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洲传 - xp1024.com
《剑洲传》


正文 第一章:弃子

周九剑自打会走路说话起便知道,自己是个没爹养没娘疼的孤儿。在他那穷破小山村里也没人道得出这娃儿的来历,有人说他是正赶着村子外那条冬融春至的无名小河河水初破冰那会儿被从山上冲下来的,也有人说他是在夜半之时给头老狼叼到村里的,至于为什么那头狼没有将还是个懵懂婴儿的他给吃掉,反而是叼到村里来,没人能给出一个确切的说法来。反正,对于这可怜孤儿的由来,村里面的人是众说纷纭,但也没个结果。实际上,对于这个可怜的孩子,大多数人却也不大上心,正是各家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到底也多是沦为这些村夫农妇酒足饭饱闲极无事之余的谈资罢了,没人想着出头将这婴儿抱回自家中收养,哪曾再有多余一点半点的善心慈悲心。

才道是,小家小户间,最是吝啬凉薄!

但总归是应了那句老话,生死有命,各凭造化。

最后居然是村尾那孤寂多年的周老头儿大出人所料的将他给抱回了自家去。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孤寡老头,一个无依无靠的懵懂婴儿,这一对怎么看着都得需要别人来养活的老人婴儿便这么的生活在一起了。

周老头儿早年间出过这座大山,在外边的世界见识过,而后不知经历过什么,或是存了叶落归根的心,直至老来才返乡,是这村子里边唯一一个会识文断字的人。给婴儿起名自然不像别家别户那样随手取个牛儿狗儿一般好养活的贱名了事,便取了“九剑”二字,姓氏随他,就叫周九剑,乳名也起的颇为不俗,唤作:麟儿!

这周家,别看院落茅屋都比村子里别家的破旧不堪,然而这周家的娃儿,单单是名字,便起的比别家的娃儿要来的大气超然。

据说,在周老头儿给小九剑定名的那一天,原本艳阳高照的天气,瞬间就变成乌云压顶,落下漂泊大雨,极是诡异反常,但谁也没有多想,只道是这老天爷尚且没睡醒,倒了气候。但谁也没见到的是,周家院落内那原本荒芜的土地上,无声无息的冒出了一棵新树苗子。

村里面所有人都在翘首以待着,想看看一个下半身尚且已经入了黄土的老头儿怎么来养大一个还只能喝奶的婴儿;想看看那个名字读起来很好听的婴儿能不能熬过这个春天。

所幸小九剑似乎天生就是好养活的命,没奶给他喝,周老头儿就将小米文火慢熬成糊粥喂他,没想到他也能喝的下,似乎还津津有味的,而且连一点毛病都不生,这孩子就像是被老天眷顾一般,大病小病甚至是连一场风寒都没生过,平平安安的便过了那个春天。

小九剑就像是门前那棵小树苗般,在这个穷困的小山村中扎根发芽了。

……

往后一段时日里,小村子里谈论的最多的还是周家那个捡回来的孩子周九剑。毕竟是与世隔绝的小山村,一年半载的也难得遇到个外边人,平日也多是些男耕女织狩猎捕鱼日复一日讨生计的活儿,自然也没什么新鲜事情,至多也是伸长了脖子拉长了耳朵听听看看村尾周家那“爷孙”俩的事儿,更多的,却是关于小九剑的事儿。

周九剑这孩子天生便聪颖早慧,身子骨发育的也特别快,尚且四个月时就开始长牙了,八个月时能扶着墙壁站立,到得一岁半时都已经开始行走自如咿咿呀呀的说话了。村子里边可没一个孩子能像他这般的,那些个长嘴村妇看见了,也不知是不是妒火中烧,自恨自家肚子里折腾出来的种却还不如路边捡的要好,七嘴八舌的,自然没有把小九剑往好里说了,诸如是山魁妖精所化之类的言语,在小山村中传了个遍,当然这也就只是其中一些听起来还算是能入耳的话而已,不外乎是吃饱了撑着两张嘴在逞能。

除了小九剑这异于常人的早慧外,却还有一件事引起了小山村里面的人惊慌恐怖。仍然是周家的院落,门前那棵本是半人高的树苗,一夜之间,竟然长成了参天大树,树荫整个笼罩住了周家的茅草屋,就像把这座简陋的茅草屋藏在了茂叶葱葱里边一般,平日里还有众多鸟雀汇聚在这棵大树的枝干上,尤为奇异。

这一幕,却把众多无知的村妇村汉给吓着,以为周家那地头上必定是中邪了,那树更是精怪所化。他们踌躇许久,方才推出一个年龄与周老头儿无二的老人,去周家,意思大概便是想将这株邪门的大树给砍了烧了。

周老头儿那时正坐在那树下,看着将欲入夜的天色,莫名其妙的突然冒出一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那老人祖辈起就在这山村中世代务农,豆大的字不识一个,这吊的什么书脑袋儿他更是听不懂,不过周老头儿挥手示意他离开,他倒是看懂了,他一甩袖子,一脸不识好人心的样子愤愤然离开。

周老头儿一笑,摸了摸正蹲在一旁拿树枝练字的小九剑那圆溜溜的小脑袋,道:“麟儿,可曾识得几个字?”

问的自然是刚才那句话。

周九剑仰起小脑袋,皱了皱眉儿,糯声道:“七个。”

周老头儿听后,哈哈大笑:“善!”

自那以后,村里边的人路过村尾,都远远的避开了周家,绕着道儿走,村中的孩童自然也没人会去跟九剑玩耍。

逐渐长大的周九剑小脑袋里边也稍稍明白一些,但是这些对他倒也无多大妨碍。自三岁后他每天白日里就得随爷爷入山,一去就是一整天,每日都得夕阳落山才筋疲力尽的随着周老头儿返家,夜里又得在那棵大树下以树枝为笔,练字三千方可入眠,即使是睡着,他也得保持着某种特定的姿势而眠。对于如此种种,他自然尚未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既然是周老头儿说的,他只要照着做就行了。

便像是周老头儿所说的:“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当中总归是有着意味的。

……

暑夏严冬,春盛秋残。

待到周九剑九岁那年,隆冬时节,周老头儿就生了一场大病,许是寒气入骨,那一把老骨头的年纪本就不怎么捱的住了,一下子就躺倒在了床上,怎么都爬不起来,所幸还吊着最后那么口气,不至于一下子就成了一副寒骨。

村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周老头儿这次是真的不行了,人已将死大限将至,是该准备后事了,所以投向周九剑的那眼儿,不知不觉就带着几分可怜味。方才九岁的小孩子却是一声不吭的披上兽皮毛衣,背上箩筐,数九寒冬的日子里冒着鹅毛大雪一步一步踩着有他大腿这么深的大雪进了山里。

所有人都以为这孩子疯了,这时节,大雪封山,就算是再熟悉老道的猎户人家,轻易也不敢进山,然而,却没人去阻拦那个孩子。

宛如一出戏,悲情却不必同情。

当那孩子咬着牙拖着那箩筐回来时,箩筐之上早已放满众多披着冰霜的草药。除此之外,孩子的左腿还带着斑斑血迹,不知路上是被什么东西把脚给划破了,鲜血直流,他就只是随意给那伤口拿块麻布包扎起来而已。这般寒冬,寻常人要是有些许磕磕碰碰都感到疼痛无比,更别提是被划伤流血了,若放在是其他与周九剑一般年龄无二的孩子,早就已经痛哭流涕了,可他却只是紧紧咬牙坚持着,眼睛红肿红肿的,眼泪若是有想要溢出的趋势他就拿袖子往眼上狠狠的一擦,然后继续向前走着,就是不让眼泪流出。

小九剑每日都这般冒雪上山采药,他怕那茅屋中还是太冷,亲自拿斧头将门前那棵参天大树给砍了。起初那树树根太大,他小小年纪根本砍不到,便只好去砍下那些枝桠,本以为这些满目繁枝砍下来也够过了这恶寒冬季了,不想这树不知是什么异类,那树枝遇火不到半柱香便悉数化作灰烬,且不管放入多少树枝,都是一样结果。小九剑心中一着恼,除却入山采药吃饭睡觉以及照顾周老头儿以外,其余时间都抡着那柄斧子往着树根同一个位置去砍,足足砍了十来天有余,斧子都卷刃了,那棵大树方才轰然倒下,引起小山村半数的人惊奇围观,树倒之时,一声凤鸣凄厉哀鸣,回荡于这片天地间,久久方才止息。

小九剑神色无常的拖着一小截树根进屋,说来也奇怪,那一小截树根扔在火堆里居然没有像树枝那样一遇火就化,反而是经久不息,熊熊燃烧。

那一截树根便整整燃烧了一个冬天,周老头儿给周九剑连拉带拽的熬过了冬天,但还是死了。

便刚刚是开春,大地回暖那时。

周老头儿死前,回光返照那一刻,紧紧抓着周九剑的手,近乎使出了他全身的力气说道:“麟儿,莫忘报仇,我心不平!”

小九剑已然泪流满面,他狠狠的咬着牙,一如他为周老头儿进山采药之时坚强,只是不同的是,那时他的眼泪没流出来。

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老人终释然一笑。

吾心安处即吾乡,我周鸿鹄虽死,却有后人周九剑,灯火不灭,吾心,安矣!

周老头儿死了,周九剑的眼泪似乎也就干了,他破天荒第一次找小村子里一户姓毛的人家好不容易求来了一把锯子。用门外那棵砍倒了的大树给周老头儿做了具似模似样的棺材,在山上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葬下,并自个刻写了墓碑,上边工整刻着“剑仙周鸿鹄之墓”。

随后周九剑在墓前跪下使劲的嗑了三个响头,一话不说,径自起身,转身就走,小孩子的腰间还挎着一把木剑,那是他用那棵树根剩余部分做的,初具模形。

走了约莫百十步,小孩子却忍不住偷偷转回头遥遥看了眼那个不显眼的小坟头,一滴眼泪悄然无声自脸颊滑落。

……

正文 第二章:九剑与青鸾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世间凡属山川河泽,多是聚气养灵之地,故而多引精怪灵物亦或世间修行之士聚集,为求长生,为修大道,孜孜不倦养气蕴灵,绘成一派巍峨盛景。

东芦剑洲,位属九洲第二,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各占其中三七。一州之龙脉气运,分属两条,一条是自东方蓬莱海而入的海龙,一条是北边祖华山上蕴势而下的地龙,两龙相争,大道气运在其中如同金池莲花争相绽放,诸多惊才绝艳之辈辈出,如若璀璨星辰,星光煞是夺目出彩!

青云山山脚下,落叶飘飞,一对少年少女踏着残叶沿山道而行,似欲要登山。走在前面的少年,腰挎着一把木剑,身量不高,身材板儿却颇有几分壮实。他长得普普通通,一双眉毛倒是挺浓重的,长相看起来并无些许太引人特别之处,只是他那一对眸子,却令人忽的眼前一亮,黑白分明的眸子像是蒙尘的明珠,格外有神明亮,熠熠生辉,便如那龙点睛一般,瞬间便使得他这副面相生活起来,第二眼咋再看去,便觉得这孩子极是顺眼儿。

形神形神,面相是形,只是那眼珠儿方带神韵。

稍落后几步的少女,却可谓是形神具备,一个十足的小美人。虽尚且还没蜕了稚气,那小脸儿却已然是雕琢得细致精美,已挑剔到了那多一分少一分都嫌不美的地步。而那眼儿的神韵,却更是令人惊奇,在女儿家中那清冷俏柔可爱媚这几种韵味中却是一分不沾。天生凤凰眼,一金一红,凌驾于一切之上,是一种高傲贵气,贵不可言!

早几年间,那大齐王朝中广为流传的一首诗歌: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说的自然是那大齐皇宫内的某名女子,然而却不知道,待得这名少女眉眼初开后与那位倾城倾国的女子相照面,那名女子会不会自愧行秽不已,而羞涩掩面呢。

倒也是一件趣事。

少年话不多,或是不知是否尚不识男女之间的相处趣事,闷闷自处,只顾行走。这若是让些许个心思活络之人看了这一幕,定要大为痛惜他就这么错失了一份说不定未来就能喜结良缘的缘分良机,这福分,别的人怕是修几辈子善缘阴德都难修来。

少女倒是难得显出平易近人的姿态来,轻声问道:“九剑,你是要找这青云山内那名剑甲修行么?”

少年不答。

少女犹豫了一会,小心翼翼道:“九剑,其实我的宗门比起那剑甲也并不差劲的,若是你来的话,我可以去跟门主爷爷说说看,让你……”她突然没胆子说出后边的话来了,一脸害羞,小脸蛋儿两抹嫣红,但终归是好意。

少年止步,转身,翻了翻白眼看向少女,道:“胡青鸾,我说过很多次,我叫周九剑,不叫九剑。还有,你们藏剑山纵然是天下修士人人向往的去处,却不代表那就是我周九剑问道证道之所,我也没那么稀罕,知道不?”

少年原来不是话寡,而是不愿说。

名叫胡青鸾的美丽少女可怜兮兮的低头应了一声,惹人怜惜。

周九剑看着她这般模样,忍不住揉一揉鼻子,然后还是说道:“你还不回去,跟着我干嘛?”

胡青鸾悄悄看了他一眼,道:“我陪你上山!”

周九剑哼的一声,又自转过了身,整了整腰间松垮的木剑,扔下两个字:“随你。”

胡青鸾噗嗤一笑,百花嫣然。

少年少女,却是一对冤家。

少年孤身一人,四处游历,少女下山修行,初面世事,因缘际会,两人便自凑合在了一起。

本是早慧好奇心性的却变得缄口沉默,而那性子高傲的也纡尊降贵舍得低声下气的耐着性子说话。

其中巧妙,谁也没道破。

少年挎剑,自然是剑修,东芦剑洲最多,最不缺的也是剑修,因而也有剑洲儿女皆佩剑一说。

这青云山上,有座葬剑林,位列东芦剑洲七大福地之首。那山上,还住着一个人,姓李,名梦棠,也是一名剑修,人称剑甲。

剑甲二字,剑,是剑道,也代表剑修。甲,天干中排第一位,即是世间第一。两字相合则是:剑道第一位!

能得此殊荣,世间飞升之下,仅此一人!

世人多有听闻过剑甲李梦棠的名声,但真正知道其实力如何,见到过他出剑的却寥寥无几,而最为让人津津乐道的,却是剑甲的两剑。

李梦棠的两剑,此剑却非彼剑,这两剑却是剑招,一曰:化龙;二曰:止戈。

曾有传闻西南之地有两条修炼了千年,道行已满的白蛟在同一日化龙。两蛟自山河湖泽一路挟波带浪向东而行,意欲自蓬莱而出,入海化龙。本来一蛟化龙,走蛟的气势便十分汹涌澎湃,江河湖泊必然会因此洪水泛滥,将两岸的人畜生灵,悉数淹没,死伤无数。这本就不是什么好事,而且这更是千年间难得一遇的双蛟化龙,那声势更为浩大,洪水蔓延,千里不止,两蛟作孽无数。李梦棠云游路过至此,恰逢其会,不忍看到生灵涂炭,遭此无妄之灾,便一剑斩出。顷刻云海退散,待得有金光辉映,梵音仙乐自天而落,一剑凭空破开了天门,让那两蛟省去了走蛟入海一步,直接破水而出,入天门,化龙成形。

此一事,虽广为流传,然而见证者却少之又少,却有待考证,反而是那止戈一剑,却让世间方知其剑甲之名,实不虚传!

剑甲李梦棠,本是大汉阆东郡人士。大汉,位于今大齐西南,后楚东北一带,鼎盛王朝,早已亡国。万里的泱泱国土给齐楚两国各占了一半,而也正是这两国合谋联手,二虎博狮,把一座繁华的大汉京城给踏成了断壁残垣,一片废土,逼得那气运尽失的大汉末代皇帝刘胤和那美名传遍整个东芦剑州的杨皇后引火自焚。国破家亡,当剑甲李梦棠赶到时,刘氏皇族一脉已将近被屠戮殆尽,只余下一位婕妤所生的一名少不更事的小女孩。

千军万马当前,那名剑甲横剑胸前,双眼渺渺,虽被无数刀兵甲胄重重围困,却似不把这万千人放在眼中,不足半人高的小女孩怯懦的躲在其后,无人敢进一步!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长剑出鞘,一式止戈,剑身尚未全露只出鞘半尺余,而那万千刀兵,无论锋芒,却尽皆断裂,观此巍巍壮景者,肝胆俱裂,无人再敢动弹半分。剑甲风采,由此独占世间剑道七分!

……

这时节已入深秋,正是盛衰交替之时。

山道寂寥,满地残叶有才自枝头脱落的,也有腐败多时,半作泥土了的。便像是这世间人杰,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

山上那位剑甲,终究是这百年来独领风骚的前辈人物,而百年小轮回,千年大轮回,这百年来剑道虽让他李梦棠占尽了七分,却不代表十年百年后,他仍能占着那七分剑道不放。

至少,他周九剑是不信这个邪的。

少女胡青鸾说他是要找那剑甲去修行,却也没错,只是这修行,却也分是何种修行。

一行一止,一饮一啄,皆是修行,细分开来,更有三道。

小道者,拾人牙慧,拜人为师,承其道义,沿着那条原已开辟好了的庄康大道而行,沿其路走者,若天分不显,待得走到路的尽头终究再难前进一步。是以,走此道者,必得看前人所开之路是否坦荡圆满,是否前程无忧,当然,那剑甲脚下之路却也是世间最好走的那几条之一,亦步亦趋,便能直达天门。

而中道者,另辟蹊径,自开羊肠小道,博闻百家,取百家之所长汇聚一身,剑走偏锋,待百家之法皆归大成后,则一步登天。然而走此道者却极为稀少,非天纵奇才者难以将百家之术皆修至大成,难免沦为诸法皆识,却识而不精的尴尬地位,所以甚少有人冒险走上此道。

最后一道为大道,大道者,无常无法,单看一个字,悟!便如那前人开路,这路该通向何方,又该宽敞如何,却无人知晓,一切单凭造化机缘而已。是以三道之中,唯独大道无常,玄而又玄,无人能将其悟透说尽,只知若得其大道一二,则距离长生不远。

大道难求,世间千千万万人,能得大道者不过双手之数,皆是凤毛麟角之人。而周九剑却正是要走上这条大道,要亲自拿剑探一探这所谓的大道,是不是真的就像世人所说的那样这么玄妙。

十五少年郎,其志漠视世间诸般等闲辈!

所以周九剑确实是要去找那剑甲修行,一者是因为那剑甲正也是这百年来那寻得大道两三人的其中之一。二者则是他还要像那剑甲借两样东西,一是那福地葬剑林,二是要借他剑甲所占那七分剑道的三分,助他悟道,给那大道门槛使劲的扔上一块份量不轻的敲门砖!

正文 第三章:李剑甲

周九剑与胡青鸾一对少年男女一步一步自山脚登上半山腰,二人一路行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底子都是不俗。这青云山是东芦剑洲内屈指可数少有的几处名山大川之一,山中多有大气象。

不同于东岳伏龙山那般浩然大气,亦也不像胡青鸾出身的那藏剑山仙风飘渺,青云山单就突出一个险字,山高且险。自半山腰起始,青云山势便极其陡峭,周遭云雾缭绕不能远观,三大峰依高低依次相连而上,分别是鬼隐峰,神现峰,以及至高的青云峰,诸峰之间少则千仞之差,而那青云峰上,则高达万仞,自山中抬头望去看不到峰峦,与世隔绝,宛如根本不存于人间。据传在这三座峰巅中驻足远眺,分别会看到一番别有不同的景色,还曾有人日观青云三景而悟道飞升,令人艳羡不已。

葬剑林,以及那剑甲所住的观月小筑,便在青云峰巅上。

两人方才登至山腰,尚且还不到那最低的鬼隐峰,距离那青云峰更只能遥遥相望那一抹朦胧山影。

青云山的云雾极重,终日弥漫于山中不散,大有遮阳蔽日的趋势。虽说每逢大山必有云雾缭绕,实不算太过出奇,那藏剑山上更有“云海剑隐”这一奇观胜景,但是青云山中的云雾,较之藏剑山却是犹胜几分。

待得登上了鬼隐峰中,这一异像更是显现无余,周遭半里内几可用不见天日来形容,云雾朦胧,像是如登仙府,又像是误入鬼域,隐约间又感阴气滋生,若是寻常凡夫俗子至此,怕也得给吓了一跳。

少女胡青鸾妙目连眨倒是看的啧啧称奇,像是发现了什么,扯了扯周九剑的衣摆,悄声道:“这山里边藏着一个好东西!”

周九剑想了想,露出一副凶巴巴的表情,道:“你要是赶着去死,那就快点去寻那东西吧。”

少女撇了撇嘴,低声道:“人家只是说与你听而已,又不是说想去拿。”

少年又道:“这些还要你来告诉我?”

胡青鸾扯了扯小指头,复又愁云惨淡可怜兮兮的问道:“九剑,你这次上山,要多久才能下来呀?要是让我等个十年二十年的,我岂不是都已经成了个老太婆了,到时候我哪还敢再去见你呀。”

言出惊人。

她顿了顿,忽又神采奕奕大胆的说道:“要不,你就去寻那剑甲只修五年就成,以你的天赋到时候也能有剑师小成了。那时我才十九,也不算太老,我们俩一起……一起御剑天涯!相信这整个东芦剑州也没人敢拦我们,若是有不开眼的家伙胆敢来找麻烦,我就叫我那些负剑爷爷出来,好好教训一顿。你看,好么?”

说不尽的天真烂漫!

胡家的娇娇女,藏剑山上下都视为未来百年能取剑道四分的宝贝小公主,竟钟情于一名连佩剑都只是木头做成的少年。

周九剑停下脚步,习惯性的揉揉鼻子,犹豫了一下,道:“说的挺有道理的。”

少女一喜,笑靥如花,两个小酒窝似能把人心都给醉了。

少年再道:“但是不行。”

胡青鸾一张小脸顿时就垮了下来。

为什么?

这三个字,她硬生生的咽在了肚子里。周九剑却好像是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一脸严肃,格外明亮的眼眸对上那双漂亮的金红凤凰眸,少女脸上一红,慌忙躲开视线。

“胡青鸾!”少年突然道。

“啊?”少女慌慌张张的应了一声。

“我们,现在缘分还未成!”周九剑似是郑重的说道。

胡青鸾听了,脸色也变了。她眸光一闪,隐约恢复了几分在藏剑山上不可一世的气焰,一字一顿道:“周九剑,你有本事把话再说一遍,我们缘分什么?”

四周的空气,隐隐生热,周遭一里内,云雾退散,一股气势,在无形间酝酿着,似有一触即发的倾向。

一滴豆大的冷汗突然自周九剑额头滑落,他半哭丧着脸的看向身边那名脸色突变沉默不语的美丽少女,苦涩道:“我说,我们的缘分……”

话才至缘分二字,气势已然沉闷待发,似已压得周九剑喘不过气来。

“缘……缘分到了,但是年龄还太小!”

好不容易,才咬牙把话说完。

周遭气势一松,云雾复又弥漫,只见身旁少女亦又笑颜如常,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少年跟着,也假模假样的笑了笑,算是在缓解气氛,缓解他自个儿的气氛。

实际上,少女一路来随着少年走了这么多路程,约莫也猜到了少年的脾气,小事无所谓,大事却不含糊。至于什么是大事……对,二人缘分之事就是大事,顶天了的大事!

周九剑在鬼隐峰驻足许久,想要学那前人,也想来个日观青云三景而悟道飞升,他不求能立马求得白日飞升,但至少也好歹能让他剑道顿悟,修为大涨吧,于是少年便独自伫立远观。

远观许久,屁事皆无。

看得少女胡青鸾在一旁直捧腹大笑不已。

周九剑一脸尴尬,连方才还自滋生要观神现、青云二景的念头都给生生掐灭了。

是以二人径自省略了在神现峰待留,直往青云峰而去。

青云峰高,似乎连云雾也无法攀爬,犹如一座破海仙峰。

尚且未登青云峰。

一袭白衣自风中独立,似已早早就在这里等候二人。

少年少女一脸讶异。

女的?

没人告诉过周九剑,剑甲是名女子,而且还很年轻漂亮的那种。但是,不对劲啊,人传那李梦棠好歹也有六十多岁了吧,就算世外之人再驻颜有术,也不好意思顶着张二八少女的脸蛋出去吧?到时候不说是倚老卖老,更像是出卖色相招摇撞骗了!

但是看她那气质,却是活脱脱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剑仙风范,似乎也不是假的。

胡青鸾却是一脸嫉妒敌意,小女子天性,甭管自个长得多美,碰到个姿色稍微好一点的也必然忍不住去比较,而且,这事情还无关年龄大小。

所幸,那女子却是幽幽道:“先生正在等你。”

那名少女,看着虽是冷颜,年龄却没长周九剑几岁。

周九剑自然知道说的是他自己,心中也有几分好奇,传闻那神龙见首不见尾,只知其名而不见其人的李梦棠李剑甲,道家天人感应之术也臻至化境不成,竟可未卜先知,知他要来。

心下更感有趣,便想随着少女立马去见见那名剑甲,不管再早慧,终归还逃不开少年天性。

胡青鸾也举步想一同前往,那名少女却冷冷道:“先生不想看到任何藏剑山来人。”

胡青鸾一听,脸色立马冷了下来,对于周九剑以外的人她可没这么好脾气,小脸儿横眉竖眼,怒声娇喝道:“你说什么?”

气势比着方才,要更胜一筹!

那名少女没有说话,一脸冷漠。

藏剑山的一代娇女胡青鸾,能被藏剑山内一位闭关多年不曾出世,距离飞升只有半步之遥的剑仙老祖宗誉为能夺未来剑道四分的天纵英才,岂是吃素的!

一把赤红仙剑凭空而出,破空而去,直刺那名少女,一剑之威,犹如火凤燎原!

顷刻间,那把名叫“凤凰”的仙剑便已挟带无匹威势刺向少女的胸前,胸前偏左,直刺心脏。

不出则已,一出必杀!胡青鸾此刻精美的小脸一脸肃杀,眼眸眨也不眨,年纪轻轻,却也有几分大道无情的味道。

咫尺之间,眼看着那把仙剑就要破开了那少女的白衣,刺透心脏,即使修为再通天之人也再难挽救。一把木剑却横空而出,粗胚的剑身堪堪挡住了凤凰仙剑凌厉无匹的剑尖,险险的将那剑势给挡了下来。两女同时被这眼前一幕惊到,皆转头望向那个双手死死握住剑柄,手臂仍然颤抖不止的少年。

那名少女冰冷的脸庞悄悄融化几分。

而胡青鸾那对灵气美丽的眼眸却早已蓄满了泪水,少年看向他,极为罕见的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笑道:“没事,下山后我第一个找你!”

他不张嘴还好,张嘴一笑,嘴里的鲜血便就堵不住了,他一边说话,那血就一边从嘴里不断的冒出来。

绝美少女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便如决堤一般,哭成了一张小花脸。她一边哭,一边将那把不知令世间多少人垂涎不止的仙剑狠狠扔到了一边去,还顺带使劲的踩了两脚。

“多好的剑呀,干嘛这么糟蹋呢。”

……

少年随着白衣少女上去了,远远已经看不到影子。胡青鸾还仍然站在原地,遥望着,眼泪已经干了。

一个苍老的身影,无声无息的站在少女背后。

许久,老人才无比怜惜的低声道:“鸾儿,差不多该走了。”

胡青鸾揉了揉眼儿,虽然那里早已没眼泪了,道:“白爷爷,回去以后我要闭关。”

那姓白的老者一听这话哪有不同意的,虽然知道这气氛下在小丫头面前可不能表露出一丁点高兴的心情,但他心中仍不由的生出几分意想不到的窃喜来。他巴不得这丫头现在立马就回到山中去问剑崖闭关个十年八年再出来,要不然这好好的苗子就得浪费了。早先这丫头性子不定,每每提及闭关脑袋就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想不到现在只是才经历那小小情关,却让这小公主给转了性,这令他着实有些意外,也不经对那少年多了几分好感来。

胡青鸾又说了一句:“还有,那把凤凰我不要了,就让它烂在这里吧。”

老者一阵肉疼,但也不得不狠下心来点头同意。

少女也和老人归去了。

周九剑跟着白衣少女登山。那名白衣少女虽是清冷的性子,但总归没有吝啬到连名字都不给周九剑知晓,叫刘月,很朴素的一个名字。

一路上两旁的草木逐渐稀少,待得登了一半时,满眼所见就只余下山石,倒真的是冷清的很。周九剑走着,突然想到这青云峰如此草木稀绝,那走兽肯定也断不会出没,就算是有,那也肯定才只三两只,平常刘月和那剑甲吃食怎么解决?然后想想,这般近似神仙中的人物哪里还会像世俗人般还这么注重衣食住行呀,若是行事皆像世俗人那般岂不是徒惹笑话,定然是已经辟谷了才对。可是,他又想到,他自己却没有呀!

想到这里,周九剑便有些发愁,头疼的程度和刚才废了老大的劲才接下胡青鸾那一剑差不多,他已经感觉有点饿了。

好不容易登上青云峰巅,适才看到,一棵遒劲苍松之下,悠然坐着一名中年人,看到他们来了,他抬头温和一笑。他的面前平整的打开着一本书籍,青云峰虽高,此刻却无风,无风,而书页亦自翻动!

周九剑的眼皮子跳了跳,这下总不会错了,就是那人了,剑甲,李梦棠。

正文 第四章:问剑

那名剑甲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周九剑心跳突然间加快了几分,难免有些忐忑,他下意识转头看向旁边的刘月,却发现她已经自个儿离开了。

现在就只剩他和剑甲两人。

周九剑暗吸了一口气,抬腿走去,倒不是怕,而是隐隐的激动兴奋。眼前之人,可是那名世间剑道得大成者的剑仙,单凭一个名号就可震慑诸多魑魅魍魉的存在。

世间之人谁不对其有几分敬畏。

在其面前坐下后,周九剑才能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位大剑甲。

只见他眉目淡然,面容清寡,留有一撇短须,并无任何天生异象之处,至多也只是他眼眸处暗生了几道皱纹,显得年长稍许。

虽是传闻李梦棠已有六十将七十多岁,然世外修仙之人却多不以百年寿终为桎梏,一朝闭关,少则十数年,多则一甲子,一旦修为小成,便可延缓衰老,似他这般得道者,更已是容颜永驻了。

剑甲如玉!

周九剑心中豁然生出这般念头来。眼前的中年人,不像是一名剑惊五岳翻沧海的绝世剑仙,更像是一名默默无闻的儒道教习先生,温润如玉。

无剑气剑意剑心,诸般内敛,返璞归真。但谁都不会相信他就不是一名剑仙,翻书之间,亦可剑气纵横,眨眼之间,更能念破飞仙!

不知为何,这种感觉在周九剑心中尤为强烈,不见其人,不知其事。他只感觉剑甲的一举一动之中,甚至是静坐之时都充满了玄妙莫测的韵味,令他似有所得,有种此刻便想立刻去闭关悟道的冲动!

李梦棠忽然缓缓说道:“我现在随时都能飞升。”

周九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无话可说。

李梦棠又道:“但是还有些事情放不下。”

周九剑揉了揉鼻子,没有去问是何事,却道:“我要怎么帮忙?”

李梦棠轻笑,道:“现在还不急,时候未到。”

少年没有再说话了,中年人看着少年,似有几分莫名意味,却取了少年的木剑来打量,一边打量,一边说道:“你我有缘,当以道友而论。”

周九剑显得一脸莫名其妙。

不知这名剑甲究竟是要作何打算,但能与他以道友相称,倒真是太有面子了,剑甲道友?有趣,有趣。

少年突的好笑出声,又才想到正与人家面对面坐着,这般模样实在太不尊重人了,连忙敛颜,假正经。

李梦棠倒没在意周九剑这些小动作,他仔细的端详着那把木剑,格外出神,食指和中指相并,自那木剑剑柄一端轻轻抚摸,直至木剑的剑尖,感受许久。而后,他突然神采飞扬的说道:“好剑!”

能被剑甲赞好的剑,自然就是一把真的好剑了,且不管那剑用的是如何材质,周九剑咧嘴一笑。

李梦棠郑重其事的把那把木剑还回给周九剑,并道:“这把剑,若是能令其灵识复苏,当可排进剑器天榜前十!”

九洲之内,有剑器三榜,罗列世间名剑按名次排列其中,共分天地人三榜,按凡兵,灵器,仙器分列之。人榜之剑,排的是世间凡剑;地榜之剑,排的是世间灵剑;天榜之剑,排的是世间仙剑。人榜凡剑,入了名次的共有一万八千七百三十五把,而地榜灵剑,有三千四百零一把,天榜仙剑,三十九把!

那把被胡青鸾随便一语就给弃了的凤凰仙剑,位列第二十七。

李梦棠问道:“这剑,取何名?”

周九剑答道:“剑名梧桐。”

李梦棠点了点头。

木剑梧桐,一切皆在不言中。

周九剑踌躇了一会,忽然道:“今日前来,我是想找前辈……”

“问剑。”李梦棠突然打断道。

周九剑呆了呆,借道,悟道和问剑,意思应该都是差不多的吧?

一片叶子飘然而落,好巧不巧要自二人中间落去,李梦棠抬手,两根手指轻轻夹住了那片叶子,看向少年,问道:“这是什么?”

周九剑看了看,确认并没有使什么障眼法,道:“叶子。”

李梦棠道:“错,是剑。”

言毕,那片叶子已飞起,直破青云。

再是一片叶子飞落,夹住,李梦棠再问:“这是什么?”

周九剑提了提神,脸现少有的认真:“叶子!”

李梦棠一笑,点头道:“对,是叶子。”

手指一松,叶子顺势而落。

“剑修修剑,修的自然是那剑道。剑者,万千变化,无物不可为剑,无论是那飞沙走石,又或是秋风落叶,更有甚者以人身做剑,世间万物,皆能成剑,但你只能取其中一剑。”

“我自年幼时起,亦如你一般心智早慧,又恰逢得前人指点,早早便入了剑道,修的是圣剑。圣剑者,首要问心,须得心无杂念,问心无愧,矢志不渝,方才能登堂入室。若修圣剑一道,则不容心障碍路,但求一剑之下无愧我心,是以早年间我一剑开天门助蛟化龙,一剑破兵甲救下那名大汉皇族遗孤皆是因此缘由。”

“你我不同,你的执念太深,与圣剑无缘。”

“我胸有九剑,”少年周九剑却突然道,“隐而不发。”

李梦棠罕见的露出愕然神情,一代剑甲,却喜形于色,道:“好!”

一下间,只能说出这么一个字来。

李梦棠凝思半刻,道:“你既然已自知其路,那我就不必费心去做那引路灯了,不过,现在让你去葬剑林中,未免太早。以你剑子之境怕也承受不住其中的剑气鞭挞,你可先去山后的观日台去坐悟月余,于你之境界大有益处。”

周九剑听后点头同意。

剑修境界,共分五等,最低者为剑子之境,最高者则是剑仙之境。剑仙以上,已然飞升,不足为论,其余三境,分别是剑士,剑师以及剑圣总共五境。此剑修五境,除去剑仙外,却刚好对应儒道四境,分别是儒子,儒士,儒师,儒圣。然而儒道头衔,除却儒圣之外,其他却是以职称相当亦或是说是以学问多寡相当,并不以修为而论,再者东芦剑州内儒道书院寥寥无几,儒士学子更是少之又少,就不做详述了。

剑子之前,还只能算作寻常武夫,武夫分三品,待得三品武夫打通自身三百六十五处窍穴,洗经伐髓之后,才算是堪堪迈进了那一个门槛里。

剑修五境,每一境攀升,皆如登天山,必然得那道心坚定者方可登之,而其中多耗之岁月,不可细数。是以修道者,无非心诚,道坚,天资聪慧者方能证得大道。

五境之中,剑子之境,以一颗赤子之心,一剑既出,可破兵甲数十。而剑士之境,便像那象棋当中的“士”,方圆之内,剑可杀人,亦可护人,剑随人意,已具韵味。至于剑师之境,既可称为剑道宗师,也可叫作剑道匠师,剑道小圆满,可为世间剑道筑基添瓦,亦也能为后辈剑子独具匠心雕琢剑意,千里之外,飞剑杀人也如探囊取物一般。剑圣之境后,剑道方为大成,心意神形,四者合一,一剑之威,剑仙不出,世间再无匹敌之人。其后剑仙,亦称凡世谪仙,无我无敌,天地之间,与大道最为相近之人,半只脚已经踏入其中,于得道飞升之事,不过就差那临门一脚罢了。

周九剑与李梦棠,一人是剑子,而另外一个刚好又是剑仙。

……

青云峰上的观日台,夜色绚烂。

虽叫作观日台,但在夜中观月,也别是一番滋味。周九剑抬头静静的仰望着,一轮皓月当空,月色清辉,宛如近在眼前,只需伸伸手,就能摸到了那轮明月。

李梦棠虽然说让他在这里坐悟修行,但少年并没有那么快就按部就班的感悟天地,反而在此静坐发呆。

他想起了那个刚刚分开没多久,本性傲气无比唯独在他面前却乖巧可爱得令人诧异不已的少女,想起她那张哭的稀里哗啦的小脸,想起他自个儿说的,一旦下山后就先上藏剑山去找她。

他的思绪突然乱了,脑海中的画面从少女转而变到他这些年来游历的所见所闻,历历在目。

有千年道行的狐妖化作绝美女子,甘愿留在那穷苦人家中安静的相夫教子,无怨无悔。有戎马半生的沙场战将凯旋归来却被昏聩天子鸩酒赐死,死前仍高呼万岁。有疯癫老道,终日行事无常,胡言乱语,却白日生莲,得道飞升。有天之骄子,方才下山修炼初问世事,却被人掏心挖肺,残忍杀害。更有诗书才情满城出彩的奇女子,却因家道中落,竟被卖去了妓院,清白尽污,跳河自尽而亡。

世间百态,无奇不有。有可怜的,有可悲的,也有可叹的,而一切都只做了云烟,看的人,终究只是一个看客。

少年脑海中的画面,突然定格了,定格在了那个春天,冬去春来的第一个春天。他在春天里被那老人抱回了家,而那老人也是在春天,永远离开了他。

观阳台上,月辉笼盖下,一个少年独自在无声痛哭。

正文 第五章:日游九洲观四海

青云峰,观阳台,有一少年不吃不喝,已经静坐一旬。

朝食日华,夜吸月露。

自悟辟谷。

少年的心意形神日趋饱满,气府已然充沛,四肢百骸中气机流转由原来的小溪流水逐渐的拓宽,虽一时半会并不会到达江河奔海那种恐怖地步,但也比原先拓宽了整整一倍之多。

潺潺流水间,已含道韵。

旭日初升。

云海蒸腾。

周九剑静坐许久的身体中,自全身三百六十五处窍穴中悄然无声的冒出缕缕青烟,缥缈青烟在他头顶上化成了一把精纯的白色小剑,贪婪的吸收着初日精华。少年一动不动,一如老僧入定,然而心神却早已不知神游到了何方。

年幼之时,那个自称自己曾是一名剑仙的老人周鸿鹄,曾传授了周九剑两本法诀,分别是《太上养剑》和《逍遥游》,一本是用来练体养气,一本则是用来固本培元。

《太上养剑》共分三层,依次是聚气、养剑、归一。这门法诀当中多含玄机妙理,不同于世间多数入门修行法诀的亦步亦趋,《太上养剑》却是另辟蹊径以人体窍穴为根本。它首要将人体气机汇聚于三百六十五处窍穴之中,而后每次修炼必以特定方式将周身气机沿各处窍穴运转三周,留下一粒气机种子在窍穴当中生根发芽,叫作聚气。第二步,则是养剑,将那一粒留在窍穴中的种子经过日夜锤炼,锻造成一个剑胚,而后直至三百六十五处剑胚皆成,才算养剑圆满。

最后才是归一。

养剑归一,正好是反其道而行。要将那三百六十五把剑胚一气呵成,尽皆毁去,留下那些剑胚当中的至纯精华,汇聚气府,再重新归一锻剑,待至剑成,则此门《太上养剑》方为大成!

周老头儿曾经随口说过,他才养剑三百零一把,甚至还没到养剑大圆满。

而周九剑,现在才开始准备养第一把剑。除了养剑的同时,他还顺便心神二用,修炼着《逍遥游》。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

上古有神物鲲鹏,扶摇展翅九万里,世间罕有。这门《逍遥游》说来也简单,自然也是取其神意,元神化作鲲鹏,神游九万里。

说来简单,可是做起来,却等同于以剑子之境妄想一步登天成就剑仙之姿,自然是万分艰难。这《逍遥游》中,首要逍遥,其次是游。逍遥者,神意出窍,无所拘束,感知天地。游者,可化鸟翱翔,可化鱼潜水,方圆百里可游,方圆千里可游,方圆万里可游,至高者,神意出窍,一念九万里!

而周九剑,心随意动,可游四周方十尺。

看似很少,却已经十分难得了。要知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而今虽才能出窍十尺,但是十尺内一切风吹草动,无论大小都难逃他的感知,虽然他现在仍然紧闭着眼睛,一切却如他真真切切用眼瞧着一般,他甚至能看到两只蝼蚁自他的袖子上慢慢的爬到地上,有轻风吹过,一株爬山虎的萌芽在轻轻颤动……

半月之后。

少年仍然是毫无动静,任凭其间有风吹雨打,日晒雨淋,但他都像是毫无知觉一般,无痛无痒,一心坐悟,像是已经化作了一颗坚硬的磐石一般,死死的坐在那里。

其间剑甲李梦棠来过了一次,只是远远的看了少年一眼便离开了。倒是那名本应该冷漠无情的白衣少女,却来了两次,每次都是面无表情的定定看着他,然后又都是半柱香的时间便立马离去,准确得不落分毫,从来不会多逗留一分或是早离去一分。

一个月。

李梦棠仍自盘坐在那株魁梧苍松之下,悠然自在的看着书。少女刘月走到他的身侧,恭敬道:“先生。”

李梦棠翻了一页书,道:“还没结束?”

少女摇了摇头。

李梦棠似有所觉,笑道:“看起来,他怕是想要借机破境。这孩子,心不小,胆量也不小。”

少女无言。

观阳台上,周九剑似乎与月前毫无两样,依旧不动如山。

但是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身体周遭气机浓郁,宛若一个漩涡,而那中心处就是他自己,气机之盛,居然已经到了不受控制便已外放而出的地步!

日复一日。

夜复一夜。

两个月过后。

当第一缕旭日的光芒照耀在观阳台,照耀在周九剑的身上时,坐悟两月有余的少年终于猛然张开了眼眸。

一口浊气吐出,少年感觉身体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动身子,全身骨头就如同是在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一连串的响着,通体舒泰,眼中所见,更是有了全新的不同,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自心中猛然滋生!

不待多想,少年已然站起,手执木剑,便独自顺着感觉练起剑来。一招一式间,无外乎简单质朴的劈斩撩刺,然而剑招之下,却有种奇妙的味道。看着虽然简单,但却让人有种不敢轻易匹敌的直觉,周九剑突然有种十分坚定的自信,方圆之内,没人能主宰他手中之剑!

已然攀登剑士之境!

十岁之时,周九剑便已成功修至剑子之境,之后五年多来的历练,直至登上青云山坐悟两个月后,他才突破剑子,成为一名剑士,其中整整花了五年时光。这个速度,说不上太快,也说不上太慢,但是与世间那众多花上十多二十年才堪堪达成这“小破境”的人来说,他的天资已算是很不错的了。

周九剑的剑出得越来越快,剑招惊鸿,如若电闪,在清晨的霞辉照耀下,显得格外的出尘,剑光四射,叫人眼花缭乱。

但越是如此,周九剑的心中越是着急。他现在所使出的剑招虽然与那种莫名感觉有几分相似,但是却又远远不如,而他一时半会也摸不到门路,是以手中的剑越出越快,但是心中亦也心急如焚,那种奇异的感觉似乎也在渐渐消散了。

如入魔障!

周九剑如此反复循环着,直至满头大汗,手已隐隐抽筋,却无法停下来,他知道,此刻若是轻易收剑,那道奇异的感觉必然也会立马随之消失,他可能就会生生错过。突然,他身形却突兀的一顿,心中一抹灵光闪现,似心有灵犀一般。

手中之剑缓缓平举,举至胸前。

他双眼微闭,静静的感受着,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全身都已经绷紧了,如临大敌,蓄势待发。

半柱香之后。

他的双指一并,突然点在了木剑剑身上,而只能出窍十尺的神意也一同附着在了木剑之上,而后,他似有所引,一声低喝:“疾!”

只听话语才落,那把木剑突然就摇摇晃晃的飘了起来,悠悠的向前飞去,速度并不算很快。

御剑术!

一尺。

两尺。

五尺。

七尺。

……

十尺!

木剑就这样被他操控着向前飞出去了十尺。

周九剑便感觉头脑如被一把锋利的锥子深深的扎了一次又一次,疼痛难忍,如同要裂开一般,冷汗瞬间就源源不断冒了出来。他知道这是强行让神意超出范围所带来的后果,但他没有放弃,死死咬牙坚持着,再不济,也要出了十一尺才行!

顷刻间。

十一尺!

周九剑心神一松,再也坚持不了了,木剑顿时没了后劲,势头朝下,就要坠地。一尺之间,眨眼之事,本也不是如何重要,周九剑却为了争这一小事吃上了莫大苦头。

神意松懈,木剑将落。

耳畔却传来一句风采非凡的话:“待我助你上青云!”

此青云非彼青云,无双剑甲,单手一挥,那把携带着周九剑神意的木剑,下落的势头突然一止,而后像是如有神助一般,方向猛的一变,眨眼间,已然剑破苍穹,飞向了远方!

一把木剑,一抹神意,让少年见识到了他毕生终将难以忘却的世间大风采!

九天之上,有木剑横空而过。

梧桐木剑下了青云山,青云山脉绵延千里,莽莽丛林中突然传来一阵异动,一道红光自林中射出,似欲要击落那把木剑。但尚还未触及木剑,一道无上剑意早已从剑身中主动射出,与那一道红光撞在了一起,剑甲威风,和人敢阻?

蚍蜉撼大树!

一声悲鸣。

周九剑清晰的看到,那是一只全身火红巨大无比的大鸟,匍匐在一株大树的树枝上,恐惧惊慌。

飞剑一瞬千里,翻大山,过长河,畅游天地,更飞越俗世间的城池,繁华熙攘,自那皇宫之上穿过,庄严肃穆,更飞越沧海,大浪惊涛。诸般百态,善恶美丑,百兽妖魅,俗人凡胎,世间气象,皆入其眼。

日游九洲观四海!

木剑飞出了九万里,早已飞出了东芦剑洲,在九洲的大地山河上穿梭自如。一幕幕壮丽风景以及人间百态皆入周九剑眼中,令他感悟良多,那五年游历与他现在比起来,便如同天与地之差,他的心境无声无息间豁然开朗,似从一方小天地登到了一方大世界!

藏剑山,问剑崖一处无人问津的洞府内。一名老人缓缓的张开了那双枯朽老眼,却像是透过了幽暗洞府内那重重厚重石壁,望向东北,一声怅然轻叹。

北地龙脉源头祖华山上,日出朝升,正是一天当中修行的大好时刻。那被大齐王朝奉为护国仙宗的琼华宗宗门内数千弟子正在那占据了百里的巨大汉白玉石广场内勤奋修行,蓦然间凭空传出一声冷哼,如雷贯耳,恐怖如斯,传遍了琼华宗上下。宗内诸多弟子,听了此声,如同白日撞鬼,虽然现在正是清晨,一日阳气充沛之时,但仍然忍不住使他们脚底生寒,可见那一冷哼的威势有多么恐怖。

与此同时,九洲内外达到一定修为的剑仙,儒道至圣,道家大天师以及佛道的大金刚,皆有感应到那把木剑,神态各异。

一剑破空九洲闻!

正文 第六章:初入剑林

木剑飞了许久,终才悠悠回返。

周九剑原本只想让那木剑多出一尺,以磨砺神意,哪曾料到李梦棠却还随手便送了他一份天大的机缘。

少年分外郑重,对着那名并无太多道理舍得花这般大气力助他的剑甲深深鞠了一礼。

李梦棠轻摆了摆手,无谓道:“无妨,便算是权且先种下一个因果吧,免得以后,有人说我李梦棠倚老卖老。”

“周九剑,你也要知道,今日既然如此,日后你之名讳在九洲四海之内,不知道的归不知,但该知道的,一个不落,也都晓得你周九剑之名了。”

“我懂的。”周九剑重重的点了点头。

“世间诸般,虽凡俗之人皆言我等方外人士多为神仙之辈,求长生,问天道,不必顾虑诸多烦琐,自然也无忧无虑,心向神往。但其中种种,却不足为外人而道之,大道艰难,而大道之下,诸多修行人之中,更是无情险恶,这世间之事,诡谲多端,本就是一盘棋局,众生皆是棋子。诸人诸多算计,便像是一团乱线一般牵扯在一起,若是使劲去扯线,便发现那线头缠的越深,深不可没。我只希望你,暂且不要太早入局,总归的,也得要有了自保能力才行,不然,便只能坐等着早早夭亡了,有些事情,连我也得无能为力。”

少年沉默,剑甲这番话不知道他是听进了还是没听进,又或是听进去了多少,不得而知,但是他的手掌却悄悄拽成了拳头。

但求无愧本心!

李梦棠径自离开了,只留下周九剑独自消化刚才所得。

少年闭眼,木剑再次平直的飞起来,神意一动,与刚才的艰难生涩相比,居然已经变得得心应手!

那把木剑绕着他的身体随心所欲的转了一圈后,随即又向前方直射而去,直至大约有半里的距离,木剑才圆滑的打了个转,飞回到周九剑身边。

周九剑满头大汗的睁开眼睛,收回木剑,一脸笑意。

这一手御剑术,本该到了剑师才能使出。

少年的神意,从刚才仅只是十尺,硬生生的涨到了方圆半里。

可见少年是多么欣喜。

全赖了剑甲这一出“拔苗助长”。

……

李梦棠说了可以让周九剑去葬剑林试试看,少年一脸跃跃欲试,神情十分兴奋。

那葬剑林便坐落在青云峰山后,有一座巨大石碑,上边刻着葬剑林三个大字,其后,无草无木无山无石,只有数以万计的剑,像是被人随手一扔,然后就不做多管一般,胡乱的插在地上,长剑为树,化作为林。

尽是些无主之剑。

剑甲说,这葬剑林福地,本非天成,而是人为。在他剑甲之上,千年之前,这青云峰还有个主人,叫作云玄。

那人,是九洲上第一位剑仙,剑道的始祖。

世间剑道,便是由此人自那儒释道三家占尽了的大道气运当中,硬生生夺来的。

天上地下,唯独此人可顶大道三千。

剑祖云玄在青云峰上悟道三百年,取得剑道真谛,汇聚无上气运于一身,不求飞升,却自行兵解,甘愿散尽气运,永堕轮回。

世间无人可与之相比。

只为求得能为后世千千万万持剑之人,栽下一颗剑心道种,则万千年后,唯我剑道长存!

圣人大义!

而那葬剑林中的剑,便是云玄所铸所使之剑,即是世间最初之剑兵。自剑祖兵解轮回,散尽气运后,它们也受其影响,剑中的灵识尽失,成了无主的弃剑,死剑,葬剑如林。

空有纵横剑意,却无灵识,便如同凡人空余躯干却无精气神一般,与死无异,是以叫作葬剑林。人有墓碑,剑也有剑碑,那块一夜之间自天外而落,自带那三个大字的石碑,便是这数万死剑的墓碑。

世属罕见。

葬剑林中的死剑,每一把都有一道云玄留下的剑意,或急或缓,或是刚正不阿,又或是阴柔诡道,每一把剑的剑意皆为不同,但也都是这世间最为精纯的剑道,寻常剑修若是得其一小部分,修为都能大为精进,而若是刚好机缘巧合走了狗屎运能与那剑意契合,将那剑意继承自身,则大道可期,至为宝贵!是以,对于剑修来说,这葬剑林当之无愧算作是七十二福地之一,相较来说,某些方面上,它更能比肩那福地头衔之上的三十六洞天。

不知有多少剑修想要进这葬剑林中修炼个一时半刻。

然而半百年来,这里一直被剑甲给霸占着,无人问津。

周九剑算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能踏入这葬剑林当中的外人。

少年先是停步,仔细端详了那块足有两丈多高的大石碑,伸手摸一摸,质地平滑,感觉并没有什么出奇的,不过待得他抽手后,手掌心却逐渐生热,像是在被火烤着一样。

周九剑咧了咧嘴,不愧是天外来的石头。

踏步进去。

站在那无数长剑之前,一眼望去,似看不到这片剑林的尽头。

周九剑的心中却生出一股熟悉亲近的感觉,无法描述。而后,那种感觉却又突然一变,变成了一种极度的孤独,仿若世间之下,只有他一人和这片剑林,孤零零的在活着,其他的一切,无论是想念的,执着的,或是厌恶的,在这瞬间都做了飞灰。不知不觉间,周九剑的眼角滑落一滴眼泪,连他都感觉莫名其妙,他的心中根本没有想哭的欲望,然而眼泪却自顾自的流了下来。最后,那种感觉又是一变,变做无尽的悲凉,一种悲凉到让心都冷了的感觉,世态炎凉,剑折人亡,无人知晓……种种负面的情绪弥漫在周九剑的心头,令他的心中开始渐渐烦躁不安起来,一道很深的执念在心底间悄然蔓延而开。

啪!

一颗小石头打在了周九剑的额头上,他一吃痛,似乎瞬间也清醒过来。

抬眼一瞧,只见长剑林立当中,正有一名少女闭目坐着。

还是那般看着清冷,拒人千里。

周九剑也好像明白自个刚才突然间着魔了,连忙敛了敛心神,神情专注。

走入剑林之中。

有风在动,落叶潇潇。

少年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人,一身玄衣,手持一剑。周九剑转头一看,发现少女仍静坐在一颗树下。

四周早已看不见那诸般剑林,唯独一片草地,一棵树木,树下少女,以及周九剑和那个持剑之人。

少年似乎也明白了此间意思。

缓缓拔剑。

一个简单的起剑式。

那人一剑刺来,走的是轻灵迅捷的路数,动若脱兔,剑势刁钻,先攻少年的下盘。

周九剑没有退,竟是侧身横剑往下一压,破了那剑的来路,而后木剑却没离开那把剑,使了个粘字诀,双手握剑,随即脚步连动木剑压着那人的长剑剑身顺势而上,气势汹汹的逼迫而去。

若不撤剑,那人的手就要废掉。

只见那人右手五指一松,像是要直接弃剑,然而腰板却向后一压,左手在下一刻间已然翻转过来接住了那把长剑剑柄,手腕一扭,长剑的剑锋便轻轻巧巧的直指周九剑肋下而去。

居然是一个极为迅捷流畅又令人意想不到的变招。

周九剑立即也跟着变幻了剑势,变作劈砍,木剑一剑劈下,周身气机皆随剑走,呼啸有声,颇具声势。

那人这下才舍得撤剑抽身,看来也是知道周九剑这一剑不好挡。

而周九剑哪可能让他这么轻松就脱身开来,一朝得势,必然得穷追猛打,要打得他无还手之力才对。

是以木剑不停,一路劈砍而去。

他倒是看准了,那人的剑招很有章法,讲究的是伺机而动,一击必中,不能给他稍有停歇的片刻,必然得逼得他疲于防守,才能使其找不到机会出招。

道理很简单,无外乎是一力降十会。

晋升到了剑士之境的周九剑,周身气机之盛,一时半刻间根本不会力竭。

但这终究是下下乘的方法,便如同空守宝山,却不得其法而入一般。

……

待至两人交手了数百招,看似不分伯仲。

突然又一剑狠狠的劈下。

少年终于瞧准了那人格挡的空档,一脚把那人踹飞,随即再一剑接上,将那人的胸膛刺了个洞穿。

没有任何鲜血流出。

少年有点乏力,一屁股坐在地上。

四周的景象又恢复了正常,仍是在葬剑林当中,那个被他刺中一剑的人也不见踪影,倒是他刚才所执的那把剑,正插在他的面前。

周九剑看了看那名少女,突然笑道:“怎么样?”

怡然自得。

许久。

少女突然说道:“只是入门。”

周九剑有些吃惊,他本来以为刘月不会搭理他。

说的是入门,自然是最简单的那种,周九剑为此却还费了老大的劲。

这葬剑林中,数万把剑汇聚在一起,剑气森然,周九剑有种举步维艰的感觉,而他脚下所站的地方,才只是葬剑林中的最外围。

他想了想,突然一步一步的走去到刘月打坐的地方,在她身旁坐下。

一道微不可闻的清香沁入鼻间,十分引人。

刘月睁开眼睛,眼眸冰冷却别有味道,看到淡然坐在身旁的周九剑,她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无措,似乎并不习惯与人这么靠近的坐着。

周九剑揉揉鼻子,略微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我是来道歉的。”

刘月静静的听着。

“就是替之前那丫头的贸然出手,还差一点伤到你而道歉的。那丫头性格刁蛮,不太好说话,还特别冲动,但她平时脾气挺好的,也不是什么坏人,那天的事情我想只是一个意外,所以希望你不要计较。”

周九剑一口一个叫人丫头,殊不知胡青鸾也就比他才小上一岁罢了。

刘月的脸色不变,简简单单的只答了一个字:“好。”

周九剑嘿嘿一笑,却不再说话,站起来拍了拍屁股,把那把木剑随意搭在肩上,晃晃悠悠的便向前走去。

他并不知道,前边的剑林,只有剑师才能进去。

半只脚挎起。

剑气横飞!

少年一声惨叫,被甩飞出去,摔了个狗吃屎。

噗嗤!

少女突然展颜一笑,百媚生!

正文 第七章:鲸吸剑气

周九剑一脸忿然的自地上爬起来,偷眼一瞧,惊讶于刘月笑起来竟然如此好看,又不敢出声点破,连忙狼狈离开。

少女看着周九剑离去的身影,愣了愣,突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细腻光滑的脸蛋,很奇怪。

自己竟然笑了。

周九剑找了个地方,一个看起来稍微宽敞一点,既能坐也能躺的小空地,坐了下来,闭上双眼。

屏气凝神。

神意凝聚于窍穴之中。

这葬剑林里的剑气剑意十分浓郁,周九剑一时半会虽然无法就能感悟得到那些剑的剑意,但是,剑气却可以拿来用一用。

《太上养剑》第二层,养剑!

他心中默念着《太上养剑》的运转口诀,周身气机开始缓缓流动,达到一个特定的频率之后,周九剑突然一咬牙,将四周流窜的剑气开始悉数吸收到体内!

这是一个十分大胆的做法。

如长鲸吸水。

上百道剑气进入了周九剑的身体中,横冲乱撞,一下子就给他吃了大苦头。

一口鲜血连忍都忍不住,直接吐出。

这些剑气,可是一点儿也不温驯。剑气本就是用来攻伐杀戮的,与世间的戾气相差不大,但却无戾气的邪性,不过却不代表它就很好驾驭。

原本来说,剑气由剑而生,剑又由人而用。是以只要将那把剑收归己用,剑中的剑气自然也是任人而施为了,说到底,剑也是人所铸。然而这葬剑林中,剑是无主的,剑气也是无主的,更何况这数万把剑汇聚一块,剑气斑驳,更是难以驾驭。

周九剑想也不想就一口气将附近的所有剑气吸了个干净,自然有得他好受的。

此时体内,早已成了一团乱麻。

那千奇百怪的剑气沿着各处经脉窍穴一路破坏,就像是一群烧杀抢劫的强盗,瞬间一片狼藉。情况看似很糟糕,然而周九剑却并没有太过慌乱,即使现在身体各处的混乱都令他痛苦无比,但他的心神却也坚定专注,毫不动摇一分。

他先是将全身气机调动,牢牢的护住了气府之根本,不让那剑气骚扰到半分。随即才小心翼翼的将那些气机分兵几路,去与那些散乱在身体各处的剑气抗衡。

实际上,他本就是打着以自身为囚牢,将这些剑气囚禁,然后再悉数炼化吸收的主意。

想法可算是大胆至极,世间没多少人敢像他这样做的。

虽然说修行之人,气府才是一切的根本,气机出入,皆依赖于此,不容有任何损失。相较之下,似乎其他地方的重要性也就稍微没这么大了,但是,却也不是说就能随随便就可以给剑气轻易毁了。

三百六十五处窍穴以及那十二正经、奇经八脉,若有一处被剑气毁去,都会让他元气大伤。

是以周九剑虽然尤其谨慎,但操纵的气机也一点都不含糊,不断的向那些剑气反攻施压。

用凡俗人的话来说,这就是一件精细活。

容不得半点的马虎。

……

夜幕降临,葬剑林中披上了一层幽冷清辉,四野寂静,也无虫鸣。

周九剑仍然保持着白天的姿势,奋力的与体内剑气抗衡着。他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得湿透,若是有晚风一吹,就是一阵畅意清凉,这是现在周九剑稍微分心下,最奢望享受的事情了。

然而青云峰上却极少有风,最多也只有偶尔才能吹进来的细微轻风,聊胜于无。

经过半天的时间,他也才将体内的剑气压制住了三分之一,还有整整七十多道,现在正是要紧关头,一刻也松懈不得。

周九剑将那些已然压制了的剑气分开拘束于体内一些无足轻重的窍穴之中,暂且不去搭理,而全部的注意力,仍然放在之后那些桀骜不驯的剑气上。

相较于白天的大肆破坏,周九剑现在体内的局势已然稍微得到控制,有所缓和。

自他压制了三十多道剑气之后,那余下的剑气也被其渐渐的压缩在一起,不能再四处流窜,被他的气机以慢刀子割肉,慢慢的在磨着,一切似乎都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的情形,就是两军对垒,双方的阵型都摆的严密坚实,几乎看不到有机可乘的弱点破绽,唯一的办法便只能去拿实力在那慢慢耗着。

但这终究是在周九剑的体内进行着,这些剑气一刻没有压制停歇,他就得仍然要忍受着那刻苦的煎熬。

这是一场比拼意志力以及忍耐力的较量。

周九剑虽然年少,但心性却极为坚韧不拔,要不然,他也不敢一口气将这么多剑气给吞下了。

时间消逝。

临近清晨。

相对于修行之人那些动则闭关一甲子的光阴来说,这一天一夜的时间看起来就太不足为道了,然而,对周九剑来说,这基本上算是他修行中的第一道真正意义上的难关,所以意义非凡。

必须全力以赴。

体内斑驳的剑气在他一刻也没有消停的进攻下,渐渐变得颓势。周九剑一边紧护着气府,一边向那些剑气发动了一轮又一轮的冲击,待得那些剑气其中有个别的嚣张气焰稍微低迷之时,他就立即将气机迅速的压制住那道剑气,将其分离而开。这一整晚,他就是这样孜孜不倦的重复着这个流程,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了!

那些剑气,就像是待宰的羔羊。

突然。

一道极为细微的剑气撞上了周九剑用气机所构筑的坚壁,没有意料之中的被反弹回去。

瞬间。

却破开了!

那道剑气居然意想不到的一举撞开了重重围困的气机,撞出了一个小口子,然后跑了。

周九剑大惊失色,想不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当下来不及多想,就立即把那个破开的小口子给堵的死死的,以防别的剑气趁机再溜出去。

而后他再分出一缕气机,去追寻那道突然逃逸的剑气。

他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妙。

果然。

那缕气机游遍了全身,却怎么也找不到那道剑气了。他再凝神内视,神意仔仔细细的再将全身上下都给搜了三遍。

还是找不到。

大意了!

他万万没想到,就在即将功成的一刻,居然能有一道剑气将他的重围轻易破开逃逸,而且他怎么找都找不到。

终究要成为一个变数。

周九剑现在反而十分希望那一道小剑气能立即就在他身体内发作,好让他有迹可循。

漫长的等待。

却无任何反应。

周九剑索性暂时放弃了,加紧了步伐,继续压制那些剑气,他怕再有像刚才那一小道剑气一样的变数,那可就真要成大麻烦,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更是狼狈。

还好,剩下其余的剑气倒是没那么大的本事,在周九剑的步步紧逼之下,犹做困兽之斗,最终也只能缴械投降。

正午,阳光正足。

周九剑终于将身体里面除了那道逃逸隐匿的剑气外的其余剑气悉数压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一丝艰难的笑容来。

将剑气压制,才只算开始养剑的第一步,但也是最艰难一步,迈过了这一步后,后边倒是稍微简单一点,武火过后,就得文火慢熬了。

锻炼剑气。

将一缕剑气以元气做火,在窍穴之内慢慢锻炼,直至那道剑气只剩下一丝,然后再至下一道。等到所有剑气都锻炼之后,再让它们与早早就在窍穴内栽下的气机种子融合在一起,孕育剑胚,直到剑胚成形,则才算成功养成了一把剑。

这种方法,比起让气机种子慢慢成长,更为快速,不过却也更艰难一些。

周九剑倒是没这么快就开始锻炼剑气,反而是在慢慢的修复着体内各处地方。让这上百道剑气一同入内四处肆虐,对经脉和窍穴造成的伤害可一点也不小,而他之前全是在一心一意的对抗着剑气,根本无暇顾及到这些,最多也是分神将那一些受损比较严重的地方护住,哪还能抽出手来修复自身。

所以现在才将剑气压制他就立即开始一刻不停打坐疗伤。

但好歹心神也能放松开来了。

除了那道让人担忧的剑气之外。

……

苍松之下,不见剑甲其人。

少女刘月却坐在其中,神情肃穆,提笔作画。

画下之物,首入眼的,是一块石碑,仔细一看,正是那葬剑林前的大石碑,其后,是那万千长剑。

令人诧异的是,少女画下的葬剑林,却不是那插在地上遍地如林的数万死剑,只见那万千剑影,居然是悉数悬浮于空,万剑所指,像是受人所控一般。

少女寥寥数笔,点在画上。墨画之中,一个人影儿登时出现在其上。

一手指天。

一手指地。

刘月停笔,看着墨画出神凝思。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望向山后边,葬剑林的方向。

许久。

画中突然有了动静。

一把飞剑,原本只属于画中的事物,突然一动,不可察觉!

那把飞剑极其谨慎,先是在画中悄悄的与其他的飞剑互换了位置,用来试探,发现那个少女似真的毫无知觉,仍是出神的看向远方后。

随即。

那把飞剑化作电光,突然激射而出!

眼看着已经脱离画纸,就要飞离出去,一支笔尖,却点在了那把狡猾的飞剑上,正是少女的画笔。

那把飞剑极其不甘心的挣扎了两下,仍是被那画笔轻易抹去。

少女面不改色的将画笔放下,拿起了火折子,将墨画点燃,她静静的看着。

一片灰烬。

正文 第八章:破剑与老狗

葬剑林中,有条秃毛老狗在四处游荡。

这是一件十分怪诞惊奇的事情。

要知道,这青云峰上,莫说什么大点的走兽,就是个野鸡野兔,也难得看见踪迹,真可谓是荒凉的很,即使是人,也就才只三个。

然而,就是这么一块荒凉的地方,却有一条老狗。

怕是已经成妖了的。

仔细一瞧,那条秃毛老狗也没个狗样。

它像是个得胜将军一般,昂首着那颗狗头,四条狗腿大步流星,左右瞭着一双狗眼,就像是在巡视着自个的领地。

好不威风。

才走不远,它突然停下,鬼头鬼脑的四处张望,发现四周没人后。

只见它狗腿一抬,熟练的傍上了旁边插着的一把剑,悠然自得的,撒了一泡尿。

一个大煞风景的场面。

若是让剑州无数仗剑之人看到眼前这一幕,他们心向所往的葬剑林福地居然被这么一条秃毛老狗给如此亵渎,怕是已积攒了满腔怒火,要把这条老狗砍成个十段八段,取其血肉煮了吃掉方才能解气。

那条老狗的神情却极具人性化,舒舒服服的撒完了尿,狗眼一乜,狗头一撇,像是早已习以为常,还舒坦的抖了抖身子,随即又大摇大摆的走了。

葬剑林的深处,有把锈迹斑斑、满腹疮痍的破剑。

说是破剑,不若说是一根铁条,还是一根残缺不全的铁条。剑林之中,方圆十里之内,数万把剑,虽然年代久远,整整经历了一千多年,但大多数的剑都是完好无缺的,即使是在漫长岁月中的风雨侵蚀之下,仍不见半点锈迹或是破损,若非早已失去灵识,则这漫山葬剑,皆可列入上品灵剑乃至于仙剑之列,而这诸多品相皆为上上乘的宝剑中,却唯独有这一把剑,破烂不堪,几近废铁。

然而,若是有人能在葬剑林上空中往下俯视,就会很惊奇的发现,破剑所在之处,却是整个葬剑林的最中心。一把被重重叠叠形形色色的剑包围、拥簇着的破剑,令人产生一种很奇怪的观感,宛如鹤立鸡群的翻版,鸡立鹤群一般。

那秃毛老狗,远远的自外边走来。

慢腾腾的,慵懒的走到那把破剑的旁边,一个转身,便背靠着那把破剑,使劲磨蹭,就像是抓痒一样。

只见。

原本寂静如废铁般的破剑突然发出一阵强烈颤抖!

随即围绕着破剑与老狗中心,地面上出现一道道龟裂。

而后动静愈演愈大,随着破剑的突然颤抖而后使得周遭的剑亦也随之放出阵阵颤鸣。

周遭上万把剑一下之间尽皆齐齐震动,如若惊涛骇浪一般。

声势浩大惊人!

锵!

只见那把破剑之下,泥土突然崩裂,深扎其下的破剑条硬是拔高了四尺,眼看着就能将那剑尖露出。

瞧着眼前这所发生的一幕。

那条秃毛老狗却浑不在意,一只狗眼乜了一眼破剑,停下抓痒的动作,背转过来,突然抬起一只狗爪子,啪的一下拍在破剑条身上,就像是给了破剑一巴掌一般,恍若常人的举动。

挨了老狗这一下之后,破剑猛的一震颤,动静就更大了,像是极其的愤怒一样。

下边的泥土不断的四溅粉碎,在泥尘当中能隐隐约约看到那破剑腐朽残缺的剑尖,以及剑尖之下似乎有着幽幽的紫光在拘束着破剑。

破剑却不甘心忍受着这般拘束。

四周长剑的颤鸣频率越来越快,就如两军交锋中那如雷鼓点与战马奔腾。

破剑仍在疯狂颤抖,而那剑尖也在一寸一寸的往外拔。

秃毛老狗拍完了那一下之后,却在一边冷眼旁观着。

却是真真正正的冷眼旁观,只见它那一双狗眼中,居然带着满满的嘲弄寒意。

似乎就像是在看着破剑这一出犹如困兽之斗般的,闹剧。

破剑在不断剧烈的挣扎颤抖中终于将整个剑尖给拔了出来,然而也仅仅只是如此。

还不待这把破铁条再有多余的动作,只见地面上已经出现了一道道紫色的光芒,而后又有金光四溢,紫芒金光化成了一道道符箓的模样,而后这众多紫金符箓立马就附着在了破剑的剑身上。

甫一接触,便如遭到沉重打击一般,破剑的剧烈颤抖忽然一顿,气势随即便萎靡了下来,再想挣扎之时,紫金之光大盛,硬生生的就把它给重新压制到了地上,四散的泥土纷纷回归,将破剑的剑尖掩埋得严严实实的。

地面上的龟裂霎时间回复如初,周遭长剑的颤鸣乍然中止,显得极其突兀。

四周突然间便彻底的寂静无声下来。

只余下那条秃毛老狗对着那把破剑,在无声的冷笑着。

“你们终究无法将本初剑镇压太久的,一千年,已是极限。”剑林之中,传来一道温醇的声音。

那条老狗猛然间转头看过去,紧接着,两爪前抵,背项拱起,龇牙咧嘴的,立即就露出一副狠厉之相,似乎随时就要扑杀过去。

来人,竟是李梦棠。

李梦棠笑道:“你若要动手,会死的。”

闻听此言,那老狗似乎才收敛一点点,只是仍然一脸警惕的看着李梦棠。

李梦棠看着它这番动作,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今日来此,我并不是想找你麻烦,只是有件事要告知于你。今日起,剑林中除月儿外,还会有一名少年在此修行,若是你遇到了他,希望不要给他添麻烦。”

老狗听后神色有异,然而也不见它点头或是摇头。

李梦棠的目光又自转回到那把铁条般的破剑,目光微眯,道:“剑体虽损,剑心却不灭。你可知为何你们儒释道三家将本初镇压于此千年,却始终无法使其灵识泯灭么?”

老狗沉默的看着他。

见它不答,李梦棠却是洒然一笑,突然道:“我剑修所持之剑道,又岂是这么容易便会消散的?”

他的心湖间,却突然传出一道极其怨毒的声音:“哼,不过是一个小偷罢了!”

李梦棠平静的望向那条老狗,也不见其有何动作。

那条老狗突然就高高的飞了起来,直到云端目不能及,而后又狠狠的砸落在地上,尘土四起,砸出了一个不浅的土坑来。

老狗花了好一会时间,好不容易才从土坑中狼狈爬出。

李梦棠淡淡说道:“小小教训,不成敬意。”

秃毛老狗猛地抬头,突然獠牙大张,闷不吭声的作势飞扑过来。

砰!

老狗转眼间又倒飞了出去,这次却是横向的飞出数十丈距离,砸断了近处的两棵树木直至第三棵树的树干才深深的嵌入其中。

一道金色的血液自它的狗嘴中汨出。

紧接着突然有一把剑,穿透了它的身体,将它钉死在树干上,不能动弹半分。

李梦棠自那边慢慢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轻声说道:“我最讨厌不长记性的人,狗也一样。大道之争,从来即是无情残酷的,更何况我们之间,道不同,更是不相为谋。你区区一名道家小天师,若要杀你,实在不费多少事,而有些话,你也不配说出口。”

老狗的嘴艰难的张了张,然而只是伴随着不断涌出的血液在低声呜咽。

眼看着它的喘息越来越急促,而那双狗眼中的眸光却越来越黯淡,显然是给李梦棠一剑便已重创,更是危急到了性命。

“不知剑甲可否高抬贵手,饶他一命?”

有声音却自远方传来,如若仙音袅袅。

李梦棠神色无常,风轻云淡的问道:“如若我现在一剑将其斩杀,你能从西极地洲赶过来阻止我么?”

那声音沉默稍许,而后回应道:“不能。”

“那又为何要饶其一命,留着不杀呢?”

只听那声音幽幽说道:“剑甲今日若是饶了我这鲁莽无知的师弟一命,便算是我欠剑甲一次人情,我们双方互退一步,这对你我,对那名少年,以后都算是好事吧。”

李梦棠一阵轻笑,将那把剑缓缓拔出,剑上不沾一丝血迹。

剑身随即大绽光芒,而后随着他一收手,就消失无踪。

“倒也不亏。”

远处天边只是传来一阵苦笑。

李梦棠看了一眼老狗,道:“本不该如此,何至于此。”

此时的秃毛老狗彻底是没有了刚才趾高气昂、气焰嚣张的模样,浑身冒血,嵌在树干中一动不动的,神气萎靡,倒也成了个可怜样。

那声音认真道:“是我往日间对师弟教导不严,多有冒犯,还望剑甲包涵。”

李梦棠却是用手往地上一划,在泥土上落下一道笔直划横,道:“大道共争,泾渭分明,互不侵犯,可好?”

那声音沉吟半响,却叹息道:“剑甲理当明白,此事却是由不得我做主。”

如此答复,李梦棠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他不再言语,袖袍一挥,便不再理会那道声音以及身边老狗,径直缓步离开。

“唉!”

天际间,仿若有一双眼睛仍旧在牢牢的盯着这里。

准确的说则是被剑甲一剑重创以至于现在动弹不得半分的秃毛老狗。

“百年前派你来此处葬剑福地看守,本是桩美差。只需在此看守五百年,将那把剑牢牢镇压于此,不虞有失,便是大功一件,待得你回到西极地洲后,少不得给你在功德簿上记上一笔。此番机遇,师兄多番筹划,好不容易才争取给你,然而,却不是让你来此寻死的。”

秃毛老狗黯然神色,居然罕见的还露出一抹愧疚。

“你本是妖族,虽归我道门,然则凶戾之性犹在,让你在此看守,本也是想让你在此磨磨心性,不然空有一身法力修为,却始终狠厉嗜杀,终究会酿成大祸。那李梦棠,剑甲之名百年前就已经传遍九洲,既知他是剑修,可知剑修杀力之大,而他又占尽了自两百年来他们剑道的诸多气运奇遇,可说是当世间最强的剑修,即使是我与其相遇亦也得避让三分,而你又怎敢挑衅与他?”

“今日之事,便已至此,今后如何与其人相处,你好好思量一番,若是再惹出了麻烦,那你,就好自为之吧。”

天空中余音渺渺,而后云淡风轻。

正文 第九章:有剑飞来

葬剑林深处发生的动静,周九剑自然是有听到的,之前那如浪涛般的剑鸣,即使是隔着远远的传到他的耳中时,仍然使得他心神不宁,身体中的血液沸腾不止,似是受到了共鸣般。

奈何那葬剑林深处却不是他这剑士之境能随意去到的地方,是以他除了心生疑惑外也无任何办法,而当他站起来举目眺望想一探究竟时,却是发现本来以为无树无石只有茫茫剑海的深处,居然却有一排树木遍布其中。

彻底的将一切都遮挡起来了。

少年也只好再次坐下来,按耐住好奇的心性,他身体中受损的经脉窍穴,可并没有修复完好。

实际上这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即使是普通人受了内伤,亦也得寻医问药,调养许久。而像周九剑这样的,虽是修士体魄固然比常人好上太多,但经脉窍穴,已经是伤及根本,如若没有那方外之人的灵丹妙药服食,一时半会儿,根本不可能恢复如初。

但好歹也是将伤势止住了,之后再慢慢循序渐进便可。

总的来说,现在的结果周九剑却是挺满意的。虽然一口气吸收了一百道剑气,对于自己这个临时起意的疯狂举动,现在想想仍然感到后怕,但自己到底也是坚持了过来不是?

