“炼气期”僧人以一敌二却不落下风,起战力倒也着实了得。

他手中法诀一连数变,悬于其面前虚空中的三足铜炉,内里倏得有两缕纯白色火焰窜逸而出。

“疾。”

那两缕火焰,在他的驱驰下,登时幻化成两只炽白火鸟,分自向着那两头火红色巨狼俯冲而去。

一时间,狼啸阵阵,火雨漫天。

最终,那两头巨狼还是毙在了火鸟的尖喙、利爪之下。

简单的打扫了一下战场,将斩获的两张狼皮,并几根狼牙一一纳入自己腰间所系的乾坤袋中之后,灰袍僧人这才闪身进入了那个为两头巨狼拼死守卫的地洞之中。

第一百九十一章 赤焰沼泽(中)

赤焰沼泽深处,那浓郁的火毒之瘴中,独孤益正加着小心,缓慢的挪步而行着,其脚下那湿陷的,不时泛起灰褐色水泡的沼泽地,便是如同那饥饿的猛兽一般,似乎随时都会择人而噬。

周围所弥散的那浓重以极的火毒之瘴,大抵也是由着那自沼泽深处所翻涌而起的一串串灰褐色水泡,在自行爆裂以后所弥散而成。

闻着周围那腐朽刺鼻的硫磺味儿,正自缓步前行的独孤益不禁再一次地皱起了眉头。

此地的火瘴之毒极为浓重,纵使“福在眼前”玉佩在其身上所撑起的火焰护盾,也不能完全护得他的周全。

略一沉吟,他将着那壹拾贰口小巧的飞剑祭至了面前虚空之中。

看着左近那浓稠似水的火毒之瘴,踩着脚下湿陷的水泽,独孤益却在思量着阴霁月前番籍“太乙青鳞剑”对敌之时的情形。

彼时的情形,像极了这“赤焰之泽”。

那一众飞剑在与敌缠斗时,霜寒的剑气大抵会将附近的虚空变得朗润起来,及至达到雾化的程度以后,再辅以那间或触发的“毒焰之雨”,这般情景确不是那火瘴之毒又是什么?

此时,倘是再燃起一张“地沼符”,或是“荆棘符”,或许就可以完美还原这“赤焰沼泽”的情形。

他根据自己的切身体会,将此这般对敌手段,称之为“火泽之术”,寓意是茫茫沼泽上面一片火,也应了那“化土诀残卷”之后所附录有的六十四大阵之一的“革”阵。

潜移默化之中,他对于那残卷的理解似是又深刻了几分。

感受着自己脚下的湿陷与泥泞,想着“无心泽”那一处遍布松软、干爽的沙土的所在,独孤益不禁在心里腹诽道:“同为沼泽,这二者之间的差距也太大了一些吧?”

口中咒文低颂,那凡总壹拾贰口飞剑相继爆裂开来,弥散做一团淡金色的雾气,堪堪将他护持在了其中。

雾气翻涌,堪堪将着周遭那浓的化不开的火毒之瘴驱离了丈许之远。

随着他的持续深入,原本死气沉沉的沼泽渐自变得热闹了起来。

蛙鸣声、鸟叫声,甚至猛兽的吼叫声,不时的回荡在了周遭的虚空之中。

察觉到有几股不弱的神识,在自己身上相继扫过之后,独孤益这两天因着驱使“福在眼前”玉佩,并“归妹长剑”对敌之时所产生的些许自信,正悄悄地消退而去。

也难怪,任谁艰难的行走于这可视度仅有数尺的,处处伏有危机的泥泞沼泽之中,或许都会变得无助而恐惧吧。

此时此刻,处于火毒之瘴中的独孤益再次的体会到了那句话的含义:“死亡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面对死亡时的那种求生不得的绝望心理,以及等待死亡之时那度日如年般的痛苦煎熬。”

周围被死神笼罩,转身回头又怕迷失方向,此刻的他甚至于有些懊恼,原本不该为了找回自己那“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记忆”,而头脑发热的进入此地。

距离那道凝重的水蓝色壁障再次被破开的时间,已经不足两日,在这般短的时间之内,自己如何能够冲出这重重火瘴,已经成为了他眼下最为关心的事情。

至于在这“赤焰沼泽”中找寻那些传说中的天才地宝之事,此刻早已被懊恼、恐惧的情绪所取代,独孤益的心里、脑海中所仅余的一个信念,那就是快些离开此地,越快越好。

……

矮身进入了那处地洞中的灰袍僧人,沿着内里那狭窄甬道中的暗红色石砌台阶,一路往下走了很长时间,直到周遭的空气不再那般灼热、憋闷了之后,其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看来我的运气不错,一甲子之前,大哥于此间的遭遇,并不曾发生在我身上。”这般想着,他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

盘坐于甬道中那暗红色的石砌台阶之上,本想籍着打坐简单的恢复一下法力的该一个胖大和尚,却无奈的发现,或许是因为自己眼下太过于亢奋,所以根本就不能够静下心来好好的运功修炼。

枯坐了许久,却见收效甚微的他,只好长身而起,借着手中那块星夜石所散发出的,淡淡的、柔和的光,沿着通往地下的螺旋状石砌台阶疾步往前走去。

……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一心想着要抓紧逃离此“赤焰沼泽”的独孤益,在心神渐乱、锐气尽失之时,居然该巧不巧的,又遭遇了一头妖兽的袭击。

在可见度只有数尺的火瘴之中,他完全看不清来袭妖兽的全貌,只得被动的做着防御。

探手入怀,那“福在眼前”玉佩,又堪堪为他祭在了面前的虚空之中,至此身上已经加持了两层护盾的他,心中才略微安定了下来。

好在他尚且有着筑基期的神识之力,所以虽然目不能视,但是在不惜大耗心神的情况下,在料敌先机方面他还是占些优势的。

在堪堪避过了两道披练也似的幽蓝色水流的袭杀之后,独孤益惊喜的发现,自己方才那异常强烈的负面情绪已经得到了极大地遏制。

很明显,那躲在火瘴深处的不知名的妖兽,眼下才是他的主要矛盾。

单手往腰间乾坤袋上一拍,一面锈迹斑驳的八角铜镜,便是出现在了他的手中,随着他体内法力的注入,该一面古镜在其轻自摇动之下,那斑驳的镜面之上竟是晃起了道道金光。

光华所向之处,自是那已经为他的神识之力锁定了的不知名妖兽。

那煌煌金光,不过只是为其用来投石问路而已,待其一旦发现那遁形在火瘴深处的妖兽,似是更擅长于远程攻击以后,便是将着一张土黄色的符篆向着自己的肩头拍落而去。

待符篆爆裂以后所化为的滚滚黄沙,将着其淹没在了其中,那护持在其身上的,由着归妹长剑所爆裂成的墨色雾气便被替换了下来。

于此生死搏杀之际,他之所以会有如此变招,完全是因着这几日以来,其对于那福在眼前玉佩的了解。

据他观察,受自己炼气期修为所限,籍着此玉佩在自己身上所撑起的那道芒刺状火焰护盾,单次最多能够承受二级后期巅峰的法力攻击。

至于物理攻击,其能承受的极限,仿佛只有二级初期左右的样子,这才有了前几日于“无心泽”中,那芒刺状火焰护盾,被那二级后期大圆满的巨蟹妖兽,寸寸撞裂的事情发生。

虽然破碎的冰渣,第一时间将那巨蟹冻结在了原地,却也着实让他吃了一个暗亏。

独孤益逐渐适应了于火瘴之中争斗以后,籍着身上芒刺状火焰护盾的护持,在来去无踪的剑遁术的加持下,于近身缠斗之中慢慢的占据了上风。

他一击之后,便即消失的打法,让对面修为在二级初期的妖兽恼怒异常。

其一旦发现自己在大耗法力的情形下,所喷吐出的披练样水流再难击中对方,此獠在硬挨了他势大力沉的一剑之后,竟然通体变作了幽蓝之色。

第一百九十二章 赤焰沼泽(下)

至此独孤益终是看清了此獠的全貌,这是一只丈许之巨的河蚌,之前它的大半身形或是一直掩蔽在这湿陷的淤泥之中。

对方在通体变作幽蓝之色以后,其一身修为竟是节节攀升至了二级后期顶峰之境。

至此其手中所执的那面锈迹斑驳的菱花古镜之上,所吞吐着的数尺淡金色剑气,再难破开此獠那粗粝,厚重的外壳。

既是轻易奈何不得对方,他便萌生了退意,在堪堪躲过对方又一次的幽蓝色披练样水流的袭杀之后,他便手掐剑诀的准备遁离此地。

不意,那一道与其擦身而过的水流匹练,竟是在低沉的水流轰鸣声中爆裂了开来。

第二道、第三道……他很快便为道道匹练爆裂后所化的幽蓝色浓雾,淹没在了其中。

以剑遁术那般能够“缩地成尺”的能为,竟是遁不出这看去只有数丈范围的寒雾,至此,独孤益的一颗心,复又跌到了谷底。

“阵法,而且是幻阵。”暗道一声不好,他当即又把“归妹长剑”爆裂为一团墨色雾气,护持在了身上。

自从得了太阴仙尊的情感记忆以来,独孤益对于阵法一道的理解可谓是有了长足的进步。

阴睽派的传承功法是“随鬼入墓功”,其后所附录有的“大六壬术”,虽然位列“荒古卜算三大术式”之一,但也是同着阵法一道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太阴仙尊就专擅于此。

高屋有时是可以建瓴的,所以就他现在的眼界来看,对于这幽蓝色的寒雾幻阵,自己或是可以出手一试。

籍着筑基期的神识之力,独孤益堪堪躲过数道水流匹练的袭杀之后,当即单手一拍腰间所佩饰的乾坤袋,凡总十数杆小巧的阵旗,便是被祭将了出来。

屈指连弹,在道道法诀的加持之下,那一众阵旗堪堪被分付至了其左近的湿陷沼泽地上。

探手入怀,一个古旧罗盘,被其执定在了手中。

口中咒文低颂间,其轻托罗盘的左手掌心之上,忽的隐现出了一众玄奥异常的繁复符文,细数之下,凡总有壹拾贰个之多,尤以食指肚儿上的那一个所在最为明显。

那是荒古篆字当中的“辰”字,以他的见识,自是不会认错。

在其左手拇指的间或点动下,彼处掌心中的古旧罗盘于“咔嚓”、“锵鎯”声中不停的左旋右转着。

盘面上所刻录有的金章宝篆,同着其手中那隐现的壹拾贰个符文在交相辉映之下,登时便光华大放起来。

“疾。”

低呵一声,那交相辉映着的两处符文登时便飞卷而出,在其神识之力的操控下,化为数道玄黑色流光,向着那一众隐没在了左近沼泽地中的小巧阵旗激射而去。

此一个被唤做是“大六壬斩魔阵”的存在,一旦被激发,登时便有十数道粗逾水缸的墨色光柱冲天而起。

一道道光柱上所腾燃而起的那缕缕土黄色火焰,更是在这浓的化不开的幽蓝色雾气之中,恣意的燃烧了起来。

未几,独孤益就置身在了一片火海之中。

火焰翻涌而燃,那幽蓝色雾气所形成的幻阵被破除而去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许是察觉到了那道道墨色光柱上所腾燃而起的缕缕淡金色寒焰的威势,那幽蓝色巨蚌竟是倏得弹射而起,携万钧之势向独孤益砸落而来。

此獠未及近身,为其所携裹而来的罡风就已经把独孤益迫退了数尺之远。

避之已然不及,他当即将“婆罗寒焰”凝做那四耳圈足,腹部圆收的“轮回残鉴”挡在了自己面前,此鉴迎风便涨,犹未足丈,就为那砸落而来的幽蓝色巨蚌,狠狠的撞在了其上。

在阵阵低沉的水流轰鸣之声过后,巨鉴被砸落至了独孤益脚下那湿陷的淤泥之中,而那幽蓝色的巨蚌,却是被捆缚在了,一个其上腾燃有淡金色寒焰的巨大水泡之中。

水泡轰然落地,溅起了大片的泥水。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眼中狠厉之色一闪而过之后,那一张在石桥岛上,得自于佘曼青处的浅青色符篆,复又为他自怀中取将了出来。

将着自己体内的法力,疯狂地灌注至此一张小巧符篆的同时,他还不忘将一颗火红色的丹药按入自己的口中。

远处那巨大的“水之囚牢”上,浅缓流淌而过的,如同光影变换一般的是道道水流,彼处正隐约传来阵阵海啸之声。

此刻的独孤益,在其手中符篆幻化为那柄浅青色长剑之际,就已然知晓了,那犹自于“水之囚牢”中左突右冲,却始终不能破困而出的幽蓝色巨蚌的结局。

……

顺着狭窄甬道里那螺旋状的暗红色石阶次第而下的灰袍僧人,经过近一个时辰的弯弯绕绕之后,终是来到了石阶的尽头之处。

这是一间数丈见方的暗红色石室,其通体由黑红色石块砌筑而成,虽是年代久远,但这胖大和尚仍然能够自墙壁上捕捉到些许经由斧钺劈凿过的痕迹。

四壁之上所雕绘有的是层层簇簇的火焰纹饰,令人见之就能够生出,仿似是置身在了火海之中的感觉。

怪就怪在,这一处密室非但丝毫灼热之感也无,反倒是有着丝丝清凉之意,这般凉意的源头大抵是四壁上雕绘有的,火焰样的纹络。

自觉时间紧迫的灰袍僧人,自然无暇去关注此事。

甫一进入此间,他便迫不及待的,将着该密室里能够搬走、可以挪动的一应物事,统统往自己腰间的乾坤袋内塞去。

古朴的香炉,泛黄的画轴,锈迹斑驳的油灯,褪了色的残破蒲团,以及角落里那码放齐整的十数块大小不一的灵材,均是被其一股脑儿的纳入了囊中。

该一处地下石室里能搬能拿之物,尽数为其扫荡一空之后,他复又在由着条石所砌筑而成的四壁上仔细地敲、摸了起来,期冀能够找到那传说中的,通往“赤焰山脉”的幸运之门。

此门为“弥神僧”在万余年前的那次“东湖试炼”之中所发现,属于“见茫寺”并“北婆罗寺”的绝密。

彼时的神僧还只是一个炼气期小修士,同着眼下的众人一般,当他穿过那一道水蓝色的壁障之上,被临时撕裂而开的那道豁口进入此间之后,便是在机缘巧合之下,于此“赤焰沼泽”的地下深处发现了似此这般的一个地下石室。

经由墙壁上的一道暗门,他进入到了那一处,被山体上的摩崖石刻志记为“赤焰山脉”的火焰之地,并运气极好的获得了冷火鉴神器。

当然,这种被“北婆罗寺”,列为头等机密的大事,自是只有几个最为核心的弟子才能知晓。

以这灰袍僧人在寺里的身份,也是在进入秘境前的几日,才被告知这“赤焰山脉”之事。

此前,他也是同别人一样,只知道弥神僧于万年之前在“东湖试炼”中获得了无上神器——冷火鉴,至于细节则语焉不详。

万余年来,参加后续试炼的炼气期小修,在面对“赤焰沼泽”那浓的化不开的火瘴之毒时,无不感慨“冷火鉴”神兵真乃可遇不可求之物。

第一百九十三章 灰袍老怪(上)

将幽蓝色的河蚌妖兽,毙在了那浅青色的长剑符宝之下以后,独孤益简单的收拾起了左近的战场,此时,一处氤氲着浓重火雾的地洞入口,堪堪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按着其前番的心境,对于该一处入口极有可能会选择视而不见,可一旦那“轮回残鉴”被祭出之后,这一切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无它,皆是因着那鉴中水镜居然可以无视周遭这浓得化不开的“火毒之瘴”,持续为他提供清晰的视野。

少了后顾之忧,时间上似乎又来得及,于是他略一沉吟,便矮身进入了那一处通往地下的石砌甬道之中。

同那灰袍僧人一样,独孤益沿着暗红色的螺旋石阶,弯弯绕绕了近一个时辰之后,也站在了类似的一间丈许见方的石室当中。

相比于那灰袍僧人的一番“巧取豪夺”、“洗劫一空”,独孤益对石室里那用料考究,做工精美的香炉、油灯等一应器具,似乎并不感兴趣。

相反,他却是琢磨起了石壁上所雕刻有的,那一簇簇如烟似雾、栩栩如生的火焰图腾。

及至他那修长的手指顺着石壁上的火焰纹络,一一抚过这层层簇簇的火焰图腾以后,独孤益盘膝靠坐在了石墙之前。

感受着其背部同石墙贴合处,所传来的丝丝清凉之意,不自觉得,那“焚天烈焰诀”竟是在其体内自行运转了起来。

同时,独孤益感觉自己似是置身在了一片火海之中,眼前、身上尽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他想动一下,却发现腿脚有千斤重,根本不能挪动一丝一毫,想呼喊,却发现即使自己再努力,也无法发出任何一点声响。

于火海中绝望无助的他,似是只能眼睁睁的等待着,等待自己形神俱灭那一刻的到来。

等待是漫长的,尤其是当你知道,所待者是死亡之时。

当独孤益由最初的惊恐、畏惧,变成现在的麻木不仁,几欲崩溃时,一股温暖中夹杂着寒凉的气息,却是游遍了他的奇经八脉,并悄然护住了他那几欲失守的心脉。

显然,是“婆罗寒焰”于危急关头,再次拉了他一把。

随即,一道苍老的叹息之声,回荡在了这一处地下石室之中。

已经冷汗淋漓的独孤益,终于艰难的睁开了双眼,随意的抹了把额上的冷汗,他踉跄着长身而起。

手中法诀捻动间,他将着自掌心腾燃而起的一缕银灰色火焰,打向了远处那暗红色石桌上的一盏残破铜灯。

不待“地炎铁寒焰”燃至石桌处,一团苍白色火焰登时自灯捻上袅然而起,将铜灯点亮的同时,又光华大放的凝做了一个薄如蝉翼的火焰护罩。

那将着青铜古灯堪堪护持于其中的穹顶样火焰护罩,虽是薄、轻、透,却轻易挡下了独孤益籍着“地炎铁寒焰”,所发动的全力一击。

透过那如同是水面般,漾动着层层波光涟漪的苍白色火焰护罩,独孤益终是寻得了那道苍老叹息之声的来源。

那是叠膝盘坐于摇曳灯焰中的一个灰袍老者,他虽然瘦小、苍老、衣衫破旧,甚至于只有寸许大小,但带给独孤益的压迫之感,却是实实在在的。

下意识的,他籍着“福在眼前”玉佩并“地炎铁寒焰”,在身上撑起了那道青、灰两色的火焰护盾,同时,其腰间所挎的“归妹长剑”,亦是被祭了起来。

“疾。”

独孤益骈指成剑,登时便有数道火红色剑诀,为其加持在了那一柄悬于其面前虚空中的长剑之上。

阵阵清越的剑鸣之声过后,那淡金色长剑竟是爆裂了开来,化做一团似有还无的雾气,将独孤益笼罩在了其中。

同一时间,他脚下那由着暗红色条石所铺就的地面上,竟是隐约现出了一道明灭变化不定的巨剑虚影。

至此,独孤益那紧张的情绪才有了些许好转。

见此,那盘坐于灯焰中的老者虚影复又开口道:

“你这小子果然有些门道,不枉我老人家在此多等了这万余年之久,虽不是极品灵根,但胜在你我份数同性,唯此足矣。”

“比之于万余年前的那个女娃,却是要好上太多了,看来,这要钓金鳌啊,就须舍得下血本,怎么样?那“冷火鉴”在外头的反响还算不错吧?”

那叠膝盘坐于苍白色灯焰中的老者,至此彻底的陷入了疯狂地状态,他肆意地大笑着,歇斯底里的呼叫着,似乎是要将这万余年来所有的懊恼、焦躁、寂寞、后悔……一并宣泄出来。

至此,有关于那“冷火鉴”的来龙去脉,独孤益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这些老怪物的心思,也着实是令人胆寒,看着对方脸上那扭曲、疯狂的表情,他的心中已然生出了几分惧意。

“可那‘女娃’之说,又是怎么一个情况?夫战勇气也,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独孤益既是已然心生惧意,便盘算起了遁逃之策。

许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那一道叠膝盘坐于苍白色灯焰中的老者虚影,登时便双手连动的于面前虚空中,一口气结出了数个古怪以极的手印。

“去。”

此数个手印虚影,在老者的引动下,自那穹顶样的火焰护罩中翩然而出,几个闪动间便出现在了那通往外间的螺旋状石阶的门洞之处。

“爆。”

厉喝一声,那灰袍老者虚影,当即引爆了该数个古怪以极的手印虚影。

在阵阵噼啪而燃的火焰爆鸣声中,那一处通往外间的门洞,登时便为一团升腾翻涌的火雾所充斥。

同时,苍凉古老的咒文诵念之声渐起,那将着青铜古灯护持在了其中的,苍白色火焰护罩竟是寸寸碎裂了开来。

缕缕苍白色火焰,自那四散飞溅的火焰护罩碎片上腾燃而起,少时便蔓烧过了整个地下石室。

独孤益纵是有芒刺状火焰护盾的庇护,但在充斥了此一间地下石室的苍白火焰,所释放出的刺骨寒意的影响下,他渐觉自己体内法力的运转堪堪变得迟滞了起来。

此时的他,眉梢眼角已然挂满了细碎的冰棱。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另有一道苍白色的火焰飓风,自那摇曳而燃的灯焰中旋刮而出,首当其冲者,便是独孤益这个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被冻僵之人。