虽然让一道古怪的剑气给走漏了。

“不过,一时半会应该翻不起什么风浪吧?”周九剑自语道,然而这话却连他自个都不大相信。

可是那道剑气却真的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怎么找都找不到了,周九剑甚至怀疑那道剑气是不是早已乘机从他的身体中跑出去了。

若是这样,那自然是好事呀!

至少总比现在提心吊胆的样子要好。

胡思乱想一番后,周九剑便不再执着于这件事情,甩了甩头,一脸坚定,将诸多杂念统统抛开。

现在可不是走神松懈的时候,尚且还有事情没做呢。

盘腿闭目凝神,待得体内气机缓缓流经各处脉络之时,隐隐作痛,少年眉头轻皱,却没有停下来。

逐渐的带动周身灵气,温暖滋润经脉。

对于如何疗伤一事,周九剑也显得极为熟稔。在五年周游历练的途中,他也难免受过伤,大的小的,多多少少都经历过。若只是寻常的小伤口,在野外寻些草药敷抹上去便也了事,但若是遭遇了强敌,受了不小的内伤之类的,那就得靠之后的自行调养了。

他自然不可能像那些个名头颇大的宗门弟子一般金贵,下山历练,稍微出了点岔子,受了些小伤就大把大把的吃丹药,还生怕一两天之内不见效,好不快,落下什么病根子。这般行为,周九剑倒是见过好几次,但他也唯有在一旁光羡慕的份而已,像他这般光脚穷人,自然是不可能享受到这样待遇的。

小丫头胡青鸾就有那么一大堆的丹药,曾经有一次还特意都摆出来给他看过。什么治外伤的、治内伤的、见效快不落伤疤的、驱毒的、避瘴的,等等众多的丹药都用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白玉瓶子装着,琳琅满目,还说是要送给他,不过周九剑一颗也没要就是了。

不过最后拗不过胡青鸾,倒是从她那里学来了一门藏剑山独门的疗伤法诀,却是极为好用。

而现在,周九剑便是在运行着那门法诀。

气机流经几次后,疼痛感渐渐消失,随之就传来的却是丝丝缕缕的冰凉,沿着四肢百骸的受损经脉再到窍穴之中,感觉十分舒服,周九剑缓缓舒了一口气。

而后进入入定状态中。

不知时间流逝。

……

等到再次睁眼时,已入夜幕。

体内的伤势暂且无大碍了,只要再过个三两天,应该就能彻底恢复。胡青鸾传授给他的那门疗伤法诀,可一点都不简单。

而这几天内,周九剑却都不能去锻炼剑气,以防不测,刚好,他也可以趁此时机好好熟悉和巩固刚刚晋升的剑士之境。

不过却不是现在就是了。

月挂中天,在高山举目望月,宛如近在眼前。

周九剑却不由得心生寂寥之感,他的年岁终究不算大,虽说少年老成,又久经历练,本性亦是极其坚毅,但他始终还是一名十五岁的少年,待得过了明年初春,他方才到十六。

总不可能就如那些真正山上人一般,耐得住寂寞,一朝闭关又是春秋数载,甲子经年,世间早已物是人非了。

这些,却尚且不是他这般年龄便该面对的。

周九剑紧了紧始终别在腰上的木剑,然而却仍然觉得这般别剑的方式不太舒服,心中打算着是不是应该找时间做个剑鞘,然后将其背负在身后。

在几年前的历练中,他曾经亲眼目睹过一名剑师强者斩妖除魔的场景。当时那名剑师就是将佩剑背负在身后的,那穿着身姿,眼神动作,好不凌厉惊人,浑身剑气自内到外四处纵横,无人能近。待到他出剑之时,更是只听“锵”的一声起,一道萤芒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他背后冲天而上,然后又再从天而降,如若天谴一般,一剑便把那棵吸收了万千人魄精魂而成形的邪祟树妖斩杀,手法干净利落又不失风采。

那一幕,早已深深刻印在了周九剑的心中,一剑出鞘,潇洒从容!

以后自然也要能像那名剑师一样,出剑破敌,如此,方才算是不负这剑修之名嘛。

周九剑又自想到,不知若是剑甲出剑,又会如何。想他一代剑仙风范,出剑后,少不得也得闹个山崩地裂吧?那种场面想必绝对是壮观至极了,真想亲眼目睹看看。

他乐呵一笑,一脸向往。

然而他却不知道,李梦棠就在今天刚刚出了一剑,一剑便将一名道家小天师重创濒死,就只是眨眼之间,既无山崩,也无地裂,却宛若轻风,无声杀人。

周九剑走出了葬剑林,顺着崎岖山道而行,经过观阳台,然后再回到那棵苍松之下,不远处,即是剑甲所在的观月小筑。

他走到观月小筑之前,不假思索,便推门而入。只见大厅之中,早已灯火寂然,四周黑灯瞎火的也只能靠着门窗外投入的月辉依稀辨认清楚方向。进入内间后,有一条小廊道,却见其中一个房间内仍然有着烛光。

周九剑眼中一亮,想到这么晚还没睡下的,肯定不是刘月,必然是那位剑甲才对,人家不是都说女孩子早睡早起,方才能驻容养颜嘛,是以他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那房门:“剑甲前辈?”

“前辈,是我呀,周九剑。”

房中似乎没反应。

周九剑皱了皱眉,又敲了敲门,手中稍微加重了些力道:“前辈,你睡了么?”

“前……”

话还没说完,却听房门咿呀一声打开,一人站在周九剑面前。

不是李梦棠,而是刘月。

冷颜少女此时一身单衣,头发湿漉漉的,有些愤意的看着他,显然刚才是在洗澡,更有可能被周九剑这突兀敲门打扰了。

周九剑看着刘月,张了张嘴,显然是没有料到居然是她,有些发愣,突然不知要说什么了,半响,方才傻傻道:“那……那个,不,不知你这里有地方洗澡么?”

刘月一听,脸色一变,一半脸红一半生气的瞪了他一眼,反手就把门给关上,啪的一声,声音格外的响亮。

周九剑猛然惊醒,方觉自己失言,立即又去敲门,急道:“那,那个,刘姑娘你听我解释,我刚才说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确实想洗个澡,但不是去你那,口误,只是口误啊,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呀!”

然而任凭他说的再多,房间内已无动静,过得不久,便连里边的烛光都已经熄灭了。

看到这番场景,周九剑顿时哑言,完了,这下可真的完了。

正在他暗自懊恼之时,尚未留神,他的额头上就给贴了一张符。

周九剑悚然一惊。

一只手却按住了他的肩膀,有声音自身后传来:“没事,只是一张祛尘符,能将你身上的污垢祛除,便如洗澡一般。”

言毕,周九剑只觉得身上似乎有阵风吹过,吹尽了诸多污垢汗渍异味,而后一阵舒爽,再用手一摸衣物,只觉早已焕然一新,极为神奇。

转身一看,果不其然,是李梦棠。

周九剑恭敬行了一礼。虽然之前李梦棠说过他与他之间可以道友同辈相称,但周九剑终归却没那么做,始终以晚辈对前辈之礼而视之,不敢有多余僭越。

能获得剑甲认可是一回事,但不代表着他就能因此而得意忘形了。

李梦棠笑望着周九剑,道:“有人找你。”

“找我?”周九剑一脸疑惑。

还不待多说,便听到屋外一阵嗡鸣,而后红光大作。

周九剑一看,急忙走出去想瞧个究竟。

只见观月小筑之前,静静飘浮着一把散发着红光的长剑。

长剑的纹路精美,造型古朴却透着凌厉无匹的剑气,长约三尺,剑柄处镶嵌有一颗火红色的珠子,散发出赤红精芒,如若火焰般环绕着整把剑的全身,神异非凡!

这把剑,周九剑一眼就认了出来,分明就是胡青鸾的凤凰仙剑嘛!

正文 第十章:山上山下

周九剑不明所以,扭头望向剑甲:“前辈,这是什么情况?”

李梦棠回道:“不知道。”

周九剑咋舌,您那臻至化境的天人感应之术呢?

再回头看向那把仙剑,正感莫名其妙。

那把凤凰却自个动了起来,凌空不断飞舞,以剑尖划出一个个红色的字符,随后,居然汇成了一句话。

“暂时交予你保管。”

周九剑看后,吃惊道:“你不是胡青鸾的佩剑么?干嘛不去寻她,反而来找我保管。”

那把剑立即又写道:“主人把我扔在这里了。”

字里行间,好不委屈。

“这丫头,倒是心大。”

周九剑一看,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哭笑不得,然而这也确实是那丫头的作风。随随便便就将一把令世间无数剑修皆垂涎三尺却渴求不得的罕世仙剑丢弃,也就只有她这位藏剑山的宝贵小公主才能做得出来了。

毕竟,人家藏剑山的家底,可不是一般的厚。

“可以么?”

那把剑写道。

“这事情,自无不可,我是没问题的,只要你不嫌弃,暂时屈就我这里的话。”周九剑说道。

“做为交换条件,我可以供你驱使三次,但你以后一定要将我带回主人身边。”

名为凤凰的仙剑继续写道。

如此条件,简直就如同天上掉下的馅饼一样。

周九剑倒是很好奇,既然仙剑有灵,那它为何不直接飞回藏剑山,回到胡青鸾的手中。

不过转念一想,依着那丫头的性子,火气若是没消,看见了这把凤凰,怕不是得旧事重提,愈加气恼,到时候怕是就不单单只是扔掉这么简单了,后果可能更加不堪想象。

啧,想不到这把仙剑还挺有想法的,还知道先暂避风头,不简单,实在不简单呀。

周九剑点了点头,欣然接受。

反正本来也答应了胡青鸾以后下山后就得去藏剑山去找她,到时候顺便将这把凤凰给她带过去。总不可能,就让这把天剑榜排名第二十七的绝世仙剑就真的弃置于此,任由其枯寂,整日与那葬剑为伍吧?

如此就真的是暴敛天物了呀。

这道理就和人一样,若是将一个正常人丢弃在漫山墓地之中无人问津,整日只是面对那些个坟茔墓碑,且不说一个人要如何生存下去,到时候,就只怕那墓地虽然没鬼,但是那个人都要变成鬼来了。

神兵利器,更是难耐寂寞。

至于那可供他驱使三次的承诺,倒是可以做为一记底牌来使用。要知道,这仙兵之威,即使是以剑士境界驱使,虽不能将其威力发挥出十之五六,但即使如此却也一点都不亚于一名剑师倾尽全力的一击。可以说,剑圣之下,即使遇到了剑师,一时半会,都能有一战之力,而若是使用得当的话,或许战胜一名剑师都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这可算是真正的意外之喜了。

得到了周九剑肯定的答复后,那把凤凰倏忽间就变成了一个火红色的手镯,镯子上雕刻有一只展翅凤凰,栩栩如生。

那只手镯自行的就套到了周九剑的左手手腕上,他甩了甩左手,发现居然还挺合适的。这个精美的镯子样式他倒是挺喜欢,而唯一的缺点就是这个手镯的颜色实在是太显眼了,不过倒是无甚大碍。

周九剑转身看向剑甲,发现李梦棠也在看着他。

周九剑眨了眨眼,问道:“咋了?”

李梦棠默然看着他,突然说道:“深夜敲女儿家的房门,可不是正经行为。”

周九剑立马涨红了脸,虽然在夜色下看不大清楚,他低下头,羞愧道:“那个,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原本以为那房里的人是前辈,谁知道却是刘姑娘。”

李梦棠笑道:“那你方才所言,又作何答?”

“那个,是方才慌乱所言,做不得真!只是口误!”周九剑急道。

“然而话已出口,还如何挽回?你可知开弓没有回头箭,不管是巧合也好,有意无意也好,亦或是如你所说就只是一个口误,然则此事却已成定局,你又该怎么办?”

李梦棠又问道。

周九剑听后一愣,陷入沉思。

“书上有说,世间之事皆成因果。”他小心说道。

李梦棠点了点头。

周九剑提了提胆子,再道:“因果循环,自成定理,既种前因必接后果。我今夜敲门说胡话是因,触犯了刘姑娘惹她生气便是果。因果报应,便如下棋对弈,兵卒将相,行止之间应该谋而后动,仔细思量过这所种的因会导致结下如何的果,再做决算。”

这番话说出后,只见李梦棠又赞赏的点了点头,显然颇为满意于少年的这般悟性见解。

“然则人无完人,我们处世之间终究不可能将所走的每一步都算尽看透,总归会有走错的,而也可能就是你这一步,就酿成了大错,而到得那时,你会怎么办?”

周九剑不假思索的说道:“继续走下去。”

“不后悔么?”

“不后悔。”

周九剑定了定神,道:“我爷爷曾经说过,天下之大,大道之广,从来就没有什么无头路之说。不管遇到的事情再差,再坏也好,亦或是我以后真的走错了,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但只要抱持着一个盼头,总该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李梦棠缓缓道:“或许你爷爷说的不对呢?”

周九剑咬了咬牙,答道:“可能吧,但是我还是愿意相信我爷爷所说的。”

“我与你爷爷见过,而且关系不错。”

李梦棠平淡道。

然而这对于周九剑却无亦于惊雷阵阵。

“真……真的?”

那些不愿再去回想的久远记忆,似乎又一幕幕的自脑海中跃出。

那一位老人,他周九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但是,我却不愿与你多说你爷爷的事情。”

周九剑紧抿着嘴唇,心间似乎给什么给扎了一下。

心绪似乎有些絮乱,再不若方才那般自然了。

李梦棠看了他一眼,道:“亦如我们初见时所说,这世间棋局诡谲多端,太早入局,徒做他人对弈棋子罢了,到了最后你何事也不能成,实为最不智之举。你爷爷之事,牵扯太多,实在不是你这般境界实力所能去掺入的,在我飞升之前,我也不允许。”

“那,什么时候可以?”周九剑目光含带着某种坚持的看向李梦棠。

“什么时候?那葬剑林深处中,有一把破剑,等你什么时候将其拔出来,那你就什么时候能得知这事情吧。”李梦棠轻声说道。

葬剑林,破剑?

周九剑在心里面低低呢喃道,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

山上少年初问道,山下世间也风波四起,太平难求。

鼎立于东芦剑洲的两大王朝之一,犹以重甲士冠绝一洲而著称的,后楚。

动乱频生。

早十几日前,就有传闻那后楚的北方重镇,上汤郡,有妖魔肆虐,郡内百姓惨遭灾祸,死伤众多。

后楚王朝听闻消息后大为震惊,立即命那座被后楚诸多山野散修视之为朝廷鹰犬的镇剑宫相继派出剑修,出京北上,斩妖除魔。

不曾想,那肆虐的妖魔不仅数量不少,而其中有的法力境界更是丝毫不弱。那镇剑宫派出的斩妖队伍,由两名剑师大成的剑修带领,由十数名剑子剑士组成,实力不俗,若是遇到寻常兵甲士卒,以这只队伍,若是一直打到那口气机枯竭为止,至少都能破甲三千!

而他们一番血战后的结果却是,两名大成剑师,一死一重伤,余下之人,除四名剑士境剑修重伤捡回一条性命之外,其他人,尽皆死去!

然而即使是如此,那祸乱上汤郡的妖魔,却根本没有清除,甚至聚集了有数千之众的妖魔,将一座城池给攻破了,妖魔在其中大肆屠杀,哀号遍野,血流漂橹。

后楚朝野上下震惊,镇剑宫更是惊怒无比。

后楚王朝已经有数十年间没经历过这般动荡了,非是天灾,不是人祸,却是突如其来的妖魔肆虐。

一位剑圣自那座庄严肃穆的白玉宫走出,御风而起,飞临到上汤郡地境上空。

第一剑,就将在那座城池中制造杀戮的妖魔悉数斩尽。

第二剑,又杀尽诸多在外流窜的妖魔。

第三剑,却被挡了下来!

妖魔之中,居然也有如同剑圣境界般的大魔。

那是一尊如同道家法外化身般的庞大身影,数十丈的身姿,比山岳还高,独瞳尖耳,一对獠牙外露,周身的魔刹黑焰,不断弥漫。

三剑过后,那名剑圣的气机已经用尽大半,再强撑下去与那名妖魔大战时,已近乎强弩之末。

数十回合交手过后,那名剑圣更是不敌,负伤逃离。

这下,那后楚王朝可不止是震惊了,更多的还有着恐惧。

王朝境内,居然有着一头实力堪比剑圣的妖魔,这如何不能让人心惊胆寒。

唯一仰仗的修士宗门——镇剑宫,自那名剑圣负伤回来后,对此一时半会之间却束手无策。

因为除了那名剑圣之外,其他的宗门剑圣,乃至那名传闻之中剑仙境界的镇宫老祖,却都在闭死关之中,非是宗门生死存亡之际,绝不可能轻易出关的。

这一时之间,又能去哪里寻得一位剑圣来,这又不是那大街上的猪肉白菜,说有就能有的。

正文 第十一章:山下有少年

后楚为此焦头烂额,不知是否是因为今年的南岳祭天之时诚意不足,触犯了上天,是以才降下了这般祸端。

听说皇城内的那座雍宁宫中,灯火已有数日未熄。

如此祸事,固然使得后楚境内人心惶惶,掌权者为之焦虑不已。听说就在镇剑宫的那位剑圣败退后的这几日来,那些往日间多谋擅断、智计百出,为后楚打下了这泱泱国土的臣工柱国们都已消瘦了一圈,实在是束手无策呀。

十万后楚兵甲集结在上汤郡地界外,却始终不敢前进一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群妖魔在郡内不断肆虐。山上修士的威力,这群骁勇的百战之士老早前就领教过了,那一场景如今仍然在许多老兵心中历历在目。

就是在十四年前的那场大汉灭国战中,那位被天下人称之为剑甲的男人,那一剑叫:止戈。

齐楚五万虎狼之士组成的联军,在那熊熊大火燃烧中的大汉皇城,面对着那名剑甲,被其一剑斩出,所有人手中兵器尽皆断裂,无人再胆敢前进一步。

肝胆俱裂!

如果那名剑甲当时砍断的不是他们手中的兵刃,而是他们的颈项的话,他们早就不存于世了,只能随着那座大汉皇宫一起覆灭,与众多的大汉兵甲臣民以及那名末代天子共同殉葬,早成了一培黄土灰飞烟灭了。

虽说这当兵的大多数是刀口上舔血的,早就做好了生死的准备,而这十万的后楚将士更是一支能征善战悍不畏死的虎狼之师。然而,不怕死归不怕死,但却不代表着就能白白送死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做到了,就是大义凛然机智果决,做不到了,那就只是昏庸无谋,愚蠢送命罢了。

现今那里面还有一尊实力堪比剑圣的妖魔坐镇其中,又刚刚将一位镇剑宫的剑圣打败,气势正盛,此时谁又敢不自量力,去撄其锋芒?

若是真拼着这十万甲士的性命不足惜,去与那头妖魔拼个你死我活,且不说其外还有诸多如同小卒般的妖魔爪牙,能不能将那头大妖魔杀死都是个问题。

是以如今,如何选择,都不如突然再冒出一名剑圣要好,如若是再能请来一名专职降妖除魔的道家天师,那就更是尽如人意了。

然而终归只是痴望。

那与后楚南北相望,十四年前还一同携手将大汉吞并了的大齐王朝,听闻后楚此番祸事,满朝上下,却都欢喜不已。

齐楚自从将大汉万里疆土瓜分之后,两国边界,便再无隔阂,而一洲之下,除却南北两地间一些早已臣服的弱小邻国外,就属两国实力最强兵甲最盛,是以两国相互之间,老早就开始虎视眈眈了,若是有机可乘,谁又会愿意放弃这个能一统东芦剑洲,铸下春秋伟业的大好机会。

这对于大齐王朝来说,无亦于正好是打着瞌睡了就有人送来了枕头,实在称心如意呀。

然而那送枕头来的人,大齐却没有半点小觑。虽说如今看似安稳,但指不定那群妖魔,侵占完了整个上汤郡后,没有顺势南下,却反而突然北上呢?为了防止出现后楚那般的尴尬局面,大齐的边军早已聚集了五万人马,更有两名来自琼华宗的剑圣坐镇边关,而琼华宗内那名新晋的年轻剑仙更是放出了话来,若是事态紧急,他本人亦也会御剑赶来,自当会保护大齐境内的军民百姓性命无虞,休叫那魔气能侵入大齐半分。

如此说法,自是高枕无忧,稳坐壁上观了。

——————

后楚,宣仁殿。

晨曦已过,自门外倾泻而入的阳光,将少年的影子拖得长长的。今日早朝开得尤其之久,诸位大臣还在朝上喋喋不休的议论着,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的,尽是一番热枕奉献的神态,令人只觉得他们为了这后楚江山,就只差没亲自提刀上阵与那妖魔换命搏杀了。

少年撇了撇嘴,对他们所争议的内容浑不在意,只觉得站了太久,脚下已经发麻。

真想坐下来呀,反正也是站在这宣仁殿上最末数一列,那名后楚皇帝,应该看不见吧?

那位皇帝陛下看不看得见他自是不得而知,然而即使他本人看见了,想必也无暇顾及。

大臣们争议了一早上,所提之计却多无建树,眼看着这妖魔为祸,日子一日一日的过去,如此祸延下去,指不定还会酿下如何后果。

那位后楚正德皇帝摆了摆手,示意肃静。

诸位大臣纷纷停下争论,回归班位,束手低头,保持缄默,不敢多语。

只听那位皇帝陛下缓缓说道:“镇剑宫处,就真的毫无对策了么?”

这位正德皇帝自八岁登基起,至今已经君临天下二十七年,正值壮年之际。自幼年时便历经宫廷间的血腥争斗,成年后又亲自策划实施对大汉的侵吞覆灭,在他统治之下方有如今的强盛后楚,可谓英明神武,世之明君,说话之间,自有一派九五至尊的威仪气势。

“回禀陛下,”自文臣一列中走出一名不着朝服却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他恭敬道:“依我家虞师所言,我镇剑宫的六位剑圣前辈、一位剑仙老祖,皆已在闭死关之中,若非他们修行已满,或是王朝亦或宗门出现事关生死存亡之事,祖宗玉牌轻易不可捏碎,诸位前辈亦也不会出关,否则,将有损前辈们的修行境界,极是不利。”

正德皇帝道:“此刻,却不是事关我后楚王朝生死存亡之刻么?你可知道自那妖魔现世后,我上汤郡的百姓死伤多少?如今上汤郡之内,三城十一县,方圆十数千里地界,竟已荒无人烟,被人称之为‘鬼域’,有进无出!”

说到最后,这位皇帝已然隐隐震怒。

那名来自镇剑宫的中年男子,背脊生汗,却只有硬着头皮说道:“虞师昨日已经下令,派出十五名剑师,带领百名弟子前往上汤。此次,我们已经有所准备,必能将那些妖魔的步伐止于上汤。”

正德皇帝烦厌的揉了揉额头,问道:“虞师呢?”

那人立即惶恐回答说:“虞师与那头大魔交手,受伤不轻,三月内不可再出手。”

“三个月?”正德皇帝自嘲一笑,“我后楚王师,十四年前也是在三个月中将那大汉给踏平的。”

朝上的诸多老狐狸,自然能听懂皇帝的言外之意,于是纷纷跪倒,悲切喊道:“陛下!”

正德皇帝挥了挥手,将那名镇剑宫的人打发走,随即环顾四下,道:“诸位,可还有法子解我后楚之忧?”

在朝上所立着的诸多二三品乃至一品大臣,大多年届而立之上,多数不惑、半百之年,唯独少数国公元老年至耄耋。

在一时沉静之中,却突然有一名耄耋老人说话了,看到那人,正德皇帝突然眼睛一亮,像是燃起了一丝希望。

那名耄耋老人,既不是那开朝元勋,也不是国公外戚,却是礼部尚书,李孤渔。

后楚的礼部尚书,专职掌管朝廷与诸国异邦外交事宜以及王朝上下,所有山上修行之事。前者大体是个清闲职务,国强则话硬,国弱则声贫,自是无可辩非;而后者,却是举足轻重!

专职负责对于王朝境内的所有修士宗门的登记、联系以及管理,一切事宜,都可越过其他统属。

礼部衙门之下,尚且还有一个飞鱼司,专门搜罗诸多无门无派的野修,为后楚所用,一切行事,唯独禀报于皇帝,而后便宜行事,可谓权柄煊赫!

“陛下,老臣有话说。”李孤渔出列拜服于大殿上,说道。

正德皇帝连忙道:“爱卿年事已高,快快请起,有话便说就可,不必跪伏在地。”

李孤渔依言起身,道:“谢陛下。”

正德皇帝问道:“爱卿可有如何计策解我后楚危难?”

只见那李孤渔突然朝后一望,淡然道:“有一少年,可解此危。”

正德皇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然后,远远的看到了那几乎是站在大殿门口旁的,一个年轻身影。

朝中文武大臣也尽皆转身向那里看去,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少年的身上,众目睽睽之下。

大殿之中,突然陷入了寂静。

突然之间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少年似乎有些不习惯,而后面对着这满朝文武以及那位端坐与龙椅上的皇帝,尴尬的笑了笑。

少年看似年约十六七岁,面容虽然俊逸,神情看上去却有些散漫,眼神轻佻乱瞄着,表情配合着那个尴尬的笑容也没个正行,却也是他这般年龄大都拥有着的玩世不恭之相。

“他?”

有人出声质疑。

少年循着声音,看到了那位站在武官前列,虽然年事已高,然而身材依然粗硕,瞪着一双虎目看向他的老人。

少年咧嘴一笑。

老人一声嗤笑:“什么时候我后楚也得沦落到要让这般轻浮不知事的雏儿来拯救的地步了?”

少年于是露出一双洁白皓齿,笑道:“对呀,你们后楚死不死的,关我屁事。”

一语毕,尽皆哗然。

“大胆!无知小儿,竟敢出言不逊!”

少年又是笑道:“我胆子固然很大,但是无知与否,却轮不到你来评判。”

“你!”眼看着那名老人被气得火冒三丈,就要不顾朝廷礼法冲过去要将少年立毙当场。

之后即使老人再军功彪炳,为后楚开疆拓土立下汗马功劳,但是也少不得得给他治一个君前失仪之罪,官削几品,下放京城之外。

“且慢。”

却是正德皇帝出言制止了。

少年光明正大的看向那名皇帝。

正德颇觉有趣,问道:“小友来自何方?”

少年提了提气,朗声答道:“南边,藏剑山!”

正文 第十二章:山中谜窟

虽说与剑甲约定,若是能拔出葬剑林中的那把破剑,他就告诉自己有关于爷爷之事。

听上去似乎挺简单的,就只要将那把剑给拔出来便行了,然而,实际上做起来,却一点都不容易。暂且不说以周九剑现如今方才剑士的境界,半步都踏不进去那葬剑林更里边的地方,他甚至于连那把破剑长得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再者,这葬剑林中的所有剑,虽然早已失去神识灵性,但好歹也是剑祖曾经所用,又岂是这么容易就能拔出来的?

不过说到底,还是因为修为太低方才有这诸多难题,如若是让剑甲来的话,怕是只需动动手指,那数万把剑都已尽皆拔地而起了吧。

为此,他也不禁有些犯难。

不过那位剑甲,倒是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只见那名剑甲,悠然说道:“鬼隐峰中,有一处悬崖峭壁,其中有一个迷窟,里面住着一头吞雾兽。此兽每日里吞食这青云山中浓郁的雾气,凝结天地精华,吐出雾珠。若是能将那雾珠吞食,则裨益巨大,对于你们这些小辈的修行进境倒是大有帮助。”

周九剑听后一脸欣喜,不过随即又回过神来,傻笑道:“既然如前辈所说,有这般好处,那么,怎不见刘月姑娘,也去那个迷窟中,取珠子吃?”

一边说,一边还看向那位在一旁静坐读书的少女。少女闻言,抬头面无表情的看了周九剑一眼,而后又立即收回目光,分外冷淡,显然之前那误会,仍然怒气未消。

李梦棠看着周九剑,有趣道:“我所说的‘小辈’,在场之中唯独指的是你,月儿早在你登山之前,便已无需服食那雾珠了。”

周九剑哑然,随即一脸郁闷,心中大受打击,感情自个这剑道天赋,并不咋样嘛,先是胡青鸾,然后又是刘月,这一个两个的都比自己厉害多了,唉。

“再就是,”剑甲突然又补充道,“那头吞雾兽可并不好惹,你可要小心应付。”

这下,周九剑的眉头可真的就皱成一个八字了。

修行路上多艰难呀!

……

顺着青云峰那条山道缓步走下,放目所及,天地辽阔,独立于峰峦上,俯览众生于脚下,只觉一股豪气自少年心间油然而生,相较于上山时只能抬头仰望峰巅,不知云雾迷踪的景象,可真是大相径庭。

不知为何,青云峰上甚少有风,即使是有,亦也不大,大多数都是午夜轻风,只感到些许凉快却从来不会吹得人体寒发冷。

然而越往山下走,山风却越大。

周九剑走在半道之中,路上不时刮来一阵强风,衣服袍袖一时随风鼓荡,却有几分凌风踏虚之感。

山路寂寥,又少无屏障,也亏得少年还是一名修士,体质自然不虚。若是换做其他那些体质稍微孱弱一点的寻常人遇上如此喧嚣的山风,少不得得吹出一身毛病了。

周九剑如今仍然腰系着梧桐木剑,虽说之前本就寻思着要做一个剑鞘出来好负剑身后,但一时半会又无时间,再者那青云峰上树木寥寥,又总不可能将主意打在那棵巨大的苍松上吧?是以也只好暂时先搁置了。

说起来,他现在也是身负两把仙剑的人了。一把能被剑甲赞誉若是恢复灵识便可进天榜前十的梧桐,一把则是暂时替胡青鸾代为保管的仙剑凤凰,若说起来,这也算是机遇一事,大多数人也是可遇不可求呀。

少年心中,略过一丝得意。

然后突然又想到,剑甲所说,木剑梧桐,如今缺少灵识,岂不是就等同于现今那葬剑林中的诸多死剑么?

如不能恢复,终归还是一无是处呀。

少年逐渐陷入沉思,脚下的步伐却也走得飞快。

走了半日时间,周九剑终于下到了鬼隐峰中,一如初见那般情景,雾气蒙蒙,即使罡风再剧也吹不散这满山大雾。

从怀中取出一块小铜牌,那是临出发前剑甲突然交予给他的,既做防身保命之用,又可以为他指明去路方向。

这一块小铜牌光看造型样式,分明就是一块令牌,正面雕刻有一头雄狮,背面,则是两个字,惊风。

这块小令牌的用法,李梦棠自然也传授给了周九剑。

很简单,只需注入灵气,然后读出一小段口诀。

紧跟着,那块令牌上就发出黄光,然后自少年手中飘荡起来,往前飞去。

周九剑生怕这块小令牌一下子就闯入迷雾当中不见踪迹,赶忙紧紧跟上。

山路难行,待到达鬼隐峰时,四周树木草丛已经随处可见,方才更是见着了一只在山中雾里奔跑的幼小麋鹿,一见到周九剑,居然没有怕生离开,反而对着少年“呦呦”的叫了几声,大是有趣。

紧随着那块令牌在山中兜兜转转,少年健步如飞,以他剑士之境的体魄,一口气机在各处窍穴经脉中流转,根本不觉得累。

待得又在山中转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在前方飘荡了许久的铜令牌这才停了下来,周九剑亦也随之停下步伐。

四处张望,不觉有些愕然,这个地方,山高林低,往外即是一面悬崖,身后一条小道,可通山上,若是绕过几个拐角,也有一条下山的捷径。

此处,好不熟悉,这不就是刚开始跟小丫头胡青鸾登山,然后他学前人驻足鬼隐观景,妄图修为有所精进,而后被胡青鸾笑话的地方嘛!

没想到居然转回到了这个地方。

当时那丫头登山的时候,便说这山里边有好东西,现在一看,想必就是崖下,那头吞雾兽吧!

这个地方,灵气尤其浓郁,相较之下,似乎青云峰上的灵气都不如此地。此地灵气之多,只需随意将眼睛闭上,尚且无需感应吸收,那灵气便自行闯入体中,一如寻常呼吸一般。

这里的灵气充裕,便如这青云之大雾,那葬剑林中无尽的剑气,简直是修士梦寐以求的开宗立派之所在。

似乎又全不尽然是那头吞雾兽的原因。

周九剑将令牌收回怀中之后,没有急着就下去那悬崖下,反而盘腿坐下,凝神调息,一口气机运转起来,将诸多灵气吸入体中,然后又缓缓将驳杂气息尽数排出。

如此反复循环几个周天之后,待到精气神皆趋向饱满,少年方才算结束,站立起身。

缓步走至悬崖峭壁边上,探头朝下一望,忽然,一阵罡风突如其来的自悬崖下吹起,风力极其强劲,吹得周九剑须发皆飞,忍不住将眼眯起来,尚幸少年站得还算稳,不至于失足掉下悬崖。

万丈高崖,下边亦也是茫茫白雾,看不清任何事物。

若据剑甲所说,那头吞雾兽的洞窟,应该就是在这个悬崖下的某处地方。

周九剑定了定神,便准备要下去。

若依那些寻常进山老道历练的采药人的法子,若是要爬悬崖,那必须得准备一条粗壮牢靠,而且长度不短的粗麻绳,一端紧紧绑在腰背上,一端,则得寻找一棵稳固壮实的大树,缠绕捆绑好。待得这些基本准备好后,才可拿着一个铁锄顺着那悬崖峭壁上饱经风霜雨雪形成的凹凸缝隙缓慢攀岩而下。

周九剑却不是这样的,有道是:艺高人胆大。只见他蹲下身子来,探手到崖壁上,然后一身气机汇聚于手,随即一拳居然砸在了崖壁上,砸出了一个半尺深的窟窿来,然后又在旁边再砸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窟窿,随即双手攀住那两个窟窿,稳稳当当的就开始下去了。

如此做法,不得不令人感到咋舌。

周九剑这般攀爬悬崖的法子,双脚大多时候都是悬空的,即使有点间隙稍微能落脚,却也大多借不上力,是以基本上他的双手就承载了整个人的重量,对于双臂的负担,是极其重的。

一时之间,周九剑却根本没感觉到有如何问题,而现在尚且有闲暇在猜测刘月当初,又是怎么下来的。

总不可能,就踩着一把飞剑,潇潇洒洒的就去到那个洞窟了吧?

一身气机在双臂之间疯狂流转,如若成百上千条虬龙在经脉中游走。周九剑的动作极其的迅捷,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一只手将下方砸出一个窟窿后,立马攀紧,然后另外一只手放开,紧随着身体下落的趋势,又在下方砸出一个窟窿,如此反复循环,下落的速度便如同一只身手矫捷的猿猴一般。

攀爬了一个时辰后,不知道都已下去多远了,偶尔抬头望去的时候,都已经看不见那悬崖边的沿了,唯余茫茫迷雾陪伴着孤独少年。

周九剑并没有一丝松懈,继续往下攀爬。

又不知过去多久,手臂都已感到有些酸麻,气机流淌之间,有些稍显凝滞。

山风呼啸,由于下盘没有着力点,中心不在,使得少年的身体亦也随着风向,晃晃悠悠的。

一滴汗水自额头沁出,然后滑落,刚好滑入了少年的眼中,一阵不适之感。周九剑不敢松开一只手来擦眼睛,只好连连眨眼,折腾半天,眼睛红红的就像是痛哭了一场一般。

又攀爬了一会,发现脚下居然踩到了一小块凸出的岩石,刚好能够借力,少年便打算借此休息一会。

“吼!”

猛然间脚下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吼叫声,伴随而出的一震剧烈的气流自下方喷薄而出,甚至将四周的雾气一时间都吹散到了远处。

周九剑刚刚松懈一下心神,就被这声猛然间传出的吼叫吓了一大跳,双手一软,差点就掉了下去,小命不保,随即一颗心纠得紧紧的,忽然又回过神来,露齿一笑。

哈,到了!

正文 第十三章:禽兽相争

周九剑尽量低头往下看了一眼,趁着底下的雾气一时消散,刚好能看见下面有一处凸出的小平台,看模样,大致有一丈宽,似乎能够承载二三人踏踏实实的站在其中。

仔细一看,那小平台与少年现在的位置相距也并不算远,也就是再往下攀爬十几尺的距离而已了。

此时,底下又是一道吼声传出。

显而易见,那头吞雾兽似乎离洞口并不远,现在倒是不好轻易下去。

周九剑一动不动的攀在崖壁上,就像一只伺机而动的蜘蛛一般。

远处的迷雾中,突然气流紊乱。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雾中作祟。

少年的心中,蓦然掠过一丝不太好的预感,一股危机感涌上心头,不待多想,连忙将一身气息收敛起来。

四周的罡风气流,实在太不对劲了!

只见一股强烈的气流突然自身后猛烈刮起,如同那怒海浪涛一般气势磅礴,少年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株犹在狂风中的逐流小草,随时有被拔根而起的可能。

一道黑影从身后呼啸而过,少年不敢回头,面对着崖壁,眼前视线忽然一黑。

这山中雾气虽重,阳光虽少,但好歹几可视物,可是这蓦然间而过的巨大黑影,却将云天之上透射而下的光线尽皆遮掩,一时间遮天蔽日,如临黑夜。

如尖芒抵背,周九剑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唯独只求别让身后突然出现之物给发现了。

不觉感到有些倒霉。

正在这时,脚下不远处的洞窟内,那头吞雾兽再次发出一声震天咆哮!

少年只感到手中紧攀着的崖壁上传来嗡嗡颤抖。

像是为了响应吞雾兽的那声吼叫一般,身后的气息一窒,紧接而来的竟是一道声震九天的唳鸣!

周九剑只感到一阵目眩耳鸣,身后的唳鸣犹是不止,周身气机随之絮乱,如若一壶滚烫开水一般沸腾个不停。

少年的脸色一白,强行将絮乱的气机压下,再听身后动静,唳鸣渐弱,而后只觉狂风势头一变。他提起胆子回头一撇,身后竟是一头红色异鸟,此禽身躯庞大,双翅展翼足有三丈之长,鸟冠上长有两根彩色羽毛,神异非凡!

匆匆一撇,再想仔细观详时,那头红色异鸟已然转身冲入了那座洞窟之中!

周九剑一脸茫然。

底下洞窟内立即就传出鸟兽争斗之声,动静极大。

少年一时间看不明白这究竟是演的哪一出,然而他也不会在此束手等待,趁此良机,赶紧下去才是明智之举。

但愿不会被那一禽一兽给殃及池鱼。

周九剑动作灵敏的攀爬下来,待得到了洞窟边沿,小心翼翼的踩住那凸出平台的侧边,才惊觉的发现,这处洞窟的入口,居然非常的宽阔,宛若一尊异兽的饕餮之口。里面一片漆黑,循着一阵阵兽吼鸟唳以及砰然巨响清晰的传入耳中,可以猜测的到,那两只庞然大物厮斗的所在,必然距离洞口不远。

现在进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傻子才这么做。

说来,也不知道这头凶猛异禽是何来历,突然就跑来与那吞雾兽一番争斗,也不知是因何缘故。

周九剑只求这只大鸟,打则打矣,别不是过来和他抢那雾珠的,就行了。

洞窟之中,一时是走兽悲鸣,一时又是飞鸟尖啸,声势不见丝毫减弱,可见其中激烈程度,自然是不同寻常。

左右也是干等着,周九剑索性盘腿坐下,不若一边等待,一边调养气息。

方才生生承受了那头怪鸟的鸣叫,浑身激荡,也就好在他及时压制了下来。

现在正好趁此机会彻底平复躁动的气息。

……

过了半柱香时间后。

闭目调养的周九剑突然睁开了双眼,明亮如若星光的眸子闪过一丝喜色。他发现,洞窟里面的争斗之声,居然变得越来越小,甚至于还有回音传出。这代表着,那头红色异禽以及吞雾兽必然是越打越深,已经进入了洞窟深处,是以声音才会渐渐变小,才会有夹带着回音传来。

这下,终于能进入里面了!

不待迟疑,周九剑立马进入洞窟之中。

入眼是无尽的黑暗,随着步伐的深入,身后洞口外的光芒逐渐变小远离。

洞窟之中大小不一的碎石遍地,更有一阵阵腥咸的浓重气味在弥漫着,想是方才两头庞然大物争斗所导致的。

少年没有太过深入,而是在等待着双眼逐渐适应眼前的黑暗,一边又在思考等会该如何前进。

周九剑此行的主要目的自然是要寻找那雾珠的所在,虽说恰逢其会,正好遇上了一场动静颇大的鸟兽争斗,然而他却没打算参与进其中,一丝念头都没有,更不会做着那“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白日美梦。

要知道,山上修行,许多事情都不能强求,是要讲究机缘的。该是自己的总归是自己的,不该是自己的,就算现在紧紧抓在手里,迟早有一天也会失去,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

周九剑不认为自己有那种机遇,亦也没有做那“渔翁”的实力。所以就还是不要不自量力为好,以防落得一个年纪轻轻尚且还没见识过诸多山上山下的风光,就早早夭折的命运。

穷苦人出身,唯一的好处就是,老实本分。

吃多少拿多少,从来不会贪多。

等到适应了四周黑暗后,依稀可见身边事物模样,周九剑这才一脸谨慎的向前摸索前进。

洞窟的深处,仍然还在传来声音,没有半刻消停的。

少年一边走,一边留意四周,体内的一口气机提升至巅峰,蓄势待发。只消让少年发现情况有任何不对劲,腰间挎着的木剑随时都能御剑刺出,脚下步伐亦也可以随之变化。

这洞窟之中情况不明,除了里面争斗的两头妖物外,谁知道还有没有其它什么东西出没,是以一切都得小心为上。

踩踏着纷乱的碎石,耳中听着那源源不断的巨响传来,顺着洞窟勉强能行的路径蜿蜒曲折的走了约莫半里路。

周九剑心中有些讶异,想不到这座洞窟还挺深的,走到现在,深处的动静传来,仍然感觉到距离极远着。

又走了一会,路上除了越来越多的杂乱碎石外却再无他物,如此情形倒是让周九剑稍稍放松了警惕。

值得一提的是,在深处争斗的吞雾兽和那头红鸟,不知是不是已经疲惫亦或是即将分出了胜负,那动静居然有所减弱,时不时才能伴随着洞窟的回音听到一道声音传来。

少年不禁的加快了脚步。

又走了约莫四百步左右,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分岔口。

周九剑停了下来,打量着这两个分岔口。

洞窟之中,有一缕微风吹过,不知是从洞外或是深处吹来的,带来一股浓重的腥臭味!

周九剑眉头一皱,想不通哪来的这股刺鼻浓重的味道,忍不住用手捂住鼻子。

蓦然间,身前头上突然露出两点红光。

周九剑的心中突的一跳,心中暗叫:不妙!

再来不及多想,甚至是梧桐木剑也未出,他立即身子后仰,整个人都躺倒在地上,被碎石嗑得后背生疼,尚幸倒是没把后脑勺给磕到。

便是他刚刚机警躺倒在地后的下一刻间,他刚才所站之处就划过一道破空的尖锐声响,而后才是一阵浓重腥风。周九剑后背一阵发凉,好险,若是躲得不够快,现在指不定都已经身首异处了。

赶忙一个横挪,腰间木剑心随意动,可不再束手待毙,一剑刺出!

木剑在黑暗中便如一道影子一般,无声刺向那个偷袭之物。

“噗嗤!”

宛如刺入了一层薄膜之中。

少年定眼一瞧,那东西的模样便如一只巨大的蝙蝠,或者说,根本就是一只蝙蝠。

木剑刺去,却并没有杀死那只蝙蝠,而是刺穿了它的翅膀。

只听那蝙蝠噗通的一声掉到地上,被木剑刺穿一只翅膀,飞不起来了,只能在地上胡乱挣扎,还不停“吱吱吱”的叫着,叫声异常刺耳。

周九剑剑指一挥,木剑梧桐一个兜转,毫无阻隔的刺入了那只蝙蝠的脑袋中,血液流了一地,将其性命了结。

将这只蝙蝠杀死后,少年走过去将木剑拔出,四周腥臭气味不减,他似有所觉,抬头望上穹顶。

只见漆黑之中,有无数道细小红光,如同幽幽鬼火一般在凝视着他。

少年唇角微张,忍不住一抽搐,说不出话来,

转身,拔腿就跑!

慌不择路间,他甚至无闲暇理会跑进去的究竟是哪个岔口。

身后连绵不绝的竟是那翅膀扑哧扑哧扇动的声音,以及一浪叠一浪的刺耳叫声。

原本颇为寂静的岔口处,一时间热闹无比。

密密麻麻的全是,数不尽的蝙蝠!

周九剑咬牙使劲的奔跑着,一边还得分神操控着梧桐不断的刺入紧跟其后的蝙蝠群,每一剑刺去,都能击落数只蝙蝠,然而这些许战绩,对于身后那成千上万的蝙蝠数量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少年的心中有些委屈,刚才那两头妖物争斗进来之时,你们这群蝙蝠怎么不掺和进去?非得等我进来了,你们就成群结队的围攻我,看起来都是已经开了灵智的,懂得挑软柿子捏了是吧?

少年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然而身体内的巅峰气机也在不断积攒凝聚。百步距离,待得气机凝聚完毕之后,他奔跑中的脚步突然一顿,然后转身,一脸平静。

身体之内,气机如若一条炽烈的火龙,顺着经脉自下而上接连将几处极为关键的窍穴冲破,浑身气势,再也压抑不住!

第一剑。

破元!

正文 第十四章:矫若游龙,剑惊鸿

若要问及世间剑修最是英姿飒爽、意气风发的时刻是哪一时刻,首推无疑是剑修出剑之时,其次才是御剑踏空之时!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洞窟之中,有一道白光惊电,瞬间掩盖了蝙蝠嘈杂之声,照耀了整个漆黑洞穴。

刹那如雷。

只见那所有躲闪不及撞上这道白光的蝙蝠,尽皆断成了两截,切口整齐。

一时之间,满洞窟都是数不尽的蝙蝠残肢、内脏以及腥臭血液,纷纷杂杂落下,如同下了一场滂沱大雨。

剑势虽出,犹未尽绝。

一剑白光破开了蝙蝠的重重围困,势头仍是不止,直至用肉眼望去遥遥只能看见一丝白线,而后才听到一道“扑哧”的声音悠悠传来。

这一剑,才终于回归湮灭。

再看那穷追不舍的蝙蝠,原本密密麻麻的无数黑影却硬生生给斩出了偌大一个空档,伤亡近半,遍地狼藉,冲鼻的臭味随处可闻。

周九剑大口喘着粗气,显然斩出这一剑破元,对于他的消耗极大,一口充盈气机,一下子就已经几近枯竭。

他却没再迟疑,趁着这个机会,拔腿继续奔跑。

一口气机枯竭,若要回复自然得需要一些时间,如今奔跑起来,自然不如之前那般脚下生风了。

与剑甲初见之时,少年曾有言:我胸有九剑,隐而不发!剑甲大加赞赏,此言却也不是周九剑年轻气盛所说的大话,他的心湖识海之中,始终藏有九招剑式,每一剑的威力,皆不同凡响,杀力强绝!

这些剑招,并不是那位老人周鸿鹄所教的,而是少年自识字懂事起,脑海中便有了这九招剑式的记忆,如同与生俱来一般。

这些剑招的名字,威力,运行方法以及往后那三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极其惨烈然而却威力惊人的剑招会遗留下的后遗症,皆如烙印般印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现在想来,老人当初给少年取“九剑”二字为名,或许就是与此有关,耐人寻思。

这九招剑式的名字,分别是:破元、藏锋、逆水、剑气长、万剑归、霸王式、诡道、乱星、斩千军!

而周九剑方才所使的便是第一剑,破元。以他的境界也就仅仅只能使出这一剑,然而即使用尽周身气机,一口气机枯竭,他也没能使出这一剑的全部威力。

一剑破元开鸿蒙!

那般威势,怕是等到什么时候成为山顶剑仙,方才能实现吧。

不过即使是如此,这一剑威力仍然非比寻常,只需看看那群被斩得七零八落的蝙蝠,便可得知。

周九剑出剑之后没有停留而是转身就跑,这个选择是对的。

虽然有成群的同伴死去,却不见这些蝙蝠的气势有丝毫衰竭,更不见它们有半点四散逃离的趋势,稍微一混乱之后,反而更激起了它们的凶性,眼中红光大炽,气势汹汹的又追向少年。

再次逃跑,少年却没再操纵梧桐击杀蝙蝠。一是因为此时气机枯竭,不易操纵;二是因为那御剑之术,本是剑师所使之法,虽然得益于剑甲相助,以他目前剑士境界也能使得,但是用的多了,对于心神负担终归是十分巨大的,而他近段时间来,又根本没空修炼过那《逍遥游》。

是以少年现在一门心思只顾逃跑。

此间早已是洞窟深处,在刚才遇到蝙蝠群时,周九剑根本不知道跑进去的是左右哪个岔口了,也不确定是否会遇到那两头比身后蝙蝠更为厉害的鸟兽。

他现在却是无暇他顾,黑暗之中,只顾循路奔跑。

身后腥风浓重,先后有数只蝙蝠抵近他的后背,更是在他的背脊上留下了一道伤口。

也不知道这些蝙蝠是什么异类,翅膀居然十分锋利,犹如一柄柳叶刀锋。

周九剑只觉得背脊一凉,然后跑动之间感觉到背后有什么液体流出,最后才是真切的痛感传来。

他忍不住龇牙咧嘴,倒吸了一口冷气,也不知道后背给那该死的蝙蝠划出了一道多深的伤口。

连雾珠的影子都还没看到,就受了伤,实在倒霉透顶。

而且以眼前情形也根本来不及停下包扎伤口,咬咬牙只能继续跑下去了。

“给我等着!”

少年咬牙切齿道。

……

周九剑一路跑下去,黑暗之中凭着他剑士的体魄境界,只能依稀辨物。

跑着跑着,他却突然停了下来,一脸迷茫与错愣。

眼前,黑暗之中,却再无去路!

居然跑到尽头死路里边来了!

少年立即转身,一剑竖起,挡住了一只飞扑而来的蝙蝠。

之后,还有茫茫多的蝙蝠,目露凶光,争相而来。

放眼望去,粗略估计,犹有数千多只!

就少年这点身材血肉,尚且还不够分呢。

相传数百年前,剑洲尚且还未出现过大一统,群雄逐鹿,各地连年战乱,战至最后时刻,出现了两家最有资格称王结束战乱的势力。一家是由豪阀望族出身的刘季所统帅的汉军,一家则是由一位起于微末之间的项氏少年带领的西楚义军,少年自称为:西楚霸王,世人却称他为:万人敌!两家决战于垓下,最终西楚义军却不敌汉军,兵败乌江,即是今日原大汉境内的饮离江。西楚霸王被汉军包围,不愿逃离亦也不愿受降,最终在乌江畔壮烈自刎身亡,那刘季经此一役,终才确立定鼎天下的资格,创立大汉。至于那西楚霸王的子孙以后又创立了后楚,然后又将那大汉给灭亡,这就是后话了。

此事被众多追崇古风之人传唱至今,周九剑游历四年期间,对于此事亦也是耳熟能详,为此还特意跑去那饮离江看过一次,那里倒是有许多文人雅士在吟诗作赋,怀古伤今,感慨今人之气节不若古人矣。

周九剑当时听后想了想,只觉得并不尽然。今日之人却也有众多值得可敬的,便如那南方小国中,那位被皇帝鸩酒毒死前仍然大呼万岁的将军,虽然愚忠,但仍然是大义凛然,令人敬佩!

那楚霸王乌江自刎,固然壮哉,然而少年却学不来,更何况是现在,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那九招剑式虽然不是爷爷教的,但是爷爷却教了他一套剑法,年幼时用来强身健体,长大之后亦也没有遗落,熟能生巧后,使出来亦是声势不凡,名叫:游龙剑法!

数千只蝙蝠应声而下。

周九剑依循着练习多年的步伐,便如若一条游走的蛟龙一般,闯入了蝙蝠群中。

一把木剑或刺或挑,亦有刀法的横斩竖切,剑出惊鸿,每一剑都能精准的将一只蝙蝠立毙当场。

血液飞溅,却半点没有粘到他的身上,而那接踵而至的蝙蝠每次飞临身旁也都会被他踩着步伐险险避开,使蝙蝠的攻击落空,然而他的剑却半点也不会落空。

剑士之境,所求要义便是那剑随人意,手中之剑,方圆之内,眼出则剑到,心止则剑收。对于剑器的掌控理解,必然是要极其熟悉了解才行。

凭借着手中之剑,不敢说在万军丛中杀个七进七出,但要保证在方圆之内一切尽在掌控中,自是不难。

以他一名剑士,再使上这套游龙剑法,即使现在气机枯竭居然也能和蝙蝠群打得有来有回的,不见颓势。

然而,他背后的伤口却始终没有止住,虽然曾经暗自将一口刚刚生出的气机提起,稍微止住了伤口,但是等到他一移动躲避蝙蝠之时,那伤口又自破开,血流不止。

若是再想不到办法,即使他没被蝙蝠围攻而死,也得血流殆尽,虚弱而亡。

得想个法子才行。

若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用上剑甲赠予的那一个铜令牌了。

那本是以防万一遇见了吞雾兽亦或是红色异鸟,用来当做杀手锏的。

不到最后时刻,他并不想在这里用掉,即使已经走到了这尽头死路。

……

一剑将两只蝙蝠的翅膀洞穿,身体一侧,双腿驱膝下压,躲开了侧面一只蝙蝠的锋利翅膀,趁机拔剑然后又抵背回挡,将另外一只蝙蝠大张的尖牙隔开,之后又抬起一脚踢飞正面飞来的一只蝙蝠。

面对着重重围攻,周九剑虽然不见惊慌,但也稍显疲态。

双拳终究难敌四手,尚幸之前拼尽全力一剑将那半数蝙蝠斩杀,要不然,现在的场面更是不堪!

一阵拼杀之后,地上又新增了数百只蝙蝠尸体,而这仍然是杯水车薪。

周九剑虽然靠着游龙剑法中敏捷多变的身法竭尽全力躲避蝙蝠的攻击,但终究还是百漏一疏,给蝙蝠又划下两道伤口,一深一浅,浅的那道在肩膀,深的那道则是小腿上,一片血肉模糊,还好没伤及脚筋,虽然行动不便,但好歹能走。

少年且战且退,一边打,一边往尽头的洞窟石壁上靠。

手中已经摸出了那快铜牌,铜牌上混杂着一些鲜血,大部分都是从肩膀上留下的,有些则是蝙蝠血液。

厮杀了许久,再想不沾染一丝血液都是困难的了。

“呸!”

周九剑狠狠吐出一口唾沫。

他抬头看着这诸多蝙蝠,亦也杀出了凶性,虽然拿着铜牌,他却没有急着用,梧桐一剑接一剑刺出,不知休止,如入疯魔。

今个我遇见了你们是我倒霉,但是,你们遇到了我,更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大家就都别想好过了!

正文 第十五章:洞窟惊变

别人常说,穷寇莫追,而书上亦也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之说法,两者意思大抵相近,即是说一个人实在是被逼急了,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那么可能就会彻底的无所顾忌,拼死相搏了,待得到了这时,才有可能露出他最可怕的一面来。

少年如今情境,倒是有几分相似,后退无门,眼前还被蝙蝠重重围困,而自己也受了伤,伤势也不轻。

若是比拼狠劲,少年也不弱分毫。

一气之下,又将数十只纷迭而至的蝙蝠击落。

木剑无锋,大抵也可归为钝器。梧桐的质地虽是不凡,但与世间剑器相比,无论是那凡剑、灵剑或是仙剑,无不是取铜铁金银亦或是诸多珍惜矿石材料锻成,剑器初初问世,便锋芒毕露,为世间诸多剑修所眷恋。

而木剑者,千年剑道以来,大抵多是儿戏之物,亦或是某些避讳生死、不愿制造杀戮之人所用之物,无锋无芒,事实上亦也违背了剑兵存世之意义。

剑者,世之凶器。

既无锋芒之利,又无吹毛断发之效,那岂不是与棍棒无异?要来又有何用。

但剑甲又说,剑者,世间无物不可为剑,风吹草动,花鸟鱼石,皆为我剑。

然而这般说法,终究要到了一定的境界,方才有可能体悟并且实现。

而对于周九剑现在来说,梧桐木剑它就只是一把木剑,无锋无芒,灵识尽失,若无气机牵引加持,打起来尚且还得加大几分臂力。

自然也不可能潇洒出剑收剑了,只弄得血肉模糊。

拼杀至此,仍然不见蝙蝠有退却的征兆,少年亦无退路,好像已然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他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心。

将手中的铜牌按下那头雄狮的某一处,然后往前面扔去。

身前黑暗之中,蝙蝠扎堆。

蓦然间升腾起一道熊熊烈火,火焰将整个洞窟照了个透彻,还将上百只蝙蝠瞬间吞噬,其余的蝙蝠纷纷飞往四处躲避。

骤然间的光亮使得早已适应了黑暗环境的周九剑颇为不适,他将左手举起到眼旁,遮挡耀眼的火光。

眯眼望去,只见一头浑身冒火,如狮如虎的巨兽在火焰中咆哮而出!

它一出现,就裹挟着火焰将蝙蝠冲散,而后嘴巴一张,更是喷吐出一道火柱,火焰所过之处,蝙蝠尽皆燃烧,随即掉到地上不停尖叫着扑腾挣扎,不到一会,就再无动静了。

一时间,烤肉的香味居然将原本的腥臭味遮掩。

蝙蝠群眨眼间就溃不成军,四散飞去。

“这就是惊风?”

少年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他现在终于有闲暇时间包扎伤口了。将上身所穿的衣服麻利的脱下,极为娴熟的扯成布条,接着分别紧紧的捆绑住三处伤口,然后连忙盘腿坐下,趁机回复自身气机,顺便运转起那门藏剑山的疗伤法诀。

眼前的巨兽,全名叫惊风火猊兽,若追溯起来,它还是上古时期出没的灵兽。

自然是神俊不凡。

不同于少年的边逃边打,乃至到了最后的背水一战。自这头惊风火猊兽出现后,大杀四方,嘴中火焰尤其逞威,这数千只刚才还咄咄逼人、凶狠异常的蝙蝠,面对着这头灵兽,竟无一能够抵挡,只是落荒而逃。

然而这也难怪,这洞窟之中的蝙蝠本属阴物,喜阴而厌阳。而那惊风火猊兽又是阳属灵兽,口中火焰亦是世间中至阳,两相克制,那蝙蝠自然是只有逃走的份了。

实际上,少年如若是道家修士,亦或是手中有那么几张道家符箓派中最简单的五行火灵符,都不至于沦落到现今这般颇为凄惨的模样。

然而这便是世间因果机缘最为巧妙绝伦之处,世间之下,又哪可能有那么多如果若是假如之说。

一饮一啄皆成定论,是以又有福祸相依天人不可猜。

即使是那走一步算百步,擅长推演数算的阴阳士,能预知未来些许走势,却终究不敢有所更改,至多也是在顺应大势所趋之下,贪图些蝇头小利或是规避自身,生怕那大道因果降下,一介凡人,即使颇有修为,又怎能抗的下来。

无外乎是被碾为齑粉,魂飞魄散罢了。

不到盏茶功夫,眼前除了那满地烧得焦黑似碳以及早些时候死去的一些蝙蝠尸体之外,再无一只蝙蝠逗留于此。

洞窟深处,本应黑暗无比,现今却是一片焰火光明,而那光源处,那头惊风火猊兽将所有蝙蝠驱赶之后,就端坐在了地上,低低喘气,口鼻中随着喘出的气息不时冒出一缕缕火焰。

体内的一口气机再次流转,虽然尚且还不及先前巅峰鼎盛时的三分之一,但这已经足够了。

周九剑睁开眼睛,结束了调息,脸色苍白,刚才失血过多,现在仍然有些虚弱,伤口虽疼,但行动无碍便是了。

看着眼前这一幕,刚才还那般难缠的蝙蝠群,便给它如此轻轻松松的尽数驱除,恍如隔世,又有些感觉到似乎自个之前的那般费力拼杀,那破元一剑,以及身上受的这三道伤口,都是白费,不若早早叫出这头灵兽来,便省却了诸多麻烦,也不会,迷路了。

突然有些颓丧。

他看了看那头灵兽,不知道它能不能听懂,但还是问道:“那个,你能跟我一起走回去么?”

没反应。

“要不把你身上的火焰收一收,让我骑上去?”

那头灵兽看了他一眼。

“你能听懂人话么?”

把头又扭了回去。

“……。”

周九剑一脸肯定,这头灵兽,必然是不通人性的!

他站起来,就要打算自己按原路走回去岔路口那里,索性抛下这头灵兽不管了,反正也只是铜牌所化。还是赶紧找到那雾珠回去吧,这一身伤口血污的,还混合着各种异味,实在难闻,早点回去寻条小溪舒舒服服洗个澡,再换身干净的衣物,岂不美哉。

也不知那两头鸟兽,分出胜负没有。

想及此处,周九剑却突然发现,不知是否是因为这洞窟岔路距离方位不对的缘故,现在侧耳倾听时,却再听不到任何动静了,幽静洞窟内,只剩下惊风火猊兽的一阵阵吐息之声。

“打完了?”周九剑有些疑惑。

然而,还不待多想,猛然间,这座洞窟内突然开始发生剧烈的震动。

剧烈的震动竟导致四周岩壁开裂,穹顶上掉落下一块块大小不一的岩石。

什么情况!

少年连忙扶着旁边的岩壁,这才没有因猛烈震动而倒下,然而再想走动,已是困难。

就好比如在海上遇着了滔天怒浪一般,任凭再宽敞巨大的航船,在颠簸之中亦也难免有倾覆之危。

只见四周,乱石四坠。

周九剑一脸苦色,现今他只想知道,那刘月来取雾珠的时候,也是这般曲折的么!

真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片刻不得停歇。

如此巨大动静,却见那头惊风火猊兽居然毫无反应!仍是安静的端坐在那里,看它头上的乱石疯狂砸下。少年眼睁睁的就看着这头灵兽被十几块大石砸中,之后,突然又化成了一片火焰,一块铜牌掉到地上。

火焰一闪而逝。

洞窟之内又归寂于黑暗,只余下那仍自不止的剧烈震动,远处的通道,似乎已经被坠落的乱石堵住。

周九剑在火焰消失之时,依稀记得那块铜牌掉落的位置,此番状况,尚且不能平稳走路,反正距离不远,他干脆飞扑过去,趴在地上,胡乱摸索。

他也不得不这样摸索,方才火焰尚在明亮异常,没想到倏忽间这头灵兽却又被砸没了,也不知是不是死了。而双眼又从光明瞬间转入黑暗,顿时只觉两眼一黑,啥都看不见了,唯余岩石掉落的“啪啦”声不断。

四下摸索之后,摸到了一个东西,用手指细细触摸,发现居然是一具烧焦的蝙蝠残尸,大呼倒霉,他赶紧扔掉。

然后又继续摸索,把附近的一些堆积乱石都扒拉开,接着摊开手掌细细的摩擦摸索,突然,中指指尖处却刚好触摸到一个坚硬物体的边沿。他赶紧抓在手里,凑近了一打量,方方正正的正是那块铜牌,此时他的视力刚刚恢复一点,翻过来仔细一看铜牌正面,却发现那雕刻着的灵兽已经消失了一半,摸上去凹凸不平,却并不是那雕刻的纹路。

不管了,先收起来再说。

此时,头上突然传来数声“咔嚓”的巨响,极为清晰入耳。

周九剑转身一看,只见穹顶之上的一块巨大的岩石,看上去万斤重量,裂纹遍布,眼看着就要坠落。

而周九剑现在刚好正躺在那块巨大岩石底下。

瞬息之间,哪还有多余时间躲开!

沙石纷扬,而后那块巨石应声而落,周九剑体内的那口新生气机,猛的窜出气府,一路突破窍穴而上!

原本落在一旁的梧桐木剑立即飞临到周九剑的身前。

下一刻间,巨石生生砸下来,却被一把木剑给挡了一下,少年一大口血喷出,浑身气势一松,木剑便颓然的砸落到了他的身上。

而那块巨石,被木剑缓了缓,坠落的方向却突然一变,砸落在周九剑的身边。

少年一阵晕厥,浑身气机终是不济,眼看着就要昏迷了过去。

身下的地面,被巨石砸的稀烂,一道缝隙裂开,竟将他给吞噬了下去。

原来身下地面,却不是实心的!

而此时的周九剑,早已彻底昏迷过去,不省人事了。

正文 第十六章:闲语

观月小筑中,有一处露台,面朝远山,独立于云雾之上,极适宜闲坐观景。

此时,李梦棠和刘月就正好端坐在其中,相对而坐。两人面前是一个棋盘,棋盘上的黑白子早已落满了一半,显然已至中盘,诸多布局已然初见端倪。

纵横之间,亦有杀气。

李梦棠执棋,随意落在了一个边角处,而后缓缓说道:“前些日子,后楚境内那上汤郡突然出现妖魔,不但来历不明,而且实力也不弱,将那虞山桥给打伤了。”

他看了刘月一眼,发现少女一脸平静,只是在专心致志的看着棋局。

李梦棠继续说道:“上汤郡中的妖魔,它们的跟脚,确实有些问题,若是不出意外,我可能要去看看。”

少女落下一枚白子,白子的位置极为刁钻,恰恰是一个预谋已久的布局,便等着此时落下,吃掉了黑子的一条大龙。

十数枚黑子尽皆放回棋盅里边,却不见李梦棠有如何神色,仍是风轻云淡的神情,又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落下一枚棋子,一时之间亦也看不出走势如何。

既不知是不是神仙手,也不知是不是无理手。

剑甲接着说道:“藏剑山有一名叫刘扶风的少年。”

正在观看棋盘局势的刘月,微不可闻的一滞。

“那名少年带着一套剑阵,只身一人便进去了上汤郡里边。”

李梦棠在边缘角落,再次落下第三枚棋子。

刘月紧接着飞快落子,暂时不去理会李梦棠在边缘上的莫名布局,仍然执着于棋盘中间的厮杀。

少女下完这步棋后,忽然抬头轻声问道:“先生是怎么想的?”

李梦棠闻言一笑,却答非所问道:“当初在凤邕宫瓦砾堆中寻到你时,你才两岁,满脸黑黝黝的,就如一个寻常乡间村落中的小女娃。转眼之间,就已十四年了呀,便如白马过隙,世间之人,大多还以为你真的只是一名婕妤所生,不足为虑。”

刘月道:“先生可后悔么?阆东李氏一族,当年如若选择不出手,凭先生实力,本可安然无恙的躲过一劫。”

李梦棠执棋,却不再落下边缘,重新组织起呆在中央的黑棋兵力,与少女的白棋角逐,道:“这些,你又是从哪听来的?”

刘月一边下棋,一边说道:“后楚三年前曾令书造局印制过一本《楚汉春秋》,书中记载了自三百年前起至今,楚汉两国的诸多史事,虽然某些地方有贬低大汉的嫌疑,但也能用来参考了解。在那本书的末章,描述的就是大汉的灭亡,在三个月之间,被彻底征服。”

少女的声调冷漠,不带丝毫感情,仿佛在说着与她毫不相干的事情。

其实真要计较起来,若不论她的生父生母以及诸多兄弟姐妹之仇,以她当年那般年纪,少不更事,而后又被剑甲所救,远离世俗,自然体会不深,若是说她没有复仇之意,可能也实属正常。

李梦棠点了点头,随即道:“你那父亲,为一国之君虽不大称职,为人为友,却无可挑剔。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君以诚待我,士唯有以身相报;待人以诚,人亦以诚待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此为处世之道。再者,我李氏一族,既为汉臣,世袭汉禄,家国危难之时若不挺身而出反而如那缩头乌龟一般龟缩逃避,岂不是让那世间人笑话了,岂不闻书上所说:宁可玉碎,不为瓦全!又说:贪生怕死非丈夫,杀身成仁奇男子!”

刘月停下手中棋子,认真思忖剑甲的话语。

然后她一双漂亮的冷眸中闪过一丝疑惑,道:“先生以大义处世,可是世人却不以大义待先生。旧汉境之中有诸多亡国之后犹不清醒的亡国臣子、孤魂野鬼,闻得先生那‘止戈’一式,却只是怨恨先生为何不早点出手,不将那齐楚联军尽皆诛灭。”

李梦棠只是默然不语,笑看着刘月。

“我觉得,他们的想法就是错的,无异于饮鸩止渴,大汉会在三个月内灭亡,我想不单单只是我那位父皇的过错,有他们这些人的存在,结局似乎早已注定了。”

少女难得有这么多话。

她看着李梦棠,一脸认真严肃道:“先生,我不想复国,也不想复仇!”

李梦棠神色平淡,似乎早已预料到了她终有一天会说出这番话。打小到大,最了解少女怕是就只有他了,在那副冷颜之下,却有着一颗与她那位父亲一般善良怜悯之心,但他还是要问道:“为何?”

刘月回答道:“现今剑洲局势,将定未定,齐楚两虎犹斗,如若现在再掺合进去,虽然会有大好时机,但是必然也会造成世间百姓民不聊生、生灵涂炭的,我,不忍心,也不愿意。”

李梦棠把玩着手中的棋子,道:“但是,那韩破虎却已然在汉西之地聚起了二十万兵甲,更有徐凤陵等人辅佐,只待时机一到,由你一声令下,便可再次举起大汉的旗帜,延续刘氏国祚。这二十万兵甲,经韩破虎日夜调教,与十四年前自是今非昔比,如今你突然放弃,于他们而言,这十数年卧薪尝胆的蛰伏努力,岂不是尽皆前功尽弃了?这好不容易聚齐的二十万兵甲,又全部去解甲归田么?”

刘月看向李梦棠,不解道:“先生也认为我要起兵?”

李梦棠回道:“不,我之所言,只是道清现在,一切,还是顺应你的本心即好。”

刘月这才放下心来,白棋再次落下。

李梦棠亦也跟着落子。

“先生已经确定了那刘扶风的身份了么?”刘月问道。

李梦棠点点头:“我亲自试过你们两人的血脉牵引,而徐凤陵也暗自派人仔细查过他的底细,确认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无误了。”

他一挥手,棋盘之上突然出现一段画面,仔细一看,正是那日前后楚皇宫早朝的画面,那位名叫刘扶风的少年身姿长相面貌,尽皆呈现在画面之中,如同亲眼所见,再看少年面容,眉眼之间与刘月还真有几分相似之处。

少女看着画面中那位同父异母的哥哥,虽然听不到声音只能看到画面,却仍然感到一丝莫名的亲切,心间突然一颤,然而她却始终绷着一张脸蛋,没有一丝情绪表露出来。

“之所以当年没人发现,是因为他自年幼之时就被你父亲悄悄的送往了藏剑山去,随行的只有一位隐姓埋名的侍从,骗过了许多耳目,是以连我都不知道。当年那藏剑山选择了冷眼旁观,可能也是有这几分原因存在,”李梦棠叹息道,“不过,这名少年我却没有看透。”

世间之下,居然还有剑甲看不透的人!

少女压下了心中波澜,平静道:“那周九剑,先生也没看透?”

却见李梦棠意味深明的说道:“周九剑,我看透了,却不能说透。”

天机不可泄露。

先生之话令人深思,然而却注定不是她现在能够明白的,所以不去多深究,反而出其不意的又吃掉了黑棋的一条大龙,而后说道:“大汉的事业,我无法承担,先生不若告诉韩破虎和徐凤陵,让他们选择我的哥哥?”

李梦棠突然将棋下在一处,黑子落盘,蓦然间满盘皆活,原本兵败颓势的黑棋,忽然组成了一个攻守兼备的大阵,原本在边角上落下的那几枚毫不起眼的棋子,此刻却突然成了关键点,死死咬咬住了满盘白棋,毫无破局之地。

剑甲道:“好则好已,然而却是个变数,我心中有所忧虑,且再看看吧。”

刘月看着满盘黑子,沉默半响,终于颓然弃子,道:“我输了。”

李梦棠笑道:“第三千四百五十一回合,李梦棠胜!”

罕有的一丝小得意。

少女亦也露出笑容来,如沐春风。

刘月将棋局慢慢复盘,忽然问起:“不知那周九剑现在如何了?”

李梦棠一听少女问起,竟是打趣道:“月儿对他,倒是挺关心的。”

刘月有些脸红,却也不明白是何情绪作怪,只是说道:“他替我挡过一剑。”

李梦棠却道:“那藏剑山来的小丫头,她那一剑,即使周九剑不出手,以月儿你的实力,不能挡下么?”

刘月摇了摇头,道:“不一样的。”

李梦棠手指凌空点了点,突然一个小人儿跃出,御剑飞行:“月儿当初取那雾珠,可是才用了盏茶功夫?”

刘月疑惑道:“此事,很困难么?”

李梦棠突然哈哈一笑,道:“各人自有机缘,指不定他在下面寻到了什么好东西,恋恋不舍呢!”

对于先生此话,少女却是不大相信的,只因这青云山中,十数年来刘月早已都走过了一遍,若是还有机缘,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看着少女一步一步的复盘,李梦棠却突然道:“此子,才是未来最大的变数!”

正在复盘的刘月动作一顿,随即抬头:“先生所言,是好是坏?”

李梦棠摇了摇头:“但愿是好的吧。”

正文 第十七章:雾珠

黑暗中,有“嘀嗒、嘀嗒”的水声。

赤身少年张开虚弱的双眼,眼睑疲惫而沉重,脑袋中仍然昏眩着,因体力耗尽乃至气机彻底枯竭而生出的无力感支配着身体。

周九剑深深吸了一口气,五内之间俱都传来刺骨的疼痛感,艰难的转头一看,身旁是木剑梧桐,还好没有丢失,而不远处就是那块导致了他如今这般模样的巨石,罪魁祸首!

少年少见的叹了一口气,将木剑收好后,突然什么都不想动了,什么山上修行、证得大道、为爷爷报仇、乃至之后下山去寻胡青鸾,诸多种种尽皆抛诸脑后,不再去多想,只需静静的躺在这里,就好了。

终归还是少年人,身上若是背负的太重,一帆风顺倒是还好说,若是前路坎坷,遇到了什么挫折,一时之间跨不过去,难免会思考着是否放弃。

这也实属人之常情。

但世间之事,大抵即是一步错,步步皆错;落人一步,或许就是天与地的距离,书上亦说:万事开头难!若是尚且还在开头之时,就轻言放弃,那注定只能是一事无成。

少年又细眯了许久。

在心中思考着,自己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世人常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少年疑惑,天意是什么?那他周九剑的天意又是如何?

打小就是一名孤儿,连爹娘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幸好被爷爷收留扶养,然而在十岁那年,爷爷就离开人世了,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周九剑就背负了许多。

或许他的天意早已明了,总有人,要为爷爷的死负责,而那些人的实力必然很强,所以他周九剑也一定要很强才行,要比他们还要强!爷爷曾经也是一名剑仙,那他也要成为一名剑仙,一名如同剑甲一般的剑仙,如此,以后行事才不至于束手束脚,甚至是,沦落为他人棋子。

然而世间之下,单说剑洲浩土,芸芸众生之中又才有几名剑仙?尚且还不足十指之数。

山高路远,还需稳步前行。

打起精神,周九剑单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环顾四周,不知道现在又掉到了哪个地方。

在昏迷之前,少年犹记得身旁这块巨石把地面给砸碎了,而后脊背一空,便失去意识了。

必然是又掉到了什么地方。

少年有些无奈,这下可好了,连出路在哪都不知道了。再者如今体内,一口气机都不剩,四周的灵气又极其稀薄,相较于早些在鬼隐峰上感受到的浓郁灵气,两相对比,无异于沃土与旱地间的区别。

再伸手一摸背部,摸到一丝液体,伴随着疼痛,不用想都知道是在刚才掉落之时,又把伤口给崩裂开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不远处间,有一个小水潭,穹顶上有一块块尖锐凸出的钟乳石,自其上滴落一点点水珠,最终汇聚成下面的小水潭。

这处洞窟,相较于先前的暗无天日,反而却有星星点点的晶萤微芒,就像是镶嵌在岩壁上的灯火一般。

周九剑费力的爬向那个小水潭,脚下酸软乏力,一时间行动起来都难,更别提是站立行走了。

所幸那个小水潭的距离并不远,五六步距离,尚且不成问题。

幽冷水潭,水滴落下时泛起缕缕涟漪,点点星光折射。

探手下去,有丝丝冰凉感自肌肤之间传来。

周九剑猛的将脑袋扎入水潭之中,此处水潭温度比山中的清泉小溪都还要低,受冷水一激,少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神智彻底的清醒过来。

随后又粗略的将脸上身上的污垢洗去,这才有几分舒适清爽。

虽说没有尽数清洗洁净,但聊胜于无,毕竟如今状况,能遇到一个水潭子都算是走远的了。

“也不知道外边如今是白天还是黑夜了。”

稍微清洗过后,少年端坐起来,坐在水潭边上,将双脚放入水中,望着头顶水珠滴落的钟乳石,有些怔愣出神。

人们常说: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一旦远离人迹,独居世外,于光阴岁月一事,若不详记,大体也不得而知。

更何况少年独处洞窟之中,尚且不知日出日落,今朝何夕,自是正常。

不去多想,周九剑甩了甩脑袋,想起如今还得要四周探索一下,看看可否能找到一条出路。

希望真的不要倒霉透顶,被彻底困在此处。

动了动双脚,感觉似乎没什么大问题了,小腿上的伤势倒没有如后背一般裂开,双手柱地站了起来,忽然一个踉跄,周九剑差点摔倒在地,赶忙站稳脚跟。

寻了个方向,看起来颇为深邃,却一点都不黑暗,少年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也不知道前路通向何方,或者说,有没有去路。

水滴“嘀嗒”的声音,逐渐远去,直至彻底从耳中消失。走着走着,前面的去路变得蜿蜒幽邃,而且越来越越狭窄,走了又两百多步,前面便只有一个小洞口,观其大小,仅仅只能容纳一人钻入,而且还得是身材不算高大的人才行。周九剑看了看,发觉自己应该是能钻进去。

当下也没有迟疑,反正选择不多、去路无几,便进去一探究竟也无妨。

紧了紧腰间木剑,以防等会掉落,随即便整个人钻入了洞内。

极其的狭窄、漆黑。

少年的感觉就如钻入了那俗世间,专门干那挖坟盗墓的摸金校尉亦或是搬山力士所挖的盗洞之中,前方通往的,则是那千年古墓。

四肢屈展尤其困难,背面与肩膀上的伤口就正好顶着洞内的岩壁,爬动之间自然会与岩壁摩擦,火辣辣的痛觉传来,少年只能咬牙坚持,摸黑往前一直爬去。

……

也不知往前爬了多久时间,在黑暗中,对于光源却是极其敏感的,少年突然发现,前边居然出现了一个光点。

他赶紧使劲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出现了幻觉。再细眼一看,发现那光源仍然在,并不是假的!