及至那迎风便长的火焰飓风旋刮至他左近时,已然有了一人高许,面对这必杀一击,独孤益将一颗火红色的丹药,胡乱按入了口中。

随后,其咬牙将体内那细若游丝,迟滞以极的法力,悉数移转至了其脚下那一道明灭变化不定的巨剑虚影之中。

第一百九十四章 灰袍老怪(下)

清越的剑鸣声中,独孤益堪堪躲过了那苍白色火焰飓风的绞杀,当然,其付出的代价是周身法力几近枯竭,双腿更是如同灌了铅汞一样的沉重,想要再去移动一步,已经是千难万难。

眼下他能够做的,就只有籍着那一缕游走在奇经八脉中的“婆罗寒焰”,来缓自炼化那枚方自为其吞纳入了肚腹中的火属性丹药。

值得庆幸的是,那叠膝盘坐在灯焰中的灰袍老者,似乎亦是一幅力有不怠的样子,否则,在这般情形之下,对方是不会容许他有丝毫喘息之机的。

于是,一个大胆的决定,便是出现在了他的心中。

正如独孤益所判断的那般,那元神之力本就虚弱的灰袍老者,在数度施为之后,也已经是强弩之末,眼下的他,正自迟疑着,要不要做那最后一击。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狂热的赌徒,更何况其清楚的知道,行此一击之后,鱼死或是网破只在五五之数。

那灯焰中的灰袍老者虚影,尚且在犹疑之际,几乎化成了一座冰雕的独孤益,却是率先有了动作。

但闻其口中那晦涩难明的咒文吟唱间,护持在他身上的青、灰两色的芒刺状火焰护盾,再也不见了踪影,代之的则是一个赤红色的火焰壁障。

独孤益此举令得那叠膝盘坐于苍白色灯焰中的灰袍老者虚影,不禁急得哇哇大叫起来。

此老者再也没有想到,似对方这般的一个炼气期小修士,居然能够察觉到自己以密术自他那芒刺状火焰护盾上窃取冰寒之气的手段。

少了窃来的霜寒之气供养、加持的那一道冰霜飓风,在灰袍老者虚影的勉力支撑下,于虚空中一个折返之后,复又向着独孤益旋刮而来。

避无可避的独孤益,忽得张口喷吐出了一缕赤色火焰,此焰迎风便长,少时化为一条狰狞火蛟堪堪将他绕缠在了其中。

裹在他身上的坚冰,于寸寸迸碎之际,那冰霜飓风也堪堪旋刮至了其面前。

“‘离艮化形术’,不可能,这绝计不可能。”看着那蛟身盘曲,堪堪将那俊俏少年绕缠、护持在了其中的火焰巨蛟,该一道灰袍老者虚影登时惊怒交加的喊道。

独孤益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此蛟不过是“巳辰巨灵掌”的一般衍化而已,比之于那“离艮化形术”大神通却是有云泥之别。

许是后力不济,或是在心神巨震之下出了差池,总之,那为灰袍老者虚影所掌控的冰霜飓风,一旦旋刮至彼狰狞火蛟左近时,便是溃散、爆裂了开来。

霜寒的冰焰四散飞溅,堪堪将着那条火蛟笼罩在了其中。

在秘术反噬之下,那灰袍老者虚影闷哼一声,周身的气势也急剧的萎靡了下来。

反观独孤益,则是在一道芒刺状的赤焰护盾的护持下,闲庭信步一般自那团苍白色的火瘴、冰雾中走了出来。

在其周身所腾燃有的赤色火焰的施为之下,独孤益的身上再也不见了一丝一毫的冰霜。

许是知道自己已然回天乏术,那灰袍老怪一改此前的狂妄、傲慢口气,眼下竟然语带温和、言辞恳切的向着独孤益道:

“少年郎,老夫也是因着被困此地太久,前番才会为一丝执念蒙蔽心智,以至于选择对你出手,尚乞原宥我这个迟暮老人的错误……”

“只要你能够将老夫带离此地,我……必倾其所有,将着一身所学尽数传授与你,届时上天入地、裂土分疆皆随你意。”

那张瘦削、苍老的脸上写满了悔意,倘不是独孤益对其先前的那幅嘴脸尚且记忆犹新,要不是其方才还同着这个老人进行过生死搏杀,他几乎为对方所表现出来的这般英雄末路的可怜情形所迷惑。

自问做不到“以德报怨”的独孤益,冷冷的看了眼那叠膝盘坐于摇曳灯焰中的灰袍老者,便是转身向着此一处地下石室的出口处走去。

当然,先前那充斥在出口处的苍白色雾气,眼下早已不见了踪影。

见自己的魅惑之术没能起到什么效果,看着对方转身而去的绝决背影,不愿也不能失去这最后一次机会的灰袍老者,在神魂虚弱至极的情形下,意态癫狂的,如同那垂死飞蛾般的,扑向了独孤益。

其不曾注意的是,那将着俊俏少年护持在其中的芒刺状火焰护盾,已然由赤红色化为了淡金之色。

……

那灰袍僧人将地下石室的四面墙壁一一“敲”、“摸”而过,最终也没能寻得那扇通往“赤焰山脉”的石门。

在叹息自己福薄之际,他盘坐于地默默地运转起了自己的主修功法。

比之于来时的心浮气躁,在苦寻无果之后,他眼下反倒是坦然了起来。

这为期六日的秘境之行堪堪便要结束,待得其离开这“赤焰沼泽”以后,势必要面对一场腥风血雨,所以,当务之急他需要尽可能的恢复些实力。

尽管他已经将此间能够搬走、可以挪动的一应物事,尽数敛入了自己腰间的乾坤袋中,但许多年后他才发现,此间最为重要的所在,或许是那镂刻在四壁上的层层簇簇的火云样纹饰。

古往今来,入宝山却空手而归者在所多见,岂独这胖大和尚一人?当然,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眼下却说那拖着疲惫的身子,沿着通往外间的暗红色螺旋状石质台阶,缓步前行的独孤益,其内心的兴奋之意,远不若表面看去那么简单。

“婆罗寒焰”素有神魂杀手的美誉,方才于那一处地下石室中,那一道灰袍老者虚影的孤注一掷,确实就好似飞蛾扑火一般。

籍着这佛门圣焰,将那向着自己飞扑而来的,欲行夺舍之事的老者的元神尽数煅烧、炼化为己用之后,独孤益的收获不可谓不大。

单是上古秘术就有着三样之多,分别是:“冷火之仆”、“冰霜飓风”以及那“深寒之拥”。

此三者之中,尤以“冷火之仆”最为神秘,此密术旨在将着两种或是以上的天地冷火,同着元神之体熔铸至一处,来炼制一个忠实的仆从,或者说是身外化身。

据独孤益得自于那灰袍老者虚影的记忆所知,对方就是为一个被唤作是“赤焰魔君”的大能之士,所炼制而出的“冷火之仆”。

是以,此灰袍老者这重铸的元神之体,一旦为其尽数炼化而去,独孤益便是凭空得了两样珍稀以极的天地冷火。

一者为“巨龙吐息”,一者为“凋零之焰”。

至此,他已经有了四样天地冷火,待此间事了之后,或许可以去到某一坊市、拍卖行,寻得一、二妖兽的精魄,以着手炼制属于自己的“冷火之仆”。

第一百九十五章 画卷

独孤益甫一欠身步出那幽暗昏惑的地下通道,便是口中咒文低颂的,在身上撑起了一个苍白色的芒刺状火焰护盾。

这“巨龙吐息”寒焰虽是轻灵、缥缈,但对于周遭那浓的化不开的火毒之瘴来说,却有着天然的克制作用。

当然,此事他是得自于那灰袍老者的情感记忆。

及至那“轮回残鉴”再次被其凝形而出之后,他便是籍着鉴中“水镜”所提供的视野,一路剑遁全开,向着相却此地不是太远的一处传送法阵急投而去。

据那描绘有此间山河地理形势的泛黄图录所载,这“东湖秘境”里有着数座传送法阵能够通向那处破败的庙宇左近,眼下他此行的目的地,便是这数座法阵里相却“赤焰沼泽”最近的那一处所在。

……

“赤焰沼泽”深处,那一处独孤益方自离开不久的地下石室中,其西侧墙壁上,约莫在一人高许的位置处,忽得于光华大放之中,现出了一幅泼墨山水画卷。

为那大江东去,水天一色的背景,所烘托出的是一座高出云表的大山,其上云封雾合,几不可见。

半山腰的那一处绝壁,倒是颇为惹人眼目,其外观烟岚杂沓、云雾弥漫、绝壑千寻,兼又其身莫测,端的是给人一种雄奇瑰丽之感。

该一幅画卷在阵阵光影变化之后,竟是换成了一派山川荒芜、赤地千里的景致,一团火红色的云气自其中飘然而出,堪堪化做了一个塌鼻阔口,形容枯槁的瘦小老者。

但见其袍袖拂动间,那暗红色石桌上的彼一盏青铜古灯堪堪为其摄入了手中。

未几,他的脸色竟是变得难看了起来,于盛怒之下将着此灯摔碎在了墙角处,其身上的威压登时就截截攀升了起来。

该一处密室中,在阵阵强烈的法力波动过后,一只带着滔天威压的五色巨手倏忽而现,向着那枯槁老者怒拍而去。

轻自叹息一声,此老者复又化为那一团赤色云气,飘然退入了那幅赤地千里的画卷之中。

画卷里,他狼狈的整了整那凌乱的衣袍,愤恨的道:“这该死的修为禁制,灰狐,不论你躲到天涯海角,本座也要将你挫骨扬灰。”

那五色巨手一击不中之后,便即溃散而开,其左近的虚空也寸寸碎裂了开来。

而那高挂于墙壁之上的巨幅画卷,则是在该一个塌鼻阔口的老者转身离去之后,没入石壁中不见了踪影。

……

“赤焰沼泽”的东侧,是那绵亘蜿蜒的海岸线。

早已将那惊世骇俗的“剑遁术”改换成御剑而行的独孤益,看了眼远处那苍茫烟波之后,便即停在了海边那细软、温热的沙滩之上。

贪婪的呼吸着海边这爽朗的湿咸气息,看着远处那碧波万顷的海面,念及“赤焰沼泽”中自己遭遇巨蛤妖兽之时的绝望,获得上古禁术传承时的喜悦,独孤益此时颇有些两世为人之感。

他之所以在此间停下了身形,除却是为那海天一色的景致所吸引外,更是因为其堪堪感知到了相却此地不甚太远的西北方向,有着淡淡的空间法力波动传来。

显然那处见诸于泛黄图录上的,相却“赤焰沼泽”最近的空间传送法阵,已然不远。

一路风尘仆仆如他,在心中稍定之后,当即就仰躺在了温热的沙滩上,以尽情的享受这正午的暖阳,爽朗的海风。

风吹云飘过,暂时遮住了当空的骄阳,让仰躺在沙滩上假寐的他,感受到了别样的惬意与舒爽。

其犹记得儿时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于午后那斑驳的树荫里,在姨娘的怀抱里舒服的闭上双眼,一任那变幻的光影照在自己的脸庞、身上,然后思绪插上翅膀,飞向远方。

眼下的他,于半睡半醒之际,却是被一道如同是炸雷般的粗狂声音所惊醒。

但闻那夹带着骄狂之意的声音极为不耐的道:“兀那小子,不要躺在地上装死,马上将此间所得并身上值钱的物事,悉数交上来,如此,小爷我一高兴或许可以留你一命。”

对于那人的出言不逊,独孤益直接选择了无视,只是惺忪睡眼半睁的看了看那已至中天的日头,而后就自顾自的起身,向着西北方向走去。

见自己做了无用功,那个方才说话之人——一个身形矮胖的青年,方欲大打出手,早被伴其左右的两个年轻修士夸张的拉住了身形。

远处的独孤益,在闻听“杀鸡”、“牛刀”等只言片语之后,便成为了别人的活靶子。

以其筑基期的神识之力,自是能够感觉到,自己背后所呼啸而来的,是一个带着可怖高温的巨大火球。

冷笑一声,那银灰色的芒刺状火焰护盾便是为其撑起在了身上,硬接了此一记火球之后,身形踉跄间,独孤益反手自乾坤袋中取出了那一杆“青风旗”。

旗面展动之下,为其所卷起的一道携裹着冰寒气息的青、灰两色的飓风,登时就向着远处的三人旋刮而去。

飓风所过之处,连同那徐徐吹来的爽朗海风,都变得冷厉无比,那首当其冲的三人,更是有一种如坠冰窟的感觉。

“快、快、快……”焦躁的呼喊着,那矮胖青年当即自怀中掏出了一沓颜色各异的符篆,火焰噼啪而燃,数个颜色各异的穹顶样护罩,当即层层簇簇的将他护持在了其中。

反观这矮胖青年身边的另外两位,在避之已然不及的情形下,也只得各施手段的于面前虚空中,祭出了一面三角铁盾,一口金色小钟。

“爆”。

在独孤益的操控下,那道堪堪刮至矮胖青年三人面前的青、灰两色飓风,登时就爆裂了开来。

在这般巨大法力波动的冲击下,有着数层护罩庇护的矮胖青年还好,那单是倚靠一面盾牌,一口小钟,护持自身的另外二人,则是在护身法器相继被毁之后,为那破碎的青、灰两色碎冰冻结在了原地。

独孤益轻自摇了摇头,不再理会远处那极为狼狈的三人,而是御起手中的“青风幡”,向着那一处依稀传来空间法力波动的所在,急遁而去了。

“看此阵仗,对方三人或是颇为相熟,而且还极有可能出身于东湖郡三大宗门哪一家中的附庸世家。”

“单只是从这三人的战斗力来看,三家每年于东湖畔挑选外门弟子的这一般举动,着实是太有必要了,毕竟一个宗门的传承与发展,单是倚仗某一个或是几个附庸世家,还是远远不够的。”

“纵是根深蒂固如文家,却也不敢说就能够撑起铸剑阁数千年,甚至是上万年之久,摒弃严苛的血缘之见,不拘一格重用人才,或许才是这三大势力能够屹立于东湖郡,甚至于修仙界的根本所在。”

暗自思量间,独孤益堪堪就来到了那座散发着淡淡空间法力波动的传送法阵之前。

第一百九十六章 叶青

这附近或坐、或立者,已经有了五人之多。

其中修为最高者是一个炼气期十二层的女子。

此女手执一个半人高许的火红色圆环,大半张脸都隐没在了斗篷上所附的那宽大兜帽中,其身上依稀有霜寒剑气弥散而出,一幅生人勿进的样子。

对于独孤益的到来,她只是下意识的转头瞥了一眼,而后便转眼向着那空间传送法阵处看去。

“剑气凌厉,修为不弱,此女或是出身于‘铸剑阁’的附庸世家。”思量间,独孤益转而向着此间那修为亦自不弱的灰袍僧人看去。

不知为何,这身量胖大的和尚,却是隐隐给他几分亲切之感,左思右想,终也无甚所得之后,独孤益便将着这般念头暂时的按了下去。

反观这佛门僧人那般“志得意满”的表情,“好整以暇”的模样,他大抵也能猜测出其人在这“东湖秘境”里定是有所斩获。

此间所余的另外三人,在独孤益看来也就无所谓了,一个是炼气期九层的俊俏少女,另两个是年龄较长些的中年男修。

这三人倒也客气,见独孤益向他们打量而来,便相继报以善意的微笑。

他一一拱手还礼后,转而去到了相却众人不甚太远的一处角落,静静地盘膝坐定了下来。

未几,但闻一道清冷的女子声音道:“落离师兄,午时三刻将至,我们这便开启此传送法阵吧?”

闻言,众人当即向着法阵处聚拢而来。

“叶青师姐,等……等等。”气喘吁吁、形容狼狈的赶将过来的,正是先前同着独孤益交过手的那三个青年。

至此,他也终是看清楚了对方三人的模样。

中间为首者是一个矮胖青年,其双目鼓凸,一脸横肉,一看就知道不是善类。

矮胖青年左手边的那一位高则高矣,却稍嫌瘦削了一些,倘是单以模样而论,倒也算是生得周正,其右手边之人就一言难尽,有些不尽如人意了……

形容瘦小,目光虚浮,尖嘴猴腮,令人见之生嫌,望而生厌,这是那一言难尽之人留给独孤益的第一印象。

“是欧阳师弟啊,久也未见,你这‘大少爷’做派是半分也不曾改变啊,在‘雾合关’作威作福也就罢了,来一趟‘东湖秘境’还要这般前呼后拥,就这个事儿,你……觉得有意思吗?”

那个兜帽遮颜的女子,那个矮胖青年口中的“叶青师姐”,说话时虽然语气冰冷、生硬,却不无调侃、鄙夷之意。

“这,我……”此矮胖青年显然是敢怒不敢言,在羞恼下,不由得憋红了半张脸。

“你什么你?这就准备传送走了啊。”说话间,这“叶青师姐”同着那灰袍僧人,围定了左近的这处传送法阵开始忙活了起来。

未几,低沉的轰鸣之声渐起,那“六芒星”样的空间传送法阵,其上方虚空中堪堪现出了一道漾生着波光涟漪的“传送之门”。

见状,在场的九人,呃……应该是八人,各各取出了一枚“小挪移令符”。

各位看官,籍着某几样特定的“传送法阵”来实现空间移转时,是需要有“挪移令”护身的,否则,一旦进入传送大阵,等闲便会为那巨大的空间传送之力撕扯至形神俱灭。

而结合前人的经验来看,这“东湖秘境”里的传送法阵,就属于那数样特定的“传送法阵”之一,此事在独孤益手中的那一册残旧图录里,可是被郑重其事的提到过数度之多。

当然,正是有了类似于独孤益手中图录那一般的所在,这“东湖秘境”中的一些事情也就变成了众人皆知的秘密。

所以进入这“东湖秘境”之人,随身携带有“挪移令”也是在所多见之事,相反,有谁未带此物,却就成了奇事一桩。

眼下,那个为兜帽遮却了大半颜面的叶青,却是演绎了这般一桩奇事。

但见其袖底剑芒大盛的屈指连弹,向着那矮胖青年身侧的“尖嘴猴腮”之人,先后斩去数道淡金色的剑气。

那首当其冲的瘦小青年,慌忙将着一样“三角铁盾”法器,祭至了自己面前的虚空之中,企图能够当下那道道锋锐剑气。

岂料他此举不过只是“螳臂当车”而已,“嗤”、“嗤”……数声之后,那看去颇为厚实的铁盾,登时便为道道剑气洞穿而过,变做了筛子一般的存在。

好在叶青所图者,乃是他手中的“挪移令”,是故,那道道剑气在卷走其手中的令牌之后,便是纷自倒卷而回,并不曾伤及这瘦小青年的性命。

可一旦失了手中的“挪移令”,在这等闲便要关闭的“东湖秘境”里,这瘦小青年又该何去何从?

于是,那矮胖青年就成了其眼中的救命稻草,怨毒的看着远处的“叶青”,他拉扯着身旁之人的衣袖,绝望无助的含混道:“二爷,帮我,……多年鞍前马后,……以后定当做牛做马,以报……”

那厢里,叶青摩挲着手里的“挪移令”,转而向着身旁不远处的灰袍僧人问道:“落离师兄对于小妹的这般举动,无甚意见吧?”

“阿弥陀佛。”

低宣了一声佛号,这胖大和尚当先迈入了那“波光粼粼”的传送门中。

见此间能够制衡“叶师姐”之人,已然传送而去,那矮胖青年当即脸现厌恶之色的,将着那扯住自己衣袖的瘦小青年一把推了开去。

对方一旦失了倚靠,便踉踉跄跄的跌坐到了地上。

苦苦哀求了那般长时间,到头来却是一场空的结局,却不是这瘦小青年能够接受的,况且,一旦众人相继传送而去,在这凶险万分的“东湖秘境”里,等待他的或许只能是死亡。

于是他竟是一反常态的仰天大笑了起来,笑声戛然而止,他带着七分疯狂,三分狰狞的将着袖底现出的一柄霜冷匕首,向着矮胖青年的另外一名随从——那瘦高青年急刺而去。

……

结束了“东湖秘境”之行,独孤益一路北上,于旬月后回到了飞雪漫天的“梅花山庄”,而阴霁月则是早已“好整以暇”的等在了此间。

因着这样那样的原因,在“秘境之地”并无太多交集的二人,眼下颇有些“小别”之后的甜蜜。

第一百九十七章 密谋

“入夜后,这雪似乎下的小了那么一些,陪我出去走走?”筵席之上,酒至酣处的独孤益忽然提议道。

于是,在这个落雪的寒夜里,两人穿过一条条花木掩映的回廊,翻过道道高低起伏的山梁以后,向着风雪深处迤逦而去。

飞雪漫天,朔风扑面,在这般一个寒夜里并肩携手而行,却是别有一番情调。

“师姐,我背着你走一段。”深吸了一口寒凉的空气,精神大振的独孤益饶有兴致地说道。

没有任何言语,阴霁月默默地伏在了他的背脊之上,两条修长丰腴的臂膀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颈。

他半蹲了身子,将着揽过女子膝弯的手臂,把对方轻自往上一托之后,便迈开步子,背着她往风雪深处走去。

“我想听你说说,有关于姨娘的事情……”风雪中阴霁月在他耳边呢喃道。

“在我看来,你当务之急还是要提高自己的炼器水平,作为一个高卧九重云的存在,本命法宝还要找人代为炼制,这似乎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吧。”这个俊俏少年,顾左右而言它道。