出口么!

他心中一喜,忍着伤口摩擦传来的疼痛,加快了爬行的速度,迫切的想要爬到那光源处。

随着距离的靠近,那个光点亦也逐渐放到,由刚开始时如若豆子一般,然后到小石头大小,再是成人的拳头一般规模,仍然在不断放大,直至最后整个光源透射入少年狼狈的眼眸,然后,他终于看到了光源外边的事物。

“啊?”

少年从洞口中爬出,然后摔了下来,扭头看到眼前情景,却是好一阵错愕。

眼前之地,亦也还是在洞窟之中,然而,却亮如白昼!

偌大的一个洞窟里面,堆积着成百上千颗如同拳头般的珠子。这些珠子的外表光滑圆润,有着耀眼的白光四射,而珠子里面,却是透明的,其中事物清晰可见,竟是灰灰蒙蒙如若雾气一般,尚且还未靠近,周九剑就感觉到了浓郁的灵气,对于如今体内气机枯竭的他来说,无异于荡漾在大海之中。

少年一股强烈的直觉突然跃上心头:“这是……雾珠?!”

他瞪大了双眼,一脸不敢想象。

似乎并没有想到,自己这一连串倒霉事之后,突然好运从天而降了?

真的,假的?

使劲揉了揉脸颊,但是仍然遮掩不掉他满脸的喜悦。

苦尽甘来之后,自然尤其的珍惜不易。

不管是真是假,少年也不愿再去多想,立即拾取了一颗雾珠在手中。

尚且不需刻意吸取,一股逼人灵气就自手中经脉透入体中。

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原本枯竭的体内,随着这股灵气的到来,瞬间就全部流转了起来。诸多堵塞不动的经脉河流开始有孱孱流水流出,而后水势变大,由小溪水流逐渐形成江河湖泊,气府之中,一口新生气机砰然而出,重复活力,流经全身各处经脉窍穴之中!

少年这下,可真的是喜形于色了!

一番费心费力,总归是终于有了回报。

连忙闭眼,进入内视调息。

一点时间都浪费不得!

少年虽然惊喜,但是却还不至于理智尽失。在看见了这些雾珠是同时,他还意识到了,那头吞雾兽,却并不在此处!

随即还想到,亦也没有那头红色大鸟的动静,虽然说,两败俱伤亦或是两者同归于尽是最好的结局,对他周九剑也是最为有利的,但这大抵也是做的最好的打算,然而这几率实际上也是最低的,两者之间,其中一方分出胜负的可能性,更大。

是以少年现在,最为主要之事,还是得依靠这些雾珠,尽早的恢复过来,以应付之后有可能出现的麻烦来。

可以说是分秒必争的现在。

一口气机如游龙般在身体各处游走,将淤堵的经脉打通,然后乘着现在雾珠上的灵气充裕,运行起藏剑山的独门疗伤法诀,将各处伤势修补起来,重点是背部的伤口,更要着重疗养。

然而,少年并不知道,伴随着不断的灵气,还有着丝丝缕缕的灰线,悄悄的闯入他各处的窍穴经脉之中。

不知不觉间,窍穴中锻炼的剑气,火势又旺盛了几分,而那经脉处,却也在悄然的拓宽着!

一切皆在悄无声息中进行着。

正文 第十八章:诡剑

三品武夫锻炼体魄,洗经伐髓,打通周身窍穴之后,养出一口精纯气周游全身,才算是跨入山上修行门槛。而境界登临剑师之后,又才算是登堂入室,初露峥嵘。

剑士到剑师,最为明显的区别,即是剑师气府之中,已然结出天地炉,周身体内气机,不再以一口而论,而是以经脉为江河,窍穴为湖泊,气府为海洋,气机即是那源源不断、取之不竭的无尽之水。是以剑师气机,再不如剑士剑子一般一口取尽,才可御剑千里而不殆。

在那天地炉成形之前,又犹以经脉窍穴为重。

如剑甲所说,若将雾珠吞服,则对于修行境界裨益巨大。

对于剑甲之言,周九剑自然是奉若圭臬,不容有疑的。

稍微调复过后,周九剑便毫不犹豫的将那颗雾珠吞入口中。

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周九剑将雾珠吞入口中后,便感觉从雾珠中有暖暖的热气扩散出来,他一吞咽,将珠子直接吞下。

气府中一股温热逐渐散发,以气府为中心,沿着经脉,直至四肢百骸乃至全身各处,都是这温热之感。

体内一口气机流动,明显感到更加的快速,然后有舒舒麻麻的细微感觉自经脉中传来。

少年的神情渐渐放得轻松下来。

心神空明,好似进入了物我两忘的状态。

少年体内,某处不起眼的窍穴中,经过雾珠灵气润物细无声般的滋润,突然,有一道细小的气流,突然显现,而后化成了一把精纯的透明小剑,欢畅的将雾珠灵气尽数吸收殆尽。

原本透明的颜色,露出了一道淡淡的金线,这把透明小剑犹不满足,迅速的窜入少年的经脉中肆意畅游,毫不客气的将灵气吸去。

透明小剑与少年的气机相并而流,奇怪的是,少年的气机,居然完全没有发现这把透明小剑!

只见透明小剑在他体内转悠了一圈后,雾珠流经全身各处的灵气大体都让它吸收了,那道淡淡的金线又更加鲜艳了几分,随后它又化归成一小道气流,心满意足的返回那处窍穴,只是颜色于先前,已是大有不同。

少年蓦然睁开眼睛,有些奇怪。

怎么感觉,这雾珠的功效,有点短?

初初吞入之后,气机尚且运转不足五个周天,那看起来极为充沛甚至有外溢趋势的雾珠灵气,就这样没了?

怎么有几分外强中干的感觉。

他尚且还没意识到,出现这般状况的,却是身体中那透明小剑在捣的鬼。

他又拿起了一颗雾珠,再次吞服入口中。

亦如先前那般的温热,再次带动周身气机。

剑甲之所以说这吞雾兽吸收雾气以及天地精华所凝结的雾珠对少年有益,实际上不单单只是因为灵气的缘故,更是因为这雾珠无形之间,还能拓宽经脉窍穴,对于尚未至剑师的剑士剑子来说,益处最大。

灵气再次从气府中四处散出,在气机的运转之下,那道透明小剑又悄悄的跑了出来,如同闻着鱼腥的猫儿。

不一会间,又没了。

少年再次拿起一颗雾珠,反正身边的雾珠数量,一点也不少,管够!

这一次,那把透明小剑甚至于连回都不回去,徜徉在灵气之中,雀跃无比!

少年仍不自知,只觉得这雾珠大概本就是如此,灵气吸收到的不多,不过经脉拓宽的益处,他却也感受到了。

是以他一颗接一颗的吞服,没有一点停止的趋势。

不过盏茶的时间,就吞食下一颗雾珠。

若是让周九剑知道,少女刘月当初吞服下第一颗雾珠之时,彻底吸收其间的灵气花了整整五天时间,第二颗三天,第三颗两天,以后的才是每颗一天直至经脉窍穴拓宽至极限不再需要吞服为止,少年必然会大惊失色,再且终于会联想到,必然是那天锻炼剑气时,逃逸了的那道变数!

然而少年并不知道,半个时辰时间,雾珠都已经吞服了近十颗了。

如此遭遇,简直令人无法想象!

……

洞中时光飞逝,少年尚且不知又已过去了多久,只知道,加上刚才吞服的那颗雾珠,他一共吞服了一百零一颗!

气机的精纯雄浑,他倒是没怎么觉得,不过刚才一刻不停的运转着藏剑山的疗伤法诀,持续不断下来,倒是发现三处伤口竟然愈合结疤了,若是再运行下去,想必彻底的恢复如初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少年发现,他却不能再继续吞食雾珠了。

体内的经脉窍穴,经过吞服了这一百零一颗雾珠之后,如今已是今非昔比。

居然整整拓宽了数倍之余!

若是有人见到这一幕,必然极为的不可思议。

就如同小溪水渠突然间被开凿成了一条能让船舶自由通行的长江大河,更不可能有半点淤堵出现。

一口气机从经脉间肆意流转,在雾珠吞服的过程中,亦也不觉得经脉与窍穴有什么不适感应,不知不觉间就已到了这般程度。

不过,少年凭着直觉,隐隐感到目前却已经到达了极限,若是再继续吞服下去,经脉必然会承受不住,到时候,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就彻底成了笑话了。

少年还不知道,他体内那把透明小剑,吸收了这么多灵气之后,却已经不再透明,而是通体金光流溢,宛如一把金剑一般,夺目惊人。

发现周九剑不再吞服雾珠之后,它似乎有些生气,在少年体内四处乱窜,还给少年动了小手脚,扰乱他体内的气机,而周九剑还误以为是经脉突然间拓宽的原因导致气机不适,这把已经金光熠熠的小剑,却终归不敢闹出多大动静。

以它目前的状态,还是得暂时“寄人篱下”才行。

原本上千颗的雾珠,给少年用去一百颗,用去了十之一二,剩下的雾珠,周九剑却并不打算打包起来带回去。

做人行事,大体讲究一个度。俗话说得好: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做人做事,自然不可能全部做绝做死,那无异于也是在给自己寻了条绝路罢了。

这洞窟之中的雾珠,本只是吞雾兽所有,又并非他周九剑的,若真要说起来,少年如今亦也无异于小偷行径。

虽说人兽殊途,脚下之道自不相同,亦有位圣人曾言:世间万物,强者为生,适者生存。少年能寻到此处得到雾珠也算是他的本事,用了也就用了。然而,若是犹不满足,还连吃带拿的,吃相这般难堪,有违道义,心性自然也算不得最好。

百年修行,修力其次,修心为上。

少年自然是做不出那种吃干抹净、点滴不剩的事情来。

似乎,来此的目标已经达成,剩下的,就该是寻路回去了。

说来经历连番曲折,倒还没见过那吞雾兽的影子呢!

少年心中想到。

————

葬剑林深处,破剑边上,秃毛老狗不再耀武扬威,萎靡不振的蜷缩在地。

自它前肢肋下,还可看见那道剑甲留下的可怖伤口,尽是因它的凶戾而付出的惨重代价。

秃毛老狗是妖,修炼三百年而结妖丹,因机缘造化,被西极地洲的道统教宗纳入道门收为徒弟,一时间广为人知。

又两百年时间,老狗修出人形,修至道家小天师,取名:黄生。虽已修出人形,但它却不大爱用人形在世间行走,反而大多数时候都是本体模样。

妖兽修道,相较于那居万物灵长的人族来说,殊为不易,是以他那位心地善良的师兄多番筹谋后,为它讨来了这份看守葬剑林的职务。

只需在此万无一失的看守两百年,就可回去在那功德簿上记下一笔,其后自然是就可轻松至极的获得道祖赐下的天大福缘,如此福缘,自然是比在各处洞天福地中修炼两百年所得要大得多了。

便如师兄所说,是一桩美差,可是,黄生却不大在意。

自从十数天前,这东芦剑洲的王朝下突然闹出了妖魔祸乱之后,不知为何,它的内心居然开始变得烦躁不安。

心湖之中,不再平静,似乎有一道声音,在呼唤着它,亲切,而又熟悉!

即使它不断在心中默念清心咒,却无济于事,那道声音却仍然挥之不去,更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近几日间,那声音更是日日在它脑中回荡,其间痛苦,无异于被剑甲一剑钉在树上之时。

痛苦不堪!

原本以为,这妖魔祸乱,本只是他们剑洲之事,只要不祸延到葬剑林中,就根本与它无关。

哪曾想,竟会出现这样状况。

秃毛老狗咬破了前舌,落下点点血迹,然后前肢触血,凌空间飞速划出一道符箓出来,待至落下最后一笔后,它一双狗眼中忽然金光一闪,那凌空血符突然就变作了一张普通的黄纸符箓,紧接着,飞向北方。

观月小筑中,闭目养神的李梦棠似乎有所感应,缓缓张开了双眼,看了一眼葬剑林方向,却没有选择出手阻拦,任由着那道符箓离去。

他的鬓发微微律动。

山巅上,有风起,云动!

正文 第十九章:蜃楼洞天

天下九洲,位属第二的东芦剑洲,自千年前剑祖云玄创下剑道起始,剑修便多如牛毛,山上宗门传承,山下游散野修,皆唯独一剑尔,盛极之时,乃至于由别洲而来的释教、道门以及儒家书院皆不被历代王朝视为正统所认可。是以东芦剑洲亦也时常被别洲修士认为是仅次于荒芜洲之外最不通教化的蛮夷之地。

然而,东芦剑洲的那座藏剑山,那位剑甲,九洲四海之内,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使是那些口中不断叫嚷着“蛮夷之地”的人,若是闻听到这两个名字,也不禁心生崇敬乃至忌惮。

大体亦也是某些鬼祟心思作怪使然。

在东芦剑洲极西北,隔着浩瀚无垠的琉璃海,则是九洲位属第四的西极地洲。传说中是那座上清宫曾经的门庭所在,亦也是自混沌本源伊始就遗留至今还完好无损的洲土,“道”的痕迹留存的最多,自然道统遍布,山上道门山头林立,香火之争,尤其激烈。

东南之滨,面临琉璃海上,水天一色之间,有一座雄壮高楼巍峨屹立,自远处眺望而来,只觉这座高楼已将整个天地占据,常人便如蝼蚁草芥一般渺小而不可视。

有阳光照射,水雾弥漫,高楼的轮廓随之模糊,细看之下,原来竟无实物,只是那海市蜃楼而已。

然而,此刻距离那海市蜃楼不远的海面上空,居然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影,细数之下,竟有将近万人。

皆是西极地洲的道门修士。

在场之人,男女老少穿着形色各异,但大体也能看出是分别的好几拨人聚拢在的一起。

为首的三拨人,人数最多,亦也是出自西极地洲势力最大的三家山上道门,各家之中至少都有数位大小天师坐镇门庭,实力雄厚,自然当仁不让的位居首位。

三家道门之一,身穿灰色道袍,头戴混元巾,由两名老道士带领着一千名少男少女乘着一艘长度约有十丈的浮空飞舟,是最为低调亦也是存世最为悠久的上清宫。这座上清宫与上古那座飞升天外天的上清宫大有联系,相传是那座上清宫遗留在人间的弟子延续所创,是至今西极地洲传承来历最为正统,香火也最为旺盛的一个道门,而那由妖修入道,而后还修出人形,境界达到小天师的秃毛老狗,黄生,就是来自这座上清宫的。

上清宫门人之旁,是一众女道,亦也是千人之数,尽着淄衣,戴逍遥巾,由一座净世莲花承载着。千名女道,虽不加粉饰,但仍难掩其芳妍,汇成一幕宜人丽景,令在场的别家男修都忍不住频频侧目,不过,虽然有胆偷看,却无人胆敢对这群女修稍有造次就是了,即使是偷看,亦也是极为隐晦含蓄的,生怕被人发现了。一切都只因这群女道来自关西之地的那座莲花观,虽是一介女流,然而实力一点都不容小觑,以道法精妙多变著称,传承至今刚好有五百年,而她们如今的观主,亦是当今世上唯独那几位有资格戴上象征道门至高三冠之一的上清莲花冠行走人间的人。

莲花观与上清宫关系密切,两家之间多有交流,更有诸多上清宫的道士与莲花观女道结为道侣,在西极地洲传出不少佳话来。

是以两宗才会毗邻相立,离那剩下的另外一拨人,隔着两丈的距离,泾渭分明。

最后一家道门,名叫元一教,教中弟子三百人,自崛起至今不过百年时间,却已然成为了西极地洲山上道门三巨头之一,与上清宫、莲花观相并立,堪称奇迹。而那位有着天生道种所称的元一教掌教,亦也是开派祖师,曾经却是一名上清宫弟子,原本被上清宫上下皆寄予厚望,天师老祖亦也青眼有加认为是数百年间最有望飞升天外天的人,道门上下的资源皆任由他挥霍,若有机缘必然也让他先拿。众望所归之下,没想到,最终他却叛出了师门,自己反而另起炉灶,创建了元一教,如此行为,简直令人咋舌。上清宫弟子对于此等叛徒行径自然憎恨不已,连带着对元一教弟子必然也生不出半点好感来。

是以在西极地洲中行走,若是看见有上清宫和元一教两家之间的年轻弟子一见面就大打出手的,绝对不足为奇,而两家道门间的长辈更是不会阻止,有时候小辈打不过了,还会搬出老的来,如此恩怨反复,这仇恨矛盾,自然是解不开了。

但是抛开别的不说,元一教弟子在世间行走,却大多都是光明正大秉持着一颗赤诚道心,若遇妖魔,自不需多言,除魔便是,即使遭遇血战苦战,亦不退让,极有仗义侠士之风,行事之间倒真不像是一个道士,反而像那剑修。

是以元一教道士山下风评极好,在诸多百姓人家间都有口口相传,许多村落城池乃至王朝均有供奉,香火兴旺。

这一拨元一教道士,人数却没有一千之众,相较于上清宫与莲花观两家,仅仅只有百人,大多数弟子还是为了不错过这次洞天开启的机会赶在之前收的。元一教收徒极为严厉,一番精挑细选之下,也才挑到了这一百人而已。

所有人俱都坐在一名师门长辈所召出的巨大朱红色葫芦上,身后即是那些山头稍矮的宗门,以及为数众多妄想进入里面撞大运、夺机缘的野修,诸人百态,尽在其中。

不远处那上清宫与莲花观和自家道门相互不对眼,所以这群元一教的年轻弟子大多都没有将目光投向那边,即使偶尔不经意间撇头瞄了过去,也立即显出一副恶脸相向的模样来,人数虽少,气势可不能低,而大多数人,则是将目光投放在那不远处的海市蜃楼上,翘首以盼着。

元一教道士之首,却有一名络腮胡的中年道士,观其外貌,大体也是不修边幅,手提一个酒壶,半倚在葫芦嘴上,一双眼眸,却毫不遮掩的看向着莲花观女道中站在前列的一名清纯漂亮的小道姑。

目光炯炯,似乎还带着评判的意味,看得久了,就连那名小道姑都有所察觉。

似乎实在受不了这般被人注视了,小道姑突然瞪眼气恼说道:“看什么看,不要脸,老不羞!”

小道姑声音不大,然而在场的三家道门弟子却都能听得清楚,稍远一点的上清宫尚不清楚情况,而莲花观和元一教的弟子闻听声音后,尽皆将目光投向小道姑,然后顺着小道姑的目光,又汇聚在那位中年道士身上。

众目睽睽下,只见那名中年道士板声说道:“不要脸说谁!”

那小道姑似乎并不是一个弱性子的人,立即回道:“说你呢!”

此话毕,元一教弟子那边尽皆传来笑声。

小道姑回过神来,发现居然被那个道士戏弄了,心中气急,脸颊有些涨红:“亏你还是一位宗门长辈,一个劲的盯着人看也不知羞,没廉耻!”

只听那名中年道士莞尔道:“小丫头片子,饭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讲哦,你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你?我看呀,这不知羞的是你才对罢,可别血口喷人,坏了道爷我在外的名声!”

“你……”

“够了!”小道姑尚且还想再说,却已经被为首一名中年妇人模样但风韵犹存身姿丰腴的道姑喝止。

小道姑一脸委屈,但却不敢再有多言。

只见那名中年道姑转头看向那名中年道士,直呼其名,面无表情道:“李言韬,如今时候,你还要生事么?”

见是那名中年道姑问话,那位叫李言韬的中年道士居然露出了一副温柔神情,即使是被直呼名字,仍然笑着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

“那就收敛一点。”中年道姑冷道。

“是是是!”李言韬急忙应道,大为收敛。

元一教的弟子们看到了这一幕,尽皆一脸纳闷,怎么往日间这位桀骜不驯的李师叔,今日怎这般平和易处,却根本不像其行事作风呀,往日间但凡有不是师门长辈之人胆敢随意直呼其名,这位师叔估摸着早已出手了!

哪还会这般和颜悦色。

不知情的弟子们还以为师叔如此反常是因为要以大局为重。

但谁都没想到,此时李言韬心中,早已笑开了花,忍不住,又偷偷瞄了一眼为首的那名莲花观中年道姑,一脸沉醉。

且不说此处小插曲,只见此时海天之间,突然有了异动!

只见这众多道门修士聚集的海上,居然有滚滚海水向上不断翻涌,白色浪涛喷薄而起,声势浩大!

众人见得眼前一幕,纷纷开始激动起来,在三家道门之后,有间断兴奋喧哗之声传出。

海水中,像是有什么在破浪而出。

浪涛翻涌的声音渐大,而后,有一物自水中冒出。

青红相间,细看之下,竟是一处楼宇上的屋檐!

紧接着,水中事物逐渐破开海浪,缓缓自水中升起。

而它的轮廓在众人的眼中也逐渐变得清晰明了。

待得这处海域彻底被它所占据,浪涛在其下不断汹涌撞击,众人才彻底看清了它的全貌。

赫然就是那刚才的海市蜃楼所显现出的雄壮高楼!

不再只是虚幻,如今却是真实的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屹立在大海之上,可谓是顶天立地,俯瞰这芸芸众生!

正文 第二十章:过海门,登高楼,入洞天

云天之上突然传来震耳鼓声,如若天雷骤起,待得三通鼓罢,天际间有声音传来,响彻云霄:“时辰已到,开海门!”

随着这番话语,所有人皆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注在身下的汪洋大海中,只见琉璃海面上,洋流汹涌,而后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似乎要将周遭一切彻底吞噬。

却见漩涡的中心,竟有一名蓝袍童子踩着一截枯桃枝,缓缓浮出。童子周身不沾水渍,一枚玉簪斜插发间,生得是星眸朗目、唇红齿白的,他抬头望向半空中密密麻麻乘着各式法宝浮空的诸多道士,含蓄一笑,然后对着所有人作了一揖。

天上众人看见童子出现,亦也纷纷还礼。

上清宫那两名老道士已经开始给这些后辈喋喋不休的说起了等会进入这座名震西极地洲的蜃楼洞天后的注意事项以及诸多忌讳,尤其是某些行止言论,进去里面后更是万万说不得也做不得,即使是看,也看不得,重复强调再三,生怕这些小辈不长记性。毕竟此次“大考”的人数是近数百年来人数最多的一次,亦也由不得他们不慎重对待,即使是临出发前两名老道士就已经有详细讲解,然而此时却还是不嫌麻烦的再说了一次。

与上清宫一样,莲花观那名中年女道亦也对门下多有嘱咐,放眼身后的诸多小道门山头,各家长辈也都有对这些即将进入洞天的年轻人有所交代,而就算是那些无门无派的野修,若是有何不懂之处,也纷纷向身边同道询问。

既然那位容貌历经了五百年间都不见丝毫变化的蓝袍童子都已经从海门中出现,那自然就代表着,这百年方才现世一次的蜃楼洞天,如今已然完全开放了!

几拨人之中,唯独元一教的葫芦上,颇为安静。这一百位元一教的年轻弟子,面面相觑,只见别家长辈都有对弟子们殷切提醒,然而再看他们家的师叔,只是在那自顾喝酒,一身臭熏熏的酒气,似乎浑然不觉。

这群年轻弟子们也非是对此间过程已多有了解,事实上在出发之前他们也就只听到过李师叔提了提这传说中的“蜃楼洞天”,寥寥几句话,只言片语间他们尚且还不知道究竟是如何回事呢。

也不知掌教是如何考虑的,选了李师叔这样一位如此不靠谱的人来带领他们。

然而事已至此。

中年道士李言韬身后一名年轻道士,平日间自认为与师叔关系不错,他壮着胆子问道:“师叔,不知等会我们需要怎么做?”

李言韬乜了他一眼,毫不客气道:“什么怎么做?跟着他们进海门呀,这都不会,还修个捞什子的道,趁早回家种田放羊去吧。”

被喷了一脸的年轻道士一脸腹诽,谁不知道是进海门呀,可是之后呢?应该怎么做,又忌讳些什么,师叔一点也没说明,大家都不知道,万一进去后犯错了怎么办,这不是明摆着坑人嘛,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然而青年道士可不敢把这番话真的说出来,不然指不定得给这位师叔好好教训一顿,是以他也只好默默回到原来坐的位置去。

而李言韬自然也没有真的没心没肺到那种地步,好歹身后这一百名弟子也是元一教未来百年的苗子希望,且说资质天分也没有一个是太差的,若是能顺利通过这次“大考”之后,百年之内那又是一群中流砥柱,自然不可能轻易轻视。

李言韬又喝了一大口酒后,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接着转头看向身后诸多元一教弟子,而他们亦也在看着他,他稍稍肃容,然后说道:“记住,进去里面之后,少说,少看,少做,切勿贪婪多求,对于机缘一事,该属于你们的自然就是你们的,不该属于你们的,强求不来。还有,若是受人欺负了,特别是上清宫的,就给我打回去,就算打不过也不能跑,别给我们元一教丢脸了,知道没有?”

看到李师叔突然说出这番话来,尤其是说道上清宫之时,元一教的弟子们一阵热血,齐声道:“定不辱我元一教之名!”

齐声应答之下,颇有气势,引来隔壁莲花观不少的女道投来好奇目光。

那名童子朝所有人作揖之后,便高声说道:“想必大家自然也晓得规矩,若想过海门,则一人给一颗‘香火钱’,自然就有了这资格,不过,若是各位在这过海门、登高楼、入洞天的过程中,有所不济,被淘汰了出来,就请各家领回去吧,可千万不要在此纠缠不清,坏了规矩。”

“神君且放心,蜃楼洞天的规矩我们自然晓得,定然不会惹下麻烦了。”上清宫其中的一名老道说道。

远处的李言韬听后撇撇嘴,似乎十分不满老道所说的“我们”二字。

“如此就好。”小童放心笑道。

“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再多言,且将你们的‘香火钱’拿来吧。”

蓝袍小童言罢,左手轻轻一挥,袖子中就有一只金光闪闪的乾坤袋飞出,而后自行的飞到了众人头上。

只见那只乾坤袋,飞速飞掠而过,每经过一人,便有一颗形似的铜钱飞出,然而这颗铜钱却并不相同于山下世俗王朝的铜钱,所用材质异常珍稀,正反篆刻的是“大道春秋”,实际上在西极地洲被称为“香火钱”,即使是在山上道门中,流传的也不并多。

盏茶时间,这只乾坤袋便已收走了一万颗香火钱,飞回到了童子手中,然而看起来却还是干干瘪瘪的如若无物一般,童子却极为满意,将这乾坤袋收好。然后道:“诸位现在可进海门了。”

一时间,人声鼎沸,尤其是后面那些为数众多小山头道门和野修。

某些颇有实力的道门还好说,然而其他大部分人,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识过这蜃楼洞天。平日间只听说过这蜃楼洞天的大名,只知道其中有机缘无数,无论是福缘浅薄亦或是深厚之人,只要能进入其中,必然会满载而归。

如此传闻,自然令许多人心动不已,这蜃楼洞天又是每百年间才显现一次,而山泽野修们自然也不如这道门三巨头一般如此阔绰,是以有许多人为了这一颗“香火钱”而拼个你死我活,如今“香火钱”已收,名额既定,可谓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眼看着大道机缘就近在眼前,岂不令人兴奋不已。

相较之下,位居首位的三家道门自然显得从容许多。

那方才出声说话的上清宫老道士,淡淡一笑,就要驾驭着脚下的浮空飞舟带着小辈们降落到那处海门之上。

这修行路上,自然是得讲究排资论辈的,在场之中,毫无疑问是得他们上清宫,优先进入嘛。

蓦然间,却有一阵旋风自前方刮过,老道一惊,还以为是有什么不长眼的妖孽竟敢在此作乱。

定眼一瞧,却见竟是一只巨大的朱红葫芦载着一群人,当先飞到了海门之上,然后就见那葫芦一翻转,葫芦上的元一教弟子们便带着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尽皆被“倒”了下去,只余一人,手提酒壶,一脸慵懒。

老道一看,极为气愤,手指连连点向那人口中骂道:“小儿!无耻,尽如你那师傅一般混账奸诈!”

李言韬对老道的指骂却是熟视无睹,只见他驾驭着葫芦飞临到蓝袍小童旁边,嬉笑道:“哈,神君,咱们又见面了!你可还记得你百年之前欠我的那壶酒?”

童子一脸无奈的看着他,百年之前还是一位潇洒少年,如今竟是一抹邋遢中年之样,不过那性情倒是一点没变:“自然没有忘记,待得等会事了,便带你去拿。”

“就等着神君你这句话了!”李言韬哈哈大笑道,神态间也没个道士模样。

紧随着元一教的是本来该第一位下来的上清宫,那位上清宫老道黑着一个老脸,口中仍是咒骂不断。之后则是莲花观,那名中年女道下来时李言韬对她大肆挤眉弄眼希冀能引来注意,然而她甚至于连看都没看李言韬一眼,反而是那位小道姑,在进海门之前,还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其后则是那众多的山头道门以及野修,所有人纷纷如同鱼儿一般扎入海上的漩涡之中,场面甚是壮观。而那些长辈们在送小辈们进去后则聚集在一旁,翘首以盼着。

进海门尚且还只是第一步,之后还得叩问心关,摒除诸般杂念登上那座高楼之中,登至顶层,方才算是真正有资格进入蜃楼洞天。

而往往就是在叩心关登高楼这里,就将许多人都给淘汰了下来。

数百年间大体皆是如此,修行问道,重在修心,若心性不行,自然难有做成。

难以摒弃众多世间欲望,叩问心关而又自迷惑,心性不坚者又难斩断因缘枷锁。

只见刚入海门不久,就看见那高楼之上,不断有人被扔了出来,狼狈跌入海中,那些道门长辈赶忙过去打捞,而若是野修,自然只能任其自生自灭了。

接连不断,皆是心境不如他人者。

过得久了,便看见也有上清宫和莲花观的弟子亦也被扔了出来,但终归是精挑细选的好苗子,心性大多都是不俗,是以被扔出来的也不多,上清宫的老道士和那名莲花观的女道脸色倒也没有多难看,再看那元一教的李言韬,却是一脸得色。

到得此时,那最先进入海门的元一教弟子,至今为止却还没一人被扔出来!

这也难怪他如此得意,还一边与蓝袍童子悠哉悠哉的聊起天来了。

天际之上,却突然有一道剑气斜斩而下,只见那座屹立高楼,被一剑斜劈成了两半,上边的一半轰然倒下,引起滔天巨浪!

在场所有之人,目眦欲裂!

天际顶端,有一名女剑仙,负剑,剑长,六尺!

正文 第二十一章:乱象起

突然间遭逢惊变,大部分人尚且还未回过神来,待得那座高楼被彻底劈成两半,坠入海中,他们仍然还是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这座存世了数千年之久的古老洞天入口,居然被人一剑给劈了!

里面还有着众多年轻道士正在登楼,皆是在场诸多道门未来的希望,如今随着高楼分裂坍塌,也不知其中死了多少人。

而那些早早被扔出来的人,看见眼前这难以置信的一幕,也不知是否该暗自庆幸,自己差点也跟着送了小命。

那名被诸人称为“神君”的蓝袍童子,眼看着蜃楼尽毁,各道门的弟子死伤无数,一时间惊怒无比,抬头一眼望穿天际,死死的盯着那名罪魁祸首。

云巅之上的女剑仙,身姿高挑,一头乌发随意绑扎搭于左肩前,姿色平平,一双眉毛却淡而细长,尽显英气。她随意的投下目光,刚好与童子对上,而后对着下方轻蔑一笑。

就如赤裸裸的嘲讽一般。

她身后所负之剑,剑六尺,长度远远超过世间大多剑器,即使她的身高不矮,背负在背后之时仍然高出一头来,大是迥异。

童子默不作声,一脚踏在枯桃枝上,矮小的身形立即冲天而起,且巨大的冲击引起了脚下海水激荡有十二尺之高。

李言韬数人跟着也要飞掠而上。

半空中却传来童子的声音:“你们不是她的对手,不要过来。”

几人只能愤然止住身形,然后又不假思索的飞向了蜃楼那剩下的半截残楼之中,寻找着幸存者。

蓝袍童子飞至云巅上后,立即变化出了一尊巨大无比的法外化身,百丈之高,周身上下流光溢彩,灵气浩瀚如海,左手捏金符,右手执法剑。

女剑仙在他这尊法外化身之前,就如一粒沙子般渺小。

不待有多余闲杂碎语,见面即是出手。

法外化身左手的金符向着那名女剑仙印去,刹那间,从金符中飞出成千上万个金光熠熠的字来,从四面八方将她给包围起来。

女剑仙不屑的哼了一声,右手往后抬起握住了剑柄,然后一抽剑,一道如同水桶粗壮的剑气斩出,亦如疾风斩劲草,所有的金字便尽数破碎,化作点点金光最后消散在这天地间。

“看剑!”

法外化身高声喝道,声如雷鸣骤起。

右手法剑紧接着一挥而下,有一道道雷电如同虬龙一般盘绕在法剑剑锋之上,挟着雷电之威斩向女剑仙。

法剑当头斩下。

却见那名女剑仙不躲也不闪,仍是单手执着那把长度惊人的剑,当空一剑再次迎上。

剑气与雷电交错,而后爆发出惊人威势,天际间云雾一时清散。

紧接着就再难看清那女剑仙的身影,只剩下纵横剑气不断斩去,而那尊法外化身的身前则不断绽放出五色流光,一时间尽是绚烂夺目的光彩。

童子所化的法外化身也不是好惹的,一声滔天怒吼,左手金符贴在右手法剑之上,剑上雷电蓦然变色,变为金雷,一剑推出,滚滚雷势如海啸一般席卷而来。

女剑仙身形一止,看到那满天金光雷电,笑道:“班门弄斧,你这老不死的,看来本事确实没多大,却还不如你那个徒弟。”

蓝袍童子有些愕愣,将近八百年光阴来,他从未收过徒,又哪来的什么徒弟,还比他自己都要厉害。

然而并不待他多想,那名女剑仙就已经将雷电劈砍开来,而后一剑刺出,法外化身抬起左手欲挡下一挡,却见这次再没彩光绽放。那一剑的剑气,却轻而易举的将他抬起的手掌穿透,留下一个窟窿,然后又至他的左肩上破开,两处伤口上,皆留出了金色的血液。

蓝袍童子说的没错,如此级别的战斗,的确不适合底下李言韬诸人掺合其中,那名女剑仙随意一剑的余波,都足以将一些小鱼小虾淹死,若是以他们的实力,尚且撑不住她的一剑之威。

说归到底,这还是一个以实力为尊的世界。

坍塌坠落的是蜃楼的上半部分,亦也是洞天的唯一入口。在女剑仙出剑之时,尚且还没有众多人登到顶端,仅仅只有一小撮的人,但无疑这些必定都是天资最优、道心最诚之人,亦也是诸道门最倾尽心力培养寄望之人,然而随着蜃楼的倒塌,这群未来前途不可限量的弟子,却已尽皆不复存在。

其中又有大部分是那元一教中弟子,而那名早些怒叱无良道士李言韬的小道姑,更是身首分离,化作了一缕香魂就此离世。

几人联合着一些别家道门,在蜃楼废墟中运用神通寻找幸存者,一番搜寻下来,好歹还是找到数千人,这些年轻人的脸色都还带着突如其来的茫然以及劫后余生的惊悸,待到看见云端上的那场恶斗后,方才露出后知后觉的恐惧来。

李言韬点了点自家弟子的人数,五十八名,也就是说,有半数人都已死去,而那些死去的弟子中,有几名是即使连他都十分看好的,其中还包括了方才那名找他问话的年轻道士。

前一刻间,音容仍在,后一刻间却已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李言韬满脸悲愤,心中亦也有深深的愧疚感。他愧对于师傅交予他的责任,连这群弟子的生命都没有保护好,而他更是愤怒于天上那名陌生女剑仙,愤怒于她那毫不留情亦也不知缘故的一剑。

即使是剑仙又如何?即使是世间杀力最大的修士又如何?

中年道士一改先前轻浮神态,而今一步迈出,脚下葫芦生风,将神君刚才所言置之脑后,带着一道红影闯入战局之中。

一旁的那名女道看着他的身影,张了张口,却没来得及说出话来,李言韬已然进入云巅,她咬了咬牙,看了一眼身边那些刚刚寻出的弟子,不再犹豫,随即亦也跟了上去。

上清宫的老道士大袖一挥,亦也准备上去,却被另外一名老道士一手拦住,他看着自己这位师弟,不解道:“静海,你这是干嘛,虽然那元一教与我上清宫颇有恩怨,但如今大敌当前,那李小子都已经上去要助神君一臂之力了,连莲花观的何道友也不计前嫌跟着上去,我们上清宫若是现在作壁上观,岂不是叫人看了笑话!”

那静海老道连忙道:“不是师弟我非要拦着师兄,只是现今状况,蜃楼洞天出了意外,还突然出现了一名剑仙,琉璃神君虽然法力高深,但却不一定能将那名剑仙制服呀。静空师兄,我们现在最先要考虑的,应该是赶紧传信回宗门之中,让掌教赶紧派人来援,如今这才是上策啊!”

名叫静空的上清宫老道士一听,仔细一斟酌,忽然觉得很有道理,他抬头深深望了一眼云巅中战局,颓然一叹,然后迅速回首看向师弟,道:“好吧,赶紧通知宗门,先让他们知道此间发生之事,我们再且上去。”

“好!”

说罢,两名老道立马坐下,从袖中取出金笔符箓,开始书写。

云巅之上,李言韬刚刚飞至,而此时刚好亦也是那尊法外化身被女剑仙再次一剑洞穿之时,这次是法外化身的右侧胸口处,仍然是被戳出一个窟窿,金色血液汨汨流出,然后又被止住。

女剑仙一脸闲情逸致,看了一眼赶来的李言韬以及紧跟其后的那名女道,笑道:“呀,帮手来了呀,不过,这点修为,可不够看呢。”

法外化身瞥了一眼李言韬,怒道:“你来干嘛!”

李言韬一脸戒备的望向那名女剑仙,连脸都没转过来,道:“报仇!”

“噗嗤!”女剑仙忍不住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就凭你?”

那你字堪堪说完,一道剑气已然横向斩去。

法外化身伸出右手,法剑往下一格。

“咔嚓”

便看见那把雷电盘绕的法剑应声断做了两截,然后,随同法外化身那只巨大的右手,一并被斩断。

李言韬迅速将坐下葫芦祭出,将那一道剩余的剑气吸入葫芦之内。

只见那只朱红色的葫芦内部一阵剧烈震动,而后外表上随即裂出好几道裂痕,从裂痕中甚至还冒出了几道细小剑气。李言韬来不及心疼葫芦,身形往后一闪,险险将剑气避开,尚未被触及身体,身上所穿着的道袍已被割裂出好几道口子来。

女剑仙斩出了这一剑后,又自笑道:“实不相瞒,我来此也是为了报仇的。”

说完后,她突然看了那名跟上来的女道一眼,然后又将目光投下,眼眸中精光一闪,视线穿透了大海,汇聚到了如今已沉入海底的半截蜃楼,残骸当中,有一具身首分离的年轻道姑身影!

女剑仙得意一笑。

法外化身被斩断的右手又重新长了出来,再次手执着雷霆法剑,而左手与胸口上的伤口早已不见踪影,完好如初。

他伸手拦下了一旁满脸冲动的李言韬,将他和那名女道护在身后,双目凝神望向女剑仙,道:“我可不记得我蜃楼洞天曾经招惹过剑仙,又不知阁下来自剑洲何处?可是藏剑山还是那琼华宗?”

“打不过了就想着动嘴皮子么?是不是已经叫援手过来了?哦,是了,听说你们西极地洲,有个什么说法叫‘三教两冠四神君’来着,你就是那四神君其中之一吧,还有一个女人,一人还担了一教一冠的名头,听起来实力应该算不错,难得我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不如,全叫来让我见识见识?说真的,就单凭你一人。还不是我的对手。”女剑仙扭了扭头,道。

“狂妄!”刚刚到场的女道,听见了女剑仙说这番话,其中还重点提到自家观主,言语间尚且无半点尊敬,是以她怒而出言。

那法外化身听了女剑仙所言,也是被气的一笑,道:“阁下未免有些大言不惭了,即使你是一名剑仙,尚且也还没资格说出这番话来!”

“哦,是么?”

女剑仙慢慢抚过她手中的长剑,一边幽幽说道:“我师傅教了我十式剑招,不知道若是让你试过之后,你还敢不敢说,我没那资格!”

六尺长剑,被高高举起,这一次,不再是单手执剑,而是双手牢牢握住剑柄,自出手起到现在,此时此刻,她终才露出一抹少有的认真。

天地间,风云尽起,遥远的天边有一抹流光疾速飞来!

剑出!

正文 第二十二章:山野

依靠着洞中偶尔吹过的微弱气流,少年直至寻到了一道露天缝隙费力从下面爬出来为止,仍然是连那吞雾兽的影子都没看见,暗自感到有些惊奇,该遇到的没有遇到,不该遇到的反而给遇到了,至今他仍然对那群蝙蝠还有几分心有余悸。

一抹阳光落在少年的脸庞上,居然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周九剑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竟有些恍如隔世的错觉来。

远处的山林间传来清脆的鸟鸣声,不再是蝙蝠那刺耳的尖叫,少年一脸惬意,坐在那道缝隙边上,沐浴在阳光下。

虽然如今上身打着赤膊,原本穿着的粗布单衣早已用来绑扎伤口,看起来颇为不雅,然则这荒山野岭的也不大可能有多少人迹出没,是以一时间也无大碍。

看了看四周,感觉有些陌生,也不知道此处还在不在鬼隐峰上。

此时虽已入秋,然而青云山上大体却还是青山绿意,宛如春色。

“不知道从入洞窟至今,有多少日了?”少年自语道。

进入洞窟乃至遇到蝙蝠时,他倒是还能大致确定,约莫也就在半日左右,可是到了后面,被那群该死的蝙蝠逼得他慌不择路最后还跑到了死路上,以至于还将那块剑甲赠予的篆刻了“惊风”的铜牌用去,将那惊风火猊兽召唤了出来方才解了危机。也不知道那块铜牌还能不能再次使用,最后又因洞窟震动导致的巨石坠落,他也跟着身心力竭彻底昏迷过去了,而昏迷的这段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他就真心不知道了,再加上之后吞服雾珠,其中又不知耗费了多少时间,一天、两天、亦或是三天四天?只求不要过得太快就是了。

算算看,自从他上青云山至今,也有数月时光了,单单只是坐悟进阶剑士,就花去了两个月,之后亦又马不停蹄的去了一趟葬剑林,尚且谈不上如何修炼,也只是吸取了剑林中的剑气为自己修炼《太上养剑》所用,再接着就又进入了洞窟,既惊险也算是幸运的寻找到了雾珠,如今也算是安然无恙的出来了。

受到雾珠的增益,现在他体内的经脉窍穴拓宽了数倍有余,这可是一件大好事,似乎可以选择再进去葬剑林一趟,又或是,找个灵气充足,就好比如鬼隐峰那处悬崖峭壁那里一样的地方,好好修炼一番。

现在的问题是,河道是宽阔了,然而却轮到河水不足了,是以他必须找个地方,好好的充足一下。

再者,也该修炼修炼《逍遥游》了,以及体内窍穴所蕴藏的百道剑气,更是得加大火候,好好的锻炼,期望着能尽早养出剑胚来。

这么一想,发现要做的事情还是有挺多的,而对于那个未来既定的目标:拔出剑甲所说的那把藏在葬剑林最深处的剑,少年更是有几分急迫感。

裂缝四周,乱石嶙峋,虽然谈不上寸草不生,但也植物稀少,而远处,地势渐高,又才看见树木,身在山中不知全貌,少年只能推测那边大概便是鬼隐峰的方向。

不过现在倒是不用急着上山,若是能寻找一处山泉溪涧好好清洗一番才是最好。

周九剑看了一眼自个周身上下,由衷的想到。

当下不再闲坐,立即站起身子来,向山林那边走去。

在这荒无人烟的山中行走,自然不大可能会有人为开辟的山道了,是以山路多难行,弯弯绕绕,也要多耗时间。

少年此时却是不太急的,正好一边走,一边观赏沿途景色,虽然一路上花草树木见多了就只觉得重复单调,毫无别致,其实也没有什么景色好观赏就是了。

不过,要是说起景色,少年四年历练行走之间,倒还真是见识到了这剑洲之中不少壮景。且不提那滚滚乌江潮,实际上虽然此处细看无景致,然而在青云峰俯瞰之时的万般气象却也是让少年不禁心潮澎湃的,而曾经他还见识过日出东方,满池莲花映金紫的奇景,也有那断桥残雪下千里湖泽尽结霜,更还有一座王朝京城内的一尊百丈之高坐北朝南的剑祖雕像等等……世间有诸多盛景,或是人为或是自成天然鬼斧神工,皆不由让人感到大开眼界而又叹为观止。

走着走着,隐隐约约间像是听到了有水声从远处传来。

周九剑停了下来,仔细去听,这次听得真切,还真的是水声,虽有些远,但是那水流的冲刷声,仍是清清楚楚的从北边传来了。

正好。

少年循着这水声,往那边走了过去。

走了有一段距离,便听到水声越来越大,听这动静,似乎还不小,难不成还是一道瀑布?

又走了几百步,便感觉湿气变重,那近在咫尺的水声轰隆作响,扒开了前面一株挡住了去路的灌木丛后,眼前的视野豁然间开阔,只见眼前有一道白色匹练从天而降,在阳光的折射下,发出晶莹耀眼的光芒来。

果不其然,还真是一道瀑布!

周九剑站在瀑布脚下不远,水流冲击到底下光滑的石面上溅出无数点水珠来,他亦也给溅了满身,而在瀑布之前,则是一个看起来挺深的水潭子,一条小河,流向山外。

哈,此处却正是适宜洗澡的地方。

少年立马解下仅剩的衣物和梧桐木剑放在一边,一个猛扎,就跳入了水中。反正现在也不用担心被人看到,而身上的伤口经过之前的疗伤也已无太大问题,想到这里,少年立即浮出了水面,将之前用来包扎的衣物布条解开,扔到了岸上,然后又一脸欢快的潜入水中。

似乎也就只有在这时,周九剑才能真正放下所有的负担,像其他与他这般同龄的少年一样,无忧无虑的在水中嬉戏游泳。

小时候,虽然被整个村子里面的人嫌恶,从小到大他也没有任何一个玩伴,但周九剑仍然是找到了自娱自乐的方法,在他们的那座后山上,也有一个水潭,那时候,少年每次随着爷爷入山,就总喜欢去那里游泳。

他在游泳,而爷爷就会在岸上看着他,风入山林,祥和安宁。

然而如今时光已不再。

周九剑游了一会,又将全身洗干净后,这才爬上岸来,却光着身子,又在清洗下身的衣物来,刚好还可以趁着现在阳光正足,不一会就能晾干了。

解开了伤口绑扎的麻布带后,后背的那道蝙蝠偷袭留下的伤口自然也就露了出来,只是结疤,尚且还未痊愈,看着无比狰狞丑陋。连带着他肩头和小腿伤疤,若是给人看见了,还以为他经历了什么呢,不知道的人甚至还有可能认为他会是一名军伍老卒,不然,哪会落下这般恐怖的伤疤来。

少年在瀑布脚下光着身子洗衣服,身后灌木丛中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周九剑听到动静,立马转过身子,手中已然拿起了梧桐。

只见身后,突然走出了一位老人来,粗布麻衣,一胡子白须,背后还背着一个大大的箩筐,也不知道其中装了些什么。

周九剑一看,不假思索,连忙“噗通”一声跳入水中。

随即冒出个头来,看着老人,那老人也在注视着他。

“咦,哪家的少年郎?”老人奇怪道。

“唔,老人家好。”周九剑有些尴尬道。

“你是哪里来的?为何我从未见过你。”老人又道。

周九剑想了想,指了指青云峰那边:“山上。”

老人一听,马上生气说道:“看你小小年纪,怎么能说谎骗人呢?!那山上雾气这么重,又有走兽出没,路都走不了,连我老人家至多也是走到这里便不再敢上去,那上面怎么可能住人,不愿说就不愿说罢!”

少年有些无奈,看起来,这位老人家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山民。

于是道:“哈……哈哈,被老人家说破了,是小子的错。”

看起来就满脸虚假。

老人走近了岸边,有些吃力的蹲下身子来,看着周九剑:“少年郎在洗澡么?”

“嗯啊。”周九剑应道。

老人又看了一眼周九剑右手仍然在拿着的木剑,摇头道:“你看你,多大个人了,洗澡还玩木剑。”

少年一脸苦笑,又不好对他说这是自个的佩剑,并不是孩童的玩具,说了他定然又不懂,只好说道:“老人家进山是有什么事干么?”

老人说道:“家里没柴禾了,我到这山里砍些树木当柴烧。”

周九剑一听,赶紧说道:“那您赶紧忙去吧,我就洗一会,洗完就走了!”

实际上,是因为他的下身衣物还在岸上,没想到突然冒出这么个老人来,他总不好意思在人家面前光着身子吧?

即使是那老人不介意,然而少年却是十分害臊的!

老人却道:“不急,难得出门一趟,而且还遇到了个看起来颇为可口的猎物,我老人家都有数十天没开荤了。”

“啊?”少年有些懵。

突然有些听不明白这位老人所说的话语,什么猎物、什么开荤的,这都哪是哪啊……

咦,不对,猎物?

少年蓦然间警惕起来。

只见老人身后所背的箩筐,朝着他当头就罩了下来!

正文 第二十三章:少女妖狐

少年来不及多想,眼见那个大箩筐当头罩下,箩筐之中有一道道黑雾弥漫而出,似乎要将他给吸附进去,他立即催动气机,一剑斩向那个箩筐。

人在水中,自然会有诸多行动不便。

少年的木剑斩到箩筐之后就感到甚是吃力,那箩筐之中的吸附力传来,若不是体内气机充足,恐怕梧桐都得脱手而出了。

周九剑右手一使劲,就想将这个箩筐给隔开。就在这时,只见那箩筐之中的黑雾,突然喷出,正好喷了他满脸。周九剑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然后左手一挡,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少年只觉得神魂一颠,感觉上就像是中了山下世俗中下三滥的迷魂药一般。

入眼间感觉四周景物都在旋转重叠,脑袋更是如千斤巨石般沉重,天旋地转!

周九剑赶忙强提心神,暗自运转起逍遥游,一缕清明在他脑中生出,他使劲甩了甩头,感觉稍有好转,却见,一个大脚丫子猛然朝他踹了过来。

周九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脚踹到了他的胸上,力道十足,然后他便给踹入了水中,尚且还来不及屏息,硬生生的给呛了几口水。

还好少年熟水性,虽然措手不及下给呛了水,不过实际上他并没有多惊慌,在水中后仰的身体,双脚一蹬,身子就浮出了水面。

再看向那位老人,只见他仍是蹲在岸上笑眯眯的看着他。

周九剑一咬牙,一剑将那再次飞来的诡异箩筐荡开,顾不得自个现在全身赤裸,就要提剑冲上岸来。

只见那老人,却突然从怀中掏出了两张纸片人儿来,随手一丢。只见那两张纸片人在半空中飘飘荡荡,然后冒出一缕灰烟,紧接着居然是化作了两个身穿黄袍劲装而又貌美如花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子,跃入水中。

少年看着两女一愣,自然不会天真的认为这两女是下来陪他洗鸳鸯浴的,再说她们一个手中执着一把镔铁大锤,一个又是雌雄对剑的,他又不傻,明摆着打架的模样。

只是想到那老人好生可恶,明知道他在水中赤身裸体,居然还弄了两个女子出来。

虽说只是符纸所化,但还是男儿贞节要紧!

当下这可拖延不得,那可见别怪他辣手摧花了!

这说法倒像是酒楼说书人的。

少年一扭身躲了左边女子一记虎虎生风的镔铁大锤,而后另一边的雌雄对剑又接连刺来,他挥使着木剑接连挡下攻击,而后剑势一变,用剑身一拍,打下了女子手中的一把剑。

正打算着乘胜追击,突然间又一道黑雾扑面而来,这次周九剑有所提防,立马躲了开来。

偷眼一看,却不是自那个箩筐中发出的黑雾,而是那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执着一杆幡,上边亦也黑雾缭绕。

这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道手法,必然是那邪门歪道。

趁着这个空档,那个使锤的女子再次挥来,由她主攻,另外一女在一旁助攻,又有那箩筐和岸上老人时不时使个阴招,少年一时间竟然也被纠缠着了。

这可不是他的初衷打算。

周九剑不断躲闪,使得主攻女子的锤击不断的砸空,凡是使用重兵之人,招式必然大开大合,威力虽大,但是露出的破绽也大,少年趁着一个横扫的空档,将一口气机凝聚,一剑将女子穿胸刺过。

即使木剑是钝器,并不算锋利,剑尖更是几近于无,但是在体内气机的加持下,仍是一剑刺了进去,可见这一剑力道之大。

被一剑刺中了胸膛的女子,没有血迹流出,只是随之眸光神智尽失,而后又化为了一张纸片儿,掉到水中,被浸湿淹没。

解决掉了一名女子之后,他又将注意转移到了另外一名女子身上,在此之间,老人的黑幡与箩筐又连连偷袭了几次,但都被他险险躲过去。

少年一剑横切,将剩下的女子斩首,一个美丽的头颅飞来起来,其中还带着娇颜惊恐万状的神情,然后在半空中化作了小半截纸,亦也沉入水中。

少年转过身子,目光凌厉,正想说上一句气势十足的:无耻妖邪,纳命来!

“哈哈哈哈哈!”却见那老人在岸上一手持幡,一手抚须兀自大笑起来。

少年一看,被他先声夺人,还不知道他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脸警惕。

只见老人颇为神气的高声道:“哼,想不到你小子居然也有几把刷子,竟然能将我的‘玉冠上清唤灵符’给破了,既然如此,那可就休怪老夫无情了!”

周九剑提剑摆开一个剑势,听不懂他说的什么“玉冠上清符”,只是一直戒备提防着就对了。

“看招!”老人大喝。

少年瞳孔一缩,就要着手应对。

只见岸上老人所站立的地方,忽然间“砰”的一声响起,而后一震浓烟密布,烟雾传来,竟是一阵恶臭,周九剑赶紧将口鼻捂住,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招式。

直至浓烟逐渐四散,细看那场中,哪还有什么老人的身影,早都已经开溜了!

竟是虚晃一枪!

少年一愣,赶紧爬上岸来,动作迅速的将那下身衣物穿上,抄剑就追了上去。

还以为遇到了多厉害的老妖怪了,没想到居然是个银枪蜡头只会装神弄鬼的妖邪,这都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岂能放过他!

周九剑追了过去,便看见远处山林间颇有动静,这次终于轮到他提气一声大喝了:“邪祟妖人,哪里跑!”

惊飞一林子鸟雀。

少年迈开脚步奔跑,气机流转,脚下生风,此时林中光射充足,也不像是之前在洞窟内一般五尺之外不可视物,这脚程自然是飞快。

追着追着,倒还真的让他发现了目标。

只见绕过了数十棵参天大树之后,数百步外,正有一头体型足有成年野狼般大小的火红色狐狸在逃逸着,只一看,就确定它必然是妖属的,它的尾部,赫然长着四条尾巴!

少年目光一凛,更加快了脚步追去。

古书有言:狐生九尾,谓之天狐,九尾以下,谓之妖。

前面那头狐狸生着四条尾巴,自然是一头妖狐!

那头妖狐似乎对于这山林路径十分熟悉,逃窜之间极为迅捷,少年在后面跟着也着实有些辛苦,但好歹没有跟丢了。

一妖一人追逃了好长一段距离,蓦然间,少年却看见了前边突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他一喜,赶紧高声道:“刘姑娘,快点将那头妖狐给拦下来!”

突然出现在前头的,居然是刘月,确实令人有些意想不到。

但是少女听了少年的话,却熟视无睹,任由那头四尾妖狐跑过,然后又躲在了她的身后,探头探脑的看着追来的周九剑。

周九剑跑到近前来,看着这一幕,一脸诧异:“呃,刘姑娘,这是?”

刘月却是看向他裸露的上身,看到了他肩头上那道伤疤,微微皱眉问道:“你受伤了?”

“嗯?”周九剑眨了眨眼,然后道,“在洞中遭遇了蝙蝠围攻,所以受伤了……不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刘姑娘,你身后那头狐狸,是妖物!它刚才还变成了一个老人偷袭我!”

“曦曦?”刘月看了看他,又转头看了看那头狐狸,突然用手亲昵的抚摸上它火红色的绒毛,而那狐狸居然也一脸享受。

周九剑一脸惊奇,“小心”这两个字硬是忍住没说出来。

“那个,你们认识的么?”少年疑惑问道。

刘月点了点头。

“但是,它刚才还想着害我!”少年指着狐狸,还是还说了出来。

少女摇了摇头,道:“曦曦不可能害人的。”

显得极为信任。

火红色妖狐得意的看着周九剑。

周九剑张了张口:“刚才他就是变成了一个满脸胡须的老人,说是上山砍柴禾,然后突然就用一个箩筐偷袭我,还有那什么玉虚上清唤灵符唤出了两个女子围攻我!”

少女瞪了他一眼:“曦曦是一只母狐,怎么可能变成一个老头,胡说八道!”

周九剑一听,两眼瞪得大大的,一脸愕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那感情我刚才所经历的、看见的,都是假的?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

少年摇了摇头,确信自个刚才所经历的必然是真的。

除非,自个跟错了目标……

少年想了想,一时琢磨不清。

再又看了看那头狐狸一眼,只见它居然两眼水汪汪的看着他,居然还有几分可怜兮兮的样子。

刘月亦又看了他一眼,少年上半身赤裸,令她有几分酡红,却道:“走吧,先生在山上等着你呢。”

周九剑不再作他想,好奇道:“剑甲前辈知道我在这里?”

“从你出来后,先生就已经知晓了。”刘月回道。

少年听后有些咋然,忽然看了手腕一眼,又联想到之前这凤凰仙剑来投靠之时,问前辈来人是谁,剑甲居然答说:不知。

现在一看,果然是骗他的!

唉,都多大人了,还骗人玩呢!

正文 第二十四章:初登御剑

少年跟着刘月走在一起,而后那头狐狸亦也慢悠悠的跟在他俩后边,周九剑总有些不习惯,时不时回头看看,总会以为它突然间又会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大箩筐,往他头上套下。

但每次一转头,却又根本看不出有一点端倪了,好像便是他自己吓自己而已罢了。

刘月看了看少年的背面,那道比肩上更严重的伤口,有些奇怪道:“也是给那蝙蝠伤的?”

“嗯?”周九剑一时没回过神来,转头一看,才知她说的是自己伤口,点头无奈道:“说来奇怪,说好的吞雾兽倒是没遇见,反而遇着了一大群蝙蝠,可让我受了好些苦!”

话端既开,少年自然的又把整个进入洞窟的过程细细的与刘月说了一遍,反正山道漫长,正好聊天解闷。

刘月听后有些错愕,性子虽冷,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在那洞窟之中吞服了一百颗雾珠?”

周九剑点了点头:“对呀,有什么问题么?”

“没,”少女摇了摇头,然后又说道,“只是你的速度有些快。”

这算是夸奖么?

周九剑看着刘月好奇的问道:“当初你吞服雾珠的时候花了多久?一天、两天?”

“半年。”刘月平静答道。

“……”

少年突然有些哑言,然后又意识到了有些不妙。

看着少女那张永远都像是面无表情的美丽容颜,周九剑捂着肚子,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若是像我这种,吃了一百颗,又这么短时间内的,会……怎么样?”

少女瞥了他一眼,道:“应该会被灵气爆体而亡。”

爆……爆体!

周九剑自然能理解这是什么意思,亦如字面上的意思,即是灵气过剩自体内炸开,然后血肉模糊、肢体不全、死无全尸!

周九剑脑中一幻想到那个场面,一股寒意顿时从头顶窜到了脚底,双脚有些发软,而后他一脸哭丧着脸,惨兮兮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刘月道:“不知道。”

少年脸色一苦。

“若是要死,早已死了。”刘月又道。

“那我……”

“那雾珠是不是假的?我吃的时候也没感觉有多少灵气啊!”

“不知道,等会问先生吧。”少女还是回答道。

这话听得周九剑好不忐忑,他自认为自个也没有什么非比寻常异于常人之处,之前不知归不知,但是连刘月吞服雾珠都得花费了半年时间,而他却在那么短的一段时间内吞服了,这,怎么看都是有问题嘛。

但是,实在又有些古怪,然而体内也没有感觉到有灵气过多爆体的征兆呀,反而,感觉上还有些不足?

想不明白,还是带着这个疑问去问剑甲前辈好了。

少年想到。

他现在,自然不知道这一切却是他体内的金色剑气在搞的鬼,将雾珠的大部分灵气都吸收了,只留下了少得可怜的给他,要不然,他还真就可能因撑得太多,而爆体身亡。

不一会,周九剑就将此事给抛诸脑后了,反正现在身体无恙,何必瞎担忧呢,亦又想起前人先辈的一句诗句来: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这是何等的豁达,又岂因些许烦恼愁断了肠呢,少年也想学那样,嗯,生死一事,命有定数,既然还未来临,又何必愁苦!

呃,但愿吧?

赶紧抛开诸多不好的幻想,周九剑急着转移自个注意力,看向了刘月,突然问道:“话说回来,刘姑娘如今是什么境界了?”

“剑师。”刘月回道。

果然,少年连连点头,怪不得看不出来,原来身边这位看似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女居然已经是一名剑师了,在剑道之中可算是登堂入室了。

修行路上,境界提升难如登天梯,而高境界人看低境界,大抵又如高山俯视,一览无余,低境界看高境界却又是望山看雾,不知所踪。

而少女又比周九剑高阶,是以少年自然不知道刘月的具体境界,不过之前听剑甲说所的:刘月早已不用服食雾珠,那时候便大致有了猜测。

“那,岂不是说,你已经可以御剑飞行了?”周九剑有些惊喜的问道。

对于御剑飞行一事,少年自然是有许多向往的。想想看,脚下踩着一把长剑,御风而起,自由自在的翱翔于九天之上,想去哪就去哪,又可在云端之中,亦如天上仙人一般,俯瞰山下芸芸众生,但有妖邪出没,我自一剑而来,斩妖除魔之后,又御剑潇洒而去,岂不乐哉!

不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于御剑飞行一事,自然是尚且只能奢望的,而他现在所使的御剑术,最多也只是驾驭一下飞剑,想要自个踩上去,单凭他现在那一口气机,还是遥遥不及的。

少年对于刘月,也只有羡慕的份了。

多好呀!

刘月看了看周九剑,道:“怎么了?”

周九剑道:“没,只是,我从以前就挺期望有一天能御剑飞行的,有些向往而已。”

刘月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他。

周九剑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

只见少女素手一张,而后一道流萤绽放而出,便见,竟是一把通体玉透散发茫茫白光的玉剑飘浮在两人面前。

少年有些惊讶。

便见刘月口念法诀,然后那把玉剑的体积开始变大,变得足有五尺长,然后她就踩了上去,站稳,往前边挪了一下,看向周九剑,道:“上来!”

少年手指头指了指自己:“我?”

少女默然的看着他。

少年明白了,有些兴奋,又有些迷茫的跟着踩上了那把玉剑上。

“抓紧我。”少女道。

周九剑听话的用右手捏住了刘月身后衣襟一角,转头一看,发现那头四尾妖狐还坐在原地看着他俩,于是道:“诶,等等,我们落下它了……啊啊啊!!”

话不待说完,少年只听到耳边传来了呼呼的风声,身子平衡骤然一失,就像是整个人突然倒转了过来一般,他连忙双眼一闭,下意识的双手紧紧环抱住了少女纤细的腰间,伴随着阵阵惊恐高呼声。

“啊啊啊啊啊啊……”

山中百兽寂然,林鸟惊飞,还以为是有什么山中凶兽出世。

周九剑只觉得身子在随着左右上下摇摆,根本踩不着重心,耳中除了风声之外再听不见其他声音了,心中可真的是吓了个半死,再不敢说什么御剑飞行潇洒之事了,现在潇不潇洒不知道,反正他感觉是要死了,双眼更是不敢睁开半分!

刘月驾驭着飞剑飞入云端,似乎感觉到身后少年意外的害怕,想来他也是第一次,连忙放缓了御剑速度,在天空中平稳的飞行着,然后轻声道:“别怕,将你的气机汇入脚下窍穴,与飞剑连结一起,自然就不会掉下去了。”

少年听后有些将信将疑,但还是依照了少女所说的去运行气机,待至气机汇聚在脚下几处窍穴之后,又自然而然的从窍穴往外蔓延,隐隐与脚下飞剑相吸。

似乎是真的!

少年慢慢睁开了眼睛,动了动脚,发现被紧紧的吸附着,道:“好像行了?”

稍稍镇定之后,这才发现,少女发丝飞舞,有一阵自然的芳香从发间随风传入周九剑鼻端,令他不觉有些着迷,而那发丝又不时的划过他的脸庞,少年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心间痒痒的热热的,说不清又道不明,也不是讨厌,反而还有些享受此间的时刻。

似乎,连初初御剑的恐惧也突然消除了。

“好了?”身前少女突然问道。

周九剑连忙回过神来,亦又发觉自个现在正环抱着少女的腰间,有道是:男女授受不亲。他一脸尴尬,赶紧松开双手收回来,急忙回道:“好了好了。”

听到他这么说后,刘月没有再说话,似乎也没追究刚才少年慌张之下做出的举动,只是专心御剑,但速度也没有提升,保持着如今这般。

看刘月似乎也没什么反应,周九剑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但是,想不到她居然也是这么干脆,自己只不过是说没有御剑飞行过,有些向往,没想到她居然就带着自己飞起来!

想到这里,少年对于少女更是多了几分深深的敬佩。

转头放目远眺,青山云雾间,其上的青云峰隐隐约约、若隐若现,一峰直上亦如登天梯,如此更觉青云山的险峻,当真是宛若仙峰一般,无愧剑洲少数的名山大川之一!

实在令人惊叹不已。

看着看着,少年又忍不住将目光转回了少女的身上。

突然想到:她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吧?

亦也是无依无靠么?不对,她至少还有剑甲前辈陪伴着。

昔日间,大汉被齐楚覆灭,在那覆灭之夕,剑甲李梦棠以一剑“止戈”挡下了数万兵甲,救下了一名女娃。

这个故事少年自然是听说过的,在历练其间,更是在各处多有传唱听说,虽然内容可能有所更改,但大体不变,只要稍微琢磨一下,那名女娃的年纪大体也应该是如刘月一般吧?

再说刘月相貌如此丽质,自然也不大是像那种出生百姓人家的出水芙蓉,想想,可能那名女娃应该就是她。

不过周九剑却没问,既不合时宜,也颇有冒犯,实在不该。

正文 第二十五章:命数

青云峰上,仍是那株苍松树下。

李梦棠独坐其中,身前,有一个星盘,其上,是四圣兽坐居东西南北位,其间却有一根金色的指针,运转如飞,有诸多人物画面在星盘上一闪而逝。闪过的画面之中,有少年在朝堂之上与朝臣对峙;有独眸妖魔满身红气无法看清;有年轻剑仙推剑出鞘,扬言要做世间剑甲第二,意气风发!更有女剑仙一剑斩下洞天,与神君血战,而后四方天幕间居然来了四位大天师,五人合战她一人,如此境地下,女剑仙犹是重伤死战不退,最后竟还有一名儒家的儒圣将她救走,简直令人匪夷所思。光阴画幕,如水流逝。如果此时若是有精通阴阳学术之人看到这一幕,必然就能看出,这位无双剑甲,居然是在进行着推衍!

推衍一道,源自古时阴阳家,盛极一时,号称:仅靠一星盘,可知前后千年事。多被山下王朝所推崇,最盛之时,更是但有王朝城邦,尽将阴阳家封为国教,大肆推崇阴阳之术,阴阳弟子,遍及九洲内外。

大体即是如今儒、释、道、剑四家如今这般,但仍是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世间事物又都讲究个盛极而衰的过程,无论是人是事亦或物,甚至大者如那一国王朝,再如何兴盛也会有走向败亡之时,而阴阳家亦也逃不过这个命运。虽说山上修行,若有所成,那人即是可以拥有少则数百年寿命,多则长生不老。然而这终究是有违天理,亦是所有修士心中自知,山上修行,实际上便如逆天而行,若到了那瓶颈之时自然为天理所不容,不能再存于这片天地之下,是以才有“飞升”一说,而阴阳家弟子亦也是山上修士,但两者终究难以相提并论。

阴阳一家,弟子盛极时,九洲之内有数十万众,而精通推衍者又占其中四五,如此数量,已然十分恐怖。推衍一道,可由当下细枝末节、枯枝烂叶往前推去数十年、数百年、上千年,寻清来龙去脉,又可在其当下,匿踪问道,衍生探知将来所发生之事。如此神通,可谓是夺天地鬼神之能,既遭人羡又遭人妒,而其,实际上亦也是最违背天地命数之规则的,让种种本已确定好了的人间事理情仇,乃至于至为重要的气运一事,都有了无限的可能。

而阴阳家弟子,若要推衍之前,必然想方设法蒙蔽上天,以防降下万钧天谴。

但即便如此,却终会有百密一疏之时。

更曾有过阴阳家弟子说出如此狂言:我命由我不由天!

到底是有些过犹不及,于是不知真是天命所为,亦或是背后有幕后黑手在推动。阴阳家在数百年间的鼎盛居然以令人意想不到趋势在逐渐的走入没落,先是传言某地阴阳家的阴阳士篡改偷取人间气运为自个所用,是以遭至连年的天灾横祸。其后又有传言,凡是被阴阳家推衍之人事,必然会遭遇因果报应,是以一段时间内,凡是阴阳家弟子皆被看作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某个洲域的大王朝,更是专门针对阴阳家做出了“焚书坑士”的惊人骇举来。乃至于在数百年后,更是沦落至连同自家之所学尽被他人所取,被儒家彻底给纳入成了自家学说,而后世间再无什么阴阳家,只剩下了儒家的阴阳学说。

儒家这般行事,到底是有几分厚颜无耻,亦也有人猜测那阴阳家会有这样的下场,极有可能就是儒家在背后的筹谋所造成的,为的就是想将其吞并。

至于原由究竟是什么,却也不得而知。

只要知道,如今阴阳推衍一道,已归儒家所有就对了。

按理说,剑甲李梦棠,做为一名剑仙,而剑洲之内,又根本无儒家的书院传承,他根本不可能学得这推衍之术。

实际上,这却又涉及到了如今已然覆灭的大汉当年的一桩隐秘。

曾经的大汉王朝实力尚且足以维持三足鼎立之时,远在东芦剑洲南边的大小神霄洲,曾经还派遣过一名儒圣暗中与大汉接触过,本想在大汉境内开设书院,以此为立足点,将棋子落到剑洲之上。

而当时大汉皇帝的本意,似乎也颇有意向,是以派人与那名儒圣多有接触,更是商议了诸多书院设立的事宜,而那被派往与那名儒圣接触的人,却正是李梦棠。当时,他还不是剑甲,亦也不是一名剑仙,但仍然是天资卓越,傲视一洲。

即使是那名儒圣,对于他的天资,亦也是尤其欣赏的,而他的推衍之术,却也正是得自于那名儒圣。

不过最后因为种种原因,以及藏剑山得悉消息后的插手,那儒家终究没能成功设立书院立足于剑洲,要不然,如今的局面可能就会不一样了,至少,大汉也不会这么快就覆灭。

而这些,终究只是后话了。

不足为提。

眼下,只见那李梦棠的身前星盘的画面上,已经切换成了周九剑,而那一幕,却正是他登山刚刚初见那时。

画面开始飞速的变化,只见画面中的少年身影逐渐变快,一幕幕的跳过,尽是少年从上山以来的所作所为,从观阳台小闭关到葬剑林锻剑气,然后又是入山中洞窟取珠吞服,最后到了少年出来之后,画面,却仍未停止!

只见李梦棠紧紧盯着眼前的画面,看到少年已经将葬剑林的那把剑拔出,然后负剑下山,在盏茶时间中,便看见少年以后经历的种种,乃至于到得最后面,他被一人所杀,画面凝固,停留在了已经年至中年的周九剑,被一剑穿心的场景。

李梦棠皱了皱眉,轻轻一挥手,只见那星盘之上的金色指针立马疯狂逆转旋转,眼前画面一幕幕又开始迅速回退,直至又定格在了少年初初登山之时。他再挥手,指针又顺转起来,一幕幕皆是熟悉无比,尽是如同刚才一般,直至,少年再次负剑下山,而此次,他所经历的一切,又已大不相同,相较于第一次那般的惨烈下场,这一次的走势却是极其平缓,只是走着走着,少年却突然间闯入了某一家所布下的大局中,是一个死局,少年诸般努力挣扎,却终究难以逃出,最后还是悲惨的死了。

这一幕,李梦棠还是皱紧眉头,再次挥手,星盘指针再次逆转又顺转,画面一幕幕过去,又是一个截然不同的经历,然而走着走着,少年,还是死了。

再转,还是死!

再转,死!

仍然是死!

……

短短一个时辰之间,李梦棠居然看见了周九剑将来的数百种死法,似乎少年就已经被困锁在了一个囚牢当中,不管如何挣扎,却终究难逃一死。

李梦棠低头思忖,在想着什么。

头上苍松落叶,远间烟云缥缈。

好一片刻时间,他才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星盘,星盘上定格的画面。周九剑年届以至耄耋,只是剑师,寿命且才百年,亦又无缘剑仙大道,而爷爷周鸿鹄的仇不得报,也无力掺合其间诡谲,而与他年弱时交好的刘月、胡青鸾等人皆渐行渐远,乃至他竟然孤独终老,而造成这一切的,却又是李梦棠他自己,少年最终却是忧愁而死的,然而这个结局,却又是他这么多结局之中,少有的几个下场算好的了。

李梦棠再次逆转星盘,这次,星盘逆转了许久,从少年出生之时开始,再次顺转起来,画面飞快,却没有一幕能逃过李梦棠的眼眸,看着少年再次登山,而后闭关、锻剑气、修炼,而后到了少年与少女共驭飞剑,那画面,却突然戛然而止,只见星盘上,那指针像是遇到了什么无形的阻隔一般,不再转动。

李梦棠眼神一凝,再想催动星盘时,突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而眼前那个星盘,却已经开始自中间龟裂,一道道裂痕蔓延而出,将整个星盘分裂成一块块碎片,而那四尊圣兽,更是尽皆化为了齑粉,彻底破碎。

李梦棠轻轻将嘴唇的血迹擦掉,不甚在意,只是看着眼前破碎的星盘,陷入了沉思。

这最后一次的推衍,却失败了?

在先前数百次的推衍都是得出死亡的结局下,最后这一次,却进入了未知?

倒像是道家九九之数那遁去的一么?

李梦棠忽然转头看向远处云端之外,云雾间有一把飞剑御空而来。

少年少女站在剑上,倒真是像极了一对神仙眷侣一般。

飞剑速度远远看起来不快,实际上却转瞬即至,少男少女自剑中走下,远远的就向他问候道。

“先生。”

“剑甲前辈!”

看着行来的两人,李梦棠忽然又有些恍惚,眼前的画面,似乎如此熟悉,就像是曾经在什么地方,他也这么见过、经历过,但是,他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一代剑甲,居然陷入了久久的失神当中。

究竟是何时?

何事了?

李梦棠将忽然目光转到刘月那早已熟悉无比的清丽面容上,突然一阵错愕,像是一时间又回想了起来,然后却难得的露出释然的笑容来。

对了,是她呀……

轻风抚面,亦如曾经的伊人轻语,难忘难念。

正文 第二十六章:山高路远,大道难行

“前辈,”周九剑一脸担忧的走过来,看着李梦棠,愁眉道,“我在那洞窟吃了一百颗雾珠!”

少年并没有注意到剑甲的片刻失神。

李梦棠定眼看了看他,一笑,道:“又如何?”

“啊?”少年看了看剑甲,又转而看向刘月,才道,“刘姑娘尚且都花了半年时间……我,会不会因灵气爆体而死?”

李梦棠道:“那你有那般感觉么?”

周九剑摇了摇头。

李梦棠又道:“那又何必担忧呢?”

少年不知如何作答,只好道:“但,终究是不同寻常呀。”

“世事又岂会皆如常态?”

少年这才稍稍有些放心。

剑甲指了指面前,道:“坐。”

少年依言坐下。

苍松之下并无桌椅板凳,只有一块光滑石板,可供坐卧,石板之上,还有一块纵横皆三尺的方石,平日间,亦是用作桌几之用,闲来供剑甲与少女读书,若有兴致,刘月也会在此作画。

此时,那块方石之上是一堆星盘碎块,少年不知是何物,只是好奇的看了一眼,又自将目光投向了剑甲。

“月儿,你也坐。”李梦棠再道。

少女点头,也坐在了周九剑身边,两人一同面向剑甲。

少女不知作何感,少年却是有些疑惑的。

难不成,剑甲前辈又要问剑了?

待两人坐定后,却见剑甲当先将目光投向了他,然后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可知我刚才在做什么麽?”