寒风夹杂着阴霁月的长发吹过独孤益的侧脸,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寒风中,发丝间,他已然分辨不清,从其脸庞悄然滑落的究竟是自己的泪,还是她的泪。

“你儿时一定过得很苦。”没有理会他的答非所问,叶青继续问道。

“除却那炼器之术,‘玄冰诀’并其后所附录有的‘卜算之术’,也要仔细参研一番,毕竟这是你恢复修为境界的一条捷径。”风疾雪重,独孤益籍传音密术说道。

“喂,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轻擂着少年那略显单薄的肩头,她佯作生气道。

“姨娘她对我很好,总是想尽办法把最好的给我,至于小的时候嘛……过得还算可以,虽然侯门深似海,但她并没有让我背负太多,而我……却是永远也忘不了那天人永隔的一掌。”

他情绪低落的说着话,到得后来竟是变做了喃喃自语。

“所以你不惜暴露自己得了我师伯的传承之事,也要替我挡下林引渡老魔那一式毁天灭地的‘往生掌’,也要将其抽魂炼魄?”她一脸紧张之色的问道。

“重要的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为我战死……”说着话,他将着伏在自己背上的阴霁月轻轻地往上托了一下。

闻言,阴霁月轻自舒了一口气,良久,她轻声啜泣道:“师弟,你为何要对我这般好?其实,其实我……”

“之前我就说过,谁对我好,我便对谁好,流星之所以美丽,一则是因为它的稍纵即逝,二则是因为它燃烧过自己,爱情之于我这个‘庶子’来说,不啻于一件奢侈品……”

“所以,倘是有机会的话,我愿意付出所有能够给得起的代价,去争取,来换取,哪怕是片刻的,虚妄的温存,更何况,你给与我的还是那如同夏花一般灿烂的爱情。”

“阴霁月,感谢你于无心湖畔惊艳了我的时光,感谢你在强敌面前为我死战,当那拼着硬挨对方一掌也要同其形神俱灭的一剑斩出之后,站在那纷扬飞落的暴风雪中的我,便已决定同你生死相依。”

独孤益打断了阴霁月的该一般话语,最终还是淹没在了周遭这肆虐的风雪之中。

北颐国,裂海城,佘家府邸。

佘东海立于望海楼三层的窗口处,看着外间那大片的竹林,长自叹了口气,对着其身旁的美貌妇人道:

“独孤益那小子不知何时竟搭上了大小姐,而且还堂而皇之的坐上了天禽城主的位子,林引渡老怪被坠星谷众人击杀,其本命法宝‘拘魂链’却又不知所踪……”

“东山矿场一夜之间大洗牌,坠星谷方面,原本驻守此矿的三个通灵期修士,一朝被人以雷霆手段灭杀,当真是骇人听闻。”

“而有消息传出,是夜,那矿场上方的虚空中,曾经现出了墨色蛟龙的一鳞半爪,巧合的是‘拘魂链’的器灵正是一条墨蛟。”

“到底是谁有如此大的神通,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将林引渡老魔的本命法宝,初步祭炼完成,甚至于连器灵都能够驱使一二。”

“在我的印象中,大小姐应该没有这般能为,至于坠星谷众人嘛,云琎我不太了解,自云铎以下的众人决计没有此等能力,所以……”

不待佘东海说完,那个风韵犹存的美貌夫人当即接口道:

“所以这独孤益极有可能是一甲子前,籍着‘地支十二般变化’名动修仙界的“黑袍相士”,与其让青儿以后跟着其风雨飘摇,亡命天涯,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毕竟能看破此节的也绝不止你我。”

“据妾身所知,正魔两道这些年来从未停止过对那黑袍相士的追索,纵使那弥陀山脉深处的鏖战已然旷日持久。”

闻言,佘东海沉吟道:

“嗯,从最近的蛛丝马迹来看,这独孤益多半就是那‘黑袍相士’无疑,毕竟‘地支十二般变化’里的‘相由心生’之术,是能够令得施术者随意改换形貌的。”

“江山易改,潜意识里形成的一些习惯却极难改变,如此,那小子在面对你我这等大修士时,所表现出的不卑不亢,从容淡定也就能够解释的通了。”

“逆天的密术神通,向来都是为有德者居之,师妹,你我二人于千年前所合修的那门‘癸水功’你不曾放下吧?”

“近前一步,佘夫人嘟着那丰盈小嘴,邀功般的说道:“怎么会呢?非但如此,前番我还托人将那‘癸水功’拍卖了出去。”

“如此,随着‘月痕老怪’的陨落,而在修仙界中匿迹了多时的该一门水属性功法,或许不久便能重见天日,届时,咱俩在使用此功法做那见不得人的勾当时,便不会显得那般突兀了。”

对于其父母大人所密谋之事,前来送“热参汤”的佘曼青,虽然只是听到了只言片语,但是那“师兄”、“师妹”的称呼,却是让她如遭雷击一般的呆立在了“望海楼”后院的竹林之中。

因为整个裂海城,甚或是北颐国众人都知道,佘东海老爷的夫人是其师尊的掌上明珠,亦是他的大师姐——丁倩。

而其师妹丁婧虽然痴恋于他,但奈何这佘东海、丁倩二人早已喜结连理,那个伤心之人——他的小师妹,只得避世遁入了空门。

可佘曼青方才所听到的那般“师兄”、“师妹”的称呼,又是怎么一个情况?

脑海里一片空白的她,在良久之后,才踉踉跄跄的向着竹林深处跋足跑去。

林间的浓重雾气,少时就打湿了她的脸庞、衣衫,徒留那个被打翻在地的搪瓷汤罐,倒影在倚窗而立的佘东海的一双眸子中。

第一百九十八章 经心咒与傀儡术

多喝了几杯,又背着阴霁月在雪夜里走了很远很远,独孤益一旦回到卧房,头挨着枕头,便呼呼大睡了起来。

默运法诀,浮世入枕。

“喂,你小子该起床了,睡得比我早,起得却比我老人家晚,这是作何道理?咦,筑基中期修为,可以啊,夜里去到两位大小姐处赴了个宴,这回来以后连同修为都提升了吗?”

独孤益在睡眼惺忪之际,却是听到了石南的这一般说词。

“起……这就起,被前辈在耳边这一通吵嚷,小子却是再也睡不着了,对了,我错过了昨夜的好事儿,那么,今夜……”翻身下床,尚不曾蹬上自己的靴子,独孤益就火急火燎的问道。

“呃……今天的任务有些重啊,这样吧,只要今夜亥时之前,你能够将厅堂角落里堆放的那一应各色矿石锻打、提炼到所需的状态,那么……老夫便是再陪你去上一次也无妨。”

言罢,石南转身离开了独孤益的房间,唯余这个俊俏少年在低声咕哝、抱怨着什么。

在独孤益来此之前,这“火工坊”里原是有专事抡锤、锻打的机关傀儡,但此一段时间以来,石南以节约灵石为由,竟是将那需要消耗灵石的傀儡收了起来。

自此,这里的一应脏活、累活就落到了独孤益一个人的身上。

及至独孤益成功炼化了那“紫金钵盂”中的“婆罗寒焰”,石南就更是变本加厉的,让那只一向为此间提供稳定火源的“黑翎火鸦”,也闲了下来。

这也是此一段时日以来,独孤益老是感觉睡不醒,睡不够的原因所在,身体、神识上的双重消耗,堪堪令得这个“俊俏少年”憔悴、消瘦了许多。

对于此事,石南给出的解释是:“成大事者,必先被空乏其身,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以此动忍其心性,增益其所不能。”

好在,早饭是由整日里“无所事事”的石南来烹煮,否则,独孤益就要疯了,简单的梳洗过后,去到角落里的“灶间”喝了碗“小米南瓜粥”,他这个“将成大事之人”便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火工坊,这一处颇为宽敞的厅堂中,独孤益在手中法诀掐动之下,便是将“冷火法相”由自已的泥丸宫里唤了出来。

“去。”

低低的吩咐了一声,该一道同着他的身形、容貌有着几分相像的“法相虚影”,当即闪身去到了那块树桩也似的铁毡的正后方。

随着双手执锤的独孤益将各色原石置在铁毡上不停的锻打,“冷火法相”便是在他的操控之下,于周身冷焰翻涌之际,将缕缕寒焰引至了那一众被其反复锻打的矿石上。

一旁的石南在脸现几分嘉许之色以后,又如同往常那般,在这充斥着“叮当”敲打之声的厅堂里,倚墙假寐了起来。

为了藏拙,独孤益还特意施展出了“分魂裂魄之术”,将着一缕分魂寄附在“冷火法相”上,以假意操控这一道“火焰虚影”。

这也难怪,这“冷火法相”的出现,已经让石南大为震惊了,倘是让其知道这是一具类似于“身外化身”的存在,还不得……

对于此事,独孤益连想都不敢去想,毕竟“怀璧其罪”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于是,吃晌饭时,他为石南斟上了一杯烈酒之后,便不动声色的问道:

“前辈,可否有那类似于世俗间相传的‘左手画圆,右手画方’的一心二用之法,说与我知道,也好稍解我这巨大的心神消耗之苦,毕竟分心掌控那一道‘冷火法相’,之于我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可以啊,你小子开窍了,终于知道,深处宝山就不应该空手而归的道理了?”咀嚼着一块酥黄的炸鱼,石南嘴角轻扬的说道。

“经心咒”是晌饭过后,石南传与独孤益的一门据说是对于修习者的心神大有裨益的密术。

该一般密术统共有九卷,分别对应于修仙界中的九个中境界,其间行文之诘屈聱牙,晦涩难明,之于独孤益却是仅见。

倘不是有石南这个“传道”、“授业”、“解惑”的恩师在身旁,以独孤益之能,便是那同着自己的修为境界相匹配的前两卷经文,他都不一定能够参悟透彻。

下午没有再继续“叮叮当当”的锻打,石南见独孤益对这“经心咒”有了一个大致了解之后,便趁热打铁的将着那炼制“机关傀儡”的入门心法,说与了他知道。

独孤益先前得到的一卷被称之为“熔火煅魂诀”的密术中,就详细的记载有那“机关傀儡”的炼制法门。

许是少了名师的点拨,许是那“煅魂诀”太过高深,总之,他在琢磨这“傀儡术”时总有些如在云端,不受其力的感觉。

根据自己以往的炼器、炼丹经验,独孤益隐约觉得,一旦有这种感觉,便是说明他在这“傀儡”一道上,并未真正做到“一理通,百理融”。

而眼下石南的“趁热打铁”,却是让他有了一种“拨开迷雾见真章”的感觉。

一个教得仔细,一个学得认真,在这“火工坊”诺大的一处厅堂里,倒也显得和乐融融。

修持这“经心咒”可以蕴养心神,神完气足之际又可以更好的炼制、掌控机关傀儡,这般看来倒也是相得益彰。

严师方能出高徒,但石南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不是一个严苛之人,呃……除却那乖戾、易怒的性子。

纵是独孤益颇为谨慎,兼又十分善于察言观色,但在这般高压之下,他也难免会有被骂得“狗血淋头”,教训得“体无完肤”的时候,好在他颇为想得开,不停的告诫自己说:“打是亲,骂是爱……”

简单、重复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寒来暑往,独孤益在这“恒丰典当行”里,不知不觉的已经度过了近十个年头。

在这十年里,他非但自石南处学到了精妙的“制符”以及“炼制傀儡之术”,同时,还将自己的一身修为提升至了“凝露初期”。

在这十年里,独孤益还断断续续的得了“玄微”不少的指点。

这寄魂在“云笈七剑”里的“玄微”果然不是池中之物,在同着石南几次三番的接触下,他竟是发现了对方的脾气之所以会那般“反复无常”的症结所在。

第一百九十九章 烟雨楼

在玄微的暗中提点下,独孤益竟自以“婆罗寒焰”助石南温养起他那几近崩溃的元神来。

早在玄微同着石南接触之前,独孤益就发现似石南这般一个大修士居然从来都不盘膝修炼,好奇之下,几次出言相询,均是被对方一顿吹胡子瞪眼,所以……对于此事,独孤益也就见怪不怪了。

及至玄微对石南有了些许了解,独孤益才自这个大能之士处得知,眼下这石南的泥丸宫神识海中,居然有三个神识之力俱皆不弱的“元神”,在兀自争斗不休。

这三者中,石南的“元神”也不过只是稍稍占了上风而已。

且不说眼下这个矮胖汉子,还有几分是石南,但就是其泥丸宫里那三般“元神”的不断争竟,就足以令得这个众人眼里的“大修士”,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磨至死。

好在玄微洞察了这一切,好在独孤益有着“婆罗寒焰”在手,所以这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于是,近十年以来,独孤益只要一有时间,就会籍丝丝缕缕的“婆罗寒焰”,来为石南煅烧、温养那几近崩散的元神。

此长彼消,再加之独孤益的刻意而为,石南泥丸宫神识海里的另外两个均自不弱,且早已相融、缠杂于一处的“元神”,也就成了一任石南鱼肉的所在。

这一日,独孤益再次籍“婆罗寒焰”为石南煅烧、温养过元神以后,这个始终不知道有玄微其人存在的矮胖汉子,不无感慨的道:

“不曾想,前番的无心之举,眼下却成就了我自己,不过,令我想不通的是,倘是这‘婆罗寒焰’在温养、炼化神魂上果有这般奇效,那么经年之前……

将自己的‘元神’自行封印入‘紫金钵盂’中的大弥陀寺‘大有神僧’,却又为何不借助此焰将那‘十级王棕蛇大妖’的元神尽数炼化而去,反倒是似眼下这般,为他自己留下了无穷祸患?”

“许是似前辈你经常提及的那般,万事皆讲求一个缘法,彼时的‘大有神僧’尚不能完全掌控这‘佛门圣焰’,也未可知。”

“再者,或许也唯有将两人的魂魄缠杂、交糅做一处,再行封印于那有着‘婆罗寒焰’腾燃其上的‘紫金钵盂’中,无论是神僧,还是那‘王棕蛇大妖’,其二人的元神才能够躲却那‘天劫之厄’。”

说话间,石南身上所腾然有的淡金色冷火,便是如同退潮般向着这个俊俏少年敛聚而去,给人一种恬淡自然之感。

“这段时日以来,你小子对于这冷火的掌控,似是又有了新的,更好的体悟啊,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眼看着你的成长,似我这般一个‘心盛’之人,纵然不服老,也着实是不行啊。”

“前辈还正当年呐,待小子我修至还丹期之境,你再喊老也不迟,当然,倘是我有幸能够修至此一般境界的话,今夜,我们再去放松一下?”不待石南说完,独孤益却是急急的提议道。

位于双月城南城的“烟雨楼”,可谓是一处名气极大的存在,在这处集吃喝玩乐于一体的巍巍高楼里,只要你愿意,纵是一掷万金也总能买到物有所值的东西。

因为石南的缘故,独孤益这个白府赘婿,近乎于“彻骨之贫”的小修士,才能成为此间的常客。

每每至此,他除却愿意在一层的宴客大厅里看看歌舞,美美得喝上一杯,便是最爱随石南一道去往此间的顶层——九楼,看上几场令人血脉喷张的比斗。

在这里,只要你口袋里的银钱足够,莫说是还丹期修士之间的比斗,纵是那既济、未济期修士之间的生死搏杀,那也是可以企及之事。

今番,石南、独孤益二人之所以在用过晚饭之后,就急急的驾乘那傀儡狼车赶至此间,便就是为了那一场既济期修士之间的比斗而来。

毕竟,在“烟雨楼”的造势下,今夜这场比斗的消息,早已遍传了整个双月城。

时间尚早,但位于此间九层的比斗场四周那呈螺旋状渐自盘绕而升,直通穹顶的看台上,早已座无虚席。

列席于此的看客,非富即贵,且绝大多数都是修为在化晶期以上的存在,似独孤益这般的凝露期修士,却是并不多见。

许是觉得他这个小修士,不会是什么显贵之人,是以,独孤益方自坐定不久,刚要取下悬于腰间的酒葫芦美美地喝上一口,其耳边却是响起了一声狠厉的话语:

“兀那小子,将这坐席让了出来吧,价钱嘛……好商量。”

独孤益循声望去,说话之人是一个修为在化晶中期的丑汉,三角眼,吊梢眉,令人望之生厌,可偏就生得这般凶恶的一个人,其怀中轻揽的却是一个身量曼妙,体态妖娆的美娇娘。

此女那葱白也似的纤指,轻自叩打在丑汉那坦露在外的,铁石一般壮硕的胸膛上,眼中尽是痴痴的火热之色。

“我的眼中只有你。”用这般话语来形容,眼前这个妖娆女子给人的感觉,在独孤益看来是再贴切也不过了。

这也就是,在独孤益的坚持施为下,石南近几年来渐渐的做回了自己,否则以他之前的暴脾气,那个丑汉并其怀里的美娇娘,等闲是要倒大霉的。

饶是如此,石南还是半眯着那双本就不大的眸子,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那个令人生恶的丑汉,其眼底所眼现的凶芒,直欲择人而噬。

看台上虽是人多且嘈杂,可那丑汉的此语既出,以独孤益为中心,这一小片范围之内,登时变得安静了起来。

一旦感应到独孤益与那丑汉之间实力上的差距,附近众人看这个俊俏少年的眼神中,嘲弄者有之,怜悯者有之,麻木者有之,鄙夷者有之,……漠视者亦是有之。

“好说,二十块上品灵石,或是与之等价之物。”独孤益此言一出,沉寂了片刻的这片区域,在此热闹了起来。

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几乎人人都以为这个凝露期小子要吃大亏,当然,那个别的几个坐在石南身侧之人,却并不在此列。

石南、独孤益二人一道前来,却并不能坐在一处,这也能够从侧面反应出,此间的坐席确是一票难求。

第二百章 皇甫千愁

“给你脸自己不要,偏要寻着死路走到黑,今夜大爷就送你一程。”话音落处,那丑汉手中的符篆燃尽之时,便是有一道黑色的雷弧向着独孤益劈落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该一道雷弧虽然看上去比较狂暴,却被那丑汉拿捏的极到好处,但见此雷弧如同游蛇一般绕过独孤益身旁的众人以后,这才堪堪迫至他的身前。

伴着阵阵低沉的“咔嚓”、“轰隆”之声,于一片水蓝色的光华之中,独孤益为一具方自为其祭出的人形机关傀儡护持在了身后。

这傀儡身量高大,甫一看去倒是同着独孤益的模样有着几分相像,其着了一件兽皮坎肩,精赤的一双臂膀上肌肉虬结贲起,双脚不丁不八,便就是那般随意的一站,就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之感。

有心之人便是能够发现,此人形机关傀儡身后,将着那俊俏少年笼罩在其中的水蓝色雾气,便是自该傀儡的双臂之上涌动而出。

面对着那堪堪袭至的,游蛇也似的电弧,该傀儡只是在周身蓝芒一闪而没之后,便将其轻松的化解而去。

“二十块上品灵石,可以得话,在下马上让出这个席位,如若不然,这一块用于驱使此人形傀儡的极品灵石,却也要白白地记在阁下的头上。”

话音落处,独孤益竟是闪身进入了此人形机关傀儡之中,确切的说,眼下的他乃是进入了此傀儡肚腹中的这一处洞天空间内。

此人形机关傀儡的身躯,本就是以那洞天法宝——“金刚缚魂索”打就而成,是以,此傀儡上附有此等玄妙的空间,也就不足为奇了。

置身在这一般洞天空间里的独孤益,操控起该傀儡对敌时,颇有几分身临其境,感同身受的意思,所以在籍着此傀儡在对敌之际,也多了几分如臂使指的顺畅。

纵有极品灵石为这傀儡提供灵力之源,但以独孤益这凝露期的神识之力,却是不能够长久的驱使此傀儡。

所以,他便是要以言语来屈人之兵,无果以后,才会以雷霆手段同那丑汉见真章,最不济他身后还有石南这个大能之士,左右自己这个“便宜师傅”不会让其吃了暗亏就是。

那厢里,一旦见到对方所祭出的人形傀儡,轻描淡写得就化解了自己的全力一击,那怀中拥揽着美娇娘的丑汉,也就在心里生出了几分犹疑之意。

可偏巧不巧的,眼下却有人在一旁煽风点火起来,其人身形矮胖,油腻腻的一张脸上遍生横肉,令人望之生恶。

但闻其不无嘲弄的道:

“这‘烟雨楼’的好戏马上就要上演,你二人为了几块灵石,却要扰了大家的雅兴,这是作何道理?这样吧,兀那汉子,你怀里的美娇娘让我抱上一抱,这灵石嘛……老夫替你出了。”

“找死。”恼羞成怒的丑汉,再也没有注意石南这个矮胖汉子的修为到底有几何,盛怒之下,便是将手中燃起的一张淡金色符篆向着石南甩手打来。

“班门弄斧,滚。”随着石南手中一张银色符篆“噼啪”而燃,这左近虚空的温度,却是陡然降了下来,首当其冲的丑汉,更是于眉梢、鬓角处挂满了细碎的冰棱。

一柄色作幽蓝的玄冰之间,随后便自这气温陡降的虚空之中凝形而出,堪堪抵在了那丑汉的眉心之间。

丝丝血迹自丑汉的眉心处渗流而出,在那霜寒冰剑的影响下,相继化为块块细碎的冰棱,散落一地,摔做齑粉。

“啊,啊……”撕心裂肺的哀嚎,令得周遭这一众看戏之人,都不禁心生寒意,此一剑之利,竟是伤在了那丑汉的元神之上。

闻声赶来,本欲上前阻止的那数个供职于“烟雨楼”的,类似于“家丁”、“护院”般的存在,摄于石南这一剑之威,竟是停下了脚步。

“九级术法——‘癸水玄冰刺’,阁下端得是好手段。”来人是一个形容普通的银发老妪,斜负于她那稍嫌佝偻的背脊上的一把古琴,却是引起了独孤益的兴趣。

倘是他没有看错,此一把瑶琴应是那混沌重宝——“烟雨环珮”古琴的仿制品:九霄环珮。

“九级术法。”当那老妪的话语清晰的传入在座众人的耳中时,几乎人人都变得噤若寒蝉起来,这种级数的术法,那可是只有修为在“未济期”之上的大修士才可以施展的,禁术一般的存在。