少年摇头,我又不是您,哪来的神通广大,自然是不知道了。

又见李梦棠指了指方石上的那堆碎块:“那是一个星盘,品阶不俗,不过便如你所见的,已然破碎。”

少年转头跟着看了看这个“星盘”,不甚了解,亦也没多少感觉,只是不知剑甲说这些究竟是作何打算,意义不明。

“你可曾听说过,推衍之术?”李梦棠继续问道。

“这个倒是有所耳闻,记得是那儒家的阴阳学说,似乎是用于推算光阴,预兆凶吉之用?”周九剑颇为好奇的说道,当年游历的途中,他倒还真是从一位别洲而来的老学士口中了解过一些,那时候听着感觉还挺玄乎的。正值那时一老一少同行时遭遇深山大雨被困在一处破弃山神庙中,长夜漫漫,独对枯枝篝火,听乱雨穿檐,于是老学士闲极而说,将这阴阳推衍之术说道了一会,本是用来打发时辰,少年也当了那惊闻怪谈而听,当时倒还真是大感兴趣,是以如今仍然记忆犹新。

“对的。”剑甲点了点头,竟是有些讶异。

然后又再看着少年,道:“方才,我便是在推衍着,你的将来。”

周九剑听了一惊,有些没反应过来。

连同身旁少女,亦也忍不住看了看先生,然后又看向少年。

先生以前,可从来不会对谁特别进行过推衍,即使是她,先生也没试过哪怕一次。

先生总是常说,世间命理,皆有定数,不可妄自猜测,无非是徒劳耗费心神。

怎么今天又如此反常的破例给身边少年进行了推衍?

“不知道……前辈推衍的结果是如何?是好,还是……坏?”周九剑的语气中,含带着一丝心切,又有着几分多未知的忧愁,是以说到最后之时,声调都有些放低了。

李梦棠看着他,面色几分严肃,缓声道:“我总计为你推衍了三百六十五次,前三百六十四次,你,将来的下场都不好,尽皆惨死,即使是最好的那一次,距离你将来所要走的路,亦也是背道而驰,最终仍逃不掉忧郁而死。”

剑甲的话语,便如那冰冷的雨水无情的打落在少年的脸庞上,一瞬间,惨白如纸。

三百六十五次推衍,却有三百六十四次都落得一个不好的下场!

如闻噩耗。

周九剑心中原本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一瞬间就熄灭了大半。

他那双本是极其灵动的眼眸,顿时无神,虽说是端坐着,却觉得身后背脊无力,连腰板都挺不起来了,他好不容易抬起眼眸,看着剑甲,张了张口,却无话可说。

本来想问这是真的么?但是想到像剑甲这般人物,自然不会闲极无聊来拿这般事情与他说笑,那自然,就是真的了。

李梦棠淡然的看着少年。

突然有风吹来,一片枯叶落在少年脑袋上。

周九剑抖了一下,叶子掉落身前,少年看了看,忽然感觉自己现在就好像如这片叶子般,满是腐朽的气息。

将死之人么?

少年想到。

想及他如今方才十五岁的年纪,对于将来之事必然是万般憧憬的,却没想到,突然自剑甲前辈的口中,得知了自己未来的凄惨下场。

少年不想去细问剑甲这些下场分别都是如何,自己又是如何的……死去,他在初初听闻这个堪称噩耗之后,就自个陷入了沉思之中。

身边少女,默然不语,眼眸中,却有一丝悲悯。

“那……剩下的最后一次呢?”少年沉寂中犹升起一道火焰,抱持着一丝微弱的希望,问道。

“不知。”李梦棠道。

周九剑眼眸忽的一亮,看着剑甲,想再问,却又不敢问,心中无比忐忑。

李梦棠仍是看着他,然后将那最后一次画面的过程说与少年听,最后,轻轻的指了指那个被毁了的星盘。

不知为何,少年听了之后,却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几分惊喜。

既然那最后一次推衍不得结果,岂不是就意味着,他周九剑,可能并不全然会落下一个凄惨下场么?

少年面容刚见几分气色,看向剑甲。

却见剑甲突然一脸嗤笑,冷冷的看着少年,道:“周九剑,可还记得,你上这青云山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气氛瞬间骤降。

早些时候,一直觉得是:剑甲如玉;而如今给少年的观感,却又像是:剑甲如冰!

少年第一次,见到剑甲露出这般神态,感觉甚至比初见身边少女时还要冰冷,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面对着剑甲冷峻的眼光,周九剑终还是提起气来,挺身坐直,一字一顿的回答道:“我曾经说,要借前辈三分剑道气运,走出一条属于我自己的大道!”

李梦棠仍是冷笑道:“口气倒是不小,要走出一条属于你自己的大道?怕不是好高慕远,却又心性软弱无能之辈?岂不知,山高路远,大道难行,非是心性坚定之人又怎能在这逆流之中迎难而上?今日我将此事告于你,前三百六十四次,你视之为将来的必然结局,心中已然生怯,大哀之下不起波澜。而后又得知那最后未知一次,心中所生,又是悲中生喜,然而却只是存了那侥幸之心,更是将所有希望,寄于了那最后一次,不再作多想,对么?”

突然一愣,一番话间,像是惊醒了梦中人。

被剑甲一连串的提问后,周九剑变得哑口无言,不自觉的将脑袋低了下来。

剑甲说的却是对的,尤其是最后那三百六十四次和最后一次下场少年的心中所想,更是无一不被其所猜中。

一时之间满布的怯意和悲哀,以及那犹有希望的孤注一掷和侥幸。

周九剑的心中忍不住生出深深的愧疚来,双手紧紧的握成拳,脑中却是一片凌乱。

为何,会是这样?

就好像是,少年本已构筑好了的一栋精美阁楼,被人轻轻一推,就倒塌了下来,碎得彻彻底底。而后才知道,原来,他建的并不好,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丝毫风雨。

看到少年这番模样,李梦棠的神色才有所缓和,道:“山上修行,重在修心,修士又尤其重视‘扣心自问’。道家有‘观自在’一说,儒家至圣先师也说‘吾日三省吾身’,如此所求为何?无外乎是求自身,身正,性坚,自然不受诸般所扰,方才能窥见大道一角。”

“你可懂?”剑甲又问。

周九剑懵懵懂懂,思考着剑甲所言以及自身方才种种。

直至心中的混乱逐渐串联成了一条线,自混沌中露出一丝光芒。

少年这才抬头,然后点了点头,道:“我懂的,前辈,是我错了。”

“错在何处?”

少年顺着那条线,摸索到了源头的光芒处,答道:“是心关不坚,妄谈大道。”

李梦棠的罕见冷颜终才慢慢融化:“修士修行,本就是逆天而为,而推衍一道,又不过是在猜测天意罢了。连山下世俗,都知世事人为这一说法,而你,若是就因这三百六十五次推衍下场,就将你彻底拘禁,被这方天地所左右,被我这话语所左右,那么,你也就真的止步于此了,那你也不配让我借你三分剑道,更没资格去求那大道。”

少年看向剑甲,李梦棠也在看着他。

他的面上渐渐露出坚定:“我以后,绝对不会了!”

少年一脸坚毅,神色间,比着方才似已有所不同。

到底,还是看清了。

然则,一码归一码,剑甲虽说推衍一道,是猜测天意,但三百六十四次尽落得凄惨下场,直至第三百六十五次才是一个未知,少年如此命数,如此坎坷多舛,能有所指望的,却还得是那一个未知的一呀。

实际上剑甲之所以说出如此话语,亦是也想到了如此关节,若是少年真因为得悉这般下场而灰心丧气彻底怯懦,自知命数已定,又毫无挣扎,几同废人无异,那一切便皆都休谈了。

正文 第二十七章:说棋

修行问道,从来就不是什么易事。

最重要的,还是于心境之上,更是不可落下半步差池!

种苗栽树,若是苗头不对,就得早早更正,若不然,到时候树长歪了,后悔却也来不及了。

都是一个道理的。

李梦棠从地上的诸多乱叶中拾取一片,其中还尚余碧绿,叶中脉络,顺着一条主脉,延生而出诸多支脉,分布叶中,并无一处相汇。他将这片叶子递给少年:“将来之事,便如这叶中脉络,你看这些分支走向,它们并不是原本就有,也不是因这推衍之术而左右,最终做下决定的,却是根茎之处,只有根茎才能决定着他们往何处生长,何处延伸。”

剑甲点了点少年。

“前辈所言,是否是说,天命,尚且还可人为?”周九剑问道。

“不是么?”李梦棠没有说话,却是身边刘月突然说道。

刘月突然出言,使得少年有些诧异,他微微侧了侧身子,半面向的对着她,道:“但是,我还是十分的疑惑。”

“为何?”说话的又是李梦棠。

周九剑想了想,似乎是在心中理清思绪,随后才道:“我所疑惑的是,天命既然已经注定,虽然可以依靠人力而改,但,是不是,有可能我们只是将那细枝末节的走向改了改,实际上我们最终还是逃脱不了那般命运?”

“就好比你那三百六十四次的推衍结果一般?”李梦棠看着他问道。

周九剑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是的,虽说是事在人为,但若是我们所付诸的所有努力,仅仅只是改变了过程,而结果却还是注定的,那,又有何意义?我们还是无法逃离这冥冥之中的天意。”

李梦棠安静的听少年所说,待得听完后,才缓声道:“世事无绝对,这句话,从来就不是空话。你可不能忘了,你还有那遁去的一。”

“那最后一次推衍?”少年疑问。

一旁的刘月,却是突兀的拿起了少年右手,使得周九剑面颊蓦的一红,下意识的想把手收回,却没想到竟给少女紧紧抓住,而左手边上凤凰仙剑所化的手镯突然间居然还收缩起来了,勒得少年手腕生疼。

就好像是,在为主人打抱不平一样……

少年现在情况下倒是不好多有反应,只能让那凤凰随意闹腾了,他有些害羞的看着少女,不知道她突然想要做什么。

只见刘月却是摊开了周九剑的右手手掌,然后一根葱指,轻轻划在他的手掌上,却正好是手掌中划出了纵横十九道线,一个围棋棋盘,然后她又在这个“小棋盘”外点了点,她看着他的眼眸,认真道:“人间小棋局,天地大棋局,一枚棋子,若想不受掌控,唯一的办法,那就只有超脱棋局之外。”

少女说的认真,少年亦也听得认真。

以棋局做比喻,道理似乎又很明了了。

周九剑忽有所悟,道:“超脱棋盘之外,岂不是,自己去做那执棋者么?在人间执棋,在天地执棋,与天地斗?”

李梦棠看着他,笑而不语,少年转头看了看刘月,她轻轻将他的手放开。

“是么?”

“你说呢?”少女反问道。

周九剑心中有了些数。

他忽然转过头看向剑甲,道:“剑甲前辈,那最后一次未知,即是我的变数么?”

看起来应该是一个必然的答案。

却见李梦棠棱模两可的答道:“是,又或不是。”

这样的回答,令周九剑有些费解,不明所以。

只听李梦棠继续道:“既是未知,那一切,只能看你,看你怎么走脚下之路,是按部就班,落下一个与前三百六十四次一样的结局,亦或是,就如月儿所说,超脱于棋局之外,做那执棋者。”

少年方才明悟:“我懂了。”

李梦棠道:“懂了归懂,应该怎么做,还得看你自己,这事,谁也帮不了谁。”

周九剑点头应道:“是,前辈。”

“如今山上山下,皆不安稳,单指我们剑洲,那妖魔祸事,局势不清,却已有诸多势力山头围绕着那里弈棋暗斗了,而藏剑山那名少年,又成了此中关键点。”

“藏剑山?”周九剑对于此事却还是第一次听闻,而他对那藏剑山,又是更加敏感些。

刚好是在少年进入洞窟之际发生的这档子事,而青云山又离山下世俗较为偏远,消息闭塞,一切外边消息还得依靠剑甲才可得知,是以少年自然是不知道这事的,李梦棠于是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听得少年有些咋舌。

想到那上汤郡,却正好是他和胡青鸾上青云山之前,所游历的最后一处地方,当时还赞叹着,那里景色风俗颇为别致,少年的心中尚且还生出几分流连忘返的感觉了,只是没想到,如今却居然出现了这样的祸事,未免对此而有些神伤。

“那剑甲前辈,你觉得这妖魔之祸能早些消除么?或是说,这背后又有什么阴谋?”周九剑好奇问道。

李梦棠微微笑道:“能不能早些除去这般祸事,尚且说不定,先看看那名藏剑山少年如何;至于这背后是不是有人在谋划,这事,却还不是你要考虑的。”

“是。”

“亦也是几日前,西极地洲那边,有一名女剑修,将蜃楼洞天一剑斩去,使得道门的诸多菁英小辈身陨,而后又与他们道门赶来援助的诸位掌教交手,最后虽是重伤,但还是让她成功逃离,相助于她的,却是一名儒圣。那道门中人,受此大挫,一口咬定那名剑修是我剑洲之人,杀伤他们道门弟子,意欲挑起剑、道之争,阴谋诡计,更好笑的是,他们竟说那剑修,却是我教出的徒弟。”

说着,李梦棠还颇为有趣的看向刘月。

刘月此时却只是静静的听着李梦棠所讲,神态上也不见有如何变化。

倒是少年听后大奇:“前辈的徒弟,不是只有刘姑娘么!”

李梦棠笑道:“这事自然是荒缪,他们道门无外乎是想转移众人目光,将矛头彻底指向我们,好让大家将那出手的儒家给忽视,省得让人以为他们儒道两家数百年交好的关系,已然破裂了,但如此做法,却仍是经不起推敲,或许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最后竟会有一名儒圣出手吧。不过,如今剑道两家之间,因为此事,倒的确是剑拔弩张的局面,虽说天塌下来,自有我们这些高个的顶着,也轮不到你们这群小辈掺合,不过,你们到底还是要谨慎一些。”

两人听后,均点了点头。

“不过,前辈,”周九剑又道,“我们如今也不曾下山,这些事情,到底还是和我们无关吧?”

李梦棠摆了摆手,看向两人道:“有关系的。”

少年不解:“有关系?”

“对,”李梦棠看向两人,道,“因为,我想让你们两个人去一趟南边。”

“南边?”

正文 第二十八章:将行

东芦剑洲,浩大洲域,若以现今齐楚两国边境来划分南北,大可区分清楚。边界以北的大齐,以南则是后楚,虽说两大王朝如今实力鼎盛,疆域辽阔,然而却也并没有将这整个剑洲给占据了,单说大齐以北,过了北地龙脉源头的祖华山后,则是万里黄沙,是一望无际的大沙漠,白日里炽热如火,夜间又冷寒刺骨,环境恶劣异常,即使是北齐也仅仅只是在那黄沙边境上设立了几处哨所,从未深入过其中,是以那沙漠究竟有多大,有多远,沙漠之后又是什么,始终不得而知,而那山上修士,也因那沙漠之中灵气稀薄,也没人愿意去那种地方遭罪。

而南边,在后楚以南,更是有诸多小国林立,大体又是数千里亦或是数百里一个城邦便做为一国,统属纷杂,除却比较邻近后楚的十数个小国因为臣服于后楚,年年岁岁纳贡得以受到大国庇护,稍微安定之外,其他地方,战祸连连,动则半年数月间又是一个小国与一个小国间的战争,无时无刻不都在上演着吞并与崛起的戏码,被人冠以“乱战之地”而著称,实际上,原本地名却是叫作:大泽。

而青云山所处之地,却是在后楚与大泽接壤之间,数百里山脉连绵起势,横亘于两地,原本还有一条青云古道,本是数百年前从大泽北上的必经之路,而自从后楚在他处另择地势平缓的地方修筑了一条便捷的车马驿道之后,原本的青云古道便渐渐被人遗忘,如今已然鲜少有人迹出没。

在青云山的南边,自然就是大泽。

而大泽除却是诸国乱战之地外,而名闻整个剑洲,即使是九洲之中亦有所耳闻的藏剑山,便也是在这大泽中部。

“前辈要让我们去大泽做什么?”少年有些奇怪的问道。

这若依据他心中原本的设想,在吞服了雾珠之后,自身经脉拓宽了,就应该寻个地方又再好好闭关一番,然后再又进去一趟葬剑林,而后又锻炼剑气,修炼逍遥游,原本计划,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估计自己都不会有所走到。

没想到,剑甲却突然要他去南方,而且还要和刘月一起?

有点捉摸不透。

若说大泽那乱战之地,要再去的话,少年也算是故地重游,当年游历的开始,实际上就是从大泽开始的,走了一圈去过了诸多小国见识了之后,才正好遇到下山历世的胡青鸾,然后两人又由南往北走,一路游历后楚大齐,然后又才转了回来,最后才上的青云山。

说起来,少年对于那里还是颇为了解的。

李梦棠摇了摇头,笑道:“不是大泽。”

周九剑愣了愣:“我们这青云山南边,不就只有大泽了么?”

“自然不是,”李梦棠慢慢讲解道,“大泽以南,尚且还无法眺望至汪洋大海,如何能说是到达了剑洲边界了呢?不见,只能说是不知,却不能说是没有。”

少年这才了悟的点了点头。

刘月在一旁低头思忖,半响,望向先生,若有所思道:“先生所说的南边,可是指黄泉洞天?”

刘月一说,马上引来李梦棠赞赏,笑道:“不错,却正是那黄泉洞天。”

少女一听,却又独自皱起了眉,道:“可是,如今不是还没到洞天开启的时间么?”

听到这里,李梦棠却是畅声笑了起来:“这事,还得亏那名将蜃楼洞天莫名其妙一剑斩毁的女剑修,此事在九洲之内掀起来轩然大波,如今,除了那些一家占据了整个洞天的山头宗门尚还有些底气不必忧虑之外,其他的那些洞天守门人,可就不敢如此高枕无忧了,生怕也落下了那蜃楼洞天的下场,纷纷趁着这般时候,早早将洞天大门开启,便连黄泉洞天那位看门人也不例外,是以如今,早早的提前了六十年时间,如此来看,实际上也算是你们的好事。”

少年初听黄泉洞天之名,还有些云里雾里的,不过听着听着,特别是剑甲说着缘由之时,倒是明白了些,有些奇怪道:“前辈,这些看门人的实力如此不济?”

李梦棠摇头道:“非是他们实力不济,九洲之内,所有的洞天看门人,皆是在一洲之中排名前十之人才可担任,其实却是那名剑修太强,同阶交战,一人对数人犹能战至重伤而退,以那人这般实力,若是一对一,可能早已是毫无悬念了。”

周九剑吐了吐舌头:“那名女剑仙,不是被一位儒圣救走的么?”

“话可不能这么说,”李梦棠抚了抚衣袖,然后慢慢抬头看向少年,道,“设身处地之下,若你是那位剑修,你敢与那数位道门尊长交手么?”

少年低头想了想,然后可悲的发现,不论是以自身认知还是心境来说,似乎都……不行,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过,周九剑随即又是一脸好奇兴奋的问道:“若是前辈与那几名道门尊长交手,胜负相较于那名女剑仙,又是如何呢?”

问到这个问题,就连一旁的少女眼睛都亮了亮。

李梦棠一愣,似乎对于少年突然提问的问题有些措不及防,稍微思忖考虑了一下,随即平淡答道:“犹可一战。”

既不是必败无疑,也不是两败俱伤,而“犹可一战”,这句话若是由别人说出,自然会遭别人白眼无数,而若是由李梦棠说出来,周九剑却是无比信服的,毫无一丝质疑。只因他是“剑甲”,世间有亿万生灵,而叫李梦棠的,敢称呼为“剑甲”的,世间之中,却只有一位!

少年有些向往,真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风轻云淡的说出一句“犹可一战”来,好不威风!

李梦棠呵呵一笑,道:“也只是犹可一战,胜负未定,那几位道门尊长,实力可是一个比一个强,尤其是他们那三位有资格头戴莲花冠在这世间行走的道士,更是轻易不可小觑。”

周九剑露齿一笑,道:“西极地洲离着我们剑洲,听说可远着呢!”

李梦棠道:“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不过,我们山上倒是也有着一名西极地洲来的道士。”

周九剑大吃一惊,讶道:“真的?”

李梦棠笑了笑,道:“此事容后再说,扯远咯,我们还是暂且先说归那黄泉洞天吧。”

少年也才回过神来,连忙挠挠头,憨笑道:“对对对。”

言归正传,在一旁安静听着两人对话的少女这才再次说道:“先生,此次黄泉洞天开启,又有什么要求么?”

只见李梦棠右手轻挥,三人面前忽然出现一幅画面。

画面中,是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河水泥泞混浊,其中却有一条条金色鲤鱼不断跳跃而出。

少年看着有些迷惑,看了看少女又看了看剑甲,道:“这是?”

李梦棠指了指河中鲤鱼,道:“那位看门人,在这条河中扔下了一百条金鲤,放出话来,说是只要能抓得一条金鲤,就有资格进入黄泉洞天,名次有限,仅止一百,先到先得。”

少年的眼睛瞪的大大的,道:“就只是抓鱼,这么简单?”

刘月却突然罕见的白了少年一眼,道:“哪有这么简单。”

“那……”少年有些错愕,看向李梦棠。

李梦棠摆了摆手:“具体规则我也不得而知,还得到时候你们去了才知,就如月儿所说,自然不会是看上去如此简单。”

周九剑又看向刘月,然后,又突然才想起一件事情来,道:“对了,说了这么久,我尚且还不知这黄泉洞天在何处,刚才前辈说是大泽以南,那大泽再南边,又究竟是什么?”

刘月看了看他,目光中有些无可奈何,不过还是给他讲解了起来,声音仍是微冷道:“大泽以南,是荒原,方圆万里,尽头就是蓬莱海,那里人迹稀少,大多数都是那妖灵凶兽出没,不过,荒原深处,却有两座城。一座叫:恶卒;另外一座就叫:黄泉。而黄泉洞天,就是在那黄泉城不远处。”

“荒原?”

少年还是第一次听闻过这个名字,亦也是第一次知道大泽以南,还有这么个地方。

“那个地方,颇为有趣。”李梦棠居然是这么说道。

周九剑愣了愣,道:“是么?”

“到时候,你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剑甲却是这么说的。

对于剑甲的话,少年自然是十分信服,不过还是不大明白,是何处有趣……

少年再问道:“前辈,不知我们如果能得以进入那黄泉洞天之中,会有什么收获?”

“世间修士,除却心境修为,其它所求的无外乎造化机缘。机缘造化一事,外物者就如你手中梧桐木剑,亦或所修所学之秘籍,以及一些丹药传承。而内者,又有如前人所遗留于某处的修为灵力,或是神识等等……这些,在那洞天之中,都有存在。”

少年有些不解:“为何,洞天之中会有这些遗落?”

李梦棠又道:“所谓洞天,不过是一处处战场遗迹罢了。”

“战场遗迹?那……九洲之内,三十六洞天,都只是战场遗迹?”

李梦棠点了点头,平淡的神情中却有些说不出的意味来:“是的,是一场很久很久以前,事关人族生死存亡的战争。”

少年无语,不知该说何言。

正文 第二十九章:青山绿隐,魔踪初现

后楚,上汤郡。

上汤郡内有三城十一县,原是大汉郡属,在大汉被覆灭后才成了如今后楚所辖。上汤郡毗邻齐楚边境,自那条贯通南北的茶马道往北数百里,即是后楚的飞凤关,而出了关外不远,渡过那条横锁江,即可看见大齐的边哨游骑时有巡逻,那边,自然就是到了大齐的地境了。

近十数年间,齐楚两国虽然在台下经常暗中较量,但大体也只是些台面下见不得人的手段,明面上却是风平浪静的,两国边境间更是鲜少发生摩擦,是以这般年份岁月,南北间商贾的贸易往来,却是极为繁荣昌盛的。而上汤郡,做为后楚以北的最后一郡,又是大齐南下的第一站,单以地理位置而言,无论是做为中转驿站也好,亦或是货物的囤积地,无疑都是极佳之地,亦也因为占了如此便利,上汤郡相较于后楚其他诸郡却是更为富庶的,甚至于有些年份,上汤一郡的赋税收入,比着后楚京畿之地的赋税还要高,一时间,使得后楚王朝官场上,对于上汤郡那一个郡守的位置,人人皆是眼热不已。

道理自然是不用多说,一但能坐上那个郡守的位置,自然是财源滚滚来,油水管充足。为人当官,升官,发财,一为求权,二为求财,两者兼得,岂不美哉?

人的贪欲,却终究是难以遏止的。

不过,那说也只是曾经的上汤郡,是在妖魔尚未出现之前的上汤郡,而现在,却哪还有后楚官场中人再敢去谈论那上汤郡的,皆都只字不提,视如忌讳一般。听说那位前几年才风光上任的上汤郡的郡守,在妖魔屠城那天就混杂在人群当中跟着逃难走了,抛下了整座郡城,灰头土脸的,却竟然也给他侥幸逃了出来,大难不死。不过,虽然给他逃了出来,但他回到京城后的下场也不太好就是了,皇帝陛下勃然大怒,将他立即革去了官职还扔到了天牢里边,降下旨意,秋后问斩,一番周折,结局却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如今上汤郡三座城池之一的渚城,偌大的城池,城高十数丈,街巷纵横,高楼屋宇林立,本是一派车马熙攘的繁华盛景,现在却是一片死寂,十里长街,楼宇亭台,却皆是人去楼空。

长街之上,秋风萧瑟,风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腐臭气息,两侧四周,到处可见一地的狼藉,除此之外,只见地上亦或是墙上、梁柱上,却尽皆沾染了早已干涸的血迹,而在血迹旁边,则是一具具开始腐烂了的尸体。

这一整座城池,也不知死去了多少人。

自那妖魔破城屠戮至今,早已过了将近月余时日,城中的幸存者,能逃的都逃了,逃不了的,尸体也长满了蛆虫,将被腐蚀彻底。

这座城池,早已没了生人,有的,只是诸多惨死的尸体冤魂,宛若一处人间地狱。

有一名少年,身穿白衫,却从渚城的南门缓缓的走了进来,跟在他后面的,还有着三名手持长剑一脸戒备四下观望的年轻人。

四人从南门才一走入城中,迎面看见的,却是一道将脚下长街硬生生分为了两半的巨大裂缝,看其宽度,约莫足有二十尺!

少年一脸好奇的打量起眼前脚下的裂缝来,完全无视了附近不远处即是那尸横遍野的惨烈景象:“这就是你们那位虞剑圣的一剑之威?”

少年虽然没有转过头,不过他的话自然不是在自言自语,却是在跟身后三名身穿着相同青碧衣衫的年轻人说话。

这三名年轻人,皆是后楚镇剑宫的弟子,境界也全是在剑士左右,奉师门尊长的命令,跟随眼前那位藏剑山来的少年进入这上汤郡之中。

大抵是担负着护卫策应之责,不过,说是这样说,但是眼前少年,虽然年龄确实是比他们小,但是修为上,却高不可攀,年纪轻轻,竟是一名剑师,如此天资卓绝,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境界,所以说起来,谁保护谁,倒还真不一定。

少年看到这城中的遍地横尸却面无表情,只对那剑圣一剑留下的裂缝痕迹感兴趣,可他们三个却不行,打一进城就看见了这么多已经开始腐烂亦或是腐烂到了一半的尸首,男女老幼,各种死状都有,密密麻麻的蛆虫在上面乱爬,随着入秋而来的冷寒秋风一吹,他们禁不住身子骨就一抖,再闻到那扑鼻而来的腐臭味,脸色一白,一阵恶心,随即就再也忍不住,纷纷弯腰将肚子污物吐了出来。

吐了好一阵子,方才感觉有些好转,站前头的那名年轻人,脸颊消瘦,眉眼有些浓密,看起来模样尚且还是有一分老实,他从怀中抽出了一张手帕,擦了擦嘴,看着少年,由衷的佩服道:“刘师兄,你看到这满城惨境,居然毫无反应,还能有闲心说这个,实在令在下佩服。”

这位白衣少年,自然就是剑甲李梦棠与刘月之前谈论过的那名少年,大汉遗孤,刘扶风。

那名年纪长于他的镇剑宫弟子称呼他为“刘师兄”,修行路上达者为先,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刘扶风也安然接受这个称呼,他现在才转回了头,看着那名镇剑宫弟子,笑道:“这些尸体?”

“死了即是死了,等到他们彻底腐蚀之后,再无血肉,便是一具枯骨,而过个百年,就算是枯骨,亦也会化作这尘世间的飞灰烟云,亦又有何好看的?对于我来说,却还不如眼前这道‘剑痕’要能让我更感兴趣一些。”

一旁另外一名体型微胖的镇剑宫弟子也缓了过来,道:“这只是我们虞师一剑斩下的结果,又有什么好看的?”

刘扶风微眯着笑望三人,他的神情,却是说不尽的……轻视,就像是在看着三只蝼蚁一般:“所以说,我是剑师,而你们,才只是一名剑士。”

实际上,对于他来说,眼前三人,也确实是三只蝼蚁,若是真的有心,还是能轻易的捏死的。

不过,现在却还不是时候……

“……”

三名镇剑宫的弟子神情有些不自然,虽然一路上,大体也了解了这位“刘师兄”的一些性子,但是现在被他这么说,他们心中难免还是有些不忿,不过,也仅仅就只是不忿而已了,不敢有其他一些多余的什么,毕竟,人家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剑师。

少年打量了一会脚下的裂缝,见微知著,在心中验证了某些早已放置了许久的猜测。

待得将那些猜测一一对照之后,他随即才抬起脚,继续往前走。

回头一看,却见三人还在原地。

“你们三个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过来。”

“哦……”三名镇剑宫弟子连忙应道,赶紧跟了过来。

四人沿着城中的长街慢慢走着,那道由镇剑宫剑圣斩出来的裂缝,竟由南门的长街起始直至北门的末端,横跨了整座城池,长度惊人,由此可见,这一剑之威,又是如何可怕!

四人走至城中心,却是一处十字大道,四方路口,通往东西南北门,一路上,入眼处自然皆是尸体。跟随在少年身后的三人倒是没再吐出来了,只是脸色却仍旧苍白如纸,多半倒是给吓的,前十数年,山上修行不问世事,又不是沙场上的历战老卒,第一次见识到这般场面,自然会是这样。

城中尸体,少说也在十万以上,死去的人,尚且比十数年,那大汉皇城破城时死的人还多。

走到这里,那名面容消瘦外表老实的镇剑宫弟子还是忍不住再问道:“刘师兄,我们来这,究竟是要干什么?”

刘扶风撇了他一眼,像是看白痴一样看他,道:“干什么?这还用问么,我答应了你们后楚皇帝要镇压此处妖魔之祸,来这里,那自然是降妖除魔啊,李季,你是不是傻啊你?就你这般资质还做什么修士啊?”

少年如此毒舌,那名叫李季的弟子却不敢有丝毫反驳,倒是他旁边那位身材微胖的弟子,平日里关系跟他颇为不错,于是出言打抱不平道:“刘师兄,不是我说,这上汤郡之中,尚且还有一头堪比剑圣境界的妖魔坐镇,连我家虞师都吃了亏,虽然您是剑师境界,但若是遇到了那头妖魔,怕是,也讨不了好处吧?”

他倒是聪明,没直接说什么必败无疑,只是委婉的说是讨不了好处。

不过,少年自然是能听得懂他说的话的,只听他傲然道:“你们家虞师不行,却不代表着我也不行。”

三人一听,皆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藏剑山来的年轻剑师,如此大言不惭,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亦或是,他还真就留着一手杀手锏来了?

刘扶风却没有理会神情各异的三人,只见他凭空取出了一个朱木剑匣,却并不相同与寻常所见的剑匣。这个朱木剑匣方方正正,体型稍长,又无出剑入剑之口,就像是一个盒子一般,一打开,其中却摆满了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小剑,每一把的长度皆不超过成人中指长短,细数之下,足有四十把之多,令人惊奇。

三名镇剑宫弟子好奇的看着少年手中托举的剑匣,里面的小剑样式造型独特,却是他们平生第一次所见,如此小的剑,却要如何来掌控?

刘扶风粗略的扫了一眼过,随意挑了一把乌黑的小剑,食指拇指捏住,然后随意的往外一抛。

只见突然间一道黑光射出,那把黑色小剑蓦然间已然变作三尺,与一般佩剑大小无异,然后化作一道黑光,一眨眼间便飞入了天际。

少年犹觉不满意,又挑了一把小剑,随即,一道蓝光便尾随着那道黑光,一前一后的相继消失在了天边。

这一幕,看的三人一脸的意想不到,实在是大开眼界!

少年却是看了看三人,冷冷一笑,神情说不出的蔑视。

……

距离渚城不远处,有一座大青山,此时,有两把飞剑一黑一蓝,划空而来!

大青山上,蓦然间伸出一只巨大的红色手掌,遮天蔽日,将方圆数十里地都笼罩了一层阴影。红色手掌张开迎着那两把飞剑的方向扑去,看架势,却似是欲要将两把飞剑牢牢抓住,然后再捏成粉碎。

然而那两把飞剑却没有丝毫减速或是调头闪避偏离的征兆,居然也毫不犹豫的极速迎向了那个巨大的红色手掌。

两者甫一接触,那巨大的红色手掌便立即拽成了拳头,似是将两把飞剑成功抓住了,其中红光大作,夺人眼目。

却听到“噗嗤”一声,红色手掌的手背上,却破了一个细小的口子,而后,一黑一蓝从那小口子中飞出,紧接着却没有远去,反而是以小幅度的拐了一个弯,两把飞剑一左一右分别自两边又向那红色手掌的手背刺去,毫无悬念的就轻易刺穿了过去,又从手心处飞出,就如同刺破一张纸一般简单,还尚未等到那手掌反应过来,两把飞剑再次回转,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手掌刺穿。

尚且还不到十息的时间,那个红色手掌便已经被两把飞剑刺得千疮百孔了,到处都是一个个细小的小口子,便如同一个马蜂窝一般!

吼!

正文 第三十章:滔天魔影(上)

远处蓦然间传来的魔吼,隔着七八里地,身处在渚城内的四人依然听得清清楚楚,三名镇剑宫弟子脸色一变,就像是突然挑开了一个马蜂窝一般,然而挑马蜂窝的人却没啥大反应,仍是一脸悠闲自得,反观身旁三人,到底是境界不高,连心境也算不上多好,看着飞剑去后不久便听闻到这声简直震破天际的怒吼,顿时便感到头皮发麻,身后冷汗直流,然后亦又联想到了这妖魔之祸刚开始时,自家宗门那些奋然入境镇魔的同门前辈,那下场,可真是伤亡惨重呐,而今他们几人,单论人数,更是还没之前的多。

这下,真的要完了!

三人有些怨恨的看向那名“罪魁祸首”,少年,刘扶风。

而刘扶风也在看着三人,看到他们居然还敢投来这般眼神,冷笑道:“呵,就以你们这般胆小如鼠的性子,心境如此不堪,若你们镇剑宫门下弟子皆如你们一般,那实在是我藏剑山的大幸,哦……不对,最高兴的却还应该是北边那大齐的琼华宗才对!”

“你,竟敢侮辱我宗门!”身材微胖的那名镇剑宫弟子忍不住出声道。

“嘁,原来你们不止心境其差,连脑子也不好使,怪不得都这么大年纪了,却还是区区一名‘剑士’,我告诉你们,若是在我藏剑山,你们这般废物,早都被驱逐出去了,省得丢人现眼!”

“你……”

“我?我怎么了,嘿,刘胖子,看在你我是同一姓氏的面子上,虽然说我们世辈必然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这山下世俗官场,有一句话叫作‘官大一级压死人’,我觉得颇为中听,这放在修行路上,也是极为合适的,这修为高上那么一级,确实还真的就能将你给‘压死了’。所以啊,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这帽子,更是不能给人乱带!”

少年伸出了右手,大拇指竖起,然后反转,作出了一个“碾死蝼蚁”一般的手势,看的那名被他称为“刘胖子”的镇剑宫弟子满头大汗,一脸畏惧,连同他身旁两人,三人一起连连后退几步。

他们怕的,却不是少年那样警告的手势,却是少年面前,在他对三人做出那样手势时,伴随着的,却是他左手举着的剑匣上,剩下的三十八把小剑尽数飘浮了起来,剑尖一致的对向三人!

五光十色。

三人此间感觉,就如被万箭所指一般,怕是那少年只要轻轻动一动手指,那三十八把剑,就能将他们刺了个透彻,而他们尚且连暴起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死了也是白死,是以三人突然看见少年的剑尖指来之时,心中哪里还有什么话,该说不该说的,全都变成了一片空白,全身哆嗦,剩下的,只有真切而又挥之不散的恐惧感。

尚且比听闻到那声魔吼还要让他们更加恐惧几分。

毕竟,蓦然间就是这面临生死的时刻,而且决定权还不在他们,而是在面前近在咫尺的少年身上,那畏死之心,自然是更加感受深切。

刘扶风看着三人的神情变化,脸上神情玩味,少年俊逸的面容却是突然一变,嘴间露出了一道弧度,笑道:“不值得。”

说着,右手中指食指并指往天空一指,那三十八把小剑立即改变了方向,恢复了各自本来的面貌,宛如逆向的流星一般,拖拽着各式的光芒,一把把的飞入云空之中!

直至眼看这所有的飞剑尽皆在远方消失不见,三人镇剑宫弟子的心中这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然而看向刘扶风时,却仍然是一脸的忌惮提防,三人更是都不敢靠得太近,生怕少年还是会趁他们不注意而出手。

刘扶风看了看他们,便不再理会了,也不管他们是如何举动,亦或是心中生出了如何不轨想法,至少,刚刚那般举动,稍微敲打敲打了他们一下,他们自然不敢有如何动作。

不过,就算真的是有,也无妨。

鸡鸭猪狗之流,不管是放在现在,亦或是将来,不都只是任人屠宰而已的么?

在少年眼中,他们三人就是如此。

想到这儿,少年却仍是有些气愤,不过是跟他们镇剑宫要几名弟子一同陪伴进来,且不说是要如何的天资卓越、聪慧机灵,只要得力一点,却也能帮上他许多事情了,没想到,镇剑宫却只是派来了三个这样的废物点心,光是见多几具尸体就恶心作呕,听到些动静就体虚脚乏?

呵,这镇剑宫倒是聪明,这般遣人过来,明摆着连“丢车保帅”都不愿意干了,却只是丢来这么三个小兵小卒,来给他作数,若真出了问题,死了也就死了,估计人家那也是无所谓吧?

刘扶风收敛起了心绪,不再去想这般恶心人的事来,专心的将心神凝聚于那自剑匣中飞出,总共的四十把飞剑。

……

大青山上,有一尊巨大的魔影,从山中冒了出来,数十丈的身躯便宛如青山中的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光是站立其中,阴影投下,便将半个大青山给彻底遮住。

一颗硕大的红色眼球,紧紧的追随着那两把在空中不断穿梭的黑篮飞剑。只见这尊彻底露出了本体的妖魔,一声怒吼,显是之前被这两把飞剑彻底激怒了,大嘴一张,喷出了一口黑色的烈焰。

漫天的黑焰纷纷烧灼在了那两把飞剑之上,刚一沾染上这邪异的火焰,那两把飞剑剑势就一凝滞,剑体立时发生阵阵颤动,黑色与蓝色的耀眼光泽渐渐变得黯淡下来,在半空中,就像是要摇摇欲坠一般,瞬间就到了那将掉未掉的局面,只见两剑中却蓦然有紫光一闪,而后那奇异紫光又迅速遍及整把剑的剑身,立马就将那沾染在上面的黑焰祛除,这才摆脱了纠缠,两把飞剑没敢再做逗留,立即极速的飞离这尊巨大的妖魔。

看到两把飞剑要逃,那尊妖魔巨大的手掌却对着两剑逃离的方向一印,而后,便见一只巨大的红色手印从它的手掌中而出,亦也带着那诡异的黑焰,紧紧追着两把飞剑而去。

眼看那两把飞剑就要破入云端,疾速的逃离而去,没想到那巨大的红色手印的速度却更快,居然比着那两把飞剑还要快上几分,后发而先至,眼睁睁的看它撞了上来!

砰!

云天之上炸开了一道滚滚气浪,而后是无尽的黑焰向着四周扩散,看起来,就像是这片天空已然燃烧了起来一般。

只见,黑焰之上,却突然亮起众多光芒来!

也就是在那手掌印蓦然间炸开,黑焰在空中扩散,还不知道有没有击中了那两把飞剑时,下一刻间,却有四十把飞剑,纷纷破开了黑焰,当空朝这尊妖魔极速飞来!

那为首的,又正是那两把黑蓝飞剑。

那尊妖魔的独眼看到了这一幕,勃然大怒!

正文 第三十一章:滔天魔影(下)

四十把光泽各异的飞剑,接踵而至,汇聚成一处,朝着那尊妖魔的独眼刺去。

这尊如同山峦峰巅一般庞大的妖魔,胸口上仍然还留有一道一看便可知是极为严重的伤口,从它的右肩斜下直至左腹,其中犹可看见血肉模糊,伤口上却也燃烧着那诡异黑焰,又像是在治疗一般。

这尊妖魔的这道伤口,自然就是因为之前硬扛下镇剑宫剑圣的第三剑所导致的。

当今九洲天下,山上宗门之多、派系之繁杂,大抵是百家争鸣之势,然而若论及杀力、战力之强,无疑却还是首推剑修。

同境之间,剑修一剑又相当于是普通修士的舍命一击,一剑之威,从来就不是可以随意接下来的,必然都得付出极大的代价。

虽然说这尊妖魔与那位镇剑宫的剑圣交手,尚且还占了优势将其击伤逼退,但却不代表着,它就毫发无损了,实际上,那位剑圣虽然三剑之下,连绵气机亦也将尽,然而颓势犹斗之下,拼着受伤,仍然还是将它也给击伤了。

不单单只是那道恐怖的伤口,实则,这尊妖魔内里亦也还带着伤势的,如今实力,却还不如巅峰的一半。

这一切,也都是在那位镇剑宫虞剑圣手下造成的,而少年此时又突然寻衅于这尊妖魔,也不知是不是想着刚好趁此机会进来“捡漏”的。

不过这老话说的好:虎死不倒架。虽然说这尊妖魔固然也是受了不轻的伤,实力有所下降,但它好歹境界也等同于一名剑圣,即使是不及巅峰的一半,但,却也不是区区一名剑师就能打败了的。

然而那位白衣少年却仍是毫无畏惧之意,反而自信满满甚至于有几分成竹在胸!

有所依靠么?单靠他那剑匣中的四十把飞剑,亦或是,在那最危急时刻,他那师门,藏剑山,会有人来出手呢?

这些一时半会自然是不得而知的。

不过,不管少年究竟有没有帮手,那尊妖魔的帮手,却已经从那大青山的一处未知洞口中,争相而出,源源不断的往着渚城赶来了。

亦也就是那四十把飞剑落下之时,大青山的山头上,已经渐渐的冒出了各式各样的妖魔来,它们汇聚成群,浩浩荡荡的杀奔而去。

而那尊妖魔,看到天空中那朝它独眼射来的四十把飞剑,自它独眸中却突然射出了一道巨大的黑芒。黑色的光芒照射而来,所有的飞剑纷纷躲避开来,避之不及的,被那黑芒一照,剑身之上光泽转瞬之间彻底黯淡,随即就直接的掉了下来,甚至于连之前那黑蓝两把飞剑上面的紫光都没有发出。

一瞬间就掉落了七把飞剑,其余的飞剑分散在四周,快速穿梭,却不敢再聚集在一起了。

一看到如此情景,那尊妖魔的气焰更是嚣张,嘴中的黑焰连连喷出,想将这满天乱飞的飞剑尽皆烧着。

然而,剩下的三十三把飞剑,分散开来后,却变得更加灵活了,这尊妖魔嘴中的黑焰,虽然覆盖的范围极广,不过速度终究不如飞剑快,再者那飞剑在穿梭之时,亦可灵活转身,实在等同于那鱼塘河涧里的滑腻泥鳅,看起来虽多,要想烧着,却是十分困难的。

妖魔的嘴中黑焰烧不着这些飞剑,然而这些飞剑却连连穿透它的四肢体表,又专门挑选那些容易刺穿的位置去攻击,看准的又是这尊妖魔体型巨大,但是动弹辗转之间却又颇为不便,就如同于耗子戏象一般。

黑焰无果,又被这些飞剑看准机会如此骚扰,这尊妖魔自然是大怒。

只见它的独眸猛然间遍布血红,紧接着,一声怒吼,身前蓦然间出现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而后,从里面飞出了无数只黑影来!

这些黑影,看似如同人形一般,然而却无实体,就相当于常人在灯下的影子。它们的飞行速度却是极快的,堪比现在在天上飞着的三十三把飞剑,而它们的数量亦是众多,自那漩涡中而出,铺天盖地的朝那些飞剑围追堵截起来。

这些成群的黑影与飞剑,两者眨眼间就接触在了一起。

飞剑乃是剑修之物,杀力自然极大,往往一剑穿过,就是好几个黑影破灭。然而却又架不住黑影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消灭了几个,之后又是十几个,几十个蜂拥而上,就好像是从那漩涡中出来的黑影是源源不绝一样的,而飞剑,却只有那三十三把。

每一把飞剑,若是稍稍让那些黑影抓住了机会,那些黑影的虚体就会突然会化成实体,然后一爪子拍在了那把飞剑剑身之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若是被爪子抓中得多了,那些痕迹自然就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而对于飞剑剑体的损坏,自然就会越来越大。

自然是:双拳难敌四手。即使是世间的真无敌,若面对着无穷无尽的敌人,也总会有倒下之时。

……

刘扶风竭尽心力的操控着那三十三把飞剑,而那七把坠落下来的飞剑,他亦也在分神,重新联系着。

虽说目前局势,还算是在僵持当中,他的飞剑,暂时也仅仅是占了那尊妖魔的一点点小便宜,对于那妖魔来说,也并不算什么,最多也只是惹得它愤怒无比而已。

不过,若是还持续着如此下去,而他除此之外再无后手也无变招的话,那局面对于他而言,可能就只会逐渐向着不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看他的模样,却还是一脸的气定神闲,也不见一丝慌张,看起来,似乎倒还真的像是留了一个后手。

不过,不管是什么后手又或是变招,也该早些使出了。

要不然,可就真的没时间了。

白衣少年的飞剑,不仅仅只是惊动了那尊受伤的剑圣境妖魔,连带着那些小妖小魔,也尽皆从那座大青山上倾巢而出,距离着渚城,尚且也就十多里地,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眨眼之间,便即到来。

而少年身边的那三名被他视作“废物”的镇剑宫弟子,自然还不知道妖魔大军顷刻即至,然而此时亦也是忐忑不安的,既恐惧于那尊妖魔,也害怕着身旁少年,左右艰难,只能暗自感叹数十年修行,如今,小命休矣!

正文 第三十二章:震慑

十里之外,飞剑与黑影混斗,打得不可开交,十里之内,又有成千上万的妖魔向渚城奔来。

虽说在早些时候,那位镇剑宫剑圣仅凭两剑,就将闯入渚城中作孽无数以及在城外郡内游荡的妖魔尽数杀尽,可是,那仅仅也只是得一时之效,却还远远没能将那祸源除去。

而今数量如此之多的妖魔,复又自那大青山而出,卷土重来。

妖魔逼境,那三名镇剑宫弟子尚且不知道、看不见,然而刘扶风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大青山所处位置是在渚城以北,那些妖魔若要进城,必然是得经北门而入。

说起来,当初这渚城城破之时,这群进城来肆意屠杀人族的妖魔,却不是自北门而入,而是从东门入城的,只是如今,它们却好像是将那北边的大青山彻底的当成了一处营寨据点,盘踞其中,一有动静,亦又倾巢而出。

白衣少年突然转眼看向三人,俊逸面容上那两道英气的眉毛一挑,吓了三人一跳,还以为他要“图穷匕见”了,正想拔腿就跑,却听他说道:“你们三个,若想活命,就赶紧去北门那里,拖住那些妖魔一会,给我争取一些时间。”

“妖……妖魔来了?”那名叫作李季的镇剑宫弟子,猛的一听少年这么说道,顿时跳脚惊慌道。

刘扶风面无表情的看了看他:“不然呢?”

另外那名“刘胖子”,犹带着惧意的向少年细声问道:“刘师兄,那……妖魔来了有多少?就凭我们三人,如此微薄修为,可要怎么去拖延时间呀……”

剩下的那名镇剑宫弟子,名叫高光阳的,听到刘胖子的话,也附声道:“是啊……您这不是,叫我们去送死么!”

少年分神看着三人懦弱无能的样子,尚且未战却先言败。他们镇剑宫收了这么三个窝囊废,也真的是瞎了一双眼了,难不成,他们收徒之时,都不必测试根骨心性的?或是说,便如那山下世俗一般卖官鬻爵,只需给够了好处,什么样的烂人庸人他镇剑宫也都收入其中?

怪不得,这百年多来,他们镇剑宫除了那位甲子剑圣能撑撑门面外,就再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天纵奇才出现了,光看眼前这三人就知,见微知著,也难怪那大齐的琼华宗近年来连连的放话启衅,而镇剑宫却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虽然说他们镇剑宫尚且还有着一两位剑仙在坐镇,在剑洲南境除却自家藏剑山外,地位还是极为稳固的。尚且又有着后楚王朝的气运加持,若不出差池,百年内自然是安稳无恙,然而他们年轻一辈却如此不济,又听闻他们“镇獄”、“荡魔”两位剑仙早已超过三百岁年龄,可真的算是这剑洲浩土之下也难得一见的老古董了。

不过,即使寿命再长,不至飞升却终究有限,没人会怀疑以他们剑仙的通天修为和境界,会活不过这一百年,然而四百年之后的五百年呢,却是登天梯的一个大坎,若是剑仙在此之间还是无法开天门飞升,那,迎接他们的,却是只有死亡一途,亦如世间所有凡人一般,既然无法超脱,那也就只能步入轮回,一步一步走入黄泉之中。而这世间之下,又有不知多少绝世剑仙,皆是只差那最后一步,最终却还是倒在了天门之前,只能含恨死去。

是以才有人说,修行路艰,难如登天梯,这些话语自然不是空穴来风。而若是镇剑宫的这两名老剑仙,万一也无法成功飞升,以镇剑宫那般状况,奇才难遇,弟子不争,到时候必然是一派青黄不接的情景,老的死了,年轻的又充不了顶梁柱,偌大一个宗门,若是连一位坐镇的剑仙都没有,那般凄惨结果,可想而知。别的不多说,就单说那后楚王朝,肯定是不会再将丝毫的气运给予他们了,而那座闻名遐迩的“百剑楼”,若是没了王朝气运加持,那威力,若还能发挥个十之一二,就有得他们笑了。

不过,似乎也是多虑了,他们那位甲子剑圣,按照自家季师所言,若不出意外,在这百年里,应该也能晋升成为了一位剑仙。虽然他的天赋根骨,没有像是自家那位小公主以及琼华宗的那位年轻剑仙那般比凤毛麟角还要稀有,但好歹也是曾经被人称作百年少有,毕竟也是一棵好苗子。

眼前三人自然大可轻视,甚至是蔑视,而那位剑圣,还是得稍稍重视的。

少年心间虽然思绪万千,但是实际上也没过去多少时间,几息之间,回过神来,目光如炬,冷冷道:“不若,干脆我现在就将你们三个杀了?”

远处间大青山上的飞剑,渐渐抵不住那无穷无尽的黑影了,几乎每一把飞剑剑身上,都落下了少则十数道,多则数十道的痕迹,受损严重的,剑刃之上都已经有了裂痕,然而少年却没有丝毫撤剑的打算,反而是那坠落的七把飞剑,亦也重新飞起,加入了战局之中。

三名镇剑宫弟子听了少年的威胁,尽皆往后又退了一步,然而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眼神儿一交错,颇有默契,三人又一同看向了刘扶风,他们胆怯的神色中,却隐隐有着几分打算拼死一搏的决绝,而三人手中的剑,亦也不自觉的握紧了,对着少年。

少年看着三人的举动,冷哼道:“怎么?觉得挡不住那群妖魔,却有把握能杀死我是吧?要不,就让我们来试试看究竟是谁的剑快,如何?是你们手中的快剑能将我封喉斩首,或是十里之外我那四十把飞剑,能更快一些,将你们万剑穿心,把你们的身体刺得像个筛子似的,然后碎尸万段?哦,对了,实际上,我在藏剑山上修行的抽空之余,还学来了一门偏门术法,可将那死去之人的灵魂拘束出来,然后以心火日日夜夜不停歇的锻烧,让那灵魂尝尽万般苦楚,直至最后的魂飞魄散,到时候,必定让你们……也试试看。”

刘扶风这么说道,说到最后之时,他却是在笑着的,笑容无比的阳光灿烂。

然而,这些话语,听在三人耳中,却令他们打了一个无比冷冽的寒颤。

那刘胖子满头大汗,壮着胆子,断断续续道:“你……你,你别逼我们!若……若是逼急了,我们就跟你……拼个……鱼死网破!”

白衣少年眼神笑容渐止,眼神冰冷道:“鱼死网破,就凭你们也敢跟我说这话?当真还以为我不敢出剑了?”

“也好,到时候我就与你们那位带队的剑师说,我们在途中遇到了妖魔围攻,你们三人奋力抵抗,斩杀了妖魔无数,但终因你们三人势单力薄气机耗尽而又无援手,是以悲壮身亡。怎样,我这可不像你们三人如此不仁不义,还帮你们三位说了如此好话,够仗义了吧?”刘扶风突然又说道。

三人紧张的看着他,双眼死死的瞪着,不敢眨眼分神丝毫。既然他都说出了这番话,那就代表着,似乎已经不能退步了,此刻出手必然是在所难免,可能也就是在这下一刻之间,而三人此时的心间早已悬得高高的了,紧握着剑柄的手,手心间已全是汗水。

少年与三人之间,突然彻底的沉默下来,相互对视着,剑拔弩张,却是暴风雨前夕的宁静。

少年看着三人,眼眸突然微微眯了起来,蓦然间,他的右手却突然一抬!

一把似有形又无形,然而入眼却清晰可见的透明飞剑,朝着三人极速刺出!

站在三人中间,始终凝神戒备的李季,眼睁睁的看着少年抬起手来,动作极慢,然后一把透明飞剑突然刺来,速度却极快,快到那把飞剑动起来时他甚至只能感觉到眼前似乎只是掠过一道白影而已。

他忍不住一眨眼,而就在眼眸闭合之间,待他再张开之时,仅仅只是一瞬间,他的眼珠之前,咫尺之间,却有一个尖尖的细点。他甚至能感觉到一丝丝冰冷的气流从那尖点处,传入他的眼球之中,使得他忍不住再想眨眼,然而,此时,他眼眸,却怎么都不敢再闭合了。

那个尖点,分明却是那把透明飞剑的剑尖!

如此速度,只在眨眼之间。

李季只需身子稍稍往前一倾,那他的眼珠子便可不必再要了,而他若是敢稍稍闭合眼眸,那他的上下眼皮,自然得割出两道口子,上下眼皮分成四块外翻,以后,怕是他再怎么闭眼,那眼睛,也闭不住了。

咫尺之间,动弹不得。

“当啷”

李季手中的剑,脱手掉落地上,再看他的双眼,已然流出了两道可怜的眼泪儿。

他身边的两位同伴,惊讶的看着他,亦又再惊讶的看向那把透明飞剑。

人的本性,大抵是无知带来的无畏亦或是说愚蠢,总有人不识得那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大抵又是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但等到他们吃亏了,认识到了你我差距之后,再想后悔时,已经来不及了。

三名镇剑宫弟子,尚且以为以他们三名剑士之境,还可越阶搏一搏少年的这个剑师境界,心中还想着,虽说不能得胜,但好歹也能打个不分上下出来,然而却没想到,他们甚至连少年的一剑都躲不过。

李季此间已然彻底哭丧着一个脸,连声道:“求……求,刘师兄饶命啊!我去,我去!我现在就去那北门为师兄拖延时间,绝对不会退却半步!”

若不是他的眼眸现今还在被少年的飞剑指着使他不敢动弹,只怕他都已经跪下来磕头谢罪讨饶了。

前后转变之快,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少年缓缓将目光移向另外两人,那两人倒也不笨,看着李季瞬间就落了这般下场,再蠢都知道自己三人根本不可能是少年的对手,而人家要杀他们简直就是易如反掌,直接就扔了剑,跪倒在地,不断磕起头来。

刘扶风道:“这是第二次了,常言道:事不过三。”

右手再一挥,那把透明飞剑缓缓向后倒退了几尺,李季眼看着那剑尖从他的眼眸前慢慢离开,直至到了一个安全的距离后,便实在是坚持不住了,被吓得满脸苍白,一屁股跌坐在地,不断的大口喘着粗气。

少年一挥手,那把透明飞剑蓦然间又朝着前方飞去,“嗖”的一声,只见北门城墙上,一只长着双翅的妖魔刚刚飞了进来,立即就被钉死在了城墙上。

而距离城墙不远处,妖魔大军已经来临!

三名镇剑宫弟子尚且惊魂未定,却见少年朝那边指了指。

“去吧!”

正文 第三十三章:十里剑绝

镇剑宫三人,这次可再也不敢不从了,提起了剑,望向北边,咬咬牙,毅然决然的去了。

刘扶风看着三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背影,总算少了那么几分怯懦畏死,似乎还有些许……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感觉?

白衣少年摇了摇头,必定是错觉了。

这三个孬货,若不是用剑如此逼着他们,把他们逼上了绝路,他们又怎可能生出如此胆气来。

山上修行,既注重天赋根骨,又注重机缘造化,更还注重着心性品质。优选劣汰,现今如何,是好还是坏,很大程度上就左右了将来的走势如何,注定着将来到底能走得有多远。

而这三人,天赋根骨平平,甚至说是属于那次劣之品,要说心性品质,也是贪生怕死毫无慧根,如此更加谈不上能遇到什么机缘造化了。将来之路,注定只会是越走越窄,若无宗门资源的鼎力支持,如果是在原地踏步也不是不可能,若是能侥幸铸造出一个粗略剑炉来,进阶了剑师,怕不是得连下辈子的运数尽皆用尽了,方才能有此结果。到底,还是大道无期了,或者说,甚至连那大道的边边角角,都触摸不着。

不过,三人今番随他进入此处,若是自己真能将这档子事情解决了,替他们后楚解决了一个大患,出去之后,自个儿必然能得到一份颇为丰厚的报酬,而他们三人,若是没死,自然也能得到诸般好处。

然而,可笑的是,他们却没能想通如此关节,事到临头,他们尚且还摆出那么一副胆怯心性来,如此劣根,令人观之,不觉心生厌恶。

这样胆小无能,还不如早早绝了修行之路,回去家中,安稳度日,好好的去做个田舍翁,岂不美哉?

虽是一无所有,但是,好歹性命无忧不是?

省得如现在这般,走上了于他们而言是皆为两难的道路。

或是与妖魔交战,然后被妖魔围杀而亡;或是退却逃亡,被少年一剑杀死;又或是……与少年拼命,还是被一剑杀死。似乎不管走上哪一条道路,迎接他们的,都只有死亡,只是死法不同的区别而已。

……

三人赶到了城门之下,往外一看,只见天上地下,茫茫一片,尽是妖魔!

深深的绝望遍布在三人的脸色。

“李……李师兄,怎,怎么办?”高光阳看着城外那一眼望不尽的妖魔大军,全身哆嗦的问道。

李季的脑中也是一片空白,恍恍惚惚的说道:“还……还能怎么办,前后左右都是一个死,我们若是逃了,必死无疑,只能出手尽力撑下去,给那刘扶风拖延时间了,说不定,我们还真有一线生机!”

刘胖子听了,却只是摇头:“完了……完了,今天我们师兄弟三人的性命,算是彻底搁在这了。”

听到他这么说,只听那高光阳一声惨呼:“我不想死啊,我还未跟朱小师妹表露我的心意呢!小师妹都已经心仪我许久了!”

刘李两人,亦也是一脸悲切,不过,两人在悲切的同时,相互对视了一眼,亦又同时默默将眼光投向了那高光阳,心中暗暗腹诽:呸,就你这寒酸的衰样,那位如花似玉的朱师妹,瞎了双眼会看上你?做梦吧。

三人的心湖之中,蓦然传来少年的声音:“你们三个蠢货,再多废话,那妖魔就要进城了,到时候,你们就等着落下与城中这无数尸体一样的下场吧!”

三人一惊,连忙振作起来,而就在此时,面前已然也有一头独角妖魔,四蹄狂奔,当先冲了过来。

……

妖魔之属,也可称作“魔族”,与人族一般,亦是这天下众生芸芸之一。虽说是妖魔,然而此一说,却不过是人族修士对非我族类的异物族类的笼统称呼,实际上这两字,包括的却是千年前已然在世间了无踪迹的“妖族”,以及世代与人族交恶,作孽无数的“魔族”。不过,由于“妖族”早已消失许久,不见踪迹,所以现在如此称呼,大抵也只是单单指那“魔族”而已。

魔族的来历悠久,与妖族一般,是自人族未兴之时就存在于此处天地之间的,天生嗜血好战。低阶的魔族拥有灵智,然而却低弱亦如猛兽,而高阶魔族,却拥有着强大的法力神通,战力尤其强绝。

在人族扎根九洲之时,曾经还为此与魔族发生过数场恶战,诸多的修士大能前赴后继,将那众多的高阶魔族拼杀铲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却也终使得魔族伤亡惨重,逐渐衰败,是以才有了人族如今雄据九洲天下的鼎盛局面。而魔族曾经也一度被人遗忘,以为它们也和那妖族一般,消失殆尽了,直至如今,后楚上汤郡的妖魔突然横空出世,这才让世间修士渐渐回忆起来还有这么一个族类。

低阶妖魔,大体与世间走兽飞禽相差不大,然而种类和造型却多是常人从未见过的,若说观其印象,唯有用“狰狞丑陋”四个字来形容。

而魔族体内流淌的血液,也与人族的大相径庭,却是暗黑色的,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只见此时北城门下的三人,他们现在所穿着的,由镇剑宫统一分配予门下弟子的青翠长袍,原本穿在身上说不尽的仙风道骨、一身缥缈气质,而今却是粘粘稠稠、青衣变了黑衣,还满是恶臭气息,令人望之闻之,十尺以外,早已止步,绝不会再想靠近半分。

三人如此模样,却已然是不管不顾了。

在三人面前,交手十数回,妖魔无数,而三人左右身旁,以及脚下四周,却也倒下了数十具尸体,他们此刻仍在尽力挥剑,与四周来犯妖魔血战着。

不得不说,即使是再贪生怕死之人,若是到了拼命之时,所展示的威力,依然也是不容小觑。

只见三人所站之位置,相互之间,却隐隐成了犄角之势,互攻互助,三柄长剑如此使出来,却也颇有灵性巧变。每每有一人出剑击中妖魔之后,便有旁人会紧随补剑伤其要害,又或是左右有妖魔进攻之时,那被攻击之人却不回剑自守,反而是极为放心的交予另外两人来防,自个却连连出剑,剑如疾风劲雨,数剑之下,亦又是一头妖魔做了尸体。

只见三人攻守连连转换,出剑协防之间,配合默契,却有那么一丝风生水起的意思。

这镇剑宫三人,遭受妖魔围攻,逼急之下,却是将自家宗门那套组合剑击之阵给使了出来。尚幸三人平日间虽说颇为怠惰松懈,但是对于这套组合剑阵,使出来时却还是极为熟稔的。这也得亏了他们镇剑宫每日里皆有组织门下弟子对此多有演练,特别是像是三人这般资质平平、又实力不济的弟子,更是重点操习对象,怕的,就是以防会出现三人如今这般局面。

那位创作出这门剑阵的镇剑宫祖师曾经还这么说过一句话:“一人势单成绵羊,三人作虎搏狮狼。”说的即是这门剑阵之妙用,单人不得力,而三人可成势,实力却可成倍增加,于他们这些外出历练的弟子来说,若遇到极大的凶险,结伴使出这么一套剑阵来,无疑是一记保命手段。

而这门剑阵,名字起得也着实简单干脆,就叫作:虎势!

如此名称,光听前面两字倒感觉颇有气势,不过,待得后边再加那么一个“阵”字,这么一念下来,就总感觉,实在是有些不搭……不过,名字如何,却终究只是其次的,实用如何,却才是至为关键。

李季瞪大着眼睛,仔细的留意着四周所有蜂拥而上的妖魔的所有动作,体内的一口气机流转不息,一撇头躲开了一头模样看似猿猴一般的妖魔手中利爪,右手一剑递出,本想直接刺入它的胸口要害处,没想到却刺偏了,是以没能一剑将它杀死,只是重伤而已。出剑之后,他迅速的拿眼撇了左边一下,余光一触,他猛然一惊,赶忙将那长剑拔出。

那头妖魔胸中随着长剑拔出而不断溢血,它疯狂尖叫着,却被身后蜂拥的同伴给挤了开来,瞬间便看不见了身影。

李季的左边,是刘胖子,此时他也在奋力拼杀之中。

一个有着人形,满身长毛,双手却像是两把利刃一般的妖魔,趁着混乱之间,它其中的一把利刃却突然从斜下里往刘胖子的右边腹下刺去,措手不及之下,刘胖子亦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却是让李季给刚好看到了,是以他连忙抽剑出来,想要替他挡下。

然而,却还是慢了半拍,心有余而力不足,待得他的剑尖堪堪触到那妖魔的利刃之时,却已然听见了刘胖子的痛呼声传入耳中,然后一丝鲜红的血液便从他的腹部顺着那妖魔的利刃缓缓流出,然后凝作一滴,滴落在地上,却被淹没于四周茫茫多的暗黑色妖魔血液之中。

“胖子!”李季高声喊道。

那刘胖子倒是显出了几分硬气,先是一剑将那偷袭的妖魔给杀了,将那把插入其腹中的利刃拔出,顿时间鲜血淋漓,然后立即又用剑隔开另外几头妖魔的攻击,这才来得及倒退几步,用空余的左手捂住伤口,暗吸了几大口气,一瞬间,眼眸中又有几分无神。

李季边打边靠近刘胖子,好不容易才得空看了他一眼,担忧道:“胖子,你怎么样了?”

刘胖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伤口,挨上的这一下可真的是痛极了,即使是用手捂着,也挡不住其中的鲜血溢出,他茫然道:“李季,我是不是要死了?”

话还未说完,两人便听到了身边高光阳传来的惨叫声,立时转头望去,却见他居然被一头巨大如牛一般的妖魔给扑倒在地了,他身边的其他妖魔立即一拥而上,不断对其抓扯撕咬,而他那手中之剑,早已掉在了一旁,以他剑士之境,却只能不断发出惨呼。

李季赶忙挥剑,趁那些妖魔注意放在高光阳身上时,将它们一一刺伤或是刺死,待得杀死了当先前面几头,那高光阳身前才有一点点空当,刘胖子赶忙也将手中的剑扔了,上去搭把手,一手捂着腹部,一手将瞬间已是满身伤痕、血迹斑斑的高光阳给拖了出来。

李季一人持剑在前,暂且对抗。然而其余两人尽皆负伤之后,那组合剑阵自然就已经宣告破裂了,就单以他一人之力,要想对付这成百上千上万的妖魔,无异于痴人说梦。

一人一剑,眨眼之间,连他也被几头不同模样的妖魔抓伤,胸口上落下四道鲜红的爪痕。

北城城门,左右宽约四丈,可并行车马数辆,若行人并排而走,可容十数人通过,而若是体型更为巨大一些的妖魔,至少也可并排过去七八头。

三人虎势阵被破之后,那些妖魔便再无阻拦,不但将三人紧紧包围在了一起,更还有为数众多的妖魔往城中跑了进去。

李季三人看着四周将他们围困得彻彻底底的妖魔,看着它们以人族观感来说是极为恶心又丑陋的身躯面貌,看着它们锋利的爪牙以及自它们口齿间不断流出的唾液。

蓦然生出一种感觉来。

如同砧板上的鱼肉。

寒意自三人的周身流窜,他们的脸色俱都一片灰败,恐惧与绝望再次弥漫在了他们的双眸与神情之中。

在历经过方才一时间的胆气之后,面对着如此情景,怯懦畏死的心性,又再次回归到了他们身上。

只见那李季,惶恐的看着面前那头猪头猿身,双手满是锋利爪子的妖魔,却也正是它在他胸前抓出的那四道深邃见骨的爪痕。他眼看着那只爪子,缓缓的再次朝他伸来。

三尺

两尺

一尺

……

李季似乎已经能看见身前爪子一寸一寸刺入他左前胸心府的情景,此刻间已然被吓得眼泪鼻涕尽皆流了出来。

他突然紧紧的闭上了双眼,竭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的高喊道:“刘师兄,救命啊!我不想死!”

距离着三人到了这北城门开始到现在,仅仅过去了半柱香时间。

没有回应……

李季的胸膛,已然接触到了那爪子的锋利尖端,隐隐作痛。

他将眼眸睁开,抬头仰望,穿过了那些妖魔丑陋的面孔,看得见的,是北城门门洞的顶上,目光已然涣散,眼前似乎化作了模模糊糊的一片。

尽做梦幻。

彻底心死。

……

“噗”

李季身体颤抖了一下,感觉到了有异物刺入身体,然而刺的却并不深,他突然一愣,连忙定眼一瞧,只见那头妖魔已然直直的倒了下来,整个躯体将他给压住了。

动弹不得。

他尚且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却看见,那头妖魔的头颅上,却有一道尖尖细细的伤口,黑血汨出。

他赶紧转头四顾,只见他们三人四周的妖魔,却都在这个瞬间,尽皆倒下。

局势,突然间又发生了转变?

看向负伤的刘胖子和那个满是伤痕血迹的高光阳,三人眼中,不约而同的闪露出惊喜和希望来。

却见那蜂拥而来的妖魔,此时突然又尽皆不要命了一般,往外疯狂逃窜,似乎是在城中遇到了什么令它们极其恐惧的事情一般。

紧接着,三人便忽然看见了,城门上边的天幕之上,已然泛起了一层紫光,宛如一块幕布一般。

只是他们却不知,他们所看见的仅仅只是边沿一角而已,实际上,如今渚城的十里以内的天空,却尽皆被那紫色光幕所笼罩了。

光幕之下,是数不尽的妖魔,在逃窜着。

只见紫色光幕突然一闪,然后,“哗哗哗”的落下了无数把紫色飞剑,声势浩大,如同一场狂风暴雨,数量之多,数不胜数!

只见那仍在四处逃窜的成群妖魔,在这浩瀚剑雨面前,便如被割麦子一般,一倒一大片,纷纷被飞剑刺死,就如同一具具刺猬一般。

尚且不超过盏茶功夫,剑雨还在下着,而十里之内,却再无一头妖魔活着了,尽皆死光。

天地之间,再无他物,独独唯余:剑者!

正文 第三十四章:启程

虽说剑甲是让周九剑和刘月二人即刻启程赶往黄泉洞天,但是他们还是在青云山上多逗留了三日,诸多准备,也不是一时之间就能完成了的。

三天时间,李梦棠又专门与周九剑花上了一天一夜来谈论着某些事情。自上山这么久以来,剑甲对于少年却一直都是青眼有加的,且不说早先那一剑破空九洲闻,不知让少年得到了多大的裨益,之后又接连数次与少年进行“问心”之举,更是破例对其将来进行了推衍,冷语喝破少年茫然若失的心境,如此种种,自无丝毫恶意。而世间之上,能得一代剑甲如此对待者,也是寥寥无几,或是说,几近于无,可见李梦棠对其之重视。

少年如今,俨然就是剑甲他的半个弟子一般,就差没有传授予他一手绝世剑术了。

知恩图报,感怀心念。

这些道理周九剑自然是懂得的,当今世上,除却爷爷周鸿鹄之外,也只有剑甲前辈能如此待他了,少年自然不能辜负了前辈的一番心意。

少年出行,一切行装与随身的物品自然是相当的简单,除了剑甲不知从何处给他寻来的两套合身衣物,以及一些上山时就有带着又因一直没地方花所以留到现在的少数铜钱,剩下的就只有梧桐木剑一把,左手变成了手镯时不时又突然跟他闹闹脾气,性子竟如它主人胡青鸾一般的凤凰仙剑也算一个,之后剩下的,就只有那块在去寻找那雾珠之前,李梦棠赠予他的惊风铜牌。当时使用过了一次后,少年也不知道这铜牌到底还能不能再重复召唤出那头神气的灵兽来,虽然不确定,但他好歹也没将那铜牌给扔了,在洞窟倒塌时,仍是不忘将其寻回,在问过剑甲之后,得到的答复却是,可以的。仅仅只要再将灵气注入那块令牌之中,直至那令牌的灵气盈满,然后再次催动就行。不过,那注入的灵气所需,却不是他小小一个剑士所能承担的,即使是如刘月这般的剑师,要想注满也颇为吃力,是以还是由李梦棠再次将那令牌注入了灵气,所耗费之大,令得在一旁旁观的周九剑是呆若木鸡,可见此令牌灵兽之不凡,这仅仅也就只能使用一次而已。

少年的行装收拾完毕,仍是腰系木剑,然后又背着一个包裹,之后就再无他物,反观少女,却也是孑然一身,看的少年有点吃惊了。

周九剑凑近刘月跟前,有些好奇道:“刘姑娘,收拾妥当了?”

少女一双美眸奇怪看着他,不知道他所问为何,但还是点了点头。

周九剑两手空空,示意了一下,挤了挤眼道:“那个……你,就没有一些行李什么的么?就……这个样子?”

说着,少年还轻轻的点指了她一下。

刘月回道:“带了。”

“啊?”少年眨了眨眼,有些纳闷的看着刘月,“哪呢?”

相较于初初上山时,刘月那冷冰冰的模样,相处了一阵时间后,少女对待少年的态度早已转变了许多,估计是因为少女以前常年呆在这青云山上不问世事,也鲜少与人接触,大多时候也只能与将她一手养大的先生李梦棠说说话,是以使得她的性子看上去有些孤冷话寡,不过待到与她熟识之后,从少女内心显露出来的,却是颇为热诚,尤其是对待少年,她更是有几分亲切。

刘月突然将右耳上佩戴着的一支小巧别致的金耳坠摘下,素手平举至少年面前。

周九剑这才注意到,一向以素容示人,不施粉黛不佩彩饰的少女,居然破天荒的带了这么一支耳坠子,一时间颇为惊奇。

刘月心思聪慧,看着周九剑的神情,大概就能猜出他在想着什么,素面微酡,但还是说道:“我的东西,在这里面。”

“啥?”少年闻言,立马将目光一转,注视在了那个小小的金耳坠上,不可思议。

“你可听说过乾坤物?”少女问道。

周九剑茫然的摇了摇头,显得孤陋寡闻。

还真心是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乾坤物”来,即使是他在游历期间,领略了这剑洲东西南北的无数风光景色,又听闻过众多小道轶闻,见识了奇人异事,可谓是大开眼界,对于这世间事物百态都知悉不少,然而,还真就是没听说过……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当初游历行走,大体还是在那红尘凡俗之间历练,虽然那妖邪鬼怪、山上修士奇闻,也偶有经历,但总归是接触不多也知悉不详,如今有所疑惑不知,亦也实属正常。

刘月见周九剑当真不知道这“乾坤物”是何物,于是仔细讲解道:“乾坤物是我们山上修士宗门方才拥有的一种法物,大抵是取那‘神人袖里有乾坤’之意,虽是一件小小器物,但却可容纳众多东西,依着其品相高低好坏之差,可确定这件乾坤物究竟能容纳多少物品,若是细分品阶,大致则是:下品、中品、上品以及上上品。据说若是那上上品的乾坤物,当中所能容纳空间,可有方圆五里之地。”

周九剑粗略的琢磨了一下方圆五里地的大致范围,约莫是半个葬剑林的大小……

仅仅一个乾坤物,就能装下半个葬剑林,这么夸张?

少年算是大开眼界了。

却听少女又说道:“不过,听先生说,那上上品的乾坤物,如今已然绝迹了。”

周九剑听了大为叹息,唉,这么好的一个东西,怎么就会绝迹了呢?那可是方圆五里地呀!

少年一边感叹,一边又颇为好奇的问道:“刘姑娘,这个,乾坤物的样式,皆是如你的耳坠一般大同小异么?或是说,是各有不同?”

刘月道:“自然是不一样的。”

“原来是这样呀,这么说来,之前你那凭空召唤而出的佩剑,也是一直存放在这乾坤物里面的么?”

刘月却是摇了摇头,道:“不是,我那把白玉京,在我体内剑炉之中锻炼着。”

“剑炉锻炼?”周九剑又是一愣。

这又是何物来着?

刘月一看,皱了皱鼻子,好嘛,又是不知道的!

少女又再次详细的给少年讲解了一番何谓“剑炉锻炼”。

……

剑士晋升至剑师,所要走的路,除却最基础的将周身经脉窍穴拓宽能够容纳更多气机游走之外,更为重要的,却是在气府中铸造出一尊剑炉来。

剑修铸剑炉,是为一道门槛,也是之后再想进阶剑圣、剑仙的必经之路。剑炉铸没铸造,注定着剑修究竟能不能登堂入室,而不是说仅仅只是站在门外,看着门中热热闹闹,只能干瞪眼。

剑子养气,剑士聚气,到得剑师铸炉,原本剑士体中的一口气机,才能变作无数口气机,以剑炉为源头,源源不断、源远流长,至此才能达到一个新的变化,诸般术法,有了充足的气机支持,自然能顺畅施展而出,才不至于凝滞不动。而铸成剑炉之后,剑炉之中又才会生出一道‘炼金火’,最适宜用来锻炼金铁剑器,尤其是剑器,若是经过长期锻炼,助益会极大,出剑更快,利刃更锋,剑气更长,诸般好处不能尽言。

是以世间大多剑修,大都爱将自身剑器放入剑炉之中锻炼,更有甚者,一朝锻炼,而后十年二十年间就再也不出一剑,直至百年之后,将他那把整整锻炼了百年的长剑取出,一剑递出,风云变动,山河崩裂,堪比绝世剑仙一剑!

如此威力,自然是那些剑士剑子终生不可比拟的,是以也才有山上修士说,到没到剑师,才知脚下还有没有路可走。

刘月好不容易讲解完了,少年这才一脸了然,然后还是一脸憧憬:“剑师呀,多好!”

耳畔却突然传来剑甲的话语:“饭要一口一口吃,路也要一步一步的走,你如今才晋升到了剑士没多久,不能急。”

李梦棠慢慢的走了过来。

周九剑与刘月转身看向他。

少年笑道:“前辈,我懂的,你就放心吧。”

看着少年阳光灿烂的笑容,李梦棠也不禁笑了笑,随即说道:“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两人立即点了点头。

李梦棠颔首道:“那就好,记住,你们此去黄泉洞天,路上处处都需小心谨慎,多留一个心眼,无论事情好坏,必须都得先保证自身安然无恙才好。”

少男少女认真的听着,然后一同回应道:“是,我们记住了。”

李梦棠满意的点了点头,看了看两人稍显稚容却又隐隐有些许成熟神色的脸庞,尤其是刘月,他又仔细看了几眼,自带她上山后的这么多年来,好像才是第一次下山吧?

不过,有周九剑与她结伴同行,而这丫头虽说毫无世俗历练的经验,但到底是聪颖机智,而且境界修为也颇为不俗了,想来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若实在不行,亦也可与徐凤陵说上一声,让他派人暗中照看也行。

到底是算无遗漏。

想了想,似乎并没有什么要说的了本也只是要交代那么一句话而已,李梦棠笑了笑,朝两人挥挥手,轻声道:“走吧。”

周九剑与刘月又向他行了一礼,然后两人才转身,朝着下山的路径走去。

李梦棠一直注视着两人的身影,直到两人渐渐被那山中云雾所遮挡。

……

苍松之下,剑甲独坐。

面前方石上摆放着一本书,那本书如今在飞速的自行翻动着,书页之间,金光熠熠。

只见那本书翻着翻着,突然在一页之中停了下来,然后在那满布儒家圣贤内容的字句之间,有一个字遍布金色,飞了出来,是一个“易”字。

随后书页又自行翻动,接连又飞出了两个字:夕、拾。

三个字汇聚在一起,是:易夕拾。

一个名字。

然后金光大作,遍及整本儒家书籍,只见李梦棠却仍是安然端坐。

一个灰袍儒衫的中年男人从书中走了出来,一脸笑意的看向李梦棠,道:“两个小家伙走了?”

李梦棠平静的答道:“走了。”

那名中年男人仍自笑道:“如此,便好,那我们就可以着手布局了吧。”

李梦棠看了看他,点点头道:“可以开始了。”

“嗯,这座天下,总归要变一变了。”

云涛之上,风云涌现。

正文 第三十五章:雪中行

青云以南,是大泽乱战之地。

周九剑和刘月两人花了两天的时间,才走出了青云山脉。虽然青云气象不凡,山中奇异鸟兽精魁自是不少,不过在少女熟门熟路的带领下,这一路在山中走来,倒还真没遇到什么意外,便宛如在自家门庭中行走一般。

两人在山中行走,倒是没一起共乘飞剑。这事周九剑自然也不会提出来,既不好意思,于礼也不合。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刘月倒是明确的与他说了,这一路前往黄泉洞天,若不是出现什么紧急情况,就一直徒步前往,少女可是鲜少有如此机会下山外出,自然得趁此良机好好饱览一下这剑洲山水风光,对于此事,她居然显现出了少有的坚持。

周九剑对于少女的坚持是自无不可,如今月份也到了十一月,距离剑甲前辈所说的黄泉洞天开启,还要等到来年的三月,仔细算算看,以四个月的时间,穿过大泽以及荒原,应该也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所以,少年自然也是顺遂了少女意愿,两人一路上缓步慢行,看山看水,处处别有不同。

说起来,如此月份,也就青云山周边还能看见青山绿意的,而外边大多数地方却早已飞雪满天,出了青云不久后,两人就看见了山野路边上的植被已经披上了些许冰霜,冷风呼啸,迎面刮来,吹得两人鬓发纷飞,已然见寒。

往着南边越走越远,则寒意越重,在赶了有百里路之后,一路所见,就不再只是单单结霜而已了。只见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将这方天地彻底铺满,举目望去,入眼竟是冰花银树,再也无多余的笔墨色彩来点缀,天地尽在一色之间。

大雪时节,山野难行,驿道堵塞,又有寒风冻骨伤人,等闲之人不易外出,然而对于少男少女两人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修士体魄,先天就强于常人,不过是吹着些许风寒而已,自是无甚大碍,再加上两人体内的气机流转,如同一条火龙在四处流窜,虽着薄衫,却温暖如常,所忧所虑,不过是这大雪之下,举步维艰,或许得多耗费些许时日才能走至那离此最近的小国城池。

刘月对此却是不甚在意,注意力反而更多的集中在了这片冰雪风光之中。她瞪大了一双美眸,不断环顾看着远处那一棵棵铺满冰霜的银杏,又或是惊奇的寻到了一株雪中奇葩后,满是惊喜;要不然便双手铺开,安静的接满了那满天飘落的雪花片,随后捧做一团,趁着少年不注意,偷偷的伸出小舌头舔了舔,若是少年看过来,她连忙就一脸慌张的将那捧在手里的雪花扔下,背转过身子,看的周九剑一脸莫名其妙;而若是看见了偶然间在眼前飞快扑腾钻过的雪兔,她还会因为吃惊而微张着那一张薄唇挺翘的小嘴,也不说话,就这么的愣愣的看着,极是有趣极了。

少女在此刻间,竟是露出了她少有的可爱一面,与往常所表露的性子,完全是天壤之别,少年全部都看在眼里,但是却聪明没有说破,实际上,心中亦也是有着几分欣喜的。

与刘月初见雪景不同,周九剑对此却是无多大感触的,若要真论起来,他反而有些反感,因为,看着眼前雪景,让他回忆起的,却只有儿时那些不堪回首的画面。

大雪时节,孤零少年独自顶着风寒,背着箩筐进山采药,那时冬雪连天的景象,当时村子里边家家户户尽皆大门紧闭在家中取暖过冬,完全没有人敢进山去的,就唯独只有他,孤身一人,为了救活爷爷的命,甚至连脚给刮伤流血了,亦也死死的忍着,连眼泪都给憋在了眼眶之中,若他这般同龄的孩子,又有哪个能做到他这般坚强?那时候,哪里还想着怕不怕,累不累,又或是苦不苦。

少年从不后悔自己所作的一切,唯一令他无比自责后悔的是:

爷爷终究还是离开了他……

想到这里,周九剑的心情忍不住就有些失落。

一年四季景,春景、夏景、秋景、冬景,因为儿时的缘故,也使得少年对于春景与冬景颇为不喜,大抵也是因为触景伤情的缘故。

……

重拾了些许失落的心情,周九剑打起精神来,突然朝刘月说道:“对了,刘姑娘,以后你就叫我九剑就好了吧?以前我与胡青鸾那丫头一起行走时,他也总这般叫我,当时总感觉太亲切了一点,感觉怪不好意思的,不过现在想想,似乎这样称呼我也才颇为顺口。哦,当然了,若是你不习惯,也可以直接叫我周九剑。”

刘月一双美眸流转,注视着少年,看了好一会,也不知道心里是如何想的,半响,才笑道:“好的,九剑,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嗯?”周九剑眼眸连眨,第一时间想到的,少女所说的事情,莫不是和刚刚提了一嘴的胡青鸾有关,“说吧,是什么事?”

不知为何,他第一时间,却是这样想的。

然而却听刘月说道:“那你以后也不能称呼我为‘刘姑娘’,可以如先生一般叫我‘月儿’。”

周九剑张了张嘴,没想到居然猜测错误了,不过还是连连摇头,摆手道:“不行不行,若是称呼妳为‘月儿’,在别人听来实在是颇为不妥,有可能会让人对妳有所误会,再者我又不如剑甲前辈一般,以我们之间的友谊关系,我还是叫妳本名最好,这样,也不会生出什么误解来了。”

看着少年一脸着急的解释推辞,尚且都没有醒悟到,人家女孩子都没介意什么,你反而还说的起劲了,虽然说,以为人君子来说,少年这般说辞作法倒是无可挑剔,但是如此仍是少了一些圆转灵活。

刘月点了点头,轻轻一笑,便不再说话了,只是眼眸中,却藏了一抹小小的失落,一闪而过,少年甚至没有发现。

周九剑以为自己对刘月所说的一番话,自然是博得了少女的认同,也无异议,是以就显得有些粗枝大叶起来了,嘻嘻一笑,又正式的道了一声刘月的名字,一转身,大摇大摆的又自踏雪前行。

少女看着他的背影,闪过一丝丝的幽怨,随即又掩嘴悄然一笑。

酸酸甜甜,其中意味,又道不清,说不明。

……

两人走着走着,一前一后,下山之前,是少女在前,少年随后,而现在则又是周九剑一人当先走在前面,刘月在后跟着。

周九剑放慢了脚步,与刘月并肩而行。

雪地上除却“呼呼”的风声,就只余下两人踏在雪中步伐相差无几“沙沙”的走路声,洁白的雪地上,落下两排脚印,一路延伸,孤山寂雪,远处早些落下的脚印也被大雪淹没。

两人的身上,也披满了雪花,突然相视一笑。

周九剑拍了拍头上肩上的白雪,然后一边走一边转头看向少女道:“刘月,你知道不,咱们剑洲南北气候各异,虽然咱们南边此时大雪封山,但是,在后楚中部以北起始,一年四季,却从不会下雪,即使是最冷之时,也只是阴雨连绵而已。”

刘月却没像少年一般拍去身上落雪,反而还有些珍惜来着,道:“我在书上有看过,听说那大齐以北,还有无垠沙漠,是么?”

周九剑点头笑道:“对,我还曾去过一回,当时的所见所感就如观海听涛一般,心中感觉,就只有‘壮阔、渺小’两字,前者说的是景物,后者说的是我。看得事物多了,也才知道,天地何其之大,渺小凡人,就像是浪波涟漪一般,终究还兴不起多大风浪。”

少女听后,沉默了一会,道:“天地虽大,却有止界,人心之大,无拘无束。”

“人心之大,无拘无束?”周九剑细细琢磨着少女的这一句话,只觉得其中蕴藏着极大的道理,打算在心中紧紧的记住。

少年赞道:“刘月,你的见识学问,比我可大多了!”

被少年如此赞誉,刘月有些害羞,撇过了头,不再言语。

周九剑看着刘月的突然将头撇过了一边,没有理会他了,心中有些奇怪,还以为是突然哪里说话不对,惹恼了她。

心下也颇有忐忑,亦也不敢乱说话了,两人竟是各自默然前行着,一个害羞,一个心怯,一番情景,看得直令人感到好笑。

……

风雪之下,有着一抹极为鲜艳显眼的火红色身影,在雪地中循着那两名少男少女的足迹,悄悄的跟随着。定眼一瞧,竟是一头赤色火狐,一双灵眸狡黠的四处张望着,动作轻敏,速度亦也飞快,就如同一道火焰在雪地中飞快的掠过一般,也无多余的动静声响,待得它那尾巴随着奔驰而上下摇摆时,却看见,那尾巴,竟然是足足有三条的!

若是周九剑此时能看见这头狐狸,定然要惊呼,这不就是那头被刘月称作“曦曦”的妖狐嘛!

狐踪迷影,忽然间,又消失在了雪地之中。

……

正文 第三十六章:乱炖豆腐煮,山水之间鬼魅妖影

雪中前行,走了又三日。

周九剑与刘月,自下青云山后,花了数天时间,终于抵达了第一座算是边境小城。这座城池的城墙高不过两丈,戌守兵卒也多是些老弱病残,两三人在城门下病恹恹的拢着双手,尽量的将身子蜷缩在那件破旧棉袄之中寻取更多温暖,而那几杆原应该片刻也不离手的长矛,亦也因为被嫌弃拿着着实太冻手了,让他们给堆放到了一边,不去理会。

城门内外,不时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进出,也不见这些守卒稍有去盘查巡视的,少年少女进城,也只是让他们多看了两眼而已,就再无其他了。

这番场景,大概也就只会在大泽以北的这些早早就投靠了后楚,得到庇护,享受了长久的和平安定日子的小国城邦才会出现。若是放在大泽中部亦或是南部,那些个守城士卒,稍有个风吹草动就开始疑神疑鬼的大肆盘查,在他们眼中,每一个进城出城的人也都有可能是敌国派来的碟子,若是不能出示一张通关文牒来,又或是那人看起来就贼眉鼠眼,不像是正经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抓起来再说,往监牢里面一扔,关上个十天半个月的,抱持的却是一种“宁杀错勿放过”的观点。

不过,如此作法,在这样一个是非乱战之地,却也是实属无奈亦也情有可原的,到底,也是为了一国安危所着想。

这座安逸的边境小城,叫作“上阳城”,坐落于大泽以北的小樊川地境,小小一座城池,却是东赢国三大城之一,城中街道巷弄,由北向南,实际并不繁盛,不过少年周九剑却是极为熟悉的,尤其是,那城中的一家吃食小店。

……

冬日间少有的和熙暖日穿过云雾间隙,落在了屋檐白瓦之上。巷弄之中,有三两稚童在嬉戏打闹,昨夜风雪铺满了整条小巷子,为了不碍着出入,今晨便已经有人将积雪扫去,堆于巷尾,而这也正遂了那些顽皮孩童的意,兴高采烈的跑到那雪堆边上,拾起一手的白雪,拢了拢,做成球状,然后便趁着玩伴不注意,将手中雪球朝他们的脸上扔去,不轻不重,却刚好能让那雪球在小伙伴脸上“开了花”,一脸糗样,嘻嘻哈哈。

小伙伴被雪球扔了一脸,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迅速进行了猛烈还击。一时间,小巷之中,两方鏖战,雪球纷飞,宛如弓弩激射,场面好不激烈。待得两方的“将军”,激战正酣,到了那“无我无敌”的境界之时,手中“弓弩”却突然失了准头,抛得太高,原本应该是往那“敌将”脸上招呼的,没想到居然却飞过了巷弄那低矮的围墙,砸在了里边木屋里正巧走了出来的一位满脸凶横的中年妇女身上。

那名妇女蓦然遭袭,往外一看,看到了那几名顽童后,周身火气腾腾的就往上窜,便见她双眼睁圆,方脸涨红,双手往她那水桶粗腰一插,一时间看着便如同一位恶面夜叉一般,随即是一声一字一顿,气势十足的河东狮吼喊出:“阮!小!虎!”

那名犯了错的孩童,吐了吐舌头,一脸惊恐道:“完了完了,母夜叉要来了!”

还不待自个儿说完话,他与小伙伴们就已经撒丫子往外边开溜了!

“你们几个,给我站住!”身后的中年妇女追出了自家院门,朝他们高声叫道。不过这几个孩童又哪有这么笨,会真个停下回去呀?一个个头也不回的,一眨眼就跑到了巷口处。

小巷巷口,白日之间,蓦然升起一道白烟,而后传来阵阵食物的馨香。

几名跑出巷口的稚童突然停下了脚步,带头的那名叫阮小虎,长相看起来也颇为精明可爱的孩童,熟悉的和那个正在忙碌的身影打招呼道:“老宏,今天开门做生意了呀!”

这是一家吃食小店,既无招牌也无门面,就只是在小巷口边上搭起来的一个棚子,用来遮风挡雨,下边摆着五六张小方桌,然后紧凑的安置了些小矮凳,再一旁,就是些竹柜灶台菜篓子,上边所放的无外乎锅碗瓢盆以及各式各样的佐料菜品,两口大锅,热气腾腾,其中亦也香气扑鼻。

被稚童唤作“老宏”的中年男子,长相憨厚,身材壮实,搭着一件油腻腻的围裙,却正是这家小店的老板,也肩着店伙计这一职。

别看这里虽然店小也极其简陋,然而光顾的客人却一点也不少,棚子下摆着的那些个方桌小凳上尽皆座无虚席,然而即使是如此还是有不少人在此排队等待,即使是没位置了,亦也有人打算着买了带回自家中吃。

是以老宏现在却是十分忙碌的。

中年老板听到了孩童的问候,忙里偷闲的看了一眼,爽朗笑道:“哟,这不是小虎子么,今个儿又闯了什么祸了?”

阮小虎皱了皱两道稍显单薄的眉儿,神情极是可爱,生气道:“老宏,你说这话,就实在是太不仗义了,咱们可是拜把子的兄弟,现在我有了麻烦,你不是应该挺身而出为我扛着么!”

老宏一脸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这孩子小小年纪,从哪学来的这些东西,还什么拜把子的兄弟这些乱七八糟……城南私塾那位学问高深的候老先生,平日里作风正派严谨,自然是不会教了这些东西的,也不知这小家伙究竟看了什么东西了,于是只好笑着敷衍道:“哎呦,这可不成呀,你看我这瘦胳膊瘦腿的,多不济事,我若是挺身而出了,怕是只会连累了你,不行呐,看来,我也就只能给你呈上一碗豆腐煮以聊表心意了!”

老宏这家店开了有十年,十年以来,他别的不做,就唯独单单只做了一样招牌,叫作:乱炖豆腐煮。

十年之间,小店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识,上阳内外,尽飘其香。

听了老宏这话之后,另外几名小伙伴已然瞪大了眼睛,哈喇子流了一地,却见阮小虎仍是皱着眉儿,眼珠儿一转,想了想,随即老道的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老宏你的豆腐煮虽然是好吃,但是我还是已经吃腻了,不如,你将那碗豆腐煮折算成铜钱给我,我去街上看看有没有糖葫芦或是山楂儿卖,我买些吃了解解腻,回来再好好光顾你这里的生意。”

老宏一听,倒是给气笑了,好嘛,小家伙人小鬼大的,居然还想着空手套白狼了,且不说什么糖葫芦,这大冬天的,又哪里来的什么山楂果,赶紧挥手打发了稚童:“去去去,小小年纪不学好,小心让你娘或是你那位老先生知道了,抽你板子,行了,一边玩去。”

阮小虎一脸不忿的对老宏做了个鬼脸,随即又与小伙伴们呼啦啦的跑到了远处玩儿。

老宏看了看几个小身影,摇了摇头,笑道:“真不省心。”

随即,又自忙碌的烹烹煮煮起来了。要做成一份“乱炖豆腐煮”,可一点都不容易,不单是得看酱汁佐料以及独家秘方,还得看火候,看手法等等,诸多细节,都得一一照顾得到,不能出现一丝纰漏,这样做出来的“乱炖豆腐煮”也才正宗,才够味。这十年来,上阳城中也着实出现了不少诸如“乱炖煮豆腐”、“豆腐煮一锅”、“独家豆腐煮”之类的别家店面,亦如一颗新星冉冉升起,又如一颗流星转眼即逝,起起伏伏,眼花缭乱,却始终只有老宏和他的小店一直稳稳的扎根于这城中的巷弄出口,逐渐的深入人心。

小店里众多的顾客中,大多都是常年来此光顾的老熟客,却有两人,一看,就让人感觉到了与众不同,不仅仅只是面孔生,而是两人气质,亦也与着四周常人,有一些微妙的差异,看上去,就像是更加有那么几分出尘的味道在里面。

行举如常,却又处处不如常。

一对少年少女,仅仅只是往那一坐,便引来了四周之人连连侧目,不过,单看行举气质,一时之间着实是看不出什么来的,反而是面貌,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

周九剑相貌平平,自然算不得有多么俊逸,最多也只能以“端正”二字来概括,所以周遭的目光,大部分注目之人,肯定就只有是坐在对面丽质出众的少女了。

刘月鲜少与人交谈,是以性子一直都是冷冷的,使得她姣好的面容上就好似常年覆上了一层冰霜,虽然妍丽却面无表情,不过如此看着,倒也还是为她增添了几分别样的冰冷魅力。

如今少女年龄渐长,比着少年更是还大上了一岁,她的身段亦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在发育,如今身段也是颇为玲珑,胸前两座小山丘也已颇见起势,上下两处重点部位更是齐头并进,显得尤为凹凸有致,一双纤长细腿,站立之时更显她的身子高挑,与少年两厢对比,似乎还高出了少年半个脑袋儿。

如此身姿面貌,更带着那丝丝缕缕拒人三尺的冰冷气质,早已让众多牲口垂涎三尺了,若是在路上一不小心遇到了一些个不知天高地厚,只顾寻花问柳的公子哥儿,让他们给瞧上,只怕就要不管不顾,使尽万般手段,也要将这么一个美人儿给弄上床去了。

不过,那终究也只是痴望,在少女动人的身姿面貌之下,却还有着她那不可让人忽视的身份:一名剑师!

单单就这么一个身份,就将许多本事无几的凡夫俗子的念头给彻底断绝了。

对于少女如此姿色,相较于周遭人的诸多异色,少年倒是没多大反应,也许是因为连日来与少女相伴,对于刘月的姿色早已熟悉无比了,又或是,少年对于男女之事这一方面,还是颇为晚熟,即使是先前胡青鸾对他赤裸裸的示好,周九剑不也还是躲躲闪闪的没个正面答复嘛,现在来看,对于眼前少女,他比着胡青鸾那时,却还要更为的后知后觉。

甚至于,在此刻周九剑眼中,清妍少女却还不如眼前那一大碗香喷喷的乱炖豆腐煮要来的诱人多了。

要知道,少年自上了青云山一旬时间后,早都已经辟谷了,只要天地有灵气,那对于人间凡俗的食物,基本上是可吃可不吃,若论究起来,其中尚且还有可能含带着某些杂质浊物,不利修行,也就只能是满足于自身的口腹之欲了。

少年当下可管不来这么多,在山上辟谷数月时光,可真是把他憋坏了,看着眼前这碗份量管足,亦也馨香诱人令他怀念无比的豆腐煮,他可再也忍不住了,不顾吃相,大快朵颐起来。

刘月亦也跟着吃了起来,只是相较于周九剑的那一大碗特意添加了份量的,她的那碗豆腐煮就显得少了许多。而且少女吃的也特别慢,特别矜持,一小口一小口的细嚼慢咽,一举一动之间,却尽显优雅气质。由于这豆腐煮中添了些辣,少女似乎吃不太惯,才没多久便看见她光洁的额上出了些汗渍,刘月不时捋了捋额间秀发,却没停下碗筷,虽说是辣了一点,然而在这小小瑕疵之下,却是无比的美味!

想不到,九剑带她来吃的这名叫“乱炖豆腐煮”的东西,竟是这么好吃!

少女忍不住抬头看了少年一眼,周九剑正在尽情的吃着,却突然感受到了似乎是对面投来的目光,抬头一看,正好对上了刘月的目光。看她眸光神情,稍一琢磨,周九剑就咧嘴笑了起来,道:“怎么样,很好吃吧!”

刘月含蓄的点了点头。

周九剑嘿嘿一笑,道:“我跟你说哦,当初我第一次来到这上阳城中,尝到这豆腐煮的滋味时,可馋死我了,当时我一口气吃了九碗!”

少年耳边突然传来一句话:“错了,是八碗!”

“什么八碗?九碗才是!”少年不假思索的说道,说完才突然错愕。

谁呀?

两人一同将目光一转,却是老板老宏,只见他一脸笑意,手中拿着一碟分片切好的酱牛肉,放在了两人桌前。

老宏也不客气,将酱牛肉放下之后,正好趁着现在人少,从旁边寻了个小矮凳,一屁股坐了下来,撇了一眼刘月,然后便看向了周九剑,打趣道:“怎么,这才多久,又换了一个啦?”

“啊?”少年却真是听不懂老宏说的是什么意思,“轩辕大叔,你说啥?”

老宏那个气啊,也不知少年是不是在装傻,只好指了指刘月,示意道:“上次,你小子,可不是和这位姑娘在我这家店里吃的豆腐煮吧?”

少年这才恍然,上一次,却是和胡青鸾来的。

他看了看老宏,又看了看刘月,发现两人的目光都在看着自己,愣了愣,突然想到,对了,两人都互不认识呢。

“呃,这位,是刘月,我新认识的朋友。”

少年又顺便将这位认识许久的老板,名讳告诉了刘月听。

“嗯,九剑呐,那之前那位胡姑娘呢?”老宏问道。

“回家了。”周九剑回道。

“回家?你小子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惹恼了人家小姑娘,使得人家负气走了?”老宏大声道。

周九剑仔细想了想,好像没有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惹到胡青鸾不高兴吧?自个儿上青云山,还有她回藏剑山,似乎也都是必然的,而自己也还答应过以后要去藏剑山找她来着,确实没什么问题呀。

少年摇了摇头,道:“没有呀。”

老宏一脸嫌疑的看着他。

“轩辕宏?”刘月突然出声道。

“嗯?”老宏转头看向少女,极为憨厚纯朴的一笑,“怎么了?”

刘月看了看他,轻轻道:“这个姓氏,少见。”

老宏一脸好奇:“是么?”

少女点点头,却不再说话。

先前的稚童阮小虎,称呼老板为“老宏”,而周九剑,则称呼他为“轩辕大叔”,而他的全名,就叫“轩辕宏”。

复姓:轩辕。

这个姓氏,的确很少见,然而,在千年前的大泽,轩辕氏一族,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因当时的轩辕一族,是皇族,也是大泽唯一一个王朝的皇族。

恰恰与现今相反,千年之前,大泽以北的广阔洲域,诸国乱战,犹比现今大泽乱战之地还要混乱不堪。剑道未出之时,山上百家争鸣,佛、道、儒三家更是在东洲角逐,那般形势,比着如今,更是诡谲不清,便宛如在一池混浊鱼塘中,有鱼虾龟鳖,互吞互噬,纠缠不清。

轩辕一族就在大泽开创了堪称为奇迹的青龙王朝,一统大泽数万里疆域,一直屹立不倒了五百多年,被人广为流传的:大泽起龙蛇,风云应变生。

自鼎盛之时直至五百年后的衰落分裂,导致现今的大泽乱象出现,大泽小国纷争,而青龙王朝与轩辕氏没落之时,后楚项氏,大汉刘氏,以及大齐的高氏,那时尚且还只是三个实力尚可的门阀而已。

千年前的轩辕一氏,尤其辉煌,即便是五百年前,虽说是蛰龙病虎,仍然亦也是威势犹存,无人胆敢触犯。不过自从五百年前青龙王朝分裂之后,轩辕氏似乎也就极其诡异的消失在了大泽之中,五百年来,无人知晓,而少女也是因为曾经看过的某本颇有年代的古书,才有所知悉,是以蓦然听闻老宏的姓氏,才有些疑惑。

不过,想必老宏一个小小的吃食小店的老板,战战兢兢、勤勤恳恳的经营了十年,再怎么也不可能与那早已消失大泽的轩辕一族有所关联吧?

没落王朝的遗族,为了以防不测,又要延续子孙后代的血脉传承,往往皆在盛极之时就会留下一条后路,必然是多番筹谋早早的就开始精心布局,方方面面打算周到了,乃至于后顾无忧才是,总不可能只顾吃喝享乐,耽于安逸吧?若真是那样,那可真是太蠢了,而青龙王朝,更不可能延续了五百年光阴。

想想,若是那青龙王朝轩辕氏子弟再怎么落魄,即使是旁系枝叶不属嫡亲血脉,亦也不至于当了这么一个小店老板,终日操劳,没落低流。

……

少女很快就将这些思绪给理了清楚,所以就没打算再说话了。

老宏本来是一直想等待着刘月的后话的,只是没想到她仅仅只是点点头而已,便对他不去理会了,再次提起筷子,继续细嚼慢咽起来。

老宏愣了愣,突然被少女给晾在了一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满脸尴尬,只好呐呐的转头又看向周九剑,生硬道:“小子,这次,又要去哪?”

周九剑的嘴里尚且还嚼咽着一块豆腐,口齿不清的回答道:“南……南边。”

“南下?”老宏一听,神色突然微微的一变。

少年看到了老宏的异色,不禁问道:“怎么了?”

只见老宏连说带比划的,急声道:“去不得,去不得,现在南门外不远的那座白竹山,正闹鬼呢!前几天,有一行商贾途经那儿,就遭事了,十数个人,连带着车马四五辆,却尽皆失去了踪迹。这事可把官府给惊动了,本以为是遇了风雪迷路,前天还派人进山去寻人来着,没想到,连那些去寻人的人也落了一个有去无回下场,这下,城里边可炸腾了起来,闹得是人心惶惶的。”

周九剑一听,有些惊奇:“还有这事?轩辕大叔,你确定不是闹了匪患么,这大雪天气,剪径蟊贼可是来去无踪的呀?”

刘月此时也放下了筷子,认真的听着。

老宏摇了摇头,万分确信道:“肯定是闹鬼了!昨天城里还来了一位法力高深的道长,在府衙那做了一番浩大法事,说是‘白竹山中有吊死恶鬼作怪,又有河中淹死水鬼借大雪天踏河上岸,两鬼作孽祸乱乡野’,所以呀,我劝你们俩还是在城中等上几天吧,等到那位道长将那两头恶鬼驱除了,再行南下。”

周九剑与刘月面面相觑,剑洲之地,剑修遍地走,道家儒家佛家皆不兴,哪来的什么法力高深的道长之流?

有问题,有问题。

山水之间,遇见妖邪鬼魅,在所难免,剑修者,若是遭逢了,心术不正者,出剑就是了。

又有何好顾虑的。

正文 第三十七章:老大不小少年心

两人吃完了豆腐煮后,原本计划,则是接着出城赶路的,小小一座上阳城,单单也就除了老宏家的乱炖豆腐煮值得一提外,其他地方,便就没什么让人再多去逗留之处了。但实在是拗不过老宏热情的挽留,不管如何也要让两人在城中至少留宿一天后再走,不然他说什么也不愿放行,把诸般话语都说尽了,无奈之下,周九剑只得与刘月进行商量,最后只好答应了老宏。

老宏看见两人终于点头了之后,满脸笑意,让本来算是对他也颇为了解的周九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只见老宏早早的就开始关门收摊,连大好的生意都不愿做了,使得后边陆续到来的不少顾客,怨声载道的,老宏也只是连连赔着笑脸道歉,手上的活儿可没半点落下,一番收拾,连带着少年也去搭了把手,没过多少时间,老宏便将小店给收拾妥当了,只是带了些银钱与那些不能隔夜搁置的食材,然后其他不值钱的物件,就一律整整齐齐的放置在了原地,然后,老宏就带着周九剑与少女径自的离开了。

既然挽留了别人再多留宿一天,那对于吃宿一事,自然也是得包了才行,若不然,就实在是太没良心了。

只见老宏大手一挥,这事儿,问题自然不大,给安排上了!

他带着两人七拐八拐的,小城虽小,然而巷道胡同却颇多,即使是记忆好如刘月周九剑,在他的带领下转着转着,也不觉有些晕头转向的,最后终是带着两人到达了一个小胡同里边。

今日无雪,光亮颇足。老宏领着他们进入了胡同里边,一路走着,走到了靠后倒数第三个门,木门犹新,门上还贴着两尊镇守家宅的彩绘门神。

老宏从身上取出钥匙来,将门打开,然后当先推门而入,一边往里走着,一边向着落后他半步的周九剑与刘月介绍道:“这处杏花胡同的宅子,是我两月前给买了下来的。此处原先的主人,是个米商,手下的生意做得挺大的,人品也不错,常年光顾我家生意,这一来二去的我也便与他极其的熟稔了,然后也就两月前,他突然却与我说是要去北边后楚做一笔大买卖,若是成了,必然是滔天的富贵当头落下,这一辈子也就吃喝不愁了。听他那般神神秘秘的描述,似乎还颇为诱人的,他还打算着想拉我入伙,但是我吧,寻思着自个这一辈子操劳的也没那富贵命,再说了我本钱也没多少,亦不如人家那般壮实,若是咬咬牙将这一笔压下去,这要万一富贵没赚成,反而给蚀了本的,跌了一跤,人家大可以再爬起来,而我,怕是就只能倒在那泥巴地里,也别想翻身了,是以我不得不慎重考虑后给他拒绝了。最后好说歹说,他见拉我入伙不成,又突然与我说是,他如今尚且还有这么一处胡同宅子的地契,报了一个价格便宜卖予我,问我意愿如何?然后我便细细算了算,发现这么个价格,若是买了下来后倒也不亏,有了这处多出的屋子,老实说这位置其实也是挺不错的,若出租给了别人来住,过个一两年,这本钱,也就回来了,倒还真是个可行的长久之计,却是挺适合我的,所以我也就没多想,便要了下来。”

周九剑听着老宏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然后跟着进来,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间宅子,道:“轩辕大叔啊,你就不怕那米商是在坑骗你么,万一这处宅子有什么问题呢?”

老宏摇了摇头,一脸坚定道:“这倒不会,我与他都认识了这么多年了,关系可真心不一般的,再说了,这处宅子我买下来时也找高人看过了,里里外外,也并没闹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周九剑听了,便没再说什么了,目光再次转而投向四周。

自门外边初见之时,只是平平无奇,看不出什么来,等到正面走进去后,却才发现里面竟是内里藏乾坤。入眼便是一口老井,坐镇中心,井水透彻,距离着井沿又才三四寸高度,将溢未溢,又凝渊无皱,古井无波。少年下意识的就走到了这口古井边上,头上有阳光自青瓦白檐间洒落,古井四周,尚且还遗留着一培新雪,周九剑弯腰探手入井中,平静的井水上立马就荡起了一道道涟漪皱纹,少年掬了一些古井水,单手高举过头,仰起来,让井水顺着手心手指流入嘴间,而后,少年咋了咋舌,竟是尤其的清冽甘甜,而且也无冬天应有的冷冽冰寒,这口古井井水,看上去,似乎还真有些讲究,非比寻常呀。

再抬眼环顾四周,房屋梁柱,翘檐雕画,竟无不古意盎然又精巧别致,三人进门所站,不过是这处胡同深宅的第一进大厅,直面进去里面,则是一个栽种了一些盆景的小庭院,而庭院东西两向以及北向,则分别是有着一间屋子的,瞧起来,也俱都颇为宽敞,当然,里边暂时是没住着人的。庭院之中,原先那位米商主人遗留下的盘景种类倒是挺多,各式各样,也皆都独具特色,少年见识短浅,能看得懂一些,而有些却还是说不上名头来,问老宏,一看也是与他这般必定知之甚少。是以问了问刘月,刘月师从剑甲李梦棠,然而也不光光只是学了剑术而已,剑甲学问亦也可称之为渊博,少女刘月所学,自然不差,再者平日在青云山上,无聊之时亦也是靠看书写字画画来打发时间的,是以她的杂学,更是颇为通广,眼前单单那几株盆景,少年虽是不识,但却也大多数是平日极为常见的,也不像是那些历经千年、百年才现一面的奇葩,是以刘月轻轻松松就将这些盆景一一给少年介绍了个遍。

少年听后,记在了心里,不过一转念,却还是感觉对于外边那口古井,更为上心。

“怎么样?”老宏带着两人看了一遍这一整处宅子,连那旮旯边角都没放过,然后有些自豪的问道。

那神情,就好像是在说:你们看,我买下的这宅子,不错吧?我老宏的眼光,也不差吧!

“那口井不错。”少年回道。

“没有鬼祟妖物。”少女亦也回道。

老宏满脸的笑容,突然间就给两人的答复,给硬生生的抹消掉了。

周九剑你小子,我问的是我这宅子如何,你就只跟我说厅前那口古井而已?行,好歹那古井也算是我这宅子里边的,井好,那也勉强可以认为是说宅子好了,不过,你这位刘姑娘,没有鬼祟妖物?!

这是什么回答嘛!

老宏突然有几分伤心,连原本的兴致都缺失了不少,无力道:“唉,算了算了,你们去选一处屋子吧,今晚,你们就住在这里了。”

周九剑与刘月看了看,两人分别选在了东边和西边的偏房,按理说,北边正对着大厅的屋子,一般都是正屋,是主人才住的地方,来者是客,自然不能鸠占鹊巢啦。

老宏看了看,道:“你们随意住嘛,反正我又不住这儿。”

周九剑简单的放好了行装,打趣道:“轩辕大叔呀,这么好一处宅子,你不搬过来住,岂不是有些儿可惜了?”

突然听到少年说这宅子好,老宏受伤的内心这才又好了几分,立马又露出了笑容来,却摆摆手无所谓道:“我原先那老宅子,都住了十多年了,哪个旮旯角落我都熟悉无比,那可是住出了感情来了,舍不得换,这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嘛‘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舒服’,我就觉得这话说得在理。”

少年笑了笑。

狗窝么?

蓦然间又想起了幼时与爷爷所住的那间茅草屋,年幼之时尚且无多大感觉,待得逐渐长大了,才知道,那茅草屋是有多么的破烂不堪,却也是他感觉到到今生最为温馨、最为安逸、亦也最为舒服的“狗窝”。

周九剑恍然间一笑,却不再只是因思念而殇。

“你在笑什么呢,这么开心?”老宏奇怪的问道。

周九剑原本也只是稍微一走神,回过神来,看见刘月亦也从西边那间暂时属于她的屋中掩上房门,走了过来。

“没,我只是在……在笑你!”少年胡乱的敷衍道。

“笑我?你小子,心里边又在想着什么坏事了?”老宏瞪着眼睛,佯装生气的模样,但无奈于他的长相却实在是太过的憨厚朴实了,一双浓眉大眼,却怎么也装不出来半点怒意。

“呃……没有,没有!”少年否定道。

“那你说说你在笑什么?”老宏继续追问。

“不……不记得了。”周九剑装傻。

“嘿,你小子,存心的是吧!”便见老宏一脸咋呼的撸起两条臂膀的袖子,朝周九剑大踏步走来。

“站住,别过来!我可告诉你了,今个儿我可是今非昔比了,来去数月,已经让我练成了绝世剑术,我可警告你咯,若是胆敢再靠前一步,休怪我剑下无情!”周九剑系于腰间的木剑梧桐,一路上都没碰上个些许妖邪障碍,是以沉寂了好些时日,而今却终于派上了用场,只见被他手持着,朝那老宏不停比划着。

却听老宏一脸不屑道:“嘁,就你这木剑,还吓唬谁呢?我老早之前就看你带着了,有什么绝世剑法,使出来让我‘上阳豆腐扛把子老宏’来领教领教,哈,看招,黑虎掏心!”

便见,庭院之中,一少年与一中年大叔,嘻嘻哈哈,打闹一团,着实令人目瞪口呆。

一旁,少女刘月,却始终安静的看着两人,而她的目光,又不时的落在老宏身上,眸光深处,却一直藏着一丝始终无法消除的,怀疑。

正文 第三十八章:法力高深方道长

半响,闲闹才稍止,宅子之外,突然间,好似又听到了有人在呼唤。

刘月与周九剑皆是修行中人,单论目力与耳力,肯定要比寻常人好上太多。

依稀听见,呼唤的却是“轩辕宏”三字。

周九剑望向老宏,道:“轩辕大叔,外边似乎有人在叫你的名字。”

老宏一听,纳闷道:“有么?我怎么没听到呀?”

周九剑立即回答道:“确实是有人在叫你,你仔细听听看,不然咱们就直接走出去看看?”

老宏一脸怀疑的看着少年,眼神中似乎是颇有不信,但还是依言静了下来,侧耳倾听。

仔细一听,却还真是有一道声音,自外边,循着院墙、跨过厅门,飘飘荡荡,传入老宏耳中。

叫的,还真就是他的名字。

老宏眉头一皱,屋里屋外,隔着庭院围墙,这道一直在叫着他的名字的声音也算不上太高,一时间还就真的琢磨不出这是谁的声音来着了,不过却是极为熟悉的,左邻右舍,怕是有什么事要找他。

老宏赶紧走出去,而周九剑和刘月亦也跟了出来。

走过正厅,又绕过那口新雪古井,门外那呼唤的声音自是听得清楚无误,打开大门,一看,原来是一名身穿粗麻棉衣的中年女人,提着一个菜篮子,在门外来回走动着,不时又往大门处观望。观其面貌,虽已年纪不轻,眼角之间都已生出了数道深邃的皱纹,却仍是风韵犹存,掩不住几分姿色犹在,想必年轻之时,也是一枝独秀花来着,只见她一脸火急火燎的样子,似乎是有着什么急事。

看见老宏开门了,她的双眼立马就亮了几分,赶紧走上前来,抓着老宏左手袖子,着着急急道:“诶呦喂,轩辕宏呀,刚才去你店里寻你不着,一问旁人就说你早早收摊了,而你家里也不见人影,我就寻思着,你肯定是来这儿了,果不其然,快,快点跟我走,大事不好了!”

老宏定眼一瞧,发现那女人原来是隔壁家的马大娘,怪不得声音初听着就感到如此熟悉。

老宏平日间对这位邻居马大娘多有帮衬,而她丈夫死得早,又养着一双儿女,这孤儿寡母的,也着实不容易,依着老宏心性,自然也就是能帮一点就多帮一点了,渐渐的,这马大娘一家子对他就有所依赖了,大事小事,也全都来找老宏帮忙。

说起来,这也本是一件正常之极的善心之举,不过,落在有心人的眼中,其中意味却也变得有些不明起来了。

仅仅只是帮衬这么简单么?怕不是,这寡妇在偷汉子吧。

说归到底,这马大娘终究是一名孀居的寡妇,而且也不丑,甚至还能说是模样稍可,而老宏,又刚好还在打着光棍,三十多的岁数,却连一妻一妾都无,难免会让人怀疑。

自然会有人在背后偷偷摸摸的议论着,说老宏这是“食髓知味”了,三天两头往马家走,怕是那门槛都得给他踩下了几寸。又有人说是那马大娘耐不住寂寞了,主动勾搭的老宏,她这般年龄,又正当是虎狼之年,丈夫死了,独守空房的,看着老宏这么一个健壮汉子,还怎么能忍得住,这世间上,又哪有猫儿不偷腥的?

却终究是寡妇门前是非多。

也没人有往好的一面去想过。

然而这也仅仅只是那些嘴歪心狭之人的流言蜚语罢了,老宏倒是有听闻过一些,却不甚在意,也随着他们说去,不过是些吃饱撑着没事干的胡言乱语,清者自清,也没什么好说的。

该如何还是如何,仍是不时就往马大娘家去,仍是大事小事一并包办,倒是令人有几分敬佩。

今日又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才让得这位马大娘如此着急的来找他,甚至才刚刚见到,还不待多说,就想拉着老宏走。

“诶呀,马大姐,别急别急,你先等一下,咱们暂且把事儿说清楚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怎么这么着急?”老宏一看被她扯着袖子,就要带着他走,连忙说道。

那马大娘赶紧站住了脚步,却没放下他的袖子,语速极快的说道:“是我家那头老母猪呀,这不是与你家公猪配种之后,怀了挺久的嘛,没想到今个儿居然开始生了,那头胎的猪崽倒是安然无恙,可是这生第二胎时,却怎么也出不来了,这都已经过生了半天了都,我瞧着那头老母猪也快没劲了,要是再拖下去,那可就要死了呀!我这也是实在没法子了,只好来寻你帮忙了。”

老宏听她这么一说,便清楚来龙去脉了。这老母猪产崽,对于他们这些市井老百姓来说,可确实是一件大事情。这每一头猪,可都是一笔为数不低的银钱,金贵着呢,这要是万一不小心死了,再拿去卖予肉贩屠夫,死猪价格可不比生猪,必然就得大打折扣了,若是十两银子的话,能拿个五六两,就算不错的了,一点也马虎不得。

当下来不及多说,老宏与周九剑两人打了一声招呼后,便去拿了之前的东西,跟着那位马大娘风风火火的快步离去了。

少年与少女站在木门两侧相对,看着老宏与马大娘的身影,消失在胡同巷口。

看着老宏离开后,刘月才突然朝周九剑问道:“九剑,你与他,是怎么认识的?”

“他?”周九剑看向刘月,微笑道,“你说的是轩辕大叔呀?”

少女点点头。

“其实也真就是吃豆腐煮,吃得多了,也就熟识了,怎么了么?”少年奇怪道。

“轩辕这个姓氏,你知道在这个大泽,代表着什么么?”少女道。

周九剑自然是不懂的。

刘月于是将轩辕一族的来历,以及青龙王朝的起伏,诸多事情,娓娓道来。

周九剑听得颇为震惊。

“不过,就轩辕大叔那么一个吃食小店老板的身份,尚且连小二都没请一个,你说会是那轩辕一族的子弟么?再说了,你不是说他们都已经消失了好几百年了么……”周九剑道。

“请不起小二,却能买下这座宅子来。轩辕一族只是消失,却没有灭亡。”刘月答道。

周九剑一听,顿时有些哑然,少女所说的两点,很有道理呀。

“不过,即使是如此,不管轩辕大叔是不是那轩辕一族的人,那,也和我们没多大关系吧。”周九剑再道。

刘月静静的想了一会,道:“有,也没有。”

周九剑有些无言,怎么刘月也学得和剑甲前辈一般了,说事的时候总有些玄玄乎乎的。不过,随着少女这一句话,他亦也在心中细细琢磨,在那千万条线中,假设这位轩辕大叔若真的来历不凡,想了想,或许,以后真的会有不少交集?

但愿这是好事吧。

……

老宏走后,周九剑与刘月暗自猜测了一会他的真实身份,不过虽说关系尚可,但到底周九剑对他的了解还是不深,所以也没能得到些有用的结果来。

左右无果,不如干脆放弃算了,也不必瞎猜忌,要不然一直这么疑神疑鬼的,总归会在心中对其落下间隙隔阂,总归是不好。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等到明天之后,再继续赶路,而此时亦也才过正午,还有着半天时间方才入夜,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少年便提议,不如去街上逛逛,而少女一听,却也正遂了心意,自然是点头应许。

两人当下决定了之后,便不再多做逗留,拿了钥匙,锁好宅子的大门,便也并肩往胡同外走去。

冬日小城,时过正午之后,才见温暖。

大街之上,行人商贩,倒也不多,三三两两,自然算不上有多么热闹,但好歹也有着些许人气。

周九剑与刘月走走停停,主要还是刘月在看,然后他在一旁作陪。

两人走了一路,看着路上寥落行人,少年不知是不是忽有所感,便想起了先前还在吃豆腐煮的时候,老宏煞有其事的跟他们说起的南边那座白竹山闹鬼之事,向少女问道:“对了,老宏说的那闹鬼之事,你觉得是不是真的?”

少女的眸光回转,长睫轻颤,道:“可能是真的吧。”

周九剑想了想,道:“你也认为那山中是有那么一头吊死鬼和水鬼在作怪?”

刘月摇了摇头,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若是没真切见到过的,不好轻易下结论。”

周九剑赞同的点了点头:“至于那名道士,也不知道是不是货真价实的……”

两人一时俱都想到了老宏描述那名道士之时,居然只是在那城中府衙做了一个法事,就可知道是何妖邪在作怪……这档子事,周九剑自然是相信的,不过,在相信的前提下,是要这事是得发生在那道门林立,道统香火传承不断的西极地洲,但是,这里却是东芦剑洲!这里最多的,只有剑修而已啊!

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道士,实在不得不让人有所怀疑。

周九剑与刘月对望一眼,两人也俱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心中所想。

那道士,怕不是个骗子。

“那我们明天干脆就往那边走一遭看看?”少年问道。

不得不说,他胆子还是挺大的,仅仅还只是一名剑士而已,便寻思起斩妖除魔来了。

刘月点点头,应了下来。

走了又十数步,身后蓦然传来一道声线苍朽,却又中气十足的声音来。

“前面两位,且慢走!”

周九剑一愣,下意识转头往后一看。

便见,身后站着一位一身白衣,仙风道骨,鬓发霜白的,老道士。

只见他左手拿拂尘,右手持着一杆幡,上书七个大字:法力高深方道长!

一笔狂草,龙飞凤舞!

一看就不同寻常。

正文 第三十九章:山中恶鬼,老道执刀

周九剑与刘月站定,而后等着那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老道士,两三步,走到了两人面前来。

便见这名老道士一脸笑意的朝着两人稽了一礼,道:“冒昧打搅两位,且请勿怪。”

少年少女面面相觑,周九剑有些不可思议的的看着这名老道。

不会就这么巧吧?

前一刻间还谈论着那名在府衙做法事的道士,话音尚还未止,这后一刻,就突然来了这么一位白衣老道,将两人叫住。

想来,就这上阳城小小一地,估摸着一时间也不可能再冒出两个三个道士来吧?

莫不是,眼前这位道士,便就是老宏口中所说那位?

“不知道长有何指教?”少年压下了心中所想,及时的回礼问道。

只见这名白衣老道,一把年纪也着实不小,满面皱纹,笑起来时便如一块老树皮一般,一双细眼微眯,也好似掩藏在了他浓厚的白眉之下,竟是看不出具体的神情脸色来,大体给人留下的印象竟是一点也不深刻:“指教可谈不上,两位小友,不知可否愿意帮贫道一个小忙?”

这名老道,也是奇怪,互不相识的,亦也不是知根知底,哪有才一见面,就求人帮忙做事的。

刘月与周九剑互相看了一眼,少女往后退了一小步,意思是由少年来说。

周九剑看了看老道士,干脆的拒绝道:“不行。”

说完,他便想和少女一起走开。

管你是谁,管你是何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老道士一听,立马就急了,伸手拦下两人,道:“诶诶诶,两位小友别急着走啊,贫道这是真的有事求于二位啊!”

周九剑脚步一顿,看向老道士,笑道:“道长,这事情求不求在你,可是答不答应,却在于我们,人不常说:出门在外,得小心为上,更要少管闲事,方才能保性命无虞。您说,对不对?”

老道士的笑容尽敛,反而满面愁容:“理是这么个理也没错,这少年郎出行,小心谨慎一点,也挺好的。只不过,这书中亦有云: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此仗义之举,救人于水火危难,亦又是大功德一件,于内于外,皆是好事嘛。”

听他如此言,周九剑又说道:“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那也得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斤两吧?若是自不量力,那可就不叫拔刀相助了,而是,拔刀相送了呀!所以说呀,恕我们无能为力,您还是另找他人吧。”

少年居然都这么说了,这老道士却还是不依不饶道:“两位是有所不知呀,贫道所求之事甚为紧急,这一时之间,就此处上阳小城,又哪还找得到如你们两位这般合适的人选呐!两位小友年纪轻轻修为就如此不凡,一位剑士,一位剑师,贫道在凡俗行走这么久来,可还是少见得很呢。”

蓦然间就被道破了修为境界,周九剑悚然一惊,而身后刘月,则瞬间便将右手负在了身后,掌心之间,白玉小剑蓄势待发,少女目光如炬,第一次毫不掩饰的将浑身冰寒杀气外泄,大有下一刻间就要不管不顾的将这名老道士立马格杀的趋向。

山上修士的修行进境,亦如修士们所藏后手,同阶之间,互探深浅,大致可知对方斤两如何。而高低境界之间,以高看低,若是没有什么奇门妙法亦或是独门法宝来掩饰修为,大抵也是一眼看穿。

在山上修行,高低压制,尤其明显,境界之争,除非是那些得天独厚,坐拥了无数福缘天命的骄子,方才犹可迈过那一道境界压制,以低打高,勉强一战,但终究也是不能挎阶太多,不然,不管你在天资福缘再如何的好,亦也逃不过一个死。

而眼前这么一位老道士,来路跟脚尚且不明,却将两人的修为一眼看穿,亦也不是胡乱猜测,少年剑士,少女剑师,竟说的准确无误,单看外表面貌,又是那般不显风不露水的模样,却当真是一名法力高深的老道么?

老道士这么一语,便是将两人的后手尽皆揭露了,也实在由不得少年如此惊悚,少女满脸敌意忌惮。

两人皆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一步,周九剑的右手亦也摸到了梧桐的剑柄,体内气机火龙,沿着熟悉的脉络运行,少年的手心已然有些发热,九剑之一的破元一剑,瞬间即蓄势待发!而少年的左手,更是伸入怀中,紧紧的捏住了那一枚一直贴身藏着的惊风铜牌。

两手准备,皆在提防着眼前的白衣老道,若是一有不对劲,立马使出。

“嗬,两位小友,这却是意欲如何!?”白衣老道看到了两人突然这般对他虎视眈眈,大有一言不合便即出手的趋势,却是大感不解,惊呼道。

也不知是不是装的。

难道他就真不知道,在山下行走间,随意道破别人修行境界身份,代表着什么意思么?

周九剑面色僵硬,勉强笑了笑,语调却已然生硬异常,道:“我却还想问问看,道长此举,意欲如何呢!”

却见白衣老道仍是满脸迷惑,道:“什么意欲如何,小友所言,实在是让贫道大大不解呀?贫道只是想求两位小友帮个忙而已,却没想两位却突然朝贫道冷颜相向,小友你这般握剑在手,这般神情姿态,岂不是就要向贫道拔剑了嘛!”

少年冷笑道:“哼,就以道长这般高深法力,所需所求,又岂是我等能够帮得上忙的?您不如就此借过一步,让我们两人离开,咱们之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互不打扰,可好?”

“不行!”老道高声道。

周九剑眼眸一眯,一道冷光,更是自刘月低敛的眉眼间射出。

四周光阴流速,似乎在一瞬之间,停下了一刻。而在下一刻间,少女背后藏着的白玉小剑,少年右手的梧桐木剑,尽皆出现在了白衣老道的眼眸目视之中。

白玉小剑比着木剑更快,直刺老道眉心识海,而稍微落后的木剑,亦也默契配合,朝着老道胸口刺去,木剑剑刃,白光透彻,正是那破元剑气,将出未出之际!

两剑骤出,快若惊电,尽落入老道眼中。

白衣老道大吃一惊,居然没想到眼前两位少年人,话没多说几句,便突然暴起杀人,而出剑所指之处,又尽是要害,明摆着是不留活路了!心中思来想去,也没有说过什么话语得罪过他们呀?

剑至咫尺,更感锋芒毕露。

来不及多想,老道却是突然一声大喝!

“止。”

少年少女,蓦然间便瞪大了眼睛。

只见四周事物行人,更包括着两人自身剑器,那把白玉小剑、梧桐木剑,以及周九剑与刘月随着出剑而摆出的动作,就在老道的一声喝令之下,尽皆凝滞不动,宛若一卷极为奇怪的幕画,而光阴流速,似乎也就在这一刻间,真正的停止不前了!

口含天宪,令出法随!

白衣老道一语之间,竟让天地令止,时光凝滞。如此大法力,世间之下,即使是那西极地洲的正统道门,能有如他这般的大天师,亦也不过单手之数。

看着在时光流速中凝固的少年与少女,老道士忍不住摇了摇头,道:“唉,现在的年轻人,也着实是太沉不住气来了。”

老道士的目光忽尔又转眼看向了那两把,分毫之间,就要将他置之于死地的白玉小剑与梧桐木剑,不禁点头赞叹道:“啧,一把仙兵,一把半仙兵!两个小家伙,这般底蕴,着实不差,贫道这下可算是没看走眼了!”

老道眉眼之间,竟还有几分欣喜之色,却像是完全没有在意到,他口中的这两个底蕴不差的“小家伙”,上一刻还差点要取了他的性命。

只见白衣老道又再单手轻挥拂尘,口中再次高声喝道:“退!”

奇异的一幕就又再次出现了,便见少年少女,两把剑器,以及四周静止的过往行人,滞空微尘,却又尽皆动了起来!

然而,光阴流逝的长河,却不是顺游畅流,而是,逆水倒流!

长街之上,这所发生的这一幕,由白衣老道士一手造就,却也只有他一人,才能看到。

剑来即剑去。

迎面而来的两剑,如何刺来,便如何退去,再看周九剑与刘月,两人的神情动作,以及分别出剑的一丝丝细微变化,皆在缓缓的倒退着,从出剑,又至收剑,从少年紧握着的剑柄,又至缓缓张开,收回。

嗯?

老道士却突然一顿,心中想到了什么。

“嘿,贫道若是再与这两个小家伙多费口舌,要求得他们帮忙,一时半会必然大费周章,不若,贫道就直接将他们带去山中罢了!哈哈哈哈,这上了贼船,要想下去,可不就难办了嘛!”白衣老道蓦然想通了此事,而后哈哈大笑起来。

“止!”

老道又才再次一喝,时光又再随着喝令静止。

少年少女又保持着另外一个姿势,面对老道,白衣老道嘿嘿一笑,拂尘一扫,便见,连同他自己在内,与周九剑刘月两人,三人蓦然间便消失在了大街之上。

光阴流逝,再次恢复正常,长街行人,亦也无人注意到,先前此处,却站立着两位年轻男女以及一位白衣老道。

……

当少年再回过神来时,已然生出了一种大梦初醒、恍如隔世的感觉,定眼一瞧,却发现他与刘月已经不在那上阳城中的大街之上了,此地荒山野岭,也不知是何处。

再往一旁看去,却见,那名白衣老道,手中执着一口程光发亮的宝刀,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一道刺眼的白光来,看得少年双眼都有些感到吃力,而在白光之后,老道执刀,嘴中含笑。

四周,却有源源不断的妖邪鬼气迎面扑来,势如劲浪,如入鬼域!

正文 第四十章:天师所求

少年犹记得,适才他与刘月一同出剑,眼看着就能将身旁老道一击毙命。可是转眼之间,他们却又到了这个地方,也不知是何去处,而俩人的剑,亦也回到了各自的手中腰间,就仿若先前却并没有出剑一般。少年暗自提了提体内气机运转,发现仍是气盛如潮,却根本没有感觉到因使出了“破元”剑招而导致的亏空,心中对此感到大为不惑,也不知其间究竟是如何解释,再投眼望向那白衣老道,一脸笑眯眯的模样,只能肯定,这一切,定然是由他导致的了。

周九剑往一旁靠了一步,与刘月比邻,并没有转头,双眼却仍是目不转睛一脸敌意的盯着老道,心神又稍稍放了几分在刘月那里,悄悄的问道:“刘月,你没事吧?”

刘月轻轻的摇了摇头,道:“没事。”

少女对于俩人如今处境亦是成谜,打量了几分又自回到了手中安稳悬浮的白玉小剑,再看向老道眉心,那里,本应该留有一道长不过两寸,薄如纸片,即使是溢血,也只会凝聚成一粒血滴流出来而已的伤口。

然而,老道如今,却安然无恙。

“小心,这个老道士,很强。”少年谨慎的提醒道。

刘月又点了点头,道:“是很强,他的修为,可能不是我们所能匹敌的。”

周九那年轻又尚带几分稚气的容颜却冷峻异常,少年自然能看得出来。随随便便就能在尚未察觉之间将人带离了原处之地,原本是一名剑师外加一名剑士蓦然间的一记杀招,却给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化解掉了,然而重点是,少年甚至于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来化解的,眼眸睁闭之间,人就又好端端的站在了那儿。

老道站着,看似风轻云淡,不起波澜。

却给予了俩人莫大的压迫力。

少年再次缓缓将梧桐握紧,木剑剑尖朝向老道,身子微微的弓起,这次他却是用双手握住剑柄的,满脸敌意战意,毫不掩饰,肆意外放。

身旁刘月亦也不是多言话痨的性子,看到少年的样子,她也没落下分毫,手中白玉小剑,剑名:白玉京。此剑位列剑器天榜第九,是大汉刘氏皇族那为数不多的几件传承至宝之一,在大汉灭亡之前,与那枚传国玉玺被一起放置在了那处最为隐秘的“藏龙穴”中温养了整整六十年。

少女手持“白玉京”,不再对其进行任何的遮掩,任由其锋芒毕露。

只见这把三尺白玉仙剑,不再受到主人拘束,剑体浑身已然琉璃透彻。便见剑身之内,出现了一道道白光做蛟化龙,在其中游走盘绕,而那剑刃两端,则有凌厉剑气自行外放,少女四周,满地白雪如被劲风卷起,四散飞舞,其中又有一道道清晰可见的痕迹在这些飞雪中穿过,薄如雪片,亦是飘飘然化作了两半。

白玉微鸣,剑颤不止!

少女突然间这般声势,亦是惊人,即使是身旁少年,也不得不微微退开了几步,生怕被她的剑气所误伤。

看着两名小辈,蓦然间回神,却复又提剑,观其面上神色,虽尚还有疑惑不解,以及忌惮之意,可是却毫无一丝怯色退意,可见俩人心性,却是极为难得的。

世间不易事,遇着了诸多险阻难关,大抵也还是得带着一颗一往无前的无畏之心,结果无非生死二字,生而可贵,死亦无畏,至少,总该不至于被人安上了那么一个贪生怕死、畏缩不前的懦弱骂名。

白衣老道满含笑意的看着两名小家伙,剑拔弩张的,似乎只要自个儿再稍有动作,怕是他们又要再次出手了。或是说,再这么干站着,两个小家伙,也有可能忍不住出手了,毕竟,俩人的气势又都已做得这么足了,这兵家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出剑出招,不也就如行军打仗嘛,若不趁着气势高涨之时剑出惊鸿,而非得要等到三通鼓罢,战意寥寥,再行出剑,那简直就是蠢笨如狗了。

这两个小家伙眼神儿瞧着就一股子少有的精明灵气,而那少年不时间更透露着那么几分为人处世的老道,一看就知道必然不会这么蠢,不论是先手后手,必然也会在他们气势稍有下降趋势之前就会出剑,而白衣老道,却也自然不会让他们出剑。

打得不明不白,亦也不值得。

不过,虽说老道心中已有了打算,但还是忍不住朝一旁不远,距离也仅仅十步之距的俩人问道:“两位小友,可有把握杀我?”

没想到老道士突然这么问他们,周九剑与刘月对视了一眼,俩人心中却已有了默契。

自然是不可能的。

少年却是诚实的答道:“没把握。”

白衣老道轻笑道:“那你们却还为何贸然出手?”

为何贸然出手?

少年心想,还不是因为你将我们俩人的修为境界随意道破,又莫名其妙的强求我们来帮你的“小忙”,不欲放我们离去嘛。

这能怪我们?

东芦剑洲多剑修,剑修者,仗剑行走世间山上山下,所倚仗者也唯独一剑尔。是以剑修不论原本心性如何,却大多也都如那剑锋一般,本质凌厉,在剑洲洲域上,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之事,本也不甚为奇。这自然是比不得那儒家的大小神霄洲处处行事都得讲上一番前因后果,道理对错;亦也不同于那西极地洲的道门宗教,处处更是得推演追溯,言行举止更得顾虑到香火衰盛,天道因果,步步难行。而那释教佛国遍布的三千须弥洲,又是个讲究舍身、业报、善恶、四大皆空的无尘净土,虽有诸多掣肘,却又呈现一派安然祥和的极乐之境,与东洲剑道,更是大相径庭,不可比较。

说来说去,却还是剑道剑修,没那么多规矩顾虑,亦也多是那肆意妄为、生死自负了。

所以这剑,要就没出,若是出了,那也就是出了,哪还要再考虑那诸多繁琐的?

握剑千般虑,出剑解万愁。

哪里还有什么好多说的。

周九剑咬咬牙,也不想再去多解释什么为何要贸然出剑云云,冷喝道:“闲话少说,要打就打,哪那么多废话来着!”

少年胆子,却是十足。

老道一脸笑意,摆摆手,连道:“不打不打,贫道本就没寻思着要与两位小友刀兵相向来着的,只是两位,年纪轻轻,也太沉不住气了而已。”

少年狐疑,也懒得多说什么沉不沉得住气这些多余话语,转头望了一眼刘月,少女亦是有些费解,但手中“白玉京”,可没有因老道此言而消停了下来。

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万一只是说了糊弄他们,以消除他们俩人的戒备而已呢?

却还是得提防着几分。

少年道:“那你让我们离开这?”

白衣老道摇了摇头,道:“这可不行。”

周九剑又冷下了脸,一双明耀星眸,却像是冒腾出了两道火焰来,气道:“那你这老道士,究竟打算如何?打又不打,也不让我们离去,如此无赖行事,不觉得太过分了么?”

白衣老道故作无奈的叹道:“却也不是贫道执意不让两位小友离开,只是……我们如今所在之处,却不是那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去处,即使是贫道,若想离开,也着实不容易呐!”

白衣老道这般说道,少年少女听着,亦也才回过神,看向四周,白雪山林,荒树乱石,似在山中,脚下有一条蜿蜒雪道,往前不知通向何处。

适才一直将注意力投放在白衣老道身上,周九剑和刘月虽然注意到了,却也没多做关注,如今才有闲暇心神去感受,而实际上也不必让神识去多做探索搜寻,只见四周山水灵气,但有一个修为稍微不错的修士都能清晰无比的感知得到,这处的山水灵气似乎被人做了手脚,变得浑浊不堪,不说是去吸收修炼,只怕是正常修士稍微沾染一丝,都能导致体内气府灵气出现大麻烦,就如同一种毒药一般,而且毒性还极烈。

然而,却还不仅仅如此。不仅仅只是山水灵气被动了手脚混浊不可碰,此处天地之下,似乎还被人摆布了一个歹毒阴寒的阵法,到处都是那阴寒诡谲之气,又有阴风阵阵,絮乱了此间天地,连带着那天气,都出现了反常。此间正午,放在那上阳城中,尚且还是冬日暖阳,犹是温暖沁人,然而此处天地,却已是阴云密布,昏暗幽诡,又落起了鹅毛大雪,漫天飞舞,再伴随着那阴风呼号,此番声势,光是让常人听之看之,便已有了几分瘆人。更何况,这风雪当中,实际上也满是诡怖阴邪之气,单单是被那阴风给吹中,若是一名世俗凡人,恐怕便要卧病在床十天半个月的了,而即使是一名修士,面对这伤人阴风,亦是半点也不好受,若是吹得久了,必然也要吃下一个大亏,若是剑修之流,那体内一口气机,十之八九也得折去一半,尚且才能经受得住这恶毒阴风。

远处山林间,有几根白色高竹,在风中摇摇摆摆,挥落了一大片雪花,每次竹身被风吹至弯腰一半,看似欲要折断,却又立马反弹而起,总是一副将折未折的样子。

周九剑偶然看到白竹,忽然心有灵犀,道:“此处,就是那白竹山?”

刘月顺着少年所指方向,亦也看到了那几根在风中摇摆不定的白竹,观物定名,心中亦也不禁有几分恍然。

白衣老道笑道:“对咯,此处便是那白竹山。”

看着眼前四周,四处阴风大雪,山水灵气浑浊不堪,然而奇怪的是,却唯独俩人以及老道士所站之处方圆二十尺之内,又如同布了一个小阵,不受任何影响。

而这自然不是周九剑与刘月所为,俩人皆为剑修,自无那般术法能力,想来,也只能是面前这位修为法力,尤其高深莫测的老道士所布置的了。

又想起了老宏先前所说,思来想去,少年现在可以肯定,眼前老道士,定然也就是老宏口中那位在府衙做了法事得知此山之中藏有二鬼的法力高深的道长了。

如今一见,果然是……法力高深呐。

但不管怎么样,在少年少女眼中,不管是对自个亦或是对眼前这位老道士,却也都落下了极为不好的印象。

刘月薄唇轻启,第一次出声向老道士问道:“道长带我们来此处,想做什么?”

白衣老道张了张口,想回答,却又被少女给直接抢答,自问自答道:“道长求我们帮忙之事,可是就在这白竹山中,与你先前在上阳城与城中百姓所说的那两鬼有关?”

白衣老道虽被少女抢了话,但看见少女亦也替他答了自个儿本欲说的,便也省下了些许口舌,点点头,再笑着看向俩人,将手中一看便知品相不俗的那口宝刀,递上来,道:“贫道方清然,在此恳请两位小友,将这把‘涂膻’刀送到山上鬼府,我那法外化身手中,一路之上,自当有贫道为你们保驾护航,两位小友且可在旁驻剑旁观便可!”

周九剑与刘月面面相觑,少女的面色尚且还算镇静,而少年却是连连乍舌。

就算他再孤陋寡闻,那也听说过,这法外化身,是道家独有的神通法术,而能修出法外化身的道士,一身修为境界,必然也得到达了大天师才行。

而一名道家大天师,居然就站在了俩人面前!

怪不得,能轻易便道破俩人身份,随意的就化解了他们俩人的杀招,还在不知不觉间将他们从上阳城中,带到了这白竹山中来。

少年少女与其对峙,却还真是无异于蚍蜉撼大树。

但是,问题却又来了,周九剑疑问道:“方道长,既然已经修出了法外化身,贵为道家大天师,这等区区小事,又何必需要我们来效劳?你这挥挥手,动动手指间,那把宝刀不也就到了你的法外化身手中,而在这白竹山祸害的两鬼,不也就灰飞烟灭了么?哪还要整出了这许多麻烦事来。”

自报了姓名的道家大天师方清然,喟然一叹,道:“两位却有所不知,此间却涉及到我那法外化身的诸多因果,阴不见阳,我也不好去多加干涉,是以,只好倚靠两位小友了。”

白衣老道所言,周九剑却懒得理会,心中思虑,无外乎他与刘月之安危罢了,今日突然遇着了这匪夷所思的道家大天师,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少年又再看了两眼老道,转头,却与刘月商量起来。

总归是女儿家心细,也能想及到诸多遗漏的细节问题,琢磨再三,这才给出四个字来:不妨一试。

少年想了想,似乎也只能这样了,但总归心里边,却一点也不舒服,明摆着,他们是被这个老道给强迫而来的。

一点也谈不上什么顺应本心,这才是最让人糟心之处。

或许,少年少女先前出剑的原因,实际上就是在于此处。

一厢情愿,与强迫他人,所造下的结果,必然不一样。

少年犹豫再三,看了一眼刘月,却终于说道:“要我们帮你,可以,但是,道长的要求,却有违我们本意,不管如何,你都必须得支付给我们相应的报酬。”

听着少年这般说,少女蓦然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看见了周九剑眼中带着那一抹与平常大为相异的坚持,她想了想,却终究忍住了,没再说话。

方清然听了少年的话后,却是一皱眉,好像对于少年居然会如此说感到大为意外。然而下一刻间,他却也并没有急于回答,而是单手掐指算了起来,嘴间亦也念念有词,不时还看了少年几眼。

周九剑面不改色,对于自己所说的话似乎也没有任何打算悔改的意思,言出即是本意,既然老道士所求之事本就违背了自身意愿,那他自己,自然也不必一味顺遂着老道士的意愿吧?既然有求于人,少年谈些报酬,亦又如何。

白衣老道掐算了半响,终究才又回神看向少年,心中似有了定数,笑道:“小友所提报酬,却也是应当的,于情于理,贫道自当有所答谢,且请放心!”

看到老道士居然这么说,却又轮到刘月心中有些疑惑了,不过她仍然还是放在了心上,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来。

少年暗暗叹了口气,心神似乎松懈了一些,却又好像感觉失去了一些什么,患得患失。

——

青云山上,剑甲李梦棠与那位名唤“易夕拾”的中年男子并立一处,二人身前,一幕画面,清晰呈现在眼前,却正是少年少女与那名道家大天师所发生的一切。

易夕拾看后大笑,道:“你觉得怎么样?”

问的,是李梦棠,指的,自然是画面中的少年,周九剑。

李梦棠看后,平静的回答道:“我觉得,他做得对。”

说完,剑甲一笑,如数九寒冬,却骤遇春风。

正文 第四十一章:金符引路,鬼门童子

道家大天师方清然,一手捧刀,一手拂着一撇白须,望向俩人,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两位小友,且上山罢?”

周九剑没有动身,却也没有接过方清然手中白光熠熠的涂膻宝刀,而是望着老道,说道:“方天师,你是不是忘了给我们介绍一下这山上究竟是什么状况了?身陷险地,好歹心中也该有个底数吧。”

方清然听了,面现恍然,连忙回道:“对对对,却是贫道将此事给忘,实在是疏漏呀。”

听他如此说,又不得不让周九剑皱起眉头,对他这个道家大天师的身份,感到质疑。

一位法力修为皆臻至化境的道家大天师,自然应该是诸事皆算无遗漏才对,怎么可能连这等事情,都需要提醒,还能给忘了……

实在让人感到了不可靠。

身后少女忽然轻轻扯了扯周九剑的衣摆,那把白玉京,却又给她收回了剑炉之中,少女在少年耳畔低声道:“九剑,我们且听且看,别急。”

一丝丝清凉灵气,自身后渡入少年体内,似是在安抚着少年。

少年点了点头,蓦然回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心中一直有着几分焦躁,无形中在影响着自己的思考。

周九剑努力的使自己静下心神来,听天师老道述说。

方清然润了润嗓子,似是在想着该从何说起,想了想,道:“这白竹山中的恶鬼,实际上并不是待得这几日大雪连天才出现的,据贫道推算,早在数月前,他们便已在此安营扎寨了,吸取此地的山水灵气,想要将此打造成他们的鬼府老巢。”

周九剑对此事本也知之不详,也仅仅只是在老宏那里粗略了解过一点而已,对于老道所言,不辨真伪,也只有听的份。

“那两头恶鬼,将鬼府打造好了?”少年问道。

白衣老道颔首,道:“花了数月时间,自然已初具规模,此间又没人去干扰他们,这两头孽障亦也聪明的很,鬼府未成,它们行事也当真低调,不显山不露水的,又一直与这上阳城中居民百姓相安无事,是以自然是谁都不知道此间山水已然被它们占去了。直至数日之前,这两头孽障的鬼府才至初成,有了鬼府倚仗,也算是得了地利,才有了些许底气,在鬼府之中,它们就算与数位你们剑修一道的剑师交手,亦也能打个不相上下,至此,方才露出了爪牙,大肆掳掠山下凡人,吸收精血阳气,这般方法,对于它们这般邪祟鬼道,亦也是最快进阶之法。”

周九剑听了奇道:“不知,方天师,却又是怎么掺合到了此事?你那法外化身,如此修为,又怎么会在那山上鬼府之中?”

方清然和蔼笑道:“小友称贫道为道长便可,贫道游走天下九洲四方久矣,虽有这天师之实,却是不大愿听那天师之名的。”

周九剑听着有些莫名其妙,果然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世间修士,单说佛、道、剑、儒,四家弟子,谁不想争做那剑仙、儒圣、大天师、佛陀大金刚的?一但达到了那般修为,那谁又不是想着皆对其冠以尊称敬畏,让自身之名流传千世万世,既做了大天师,却还想着要人称其为道长而已,实在是少见得很呐。

只见方清然又道:“贫道本也是不知此间之事,不瞒两位小友,三日之前,贫道尚且还在那大齐地境之内。只是我这法外化身,别有特异,修为并不高,亦如两位一般,却是在这山下行那修行历练一事,本是追随着一位商贾周游护卫,不想却在途经此地之时,遭逢了那两头孽障恶鬼。我那化身不是对手,便给那恶鬼连同那些商贾给掳掠了上去,虽说贫道早早在那法外化身上,留了一着后手,一时之间也可保其性命无虞,但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呀,是以贫道这才急匆匆的赶来此处,又冒昧将两位小友带到了这里来,虽说是事急从权,但也实在是贫道之过,是以,那过后之报酬,贫道自然不会亏待两位。”

周九剑听了他说这么一大通后,大体也明白了过来,这分明也就是一个另相的打了小的惹来老的事儿。一切的事端,还是眼前这位天师老道的法外化身,修行历练途中不凑巧遇到了山上那两头恶鬼,而他和刘月俩人,又不凑巧遇着了这位道家大天师。

虽说此事,也算是顺便替那上阳城中百姓居民,以及将来所有途经这白竹山的的行人除害,但到底不是主要的,少年却也看得透,若不是法外化身在此遇事受困,那眼前这位道家大天师阁下,还会不会来此?

少年与少女并肩,道:“上去了?”

刘月点头。

周九剑轻笑,虽说是看透了也好,没看透也罢,但总不能说透了,不然,就没意思了。

不管过程如何,就以此事结果来说,若是与预想一般,那,总归也还是算好的嘛。

周九剑看向白衣老道,说道:“道长且将那把刀交予我吧,至于我们上山一路,那就得依靠道长了。”

方清然听到少年如此说后,一脸欣欣然,连连道:“没问题,没问题,小友大可放心上去,贫道自然会保得两位万事无忧。”

周九剑不再说话了,接过老道手中“涂膻”,宝刀裸露,又无刀囊,少年干脆就将这把刀持在了手中。试了试重量,竟发现这把造型简朴无奇的刀却极轻,尚且不至十斤,连忙将刀刃举至面前一看究竟。

刃面寒光,薄如蝉翼!

少年下意识的就惊呼出口:“好刀!”

方清然一笑,面现几分自豪:“那是自然,贫道为打造此刀,可是着实耗费了一番苦心,得之不易呀。”

“我且跟你们说说这把刀的来历呀……”

“且慢!”

看着老道又有了聊头,似乎欲再向眼前这两位小辈好好说道说道他求得这把宝刀的艰难历程,少女冷不防的将他的话头给截住了。

老道谈兴刚起,却又被截住,一脸苦瓜样,好不难受,却也不得不听听少女要说什么。

只见刘月看着老道,道:“方道长,闲话待得之后再叙,如今,我们不应该是直接出发么?”

方清然又是一脸恍然,道:“对对对!是贫道糊涂了,两位小友,我们且先上去,之后再说这把宝刀之事。”

周九剑心中有些无语,在考虑着,自己是不是就不应该答应这么个糊涂老道。

实在是太不靠谱了点吧?

……

上山一行,走至半道,老道便停下了脚步,说是不能再往前了,涉及到他本尊与法外化身的不同因果,实在不能碰面。

少年少女自然是不能明白的,不过老道却给了俩人各一张金光符箓,在前头指引。

天师符箓,万邪不侵。

是以在之后走着的路上,俩人也没遇到半点问题。

身为道家大天师的白衣老道说是这山中有两恶鬼在此营建了一座鬼府,是以才导致此地山水灵气浑浊不堪,更有阴风鬼气横行,此言自然是不虚。

俩人越往山上深处行走,四周的鬼气就愈重,阴风阵阵不止,比着刚才声势更是强了一倍多不止,而视线四周,亦也逐渐变得昏暗无际,仿若由黄昏,走入了黑夜之中,一片漆黑。而周九剑与刘月心中自然是明白不过的,外边天色,此间最多不外乎是才过正午而已!

尚幸俩人身前还飘浮着那两张金光符箓,犹如在黑暗中的两盏大灯笼,替俩人指明了去路方向,亦也隔绝了诸多阴风鬼气,使得他们不受干扰。

这么一看,天师老道,这般实力也不是虚的嘛。

周九剑忽有所感,转头看向了刘月,道:“你说,要是没有遇上这位大天师,我们两人明天才来此一探究竟,遇上了那两头恶鬼,我们能打得过么?”

刘月想了想,认真的回答道:“我可以,你不行。”

少年大是尴尬,连忙把头转了回来。

这话,着实伤人心了!