再者,那施术之人,此一个其貌不扬的矮胖汉子,好像还一幅盛怒难平的样子,没有哪一个人会傻到在这个当口上去触他的霉头。

“原来是‘九黎宗’皇甫千愁道友,在下恒丰典当行石南,倘是有冒犯之处,还岂原宥则个。”石南上前一步朗声说道,那“高卧九重云”的轮回期大修士的气势表露无疑。

在这般强大的威压下,周围的众人纵是早有准备,却也是纷纷面色灰败,呼吸急促了起来,那些毫无修为在身的城中权贵,更是直接昏晕了过去。

“恒丰典当行,原来是宇文世家的道友,老身这厢有礼了,此间不是说话的所在,请。”衣袖拂动间,这老妪当先向着螺旋状盘绕而升的看台顶端飞遁而去。

这一处看台,在同着“烟雨楼”的穹顶相勾连处,原来另有玄机。

表面看去同下方一般无二,亦是由无数坐席所串联而成的螺旋状看台,在穹顶处却是按照九宫方位分作八个小小的房间。

被石南一同带至此间的独孤益,对那“九宫八卦”一道并不陌生,是以,甫一至此他就看出这穹顶处的“八小间”,乃是循着“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成足”的方位来布设。

那白发老妪将二人引至的,是位于“三宫”位置上的该一个小间。

看去不甚太大的一处所在,推门而入之后却是豁然开朗,内里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翩然而舞的众女,衣着俱皆光鲜,环肥燕瘦,并怡然自乐。

“久来这‘烟雨楼’,却不知此间原来还有这‘桃源之地’,今番我二人承蒙道友相邀,实乃平生之幸事也。”眯眼看着远处那翩然而舞的众女,石南颇为客气的说道。

第二百零一章 镜中花

“人皆言,‘恒丰典当行’火工坊的师徒二人颇为不俗,长者修为高绝,深藏不漏,徒弟身负佛门圣焰,兼且弹得一手好琴,今日一见,果是见面更胜闻名啊,请。”

皇甫千愁当先引路,将石南二人带至了紫竹林深处的一间草庐之中。

户门半掩,便可欣赏竹林外众女的舞姿,庐墙上所悬之境未磨,却是可以照见外间看台之下,演武、比斗场上的一切。

“此等妙绝的一处所在,却不知价值几何?我石南是个俗人,所以关心的也是俗事。”化作矮胖汉子的石南,打了个哈哈道。

“倘若昔日的百炼阁之主是俗人一个的话,那么这个世上就再也难寻风雅之士了,只要道友愿意,自此以后,这里就是尊师徒的专属。”琴音泠泠,这个背脊微驼的老妪竟是俯首弹起了琴来。

“择日不如撞日,我这里当真还有一事需要道友代为出手一二,之前是苦无良机,眼下话已至此,老身我就唐突了。”

琴音转急,外间自有八个生得或俊俏,或艳美,或清冷,或雍容的女子鱼贯而入,各个所携者无一不是寻常难得一见的佳酿、珍馐。

软玉温香在怀,琼浆玉液入喉,石南眉头紧蹙的道:“无功不受禄,话既至此,皇甫道友但说无妨。”

良久,皇甫千愁颔首道:

“我‘九煌部族’传承有一件混沌重宝——‘九煌花篮’,此宝眼下流落在外,本座希望道友能够代为取回。”

“盗走此宝之人,前番曾现身于南骞大陆连沼寨,其人的音容形貌并相关资料,俱在此一枚玉简当中,道友可以参详一二。”

……

数日后,恒丰典当行后院,大掌柜张澜的绣楼上,已然带了几分醉意的石南,对着此间主人,这个生得越发俊俏的女子低声道:

“连日来,越来越多的灵器、法宝,自连沼寨流入双月城,老夫私以为是有古墓、大墓将要出土的先兆,所以……”

“所以前辈想要去到南骞第一重镇走上一遭?”为矮胖汉子面前的酒杯续满烈酒,张澜秀眉微蹙的道。

“连沼寨以南的雷泽之地、毒瘴之海、飘雨古庙等地,自古便是有名的‘藏风纳气’的所在,是以,此番前往或可找寻到那么一处、半处有些规模的墓葬也未可知。”

“再不济,能够淘换到一两件神兵利器也是好的。”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石南颇为急切的说道。

“既是前辈去意已决,那张澜敢不从命?这样吧,前辈则一个吉日,届时典当行上下为你老人家壮行,独孤益又做何……”

不待张澜说完,石南却是连连摆手道:

“不必了,择日不如撞日,老夫这就出发,至于那小子,自是同我一道前往,佛门圣焰在身,他便是等同于怀璧其罪,没见近来白家的态度都有些不一样了吗?他啊,还是在老夫身边稳妥一些。”

“前辈说得不错,不过……晚辈亦是有能力回护他的周全。”许是烈酒多喝了几杯,张澜早已飞红了双颊。

“老夫知道你得心意,但,凡事逃不过一个‘缘’字,也便是我们常说的‘定数’,不能着急,慢慢的来,那小子的脾性,我也算是知晓一二,其心中所念、所想者唯苦修,苦修,再苦修。”

“所以,除非他修至一个自己称心如意的境界,否则,在其眼中红颜亦是枯骨,秋月春风也只是等闲度而已。”言罢,石南转身离开了此间,徒留张澜一人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看来大舅舅所料不差,九黎宗方面已经开始行动了,只是对方这‘不鸣则已’,一鸣确实惊人,却不知是哪一般的重利,会令石南这般一个大修士意动。”

“再者,连同我这‘满月之镜’都堪不破的‘独孤益’究竟是何人?其向道之心为何又这般坚定?以至于我这个大修士连同整个‘恒丰典当行’当前,他都不为所动。”

“是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吓傻了,还是‘曾经沧海’?看来欲匹配得上此人,除却那‘缘’之一字,我还需要苦修,苦修,再苦修。”低声嘟囔着,张澜向着前院火工坊方向迈步而去。

石南说是要即日出发,但多多少少还是要照顾到张澜这个大掌柜的脸面,所以在这个俊俏女子的软磨硬泡之下,独孤益今夜还是随张澜去了,至于其师徒二人的行程,则是改为了明日一早。

知道独孤益喜欢听“才子佳人”、“月下花前”的戏文,所以在这个“三秋”之夜,双月城里这一处被唤作是“醉芙蓉”的戏园子,为张澜包了场。

歌台上演绎的是粉墨人生,而台下,一众空空如也的坐席上,止两个宾客。

张澜将自己好看的一张侧脸,深深地埋在独孤益的头颈之中,吐气如兰的低声呢喃道:“你知道本姑娘喜欢你,一直都是,给我一个放弃的理由。”

沉吟良久,独孤益低声道:

“我只是一个小修士,我的世界里唯有苦修二字,情爱之于我不过是水底月,镜中花,一晌贪欢可以,我却并不愿泥足深陷,大掌柜固然生得好看,于这川海大陆地位也是显赫……”

“但我并不愿意走进你的世界,戏台上的演义你也看见了,纵是情比金坚,却终究抵不过柴米油盐的火炼,所以……”

“所以,你我可以贪那一时之欢,此后两不相欠。”不得不说,这女人一旦疯狂起来,有时候比之于男人还要可怕。

秀发散乱,眼眸迷离,衣衫早已被自己扯去了大半之多的张澜,竟是在这空荡的戏园子里张口祭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宝——满月之镜。

伴着张澜口中咒文的颂唱,此一面古镜在周身光华大放之中,将独孤益并张澜自己一并摄入了其内部所存续的那一方破碎的天地之中。

想来张澜是早有准备,此一方不算太大的破碎天地中,本就不多的几处院落里俱是张灯结彩,一众婢女也是红杉加身,一派好不喜庆的景象。

红烛照红心,独孤益被张澜拖拽而至的此一处卧房中,粗如儿臂的一双红烛正灼灼而燃着。

雾里看花,灯下观美人,烛火之下,已然晕红了双颊的俊俏女子,娇羞中带了几分决绝地对着独孤益道:

“知道你喜欢醉卧美人膝,知道你常把浮名换作浅酌低唱,所以……今夜由我伴你到天亮,此后两不相欠。”

第二百零二章 连沼寨

醉卧美人膝的感觉,并不一定都是好的,这不,在东方既白之际,独孤益就是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的残器当火工坊。

霜寒露重,又没怎么睡好,困顿交迫的他甫一挨着枕头就沉沉睡去了。

食色性也,面对张澜这个俊俏女子,他不是不愿,而是不能,他不能够再去招惹似她这般的一个“纯情女子”,也更是不能在未同“宇文双”相认的情况下,再去同她的姐妹卿卿我我,月下花前。

许是太过疲累,许是心事难平,沉睡中,独孤益有一搭,没一搭的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梦,睡梦里,他除却紧张,就是焦虑,甚至于最后还惊醒了过来。

已然日上三竿,自雕花木窗上透射进来的阳光,晃得他有些许的眩晕之感。

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眶,独孤意在周身骨骼的碰撞、摩擦声中,自火炕上翻身而起,准备迎接这新得一天。

“你小子终于睡醒了,这一大早的老夫我都过来看了三回了,先吃饭吧,鲜虾海带面,此一去千里万里,此一去山高水长……”

“或许要很长一段时间,都吃不到这海边的味道了,诚然,你小子似乎对这一般吃食,并不如何感兴趣。”这个矮胖汉子虽然急着要走,但是对于此间,他还是有着太多的难以割舍。

“去往南骞大陆之事,本不该由你直接提出,以宇文世家之能,前番咱俩同那皇甫千愁会面之事,或是已为他们所知悉。”同石南一起去到后厨的路上,独孤益当即开口说道。

“这个世上之事岂能尽如人意,凡事无愧我心就好,你小子应该知道,那烟雨楼里位于穹顶之上‘三宫’位置处的‘桃源之境’对我老人家的吸引力有多大,再者……”

“相助皇甫千愁寻回九煌部族的传承重宝,好像同着尽忠于宇文世家并不相悖吧?”“哧溜”、“哧溜”的大口喝着面汤,石南语带含混的说道。

“助虎添翼,为虎作伥,彼长此消之下,你老人家说对宇文世家是否有利?同自己的职分又是否不相违背?”独孤益呃然。

“你小子夜里被那张澜灌了多少迷魂汤,直到现在还不清醒?难道这是我一个人的决定吗?前番在那‘桃源之地’,是谁偎红又倚翠,又是谁曾言及‘此间乐,不羡仙矣’?”