少女看了看少年,看他一脸大受打击的表情,于心不忍,轻声安慰道:“九剑……你若是对上它们其中之一,应该还是能坚持一会的。”

少年回转过头来,道:“算了算了,我也知道,那两头恶鬼实力肯定不弱。”

刘月一听少年这么说,又自认真道:“能对敌数位剑师,却是不弱。”

“……”少年有些无言。

行吧,一位小小剑士,连剑师都不算,若与那恶鬼对上了,也确实是实力悬殊……

唉,愁呐……

走着走着,少年又想到了,那名老道为什么就非得由他们两人带刀上山呢?既然有这么两张符箓,随随便便哪个人,也都能保他上去吧。

走了又约莫两里山路,不得不说,这座白竹山着实算不得太高,放眼环顾,发现已然要登至山顶,而四周鬼气浓重的程度,已然要化雾为水了。

至俩人身前时,走势已然趋与平缓,眼前山上,却有着一座巨大宅邸,灯笼高挂,大门洞开,一名身穿大红衣的童子,站在门前,面色惨白,双眼凹陷,望着俩人,一脸诡异的笑着。

四周天际,暗无天日,阴风瘆人,吹得那宅邸门前高挂的两个大红灯笼不断摇摆,然而其间火芯,却始终不灭。

再看向那名红衣童子,虽在风中,可是他的衣袍鬓发,却丝毫未动,脚下一双小红鞋,忽然渗出丝丝缕缕的血液出来。

少年咧了咧嘴,却是生平第一次,见鬼了。

正文 第四十二章:驻剑在旁,法身驱鬼

山间鬼府,门前童子。

少年与刘月俩人身前的金光符箓,金芒大放,照耀得俩人似乎都像是也披上了一件金衣一般。

似是鬼气越重,符箓就越发光亮。

周九剑将右手持刀改为左手单握,然后又将腰间木剑梧桐给抽出,左刀右剑,两手杀着。

实际上,少年会使剑,却不会使刀,如此拿着,也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毕竟他是剑修,又不是刀修,不过说起来,这九洲浩土,亦也没听闻过有什么刀修一说。

不过嘛,修士使刀,却是大有人在,单论西极地洲的道门,就有那法剑法刀之说。

刘月手中“白玉京”,刚才与老道对峙,到底还是没有使出来,不过如今,到了这鬼府门前,看起来,倒还是大有机会的了。

俩人一同望着那名站在这座阴气弥漫的宅邸门前的红衣童子。

一眼即知,不是活人。

一般常人,体表之内,大抵都会流淌有一股气,一般人皆称之为“阳气”。而在修士体内,若不加掩饰,则是流淌着比之阳气更为阳刚、磅礴之气,此气大抵出自于天地灵气所锻养,不过在儒、道、剑、佛四家的说法却又各有不同,儒家称之为“胸中浩然气”,而道家则叫做“天地元气”,剑修又名“长生气机”,至于佛门又曰“因果业力”,虽说细分开了,四家之中,所蕴之气也是有所不同的,然而究其根源,却也大抵还是皆出于那天地灵气所化正气。而至于那些阴邪鬼物,体表之中,却大大相反,不带阳气,而是充满着阴邪鬼气。而这些鬼气,虽说本源却也出自天地,然而又相当于道家阴阳之说,或是那天地初开的清浊之分一般,这所谓鬼气阴气,却也正好与四家的气机、元气、浩然气、业力所抵触,正是两极相反,阴阳相生又相克。

是以一般正道修士,对于阴间鬼物,嗅觉却是极为敏锐的,若是两相遭逢,必然能一眼看穿其体内阴秽,之后结果,自然也只有是大打出手了。

毕竟虽说是阴阳相生,然而却并不相容,阳间阴间,终究是泾渭分明的两条道儿。

而鬼魂妖邪魑魅魍魉一类,大多也不是善类,鬼道修行,走的路子又是极偏,皆是不为世人所容。稍微算好一点的,便是霸占一方山水,吸取那儿的灵气根源,待得其山水灵气凋零无几,亦又转而去寻觅下一处地方,如此做法,却已然算得上是温和一些的了,而若是一些鬼怪,为了早日晋升,干脆就不管不顾了,直接明目张胆的大肆掳掠凡人,吸取其精血阳气为己所炼,嚣张跋扈,为祸人间。

无论是前者后者,如此行事修炼,违背天理法则,自是遭人所憎恶。

是以早在千年之前,便有人提出了:鬼道当诛!

而在各洲各道,却也有不少专职抓鬼驱邪的宗门派系,其中,又以西极地洲那座五雷山的雷法天师观中的抓鬼道士一脉,声名在外,享誉九洲四海。

眼前这座鬼府宅邸,当中恶鬼,不但将此地白竹山的山水气运给占据了,更还掳掠山下凡人入府,吸食阳气精血,两事做绝,可算得上是人人得而诛之了。

少年观红衣童子,鬼气幽幽环绕,自不须多疑,只是不知,他是否又是那两头恶鬼其一。

童子一直在笑着,看着不远处的两人,从诡异无声逐渐的笑出声来,阴阴惨惨,愈发尖锐,光是听着,就让人寒毛竖起,头皮发麻。

待得这名红衣童子笑声渐高,而他的嘴巴也随之越张越大,倏尔变成一张血盆大口,本该是唇红齿白的,却是一对尖锐獠牙,嘴中更有一条鲜红长舌,吐露了出来,单是望着,便令人恶心生寒。

四周呼号的阴风,似乎都被红衣童子刺耳的笑声所覆盖。

蓦然间,却有一道白光从红衣童子因大笑而张大的嘴巴中穿过,自他的后颈穿出,破开了一个血窟窿,一股黑浊的污血顿时从那后颈窟窿中如泉喷涌。红衣童子猛的一声尖锐嘶号,再看其惨白正脸,那一条鲜红长舌已经掉落在地,从其嘴中亦也不断吐出血污来。

“聒噪。”只见少女一声冷哼,似乎对于眼前鬼物极其厌恶。

那道白光,刺穿了这名“鬼童子”的嘴巴后颈之后,又极速刺回,再次从他的胸中穿过,红衣童子又是一声哀嚎!

白玉京缓缓飞回少女身侧,白玉剑体,琉璃光洁,却无一丝童子身上的浊血污秽沾染在其上。

“世间鬼物,竟然也有血么?”少年却是关注着这一点。

看向刘月,刘月摇摇头,居然不知,亦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些鬼物。

“你……们,该死!”那名红衣童子,看似极为痛苦的捂着身上两处被白玉京刺穿的伤口,却是止不住浊血自他的指缝之下不断流出。

周九剑与刘月不做多理会,缓步的往前走来,只是两剑,便已探知了深浅。这个红衣童子,至多也只是这座鬼府宅邸之中的鬼仆喽啰而已,却算不上是什么正角儿。

亦也无足轻重。

俩人愈行愈近,距离那名童子,不过十步距离。

红衣童子,一双恶毒眼眸死死注视着俩人,突然间,看得两人靠近,忽然凶性大发,双手之间,爪牙尽现,拼死朝俩人扑了过来。

周九剑蓦然间,却突然想起自书中看过的一句话: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十步之内,人尽敌国!

此情此景,似乎有那么一点意思在里面?

少年有些恍惚,不过再看向那鬼童子时,却是想到,这个鬼童子,肯定是当不来那个血溅五步的匹夫的。

只见红衣鬼童扑来,还未至俩人身前四尺,却当先撞上了那两道金光符箓。下一刻间,便见这名不长眼的鬼童子才一沾染上那符箓金光,全身就尽皆燃起了熊熊金焰,挥之不散,他立时就疯狂的尖叫挣扎了起来,满身金焰之中,他的神情容貌却也尽被金焰吞噬,只能从他的惨叫声中,感受到无尽的恐惧。

一股股黑雾鬼气在金焰的燃烧中,从他的体内不断冒出,然后随即在四周消散。

刘月娇容一皱,身侧白玉京再次飞掠而出,将这个红衣童子斩成了数段,惨叫声这才戛然而止,总算是耳根子清净了许多。

小鬼喽啰,最是不长眼,然而也极易对付,只是,这座鬼府里面的,可就不好说了。

周九剑与刘月,俩人一同迈过了那大门的门槛,进入其中。

两道符箓上的熠熠金光,立马就黯淡了一半。

往前才走两三步,便听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俩人回头一看,却是那两扇原本敞开着的朱红大门,而今已自行关闭了起来。

周九剑一笑:“得嘞,这不就是明摆着有来无回嘛,这两头恶鬼,可要吃定我们咯!”

刘月听后也是掩嘴轻笑,难得打趣道:“那就得看看,它们的胃口,有没有这么大了。”

“怕是,它们就算吃不下,也要想尽办法把我们给吞了,毕竟,相较于普通人的阳气精血,我们俩可要更为可口美味呢。”少年再笑道。

不过,打趣归打趣,这都到了人家老巢里来了,自然是半点大意不得,要不然,若是稍有不慎,在这阴沟沟里翻了船,那可就是自寻苦头了。

再者,人家如今也将那大门关上了,明摆着是要断了退路,自然也不能有那什么“遇事不妙,点子扎手,风紧扯呼”这一说法来了。

周九剑与刘月自是明白的,面上轻松,内里却也是暗自警惕提防着的。

多留一个心眼儿,总归没错。

循着大门庭院的青石小道,然后走入廊道,沿途庭院景色,倒也别致。想来这两头恶鬼,也是颇有品味的。

一路走来,却再不见任何人迹鬼迹,只有少年少女,两人并肩,当头两张符箓前边指引。

四周鬼气,亦如迷雾一般,伸手不见五指。

弯弯绕绕,走至了一处厅堂之前。

周九剑往里边一看,忍不住有些脚底生寒。

只见那厅堂里边,却别无他物,有的,只有一口口漆黑的棺材,整齐的摆放在其中!

少年少女对视一眼,少女眼中,观此一幕,虽然也有了几分不自然,然而仍是极其坚强。

周九剑往前踏了一步,却是站在刘月身前,头也不回,道:“我去瞧瞧。”

刘月扯了扯他的袖子,关心道:“小心。”

周九剑点了点头,心中提起胆气,往里面走去。

说来也有些奇怪,刚刚在鬼府门前,看着那名红衣童子,却也没感觉到有多少害怕,然而到了这里,看着这一口口棺材静静的摆放着,少年怎么看,心中就怎么都不舒服。

实在也是有些忌讳抵触之心在里边。

周九剑踏入了这个厅堂里边,粗略一看,这里边摆放的棺材数量,大抵有三十口,尽皆紧闭着,少年没有想要打开一口棺材一探究竟的欲望,管他里面是人是鬼,实在是太令人有些反感糟心了。

身前的金光符箓,在这个诡异厅堂上静静飘浮着,也没什么异常变化。

为了慎重起见,周九剑还是将神识外放,将四周都探了一遍,确认过当真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后,朝外边一直在注视着他的刘月点了点头,道:“进来吧。”

少女应声,也走了进来。

却也好像尚未遇着什么怪事来,周九剑心神稍定,正想转身朝厅堂后边走去,却见身边一口棺材,棺材盖板猛然掀开!

少年蓦然一惊。

右手梧桐木剑,立马气机运转,朝着棺材里面便是一剑斩去。

只瞧着一道壮硕影子,却从里边跳出,少年一剑,却是斩空了。

周九剑大惊,那道影子,居然朝着他当头扑来。

而就在此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剑鸣,白玉京自少年的肩头惊险擦过,周九剑的肌肤犹能感到剑锋冰寒,眨眼之间,已然刺向了那道影子。

却见那道壮硕身影,身在半空中,看得飞剑迎面而来,却硬生生扭转了姿势,落在了一旁另外一口棺材之上。

周九剑与刘月一同看去,却见,居然是一名身材尤其壮实,满身肌肉硕大虬结的男子,眸中带神光,一脸着急的望向俩人:“快,将刀给我!”

少年一愣:“你……你便是那方道长的法外化身?”

这前者后者差异,未免也太大了一点吧?!

却见那名男子一脸神色凝重,望向厅堂之外,低沉道:“来了!”

周九剑与刘月亦也有所察觉,也随之转头看向了厅外空地。

只见,外边,此时却已站了一男一女。

男穿红袍,女穿白衣,尽皆俊逸无比,宛如一对金童玉女一般,却也极为般配。

只是两人面容,却是极其苍白的。

那名浑身壮实的男子,从棺材板上下来,不由分说,就拿去了周九剑手中的涂膻宝刀。而后大踏步的走向门外,只留给俩人一个敦实的背影,便听他豪迈说道:“哼哼,老家伙给我送来了趁手家伙,来来来,你们两个阴秽鬼物,本大爷再与你们过过招,看看这次,是谁再吃亏!”

便见那名红袍男子妖魅一笑:“那便来吧!”

正文 第四十三章:心旌动摇,狠人持刀

红袍男子身边,女子身段朦胧,白衣飘飘荡荡,一头乌丝披落及腰,瘦削脸儿,眸上双眉,细长且妖,凝眸望来,倒有些羞羞怯怯,掩嘴笑道:“方哥儿此番得了宝刀,便要再展雄风,对奴家大呈神威了么?奴家这般弱柳扶风之相,可是半点都经受不住摧残呢!”

女子嗓音仿若含糖,软软糯糯,听着就似一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居闺秀,然而听她自口中所说出来的话语,却又是毫无一丝半点廉耻之意,影射暗喻,分明是那娼馆妓院、花楼女子才会说出来的话。

下九流门道,为妓为娼,做的是什么勾当,少年亦是听说过的。

周九剑担心的看了一眼身边少女,见她神色无异,才安了安心,应该是没明白那名女子口中暗喻吧?到底是涉世未深,挺好的。

“嘁,你这龌龊鬼物,别以为披了一身好皮囊,本大爷就看不穿你那本相了?就你那如同一摊烂泥枯枝一般恶心模样,大爷我宁愿找头母猪,也不找你。我看呐,你们还是乖乖束手就擒,早早让本大爷一刀剁了一了百了吧!”那壮硕男子亦是半分不让的说道。

周九剑忍不住的皱了皱眉,这老道的法外化身,不但身形年龄面貌都大相迥异,连着这性子,亦是带着满满的世俗江湖气。满嘴浑话,粗犷如刀,半点也不像是个山上修行人。

那名女子被他这么一说后,似是被说到了她的忌讳之处,一副本是美艳苍白的容颜,顿时就扭曲了起来,双手拂面,浑身颤抖,恼羞成怒。蓦然间,便见她满头秀发张扬飞起,而后身子微微弓起,分明就是在暗中蓄势的姿态,紧接着,她掩面的双手突然就放开了,可是,伴随着却是一声凄厉高昂的尖叫声。

“你,该死!”白衣女子的尖叫,响彻这整座鬼府宅邸。

厅堂内外,伴随着这一声尖叫,鬼气汹涌凛然,只见四周的墙壁梁柱,院外青瓦白檐,尽皆发生龟裂,而檐上的一块块瓦片更是直接炸裂,“噼里啪啦”一阵声响,动静不小,听着就像是山下人家过年时燃起的爆竹一样。

厅堂里边,除了天师老道的法外化身早早躺着的棺材板被掀开后,其余二十九口棺材,如今亦也随之被掀开了棺材盖板,而比较靠外边的那几口棺材,更是直接成了木碎片,轰然塌落,其中装着的,则是一具具干尸。

周九剑与刘月一同环顾,只见四周总共三十口棺材,二十九口中,却都装放着一具干尸!

虽然已经干瘪了,但是仍能分辨出来,其中的身形面貌,俱都各有不同,然而死前的表情,却又是一致的,皆是一副惊恐万状的神情,一共二十九具尸体!

“这!”少年惊怒出声。

“大部分是我随行跟着的商贾队伍,另外一些,是后面上山来寻我们然后被抓的,”那壮硕男子瞥了一眼过来,眼中意味不明,然后漠然说道,随即又转头看向外边,一脸笑容,他笑起来时,压根谈不上有半点好看之说,“呦呵,要动真格了是吧?”

……

少年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具尸体,此间观感,自然不能等同于早早之前在洞窟之中看见的诸多蝙蝠尸体,一丝畏惧之意,却是从心底里面油然而生。

周九剑定了定神,然后居然大胆的伸手握住了刘月的手,素手冰凉,这次是俩人第二次握手了,第一次是在青云山上,少女措不及防的将他的手给握住。

左手手腕又自隐隐作痛,那把差不多已被遗忘了的凤凰仙剑又在作怪了。

而周九剑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只是看着刘月,此时,她却一改冰山冷颜的模样,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兽,目光又始终还在四处的干尸尸体上徘徊,越看,便陷得越深。

心性一刻间便即改变,从未知,演变成恐惧。

“别看了!别乱想!”周九剑一声轻喝,然后紧紧握着她的手,强行让她将视线转回到自己身上。

“九剑,他们……死了。”少女一对灵秀美眸,此时却有些呆滞。

“我知道我知道,生死有常,自有命数,月儿,你应该知道的!”少年情急之下,直接说出了“月儿”二字,而不再只是称呼少女“刘月”本名。

少女的心性,罕见的如此脆弱、易惊,大抵感触,亦也相当于常人第一次目睹死人之景。必然也是恐惧惊慌,更多的,则是对于生命易逝的真实感触,转而联想本身,畏死之心,难免也会随之生出而后动摇本心。

其实这也本属正常。

世人常常将那无畏生死,挂在嘴上。而书上又将那生死道义一事拿来评说,又说:舍生而取义。就好似在说,人活一世,为求某种所得,对于生死的衡量,就不是那么重要了,为取道义,犹可轻生。然而,在实际面临着生死抉择之时,大多数人,终究却是踏不出那么一步来。

直面生死离别,尚需诸般勇气,三岁稚童,亦也知晓这世间诸般美好,若是死去了,便注定着要将一切给彻底放弃。

放不放得下,本就是一个艰难抉择。

而山上修士,所谓“心性”,说的却正是自身对于生死的观念,又可称之为“向道之心”。所向之道,必然是修行天道,夺天地造化之力而铸就自身,行的却是逆天而为之事,必然得抱持着真正的生死无惧,将生死一事,置之于度外,如此才能唤作心性绝佳,道心坚定。

所求者,无外是将“生死”二字,给彻底遗忘了。

少年看向少女,眸中神情,尚未安定。

实在是想不到,方才在门前将那红衣鬼童干脆利落的斩杀,也不见她有多少动摇,而现在却是给这几十具干尸,真吓着了。

着实令人感到意外。

周九剑有些无计可施,也真心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开解她,说归到底,这还是刘月她自己的事情,能不能走出来,还是得看她自己。

他现在所能做的,也就只有护在她身旁,以防意外而已。

……

而厅堂门外,一人两鬼,此时却已经打了起来。

壮实男子,天师老道的法外化身,名字实际上叫做:方三叨。

此时,他手中正抄着那把涂膻宝刀,一人独战两头恶鬼。左右挥使,一把宝刀轻若飞鸿,给他使得是难辨刀迹,只余漫天白光四射,更伴随着的是一道道劈砍刀痕,不断落在四周,又如若风卷残叶一般,尚且不至盏茶功夫,外边的庭院地面,便已有如一块屠夫砧板,留下了累累痕迹,面目全非。

可见其实力,却是着实不一般。

那两头恶鬼,一男一女,实力亦是不俗,如同两道影子一般,盘绕在方三叨四周,带着阵阵阴风鬼雾袭来。而他们两个似乎也融入到了其中,若隐若现,不时探出一只幽冥鬼爪,向方三叨狠狠抓来,方三叨连忙挥刀斩去,而那只鬼爪却又缩回了鬼雾之中,从他身后,蓦然间又伸出一爪来。

方三叨躲闪不及,后背给这只鬼爪抓了个正着,落下五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这一记偷袭,可比当初周九剑在洞窟之中被蝙蝠袭击的那一下,还要严重多了。

却见那方三叨却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仗着自个儿身强体壮,趁着这么一个大好机会,他猛然间却探手后抓,也不管背后伤口如何,一把正好抓着了那只正欲缩回鬼雾之中的鬼爪。使劲一拉,蓦然感觉到一股巨力传来,第一下居然没给拉动!

方三叨嘿嘿一笑,手上再一使力去拉,这次,终于有所松动了,从鬼雾中拉出那只鬼爪手臂,一截红袍衣袖,然后是半边身子,却是那名男子,或是说,那头男鬼的面目。

毫不犹豫,方三叨眸现狠厉之色,涂膻宝刀,蓦然斩下,竟是将那头恶鬼的一只手臂一刀斩落!

男鬼顿时面色扭曲,痛苦尖叫,而方三叨却是放声大笑起来。

突然,猝不及防间,一只爪子,却从他的肋下插入,直至整个手掌没入血肉之中!

方三叨的笑容一滞,侧头一看,竟是那名白衣女鬼,一脸阴狠怨毒之色,这么一记偷袭,可着实是一记致命之极的重创,然而,他却又哈哈大笑了起来,大脚一抬,将女鬼一脚给踹到了一旁墙上,墙体崩裂。而他手中的涂膻宝刀,又再举起落下,将那头红袍男鬼的脑袋,在其尖叫声之中,一刀斩下!

一颗大好头颅,被他一脚踹开,再看他本人,已经浑身鲜血淋漓,宛如一个血人,然而却一副浑若无事的模样,甚至于伤口都不带包扎的。而他手中的宝刀却仍未停下,再度挥使起来,将那男鬼的躯体砍成数十块,使得其真真正正的是尸骨无存,一副大好皮囊,就这样给他毁掉了。

便见,从那名男鬼的躯体残块上,蓦然飞出一个黑影来,只见面容,未见身躯,如雾飘荡,直到飞至半空中,才化成人形,常人一般身高,周身鬼雾弥漫,面容神色除了用惨白丑陋来掩盖之外,就再无合适搭配之词了,却才正是那头鬼物的本尊。

周九剑一直在厅堂里边看着,观此一幕,忍不住将刘月仍在怔楞的眼眸给遮住了,以免她看了再受打击,而心中对此亦也十分震惊。

这个法外化身,却还真是个狠人!

正文 第四十四章:阴身阳神,武道共修

“我的肉身!”那头鬼物本尊,望着那一地肉泥碎块,目眦欲裂,满涛怒火,死死的瞪着方三叨。

他的根基,却是已经被其毁了,鬼道修行,有没有附体肉身,差别又是极大的。

说归到底,阴行鬼物,终究是不属于阳间之物,若是非要在阳间行走,则必然会受到正气罡风时时刻刻刀削剔骨,又有阳间烈日炙烤魂体,不时还有暮鼓惊雷,震慑神魄。诸般种种,皆是磨难,而游荡鬼物,若是寻不到一株老槐庇阴,或是一栋“风水阴宅”来躲藏保命,那尚且不谈什么鬼道修行,不出半旬,必然已在阳间的罡风、烈日、惊雷的摧残下,灰飞烟灭了。

而实际上最好的结果,便是这些阴邪鬼物能寻觅到一具刚刚死去没多久,而且死前死后,都还带着满腔怨气郁结不得解,又是天生阴骨阴相的尸体做为肉身,附身其上。如此自然是相当契合的,又能以此肉身做为根基根本,用以阻挡阳间磨难,再者也可以此身修行鬼道,而已然附身其中的鬼物,又相当于成了此间神魂,亦是等同于另相的“复生成人”一般,却是一步绝佳的妙棋。

对于这些鬼物来说,能寻到那么一具尸体,无疑是一桩莫大的机缘。而有的时候,那阴骨阴相之人,或许却还未死,而是好好的大活人一个,而这些鬼物为了能夺取肉身,自然不会就此束手待毙,等待其慢慢老死亦或是横死,再去夺尸。

必是想方设法,使出诸般手段,力求能将那人在短时间内害死,又尽量保证其是受冤含恨而死的,这样,才能使其体内怨气积聚,令鬼物附身之后,修行契合,更为容易至极。

是以山下鬼物害人,大抵却也是有此原因的,至于吸食阳气精血,又是得它们做到了这前置的一步,其后才可行。

可想而知,这头骤然失去了肉身的恶鬼,心中的愤怒,是有多么的大。而那具肉身的阴骨品相,也是不俗,是他花费了巨大心血,精心算计策划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

没想到,居然在这么轻易间,便给毁去了。

然而他也着实没想到,先前连连在他手中吃亏,一旦交手就畏首畏尾、东躲西藏,靠着一枚白玉佩,躲过了他们俩多次追杀,但也被他们困在了这座鬼府中无法脱逃的方三叨,突然间却如此生猛。他竟还是以着“换命”的打法来与自己交手,本以为一爪偷袭之下,将其重创,再左右夹击,使其阵脚大乱,不下半刻就能彻底溃败丧命,没想到他却根本不甚在意,不管不顾,反而还强行将此当做了破绽,趁此机会,将自己的手臂钳住,然后断臂斩首,一气呵成,还直接斩成了碎块,再无半点复原的可能。

一着大意之下,吞下了如此苦果,浮空恶鬼,实在大恨!

而那位“罪魁祸首”,浑身鲜血直流,却仍在哈哈大笑被周九剑视作一位“狠人”的方三叨,笑声未断,却渐变成一脸狞笑,状若癫狂:“呵呵呵呵,你这具肉身被本大爷可是剁碎了,接着是不是就得轮到你来引颈就戮了呀?”

观其左肋伤口,血肉模糊,鲜血又顺着其腰间流至下半身,染红了一整条大腿,便连地上,点点滴滴,亦在逐渐汇聚,好似一朵绽放盛开的大红花瓣。

虽说是山上修士,但没至飞升,境界不高之时,这失血过多,终究还是会死的吧,亦又不是什么鬼神异类。

周九剑忍不住提醒道:“喂,你这血,再流下去,就要死了呀!”

虽说素未相逢,至多也只是答应了天师老道,与他这位法外分身有个“赠刀之谊”,然而也算不上什么。不过,好说歹说,三人如今,也是共处于鬼府之中,所面对的这两头恶鬼,亦也算是共同之敌,怎么着也算是同在一条船上的盟友,些许关心,却还是有必要的。至于出手之事,周九剑却还是有待斟酌的,毕竟在他心中,身边少女的安危,以及心境好坏,却是让他更为的在意。

但是此番善意提醒,亦也是换来了方三叨那收起狰狞后的“丑陋笑容”,便见他浑不在意,道:“嘿,多谢小哥儿关心,大爷我,却还不会那么容易死去呢!”

耳边蓦然一阵风声掠过,而后肌肤生寒,方三叨想都没想,一刀便朝旁斩去。

手起刀落,寒光迸发。

“嘶”的一道裂帛之声传出,女鬼左肩白衣,被涂膻的锋利刀锋割开了一道细长口子,当中裸露出了一片白腻凝脂的肌肤来,其间风光,犹是诱人,欲遮还羞。

白衣女鬼险险避开了刀锋之后,却不退却,两爪挥张,又朝方三叨抓来。

那肩上的裸露风光,方三叨自然是来不及欣赏了,看着这头女鬼又朝自个儿袭来,他自然不会退缩,也提刀迎了上去。

刀爪向相,女鬼两爪,却是难缨其刀锋,躲闪伺机,反而是方三叨占了上风。然而才自交手四五回合后,方三叨却突然把宝刀一横,从刀刃前端,激发出一道实质刀气来,硬生生将女鬼给逼退,再下一刻间,不做多想,又一刀斩向身后。

方三叨身后,失去肉身露出了本尊模样的阴鸷男鬼,又想故技重施。阴风鬼雾缭绕下,却见其手执着一把黑色短剑,朝着方三叨的后颈无声刺去!

这一次,他的偷袭却没有能再次得逞了。黑色短剑刺来之时,尚还未触及方三叨的后颈,然而他已然转过了身子来,涂膻刀势比之更快,单是一刀,便将那把短剑削成了两段。

残破短剑,没有掉落地上,而是蓦然消散,一半在浮空中,一半在男鬼手中,化成黑雾。

方三叨再凝神看向那头男鬼。

一击失手,男鬼便即往后退去,也不恋战,必是仍紧紧记得方才所吃下的大亏。

男鬼面貌,比之先前肉身的俊逸容颜,可谓是丑陋不堪,倒退之时,一双眼睛,却忽然红光大绽。

只见四周鬼雾,陡然间巨增,而后,变化成了一个个持矛执剑身披甲胄的无面阴兵,立马就将方三叨给团团围住,然后在男鬼的一声令下,刀兵剑戟,不管长兵短兵,皆一拥而上。

重重围攻之下,男鬼女鬼,亦也没放过这个时机,紧随其后。

身困场中的方三叨,却不见其有半点惊慌神情。

按刀静候,坐等时机。

围困阴兵,利矛长戟,当先刺来,四面八方,宛如无间牢笼。

利刃攒刺而来。

三尺,

两尺,

一尺,

直至半寸之间!

持刀大汉,沉默之中,这才蓦然出刀。

十数名无面阴兵,再外边,则是分别占据左右的两名恶鬼,重重围困中,密不透风。

只见中心之处,却有一声断喝。

“斩!”

刀罡白光,随声而出,自方三叨四周左右,画了一个满圆!

噗嗤噗嗤!

伴随断喝刀出之后,则是一道道沉闷的声响传来。只见那所有阴兵,手中兵器,身上甲胄,却都尽皆断裂破碎,就在同一时间内,那一道满圆刀光尚且未尽,然而这些阴兵,却都尽皆被斩成了两段,重化黑雾。

刀罡仍在。

那两头男女恶鬼,眼看着方三叨蓦然斩出的这一刀,刀罡直面而来,却是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来。

那头男鬼,爱惜自身,冲势立减,身形一变,顿时远远的退开了。

而那白衣女鬼,却是一脸凶戾,硬生生朝着那道刀罡撞去,而后身上亦是红光大作,这一道刀罡,却没有意料之中的将其斩为两段,竟只是使得其从肩上到腹部落下一道深邃伤口,而她却已然冲破了过来,手中两爪,毫不犹豫的刺入方三叨的左右胸膛中,尤其疯狂!

这一道满圆刀罡,威势巨大,斩尽了围困阴兵,还迫退了男鬼,也算是重创女鬼之后,仍是未尽,四周庭院假山,皆被其一刀切下,围墙坍塌,连带着支撑着这间厅堂的两根粗壮梁柱,亦也是被切断了一根,而另外一根,被切至一半,摇摇欲坠。

看得少年,实在是有些担心,万一这厅堂要是倒塌……

方三叨看着近在咫尺,如今亦也与他一般鲜血淋漓的美艳女鬼。她硬扛着那一刀刀罡冲来,并再次将自己重伤。而她身前白衣,亦已然支离破碎,在方三叨面前,几近于赤身裸体。

到了这般地步,后背遭了一爪,左肋也是一处重伤,而今又被女鬼这般将双爪刺入胸膛,尚且距离左胸心府也是近在咫尺,鲜血汨汨,此时,方三叨却还能笑得出来。

看他一双眼眸,竟是落在了女鬼赤裸娇躯之上,四处游掠,大饱眼福,亦是带着一丝下流。

女鬼冷笑着,亦是看着他,说道:“怎么,方哥儿,不是说宁愿与母猪一起,也不愿沾染到奴家么?”

却见方三叨居然也不再提刀反击,亦或是将女鬼双爪挣脱,反而讪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呵,呵呵。”

女鬼眸中一闪,突然一探首,双唇吻住了方三叨。

周九剑观此一幕,大出意料,脸上腾然一红,想不到居然变成了这番场面,寻思着是不是把自己的双眼也给蒙上了。

不对,事情不该这样发展呀?

再看向方三叨时,却见其竟然是一脸享受,忽然一把将女鬼揽入怀中,一人一鬼,居然纠缠在了一起。

食髓知味?

只见那女鬼在与方三叨交吻之时,眸中蓦然间却又现出红光,自其口中,居然不断吸食出了丝丝缕缕的阳气来,而她双爪之中,亦也在不断从方三叨的胸膛伤口,竟是在吸收着精血!

“小心,有诈!”女鬼吸食阳气精血这一幕,亦是落入了周九剑眼中。

却见那法外化身居然毫无反应,仍是一脸着迷之色,少年心下着急,看了一眼身边少女,似乎是进入了空冥之境,不受外物干扰,少年就欲拔剑冲出厅堂,去助那法外化身一臂之力。

然而,心中刚刚如此打算,尚且还没行动起来,却见那名男鬼,竟然已经堵在了厅堂门口,一脸桀桀笑意的看着他,道:“你们两个冒失鬼,还是先顾好你们自己吧,嘿嘿嘿嘿,若是我没有看错的话,你身后那个小姑娘,现在的状况,可一点都不好吧?若是我现在将她惊醒,嘿嘿嘿嘿……”

“那你,就去死吧。”周九剑冷冷说道。

那头恶鬼,一脸诡异笑容:“死?我却是已经死过一次了,那般滋味,我至今仍是记忆犹新,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尝试过?”

周九剑不再多言,将少女护住身后,双手握着梧桐,严阵以待。

那头男鬼,缓缓飘入了厅堂之中。

……

庭院之外,方三叨与那名女鬼犹在交吻,难舍难分。只是,不同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名女鬼原本被重创的伤口,外翻模糊的血肉,竟然在逐渐的恢复如初,肤如凝脂、雪白光滑。反观方三叨,面上神色却越来越灰白,再无血色之说,他一身健壮的身材,亦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着。

女鬼心中无比得意,想不到,居然如此容易就能吸食到了这个方三叨的阳气精血,如此可口美味。

亦是不知他突然是犯了什么浑,呵,这世间男子,到底却也都是一般德性,就是一群无耻的好色之徒罢了。

女鬼一脸享受的吸食着方三叨,先前抢夺了先手,而又不见他有所反抗,如今到得了这般地步,即使他现在清醒回过神来,却也只能任由她肆无忌惮的吸食而已了,还能怎么挣扎反抗?

哼,掌中蝼蚁。

然而女鬼却不知的是,由始至终,方三叨眼眸之中,却一直清明无比!

眼看着方三叨的身体越来越干瘪,胸膛血肉,渐渐也无法再吸出精血来了,即使是他手中那把极轻的涂膻宝刀,亦也握不住了,“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眼看着就要沦落到厅堂内那诸多干尸一样的下场。

女鬼的得意之色,亦是再也遮掩不住,将方三叨的阳气精血吸食之后,胸前伤口彻底愈合,也看不见一丝受过伤的痕迹,而她的赤裸娇躯和容颜,却显得是愈发的妖冶美艳!

只需再过数息时间,方三叨的精魂神魄,便也彻底的随之消失了。

一切,都在往着好的方向发展,大局已定,局势似乎也骤然分明。

突然!

只见方三叨干瘪的身子,宛若一件空壳皮囊,蓦然间,却浑身都披满了耀眼金光!

女鬼眸中立即现出了惊恐之色,好似触碰到了火炭铁烙一般,惊叫一声,立马从方三叨金光闪闪的身子上脱开,然后躲得远远,畏惧神色,遍及整张容颜。

一股恐怖的威压,突然从方三叨身上弥漫而开,压迫得女鬼连大气都不敢再出一下!

便见金光之下,方三叨干瘪的躯体突然间又自充盈了起来,一道道金光符箓,蓦然现出,贴在了他的金身之中。

而后,又见他的身子似乎变得透明了起来,肉眼可见的一道道血液又重新在流淌着,然后是那浑身的经脉窍穴,尽皆沾染上了金光,而在其中,却有着一道气势不小的气流,在四周疯狂流窜,却极为的对金光以及那一张张符箓抵触,泾渭分明,又大肆针对,令人大感意味。

然而这一幕也仅仅只是一闪而逝而已。

只见方三叨浑身金光忽然间便又尽皆收敛了起来,然后,却见一尊道家的金身法相,左手法刀右手法剑,从他的身体中飞出!

飞了出来后,这尊金身法相却望了方三叨一眼,而后是一声无奈的低叹,所为如何也不得而知,就见这尊金身法相随后便冲天而起,四周事物,尽皆被其冲散。这鬼府禁制,在法相面前却被视同如无物一般,一撞即毁,伴随这金光忽起,然后漫天的鬼雾阴风便被尽皆驱散干净了。紧接着,那尊金身法相,飞入了天际云端之中,不可目视,最终了无踪迹。

本是一座阴森鬼府,转眼之间,却已不复存在,忽然间天地清明,冬日暖阳射入庭院之上,四周的一切,随着鬼府被破,亦也皆在这世间逐渐的消融着。

而庭院之中,除了那惊魂未定的女鬼外,却还站在一人,方三叨。

不但完好无损还精神饱满一脸阴谋诡计得逞笑容灿烂的方三叨。

身材又恢复原本壮硕之姿的方三叨,身子一动,浑身骨头便传来了噼里啪啦一阵声响,他一脸舒服神色,待得身子骨的动静都没了之后,这才笑道:“畅快!”

随后又转头望向还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女鬼,破烂白布,衣不蔽体,笑吟吟道:“刚才可吸食的舒爽不?”

女鬼看着眼前这人,本是一具待死之身,突然间却发生了什么,怎么可能又活生生的出现在了眼前?

难以置信,简直如同白日撞鬼,哦,她自个就是鬼来着。

而那尊金身法相,又是怎么会在他的身上的?

实际上,那才是女鬼方才最为忌惮恐惧之处,若不是见机不对早早跑开,怕是,她早已被那法剑一剑斩杀,灰飞烟灭了吧?

好不容易营建的一座鬼府,亦也被彻底毁去。

一片绝望。

正文 第四十五章:山水依旧

恶鬼入得厅堂来,丑陋面容,亦见狞笑。

少年提剑,横剑平举至胸前,摆出的是一个,守式。

“如今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么?难道说,你以为单凭你这点实力,或是仰仗这两张金符,便能与我相抗衡了?”恶鬼一边笑着,一边又步步逼近。

周九剑却不为所动,只是始终一脸专注的望着那头恶鬼,距离愈来愈近。

与之一战,自然是在所难免的了,虽然这头恶鬼早早的就失去了肉身根基,但是打不打得过,尚且难说,毕竟如今所处,还是在人家的鬼府老巢之中,大有倚仗。

虽说先前那天师老道方清然给下的承诺是让他们驻剑旁观即可,其他一切无须担心,自有其来为他们保驾护航,但少年亦也是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毕竟世事难料,总归会出现那个万一来嘛。

就好比如现在这会儿。

身旁的一张金光符箓,是天师老道对他们“保驾护航”的承诺,此刻,忽然间飞回到了周九剑身前,然后自行的贴在了梧桐木剑剑身之上。

少年原本专注的神情,因这突然一出,掠过一丝讶色。

心中原本也在想着,天师所赠符箓,除了指引明路、驱散鬼邪恶瘴之外,怎么着也会有些别的效果吧?心中有所猜测,却是万万没想到,这符箓竟会自个儿粘贴在了梧桐之上。

也不知是何作用。

随即,就见符箓在逐渐消失。

然而,随着符箓的消失,梧桐木剑,原本平朴无奇的剑身,却也随之沾染上了无数金光。紧接着,剑体上还出现了一个个早已在世间绝迹数百年的细微古篆小字,遍布剑体全身,然后还有着一道道奇异纹路,似是在其上绘制着世所罕见的珍禽异兽,栩栩如生。最后,直至整把剑的剑身,都再无一处空余之地后,金光这才一盛即敛,一把梧桐木剑,只剩下淡淡微芒,然而此时再去观之,与之前相比,却已然是大相径异了。

“法剑加持?”周九剑不明白这其中含义,却是让那头恶鬼,看出了一些门道来。

“哼!”那头恶鬼观此一幕,只是一声冷哼。这金光符箓蓦然间附身于少年手中木剑,将符箓其中的法力加持在木剑之上,使其暂时性的成为了一把道家法剑,却也使他有些许的忌惮,但却远远谈不上为害怕。

且不说那金光符箓在进入他这座鬼府之时,与四周阴风鬼雾抗衡,便已先是黯淡了一半,如今再附身法剑加持,那法剑的品相,也就只是最低阶的而已。再者,这道家法剑,也得要看看是谁在拿着。若是眼前的少年是一位下山道士,又手持法剑,虽然说是最低阶的法剑,但也足够这个恶鬼好好吃上一壶,并且退避三舍了。但可惜的是,少年他并不是一名道士,而是这剑洲之上,最多,亦也最常见的一名,剑修。所以说,即使他如今手持法剑,所能发挥的威力,却不过是十之四五而已,犹不过半。

但是,却也大意不得。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早早将少年给解决了,他身后那如今还在无神之中的少女,却才是那一道主菜来着。

恶鬼一笑,寒气凛然,身边的四具棺材,连带着里面的干尸,一起浮空飞起,朝少年砸去。

这便就动上真格了。

周九剑双眸眯成一线,亦如剑光。身前梧桐木剑,本是横剑做着守式,少年眼望着那四具棺材猛然砸来,其中又裹挟着厚重的呼啸声势。

一道气机蓦然自气府中跃出,然后迅速流窜过各处经脉,沿途窍穴城隘的大门俱都打开,让其顺畅通过。然后便见这道气机在途经过一处窍穴之后,突然间兵分三路,而其中两路,又沿着左右经脉运行,走至了两手肩膀,然后至手臂、手心手背五指之间。

少年握紧剑柄,而后不再做思量,一剑横斩而出!

木剑无锋,剑刃平钝,本该连一张薄纸都不能斩成两半,若是一剑劈砍而下,至多也只是靠着那速度与蛮力,将纸张打出一个破洞来,然而纸张残余,必然也会因势而附黏在剑上,所以更谈不上什么削铁如泥、吹毛断发之说了。

然而便也就在少年这一剑横斩之下,那飞来的四口棺材,却还是尽皆断成了两截,切口平整细致,连带着里面的干尸,亦也一分为二了,纷纷砸落在少年身前。

这般时候,也无暇顾及到什么死者为大了,保得了自身,才是最为重要的。

一剑斩落棺材之后,却不见了那头恶鬼的身影。

少年心中警惕,却不敢离开半步,因为身后,即是少女所处。

那头恶鬼,自然没有逃离,也没有躲藏。

身侧再次飞来一口棺材,周九剑亦是挥剑将其斩落,然而斩落了棺材之后,却还有着一道黑影,手中短剑,朝他刺来。

却正是少年一斩未了,剑招到了末尾,却尚且没有使完,还来不及回剑收招的时刻,一个绝佳的时机。

阴冥鬼物,手中短剑,径直刺向少年因挥剑而裸露出的一大片左胸破绽。

短剑虽短,却去势极快。

山下世俗江湖,又有一句耳熟能详的名言:寸长寸强,寸短寸险。

说的是山下的长兵短兵之争,字句简短,却是将道理给说透了。

而这般道理,放在山上纷争,亦也是颇有效果。

周九剑不如那方三叨,不论是反应和速度,所以他也就不能如方三叨一般,后发先至,一剑将恶鬼的短剑斩断,他的剑招,尚且都还未用尽。

那把短剑,尖端却已然刺破了少年衣襟,其中肌肤,已感刺寒锋芒。

情急之下,周九剑索性连剑招也不收了,将气机贯注至下盘双脚。然后脚下步伐一错,施展的竟是自身所学的那游龙剑法之中的游龙步,只见他身形骤然间加速,左肩往后斜侧,而右边身形随即往前一踏。

便见少年极其极限的侧身一避,然后险险的避开了短剑锋芒。

那把短剑的剑尖在他的胸前往左肩划过,衣衫之上被其划出了一道口子,而胸口至肩上,亦也落下了淡淡血痕,看着就像是一条红线一般,一滴血珠子,酝酿了许久,终才缓缓滑落。

少年有些心悸,差点,那把短剑就刺入了他的胸中。他可不像是方三叨那般的“狠人”,若是遭了这么一下,可一点都不好受。

手上剑招,此时终才使尽。

而少年此时,却正是与那头恶鬼侧身相错。

如此机会,哪能错过!

便见少年右手手腕一拧,手中梧桐木剑刃锋随之一转,而后再次向那头恶鬼横切而去。

骤施偷袭暗算的恶鬼,一击之下没得到什么便宜,想不到眼前少年倒也机警,招式躲闪亦是熟练之极,反而不像是那初生牛犊。

看见少年的木剑迅速横切过来,恶鬼手中的短剑,却并不去格挡,而是直接脱手向少年袭来。

蓦然间却是效仿了那方三叨,做那搏命之举。

周九剑眉头一皱,心中有所顾虑,却并不愿意与恶鬼换命相搏。

身子再偏,优先躲开了那把黑色短剑,短剑从其身侧穿过,刺在了一口棺材板上,入木三分。

随着周九剑的躲闪,而他手中的剑招,自然也只有随之告破,横切自中途,截然而止,然后提剑回防。

恶鬼呵呵一笑,在厅堂半空中,逐渐消散,化成了滚滚黑雾。

一番交手下来,周九剑倒是没吃上什么大亏。

只是不知这头恶鬼,又在耍什么花招了。

但少年也无法反制,只能如此提防着,无非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如今他就像是一位守城大将,手下数千兵马,面对的,却是统兵数万,又善使阴谋诡计的敌国将领。

十围其一,尚且不占地势,守城维艰,着实不易。

滚滚黑雾,将四周的门窗去路,尽数笼罩遮掩起来,这下,周九剑可就真的看不到外边是如何情况了,只能专心致志,应付着眼前黑雾。

手中梧桐木剑,被暂时加持成了一把法剑,微微金芒闪烁,挥动之间,宛若一抹斜阳掠影。

只见那黑雾之中,却不是亦如先前那般阴兵围困,顷刻间,竟是万千箭矢,从四面八方,攒射而来。

耳边竟是“嗖嗖”的箭矢破空之声。

周九剑当先想到的,却是身旁少女刘月。

立即自地上抄起一块尚还完好无损的棺材盖板,充作盾牌,然后靠在少女身边,将大半的棺材板遮掩着少女,梧桐木剑也不忘左右挥砍,劈落数枝箭矢,而另外一面,数十枝箭矢不分先后的攒射,却被那剩下的一张金光符箓给挡住了,但有靠近,便即化作金焰消散。

到头来,却没有多少枝箭矢射在那块棺材盖板上,只见这些箭矢,中途间却突然调转了方向,数十数百枝箭矢突然在半空汇聚停留,观其矢刃箭尖朝向,却是尽皆指着周九剑的。

原来还是冲着自己来的呀!

少年浑身血液气机,蓦然加快了几分。

不待多说,那数无可数,满眼竟是密密麻麻的箭矢,便已尽数朝着少年射来。

顷刻降临。

少年身后,即是少女。

不能退,也退无可退!

那便,出剑!

浑身气机骤然间一跃至巅峰,直至气府之中,再也无半点气机可以调动。

然后,握剑。

挥,

斩!

厅堂之中,白光炽眼,其间还有金辉助势。

气势如芒,如同卷起了滔天巨浪,将所有的箭矢卷入其中,而后,瞬间皆被碾为齑粉。

一道白光,冲天剑气!

厚重黑雾被一剑破开,连带着厅堂屋顶,“砰”的一声巨响,瓦砾飞溅如雨落,白光破开直上,直至到达鬼府顶端,与诸多鬼雾阴风撞在了一起,这才有所不济,逐渐才被磨灭消散。

终究,还只是剑士一剑。

即使少年再次使得气竭,但是也没能破开这座鬼府禁制。

这破元一剑,迄今为止,是少年第三次用出。

第二次朝着那位天师老道使出时,不明不白,又好似根本没出,而这第三次,比之第一次亦也是完完整整的将剑招使出,同样的周身气机耗尽,但是,周九剑却很肯定,这一次出剑,比着第一剑,要更强!

此起彼伏,气势高低。

少年一剑斩出之后,虽是自信此剑更强,然而力竭之疲态,却也比着之前,更为剧烈。

当下两脚一软,周九剑连忙单手驻剑在地,而身子仍是忍不住单膝跪在了地上。

值或不值?

少年心想:自然是值的。

只见四周黑雾极速收敛,在少年面前,重新化成恶鬼模样。

他一脸笑望着少年,行至面前,右手虚空一抓,便有丝丝缕缕的黑雾凝聚在少年袖口,蓦然纠紧!

少年此时周身,疲软无力,冷冷的望着这头恶鬼,鼻端都已能闻到了腐臭的气息来。

恶鬼轻轻将少年给举了起来,提到眼前,看着他那双犹是冰冷却倔强的眼眸,便见少年蓦然提剑向他劈砍而来。

恶鬼空出左手,黑雾缭绕的食指拇指轻轻一捏,便将那把梧桐木剑给制住不动了,木剑剑身与恶鬼两指接触,便听到“扑哧扑哧”的声音传出,剑体金光,炙烤着恶鬼双指。

丁点小伤,恶鬼此时却毫不在意,只是望着少年,犹如看着一头有趣的猎物:“啧,可真是气势汹汹的一剑呐?可惜,你本来可以躲开的,留着这一剑气机,你或许还能活得更久一会的,然而,你却做出了最蠢的选择,这要我是该说你蠢笨好呢,还是说重情重义呢?”

周九剑虽然身子乏软,气府气机枯萎,如今可能尚且不如一位七旬老者有劲,不过说话的力气倒是还有的,一字一顿,缓缓说道:“你不配。”

恶鬼一笑,然后随手将周九剑扔了起来,便见少年整个人立马被抛到厅堂顶端,而后背脊狠狠的撞在了承梁之上,落了满头灰尘,少年当时便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蓦然间宛如天地对撞,神魂错乱,手上的梧桐木剑亦是随之脱落,接着身子再掉落到一具棺材之上,砸得稀里哗啦,最后两眼一黑,便再无动静了。

恶鬼冷冷的看了一脸少年,便收回了目光。

手中突然又出现一把短剑,射向少年要害之处。

阴邪鬼道,若是得了时机,又哪会有什么手下留情之说。

下手干净利落,以绝后患,才是他们所行之事。

黑色短剑飞出,数步距离,眨眼之事,然而飞至一半时,却被一道白光阻下,黑色短剑支离破碎,定眼一瞧,竟是一把白玉小剑。

恶鬼一惊,然而已经错失了良机。

却见,五步之外,原本无主无神的少女,如今却已然神意尽复,定定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如今生死未知的周九剑,然后又自转回目光,望向恶鬼,眼中眸光,蕴含着怒意滔天,犹如冰火两重天地。

代表愤怒的火焰,代表死亡的寒意。

“姑娘?”恶鬼欲言。

“死。”刘月单单只说了这么一个字,却不含任何感情。

恶鬼再欲有所动作,然而少女已然当先出剑,剑师出剑,可不比少年剑士出剑。

在登山入府之时,少女可是自信满满的说,对上他们,可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而此时,厅堂之外,金光肆意横行,恐怖威压袭来,一尊金身法相,蓦然飞出!

……

————

在女鬼眼中算是已经“满血复活”的方三叨,将掉落在地的涂膻宝刀捡了起来,然后随意搭在了肩上,望向女鬼,一步一步,晃悠悠的走了过来。身边事物,假山乱石、花草树木、银装素裹,全部随着鬼府被毁,亦如飞灰一般,在点点消失着。

方三叨走至女鬼身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在地上不断瑟缩,面上一片痛苦之色,笑道:“怎样,我那具道身的精血阳气,可大补不?”

美艳女鬼,此时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方才吸食之时却还是好端端的,然而待得此刻,便也就是鬼府刚刚被那金身法相破掉后不久,这具肉身体内,经脉血液却好似已然活了过来一般,却也滚烫如火,体内周身,如同一道道奔腾火焰在游走肆虐着,折磨得这头女鬼痛苦万分,甚至于生出了要主动脱离这具肉身的冲动,然而她却惊恐的发现,自己居然无法脱离肉身了!

就宛如被囚禁在了这具肉身里边一样,受尽折磨。

“求求你,杀了我吧!”女鬼难得敛去先前妖冶姿态,又放下了敌意,低低哀求,如泣如诉,再配着那副美艳娇颜,好一个楚楚动人之态。

却见方三叨嗤笑道:“杀你?除非是我傻了,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才造就如今这般模样,大爷容易么我?”

眼见着如此乞求亦也没有得到解脱,美艳女鬼却是颇有骨气,虽说如今体内肉身不知究竟何故如此痛苦折磨,却还是强撑着撇过了头去,强行冷着一张脸儿,不再吭一声。

“呦呵,这小性子使得,大爷我倒是中意!”只见方三叨弯下了腰,凑近了脸,瞅着女鬼,还一边伸出了一只粗糙大手,探手去摸女鬼光滑的脸蛋。

宛如一出大官人调戏良家妇女的景象。

然而场中二人,却是一人一鬼,早先时候还打得不可开交。

女鬼把头一撇,想要躲开方三叨伸来的手,有心想放些狠话出来,可是实在是再没多大力气了。

方三叨的手自然是畅通无阻的触摸在了女鬼的脸蛋儿上,没有本应的冰冷,反而却还有了些许温暖之意。

方三叨将手收回,直立起身来,看着她,道:“哼,你个小娘皮,天大的机缘都给你占去了,想死?想的美!”

方三叨的话,女鬼又哪能听得懂,说是占了机缘,然而她如今只是觉得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已,还谈什么机缘。

心中所想,必是这方三叨在设计使诈而已,到得这般地步,实在可恨!

方三叨看着女鬼神情,便知她一时半会必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占了什么好处来,这般状态,估计还得持续一段时间,干脆便把她晾在这儿,身后那间亦在逐渐消失的大厅,里边,可还是在进行着一场大战的。

不再对女鬼多说什么了,反正之后也自然能明白过来,方三叨转身,立马大步朝身后大厅走去。

三步两步,便踏过了门槛,方三叨却正好看到,少女的一把白玉飞剑,周身琉璃荧光,一剑自剩下那头恶鬼的身子穿过,阴邪鬼物,一声惨叫痛呼。

“嘿,小姑娘,大爷我来助你一臂之力!”方三叨提刀就欲上来。

那个恶鬼眼见着方三叨进来,一脸灰败。而这座鬼府宅邸崩溃毁灭,他亦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方才那般动静,他本是要出去一探究竟,但没想到这名少女着实厉害,比着那名少年,可实在不是一个阶级的,一把飞剑尤为凌厉不可挡,恶鬼与其交手数回后,便已渐渐不支,直至到得现在,更是摆脱不能。

“别来,看看他的情况。”刘月却是言简意赅的说道。

这头恶鬼,她却是打定主意,要亲手将其给斩杀了!

方三叨循着少女目光,看见了躺在一边棺材碎木屑上的少年,一动不动的,怕不是已经死了吧?

赶紧过去,一探脉搏,然后又试了试体内气息,却还是有着动静的。

方三叨抬头,道:“没死,只是伤的不轻而已!”

听到他这么说,刘月始终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终于专心的看向那头恶鬼,认真了起来。

方三叨从身上不知道什么地方,拿出了一颗红色丹药来,让少年吞服下去。

没过多久,少年体内原本絮乱的气息,便渐渐恢复了平缓,稳定下来。

便见,一抹白虹掠过,将那头恶鬼斩成了两段!

方三叨一看,有些愕然:“老头子却是从哪找来这么生猛的剑修呀?”

恶鬼被刘月一剑斩为了两段,大伤本源,然而却没死。

实际上,在交手这么长时间,少女的飞剑已经将他洞穿斩断不下十数次了!

每一次,都没能杀死他,但是,却也将他的修为实力不同的削弱了,鬼道修行重在阳气精血所化的阴元。

而恶鬼每次塑造化形,却是要消耗着许多阴元的,用一点少一点,却是一个赔本买卖,或是说,送命买卖。

眼见着那把白玉飞剑将他斩断之后,一个回转,却又再度飞来。

恶鬼一慌,却是再也顾不得什么来了,身子化成一片黑雾,立刻向外飞了出去!

打不过,却是想跑了。

飞出大厅之时,正好看见那名在地上一脸痛苦神色的女鬼。

“带我走……”女鬼拼命说出这句话来。

然而那头恶鬼却一点停留的意思都没有,径直往外飞走。

美艳女鬼观此一幕,这才彻底心寒。

“想跑?”方三叨高呼,就待追出去。

然而,一把飞剑,却比他更快。

刘月尚且只是还在原地站着。

白玉京转眼之间,已然追上了恶鬼,一剑从鬼雾中穿过。

如此,这却还没完,从厅堂之中,又接连飞出了九把飞剑!

皆是琉璃白光,九把飞剑接连又将那头恶鬼洞穿,随后,居然和白玉京合成了一体,飞在恶鬼前边,横剑拦道。

一次性被十把飞剑穿透,这头恶鬼可着实受伤不轻,本是浓重黑雾,如今却只能飘浮在半空中,阴元好不容易又再凝聚出了身形,影影绰绰,却宛若透明一般,若不细看,便就无法发现来着了,可真真正正成了个“鬼影子”。

白玉京,横剑,然后从左到右,划出了一条白线,慢慢悠悠,却又在眨眼之间,从恶鬼身上穿过。

“不!!!”恶鬼一声痛呼,啸声传递至数里荒林,抖落一大片雪花。

却是其在这世间留下的最后一丝痕迹。

白线慢悠悠的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鬼府宅邸,此时亦也彻底消散,四周所剩,便只有白竹山巅,遍地白雪,远处有白竹静悄悄的沐浴在冬日难得的阳光之下,却再无什么阴风鬼雾。

山水依旧。

正文 第四十六章:光阴

承瑞元年,冬初,大雪。

大庆王朝的京城,那座在西极地洲山下王朝中少有的建立在沿海之滨的宏伟国都,历经了十载战火摧残,如今方才初初安定下来。

可笑的是,引发了这十年战祸的,却不是来源于外敌入侵,而是自十年前老皇帝去世之后,诸位皇子为了夺得皇位而引发的内乱。

原本只是在宫廷之间的阴谋诡计,转而演变成了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因为老皇帝是突然驾崩,死得仓促,居然没来得及立下遗诏,先前也没有早早算到这一步,而本应传长传嫡的太子殿下,更是在老皇帝驾崩前数日,便已染病身亡了,是以天子宝座却始终是空悬其上,将是谁的贵臀坐在上面,却还不得而知,自然是人人觊觎了。

待得暗地里的阴谋诡计,朝堂上的阳谋对策,全部都不能得逞后,这下,诸人才撕破了脸皮,在空悬的皇位面前,且还管你是什么血脉至亲,纷纷起兵,相互讨伐。

而对于这座大庆京城国都的抢占,于各位皇子而言,那意义更是非凡,一时间,却也成了一处“兵家必争之地”来,看那墙头旗帜,却也是三天两头换一次,大抵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争来争去,留下的,也就只是一大堆铸就了别人封侯拜相的累累尸骨罢了。

如今这位大庆承瑞皇帝,自然是这场兄弟阋墙相戮的最后胜出者。而他在老皇帝的儿子中,却排行第十八,平日里也不见得有多讨老皇帝的喜爱,比起另外几位一心专营讨好老皇帝的皇兄来,更是大大不如。若是按着祖宗传下来的那套立长立嫡的规矩来办,怕是,这个皇位,就算是等到他死了,都没有机会去摸上一摸的。

他能有如今,自然不是靠他坐以待毙,等着那皇位白白送到他面前的,其中付出了多少,又得到了多少,常人亦也是不得而知。

是以新帝登基之后,定的年号“承瑞”,寓意着“承天祥瑞”。而其后的隐喻,却也是大有深意。

……

冬初大雪,将京城的的屋瓦尽数笼盖,白茫茫一片,似乎也将连年动荡所遗下的斑斑痕迹都给遮掩了。

皇宫大门外,那条十里桃花大街,亦也是伴随着这座大庆京城,既见过寒窗苦读多年的学子,高中状元,意气风发,一日看尽京城花。也见过铁甲汹汹,十万兵甲进城来,满地霜寒。

而如今,却是遍地哀鸿,满地死尸。

前几日,更是听闻一位大庆诗人的某句诗句,在京中广为传唱: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犹为衬景。

连年的战乱,导致了京中许多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京城内外,百业萧条,无人事农桑,而在今冬大雪之前,更是发生了一场罕见大旱灾,饿死了无数人,更有数十万的难民一涌而入京城,渴望新朝新帝,能大发善心有所作为。

而大多数难民,却已经被冻死于这场大雪之下了。

新朝起年号为“承瑞”,却并没有想当然的得到了上天眷顾,只有一屁股的烂事,使得新朝上下,焦头烂额。

昨日京城内外,便已颁下了那戒严令,京中一律人等,不得随意出入城门,若无急事,诸人在家莫要随意游逛,而城中难民,则尽皆集中至城外三里地的清原坊,由朝廷统一安置。

难民之中,有人愿意,有人却不愿,宁可继续呆在路边雪下,瑟缩等死,他们认为那只不过是朝廷在随意找借口,将他们打发驱逐罢了,待得到了城外,必然就不会管他们死活了,如此抉择,不若不出。殊不知,便在他们身边,不知却有多少具冻死尸骨,仍是无人收敛,任由其被大雪掩盖冰封,而他们这些活着干等的人,不过也就是在相继等死而已。

十里桃花大街上,浩浩荡荡,却竟是些落魄难民,在大雪天中,排出数条长龙,缓慢前行着,而一旁,却也有众多大庆兵士,一边在看护难民维持秩序,一边,又将那些深埋大雪之下的难民尸骨挖出,堆积在一辆辆牛车之上,亦也接连不断的,运出城外埋葬。

只见沿路之上,所有的饥荒难民看到那一辆辆牛车所运载的尸体,眼中却不见半点同情悲怆,有的,却只是如同这大雪天一般的冷漠无情,以及,一丝尚未死去的,侥幸。

此情此景,却如同一幅水墨画一般,非黑即白,毫无生色。

在桃花大街末梢,再不远处即是皇宫的正门——朱阳门,相距半里地,却有一条乌衣巷,是大庆京城内众所周知的“公爵巷”,京城所有的达官贵人,王侯国公,尽皆居住在这个巷子当中,尽是豪阀门邸,远远凌驾于万千世俗人之上,遥遥观之而不可及。

而在这条贵气逼人的巷子前头的第一座豪宅府邸,却已然荒废破败,正门的匾额之上,本是“寿国公府”四个金漆大字的,却被切掉了一半,如今能看见的只剩下“公府”二字,残余匾额歪斜欲坠,上边金漆字体,尽染蛛网尘埃,自然已许久无人打理。

匾额之下,本是阔气大门,却早已寻不到门来了,一道足有一尺多高,原本是用来示意“门庭高深,来客自省”的门槛上,如今,却只有一位年岁约莫尚且还不足十岁的小女孩孤零零的坐在其上。大冬天的,却只是穿着一件肮脏破烂的花衣裙,寒风呼啸,小女孩一张小脸漆黑,一双眼眸却是又大又亮,捧着脸蛋儿,安静坐着,愣愣的看向不远的桃花大街外,那成群结队离去的难民,不时,又有几个人突然倒在了地上,而后便再也无法爬起来了,旁人却根本不顾,只是径直往前走去。

非亲非故,便也就不管不顾了。

小女孩便只是静静的在看着,观此一幕,眼眸之中,神色不见丝毫变化。

在小女孩身后,则是早已破败荒废许久了的庭院,偌大的一栋宅邸,却无人在此居住。

寿国公府,这本是当朝最是奢华占地也最广的一间府邸。当朝寿国公,原本亦也是朝中权势最为彪炳的那几位人臣之一,非是在开疆拓土建朝之初,却还是得授公爵,又领大将军兵符虎印,将兵权牢牢握在手中,一时功勋人望,大庆朝中上下,无人可及。

然而在老皇帝驾崩之后,诸皇子夺位纷争之中,这位手握重兵的国公爷,却终究是没能躲过这场风波,而更不幸的是,他的眼光运气也不行,却是压错了宝,没有选中当时尚且还是势弱的当今皇帝,而是选择了当时一位实力强盛的皇子,本以为大局已定了,却没想到竟是老天弄人,天命所归,却落到了那位最不被看好的皇子身上。

这之后的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新帝登基之后,当先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清洗了诸多旧时对头钉子,而最先拿来开刀的,便是这位寿国公爷,被新帝朱笔一批,便是株连九族,自然是一个不剩。

而如今,也就只剩下眼前这么一座荒弃的宅邸了。

孤零零的小女孩坐在荒宅门槛上,可能也是各地随同饥荒逃难而来的难民,却不见其旁有什么父母兄长亲人,便只有她这么一名稚龄女童。

怕是,也都死完了。

不远处的桃花大街上,蓦然行来两位与周遭难民兵甲截然不同的人。

一男一女,大雪飘飞,他们似乎亦如那雪花一般,轻飘飘的,不动声息,眨眼间却已来到小女孩身前。

确切的说,则是原寿国公府邸门前,俩人并肩,却正好与左右那一对镇守大门的白玉狮子相对着,俩人一同看向那残缺的门匾,然后又将目光缓缓移下,投注在小女孩身上,才看了两眼,又自转开。

小女孩此时,亦也将目光望向突然到来的俩人,然而眼眸之中,却始终无多大神色变化。

男女俩人,尽着白衣,细分开来,男人的身后,是负着一把剑的,藏剑剑鞘,始终有红光闪烁。而身边女子,白衣样式,则是一件道袍,女子束发戴冠,头上那一顶道冠散发熠熠光辉,竟是一顶道门三首才配戴上的莲花冠!

小女孩肉眼凡胎,自然看不出俩人的诸多玄机。

“是这里了么?”男子说道,看他面容无奇,双眸却深邃似海,让人观之不由生出了几分不可揣摩之意来,而他上唇之间,则又蓄了道胡须,显得颇为成熟稳重。

“我来晚了一步。”却听那名女道如此说道,七分姿色,却还带着三分可惜与懊悔。

男子自然知道女道所说的是何事,不过神色却是无多大变化,显然是早已见多了此间诸类事情,对于山下俗事,更多的是显出了一个冷眼旁观的态度来,对于女道,更是没有什么安慰。

或是,早已触及了那天道之事,晓得世间,却也多是那些大道无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亦也能沾染上少一些因果。

“也罢,等到他再转世入了轮回之后,我再寻到他,给予他一份机缘便可,亦也算是还上了他当初的恩报。”女道想了想,道。

男子看了她一眼,面色不变的说道:“其实,你并不用做到这一步的,若是要寻他的转世,必然得耗费一大笔资源,怕是,你给予他转世的机缘,尚且不如你在寻找他之时,花费的多。”

女道看向了男子,明眸一眨,一笑,这算是在关心我么?心下有些开心,道;“没事的,些许花费,却不值一提,你是知道的,我们道门亦不像你们剑修,因果一事,一还一报,很重要的。”

男子便不再说话了。

女道却是看着他又是一笑,两眼弯弯,酒窝显现,蓦然现出十分可爱之色。

“那个……”一道声音,却自俩人身前传来,虚弱,无力。

男子女道在女童面前站了这会儿,俩人却好似始终都没将她放在眼中一般,就如同那路边的一株小野草,无足挂齿,自然也无需关注。

小女孩鼓足了勇气,无神的双眸此时才升腾起了一丝淡淡的希冀:“有吃的么?”

正文 第四十七章:流水

小女孩弱弱出声,声音几不可闻,却非是怯懦不敢说,而是极其虚弱了,才会如此。

必然是给冻的,饿的。

却见那名负剑白衣男子,目光缓缓移到女孩身上,一大一小目光一对视,小女孩便宛如是看见了两潭幽谷深泉,其下漆黑无垠,却是让她幼小的心灵一惊,随即将眼眸躲开,然而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女孩犹豫再三,却还是怯怯的转回了过来,鼓足勇气,与男子深邃莫测的眸光对上,再次观看时,却已经没第一次那么让她害怕了。

“咦?”男子大感意外。

身边女道似是欲说什么,被男子挥了挥手,止住了。

只见那名男子,定定的看着小女孩,寒风凛冽,小身子骨早已被刮得肌肤青白无色了。

男子忽然道:“我有吃的,但是,却不能白白给你。”

小女孩年龄尚且未满十岁,稚嫩的心灵里边,尚且还没染上太多世间凡尘的斑斑点点,是非对错,曲直原由,更是不会深思,只能辨析男子表面所说。

所以,小女孩虽然听得懂“不能白白给你”六个字,但是她理解的重点却只是“不能”二字,但是依循男子所说,那“白白给你”四字却才是最重要的所在。

是有条件的。

小女孩缓缓开口,两排小牙齿在不断的打颤:“为什么?”

“为什么,要给你?”男子却反问道。

“我饿。”小女孩的声音愈加的小声,就好似那风中残烛,随时都有可能被大风吹灭,听起来更觉得尤为可怜。

不知那男子是否就真的那般铁石心肠,若是换作别人,心底里若是还有一点良心善心,早已经怜惜的将这名如此可怜的小女孩给抱起来,巴不得用厚实的棉衣将她紧紧裹住,生怕她冻着半分。待得看着她小脸蛋通红后,才好放下心来,然后再带她去好好的吃上一顿,也用不着什么山珍海味,饿久了的人,最好还是喝上一碗清淡的稀粥,既是养胃,也免于仓促之间的大鱼大肉,无法消去,极有可能还会要了性命。

说归到底,世间之下,最无辜最令人心疼的却不都是这些无知稚童么?人性本善,若不是经过后天的磨难挫折以及诸多演变,这世间之上,大多数人必然都是那般质朴之心,又哪会有那么多歹毒恶意之人来。

然而世间变换,人性转化,却注定了不可能出现这么多理想当然来。每个人的所作所为,有可能就代表着一个变数,又会影响着另外的一个人,向不同方向的道路走去。

而白衣负剑的男子,现在的所作所为,便也就是一个变数,受其影响的,却是眼前孤苦伶仃独坐破败宅邸门槛上的小女孩。简简单单的几句言语之间,或者是说,就在他回应了小女孩话语之间,却已经给小女孩留下了两条道路来,然而,选择权却不在女孩手中。

两条道路,非生即死。

男子或许会对小女孩施以援手,但是,却必然是有条件的,而小女孩一旦答应了男子,那就代表着,他们两者,无形之间,却已然捆绑在了一起,也可以说是,羁绊,而将来好坏,如今自然是无法看透的,但不管怎么说,小女孩到底还是活了下来不是?

而这第一条路,总该是比着那第二条可称之为“死路”的好多了。若是白衣男子并没有任何怜悯之心,亦也不会对小女孩施以任何援手,即使是那一点吃食,也吝啬不予。那么,小女孩所面临的,还能是什么?无非是在这大雪天中,无依无靠,也无温饱,最终也不过是成了这京城万千冻死骨中的一具罢了,不同的,也只是她的年龄,比着别人,尚且还小,也就仅此而已。

而就算是小女孩之后鼓足了浑身气力,跟着那桃花大街上的诸多难民一起,支撑着去到了那清原坊中,得到了朝廷的施舍安置,终究大难不死。然而,说到底她幼小的心境,却必然会有了改变,在心灵中落下了一抹深刻的痕迹,即使先前的性情再如何良善,也难免会因此性情大变,而一块极有可能是好好的璞玉,亦也会因此而坏掉了。

只是,男子愿不愿意要这块璞玉,却还是另说。

白衣男子神色不变,静如止水,亦没有因小女孩看着可怜,便施舍于她,只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不知道男子为什么会问自己姓名,幼小的心灵中,倒是隐隐约约明白,眼前之人,却极有可能是她的救命稻草,能给她一点,吃的。小脑袋已然感觉晕晕眩眩,眸中事物,渐渐变黑,恍若天黑,然而此间,却还是尚属白日,天空中大雪纷飞,但是四周百步千步所观事物,若无眼疾,却也都是能看得清清楚楚的。小女孩迷迷糊糊,回答道:“我叫珑玉宣。”

“珑?”男子掠过一丝意想不到的讶色。

身边的女道,本是平静的面容上,蓦然间亦已覆满了惊喜之色。

便见白衣女道还不等男子再说什么,便已然抬步,向小女孩走去。

“千叶……”男子欲要说什么。

这次,却轮到女道转首嗔怪的看了他一眼,男子一声叹息,便不再阻拦,由得她去了。

空中飘雪,不知不觉,已然将他覆了大半身子,男子眉头一皱,肩膀随即一抖,而后满身白雪,便尽皆被震得四散而开,男子也随即抬步,走上大门台阶,然后站定在女道身后,看着小女孩。

也是意外。

本来似乎是他的事情,现在突然间又轮不到自己来插手了。

只见女道蹲下了身子,面容亲切和蔼,关心道:“小姑娘,你还好么?”

名叫珑玉宣的小女孩,在道出了自己的名字后,便感到了睡意沉重,一双小眼眸不断张闭,渐渐的越眯越细,昏昏欲睡,突然间,却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了饥饿和寒冷,朦朦胧胧,又好似寻到了幼时熟悉的温暖感觉。

就像是,躲在母亲怀中的安宁,还有依靠在父亲背脊之上的可靠。

却是一副将死之前的回光返照之相。

可怜兮兮的小女孩,蓦然间将眼眸彻底闭了起来,脏兮兮的小脸上,却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随即,小身子骨却是一歪,就要后仰倒在了门槛之后。

女道却及时的伸手将小女孩揽住了,揽入她的怀中。

触手竟是冰寒无比,被男子称呼“千叶”的女道心中就只觉得,此时揽住怀中的,却不像是一名小女孩,而是一块寒冻坚冰而已。

哪里还曾有一丝温暖可言。

想不到这名小女孩,竟是在这寒风冻雪中坚持了这么久。

她古井无波的心底,终究还是泛起了一缕淡淡涟漪。

这一缕涟漪,却已是不可轻视。

修道之人,心境变化,一丝涟漪,便已能演化成一场狂风暴雨来了。

“心火摇曳,要死了。”身边忽然传来一道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

“却还不是你的错!”女道随即转头看向男子恼道。

男子张口无言,随即默然,自然是十分聪明的不打算与女道辩解什么,要明白的是:女子面前,雄辩不过。

实际上,女道心里边也是明白的,这事自然是怪不得他。且不说修士登山修炼,首重心性,寻天问道,对世间绝情无情,说到底有时候也是为保自身少沾因果,而对于那常人来说,或许,也真算不上是一件坏事。

而她自己,若是论究本心,若是刚才没听到小女孩的名字,若是这名小女孩又不姓“珑”,或许,她还是会冷眼旁观的吧?

但是,偏偏这名小家伙,就姓了珑,而又坐在了这座已然破败的寿国公府邸门前。

再要想不多心,束手旁观,却也实在是难了。

从女道的手心之中,缓缓的渡出一道温热的气流,然后流入小女孩体内之中。

随着这道气流的渡入,便见小女孩原本寒冷如冰的小身子,逐渐的生出了暖意,很快,便成了一个小火炉一般,原本苍白的肌肤亦是有了红润血色。

在男子那双深沉的眼眸中,眼前女道怀中的小女孩,体内那一丝微弱火焰,原本已然几近透明熄灭了,蓦然之间,却像是突然给添了一大把柴薪,然后又添上了火油,瞬间,一道火焰,又自熊熊升腾了起来。

心火不灭,便意味着人未死去。

男子疑惑道:“漏网之鱼?”

身前女道,想点头,眸中却掠过一丝不确定的神色,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问一问,就知道了。”男子说道。

却见怀中小女孩此间,却没有预料中的醒来,而是一脸安详的睡着了。只见她的睡相憨态可掬,小嘴微鼾出声,倒是有趣极了。

男子一看,道:“得,倒是又带上了一个拖油瓶来了。”

此话说完,自然是又惹来了女道一阵不满的嗔怪瞪视。

蓦然间却已像是一位怀抱稚儿的妙龄少妇。

男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摸了摸鼻子,这下彻底的不再说话了。

外边大雪亦自飘落。

怀中小女孩,光阴流水,眨眼间,却已龙蛇尽现。

正文 第四十八章:不存于世之人

蓦然间睁开眼眸,她下意识的环顾四周,辨清周遭事物,然而眼神却淡然冷漠,也谈不上什么戒备警惕之意。

这是一间摆布雅致的卧室,床榻靠沿,不远处有一个造型独特的青铜香炉,从那炉子上升腾起一缕缕渺渺白烟,传入她的琼鼻间,清清淡淡,倒是没感觉到有多浓重,用的却是她唯一一种对此不感冒的熏香。

她的眸光透过香炉子后面,有一个琳琅满目的博物架,对此她倒没多感兴趣,在博物架之后,是一张桌几,其上摆放的是上好的宣纸狼毫与水墨,一旁则还有着一个小书柜,而桌几之上,最上边的宣纸之上,墨迹未干,自然代表着先前还有人坐于此处。

读书写字、作画颂诗,她打小便会,却自来不喜,如今更是不愿多看一眼,实际上她的眸光,却汇聚到了桌几书柜侧边,朝外打开的窗几。

窗几之外,有风光美景,袅袅传来。

她自榻上坐了起来,还未站起,便已显出了高挑的身子,身穿着一件淡黄衣衫,贴身得体,待得她站起来之后,衣衫下摆逶地,将一双均匀且无一丝赘肉的大白细腿掩去,她似乎是不太习惯如此衣着,细长英气的眉睫皱了皱,却还是走了过去,倚靠在那窗几边沿,往外眺望。

窗几之外,青山绿水,烟波浩淼。

远处是层层叠叠的大小山峦,近处则是一处浩瀚无波宛若明镜洁玉的湖面。

有几只白翼红冠的鸾鸟,低低飞过湖面,划出了一道道细小的涟漪,而后“扑通”一声,尖长的鸟喙突然扎入了湖中,随即便叼出了一尾摇摆挣扎的肥鱼,而后便见鸾鸟展翅一飞,再次荡起了湖面波纹,最终向远处飞去,消失在了远处山林之中。

身后突然传来了推门之声,随即,便听到了一道语气温醇柔和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喜高兴之意,道:“你醒了?”

听着身后来人之声,她却无任何反应,一双眼眸仍是平平淡淡,几近于冰冷无情。

身后来人,曾经被人冠以“当世美玉”之称,无论是其面容外貌,亦或学问功德,再或是山上的修行进境,却也皆是这世间那屈指可数的数位佼佼者之一,更可算是他们之中唯一的一位全才,是以又有人称其是“美玉无瑕”的。而世间女子,自然也无不是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与其做那比翼鸳鸯,长相厮守的,却好像就只有她,对于他,显得那般不甚在意,甚至于,不屑一顾。

她的世界,却是单调而孤寂的。

除却那大道修行、满身仇怨、以及她那唯一的一位师傅之外,这世间,却似乎便已再无任何能让她容纳于心的事物了。

而他,自然也是被排除在外的了。

进门的男子,一身白衫,风度翩翩,眉眼淡柔不带一丝锋芒,乍然一笑,便如沐春风,立时给了人一种惊艳的感觉。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单单观其举止容貌,便可知道,这是一位只要站在人群之中,就能受万众瞩目的男人。

一位英俊的男人,面前,却是一位算不得美丽,而且还对他无比冷漠的女人。

男子一笑,神色无异,早已习惯了。

他关心道:“你的伤势还没痊愈,还是再回到榻上歇一会吧。”

闻听此言,她却是一声冷哼,一点儿面子也不给,更还带着一丝不屑。

心中所思所想,她堂堂一位剑仙,即使是受了颇重伤势,有所不济,但又总不至于还连正常行走坐卧,都不能进行,非要像那待字闺中的千金大小姐一般,偶染风寒,就必须在床榻上躺个十天半月么?