两人针锋相对着,这一顿早饭也就结束了。

……

南骞第一重镇——连沼寨,眼下虽然是在缺月门,也便是阴睽派的掌控之下,但伟栋商行名下的万宝斋商铺还是有些许生意渗透了过来。

不过今夕已非同往日,所以万宝斋于此间的生意俱皆打着“万隆”的名号。

经由两地商铺中用以互通有无的跨大陆空间传送法阵,辗转数月之久(主要是等待大阵开启)终是来到连沼寨的石南,在丢给独孤益一张“千里传讯符”之后,就自行离开了。

这也是此前,两人所商讨过的结果。

就石南看来,在这处“人生地不熟”的所在,只要独孤益行事足够小心谨慎,轻自不在人前显摆那“佛门圣焰”,那么似他这般一个凝露期修士,在此地应该无甚危险。

基于这个前提,让独孤益在这“三教九流”汇集于一处的“连沼寨”历练上一番,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而石南自己也可以腾出更多的时间跟精力,去找寻那“九煌花篮”并极有可能要出土的墓葬群落。

独自走在连沼寨这陌生又熟悉的街巷上,独孤益不由得感慨造化弄人,此前倘不是因为丁落落那个插曲,自己可能已经顺利拜入“缺月门”了,倘果然如此,眼下却不知又会是怎样的一般际遇。

在四季分明的朗月城,又或是双月城,眼下这九月的天气应该是秋高气爽,云淡风轻的,但在这四季如春的连沼寨却又是另一般迹象。

在这和暖的古城里,身着厚重兽皮坎肩的独孤益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毕竟一眼望去,他并非是那褐发碧眼的“猎沼族”之人。

在者,就算是那好勇斗狠,古风犹存的猎沼族人,在这稍嫌湿热的古城中,也只是轻裘加身而已,更多得则是表露在短小、轻薄的兽皮下,那矫健、修长的身躯之上。

入乡随俗,去到左近的商铺购入了两身宽大的袍服,并一双由不知名的灵草所编就的多耳麻鞋之后,独孤益这才住进了一处看上去生意颇为不错的客栈之中。

虽然临别之际,石南给了他不少的灵石以及银两,但独孤益对于住处却是并不挑剔,在他看来只要干净、舒适就好,没必要非上等房不住。

此间是连沼寨西城,相却城主府也不甚太远,所以,在此打尖、住店,除却价钱要贵上几分以外,此间掌柜对客人的盘问总也要严苛上那么几分。

对这个自称是来自于川海大陆的投宿之人,此间的掌柜是在权衡再三之后,才答允让其入住其中的,当然,独孤益手中的银两在这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许是打骨子里算起,独孤益就是一个放纵不羁之人,所以一旦在这连沼寨里得了“自由”,他便是在这座古城里东游西逛了起来。

他之前便是常去光顾的酒肆、戏园子、坊市、阁楼自是不必说,便是那街头的杂耍,巷陌的赌斗也往往能够引得独孤益乐此不疲。

连沼寨中,尤其是世俗权贵之间,这赌斗之风尤盛,斗蛐蛐、斗鸡、斗牛者有之,便是那都家丁,都仆从之事也是在所多见。

这日,已经在街巷中兜转了数个时辰,并同此间晒太阳、闲聊的数个老人厮杀过数盘黑白子的独孤益,方欲回转其暂住的那家客栈,随意买上些吃食,祭一祭自己的五脏庙……

不意,却为相却此地不远的,那巷子尽头处所传来的阵阵吆喝、叫嚣之声,吸引了过去。

凡总数十人挤于一处,隐隐围成一个大圈,将两个缠斗、扭打做了一处的汉子,围在了垓心之地。

“胜负未分,要下注的抓紧了啊,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只要押中一次,以后数月的光景,或就无需劳作了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了啊……”

“好,这位老哥押黑衣汉子,噢?又改了,改为这蓝衫大汉了?”

不得不说,那立于内圈之地,手中执定了一面铜锣的,该一个生得“尖嘴猴腮”的汉子,确是颇能抓住在场围观众人的心理,这不,经其一番鼓动,这期间又有数人押上了白花花的银子。

第二百零零三章 醉爱小酒馆

在独孤益看来,这世上之事,只要它存在,就自有其合理之处。

譬如人群中那两个汉子的“扭打”,许是能够给围观者一种“紧张”、“刺激”、“暴虐”、“刺激”之感,兼且围观众人里亦有不少好赌之人,这赌徒心理一旦为有心之人所撺掇,赌局也就成了。

独孤益虽然有修为在身,于人情之上也颇为练达,但终究也是俗人一个,于是犹豫迟疑了许久,那一块已然为其捂热了的碎银子,终归还是进了那手执铜锣的汉子的口袋。

他押的是那个蓝衫大汉,并不是因为看好此人,而是因为对方那一张饱经岁月摧残的脸上,写满了老实、憨厚几个字。

恻隐之心,令得独孤益不忍心再看到那憨厚之人再受苦难,再受挫败。

出身于豪富之家的独孤益,打小就知道人是分阶级的,犹记得孩提之时他随姨娘一道巡视各地的商号时,那一众掌柜、管事千篇一律的低眉顺目,唯唯诺诺。

见得多了也就麻木了,直到他遇到了一个自底层摸爬滚打了多年,才终于坐上掌柜之位的憨厚大汉。

彼时,其人在他姨娘面前所表现出的,那般发自于内心的谦卑,来自骨子里的怯懦,着实震撼到了独孤益那幼小的心灵。

自那时起,独孤益就对此一类人比较容易生出怜悯之意,那种在上位者面前下意识的慌乱,源于血液深处的卑微,总是能够触及他心底那处最为柔软的所在。

轻自叹息一声,不及等到胜负见分晓,独孤益便挤出了人群,往巷子外头走去,夕阳西下,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早先独孤益就知道,那被唤作是“醉爱”的小酒馆,在双月城有一处,在这连沼寨西城亦是有一间,后者向来都是阴睽派的产业,而双月城里的前者,则是经过几多曲折之后才归了宇文世家所有。

据悉,双月城里的酒肆应该要早上那么一些,昔年,阴睽派的一位大能之士饮宴于此,看中了它的雅致、经营模式以及构造格局,准备高价盘下,以为阴睽派在双月城的一处据点。

但彼时的掌柜,那一对年迈的夫妇可以说是抵死不从,而阴睽派的那个大能之士,在强自压下心中的怒火之后,便想出了一个“借刀杀人”的毒计。

是以,在其回转连沼寨后不久,一处格局极为相近,同样名唤“醉爱”的酒馆,也就极为低调的开业了。

酒香不怕巷子深,此大能之士不惜代价与资源所开设的此一处酒肆,很快就名声鹊起,甚至于还传到了川海大陆双月城中。

当权者非黑即白,最为容不下的就是眼里揉有沙子,是以双月城里的那一对年老夫妇在宇文世家多次收购他们的“命根子”——那一处小酒馆无果之后,便是成了两大势力此一番博弈的牺牲品。

恒丰典当行接管了双月城里的“醉爱”酒肆之后,经营的越发风生水起,甚至于还别出心裁的相出了一条“一道子时便打烊”的新规定。

试问,这如许多年之后,有谁还会在某一个落雨的夜晚,酒醉的午后惦念起那两个可怜的老人?

大道无情,在强者的高压下,顺者昌,逆者亡,又有什么道理可讲?在独孤益看来,那一对年老的夫妇确是执固的近乎迂腐,可其结果却是本不该至此。

玉碎与瓦全之间的一念之差,着实让人唏嘘、叹惋。

……

“小二哥,来一壶好酒,两样小菜。”在先敬衣衫再敬人的世风之下,身着粗布长袍,脚蹬多耳麻鞋的独孤益,显然并不如何受待见。

这不,在醉爱小酒馆角落里的一张酒桌上,等了许久却也不见有哪个跑堂、打杂之人过来招呼一二,没奈何他只得自己苦笑着开口了。

“这位客官,不好意思啊,方才着实忙了一些,你这边就没有怎么照顾到,所以还岂原宥则个。”不愧是声名在外的老字号,虽然在行动上怠慢了客人,但这在言词上却是让你挑不得半点毛病。

“无妨,我一个人无所谓的,有什么经济实惠的小菜,推荐一二吧。”手里把玩着一口寸许大小,状若柳叶的飞刀,独孤益不置可否的说道。

“时令的下酒小菜有‘炝菠菜’、‘莴笋扣肉’,再佐以南骞烈酒,清淡中不失其味,在这微凉的秋夜里也是一种美得享受。”能够看客人下菜碟,此间的店小二也颇为了得。

“好,烈酒来两壶,下酒菜按着你说的来就是,吃完再一并会账可好?”柳叶状飞剑在独孤益的之间穿花蝴蝶也似的上下翻飞着,引得小二哥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这几日,于连沼寨走街串巷,独孤益迷恋上了世俗间的木雕手艺,虽然他知道几乎每一样艺业的精进,都离不开长久的苦练与寂寞坚守。

但,自认为对这木雕一途并非是“一时之兴”的独孤益,还是决定仗手中飞剑试试手。

手指修长而有力,柳叶状飞剑在其手中更是被役使的圆转如意,是以,木屑纷飞间,一块下等的开裂枣木,不久便已经初具其形。

“量材而用”,独孤益眼下所雕者,似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者,干硬的枣木那几处天然开裂的所在,为他巧妙的化为了老人脸上的“沟壑”。

“初具其形”还只是第一步,余者便是将手艺、细致与耐心,一并糅杂入这水磨工夫当中。

手中捻动法诀,将散落一地的木屑略做拾掇之后,独孤益是起身向着后厨走去,当下,他需要洗一下手。

这木雕手艺还是颇为耗费精神的,尤其独孤益还只是一个初学者,所以眼下有些恍惚的他,自后厨净过手回转而来的路上,不意竟是同着一个娇小女子撞了个满怀。

为其揣在怀里的小巧木雕,并那一口色作银灰的柳叶飞剑当即撒落于地。

同样落在地上的还有此女的“凤头金钗”,许是极为在意此物,此女因为这个意外而娇羞、错愕之情兼而有之的一张脸上,登时又现出了几分愠怒之色。

知道方才的一撞,大抵是因为自己的“恍惚”而起,是以,俯身拾起散落于地的物事,并将着那金钗递与面前的女子手中之后,独孤益不断地在说着“抱歉”的话语。

“好在此钗无甚大碍,否则,你,你,我,我……”涨红了一张脸,此女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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