心下自然是将男子好意,给无视掉了。

看着她的神态反应,男子虽然是已经习惯,但心中难免却还是有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她却突然转过了身来,面对男子,高挑的身姿,甚至比着他,还要高上一些,是以,两人目光对视,便难免有那么一点以高看低的俯视感觉,对此,男子自然是不甚在意的。

她看着他,眸光冷冷,语气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话中的意思,男子明白,自然不是说他现在突然的推门而入,而是在此之前,十数日前,在那蜃楼洞天之上的那场战局。

她的容颜,如今若是让西极地洲上的任何一位道家大天师看见了,必然要咬牙切齿,恨不得让她立马就在这个世间上灰飞烟灭了才好。

却已然是不共戴天的仇恨了!

她却不是别人,就正是那名突然出现在蜃楼洞天上的神秘女剑仙,一剑,便将蜃楼洞天毁去,还将那诸多道门精英苗子,连带着也收去了性命,更是惹来了西极地洲道门挥之不去的满涛怒火。蜃楼洞天上的一战,几位道家大天师拼着几件品相上乘的法器毁去的代价,却也只是换来了将其打得重伤而已,甚至,尚且没能将她诛杀,还让她成功逃去了。

简直是奇耻大辱。

而这位女剑仙之所以能够如此成功的逃脱数位大天师的围追堵截,如今她身边的男子,却是功不可没的。多亏了有他在旁照应牵制,是以在女剑仙逃出三千里之后,才能在那几位道家大天师眼前,突然消失,然后任凭他们再如何施展大法力想要寻觅踪迹,却已然是无迹可寻了,最终只能带着满腔无法抑制的怒火,愤而返去。

对于俩人,自然是恨其入骨的。

而如今屋中俩人,一位,是不可一世的女剑仙,另一位,却是一名儒家圣人。

男子温和一笑,早已收起了心中那一丝忧伤来,道:“自然是来助你一臂之力的。”

女子微微眯着眼,细长眉毛一挑,道:“我用得着你来援助?”

她那浑身的冷意,不像是原本性格使然,却更像在那杀戮之地呆的久了,而沾染上的,浓郁杀气。

相较之下,男子身为儒家圣人,一身浩然气,虽然尽皆内敛,然而神情举止,表里内外,却仍是透着一股儒雅谦逊的书卷气,掩之不去,皆是在自然而然间体现而出,使得外表也变得十分柔和,温润内敛,从无声处却显出了充足的魅力。

却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

男子笑了笑,道:“我知道你能应付,只是……怕你伤得太重了。”

这话,却也将那关心之意,毫不掩饰的表露了出来。

女子不领情,冷道:“多管闲事。”

男子默然。

沉吟半响,才又问道:“玉宣,下一步,你要去哪?”

女子眉头一皱,对于这个称呼,似乎是颇为反感,确切的说,却不是反感这个称呼,而是这个称呼,是由眼前之人说出。

不过她到底却没因此说什么,只是不假思索,道:“大庆。”

“大庆?”男子疑惑,“你去那里干嘛?可是……要去看一看你的生父生母?”

女子冷冷的摇了摇头,道:“不,我要去杀了那杨桢。”

语气冷漠,男子一听,却是明白了是什么事情。

他想了想,道:“可是,那杨桢,如今却还未出世吧?”

女子眸光一冷,毫不犹豫的说道:“那我便去杀了他生母,季氏。”

男子看着她,看着她的面容,不起一丝波澜,心中蓦然生出一种感觉来,就好像是她如今却已不像一个人,而是一把剑,一把沾染了无数鲜血的锋利长剑。

她欲要杀人的决心,自始至终就从未变过。

心中犹豫再三,又掠过一丝不忍,男子终才缓缓说出口:“玉宣,够了吧?你已经把千叶杀死了,将来之事,已然生出了诸多变数,若是你再杀下去,恐怕……”

女子看向男子,道:“恐怕什么?”

男子欲言又止,终还是淡淡摇了摇头,只是道:“或许,我们如此作为,将来之事,却不尽如我们之意……”

“那又如何?”女子反问。

看着她这副如此决然神色,男子更是感到内心深处隐隐作痛,虽说身为一位儒家圣人,已然站至了世间山巅,看尽风光,但是对于所在意的事物,却终究难以做到绝情无情,他忍不住提高了几分声调,说道:“你难道不明白么?你把千叶杀了,那就已经将你的命数更改了,那就意味着,你将来极有可能踏上不同的道路,也有可能会是一个凡人,而不是如今你这位剑仙!你将会因此在这世间消散的!”

“但是!”女子,或是说,名叫珑玉宣的女子剑仙,极为认真,亦也语气冷硬的说道,“我师傅,却能免于一死,就不会被千叶那个贱人所害,就能安然存于这个世间!有此结果,我在所不惜!你能懂么?”

儒家圣人,一身学问在身,上知千年,下推五百年,可谓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如今,却半哑了言。

面对珑玉宣所说,他懂,也不懂,而他却也只想回答:不懂。

珑玉宣看了看他,默然一阵,忽然又道:“之所以要杀那杨桢,亦或是他生母季氏,也是……为了我自身在考虑的。”

男子一听,眸光蓦然一亮,随即又露出了一丝犹豫,但到底是一点就透了。

正文 第四十九章:人间无事

待得周九剑醒来之时,早已不知是何光景了。

少年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了榻上,却没感到一丝惊讶,只是怔怔的发呆。

好像是,做了一场梦。

可是梦中见到了什么,说了什么,醒来之后,大多却已然记不清楚了,少年使劲回忆,却终究是宣告无果。

忘得一干二净。

半响,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然后看见刘月走了进来,却是穿着一身淡紫襦裙,少见的别了一个双平髻,乍一入眼,便觉得少女气质已焕然一新,尽去冷意,此时就如同是一位清丽无双的邻家女孩一般。

少年一看少女,心中尚且还处于一片混沌迷茫,突然脱口而出道:“你听说过珑玉宣么?”

少女推门进来,看见原本还在昏迷不醒的周九剑突然醒了过来,心里本来十分欣喜,还不待她说什么,却见少年莫名其妙的问了她一个名字,心中更是有些莫名其妙。

珑玉宣?

刘月摇了摇头,道:“是谁?”

却见少年也是一脸懵懵懂懂,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可是梦见了什么,现在却根本回想不起来了,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名字,实在是太奇怪了。”

少女却是径直的走来,做到床榻边缘,在少年奇怪的目光注视下,摸了摸少年额头,又拿住了他的手,一道小小的气机,缓缓的进入周九剑体内,在探查着。

数息过后,没有发现到异常,少女这才站起身来,看着少年道:“没有生病呀。”

周九剑顿时无语,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摆摆手,道:“算了算了,就当我是在胡思乱想吧。”

可能是让那恶鬼给摔糊涂了吧。

对了,说起那恶鬼!

少年猛地抬头看向少女,道:“鬼呢?”

“已经死了。”刘月看着他的样子,像是又回想到了什么,一双美眸,瞬间变得暖暖的。

花了一些时间,给少年详细的述说了之后的事情。

周九剑仔细的听刘月讲述了之后的过程,听到刘三叨突然间又“活了”过来,一脸不可思议,然而又还出现了什么法相金身,这么听下来,这终于却才是有了一点作为道家大天师法外化身的模样嘛。

之后刘月又简单的说了她最后将那头恶鬼给诛杀了,说的口气自然是平平淡淡,而过程更是没有过多的描述,不过少年心中却是明白,自然也不会有这么容易的。

周九剑看着刘月,感激一笑,道:“谢谢!”

没想到少年突然间会跟她道谢,刘月一时之间,却闪过一丝慌乱,随即粉面一红,低声道:“应该是我要谢谢你才对。”

“嗯?”少年一愣。

少女看着他明亮的眼眸,说道:“你可以躲开的。”

周九剑一听,自然就明白了,说的却是那时恶鬼射出的万千箭矢。

想也不想,便见他理所当然的说道:“我怎么可能走呢……若是要让我将你的安危置之于不顾,自己跑去一旁躲着,我可做不到。”

刘月突然默然,心中有一丝温温热热在流淌着,有些感动,却一点都没表露出来。

“走吧,他们还在外面等着呢。”刘月的语气,慕然间像是又添了几分温柔。

“他们?在外等着?”周九剑有些儿犯糊涂,“他们是谁?等着谁?我么?”

刘月看了看他,却是说道:“那位张天师,与我说,说是你已经醒来了。”

“至于他们是谁,你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少女却是没与他明说,不过周九剑在心中,却也大致是能猜到的。

他们俩人在这座上阳城中,要说关系比较好的,也就只有豆腐老板,轩辕宏。而之后见到的天师老道方清然,还有他的法外化身,方三叨这么一个名字,却也是少女刚才与他讲述之时他才知晓的,这俩人与少年少女,之前可真的算是素未谋面,亦也从未相识,纯属是陌生人一个。

若不是天师老道,或许,他们俩人尚且还不会掺和到这件事情中来呢。

周九剑下榻,穿好鞋子,床榻一旁的柜子顶端,梧桐木剑便安然放在其上,而少年自己,亦也早已换上了一件灰色的衣衫。

他将梧桐木剑拿起,正想重新别在腰间之上,却被少女拦住了。

周九剑奇怪的看向刘月,却见她淡淡说道:“等会要去赴宴,不合适。”

“赴宴?”少年一脸惊奇,这间屋子他自然熟悉无比,却是老宏先前带他们俩人过来的那栋新胡同宅邸,而这屋,又正是少年当时选好了的西屋。

莫不是老宏又要请他们去吃那美味诱人的“乱炖豆腐煮”,而少女亦也食髓知味,不去理会那食气辟谷一事了?

刘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转身,便走出了屋外。

周九剑连忙将梧桐木剑放下,然后也跟着走了出去。

屋外庭院,依旧是那各式各样的盆栽,当中,却还站着几个人。

周九剑随着少女出屋后,当先看到的三人,却还是熟悉的。

轩辕宏、天师老道方清然、还有老道的法外化身,方三叨。

少年的眼眸却是微微眯了起来,只见那方三叨身后,却怯怯的站着一位红裙女子,束手垂眸,虽然遮挡了半边脸颊,但是却仍然藏不住她的美艳姿容,周九剑倒是认得清清楚楚,这名女子,分明就是那鬼府中的女鬼,且不是说已经将鬼患解决了么?然而如今她却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少年忍不住看了看挡在女鬼前头的方三叨,然后还有站在他这“化身”身旁的本尊,老道方清然,最后,目光却才投到了少女身上,心底自是有些困惑。

除了那鬼府女鬼之外,周九剑倒是还注意到了,庭院之中还站立着最后一位陌生人。身穿着一身华贵的貂裘大衣,头戴宽厚狐绒锦帽,身材不高,却挺着一个大肚腩,一看便带着一身富贵之象,肥胖的脸颊之上,一双小眼睛眯在了一起,笑容和蔼的望向少年。

“嘿,你小子,可算是醒来了!”少年刚出门,所有人的目光便汇聚在了他身上,而当先说话的,却是轩辕宏。

却还是那长幼无序的口气。

少年亦也笑着和老宏打了一声招呼,随后,却是天师老道和方三叨一同向他走来。

刘月稍稍将身子侧开,让少年与俩人正好算是面对面着。

“小友安好。”老道对少年稽了一礼,然后满面笑容的问候道。

“周兄弟,可还好呐。”方三叨亦是热情的打了一声招呼。

“两位好。”周九剑也不失礼貌,向俩人回了一礼。

“哈哈,周兄弟,这次,却还是多亏了有你和刘姑娘的帮忙呀,才使得此间之事,算是安然无恙了,我也因此,还讨得了一些好处。”方三叨现在,却不称呼自个为“本大爷”了。

周九剑笑了笑,对于这么一个“帮助”,他可不好再说什么,不过,既然人家是这么认为了,他自然也是无妨的。少年的眼眸,却是看了看方三叨身后美艳女鬼。

这女鬼如今的姿容,比着在鬼府之时,却似乎要更好看了一些?周九剑恍然有些错觉,现在再这么一看这名女鬼,观其肌肤容貌,感觉却是比着之前的苍白无色,要好上太多了。面容红光温润,倒像是有了一丝人气?

少年故意问道:“两位,不知那白竹山上之事,亦也解决了?”

“嗯?”方三叨循着少年的眼光,转头,发现他望着的竟然始终站于自己身后的红衣女鬼,心下一想,自然便明白了少年话中所指。

方三叨一笑,大大方方的指着女鬼,道:“周兄弟却是有所不知,她如今,却已经算不上是那阴晦鬼物了。”

周九剑闻言一愣。

却见方三叨又卖起了关子,哈哈笑道:“不过,此中过程,若是细细讲述起来,着实费舌,待得改日我再抽空慢慢说与你听。”

少年心中不禁暗自嘀咕:却还有那“改日”之说么,指不定大家就此作别之后,天涯辽阔,早已再难相逢了都。

刘月倒是轻声与他讲解了几句:“这名女鬼,算是得了一份大机缘,将方三叨的道身精血元气,尽数吸取了,是以……又相当于重新铸造了人身,而具体的过程,我却还是不太了解。”

刘月说得相当简略,是以少年连方三叨的道身是什么东西,也不了解。

却见方三叨笑道:“周兄弟,这事说起来,还得将道门的诸多道术法术牵扯出来,一时半会,我也讲不清楚,而这些,老头子倒是挺拿手的,不过,我就单单只能向你担保一件事,便是,她,今后,有我看管,却是不能再犯下那些伤天害理之事了。”

说道此处,一直站在他身后默不作声,如今已然是“活人”的女鬼,此时才抬起了头,看向众人,一脸真挚的不断点头。

女鬼眸中,难得出现了深切的感激之意,却是对着方三叨的。

周九剑张了张嘴,想了想,还是看向老道。

毕竟,再怎么说,也是一位道门大天师。

天师老道自然是明白少年的意思,微微笑道:“小友且放心,如今已是太平无事了。”

正文 第五十章:酒不过三巡,忽闻冬雷铁骑

已是太平无事?

既然天师老道都如此说了,周九剑这才稍稍把这茬给搁下。

也并不是说就彻底放心了,只是方清然以一名道家大天师的身份,与他这么说的话,亦也算是另相的在给方三叨和女鬼做了担保,至少,他的可信度,还算是挺高的。

“欸欸诶,几位,你们是不是都把我们郡守大人给忘了呀?”一旁的老宏,暗地里突然横插一句出来,面对着几人,却是无半点生分之意。

“嘿,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自然是没把郡守大人给忘了呀,只是这周兄弟刚刚醒过来,有些事儿,自然是得说上一说嘛。”却是方三叨回答道的。

周九剑却是小小一惊,听了老宏这么一说,才知道,在那旁边远远站着的那位身材极是“发福”的男人,竟是这上阳城本地的郡守。他原本以为,此人观其穿着,身份自然是不低,然而却不见任何贴身侍卫随行,应该也算不上太高,大概是这城中的某位官员富绅,对他们聊表感激之情之类的……

却没想到,竟然是一位郡守大人。

着实是让人有些意想不到。

要知道,此处上阳城虽小,自然也是比不上那后楚与大齐诸多郡县城池的繁华宏大,但亦是属于东赢国中的三大城之一,其中的地位意义,更是不可低估。东赢小国,一国地境约莫也才占据了方圆千里,除却了坐镇中部的京城——上饶城,其外的,上阳下阴两城,大抵都距离京城有五百多里,却已然算是东赢小小一国的两个州郡了。郡城之中,自然也有郡守来掌管着一地的军政大事。

而这五百里之隔,若是放在后楚那上汤郡中,却不过是州郡之下,一地县城与另一地县城之间的距离罢了。

但终究却不可归为一起而论,如今一位郡守能出现在此处,其意义,却已然算是举足轻重了。

便见这位上阳郡守,在东赢国中可算是手握一方大权之人,在诸人面前,却只是笑眯眯的,连连罢手,道:“无妨无妨,诸位仙家之事,才更为要紧一些,我在一旁稍等一会便可。再说了,多亏了诸位仙家数日前仗义出手,这才将那白竹山上的恶鬼除去,如此大恩大德,我上阳城的所有百姓,自当是应该感激涕零的。”

这位郡守的口气态度,却是放得很低。

只是,少年倒是颇为不习惯他那“仙家”之称呼就是了。

尚未飞升,便就还是凡俗人身,不过就只是山上山下之别,又哪敢自称为“仙家”。

唔,若是成为了如同剑甲前辈那般的绝世剑仙,占尽了剑道七分,更是随时可以飞升而去,若是那样,自称为“仙家”,倒是一点都不过分,反而还合适无比呢。

少年想了想,蓦然想到郡守刚刚所说的“数日前仗义出手,这才将那白竹山上的恶鬼除去”,这“数日”二字。

他轻轻将脑袋靠近身旁刘月,闻到了一道淡淡的少女芳香,悄声问道:“我,昏迷几天了?”

少女回答道:“三天。”

周九剑一听,有些乍舌,原以为还只是过了一天而已……

却听到老道方清然又在一旁抚须淡笑道:“郡守大人,我们的事情,已经说完,可以到你府上,去喝上一杯了。”

老道自然不是对少年所说,而是对这位郡守说的。

周九剑看了看方清然,然后又看了看方三叨,实际上,心中还是有一些疑问的。

少年的目光最后才又看向了那位郡守,没想到,刘月刚才说的去赴宴,原来是到这位郡守的府上去赴宴。

忽然一想,他们能受到这位郡守邀请,似乎也是不足为奇吧?

少年突然回想起来,先前老宏在讲述这白竹山之事时,不就已经说过了么,天师老道方清然,还在府衙之中,做了一场浩大法事,使得满城皆知,都晓得了这白竹山上来了一头吊死鬼和一头水鬼在作怪,而他这位方道长,自然也是被人知晓的。

当初听着,却只觉得没有半分可信度,毕竟在剑洲上行走的的道士,有真本事的,可谓是少之又少,自然也不得不让人有所生疑。

之后又哪曾想到,却还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道士,而且,还是一位大天师。

不过,少年,到底还是没见识过老道出手就是了,先前那次,总归还是玄玄乎乎的。

而如今这白竹山上的鬼患也算是解决了,做为一地郡守,这位大人肯定得有所表现才行,而将诸人宴请到府中赴宴,此举,自然却是颇为适宜的了。

亦也能省去了诸多麻烦。

周九剑的眸光在看着这位体型“略粗”的郡守大人,不知是不是他的感知敏锐,亦或是巧合使然,没想到,他却刚好也将眸光与少年对上了,这位郡守却只是朝着少年呵呵一笑,倒是看不出其他意味来,对此,少年自然也只有报以笑容。

“竟然如此,那就别再浪费时间了,我们走吧!”老宏却是一声招呼,在郡守面前,越俎代庖,而这位郡守却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似乎是极其好说话的人。

刘月看了看周九剑,少年朝她调皮的眨了眨眼,惹来刘月突然一阵脸热,少年道:“走。”

少女点了点头。

这次轩辕宏倒是识趣了一些,让郡守先行,自己则跟在后边,与方三叨一并向外走去。

最前头的,自然是郡守和老道方清然,只见俩人在前头走着,那位郡守不时却附耳与老道在说着些什么,方清然随即又会淡然的回上两句,然后那位郡守便连连点头,大冬天的,却满面红光,一脸乐呵。

少年少女跟在诸人身后,此时,天已垂暮,又再下起了雪来。

众人出了庭院大厅,随即绕过了那口古井,老道方清然在经过之时,步伐却是不经意的一顿,瞥了一眼那口古井,似是看到了什么,然后突然转头望向了身后轩辕宏,缓缓笑道:“实在是不错。”

说完,老道又继续向门外走去了。

其他人,自然是听不懂老道说的什么意思,而轩辕宏,更是一脸稀里糊涂的。

方三叨撇了撇嘴,道:“这老头子,就是这毛病,时不时的疯言疯语,不用去理会他。”

轩辕宏闻言,却是信了方三叨之话,然后有些担忧的问道:“怎么,老道长这毛病,却是什么时候生出的?严不严重呐?”

方三叨一听,道:“这事,可久咯,至于严不严重,我看是不轻……”

俩人便这么扯谈了起来。

方三叨身后,红衣女鬼,紧紧跟随着,寸步不离,又一直把头低着一声不吭,看着却就像是一位受气的小媳妇一般。

周九剑与刘月跟着绕过古井,少年却是忍不住又投目看了一眼古井。

古井无波,中心却突然泛起一丝淡淡涟漪。

少年一看,却赶紧望向四周。

起风了?

宅子之外,渐入黑暗的小胡同巷子之中,随着飘雪落下,亦是随之刮起了风来。

门外,却是有两名身材高大腰间佩刀的男子在候着。

原来,这位郡守大人的侍卫,却是在这宅子门外,一直在等待他们的。

虽然有侍卫,却也仅仅只是两名侍卫而已,再无其余车马轿子在这外边等候。

这名郡守,向着众人歉意解释,大抵也是说什么为官从政,自当清廉自持,东赢小国,上阳小城,本不富裕,虽是做为一地郡守,却不可起那豪奢无度之风,是以车马座驾,便也尽皆省去了云云。

少年对此,自然是无所谓的,不过也就是多走几步路的事情而已,算不得多大问题。

于是一行人,便迎着风雪,向那座郡守府衙行去。

……

这位上阳城郡守,名叫:郭子熙,被东赢朝廷任命为上阳郡守,却已有十个年头了。

在这么一个小国做官,能做到郡守这么一个官职,可以说,却是除了那京城之中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之外,在一国之中权柄最高亦是最重之人了。封疆大吏,掌管着一地的军政要务,若是再往上,却也是再封无可封了。

毕竟是早早就已臣服于后楚的小国之一,受其庇护,常年安定,自然是不修武备,更加谈不上什么战事频生,也不可能有那开疆拓土之功,守成有余,若是想再图开拓,至少,在后楚灭亡之前,却是想都不用想的了。

在城中走了挺远,天色已然暗了下来,风雪渐盛,此时大街上,更是再无一名行人。

郡守府衙,坐落于上阳城中心,门前两盏大红灯笼,在风中摇摆明灭,却也指引了众人去路。

此间风雪,却是更大了。

郭子熙把他的帽沿,往下扯了扯,然后回头朝众人笑道:“诸位,到了。”

飞雪不断,使得他的面容此间似是也难以看清了。

众人走到府衙门前,才看到早已有一位管家模样的人在门前等候,看见人来了,便赶紧朝府中高声喊道:“老爷回来啦!”

随即,才是一脸热情的迎了过来。

“杨方,府中酒席可备好了么?”郭子熙朝那管家问道。

那名管家走到了跟前,赶紧行礼低头道:“回老爷,都已经备好了,酒菜还特意温热了一次,就等着老爷和诸位贵客呢。”

郭子熙听后满意一笑,便也不再多说什么,省的大家都在这外边吹风看雪的,有违待客之道,便赶紧带着众人登府进门去。

这郡守府衙,宅邸样式,大抵也是大同小异,前头是用来开衙办公之地,而后头,自然才是郡守大人以及其家眷生活起居之地。

一行人跟随着郭子熙,一路走着,直至到了一间后院大厅之中。

那两名先前随行的侍卫,却已然在进入了郡守府衙后,便在众人眼前消失了。一路上走来,观其俩人步伐沉稳有力,身形骨骼,也是多年习武才练就的龙虎之躯,倒还真是不太简单,估摸着也能有个凡俗武夫三阶的境界,比之早先入城之时看到的那些城门守卒,自是天壤之别。

禅去满身风雪,步入大厅之中。

少年蓦然间便感觉到了一阵温暖,比之外边的冰天雪地,此间却如同暖炉温室一般。

而大厅正中心,却已然摆好了一席丰盛酒菜。一共十数道各式菜肴,无不样式精美,香气扑鼻诱人,引得人口腹之欲大开,迫不及待的便想落座动起筷子来。

那郭子熙倒还真是个闲话少叙的主,大手一挥,先是让一旁随侍的丫鬟管家下去,然后款待着老道方清然坐在主位上,再四下招呼,众人才尽皆入座。

也不必多说,坐下之后且当先饮下一杯敬酒,其后的诸多拘束生分,蓦然间便已消失不见了。

杯盏轮换,话头自然也被那一杯又一杯热酒,给打开了。

少年与少女比邻而坐,看着场中诸人动筷喝酒,若是有人突然举杯敬来,他却是推说不会喝酒,只能以茶代酒。

少女亦是如此。

诸人看他俩人年纪尚轻,自然也不去过多强求。

酒过一巡后,郭子熙的面颊之上已然发红,却是一直在与老道说着话。而那话中意思,少年听来,约莫却像是想着要求天师老道给他炼制那么几颗能够延长寿命的丹药给他,其中若是花费多少钱财,却都不是问题,当然,若是能长生不死的话,那是最好的了,他就算是倾家荡产,亦也能负得起这笔钱来。

少年听后,不禁一笑,好一位“清廉自持”的郡守呐。

而那天师老道,倒也是有趣,只是满口胡言,竟是些玄之又玄的话语,却是在糊弄着这位郡守,话中也没半点承诺担保。

再看一旁的方三叨和老宏,俩人倒是喝得挺凶,吃相也凶。吃着喝着之后,便又满嘴扯淡闲话,少年听着听着,却是毫无一丝半点感兴趣的内容,倒还不如去看看身边刘月与那红衣女鬼有趣。

少女刘月,嘴上虽然说着不会喝酒,却趁着所有人都没注意,给自己悄悄倒上了一小杯来,然后一饮而尽。

少年一看,还想着阻止,却根本来不及了。

便见少女姣好的面容,陡然一皱,然后便露出了一脸苦相来,满面通红,侧着身子,素手掩面,不停的轻咳了起来。

少年推说没喝过酒,实际上却是喝过的,不过,他却从未像少女这般喝法,如此的……豪爽。

周九剑赶忙给刘月倒了一杯茶。

少女接过了茶,便见一双眼眸,早已溢出了几滴泪珠子来,自挺翘的长睫边上滑落,小脸儿还在紧紧皱着,却也显现出了另一番动人姿色来,可真谓是我见犹怜呐。

少年忍不住责怪道:“你看你,有事没事,喝什么酒呢!还喝那么急。”

少女难得露出一丝委屈,一时却说不出话来,默默的抿了一口茶,火辣的嗓子,这才好受了一点。

周九剑看着刘月如今这番模样,倒是忍不住一笑。

少女恼怨的看了他一眼,又自捧着茶,撇过了头。

酒至二巡,众人饮酒正酣,已然渐渐到了兴头之上,而老宏与方三叨的声音,更是渐渐高涨起来。

那位郭子熙,郭郡守,自然还是在喋喋不休的向着老道方清然求取丹药。

这老道倒也是一头老狐狸,一边糊弄的同时,却也渐渐松开了话头,让这位郡守能看到一丝丝希望,但又不做下明确表示,一直在吊着这位郡守的胃口。

周九剑给刘月倒了一点点酒,提示她要慢慢的喝。

少女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连连摇头,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去碰了。

少年也只好作罢。

蓦然间,外边风雪之中,突然急匆匆的闯进来一个人。

一身白雪,连滚带爬,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才一进来,便高呼道:“大人,大事不好了!”

郭子熙本是一直在求着方清然丹药之事,看到老道话语有所松动,心下一喜,正打算乘胜追击,再灌老道几杯酒,迷迷糊糊,他自然也就答应了下来,到时候便是大功告成,长生不老之事就在眼前,岂不美哉。

突然间却来了这么一个人,将他的计划打断了,居然还口呼着什么“大事不好了”?

郭子熙一怒,手中酒杯都没放下来,愤然站起,定眼一瞧,却是自个手下的巡城校尉,看其在贵客面前一脸慌慌张张的模样,不禁更是有些气愤,怒而出声,官威自现,道:“郭天虏,你不知道本大人今天要在府上宴请诸位仙家贵客么,有什么闲杂琐事,明日再叙,赶紧给我滚出去!”

却见那位巡城校尉,此时一脸失魂落魄,道:“大人,大人,大事不好了!京城……京城沦陷了呀!”

众人突然听他一说,尽皆一惊,神色各异。

而郭子熙,身为上阳郡守,听闻如此噩耗,手中酒杯蓦然脱手掉下,砸在了酒席之上,溅了一桌酒水,然而,他却毫无知觉,一张肥胖的脸颊,却是苍白如纸:“沦……沦陷了?”

……

————

东赢国的京城,上饶。

虽然说是一国京城,只是这上饶城比着那上阳城,单说城墙高厚,实际上也不过是高出了十多尺,厚了七八公分罢了,单单看着,其实差别不大。不过,好歹上饶城也是东赢一国京城,比着上阳城,自然是要繁荣宽阔多了,而京城之中的皇帝宫殿,虽说是臣属于后楚,按照爵位规格,东赢国的国主,是不能营建皇宫的,一切规格礼数,却是得按照外藩郡王来建制,不过却也修建得豪华奢侈无比,凡举其有,不无拥有,凡举其无,却也一应具有。

一座浩大宫殿,占据了一城三分之一的面积,也着实算得上是极为的劳民伤财了。

而今,那做皇室宫殿之中,却已然是燃起了熊熊大火。

浩大的风雪之中,却无法扑灭那场滔天大火,耀眼的火光,在黑夜中照亮了半边天,在上饶城中的各处角落,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上饶城的南门,本该紧闭的城门,如今却洞开着。

城门之下,一支尽披覆面黑甲的军队,正踏着有序一致的步伐,如同震天的鼓点一般,在大风雪天中,陆续进城。

先是步军,再到骑军。

尽着黑甲,除却那一丝不乱的步伐声之外,便再也听不到这支军队的任何声响了,即使是那之后入城的骑军,每一匹战马之上亦是尽皆带着马套嚼头,一声不吭。

尽皆沉默,沉默之中,酝酿着的却是不尽的杀气!

随着后边骑军的相继入城,便见一骑,右手夹着一柄精钢铁枪,左手,却是持着一杆旗帜。

旗帜之上,漆黑底色,却绘有一只白底怪鸟,扑腾狰狞!

上饶城中,火光冲天,风雪之下,蓦然,一道惊雷划破天际!

正文 第五十一章:雪势(上)

本以为是一场宾主尽欢的宴席,所有人都能心满意足,尽兴而归。

没想到,却突然听闻了这么一件骇闻,实在是出乎意料的事情。不过,周九剑等人皆是山上修士,又不是东赢国之人,虽是惊讶,但终究是对此感触不深。却不像那位郡守大人,突然听闻到京城被攻陷之后,先是愕然掷杯,木立当场,待得回过神时,便一把揪住了那位巡城校尉的铠甲领子,甚至于连招呼都来不及与再做之人打上一声,就已然走入了外边风雪之中。

到底是要命的事儿,他郭子熙总归是识得事情的严峻,怕是,要不得一时半刻,这全城的大小官员,便给他召集起来了,或是,现今却已然召集了,就等着他这位郡守大人,去定夺诸事。

留下的,就只有他们几人,面面相觑,看着眼前诸多美酒佳肴,尚且没吃掉多少,只是,如今动不动筷,却已成了一个两难的问题。

虽然说坐在主位上的,是老道方清然,但是他到底也只是席上一位客人,而真正的主人已然离去,众人只能干望着眼前菜肴,无奈的放下了筷子。

唉,终究是于礼不合呀。

“要不,大家,就散了?”方三叨满脸通红,看其与老宏,刚才倒是喝了不少,如今说话却没怎么大舌头,仍是神识清醒的说道。

如此粗犷身材,倒是也有着与之匹配的好酒量。

周九剑自然是没问题,而身旁刘月,亦是随他的意思。

少年倒是有些担心的看向老宏,道:“轩辕大叔,你没事吧?”

老宏以为少年是在说他的酒量,自然是不能露出半分怯来,拍着胸口说道:“没事没事,我跟你说啊,就这酒桌之上些许的小酒,就这点劲头,且都没我以前喝的大,就算是再给我喝个两三壶,我也谈不上一个‘醉’字!”

周九剑有些汗颜,道:“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今天发生的这事,你们东赢的京城,被人攻陷了。”

少年突然又将声音悄悄的压低了一些,刚好只能够席上诸人听到:“我估计,过不得多久,你们这座上阳城,也会被大军围困的,你要早作准备呀。”

老道方清然和方三叨听后,俱都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老宏方才恍然,原来少年说的是这事,一拍大腿,这才露出一脸哀色,道:“哎,说的也是,也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家伙,挑起了这番战事来,好端端的平静日子,就这么没了,实在是可恨啊!”

不知道是不是少年的错觉,感觉,老宏的神色之间,却没那应有的慌张之色……

就见老宏说完了话后,便自个给自个儿满满的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子放下,朝诸人叹息道:“唉,我也先走了罢,还有一些俗事要去安置好,万一我们上阳城真给围困住了,我也好有个准备。”

说完,转身也走入了风雪之中,脚下步伐,刚刚一走出厅中门槛,便似乎变得有些匆忙了起来,很快亦也消失在风雪之中。

少年身边,刘月始终盯着老宏的身形背影,心中疑惑又生,然后又淡淡的皱起了眉头。

“那么……我们,便也各走各的了?”身后又传来方三叨的话语。

周九剑转过头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天师老道,问道:“两位……哦,三位,在城中可有住处了?”

方清然淡笑道:“这就不必小友多操心了,我们早已安排好了住处。”

“哦哦,这样啊,”少年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身边少女,少女奇怪的看了看他,少年的目光意义不明,却见他又转过了头,看向方清然,接着道,“既然如此,不如,三位且先不急着走了,趁着今晚,亦是没有闲杂之人打扰,道长和方大叔,两位与我们好好说道说道,来理一理这几日的来龙去脉?”

少女眸中蓦然闪过一丝光亮,少年,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呀。

如同摊牌一般,亦或是说,棋局已完,是该复盘看看下棋路数了。

方清然与方三叨,俩人对视一眼,本身化身,互为默契,随即又再看向了少年。

方三叨一笑,道:“ 不如,就让老头子来给周兄弟说说吧。”

却像是没有丝毫抵触隐瞒的意思。

周九剑点了点头,由得他们俩人谁来说明却也都是一样,而少年,亦是只想明白其间种种,总不至于,稀里糊涂的突然给人利用了,或是当了枪使,还不自知。

老道亦是笑道:“那就由贫道,慢慢说来吧。”

少年少女,端坐在旁,自然是洗耳恭听的。

一旁红衣女鬼,听得他们这番话时,亦是一脸好奇,在旁听着。

如今她能侥幸再能为人,亦算是得了一桩天大机缘。而这桩机缘,却也是有着源头,而那源头所在,自然便是身边老道壮汉二人了。

老道在心中思索了一番,这才缓缓说道:“此事,就由我来慢慢说起吧。”

少年点点头。

于是老道继续说道;“说起来,两位小友,却也真是恰逢其会,我这法外化身方三叨,跟随那队商旅,不小心误入了方琴箫的鬼府……哦,对了,忘了给小友介绍,如今,她已重新为人,贫道为其取名叫:方琴箫。”

方清然指了指女鬼介绍着,而那女鬼此时亦也站了起来,像少年行了一礼,周九剑赶紧站起来回礼,想着她先前却还是一头恶鬼,如今老道却说她已经重新为人了,心里面,却还是有些变扭的。

方清然再道:“此间之事,既可算是偶然,也可称之为命数,却要知道,世间诸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少年忍不住提醒道:“老道长,闲话少说,我们还是赶紧说正事吧?要不我们就先说说为何却要由我俩送刀上山?您自个上去却又为何不行?”

周九剑指了指自己与刘月。

而外边的风雪,此时已然是铺天盖地的了,北风呼啸,乱雪缤纷。

正文 第五十二章:雪势(中)

老道方清然说道:“之所以当时求两位带涂膻刀上山,实在是因为那把刀本身却并不是一般寻常之人能够拿动的,贫道求人打造的这把宝刀,不属凡器,也就只有修士拿在手中,才不会受到诸多影响。”

“至于为什么贫道我不亲自上山,而是要经由两位转手,”老道稍微停顿了一下,随后才说道,“那是因为当时三叨体内,还是一具道身,更是早早就生出了一尊金身法相,与我大有牵连,反而使得我不能靠近。那具道身,即使是放在西极地洲,都是万中无一的罕有存在,我若是与其靠得太近,恐怕会引起道韵共鸣,到时候,怕是只会更为巩固他的道身。”

周九剑奇怪道:“要这么说的话,这岂不算是好事么?”

却见方清然一笑,倒分不清,他是不是在苦笑:“若是在别人身上,自然算是好事,只是,两位小友有所不知,三叨的体内,除了拥有一具道身之外,却还有着一具武身,两者,互为排斥。”

“武身?”周九剑奇道,道家道身,他固然是听说过的,可是,又是从哪冒出的这么一个“武身”来?

九洲之内,有道身、剑体、转世胎、赤忱心,俱是四家四道中最为罕有少见的先天体质,天生又与四道最为契合,皆是最受万众瞩目、亦也是距离大道最为接近之人,此事,九洲中,只要是山上修士,自然是晓得的。

但是,却从未听过有这“武身”一说。

周九剑望向刘月,少女的学识比他渊博许多,希冀她或许会听说过。

然而,却见刘月竟然也摇了摇头。

少女低声道:“从未听先生讲起过。”

少年一脸嫌疑的望向老道与方三叨,他们怕不是在瞎扯淡吧?

方三叨却是一脸淡然,对上少年的目光,便露出了一脸无奈的表情来。

周九剑又看向了方清然,问道:“何谓‘武身’。”

待得少年一问,老道方清然便神秘一笑,道:“就是,先天武身。”

说了等于没说一般。

少年道:“老道长可否说得更加详细一点?为何我们之前从未听说过?”

只听老道说道:“之所以小友没听说过,是因为,在此之前,世间九洲,却还从未有过‘武身’出现。”

从未出现过?!

少年听了,一惊,立即与身旁少女神色一交换,皆从对方眼上看到了掩藏不住的讶异之色。

天师老道这话,说得,有些……大了。

便见方清然继续道:“贫道且问问,你们剑修一道,在千年之前,那位剑祖未生,剑道未立之时,可曾听说过什么先天剑体这一说法么?”

少年随即摇了摇头,自然是没有的。

左手的一边袖子,突然被刘月紧紧一揪。

周九剑一愣,看了看刘月,看到她面上那奇怪神色,突然间,恍如脑中闪过一道惊雷,顿时反应了过来,看着俩人,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你们,要创道?!”

少年话音尚且未毕,就见老道方清然一脸笑意,右手轻轻一挥。

蓦然间,外边的浩大风雪,却突然凝滞静止了。

周九剑尚且还没回过神来,便见老道一手单竖食指至唇边,一手又平张往下压了压,又再指了指上边,朝着少年说道:“嘘,小友呀,慎言,慎言,可要小心这头顶之上呀,随时都会有人在侧着耳朵偷听呐。”

周九剑这才反应过来,发现外边的风雪,已然静止,也无风吹,也无雪落,却是极为奇异的一幕映入眼帘。

刘月与那方琴箫,亦如少年一般,第一次见识到这么一幕,而坐在老道身旁的方三叨,对此却早已见怪不怪的了。

少年终于是亲眼见到了道门大天师的神通,不过,心里面,却比之更为震惊的是,眼前的天师老道,亦或是说,他的化身,方三叨,居然要创道!

就如同千年之前剑祖云玄一般,从儒释道三家中夺来大道气运,创下如今熠熠剑道!

老道方才所说的那番话,可不就是这么一个意思么?

千年之前剑道未出,是以无人得知世上有先天剑体存在,而如今亦是无人得知有这么一个“先天武身”,却是从老道口中方才得知的。

岂不是,要从当今儒、释、道、剑四家之中,再取气运,创立一个……武道?

周九剑使劲的平复了心中起伏波动极其剧烈的情绪,尽量保持冷静的向老道再次重复问道:“老道长,两位,可当真的么?”

方清然在面前摆了两个小酒杯,然后分别倒酒,两杯皆倒满,看着少年道:“道身武身,一个是锦上添花,一个则是开宗立道,若是让小友去选择,小友会选哪一个?”

周九剑这下心里有数了,低头暗自思虑。

少年此时,心里边却已然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便不急着去追问老道弄清这其中的来龙去脉,那样,自个儿和刘月,便也不会知道此事了,这事情,却并不是他现今这般身份境界应该知悉的。

周九剑有些懊悔的看向少女,刘月却只是紧紧的握了握他的左手,微微摇头,然后展颜一笑,示意无妨。

少年方才转过头来,看向方清然,道:“老道长,此事关悉实在太大,却为何说予我们听?”

方清然却是笑道:“两位小友,与我们有缘。”

又是这缘分命数一说。

之后的过程,周九剑的心中似乎也已经有数了,看向老道,说道:“是以,之后方大叔让这位女鬼吸取那阳气精血,便是为了,借她之手,剔除体内道身么?”

这次反倒是方三叨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身边已然重新为人的女鬼方琴箫,道:“本也只是临时起意而已,不过,也算是送了一份机缘给她。”

周九剑听后默然不语。

来龙去脉,已然分解得清清楚楚,然而,此时却已然算不得重点了。

少年看了看眼前俩人,心中本欲还想再多问一下,有关于那“创道”一事,几经挣扎,却终究还是忍住了。

张了张嘴,说出口的,却是这么一句:“不知,那些惨死在那鬼府中的人,可安葬好了么?”

老道方清然与方三叨,本还想听少年要说些什么,正等待其下文,没想到,他却只是问了这么一事。

如此提问,却已然是与方才话题,偏开了呀。

老道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小友放心,早已安葬在白竹山上的一处风水之地了,贫道还亲自做法,引导他们那惨死冤魂,重入轮回了。”

周九剑点了点头,然后忽然说道:“既然如此,那么,两位,我们就此告辞了。”

便见少年突然起身作揖,见他此举,老道和方三叨自然也得莫名其妙跟着站起来还礼。

作了一揖之后,周九剑便拉着刘月,一刻也不做多待留,转身,便朝外走去。

跨至门槛上,少年蓦然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天师老道。

老道一笑,单手再挥。

外边,风雪又再继续。

俩人的身影,这才闯入了风雪之中,继而消失。

看得少年少女离去,方三叨这才一脸纳闷,看向老道方清然,道:“这两个小家伙,突然间,怎么就这么急匆匆的离去了呀?”

方清然笑了笑,随即才说道:“因为,小家伙,怕了呀。”

“怕?有啥好怕的呀。”方三叨仍是不明白。

方清然再笑,道:“你自然是不怕,你都已经是这局中之人了,又好比深陷泥潭当中,再想脱身已是不易,可是这两位小友,却还是局外之人,尚且还没能进到这盘棋局中来,而在其外又已经看见了局中的虎踞龙盘,险恶亦常,你说,能不怕么?”

方三叨撇了撇嘴,便不再说话了。

方清然笑着,举起面前其中一只酒杯,一饮而尽。

……

出得府衙大门,风雪满天,不见来路去路。

周九剑牵着刘月的素手,出了门外,便赶紧放开了。

少女凑近了少年,紫裙飘荡,此间风雪,已然尤其寒冷,也就好在他们俩人皆是修士,对此倒是无所畏惧。

顶着呼呼的风声,少女的声音仍是清晰的传入周九剑耳中:“怎么,怕了?”

周九剑默默的点了点头。

少女却是主动的双手握住他的手,亦常温暖,令人不忍抽出。

却见少女双眸认真的瞧着他,道:“九剑,不瞒你说,我也……有些害怕。”

少年面上掠过一丝错愕。

只听刘月继续说道:“创道立派,涉及大道根本,更是牵连到我们各家的气运之争,牵扯太大了,我们根本就不应该,也无资格掺和进去其中。”

少年看着她,点头道:“以我们如今的境界,尚且还是逐波浮萍,根本就没那般实力去触碰,早早避开,才是对我们最好的选择。”

少女看了他一眼,眸中带着几分欣赏神色,道:“你之后没有再多问,是对的。”

少年脸上,却是闪过一抹惭愧之色:“我差点忍不住了。”

“但是,你终究没有问出来,不是么?”少女笑道。

闻言,少年终才一笑。

看向少女,心中一暖,脸上现出一抹感激之色。

却不再多言。

正文 第五十三章:雪势(下)

后楚国都,名曰:玉兆京。

此地,西临陇上之水,东接太安巍峨山势,坐拥着剑洲南部险要之地,紧紧扼守住了贯通南北的要道,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却也是后楚项氏一族的龙兴祖地。

这座庞大王朝的都城,经过数百年的经营扩建,如今,已然成为了东芦剑洲之上那屈指可数的两座巨城之一,屹立于剑洲南部的土地上,却闻名于整个洲域内外各处的角落。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另外与其并列的那座城池,则是大齐的京城,上原京。除此之外,本来却还有着第三座巨城的,那亦是三城之中最为壮观雄伟之城,坐落于剑洲中部,却被齐楚联军往那皇城之中扔下的一把火,而后延及到城中各处,便全部被大火烧得干干净净了,诸多事物,皆付之一炬,如今仅存,不足当初十之一二。

说的,自然就是昔日那大汉京城了。

如今,倒也成为那往事回忆之谈了。

旧人旧事旧相思,尽做风去,不思归。

……

西楚京城内,如今亦是风雪黑夜。只是,比着南边大泽小国,如今雪势,虽然下得大,且急,但总归没有那绵绵不绝的大风吹来,倒是让这个京城雪夜,多了几分难得的宁静。

然而,京中却并不安宁。

距离戌时宵禁,早已过去许久,而京中的各处坊市更是早早关闭,街道之上,只余下一伍伍彻夜不断的京畿戌卫,提着一盏盏灯笼,在大雪之下,亦如往日一般,仍是在这京中的各处巡逻着。

连天大雪,早已将他们厚重的铠甲尽数染白。

蓦然,京城南边的正门,宣阳门上,传来了一道鼓声,响彻整个京城。

三通鼓毕,却并不是那早先敲下代表入夜宵禁的暮鼓。

便听到,随之而来的,则是皇城之中,与之响应的三通鼓响。

一共六通鼓声,将京城之中,即使已经进入梦乡之人,亦也惊醒了。

大多数人,满脸疑惑,自然不明白这突然间传出的六通鼓的意义,事实上,京中数十多年来,亦也没有在大晚上的听到这些鼓声了,约莫,也就只有老一辈的京中百姓,大概才会对这六通鼓鸣,有所印象。

而那众多仍在巡逻的京畿戌卫,却是极为明白这鼓声的意义的。尤其是那些巡逻在由宣阳门直通至皇城正门的青龙大街上将近上百位的京畿戌卫,在听到这接连传来的鼓声之后,不管他们手头上正做着什么事,不管是在巡逻也好,或是在追捕大晚上违反宵禁律法出来行那窃盗之事的飞贼也好,都必须暂时放下这些事情,赶到青龙大街之上的两侧,每隔一段距离,便得有一人在此按刀待命,从南门,直至皇城,整条青龙大街,无一处有所遗漏。除此之外,青龙大街之上,便不得再有任何闲杂人等随意出没,若有发现,按律,京畿戌卫可自行将那人,就地斩杀!

绝没有留那丝毫情面可说。

一切,只因,这六通鼓罢,却是代表着后楚王朝最为紧急的军情传递,是直达御殿之前,供皇帝亲自查看的,一刻却都耽误不得!

待得没多久,便见得从南门那边,漫漫风雪之下有一飞骑,快马加鞭,一路疾驰而过,四蹄飞溅,亦如霜雪中划过的流星一般,只闻得一阵急促马蹄声传来,再想抬头望去之时,却已然转瞬即逝。

青龙大街之上,满地落雪,尽随着这一骑飞疾而过,再次飞扬而起,而后又才缤纷落下。

马上骑士,观其头脸,却已尽皆用厚实巾布紧紧裹住,用来抵御沿途的冷峻风雪,只余下眼前一线用来视物,而其身下穿着,亦是外镶甲片,内嵌绒毛的特制冬甲,背上插着三支三色小锦旗,随风势向后不断飘飞,却是代表着最为紧要的军情要务传递。

三日三夜之间,快马飞报,马不停蹄的赶路,一路上换人换马,横跨了半个后楚疆域,又何止跑了有千里之遥,即使是骑士座下这匹后楚军中最优良的战马,号称南境最为健足,亦是以速度与耐力见长的“千里蹄”,也是有些吃不消了,在此之前,数个驿站传递之间,甚至是跑倒了好几匹来。

便见皇城宫门下,那两扇紧闭的大门已然敞开,其下有十数名皇城禁军在此严阵以待,由一位巡守校尉亲自带领着,随着那一骑冲入了宫门,然后消失在宫门之后,那两扇大门,才又缓缓关闭,传出来一声厚重悠扬的巨响。

待得这名传递军情的哨骑进入了皇城之中后,那些待命于青龙大街上的京畿戌卫,这才散去,重新执行着那巡守之责。

好似便又回归了寻常,已再无事发生。

然而,却仅仅只是错觉。

只见,待得那名哨骑进入了皇城中传递军情之后,才没过去多久,那皇城宫门,又再次开启了。

这次,却是三门皆开,从三个宫门之中,有十数骑鱼贯而出。只见其中有五骑径直朝着京城东西门,以及南门而去,直接便向城门守卫明示了腰牌密令,连夜出城。而剩下的那几骑,则分别又朝着京城中各处而去,皆是那王公大臣,六部尚书的府邸去处。

事出紧急,却是从宫中直接传来密令,急召各位大臣连夜入宫去。

便见,才不到半炷香时间,从京中各处,便有一辆辆装饰或豪华或内敛的马车,纷纷驶出,车上的马夫大声吆喝甩鞭,驾着马车顶着大雪,再跟随着前边那位引路的骑士,急匆匆的向皇城赶去。

不一会,便已有好几辆马车停在了皇城根脚下,从车驾上走下了一位位皆是手握着一部衙门权柄的朝廷重臣。只见诸人尽披貂裘大衣,内穿便服,在宫门外汇聚一起,大多的年龄也皆都过了不惑之年,几人四下里眼神一相对,相互之间便也都有了些许底数。

今夜,怕是不用再想着能回去睡觉了呀。

……

雍宁宫中,只见那位后楚的当朝皇帝,如今,独坐正位之上,单手扶额,身后有一名老太监在替其按揉着肩膀,这位正德皇帝如今却是少有的露出几分精力憔悴之色,眸眼半阖,心中掠过万千思绪,却只是寂寂无言。

身前桌上,那份哨骑送来的十万火急的军情邸报,方才本是被其观看之后然后满腔怒火的扔掷到了外边去的,却被老太监又给捡了回来,重新放于桌上,此时甚至还能看见其上留有刚才气怒扔掷所导致的褶皱。

此时,这位泱泱后楚的皇帝,心中怒火稍定。

门外,悄然的走进了一位小太监,提着胆子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正在皇帝身后按揉肩膀的老太监。

那位老太监一顿,与正德皇帝告退了一声,这才慢慢的倒退而出。

到得小太监身边,那小太监弓腰行了一礼,随即才朝老太监附耳说道。

老太监仔细的听完之后,便点了点头,将其挥退。

复而又回到正德皇帝身边,低头悄声道:“皇上,诸位大臣已经到了。”

正德一听,才从心中缠绕不断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疲惫的看了老太监一眼,道:“宣。”

“是。”

半响,便见数位大臣从雍宁宫外进来,看见了皇帝,纳头就拜,皆是当今后楚朝中砥柱。

正德看了看诸位大臣,立时端正了坐姿,强提精神,道:“诸位爱卿,不必多礼了。”

“谢陛下。”诸人纷纷拜谢。

“闲话少说吧,”正德望着诸人,立即便指了指身前那份邸报,道:“诸爱卿,且先看看这份邸报,是方才才送到京中的。”

说着,正德还特意看了看那位站在前头的兵部尚书,却是想最先看一看他的反应如何。

诸人脸上,却还仍是一脸的疑惑,他们固然知道今晚京中传来了六通鼓鸣,其中的意义,代表着有要呈递至御前的紧急军情,他们自然也是知晓的。只是,让他们不解的是,却是从何地传来的紧急军情?难不成是北边大齐突然起兵,有大动作不成?

但是这也不应该呀,一国之军势,若是有所动静,在此之前必然早已露出了诸多蛛丝马迹出来,可是明明先前北边的探子来报,禀报的内容上明明还是写着风平浪静,诸事无虞的。

却也不应该呀?

又或是,那上汤郡的妖魔之祸,又有了新的变动不成?

如此猜测,终究却是无济于事,还不如一看究竟,知晓了事情为好。

毕竟这份邸报可是最为紧急的军情邸报,所以当先将其拿起过目的,却是那位当之无愧的兵部尚书。

只见这位已然白发苍苍,一辈子都在后楚北部边军领兵为将,直至年届已高,被皇帝一纸诏书召令回京算是颐养天年的兵部尚书,细细的看过了邸报之上内容之后,即使是如他这般,早已见识过了诸多大风大浪,可算是处事不惊之人,亦也不由得身躯一抖,仿若打了一个寒颤一般。

随即怔立当场,许久无言。

“老白,怎么一回事了?”身边一名私下里与其关系不错的大臣,忍不住问道。

这位兵部尚书方才回过神来,看向身边诸位同僚,语气中压抑不住巨大的震惊,随即又变得低沉道:“南边大泽,原本归附于我朝的十三小国,在三日之间,尽皆被人攻陷了!”

闻听此言,雍宁宫中,诸位后楚重臣尽皆为之一惊!

外边雪势,如今亦是越来越大了。

正文 第五十四章:告别

周九剑与刘月一同又循路回到了那座胡同宅邸中,打开大门,看见前厅早已铺满新雪,而那口古井,井沿结了晶莹冰霜,井中,虽有雪落,却不见半点结冰。

“感受不到任何灵气波动。”少女看着古井奇异说道。

少年一直便认为这口古井有些不同寻常,几日前刚进门时,一入眼看见的,便是这口古井来,虽然就是看不出究竟是哪里与众不同。

不过也可能只是因为眼力有限的缘故吧。

周九剑亦是点了点头,道:“或许,我们应该下到井底之中,便能探个究竟了。”

刘月似乎是极为认真的思考了这个提议的可行性,随即才摇了摇头,道:“不去。”

少年嘻哈一笑,道:“你还当真了呀?”

少女看着他,那小眼神儿分明是在说,不然呢?

少年摸了摸鼻子,眼神便有些躲闪,就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道:“我……说笑的。”

便见刘月上前扯着他的袖子,少年一惊。

“干……干嘛?”

“睡觉去!”少女翻着白眼。

“哈?”少年一脸迷茫,像是没反应过来,之后才吞吞吐吐回道,“不……不合适吧?”

刘月小眼神一恼,恼其心里究竟都在想着些什么呢,脸上一红,所幸今晚雪夜无月,夜色渐浓,少年并不能看得清楚。

少女随手松开了少年袖子,然后纤长漂亮的中指与拇指单扣,便弹了一下少年额头。

“诶哟!”少年一声痛呼,正感莫名其妙,这又是说错了什么嘛?

还想说啥,然而已见得身前少女已然转身,朝厅内后院走去。

周九剑咧了咧牙,只得自个儿去将那大门关上,随后也不再去琢磨这口古井,亦是向着后院走去。

到得后院,看见少女所住的东屋已经关上了,屋门紧闭。

周九剑看着那两扇房门,蓦然想起少女刚才所说的话。

要不要……去敲个门?

想了想,少年赶紧摇摇头,还是算了吧,怕是,自寻死路呢……

要是,等会开门之后,迎接他的,并不是少女,而是那把剑气逼人的白玉京……

不敢再往下想了!

少年赶忙停止脑中的胡思乱想,亦是回到自个屋中,闭眼入睡。

而后,一夜无话。

……

隔日清晨,少年起了个大早。

推门出来后,发现天空仍是在下着小雪,不过,比之昨晚的大风大雪,却已然是温柔了许多。

庭院之中,自然也是铺满了厚厚一层雪,抬头望向少女的东屋,却是发现居然还在紧闭着。

仍在睡着么?

少年想了想,还是算了,让她继续睡会儿吧,却也不急。

不过,今日,倒真是得继续启程了。毕竟,都已经在这座上阳城中,浪费了数日时间,若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本来就不应该在此地多待留的,若不是突然遇上了天师老道他们那档子事来。

原来计划,本就只是打算途经此地而已,然后就继续一路往南前行,若能早一日赶到那座黄泉洞天,自然是好事嘛。

这一路上,能少遇到一些麻烦,却是最好的。

也不知道能不能遂了心愿,毕竟,他们俩人如今的行程,也才算是刚开始走没多远,尚且都没过了大泽中部,亦也还没进入那“乱战之地”,却是还有着好长的一段路程要走。

必然又是许久的一段时间。

也不知道,那丫头怎么样了?

少年心中,忽然间便想起了胡青鸾来,最初的大泽之行,不正是她陪着自己走完的嘛。

如今忆起,甚是想念。

仍自出神之时,只见对面房门,却已悄然打开。

少年听得动静,才自回过神来,眸眼望去,发现少女已然站在了对门前,俏生生的站着,一对眸中,却还带着堪堪睡醒的几分慵懒之意。

刘月今日穿的,则是一身白衣白裙,再配上其雪白肤色,便好像与这外边的新雪浑融一体似的,又显得如冰晶雪花般高洁,亦是与昨日的穿着打扮属完全不同的一个风格。

倒是让少年看得有些呆呆愣愣的了。

便见刘月神色平常的走到了周九剑面前,好像又已经将昨夜那茬事儿遗忘了,亦如寻常那般,朝周九剑问道:“是不是该走了?”

“嗯?哦,对!”少年看着少女突然有片刻失神,随即又立即回过神来,然后说道,“等我一会。”

说完,便又在少女一脸奇怪的目光之下,返身入屋去。

便听到一阵声响。

半响,才见他重新走了出来,腰上又再次挎着那把梧桐木剑,左肩上再背上一个行囊,朝少女笑道:“走吧!”

已然逗留了这么多日,确实是应该出发了。

刘月点了点头,显然是早早就已将东西都收拾到了乾坤物中,俩人抬步,一起往外走去。

过了庭院前厅,到得大门后面。少年将门打开,蓦然发现门外却已然站着三个人了。

定眼一瞧,竟是老道方清然与方三叨,还有那女鬼方琴箫。

“两位小友早呀。”方清然看得俩人开门出来,便即笑道。

周九剑与刘月一同对视了一眼,一愣,有些意想不到。

或许……其实也是在意料之中吧。

周九剑随即也露出了笑容,看向三人,道:“三位,好巧呀。”

却见那方三叨连连回道:“不巧不巧,我们今日,是专程在此等候你们两位的。”

“嗯?”少年看了看三人。

专程在此等候?意欲如何。

少年想了想,又再看了看他们,忽然道:“三位莫不是,也要走了?”

老道方清然听他这么一说,便立即点了点头,微笑道:“小友猜的没错,我们的确是要离开此地了,既然此地之事已了,自然也就没什么值得我们多作待留了。再说,此地再过不久,恐怕将会惹来一场战乱,不过,这终究是山下世俗之事。自古以来,两国交战,兵锋战事,其中又会牵扯到许多气运因果,这稍有不慎的,恐怕还会在那阴沟里边翻船,而对于如今的贫道与三叨来说,更是半点沾染不得,是以还是早早离开为好。”

周九剑点了点头,突然又问道:“不知三位,此行是要往南,还是往北行呢?”

老道仍是抚须笑道:“本是打算往南前行的,可惜,如今南边的局势,却实在太过莫测难分了,而一时半会,又再难稳定,是以,我与三叨却是打算往北去了,先到那大齐看看再说。”

少年与少女心中了然,周九剑朝三人作了一揖,道:“那我们便在此祝老道长三位,北行路途,一帆风顺了。”

方清然听后哈哈大笑,道:“那贫道便承小友吉言了,不过,小友却是否忘了,有东西落在了贫道这里?”

落下东西了?天师老道这么一说,却让周九剑满脸疑惑,在心里绞尽脑汁使劲的回忆,可是就是没想到能落下了什么东西来,随即又看向刘月。

刘月摇摇头。

周九剑望向老道,奇怪道:“老道长,有么?”

只见方清然一脸神秘,道:“自然是有的。”

少年却没任何记忆。

却见,老道从怀中取出一本从未见过的小册子来,然后交到少年手中。

周九剑一看,手中黄色漆皮的小册子,可实在陌生得很。

“这……”抬头看向老道,少年可以万分确信,自己就从未有过这么一个小册子来。

肯定是不属于他的。

便听老道方清然一笑,道:“这是贫道早年云游九洲之时,在一处上古遗址中偶然得到的一本剑诀,反正我与三叨以及琴箫也用不上,不若便赠予你们两位了,便算是之前贫道答应给予你们送刀上山的报酬。”

经老道这么一说,少年这才记起来,早先答应老道送刀,却还真是谈过条件报酬的。

只不过,少年如今因为某些原因,却已然不打算再接下老道这份报酬了,若是能与其再减少诸多交集,亦是更好的。

再说了,按老道所说,自个儿手上现在这个小册子,却是他在云游期间,在某处上古遗址所得。

由道门大天师拿出手的东西,想来品相也极是不俗,如此贵重的报酬,他又怎么能接的起。

于是少年赶紧将这本剑诀递了回去,道:“老道长这份厚礼实在太重了,我们受不起,还是算了吧。”

面对少年推辞,方清然却仍是面带笑容,看着周九剑,道:“我知道小友心中在想着什么。”

周九剑闻言一顿。

便见老道继续说道:“小友若是想与我们分清因果,不想再有丝毫牵连的话,就必须将这本剑诀收下。若是小友今天执意不收的话,那可就再难与我等因果分开了,剑诀一日还在我们手中,那便代表着我们就始终欠着小友一次。此因彼果,越种越深,我想,小友你应当是明白的。当然了,若是小友打算与老道仍是有所关联的话,老道亦是不无不可的,哈哈哈哈。”

少年一听,倒是从未有想过这一点。

循着老道所说所想,感觉似乎还真的颇有道理的,转头看向刘月。

刘月点了点头,道:“说的没错。”

周九剑这才重新又望向天师老道,也毫不掩饰心中所想,大大方方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了。”

方清然亦是点头笑道:“本该如此。”

待得少年将那本剑诀收下,又交予刘月保管后。

天师老道便朝着俩人一稽首,道:“既然诸事已了,那么,两位小友,我们便告辞了。”

老道身旁的方三叨,则是将涂膻宝刀随意搭在肩上,朝俩人笑道:“哈哈哈哈,两位,那就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了!”

女鬼方琴箫,默默朝俩人行了一礼。

少年少女,则同时对三人再作一揖。

随即,便在这清晨小雪之下,俩人目送着三人,三个体型各异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胡同之外。

“我觉得,再过不久,我们便会再次听到他们的名字。”少女忽然说道。

少年听后,亦是极其认同的点了点头。

创道一事,注定不凡!

或许是百年之后,又或许是数十年、十数年?

世间便会再出现了这么一个武道来了么?

到底,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反正不管此事如何,却与他们俩再无关系就是了。

正文 第五十五章:再行

老道一行人离开之后,周九剑与刘月也没再多逗留,替老宏锁好了宅子大门,然后又按着他先前交代过的地址,两人一路上走走问问,倒也没花上多少时间,便在东大街的胡同巷里找到了老宏。

将钥匙归还给老宏,看其正在十分忙碌的准备着诸多以备不时之需的腊肉干粮,又得替隔壁马氏寡妇一家打点事情,瞧着一时半会之间,肯定是闲不下来了。少年索性就不去多做打扰,与老宏打上一声招呼,便与刘月径直离开了。

老宏这次倒是没再挽留,忙碌之余,看着渐行渐远的俩人,突然叹息了一声,然后小声嘀咕了几句,说的是什么,却也只有他自个儿才能听清楚。

那马大娘走到了他旁边,亦是看着离去的两人,奇怪道:“诶……轩辕宏,那两个年轻人是你远房家的亲戚么?”

老宏摇摇头,道:“不是。”

“那……是你的租客?”马大娘又好奇问道。

老宏苦笑了一下,知道若是再说不的话,必然还会引起她那无尽的好奇心,然后喋喋不休的追问他。

想了想,干脆回答道:“是,租了我那宅子住上几日。”

“这样啊,”那马大娘点了点头,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皱着眉头跟老宏数落道,“你说你呀,我也着实不知道你心里面是怎么想的,放着那好好的一栋新宅子不去住,非要留在你这间破屋,也不看看你这破屋子,又挤又窄,有啥好的呀?若是换成我,我早就搬去那边舒舒服服的住着了,也就只有你,简直是个榆木脑子不开窍!”

被这位犹带着几分姿色的“马寡妇”一顿数落,老宏脸色却没见有半点难看,反而笑嘻嘻的,看着马大娘道:“要不,我便把那宅子让给你和两个孩子住了吧?”

“什么?”马大娘一惊一乍的,还怀疑是自个耳朵有问题,听错了。

“真的?”

“是真的,”老宏点点头,继续道,“因为,我即将要离开一段时间……或许,会是挺长的一段时间吧,所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就得拜托你,替我看着那座宅子了。”

那马大娘听后一阵目眩,还以为今个儿仍没睡醒,还在梦中,便使劲的掐了一下老宏的胳膊肉,而后,就听到老宏的一声惨叫传出。

甚是悠扬。

……

周九剑与刘月离开的路上,已然感觉到城中的气氛,与先前大有不同,皆是一幅山雨欲来的景象,连带着那些城门守卒,如今亦是打起了十分精神来,仔细盘查着所有出城入城之人,满脸紧张神色,不时望向远方,生怕突然之间,便已有着一支大军,兵临城下了。

这些种种,担忧也好,害怕也罢,与他们俩人,却是毫不相干。

出了城后,俩人便沿着那条南下的官道,一路行去。

却又是漫长的一段光阴行程。

一路之上,周九剑也没在闲着,赶路之余,还一边在体内的窍穴之中锻剑养剑。

当初刚上青云山之时,他便在那葬剑林中吸取了百道剑气,而后储于体内百处窍穴之中,当做胚子,又以气机无时无刻不都在对其进行锻炼,将其打磨出剑胚模样。

事实上,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锻养,体内的一处雄关要隘之中,已然飘浮有一把初见模子,虽然尚且粗糙,却也是颇见声势的剑胚。

一道道微弱剑气在那处窍穴之中游荡着,便如同万里边关之外,那凄凉冷厉的北风一般。

自然已是初见成效。

不过,虽然说这处窍穴已然锻造好了胚子,却仅仅只算是完成了第一步而已,远远没有到达成剑的地步,是以如今对于少年的增益之处,却还是没有体现出来的。

除却那《太上养剑》之外,周九剑亦也得修炼着那一本《逍遥游》来。

在每日特定的时辰,闭目冥想,还有在入夜休息之时,周九剑就会放出神魂,四处神游,既是修炼,也正好用来感知警戒,以防遇上了什么山魁精怪,也正好立时便可得知。

在此之外,少年更是得不断温习自身所学剑式剑招。每日起来之时,便得先练上二十遍游龙剑法,在傍晚入夜之后,亦是如此,而在行走赶路之间,又是不停以游龙步伐来前行着。路途之中,若是又寻到了一处山水极佳,灵气充裕的地方,少年则又会央求少女为其护法,然后他便尽量寻到一处悬崖峭壁之上,或是风雪瀑布之下,或是对着凛冽山风,或是对着澎湃瀑布,一剑破元使出。

不断的重复着,感受并熟悉气机运转的路数,直至最后,彻底的运转如意。

却是半点也没有停歇。

修行修炼一事,从早到晚,日复一日,却是没有一个止尽的,又正如那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或许有可能遇上瓶颈,却绝对不可能走到尽头,是以仍需勤勤勉勉,一刻都不能松懈。

而少年在修炼之时,刘月亦也没有松闲。

只是相较于少年来说,她却没有这么多繁琐的剑招剑式需要温习回顾,到得她这般剑师境界,更多的,却是在一个感悟体会的阶段。剑师其后,则是剑圣之境,俗称“小剑仙”。

到了剑圣境界,其一剑之下所能发挥的威能,崩山裂海,早已非凡俗修士可等同视之,比之剑师来,十位大成剑师,尚且都比不上一位初境剑圣,自是不可同一类可比。若是说剑修境界到得剑师,才算迈入门槛、登堂入室,而若是到了剑圣,则算是已然站在了大多人的头上,登高望月,所见风光,更是常人所无法触及的。

自然,若要从一位剑师,登临成为剑圣之境,其中的重重艰难困苦,更是将绝大多数人的路都给断绝了,这世间之上,也不知已有多少剑师,终老一生,却不得寸进一步,尽皆止步于此。

境界的提高,却不再仅仅只是依靠诸般努力而已了,更得靠机缘、天资、还有一个字:悟。

说来,这剑师之境,又像是剑修一途之中,那一个难以逾越的瓶颈一般。

或许,剑甲李梦棠,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一步,所以才叫刘月去那黄泉洞天,碰碰运气,若是能凑巧得到了一份大机缘,自然,对于其目前的剑师境界来说,必将是一大益处。或许,她也极有可能因此而一步登天,进阶了剑圣之境,这也是说不定的。

不过,总归是一件好事。

老道方清然临走之前,赠送给他们的那本剑诀,说是代表着他们两者之间,因果两清之物。

这本剑诀,倒是一直存放于刘月的乾坤物之中,由刘月保管着。

少年倒是在几次风停雪止,闲暇之余,与少女共同阅览过那一本剑诀。

这本如同小册子一般的剑诀,也就一个成人巴掌大小,黄色漆皮,外表却是平朴无奇,其上也无任何字体介绍说是哪门哪派的剑诀,如果是不知道其底细之人,见着这么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册子,若刚好那人又不耐烦去翻看的话,怕是,早都已经给随手扔到一旁去了吧。

大概,这便叫作,错失机缘吧。

周九剑翻开的第一页,俩人入眼便看到一行字,却是用古体字法书写,虽然看着仍是今人之字,但是其中的比划顺序,龙蛇飞舞,写就出来,便觉得大是迥异,不过亦是赏心悦目,甚至于能从中看出几分磅礴大气来。

开篇这一行字,这话,便说得极大。

其书上所说:吾有一人一剑一式,可斩妖,除魔,诛仙,戮神,世间无敌!

少年大吃一惊,再看身边少女,神色亦是不比寻常。

这口气,说得未免也太大了!

世间之上,却还有无敌的剑式存在么?

少年随即又再翻页,这第二页,倒是就只余下两个字:杀剑。

似乎,这就是这本剑诀之名。

这个名字似乎有些出乎意料,看其前边口气如此之大,还以为这剑诀的名字该是如何的非比寻常才是,却没想到就只是简简单单的“杀剑”二字,在心中重复了几次,细一琢磨,倒也觉得颇为的易读上口。

不去多想,再翻开第三页,这才进入正题。

从此处开始,直至最后末页,当中所记载,也无多少繁琐赘言,只是详细的介绍了这本“杀剑”剑诀中的气机运行修炼之法,以及,唯一的一招剑式之外。而后,其后所载,除却种种注意不可逆行之法外,便再无其余内容。

仅仅如此。

少年有些惊讶,心中思虑,莫不是那天师老道故意给他们挖的坑?这本送给他们的剑诀,却不是一本完整剑诀,而是只有一半而已,指不定修炼起来,会出现种种不可预测的问题来。

仔细想了想,却是把这个猜测给否决了。

先且不说他们与那老道无冤无仇,甚至还帮了他们一个大忙。再说了,若是老道要害他们的话,也不可能这么糊涂的直接送给他们一部缺了半截的剑诀来,难不成他们认为自己和刘月看不出来么?

况且,老道若诚心要杀害他们,甚至根本用不上这么麻烦的手段来呀!他堂堂一位道门大天师,只需挥一挥手,让世间光阴停止,便如那天晚上在郡守府衙当中一般,随即他再挥挥手,将他们俩人除去,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却根本不至于如此。

思来想去,自然也只是这本剑诀自身的原因了。

周九剑与刘月对视了一眼,少女提议道:“要不,先放着,暂且不去理会?”

少年想了想,点点头。

算了,以防万一,还是先放着吧,以后再说。

正文 第五十六章:妖狐曦曦

周九剑俩人走了有十数余日,路途之中,山山水水高高矮矮,也见过了不少。俩人此行倒专门是挑那人迹罕至的山道而行,比之那驿道官道,却也避开了那些弯弯绕绕,同样是在雪天中行走,两者相一比较,倒是不好说哪边更难走一些。

不过,在少年少女脚下,大抵也算是如履平地。

十日之前,他们俩人便已走出了东赢国地境,没想到的是,他们俩的前脚这才刚走出去没多久,才没过得两日,发现后边便突然冒出了一些奔走逃难的百姓来,先是前边三三两两的几人、十几人,再然后就逐渐演变成了一个长龙队伍,一眼看去见头不见尾的,人数尤其众多。

少年上前找人询问,这才得知,他们大多数也都是从东赢国逃难来的,而在数日之前,东赢国唯一的三座城池,那最后一城,上阳城,亦是被攻破了,郡守郭子熙守无可守,无奈下只得束手投降。

听了这么一个消息,少年倒是感觉到不出意外,想想连他们的京城都已经被攻陷了,而上阳城相对来说,若论究城防守卒兵力,更是不可能与一国都城相比的,沦陷,自然也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奇怪的是,他们这群逃难之人,却为何不往北去逃到后楚境内,而是选择了南下?按理来说,东赢国毕竟是附庸在后楚之下的小国,后楚朝廷自是有责任也必然会给予他们庇护的,总不可能会将他们弃置于不顾。

相较来说,岂不是往北,更加安全么?

周九剑去询问的那人,是一位中年男子,全身家当,却也只有那么一个包裹,亦不见其拖家带口,似乎也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倒是与少年这般有几分相似。

只见这名中年男子,一脸愁眉不展,听了少年的疑问,却告诉了他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小兄弟你有所不知,我们早先原本也是想往北逃到后楚去的,只是,如今那边却已经去不了了呀。听说那后楚朝廷早已将两地的边关要隘给封锁了,不让一人通过,而且,还在不断的集结大军,说不定哪天,便向我们南边打了过来,到时候,我们过又过不去,跑又跑不了的,迟早得遭殃。”

少年少女一听,自然便明白了局势,想来,那后楚王朝也并没有坐以待毙,这才几日之间,就已然开始集结起了兵马来。

少年忽然想到什么,朝中年男子问道:“大叔,可知是否是哪一国将你们东赢攻陷了么?”

便听那中年男子答道:“哪里止我们东赢一国,小兄弟,我跟你说,自我们方圆十数千里内的大大小小的十多国,都给人攻陷啦!至于究竟是哪一个国的野心这么大,我倒是不清楚,便只知道,他们的兵卒甲士,尽披黑甲,旗帜之上,雕绘的是一只白色怪鸟,兵甲众多,就在这么几日之间,便将我们北大泽地给彻底横扫了一遍。”

少年这一问,倒是知悉了不少消息来。该知道的大多也都清楚了,是以他便不再多去询问,朝中年男子道了一声谢,还不忘给了他十数文铜钱。

对于中年男子口中所说的那支黑甲军队,周九剑心中却是十分好奇的,还打算就沿着此处驿道一路南下,到得下一处城中,去好好见识见识一番。

虽然说只是十数个大泽小国,一国的实力底蕴,或许也称不上有多强,但是,好歹它们亦是全部藩属于后楚之下,世代向着后楚王朝称臣纳贡,自然也受其在背后庇护支持着。而如今,却有一支军队亦或是说一个王朝国家,将它们全部攻陷了,这就无亦于是在向着后楚进行赤裸裸的挑衅,亦是在触犯着一个霸主王朝的底线。

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与充足准备的话,那么,之后的结果,必然是可想而知。

不过是,又在这座洲域之下、这片乱战之地之中,让人再次识得后楚王朝的威名,以及,其不可冒犯的赫赫凶威罢了,弱肉强食,被屠被戮,或许,也是咎由自取。

没想到,刘月却阻止了周九剑,打断了他心中的好奇念头。

少年大为奇怪,问少女,却只听她说是直觉,具体理由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反正,最好就不要与那些兵甲军队遇上,不是好事。

周九剑仍是感到迷惑,不过看到刘月如此坚持,他也就断了自个的念头,反正,也仅仅只是为了满足自个儿的好奇心而已,若认真计较起来,看不看倒也真的是无所谓,不过,如果真是因为这一己小小的私念,而使得到时候真的遇到了坏事的话,那他必然会后悔不已的。

是以,少年也便听从了少女的意愿,之后路途,一路走来,可真是跋山涉水,离着那驿道官道,以及那有人之地都远远的。

山林之中,入冬已久,大多数走兽,却已早早冬眠,能遇见的,已然是少之又少,而遇见精怪走兽的机率,更是极为难得,不过,少年与少女这十多日的路途中,倒还真的遇上了那么一头小妖兽。形似一只毛绒雪兔,却没那么长的耳朵,眸带紫光,嘴露獠牙不断吐着青黄云雾,看到了俩人还将两掌上的爪牙露出,小小模样却仍是一脸狰狞。周九剑俩人看到,本也吃了一惊,随即亦是提剑凝视着这头小妖兽,尚幸其的凶性却并没有那么大,遇见了俩人,也只是正常的戒备之意,待得俩人一兽之间的距离渐渐离远,便见它先是一脸警惕的看着俩人,然后一边又慢慢后挪倒退,退了又十几步,随即一个转身,便消失在了茫茫雪地之中。

倒也是极具人性。

……

十数日的行程,俩人一路南下,走了亦是不少路程,虽说仍处于大泽北端,但再照着目前的行程,走上半个多月,亦是能到达大泽中部。

亦是真正的诸国纷争、乱战之地。

而对于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周九剑倒也是颇为了解的。

从东赢一路往南去,则是长溪国地境,而后再向东南方向,亦是飞凤国以西的乱云山脉之中。

这座乱云山脉,比之青云山,自然是大大不如,但是若与那上阳城外的白竹山相比,却是尤胜一筹的。

此山之中,山水灵气,颇为充足,而俩人先前遇到的那头小妖兽,也是在刚进山不久后,便遇到的。

不过,也就除了那一次遇到过这些精怪妖兽之属外,之后却是没再见到过了。

而俩人自进山以来,也有两日时间了。

堪堪才算翻过了这座乱云山最高的那个山头。

此时,将已入夜。

俩人在山上的一处避风崖洞之中,静坐休憩着。

外边的风雪,亦又开始大作,满天雪幕,将洞外一切事物,尽数掩去,亦有狂风呼啸,带着乱雪落在崖洞前沿。

洞中深处,周九剑却是早早便寻了众多树枝木根,在里边燃起了一堆篙火。火焰将洞中的阴寒尽数驱散,带来的,却是一阵阵令人舒适的温暖之意。

虽然以俩人的修为来说,根本就用不着来生火取暖,只是,到了入夜之时,洞窟之中,乌漆嘛黑的,却实在是着实的不便。再说了,少年少女俩人身处洞中,孤男寡女的,若是在漆黑之中两相面对着,又相对无言的话,着实尴尬,不若生起一丛火来,也好有一处转移注意的事物去关注。

不过,俩人到底是相处了许久,无形中早已培养出了一些默契来,倒不至于会有多么尴尬就是了。

今夜,一如既往的是少年主动提议由他来守夜。

刘月本来也想去守夜的,不过这次却是轮到了少年一再坚持,就是不让少女来守夜。无奈,她也就只能放弃了,听任周九剑安排。

虽说是守夜,少年实际上亦也是在修行的,神魂出游,如今却已然能在五丈之内,肆意游荡感知了。

洞外满天大雪,蓦然之间,却突然有一道红色身影,闯了进来。

“谁!”少年的神魂刚好外出游荡,立时便感应到了这道身影,立马回归本体,再猛的睁开眼眸,一声低喝,右手已然按在了摆放在一旁地面的梧桐木剑上。

闻听少年一喝,本已在篙火一旁闭目冥思的刘月,亦是睁开了眸子,也不见她有何动作,可是那把白玉京,竟然已经缓缓的飘浮在了她的肩头之上,却没有散发出耀眼白光,只见其仍是巴掌小剑的形态,并没有露出其本体模样来。

可是,若是要用其来杀人对敌,一时之间,倒也是够了。

只见那一道闯入洞中的红色身影,带着一身残雪,而后露出一张精致动人的容颜来。

“小姐,是我!”一道悦耳动听的声音传出,亦如黄莺鸣柳一般,霎时间便让周九剑听着有些怔愣。

竟是一名二八少女,长得娇娇欲滴,狐媚诱人。红色衣裙包裹的小身段下,却长得尤其的丰满成熟,令人观之,心中不禁感到诧异,实在是惊叹不止!

还不待少年回过神来,那名少女,已然抖落了满身雪花,然后就如同一阵风一般,飞扑了过来,一下子就将一旁的刘月给抱住了,随即便不再撒手,赖在了少女怀中,一脸眷恋依赖之色。

这一幕,看得周九剑可真的是瞠目结舌。

刘月亦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待得这名红裙少女飞扑到了自个身上,瞧着这个熟悉的姿势,以及怀中那张熟悉无比的漂亮脸蛋儿,少女这才反应过来,惊奇道:“曦曦!?”

曦曦?

少年觉得这个名字亦常的熟悉,可是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了。

使劲的回忆。

蓦然,他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丝光亮。

这……她,是那头妖狐??

正文 第五十七章:随行

“你……你怎么跟来了?”刘月看着怀中的红裙少女,怀抱着她那丰腴的身子,可真的是有些意想不到。

腻在刘月怀中的少女,与刘月一般年龄,只是看着她的面容,却要比刘月更显得媚艳几分,便仿若一颗已然初熟的水蜜桃,一口咬下去,亦是能尝到甜美丰汁的果肉来。

“我在青云山都已经呆腻了,而且,小姐又走了,我又找不到伴,所以,就跟来了嘛!”便听这位红裙少女,如是说道。

然后,她又转头,看向周九剑,一双妖异的红瞳,望向少年的眸光,却怎么都感觉到有那么一丝的……嫌弃,少女再道:“再说了,小姐孤身一个人在外,也没有人照顾,而且,要是万一遇上了哪些心怀不轨之人,遭遇了暗算的话……又无人帮忙,岂不是大麻烦嘛!”

少女在说着话时,双眸的目光则一直都在瞥着身旁满脸疑惑望向她的少年,嫌弃之中还带着毫不掩饰的戒备与挑衅之意,而她话中说的那“心怀不轨之人”,就好像是在指着少年一般。

刘月与口称她为“小姐”的少女,似乎十分亲昵,一脸笑意的捏了捏怀中少女那小巧可爱的琼鼻,佯恼道:“乱说什么呢!”

少女被刘月称呼为“曦曦”,是极为好听的一个名字。只见她又转回了头,这下却不再腻在了刘月身上,而是半跪坐在刘月身旁,倒是还抱着刘月的右腕,看着她那张漂亮脸蛋上,此时又突然露出了楚楚可怜的神情来,一对眸子,好似已经溢出了水一般,摇晃刘月的手,腻声道:“小姐……难道,曦曦说得不对么?”

刘月看着曦曦,看她表露出来的这番柔弱神情,狐媚子的脸蛋儿,如今却如同一弯水波粼粼的清泉般,就好似自个儿若说了一个“不”字,她就能当场哭了出来。虽然刘月心里面清楚,少女此时这般神情多半是装出来的,相处多年,对于她的性情举止,刘月自然是了如指掌了。但是,瞧着少女这般神情,却仍是让她舍不得将那话说出来,是以,最终还是顺遂了少女的意愿,温声道:“好好好,就算你说得有理,行了吧?”

“嘻嘻……我就知道,小姐你最好了!”曦曦露出一阵满足的笑声来。

便见刘月极是宠溺的看着她,那把白玉京早已收回到了体内的剑炉之中,左手抬起,习惯性的抚摸着少女的一头秀发,将凌乱的发梢慢慢的理直了,动作极是温柔。

少女曦曦面对着刘月的抚摸,亦是显得极为熟悉,更是将俏首半依靠在了刘月肩上,然后微眯着眼眸,全身上下亦也彻底放松下来,似乎极为的舒服享受着。

周九剑一直在旁干看着,先是最初的瞠目结舌,到得现在的沉默不语。

少年如今,便好似眼前这一幕温馨画面当中,唯一显得极其格格不入的一个事物。

对此,他也只能无言以对了。

在少年眼中,眼前的双姝,虽然一人称另外一位叫作“小姐”,听上去便让人以为她们是主仆关系,然而在他看来,两人此时却更像着一对关系十分要好的姐妹。

妹妹亲昵的倚靠在姐姐身旁,由着姐姐帮其慢慢的梳拢着一头青丝,满眼尽是溺爱之色。

刘月与曦曦,虽然同样拥有着美丽的容颜,但是,她们两人的风格个性,却完全不一样。一位,便如一朵独立于山巅之上的冰晶雪莲;另一位,却又如同于一朵娇娇艳艳的野花一般,又能变化出不同的颜色与四溢芳香来。

却是一对绝色姐妹花,双姝并画,各展其艳。

即使是少年再如何没眼光,也不涉男女之事,亦是知道眼前如此画面,世间难得。

时间流逝,一时之间,也像是模糊了起来,不知快慢,崖洞之中,倒是突然静谧了下来。

刘月突然抬眸看到了周九剑的模样,悄然一笑。

过得半响,待得三人面前的篙火都有些黯淡了下来,不知不觉间,当中的几根粗树枝,都已经烧尽了。

原本一直在闭目享受的少女曦曦,突然睁开了眼睑,而后望向周九剑,皱了皱眉头,连带着她粉嫩的鼻子都跟着一皱,不满道:“喂,说你呢!看什么看呀,快点添柴,火要灭了。”

少年一愣,被少女这般已然颇为无礼的指使,忽然回神,定眼一瞧,眼前的火果然小了许多,便赶紧往里边又添了几根稍为粗大的树枝。

“曦曦,不得无礼!”刘月看着少女这般言行,于是重重的捏了捏少女圆圆的脸蛋儿,作为教训。

“诶哟,小姐,疼,疼啊!”红裙少女又立即苦兮兮的叫起来了。

眼看着这颗水蜜桃越发的“红润”了,刘月这才松手,先是不好意思的望了周九剑一眼,朝他投去了一个歉意的眼神,随即才又看向身旁少女,瞪眼责怪道:“才分开几日,你便这般胡闹了!”

一旁的少年,倒是不好再说上什么来了。

只见曦曦一脸委屈,看着刘月,道:“小姐,我们分开都将近半个月了,而且,我,我只是看他老是用色咪咪的眼神看着我们,明摆着不怀好意的,所以才……”

“我!?色咪咪,还不怀好意?”闻听此言,少年却是怎么也忍不住了,突然出声道。

好端端的,就突然被人给戴上了这么两顶帽子来,少年感到实在是有些冤。

“我怎么就色咪咪了?你又是怎么看出我心怀不轨了?”少年向少女质疑道。

曦曦看着周九剑,面对着他的质问,却是面不改色,然后理所当然道:“因为,我一看你就觉得不对眼呀,所以,你必然就不是好人!还一直盯着我和小姐看,那不就是色咪咪的眼神嘛,那自然,你心里面肯定也是暗怀鬼胎!哼,被我看穿了吧?小姐,我觉得,我们还是走吧,离他远远的,才安全些。”

“你……”周九剑听完后,这下,可真的是被她给气道了。

“我,我怎么了?诶哟……”少女还待说什么,却突然吃到了刘月赏给她脑袋上的一板栗。

曦曦不停的抚摸她的脑袋,然后看向自家小姐。

这一次,刘月下手可比着先前要重多了,少女脑袋上突然捱了这么一下,痛得她泪珠子都掉出来了,可怜兮兮道:“呜……呜呜……小姐,疼!”

刘月将这丫头的身子给摆正了,也不再让她倚靠自己,生气的瞪着她,道:“再胡说八道,我把你的舌头给扯下来,让你以后说都不能说了!”

曦曦一听,这下似乎才怕了,赶紧缩了缩身子,然后用两手捂住嘴巴,朝着刘月连连摇头,这才闭上嘴来,没再说话了。

只是,少女偶尔瞧向周九剑的眼神,却仍是悄悄的露出气恼的神色来,满满的敌意。

刘月望向周九剑,眸光之中,带着一丝无奈。

少年听着少女刚才那番话,可着实是挺气愤,平白无故被人冤枉,这事要放到谁身上,却也都算不得好受。

努力平复了自个心情,看着刘月投来的无奈神色,周九剑又转而看了看那名少女曦曦,这才再望向刘月,询问道:“她……是那时候,那头妖狐么?”

“哼!”少女蓦然传出一声冷喝,显然对于少年给予她“妖狐”这么一个称谓,尤为不满,不过,在刘月转头瞪了她一眼之后,她又变得老老实实的,在一旁坐着,玩弄着小指头。

刘月转过头来,看向周九剑,点头道:“对,那日你看见的,就是曦曦的本体。她……曦曦,从很小的时候,便跟随着我了,我们的关系,很好。”

听了刘月的介绍后,周九剑点了点头,在心中想了想,他像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而后再现出一脸疑惑神色,看向刘月,问道:“那么,她……有没有随意变成他人的法术?亦或是,有没有那些什么奇怪的纸人符箓以及一个像是箩筐一般的法宝,哦,对了,还有一杆招魂幡?”

少年说道后边之时,目光却已然从刘月身上,转移到了妖狐少女,曦曦的身上。

原来,他却是突然间,又回想起了先前从青云山的洞窟脱困,然后寻到一处瀑布山泉洗澡之时,突然遭袭一事来了。

他对于那位乔装化身成进山砍柴老者的老道,可是记忆犹新呀!

当时一阵打斗,那人突然使诈逃跑,待得少年追出去时,早已没有了确切人影,一路追来,听得动静,追上之时,发现原本所追之人,却已然成了一头三尾妖狐,而后又遇上了刘月之后只得作罢。

而今,那头妖狐,却又成了眼前少女,那么,有没有可能,眼前少女,亦能变化成那名道人呢?

着实可疑。

少年蓦然问起这事时,原本坐在一旁的少女,娇艳容颜不知为何,却突然腾的一红。不过,她随即就变化了神色,瞬间绷起脸来,目视他处,少年看向她时,她亦也不回视其了,显得格外的平静。

只是却不知道,她心底间,是如何波动就是了。

听着周九剑这番颇为奇怪的询问,刘月却是摇了摇头,道:“没有吧?据我所知,曦曦她变化成人的模样,也就只有她如今这般样子而已。至于法宝一事,我亦是清楚的,却没你说的这些,怎么了?”

“唔……”少年一听,竟然刘月都这么说了,自然是不会欺骗他的,又再疑惑的看了两眼眼前突然安静下来的少女,估计是猜错了吧,可能当真是另有其人来着……随即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嘻,小姐!”

少女曦曦,却突然展颜一笑,然后又腻在了刘月的肩上。刘月立即一瞪眼,又再向她望去,少女却似乎是极怕她的,赶忙又乖乖的缩了回去,不敢再靠过去,小脸蛋上,说不尽的委屈。

刘月不去理会少女,只是转头看向周九剑,想了想,道:“之后的行程,我们,恐怕得带上曦曦一起了,我不能将她抛下不管。”

曦曦一听,委屈的神色之上,红瞳眸光突然一亮,随即又满脸笑意。

周九剑一听,亦也只是笑道:“这是自然。”

刘月神情一松。

“不过,”少年话中一顿,引得两女一齐望向着她,少年却是看向着刘月又轻轻指了指她身旁的少女,道,“唔……要让她少说点话。”

刘月同意的点了点头。

曦曦却是一脸气鼓鼓的,恼怒的望向周九剑,双眸喷火,恨不得现在突然就冒出一头凶兽来,把他吃掉,吃得干干净净去!

这人,实在太可恶了!一点都不懂得讨女孩子欢心!混蛋!

正文 第五十八章:过府(上)

洞中火光,始终长明,稍有一丝微弱,守夜少年便会立即往里边添上几根柴枝。

篙火之上,不时冒出星星点点的火花子来。

洞外的冰雪天地,到得后半夜,雪势亦也停了,只有不时的微风吹拂,月明星稀,似乎预示着,明日将会是一个好天气。

刘月与曦曦两人一直凑在一起悄悄的说着话,不时还露出了银铃般的轻笑,双姝聊了将近半宿,说的内容是什么,想必也是女儿家间的体己私密话,周九剑倒不适合去多听什么。

为了以防再被少女曦曦拿事来做话柄,少年更是特意坐得离俩人最远的位置,仅仅只够将树枝放入篙火中,而后,便继续闭目凝神,将神魂外放,仍自修炼着《逍遥游》。

过了后半夜后,两人聊天的声音亦是越来越小,最后更是变得悄无声息了。少年神魂本就在洞中游荡,稍一查探,便已知晓,原来两人却已然是相拥在一起,睡着了。

看她俩人,刘月睡相平静,睡着之时亦如一朵静莲一般。而曦曦则是发出着一声声细微的鼾声,便如一头稚鹿在“呦呦”轻鸣一般,睡着之时,却是极为可爱的。

少年的神魂飘荡,若无特意的术法神通感知,以常人的肉眼去看自然是不可能看见的,不过,他的神魂却是真真切切在此间飘浮着,亦如鬼魂,不过又与鬼魂本质,是大相径异的。

少年的神魂,看着已然熟睡的两女,倏忽一笑。

不知为何,少年的心间,便有一个很强烈的念头,觉得,这个世间,亦是很美好的。

没有那么多悲苦疾痛,也没有那么多恩怨情仇、吝啬凉薄。世间之人,像他这般早早就尝试过那孤独困苦的滋味的,终归是少数。

当然,值得庆幸的是,少年的心性总归是没有朝着那坏的方向演变。

不过,他心中的执念,却是始终不变的。

爷爷之仇,大道所求,这两者,少年穷尽一生,即便是要付出全部,也在所不辞。

他忽然又想起了,临出发之际,在青云山上与剑甲的那番谈话,以及剑甲为他进行的三百六十四次推衍。待得现在少年再回忆起来时,当初的迷茫惶恐,以及对于前路坎坷而心生的几分摇摆不定,如今亦也不算什么了。

一步一步走下去,将来之事,会是如何,到底,还不是取决于自己,看自己是如何进行抉择的?既然如此,那就好好走好自个儿脚下之路便可,又何必去过度的笃信那所谓的命数,而且自寻烦恼呢?

行一步而思百步,可说是后顾无忧。但是,行一步而忧百步,则便是自寻苦恼了,却是最为不智之举。

亦如前人所言:不过是杞人忧天矣。

周九剑如今,自然是早已看开了。

大道难行,棋局诡测,一切,慢行慢止便可,既急不来也不必过多担忧。

少年突然又想到:若是以后,一路走下去,不管遇事如何,但是到得了最后,却仍算是顺遂顺意,更是能侥幸触得了那康庄大道,岂不就是,胜天半子了?

想到此处,少年的神魂忍不住又是一笑,连带着他正在闭目修炼的本体,亦也露出了丝丝笑意来!

一夜光阴,在不知不觉之间,也悄然过去。

……

洞中的篙火燃尽,只余下缕缕白烟,而洞口之中,则已落下了一抹旭日阳光。阳光映射在洞口之上垂落的几道冰柱上,而后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芒来。

周九剑从入定修炼中回过神来,睁开双眼,看到两女仍在熟睡当中,他唯恐惊醒了她们,轻手轻脚的拿起梧桐木剑,然后就踮起脚尖,赶紧走出了洞外。

旭日自东边的群山之间升起,而后,照耀着这一片白色雪域山间。

今日的天气,果然大好,难得在这冬日之中,迎来如此明媚的阳光。

此间正是清气上浮,浊气下沉,一日阳气最足之时。

亦也是最适合修炼养气之时。

周九剑不敢离开洞外太远,便在洞口一旁比较空旷而积雪亦是不深之处,照常练起了游龙剑法来。

少年手中一柄木剑,缓缓的挥使起来,一招一式间,都使得十分认真。尽管这一套游龙剑法,他早已练过了无数次,对于其的熟悉程度,亦如平常吃饭睡觉喝水一般,如同日常,也像是那九招未知剑式一般,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脑海之中,随便哪一招哪一式使出,对于他来说也都是轻而易举,但是,这不代表着,他就能将其轻易对待,每日温习练习,随随便便挥使几下,应付应付了事。

若真是如此心性做法,不过是自掘坟墓罢了。

用功无功,练剑百年,怕也就仍是一事无成。

周九剑自然不是那样的人,亦也不想去做那种人。

是以,每次练剑之时,他必然会极其认真的对待,其认真的程度,就仿若,是在与人对敌一般。

生死相斗,成败得失,往往都是在一剑之间立判。

所以,少年的一套游龙剑法使下来,每一招式,亦也是分外严谨,一丝不苟,诸多出剑所露出的破绽以及应对方式,他也清晰无比,更是谨记于心,不时就突然使出一式变招,亦也是刚好用来应对出剑破绽的变招或守势。

少年练剑,却是极其灵活多变的,并没有就按着那一套剑法从头到尾一成不变的挥使下去。

一套游龙剑法,很快就让他练完,而后,他又才重头开始练起,随之而变的,少年手上的剑招,出剑的速度,亦也随之加快。

待得又一套剑法使完,少年再次重练,剑速再次加快。

到得最后,周九剑这每日晨间必练二十次的游龙剑法,使到后边十几次之时,早已将他全身的气机尽皆牵动了起来。少年手中一把木剑,随之亦是看不见了踪迹,便见四周积雪随着少年的步伐划出了一道道混杂的痕迹来,不时又突然溅起,而后就见那溅起的飞雪中,又突然闪过数道剑影,一闪而过,却就真如那云里雾里之中偶现身躯不见真容的蛟龙一般,早都已经看不清木剑本身了。

而周九剑的身影,亦也是模模糊糊,如若影子一般。

浑身气机,沸腾如火。

自当是不同寻常。

直至最后将那第二十次游龙剑法练完,周九剑已然满头大汗了,一看脚下四周,连覆地积雪,都给他一通练剑下来,清去了不少。

他缓缓深吸,而后收剑,以他剑士之境来说,如此调动全身气机挥使,持续得久了,对于他的负担亦是挺大的。

转头看向洞口处,便见,一身红衣红裙的少女曦曦,已然站在了那里,半眯着眸眼儿,看着他。少女脸上的神情,颇有几分意思,就如同某位高官大人,在看着一名小戏子在面前表演一般,看其演得不错,便就露出稍许的赏识之意,少女看着周九剑,哼哼道:“嗯,不错不错,你这出剑舞,表演得相当精彩,当赏!”

少年一听,满头黑线。

正文 第五十九章:过府(下)

一时之间,又不知道应该回她哪句话合适,少年又不是那种睚眦必报、锱铢必较之人,索性沉默以对,也省得又要闹出了什么误会麻烦来。

少年心里可算是明白了,眼前的这头小狐狸,一点都不是省油的灯。想想,以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得和她一起同行,周九剑的心里,也谈不上是如何光景,大概,也是好坏参半吧。

当然,少年发自内心的想法,肯定是想和其好好和睦相处的。

若是整日里都争争吵吵,矛盾频生的话,那自然不会是他的本愿。

然而,这终究也只算是周九剑他自己内心的想法,不远处的曦曦,却没有半点要放过他,歇战止兵的意思。

看到少年没有反应,少女又不依不饶道:“喂,你怎么像块臭石头一样,傻愣愣的,连话也不说?”

少年有些无语,心中暗自想到:说话,要说什么?难不成与她说,呃,今天天气甚是不错呀,哈,哈哈哈哈……

还是算了吧。

曦曦看到周九剑仍是没理会她,提着那把木剑,练完剑法之后,便径自看着远方山林,连看都不看她。心下有些气恼,生气的一跺脚,再道:“喂!你是哑巴嘛?我跟你说话呢!”

听到她这么说,少年这才转过头,看着她,直视少女红瞳,缓缓道:“我是不是哑巴,你自然清楚。”

曦曦却是双手抱胸,面对着周九剑的直视,毫不退让,哼道:“这我怎么知道?听你昨晚说话自然是好端端的,可是,谁知道,万一你今早突然就遭遇了些什么倒霉事来,变成了个哑巴,也是很有可能的嘛!”

听她这么一说,周九剑更是感觉到分外无语,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呀……

突然发觉,眼前少女的性子,和胡青鸾那丫头,倒还真是有几分相似,想必,若是让她们两人聚在一起的话,必定会十分谈得来。

“怎么?”少女看见周九剑仍在看着她,便又挑了挑她那并不算得多尖细的白润下巴,语气亦也不见得有多好。

周九剑懒得跟她一般见识,只是问道:“你家小姐,醒来了么?”

曦曦没想到,他居然会问自己这个,想象之中的针锋相对也没有发生,这人……怎么就这么好欺负呀?

少女嘟了嘟嘴,又看了看他,随即才满不在意道:“没呢,小姐她……还要睡挺久的呢,你就慢慢等着吧!”

少年看了看她身后,随即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道:“哦。”

便听少女继续说道:“你也是一名剑修么?”

周九剑听了一愣,随即慢慢点了点头。

“那你如今,是什么境界?”少女再问道。

“唔,剑士之境。”周九剑答道。

曦曦撇了撇嘴,看着他,又道:“那你可真不咋滴,比起我家小姐来,更是大大不如。唉,也真不知道,就你这样的人,怎么配跟在我家小姐的身边。”

周九剑听了,有些哑口无言,按她这般说法,还说配不配的……感情,自个儿,倒成了一名随行剑侍护卫了?

嗯,剑侍搭婢女,倒还和她成了般配了。

少年一笑,连连点头道:“姑娘说得极是,我也觉得,就以我自己这点微薄实力,当真不配跟在你家小姐身边,只是涂添累赘而已。”

听了他这般话语,曦曦这才一脸满意,一双明眸,再望向他时,看着他那般模样,这才顺眼了一些,笑道:“总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哼哼,你要知道,我家小姐,曾经可是那大汉的……”

“曦曦!”还不待曦曦把话说完,她的身后,刘月已然出声。

曦曦被吓了一跳,转头一看,不知道自家小姐怎么突然间就醒来了。

“小姐……”曦曦赶紧又变成一副乖巧模样。

只见刘月走到她身旁来,美眸一瞪,右手举起,作势就要朝曦曦的脑袋拍下来。

曦曦赶忙闭上眼睛,下意识的还缩了缩身子,就等着那一巴掌拍下来。

然而,等了半响,却始终没等来小姐对她的这一下惩戒。

曦曦紧闭的一双眼眸,细长挺翘的眼睫轻轻的抖了抖,随即,少女悄悄的张开一道眼线,偷偷一瞧。

却见,自家小姐原本已经举起来的手,早已放了下来,只是看着她而已,并没有打她。

只不过,观小姐的面色,却是有点难看的。

曦曦这下才放下心来,彻底将双眸张开,然后看着刘月,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只管摆出一副诚恳的表情来,道:“小姐,曦曦知错了!”

是不是真的知错了,也就只有她自个儿心中,才能明了。

刘月看着眼前少女,每次被自己责骂时,都会露出这般神情,再说上一些知错就改的话语,一如既往,却总是奏效。实际上,还是因为自个儿不舍得去对她多有责罚,又始终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一般待她,那就更加是于心不忍了。

是以,才使得这丫头,这般性子,虽说大部分是天生使然,但亦是有着几分后天的影响,总归,离那端庄矜持、优雅懂礼的诸般品质礼数,可算是背道而驰,越行越远了。

如今,再想如何也是于事无补,除非这丫头,突然转了性子,不过,这事,终归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了。

刘月皱了皱眉,看着她,亦是不知再说什么为好,轻叹一声,想了想,仍是说道:“再胡说八道,就把你送回青云山去,让你天天抄书,我再让先生看着你,看你还乱跑!”

听到刘月这么说,还特意提起了剑甲来,似乎才终于将这头小狐狸给震慑住了。

曦曦连忙将头摇成一个拨浪鼓似的,急道:“不要!小姐,我才不要回去抄书呢,我也不想去见李先生,我只想呆在小姐身边,我保证,再也不乱说了,求你了,小姐!”

看她这般样子,刘月也不说话,只是单指点了点她的额头,面容一松,随即才是一笑。

一看小姐这般举动,虽然没再说话,不过总归是对她笑了出来,那自然,就是不再追究了。

曦曦心里边亦是一松,而后也笑了出来。

却听刘月的面容突然又严肃了几分,对她道:“下不为例!”

曦曦则只顾着傻笑,连连点头。

看到这一幕,周九剑亦是有些忍俊不禁。

刘月慢慢走了过来,站到少年面前,看她神情,眉目之间有些犹犹豫豫导致的褶皱,亦也并没有掩藏起来,想是少女心里边,一时之间有些话,可能在犹豫不决,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周九剑一笑,还不待她说出话来,自个儿倒是先出口了,笑道:“走吧?”

刘月一愣,随即看着少年的面容,看到其满面笑意,那一双格外有神的眼眸,亦如两口清澈见底的幽泉,却并不深邃,清清淡淡、幽幽静静,却是如此的纯净。

少女轻皱的眉头,缓缓松开,随即也露出了一个美丽的笑容来,回应道:“走!”

那本是犹豫难断,不知如何说出口的话语,却已然被少年那两口清泉,一抹如若轻风般的笑意,给吹得烟消云散了。

三人继续启程,迎着清晨的阳光,由上山路径,又转而向山下行去。

这座乱云山,周九剑虽然早早便已听说过,然而实际上,却并没有走过。以前在这大泽行走,所走之路,东西南北,大多是沿着各国的驿道官道行走,若是恰好没有那驿道与官道可走,他才会另辟蹊径,循着一些荒途小道去走,不过,实际上次数却是少之又少。

这乱云山,他自然也是第一次走的。

前两日登山之时,还算顺利,亦也没遇上那些断头死路,走了两天,连最高的山峰都翻过了,想必,之后下山的路途,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三人同行,自然是比着俩人同行之时,有所不同。

少女曦曦一直黏在刘月身边,倒还真是一个话唠,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而刘月也不见有任何无奈,反而还颇为开心的,与她聊着天。至于少年,则还真的就像是充当了一名护卫一般,在前开道,踏着积雪,“沙沙”前行。

虽不知这座山中的具体路径,但只要方向没错,大抵也不会出现走错路,这般情况来。

此处山势,倒是颇为平缓的,放目所见,空林之中,不外乎冰雕白雪。

难得今日出现了大好阳光,寒意稍退,这座山中亦也稍稍热闹了不少,不时,便能看到些许的野兽踪迹来。

三人一直走着,中途也没有停歇,走了大概有半日多,如今所处位置,看似已经下到了半山腰处。

也不知道,到得入夜时分,能不能走到山脚下去。

蓦然之间,前方雪地之上,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来。

三人前行的脚步,顿时一止,少年在前,右手提剑,凝神向前望去,想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这阵声响。

突然,却听到身后曦曦一声惊呼,道:“小姐,快看!”

便见她往着身边一指,刘月随之转头看去,连同周九剑,也不禁好奇一望。

只见三人身旁十数步距离外,一棵浑身披满白雪的树木,突然有一道道藤条在缓缓的移动着。

“这是什么?”曦曦一脸奇怪的问道。

刘月将少女拉到了身后,而后右手轻抬,白玉京缓缓浮起,剑尖所对,则正是不远处那棵怪树:“曦曦,小心点,别乱走。”

刘月轻声的叮嘱,身后少女自然是一脸乖巧顺从。

周九剑亦也拔剑戒备的望向那处怪树藤条,脚步向后退了几步,与刘月俩人靠拢,等会若是出现不测,也好有个照应。

便见,除却那处树木的藤条在动之外,三人四周,所有的树木藤条,在同一时间,亦也尽皆动了起来,在三人身旁的雪地上蔓延而过。

雪地上不断耸动着,乍一看,便如同地上似是过去了无数条蛇一般。

三人汇聚在了一起,背靠着背,望向四周。

“这是什么情况?”少年低声说道。

刘月摇了摇头,答道:“不懂。”

只见那四周的藤条,却并没有向三人袭来,反而还通通绕过了三人,只是朝着一个方向聚集在一起。

而后,就在三人的目光注视之中,便见那无数根藤条,在他们身前一丈之外,构筑成了一条特殊的道路来,宽约十尺,两侧还特意搭建两道护栏,而后便在这山中,一直延伸而去。

那起点所在,自然就是三人面前所站之处。

“小姐,这是一条路!可以走诶!”曦曦一脸惊奇的说道。

刘月抓着她的小手,以防她乱走,随即才道:“我自然知道这是一条路,只是,这路能不能走,可还说不定,万一要是有诈,怎么办?”

“这般阵势,也不简单呀。”少年道。

刘月听后也点了点头。

能在这座山中,能操控四周树木上盘绕的藤条,构建成一条奇异的道路来,而且一路延伸,长度似乎也不短,如此法力修为,自然不是等闲之人可做到的,这幕后之人,哪可能会简单嘛。

就在此时,空旷的山林之中,突然传来一道颇为苍老的声音,又不断的回荡着,如若山风吹鼓:“贵客临门,老夫岂能不招待一番,略尽地主之谊?三位小友,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抽出些许时间来,到老夫府上作客?且请放心,老夫绝无半点恶意。”

这道声音传荡了许久,抖落了四周山林中无数的枝头落雪,而后这才袅袅消散。

三人对视了一眼,有些摸不清楚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好客隐修,邀请过路修士,作客府上,而后又再送上一番大机缘?

周九剑看了看双姝,道:“去,或是不去?”

刘月亦在看他,说道:“你来拿主意。”

少年一听,又看了看曦曦。

曦曦朝他作了一个鬼脸,随即道:“哼,我听我家小姐的!”

少年点了点头,想了想,这才说道:“那就……不去了吧。”

正文 第六十章:暗地里

青云山上,青云峰巅,几日来,云气犹为浓重,犹如一堵堵环绕厚实的城墙,将整个青云峰隐藏在其中,让人再难看见。

就感觉,这座高耸入云且又险峻雄壮的高山,山巅绝峰被人硬生生给截断了一般,实在是令人大感惊奇。

青云峰上,数十日前,这里便有着两个人,数十日后,如今,这里还是只有两人。

李梦棠与易夕拾。

前者剑甲之名,放在剑洲,亦或是九洲之内,皆名声在外,被人誉为:当今世间最强剑修!既是默认,也是事实,更无人有所质疑亦或反对,是以才有如此“剑甲”之称,亦是名副其实。

而至于后者,易夕拾。一个独特的名字,不过在剑洲之中,大抵也没多少人听说过此名,算是声名不显。而在儒道盛行的大小神霄洲,则或许有人会听说过此名,而能听说过此名之人,又无不是那儒道之中,声名显赫,一身学问功德已然被天地人道认可,被人尊称为“儒圣”之人,实际上,亦是寥寥无几的数人而已。或许,再倒推数百年前,若是有人谈及儒道阴阳学说一脉,那位名叫易夕拾的得意弟子的话,自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更多议论的,则是他所创下的那“明镜自问”的支脉学说,以及曾经与大神霄洲的水止书院院长进行的“扣心十问”,更是被那位年迈的儒圣院长,过后赞誉其为“道之传承砥柱”,对其评价之高,可见一般。

亦是一位曾经留下过辉煌历史之人。

两人在此聚首,已有一段时日,而在两人面前的那盘棋局,亦也逐渐开始落子。

落棋布子,纵横十九道之间的得失关联,两人下的,却是剑洲的这盘棋局!

仍是一袭儒衫的易夕拾,看向李梦棠,忽然笑道:“前日,我去了一趟西极地洲。”

李梦棠看了他一眼,道:“如何?”

易夕拾再笑,道:“并不如何,如今他们这群牛鼻子道士,对我们儒士与你们剑修,可谓是咬牙切齿呀,尤其是你们剑修,更是恨之入骨,那两人,倒确实是让他们,伤筋动骨了。”

李梦棠默默道:“丢了一座洞天,又折损了许多苗子,到头来连那下手之人都没留下,反倒让人跑掉了,有如此反应,自是正常。”

想了想,这位剑甲又多加了一句:“实力不足,不能留人,也不能救人,又能怪谁?”

易夕拾一听,摇了摇头,还是笑道:“话自然是这么说,而道理也是这么个讲法,只是,这两人闹得如此一出无理手,亦也不知是何来路。这下倒好了,那群道士找不到罪魁祸首,便干脆直接牵连到我们全部人,剑道、儒家,也就只差剩下的释教,离的远了,不相干系。说来,那上清宫的逸云子,不是还说那女剑仙,是出自你门下,是你的弟子嘛?还有那另外一名儒圣,也不知道是哪个书院出来的小子,先前我居然都没发现,没想到,却还是我阴阳一脉中人,哈哈,倒还真是后继有人了呀。”

李梦棠神色淡然,看向他,突然道:“你不觉得奇怪?”

易夕拾一顿,道:“有何奇怪?”

李梦棠继续道:“以你我二人的耳目,九洲之内,虽然繁星漫天,也大体皆入我们眼中,为何独此二人,我们先前却从未听说过?便如同凭空出现一般。而且,自那一日起,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两道的气运,突然增涨了许多?”

闻听此言,易夕拾的脸色渐渐凝重,在心中稍一思虑,便见他双眸之中,蓦然现出金光银芒,而后,只见两人所处四周,突然就凭空落下了四道金光瀑布,气势汹汹,水势湍急。

四道瀑布,则代表着四家气运,高低盛衰与否,一眼可知。

易夕拾注视着其中的两道瀑布,则分别是剑道与儒道两家。瀑布之中,磅礴气运,自然也是由一点一滴的水珠汇聚而成的,聚溪流而成湖泊江海,而这其中的每一滴水珠,又代表着一名修士,又或是一名修士,又代表着万千水珠,独占诸多气运。

亦如身旁的李梦棠,独他一人,便已占据了这道剑道气运瀑布的七分,若是将其分开出来,则那剩下的三分气运,或许,已然不成瀑布,大概,也只能算是一道水势颇急的山泉湍流而已了。

实际上,少年周九剑当初说要借得剑甲的三分气运,助其悟道,他的口气,已然是极大的了。

仔细一看,便能看出,儒剑两家的气运瀑布,比着另外释道两家的瀑布,要更长,更急一些。

这本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要知道,天下气运,本是均衡之数。在千年之前由儒释道三家共分,而后剑祖云玄出世,又创下剑道,将三家气运各取一部分,做为自家气运,自此则是四家共分。然而,四家的气运多少,大体却是一致的,除非某一家派系彻底灭亡,而后又被各家争夺气运,或许才有可能失调。

易夕拾端详许久,也并没有发现释道两家的气运,比之先前有所减少,就唯独他们两家,忽然间却增加了稍许,而且,再仔细看,便能看出,增加的气运多少,两家也并不一致,分别则是:剑道占多一些,而儒道则少一点。

但仍然是比着另外两家要多了。

他在心中沉思许久,而后方才抬头,看向李梦棠,道:“你的意思是,是这两人所导致的么?可是,这,怎么可能?”

李梦棠默默的看着他,而后缓缓说道:“阴阳家,曾经提出过一个说法,叫作:光阴溯游。”

剑甲一语毕,宛如惊醒了梦中人一般。

易夕拾蓦然瞪大了眼睛,随即不由自主的抬高了几分声调,道:“不可能!”

李梦棠所说的这“光阴溯游”,他做为儒家阴阳学说目前可算是学问钻研最深,亦可说是如今无人能与其比肩左右,傲视诸般之人,自然是明白这四个字代表着是什么意思的。

光阴溯游,自然是代表,能够逃脱天地法则的拘束,超脱在规矩之外,自由的在光阴长河之中,回溯本源,逆转过去与将来之事。

亦是:时光倒流!

如此之举,比之阴阳家盛行的推衍之术,不知要高出了多少个层次,一直以来亦也只是作为一个空想学说,至始至终,还从未有人实现过。

即使是将光阴倒退一天,亦或一个时辰,也都没人能够做到。

自然,他易夕拾虽说对于这阴阳一学钻研极深,亦也自认为绝对不可能做到,或许,那原本也就只是一个空想而已。

他摇了摇头,一脸坚定,道:“这世间,无人能够做到的。”

李梦棠轻轻一笑,道:“现在固然不能,可是,将来呢?你自然明白,推衍之事,最多也就只能让人得知将来诸多走势,却不可能让我们得知,将来会有哪样的璀璨新星横空出世,而他们又将会如何……他们,却才是推衍一道中,一大变数。”

此话确实不无道理,易夕拾听后,脸上原本坚定不移的神色,亦也不由得露出几分疑虑,然而若要让他真正的接受这个猜测,一时半会,还是很难的。

他在心中反复的假设了各种可能性,但不得不说,李梦棠说出的这个猜测,无疑又更合理一些,虽然,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亦或是说,若要让他接受,首先,就得要说服他自个儿心中那骄傲的灵魂。

半响,沉默了许久,才见他沉吟道:“假设,他们若真是不存于我们如今之世的人,那么,他们的出现,对于我们来说,可能是坏事。”

李梦棠想了想,看向他道:“按照目前局势来说,确实是坏事,不过,将来会如何,尚且难说,毕竟,那两人的立场如何,将来究竟是竖着谁的旗帜,我们都还未清楚。”

易夕拾听了点点头,对李梦棠这番话表示赞同。

两人沉默了稍许,显然皆在心中默默思量着应当做何对应之策。

过了好一会,易夕拾突然抬头道:“那后楚的局势,如今暂且就先是那样吧。”

李梦棠一听,点了点头,不过,随即一想,又摇了摇头,道:“北边,可以再烧一把火。”

易夕拾一皱眉,道:“只怕,过犹不及?如今大泽的轩辕氏才被我们说动,骤然出兵将那十三国攻陷,明摆着要和他们后楚摆开阵势来好好较量一场。现在若是再在北边做下些许动作,闹出了风吹草动,会不会,让那后楚生疑,再猜出了点蛛丝马迹来?虽然对我们来说,大抵也无多大影响,只是,谨慎一些,总归是好事吧。”

李梦棠道:“无妨,即使是打草惊蛇,也不过是让其体会一番当初大汉一般观感而已。让其弓弦崩得紧一些,亦是可行的。”

易夕拾微微笑道:“那,你们大汉那支军队,打算何时出手?”

李梦棠面无表情,淡淡道:“还早。”

易夕拾颔首笑道:“也对,好刀用在刀刃上,如今时机未到,自该继续待着。”

末了,又突然听他说道:“说到底,这芸芸众生皆为棋子,谁也逃不过呀!”

远处,有风吹来,却吹不散这四周厚重云雾。

正文 第六十一章:登高看山不是山

西极地洲,中部王朝,有一座混元山。

山高万丈,崖壁千仞。

相传,此山之中,曾有一处仙家遗址,当中有宝物面世,引得万千修士皆闻腥来此,寻宝夺机缘,却也在此山之中不知犯下了多少杀戮。杀人夺宝,强抢欺诈,亦如山下世俗强盗一般行径,脱离了世俗王朝的律法约束,有时候,这些山上修士们的行事,相比之下则要更加的肆无忌惮一些,无所拘束,是以他们的手段亦也是无所不用其极,那一条艰难攀登的登天途径,自然也沾满了淋漓鲜血。

诸人争宝,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势在必得,有一拼的机会,大好机缘在前,人人自是奋不顾身。而到头来,结果往往又极有可能是,自己抢不到宝来,反而还成了别人眼中的“猎物”,作了别人到手的“宝物”了。

徒废一番心力,还白白成了他人的垫脚石,自然是不值的。

数百年间,一拨拨的修士成群结队而来,除了在这座混元山中留下尔虞我诈的阴谋算计以及诸多尸体之外,到底也没见得有多少人是能满载而归的。即使是这山中当真存在着那仙家府邸的遗址,亦也有着如许宝贝,然而到得现今,早也都被人给搜刮干净了。

近百年来,更是绝少有人再去谈起到这混元山寻宝一事了。

不过,这却不代表着,这座屹立于中部王朝,山水灵气亦颇为不凡的山脉,就此而沉寂了。

相比先前,如今则更可说是名声大噪,整个西极地洲,即使是再孤陋寡闻之人,也应该听闻过“混元山”之名。

一切,也都只因为这座山中,如今,建了诸多道观。

按理来说,西极地洲,本就是道家的发源地,亦是曾经的道教祖庭所在,山上山下,出家俗家,道士多如牛毛。只要随便往一座山上行走,或是在山下王朝世俗人间,稍微有些灵秀之地,必然能看见大大小小的道观,此事放在西极地洲土生土长之人眼中,则早已是熟悉无比,见怪不怪的了,本也应当是实属正常。

虽然那混元山上曾经发生过诸多腥风血雨,但只要是灵气充足,山高水远,俊秀之地,自然也是无碍在此修建道观的嘛,亦也可以美其名曰是:震慑冤魂,助其轮回往渡,免得遗害人间!也算是功德一件嘛。

不过,若仅仅只是如此的话,却根本是不足以让一洲之人,皆晓得其名声的。西极地洲一洲疆域,大小道观千万,纷杂道派众多,而声名远扬的亦不在少数,又凭什么独它一座山中的道观,能够在一时之间,便声名鹊起?

凭的,自然是实力。

只因,如今那混元山中,总共的十八座道观,却都是同属于一个宗门之下,那便是:元一教。

亦是当今道门的三巨头之一!

……

混元山中,有大小十三座山峰。

其中十二座峰头,四周环绕,如同众星拱月一般,拱卫着主峰,飞鸟峰。

而飞鸟峰上,则有一座道观,亦也是这座山峰中唯一一座道观,即是元一教的主观,便叫作:元一观。

元一观中,观主即掌教,观中弟子,皆是掌教亲徒,除此之外,除非上香门客,则其余教中弟子,闲杂人等,非有紧要之事获得掌教许可,则一律不可进入。

而元一教中,如今门下弟子虽然才仅有三百余人,却仍是规矩森严,人人恪守本分,不敢逾越分毫。

除却飞鸟峰上的元一观外,另外那十七座道观,则分布在混元山中的各处山峰之上,而他们的道观观主,又由掌教门下弟子,资历与修为皆长之人,代为担任着。

当今元一教掌教,亦是创派祖师,那位从上清宫脱离出来的天生道种,与其前师门再无半点因果联系,如今座下,共有二十位徒弟。

二十人中,其中已有六人到达小天师境界,又有一人,闭关许久,闭关之前却已然初初摸到了大天师的门槛,闭的则是生死关,待其一朝出关之日,必然则是其登临大天师之时。

而剩下的其余十三人,亦也无一不是万中无一的天资之辈。

要知道的是,在西极地洲之上,宗门之中,若是有一人的修为境界,登临到了小天师之境,则他们的宗门必然也会随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跃升至一流宗门,享受到诸多难以想象的优厚待遇以及获得崇高的地位名声,却已然是极其强大的存在了。

而他们元一教,在短短百年之间,一门之中,却出现了七位小天师,而他们其中一人,又已然有望晋升至大天师,若是再加上他们那位掌教,则是总共有着一位大天师与七位小天师。

如此底蕴,放在整个西极地洲当中,也就只有那座上清宫以及关西的莲花观,才可与之比拟了,短短百年时间,就有如此实力媲美另外两宗,被人称作道门当今三巨头之一,元一教却是当之无愧的。

是以元一教弟子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在山下行走之时,底气仍是十足的。即便是遇到了什么强敌,别家弟子打不过可能就会落荒而逃,小命要紧。而元一教弟子,则会立即向自家宗门长辈求援,自恃着有此庇护,自然无所畏惧,反而根本不去退让半分,便一直与敌人死磕着,一直等待自己宗门长辈过来支援,不过大抵到得那般时候,他们却已多是鲜血淋漓,重伤垂危了,但是好歹他们的性命也总算是没有丢掉。

而他们的宗门长辈们,对于他们这些小辈的如此做法,亦也不会反对,更是大为推崇,因为,此举对于他们的心性磨练,助益却是极大的。是以每次小辈们发出求援信息之后,元一教内的宗门长辈从来也不会对其视而不见,必然即刻便启程赶往支援,不过,他们却不会赶在太早一刻到达,往往是刚好挑在那最合适的时机,待得那些弟子差不多坚持到了极限之时,在最关键时刻,他们才会断然出手,如此,小辈们所得到的益处往往也是最多的。

如此方式,在元一教中,自然是早已重复进行了无数遍,甚至是成了一种自然而然的规矩亦或是习惯,可谓是屡试不爽。

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终日打雀,却有一日,反倒是让雀儿琢了眼。

这一次,既是出乎意料,也算是驶到了阴沟里,翻了船。

没想到,原本亦是一次正常的洞天试炼,精心挑选新收入门的一百名弟子,突然遭人暗算,死伤过半。而后又因此叫来了掌教支援,再加上上清宫的两位大天师以及莲花观那位头戴上清莲花冠的女观主还有那位一直以来都在看守着蜃楼洞天的神君,汇集了整整五位大天师,如此阵容,却仍是没能将那名可恶的女剑仙给诛杀,甚至于让其成功逃逸。

简直是奇耻大辱!

……

静室之中,青铜炉鼎,香烟袅娜。

李言韬手执着葫芦,朝嘴中灌了一大口,喝的,自然不是什么清茶白水,而是山下青锋镇那间小巷酒肆之中,那名丰腴美貌的老板娘亲手酿造的醇香美酒。

这酒,即使再有钱,若是和那名老板娘没点儿交情,可真是别想喝到一丁半点来,就算是他李言韬,也得与那老板娘磨了许久,说得他嘴皮子都干了,也才从那老板娘的白眼鄙视之下,讨来了三斤美酒而已。

如今,也早被他喝去了大半,酒葫芦半空,少不得又得再下山一趟。

一口饮毕,仍有酒香四溢,似乎还掩盖住了这间静室之中燃起的熏香。

李言韬如今手中执着的酒葫芦,却并不是他先前的那只用来装酒亦是法宝的朱红色葫芦。当时在蜃楼洞天上空,为了挡下那名女剑仙的剑气,他将那剑气尽数吸入到了葫芦当中,没想到却仍然没能挡下来,不仅如此,那个葫芦还破了,至今仍没能修复,使得他如今还一直是耿耿于怀,对那名女剑仙恨得牙痒痒的。

在他面前,坐垫之上,还有一人,闭目养神,那人身后,墙上挂画,则是一尊北方真武大帝的画像,金锁甲胄,脚踏灵龟,按剑而立。

李言韬身前之人,缓缓张开双眸,眸眼之中恍若一道雷电闪过,亦如错觉一般,随即才见其黑白分明的瞳仁,定定的看向李言韬,皱了皱眉,道:“韬儿,为师说过,不让你在为师面前喝酒吧?”

李言韬手中动作突然一顿,原本他还再想喝上一口葫芦中的美酒的,闻听此言,才乖乖收好葫芦来,看了看他师傅,随即喟然一叹,道:“师傅有所不知,徒儿我,愁呀!”

坐在李言韬身前之人,既然是他师傅,而李言韬在小辈之中,又被人尊称为“师叔”,那这人的身份,自然是一猜便知,无疑是元一教,当今的掌教门主了。

这位掌教,世人只知其名:鲲冥子。

至于其确切姓名,自然是无人得知。

“何愁?”鲲冥子看向他道。

李言韬一听,愤愤然,道:“自然是那名剑修,做下如此行径,实在是欺人太甚,师傅,我们不应该就如那上清宫与莲花观一般么?去找他们东芦剑洲讨要一个公道!”

鲲冥子看着他,观其外表,年纪并不算太大,不过只是中年姿容,留有一撇小胡须,看起来,更像是李言韬的兄长:“有何证据,说明是剑洲之人指使?”

李言韬一愣,随即不假思索道:“她是一名剑修呀,师傅!而且,还是一名剑仙!这还不足以说明么?也就只有他们剑洲之人,才会出得这般剑仙来吧?”

鲲冥子一听,一笑,道:“或许是,或许不是。韬儿啊,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有时候,看山是山,看山则不是山。而登高看山,看的,则不仅仅是那一座山,还要看一看,山的外面,有些什么。”

正文 第六十二章:妖族遗密

李言韬抬头,愣愣看了一会静室头上,承梁之上纤尘不染,朱漆红润,宛若新的一般,若是不说,谁也想不到,早已有百年历史了。他晃了晃脑袋,随即才又低下头,看着自家师傅,道:“师傅想说的是,看事看全,不要被表象所迷惑么?但是呀,我们也寻不到那两人的踪迹了,诸般术法用尽却一无所获,就如同烟云芥子,彻底蒸发不见一般。师傅呀,可还有什么办法么?我们总得要有所表态,不能让世间之人认为我们皆是如此好欺负的呀。要不然,今天是这张三,赶明儿又来个李四,大后天又是那谁谁谁的,只要是藏头露尾没有暴露身份,就可以肆意妄为了么?杀得一番,然后又使出保命术法来,一走了之,反正到最后我们也不会去追究,可真的是一件无本买卖呀。”

鲲冥子淡淡笑道:“人间之大,九洲四海之内,要藏下一两个人,可不简单?况且,这两人的修为,亦是当今世间顶尖境界,若是要刻意将行踪隐蔽下来,自是轻而易举。韬儿,你可还记得上清宫那位前任道首?在他犯下那番恶果之后,亦不是给他逃了出去,而后一直了无踪迹,那上清宫还不是束手无策,无可奈何嘛。至于你说,恐怕还会有人循着这名女剑仙踏出的‘前路’,卷土再犯,那就得看看,他们是否有那胆量,与实力了。”

鲲冥子说完后,想了想,又补充道:“这名女剑仙,实力惊人,是为师这辈子,见识过的,最强之人。韬儿,那时候,你却不应该上去与她对敌的,实在是鲁莽之举,你没被她一剑劈死,已经算是你命大了。”

李言韬听了师傅所言,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照师傅您这么说,岂不是,这女剑仙,比之那名剑甲,更为强大不成?”

“剑甲?”鲲冥子顿了顿,摇头道,“自然是比不得的。当世剑甲,占尽剑道七分,是为世间剑修之最。自剑道创道千年来,能够与那剑祖云玄并列之人,在为师看来,估计也只有他李梦棠了。”

一说到这名无双剑甲,李言韬就忍不住去摸一摸腰间葫芦,而后强行忍下又喝上一口的冲动,看向师傅,道:“师傅不是说,那名女剑仙,是最强之人么?却也为何比不过那位剑甲来?”

鲲冥子点了点他,笑道:“自小到大,你这个听话不听全的毛病,就从未改过,迟早要害了你。为师刚才所说,是为师这辈子所见之人之中最强的而已,未见过之人自然得另算,而那位剑甲李梦棠,远在东芦剑州,为师见所未见,单有耳闻,自然不能如此说。”

李言韬纳闷道:“师傅既然说那女剑仙是这辈子您见过的最强之人,但是她却比不过那位剑甲,而您又说剑甲之强,位属当世剑修之最。那,究竟谁才是最强才对?岂不是前后矛盾了么。”

又见鲲冥子摇摇头,道:“不一样的。”

李言韬心下奇怪,问道:“怎么就不一样了?”

只见鲲冥子看着他,说道:“不可说,不可说。”

李言韬一看,却不再言,又突然间站了起来,而后朝鲲冥子行礼道:“若师傅没有别的事了的话,那,徒弟自去,忙活去了。”

他心中所想,却是寻思着等会儿一出门,就赶紧下山去青锋镇中打酒去。

嗯,确实是挺忙活的。

他一转身,就欲离开静室。

“且慢。”身后传来鲲冥子的声音。

李言韬苦了苦脸,满脸的稀疏胡渣随之抖动,随即又慢慢转回了身子,看向鲲冥子,有些颇为不耐烦道:“师傅,您老,又有何要吩咐呀?”

鲲冥子望了他一眼,忽然问道:“山后的遗址,如何了?”

李言韬身形一滞,又露出了几分正色,回道:“回禀师傅,早先听师兄说,他已经下到第八层了。”

“第八层了么?”

“是的,就在昨日,听到白师兄传来的消息。”

鲲冥子听后,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韬儿,你代为师传话,让你师兄,加快些许速度。”

李言韬点了点头,再行礼道:“好的,师傅。”

随后,他想了想,又终是忍不住,一脸困惑,朝鲲冥子问道:“师傅……我们就这般,真不去理会那两人了么?反而是,这一座府邸遗址,才更为重要?”

便见鲲冥子罕见的点了点头,严肃道:“是的。”

如此回答,李言韬自是不明,问道:“不过是一处上古遗留的府邸而已嘛?当中就算是再有什么宝贝,数百年,岂不是都已然被人搬空了?哪里又有什么剩余的,值得我们如此大费周章?师傅,徒弟实在是想不明白。”

鲲冥子看着眼前这位自己的得意弟子,亦是二十名弟子中,最后的一位关门弟子。对于他,鲲冥子却是愿意透露出更多内容的,先是点指了一下他脚下坐垫,淡然道:“坐。”

看着师傅这般神情举动,这其中似乎还真的隐藏有别的一番内容来,李言韬赶紧依言,又重新坐了下来。

只见那鲲冥子,肃容道:“韬儿可知否,这座府邸遗址之下,别有洞天。”

“什么?”李言韬一脸讶异。

“在那座遗址之下,据为师推测,若是没错的话,那下边,有一处妖族留下过的遗密。”

“妖……妖族?”李言韬听后为之一愣,大感意外,道:“师傅您老人家所言,可是说的如今那诸多妖物族类么?”

就见鲲冥子随即摇了摇头,道:“不是。”

李言韬莫名其妙,疑惑道:“不然,那是什么?”

便听鲲冥子缓缓说道:“妖族与世间妖物,大相径庭。韬儿,你可知道,数千年前,在我们人族尚未出现之时,这九洲四海的主人,则分别是妖族和魔族。”

“有这事么?”李言韬奇道,却是第一次听闻。

鲲冥子点点头,道:“这两个种族,较之我们人族,皆是极为强大的存在。为师且先掠过那魔族不谈,我们来说说这妖族。”

鲲冥子一顿,而后继续道:“妖族先天拥有妖体与人体,不但天生就拥有着强绝的体质,而且他们对于天地灵气的感应,亦是极佳,换而言之,亦是说,他们天生就拥有着得天独厚的根骨底子,极其的适合修仙炼法,当时的九洲之内,各处之中,皆能看得到法力强大的妖族修士出现,皆如一颗颗璀璨明星,汇聚成一幕星河盛景,何其的壮观夺目。”

“可是,师傅,那为何如今,徒儿却对此事是一片空白,闻所未闻?而这世间之上,好似也无多少人再听说过这妖族了吧?”李言韬又道。

“只因为,”鲲冥子,慢慢说道,“如今,他们已然在这世间绝迹了。”

李言韬瞪了瞪眼,不可思议道:“这……怎么可能?怎么一回事?”

鲲冥子淡笑着摇头,道:“自然是有着何种缘故的,只是,古籍之中对此却无多少记载,为师翻遍众多书籍,大抵上,能谈到妖族的,也仅有寥寥数笔而已,是以具体原因,为师亦也不得而知。想来,约莫也是遵循了那世间之下,盛极而衰的规则道理,任你再如何辉煌,终有一日,却还是得走上破败灭亡一途,世间之事物,又有何物能逃过那光阴岁月,昌盛不绝的?即使是我们人族,即使有着今日之四道百家的鼎盛壮景,可是,终有一日,也总会随之步入后尘吧。”

对于师傅这番话,李言韬倒是不怎么赞同的,不过,他却没有反驳他老人家,只是问道:“那妖族,既然已经在世间绝迹了,那我们寻到的这座遗密?”

“却极有可能隐藏着诸多妖族留下的秘诀与法宝,可算是一份大机缘。”鲲冥子接着说道。

李言韬闻言,忽然一笑,打趣道:“师傅,想不到您老人家,都已经这般地位了,还贵为一位大天师,也还在乎这些许机缘么?”

鲲冥子看了看他,一笑,也就这小子,有这胆儿拿他开玩笑,随即细心讲解道:“若是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对于这般机缘,自然是可有可无的。不过,如今可不一样,在为师之下,还有着你们二十名弟子。而在你们二十人外,又还有那三百余名教中弟子,可谓是家大业大,由不得为师如此打算呀。即使是蚊子小肉,若是对我们有益,自然是能拿便拿,更何况于如今摆在我们面前的,可是一桌美味佳肴,吃下去,不仅能饱,指不定还能撑着。若不趁着现在无人发觉,早早拿到手中,等到别家有所耳目了,再过来与我们争抢,岂不是愚蠢至极?”

李言韬这才恍然:“原来如此。”

又听鲲冥子说道:“为师如此,也是为了你们早早做了准备,以免到得将来之时,无法应对,以至于深陷死地,到时候,亦是连我,也要回天乏力了。”

李言韬闻言一惊,道:“应对?师傅,我们将来要应对何事?有这么严重么?”

鲲冥子看了一眼自己这位爱徒,一叹,随即才沉重道:“这天,很快,就要变了,我们,都在劫难逃呀。”

李言韬听完师傅这番话后,一颗心猛地极坠,一时之间,不知是何光景。

正文 第六十三章:老槐相邀

周九剑将梧桐木剑收回腰间,而后朝山林之中,抱拳行礼,随后暗自提气,朗声道:“多谢前辈的盛情相邀,然而晚辈三人今日途径贵宝地,实乃身负要紧之事,片刻耽误不得,实在是不宜登门拜访,待得改日,我们再专程过来一番,如何?”

曦曦一听少年此言,扑哧一笑,悄声与刘月说道:“小姐,这家伙可真的坏,说是改日再来登门拜访,哼哼,都不知道那改日之后,到底是何年何月了呢!”

刘月自然也是明白少年这话中敷衍之意的,掩嘴亦是一笑。

少年的声音在空林上传荡着,久久方才止息。

听着了方才那人的传话,声音之高,持续之久,显见其修为应是不低的,是以少年也不愿落了己方这边的气势,提声喊话之时,还顺带激起体内气机震荡,所以声音亦也才能传出之后,仍在空林回荡,而不是话止而音落。

周九剑的话说完,三人便在原地站着,等了一会。

而后,没有任何动静。

“呀!”曦曦突然出声道,“那人是不是生气,走了?”

周九剑转过头来,看了看她,心里面还真心希望,给她说中了,那样的话,他们自然就省去了许多事情。

曦曦转眼望向他来,道:“喂,我们走不?”

刘月点了点她的脑袋,嗔道:“曦曦,人家不叫‘喂’,好好说话。”

周九剑淡然一笑,虽然说相处时间尚短,但是却也十分了解曦曦的脾气是如何了,像这类事情自然是无妨,而少年心里面也不会多有介意的。

曦曦倒是乖乖的看向周九剑,有些不情不愿,重新道:“喂……唔,周……周九剑!我们走吧!”

看着她这颇为难以启齿的神情,少年大感有趣,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曦曦一看,顿时生气的指着他,又朝刘月撒娇道:“小姐,你看,他笑话我!”

少女娇容转瞬之间,似乎就要露出梨花带雨的神色来。

刘月却没理会她,蓦然间,白玉京忽然发出“锵”的一声剑吟,而后变作本体。

少年亦也收敛笑容,瞬间回过神来。

只见前方不远处那些藤条构建的那条道路,突然塌落,紧随其后,便又有数十条藤条竖起,然后纠缠在一起,大致有五尺高,逐渐分出人形,变化出四肢百骸,面容五官来。

就在三人目视之下,倏尔变成了一名精神抖擞的老头儿。观其面容,双眸深陷,面皮褶皱,便如同一块腐朽的老树皮一般,身子又微微躬着,手中却并没理所当然的柱着一根拐杖。

老人看向三人,而后一笑,面上的皱纹便就更加深刻了。

看似有耄耋之年,似乎又要更加的年老。

周九剑眼神示意了一下刘月,让她暂且不要轻举妄动,而后自己往前踏了一步。

想了想,他又再往前走了两步,到得这名老人近前不足十步距离。

少年弯腰,行礼,礼数周到道:“老人家安好。”

想来,眼前之人,约莫就应该是方才说话邀请他们登府之人了。

隔着不远,少年自然能感觉到从面前老人身上散发出的磅礴灵气,无形中,亦也在牵引着他自己体内的气机,竟是跃跃欲试。

那老人看了看少年,随即点了点头,才发声道:“三位小友,今日当真不愿登上老夫的府门么?”

周九剑闻言,故意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来,道:“前辈有所不知,非是不愿,实在是我等不得空闲呀。我们要赶在天黑之前,下得山去,而如今,您看,却也将近正午时分了,而我们却还在这山中,尚且未见出路。”

老人目光轻轻掠过三人,随后又注目到身前少年身上,目光中却不带丝毫凌厉之色,反而像是家族长者在看待自家晚辈后生一般,则是还带着几分后生可畏的。他微笑道:“三位小友,怕是,老夫欲要加害你们么?或许认为,此番老夫突然相邀,保不成是一个陷阱圈套?”

少年心里,倒还真是有些怀疑的,毕竟自己三人,与这老人又是素未谋面,亦也不是知根知底之人,不妨把事情往最坏了的方向去想。

万一这老人,还就真不是一个好人呢?

没办法,修行路上,诡诈太多,实在不得不谨慎去对待。

不过,少年嘴上自然不会这么说的,只见他淡淡一笑,道:“我们自不会这么认为……”

“我们就是这么认为的!”还不待周九剑说完,身后蓦然传来这么一句话,听声识人,自然是曦曦无误了,少年有些头疼。

只见身后红裙少女,插着腰儿,挺了挺丰满的胸,脸蛋上的神情,自是神气无比。

一句不够,少女还又加上了一句:“我看你这老儿就感觉古怪,莫名其妙的就要把人往你家里带,还尽是不相熟之人,毫无道理,哼,必有阴谋。”

曦曦说的这番话,倒的确没错,只是,当不当说,就实在是应该好好思虑思虑的。

这丫头,这性子,还真是毫不客气。

周九剑不禁往后退了一步,以防那老人蓦然间,变脸出手。

右手又再按在梧桐之上,以防万一。

刘月瞪了一眼曦曦,当下又不好再说什么。

只见那名老人,被曦曦如此说了一番之后,面上神情,倒是没见得有什么恼羞成怒,只是转眼又看向曦曦之后,眸眼细细一眯,随即又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小姑娘,说得倒是一点没错,却是老夫此举,唐突了,亦也着实不适。”

周九剑听后,心中暗道:感情您自个也知道呀?

便见那老人朝着三人作了一揖,然后面容和蔼道:“且忘了自我介绍,老夫是这乱云山中,一株修炼了七百多年的老槐,也并不是什么诡道恶人。老夫与这乱云山中的山水灵气,早已共容共生,既倚仗着此地的山水灵气,亦也掌控着其,亦算是此地山中主人,小姑娘,权且放心。至于老夫为何要请三位到府上作客,实不相瞒,却是有事相求的。”

想不到,这名老人,却是此山中养蕴而出的一个老槐树精,而且,重点是,还与这一山的山水气运牵连在了一起,亦是相当于荣辱与共,看起来,来头着实是不小。

不过,怎么又是有事相求呀?

周九剑与刘月不约而同的都轻皱起了眉头,自然也是想到了那天师老道方清然,被其强求上山送刀一事。

不会,又要重复之前那般过程吧?

少年至今,心里面仍是有些不舒服的。

老人观三人脸色,而后又赶紧说道:“当然,老夫必然是有所回报的。”

周九剑一听,摇头道:“前辈,重点并不是报酬的问题。”

曦曦随即也附和道:“就是,谁稀罕你这点报酬!”

少年无奈的转头望了一眼刘月。

刘月了然,看向曦曦,冷声道:“曦曦,闭嘴。”

曦曦呐呐的应了一声,便不再敢多言了。

少年回过头来,看着老人,老人亦在看他,似乎已经发现,眼前的少年应该是他们三人之中的主心骨了。

老槐化作的老人,望向少年,问道:“那……小友想要的是什么?”

周九剑一脸苦笑,道:“阁下可能误会什么了,我们并不想要什么,重点只是,我们根本就不欲多事,只是途经此地而已,万望前辈莫再阻拦。”

老人一听,随即释然道:“原来如此,小友且放心,老夫所求之事,并不算多麻烦,轻而易举就能完成,是以三位不必多担心。”

少年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回头看了一眼刘月,只见她淡淡说道:“有把握。”

周九剑自是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再看向老人时,仍是淡淡道:“可能前辈不明白,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不想,也,不愿。即使是阁下所求之事,微不足道。”

老人脸上的笑意这才蓦然收起来,皱着面容,道:“三位小友,如此小忙都不愿帮么?岂不闻,出门在外,多一人助,则以后多一条路可走?却何必至于这般呢?”

周九剑摇了摇头,道:“不行。”

老人喟然一叹,道:“想不到三位,竟然是如此绝情,如此行事,就不怕脚下之路,越走越窄么?”

少年一笑,抱拳道:“这般事情,自不牢阁下操心去。”

老人定定看着他,苍老的脸上,神色一阵阴晴变化,心中似是在思虑着什么,半响,才微微摇了摇头,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不再多有叨扰了,三位小友,那就告辞了,咱们……后会有期。”

少年再笑,道:“阁下走好。”

便见,老人的身子,又再三人目视之下,陡然化作诸多藤条,然后又落在了地上,又如同众多条蛇一般,四下离散。

直至四周,再无动静,也无灵气起伏波动。

周九剑才再转过身来,却看见少女曦曦向他投来了一个赞赏的眼光,似乎十分的支持他与老人刚才的那番对答,并干脆利落的拒绝了老人的请求。

周九剑一笑,又转过去看向刘月:“我……”

还不待他说完,刘月已然打断了他的话:“书上有说,凡事不过三,在我看来,事不过一,却是最好。”

闻言,少年再笑了,她自然是懂他的。

有了她这句话,更是胜过千言万语,他自是不用再多说什么。

末了,刘月将白玉京收回,看向周九剑,又再说道:“而且,我们是剑修。”

正文 第六十四章:终该出剑

老槐树精化作的老人离开后,周九剑三人继续赶路,之后的山路行程,可谓是风平浪静,好似倒真的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周九剑默默无语,他们还特意绕开了方才槐树操纵藤条搭建道路的方向,走了有半柱香时间,才又往南折回来,想来也应该不会再撞到了人家门前去。

对于老槐所求,虽然自他口中说是一件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小事,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然而,尽管他一再的请求,周九剑仍然是断然拒绝了。

少年心中,自然是尤其的反感,亦如儒家圣人所说的那句名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尽管他所求之事再如何的微不足道也罢,少年心中不愿意,就绝对不想再去做。如此原因,自是因为有违本心,即使那事再如何大义凛然,再如何的利于己身都好,周九剑,也不愿去做。

刘月那最后一句话,更是说得对,他们,是剑修!是这个世间,杀力最强,也最不讲理的修士!一剑之下,对错自在心中,所思所行,更是无人能够左右,除非,身死道消!

实际上,那老道方清然先前的所作所为,虽说最后他们结下的也算是善果,但是,却仍然是让他留下了几分阴影。

是以,今日他会如此干脆果决的拒绝了,大体也是有着那般原因。

不过,令他欣慰的是,刘月与曦曦居然是支持他的,总归没让他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想想,少年其实也没做错什么,毕竟,从内心深处,他亦不想做那烂好人一个。遇事遇人,能帮就帮?这总归不是一件好事,说不定不知不觉间还给自个儿留下了一个潜藏的祸害都是有可能的,毕竟,什米恩斗米仇,人心诡测,谁也不知,那人的心中,是不是藏着一个什么魑魅魍魉妖魔。

老人说是,少年此举,只怕要把前路走得越来越窄了。只是,说是把这前路儿走窄了,也只是相对而言罢了,总归,比着面前有着数条坦途大路,却不知上边,是不是埋了坑,挖了陷阱要好,不知底细,总归是不太放心的。

三人又走了一会。

曦曦又恢复那叽叽喳喳的性子了,像只麻雀儿一般,说个不停。

周九剑忽然看向刘月,道:“像他那般,与这座乱云山脉的山水气运合为一体,那他的境界,大致是多少?”

刘月皱了皱眉,感应着此山之中充沛的灵气,而后回答道:“很强,这山中的灵气,很浓郁,若是他能掌控八成,已然等同于,半个剑圣。”

“嘶——”少年听后,不禁轻吸了一口凉气。

半个剑圣的实力?有这么强么!

就算是十个他周九剑,上去与那株老槐对敌,也都不够看吧?

周九剑眨了眨眼,看向她:“你先前,还说有把握的?”

曦曦撇了他一眼,不屑道:“你这什么话呢!我家小姐说有把握,那自然就是有把握嘛!哼,哪里像你这般!”

少年张了张口,而后哑口无言。

刘月一双美眸望着他,展颜笑道:“若是让我拖着他一会,一时半会是没问题的,所以我说,有把握呀。”

她少见的露出了娇俏可爱的神情来。

曦曦眼眸一挑,道:“哼,你看!”

周九剑摸了摸鼻子。

刘月看着他,又道:“你……怕了?”

周九剑闻言,自然是摇了摇头,看了看她们两人,想了想,还是说道:“怕倒是不怕的,只是,我感觉到,就如我这般境界,却实在是用处不大,就如曦曦先前说的一样,帮不上忙……”

话至最后,少年的语气有些低弱,倒是自己生出了些懊恼来。

曦曦嘻嘻一笑,娇靥如花道:“哈!你总算是有自知之明了,小姐,你看,这次可不是曦曦先挑起的话来哦!”

刘月轻恼了她一眼,随即才又看向了周九剑,柔声安慰道:“没有的事,九剑,你……很重要的。”

少女实际上却并不懂得如何去安慰人,仅仅只是言简意赅的这几个字而已。

少年看了看她,而后一笑,道:“谢谢。”

刘月摇了摇头,却一脸坚定的看着他,在曦曦瞠目结舌的旁观之下,抓着少年的手,看着他,认真说道:“我说的是真的,若是没有你,在那座鬼府之中,我就……死了!”

刘月认真的说着,一双眸眼之中,还带着些许异样的亮光。

周九剑愣了愣,看着她那真挚的眼神,心头上蓦然一热,那些刚刚生出的些许负面情绪,瞬间便已然消失无踪去了。

耳边突然又传来一道声调极高的惊呼:“什么?小姐你之前差点死了?!”

少年的耳膜有些鼓荡,满脸难受,刚转过头来看向曦曦,却见她已然朝他河东狮吼道:“喂!你在搞什么?你这护卫是怎么当的?居然会让我家小姐会遇到危及生命的事情?我跟你说,要是小姐她出现了什么差池,我要你好看!哼,到时候,不仅是我,还有剑甲先生,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都会要了你的命的!”

周九剑被她这一通话,给说得一愣一愣的。

刘月转眼一瞪,道:“曦曦!”

曦曦闻言,便有些委屈,眼眸中有些晶莹晶莹的,道:“小姐,曦曦这不是在为你说话嘛!”

刘月自然知道曦曦是为了她着想的,但是,那时候,却是她自己出现的心境问题,根本不关少年的事情,不但如此,他还为此,守在她身旁,和那头恶鬼纠缠许久,最后更是差点也将性命都给丢了。

刘月看向曦曦,而后温柔道:“你不明白那时候的情况,是我的问题,最后还差点牵连到了他。”

“真的?”曦曦瞪大了眼睛,有些意想不到。

刘月点了点头,笑道:“真的。”

周九剑欲说些什么,发现曦曦又看向了他,然后道:“你,不准说话!”

少年错愕,然后闭嘴。

好吧好吧,都随她了。

……

三人再行,日渐西斜。

依照行程来算,三人也差不多该走到山脚下了。

山林之中,忽而迷雾渐起。

周九剑步伐一顿,然后迷惑的望了望四周。

曦曦看了看他,奇怪道:“又怎么了?”

“有些不对劲……”说话之人,却不是少年,而是刘月,只见她亦也在看着四周,面容上现出疑惑的神色来。

“小姐,有什么不对劲的?”曦曦问道,她却是心大,一点儿也没感觉到的四周能有什么变化,最多,也就是似乎起雾了而已?不过,这不是很正常嘛。

刘月淡淡的摇摇头,道:“还不清楚。”

“要小心!”这次,倒是少年低低的提醒了一声。

刘月点了点头。

曦曦则是好奇的看向周九剑,道:“呀,难不成,是你的直觉么?”

周九剑露着一丝苦笑的看了看她,也真不知道怎么与她解释心中的那种感觉,索性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可能是,不过,也不太清楚。”

曦曦听了,漂亮的面容一撇,也不说话了,不知是不是认为少年却是在敷衍她。

三人继续往前走着,越走,越感雾气深重,远方的落日隐隐约约,似乎又已经被遮挡住了。刘月与周九剑暗中感应着四周山水灵气的变化,却并没有发现有任何的异样,就好似这场突如其来的雾气,是自然而生一般。

两人表面之上不做声色,甚至于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了,暗地里,则在小心提防着,气机火龙,蓄势待发。

不得不说,他们两人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已然培养出了相当的默契来,一个眼神之间的传递,却已然让他们知晓了各自心中的意思,就宛如一对同胞姐弟一般。

不过,看着少年那般普普通通的长相,再看着刘月那副冰清玉颜来,自是让人怎么都无法将两人联想成一对姐弟的。

这差别,却实在是有些大了。

又行了半里路。

蓦然,三人止步。

而后,周九剑与刘月,一人拔剑,一人则祭出飞剑来。

而三人身前不远,则是一株老槐。

枝繁叶茂,笼罩半片荒林,可谓是,一株参天大树。

只见,站在那株老槐身前的,自然就是那名老人,一脸笑眯眯的,负手而立。

老人看着迎面而来,而后拔剑止步的三人,缓缓笑道:“哈哈哈,三位小友,我们,又再见面了呀!”

少年看着眼前这番情景,只感觉,是如此的熟悉。

果不其然呀……

他和刘月对视了一眼,少女将曦曦拉到了身后,而后毫不犹豫的说道:“打!”

周九剑轻轻的点了点头,随即再转过头来,眼眸微眯,道:“这是,阁下动的手脚?”

老人摇了摇头,道:“小友此言差矣,老夫此举,也是为了你们好嘛!怎能就这么白白的错过了一桩机缘,岂不是太不智了?”

周九剑闻言冷笑,道:“呵,好一个为了我们好,好一桩机缘!这么说,我们岂不是要好好感谢一下阁下了?”

老人一听,摆手笑道:“哈哈哈,不必不必,老夫与三位小友,亦不过是各取所需,无需如此感恩戴德。”

还感恩戴德呢!

周九剑不再说话,沉默了下来。

老人看了看他,见他不说话了,以为已然得到默许,又道:“好了,三位,且先到老夫府上坐一坐吧!”

说着,就欲过来邀请他们。

蓦然间,白光一闪!

有一剑掠出!

正文 第六十五章:何为对错?

老人一惊,恐怕是怎么都没想到,他们三人,会突然朝他出手。

或许,在其心中,也一定认为着,他的所作所为,虽然是有些不妥当,但是,却绝对算不上恶意,相反,还是有益而无害的。

然而,这也仅仅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在三人心中,尤其是周九剑和刘月,可一点都没这么想。

刘月的白玉京,出其不意之下,一剑便将那老人洞穿。

周九剑紧随着刘月其后,数十步距离,数息之间即至,而后少年拔剑,斜斩。

老人的胸口被刺穿,留下了一个通透的窟窿,然后又被迎面而来的少年,一剑从左肩一直斜斩到腹部右边,少年的气机催发,即使是木剑钝锋,却仍然将其躯体斩了开来。

老人愣了愣,随即低头往身下看了一眼。

既无鲜血飞溅汨出,也无那支离破碎血肉模糊的残忍场面。

只见得,老人的身体,亦如雾气一般,在慢慢的消散着,他再瞪着眼睛,看了看两人,犹不相信道:“你们,为什么……”

到得如今地步,周九剑自是懒得再与他说些什么了。行走世间,总归会遇到有道理讲不通的时候。

既然讲不通,那便,只有打了!

少年瞬间回头与身后的刘月交换了神色,而后,两人便将目光皆投在了那株巨大老槐之上。

这老人化身,看似形色声貌俱全,然而也仅仅只是幻化出来的而已,伤了其,也触及不到根本,而那株老槐,则才是本体所在。

毫不犹豫,周九剑握紧梧桐,便再次往前冲去,目标所向,自然是那株老槐。

一株不亚于半剑圣境界的老槐树。

少年的前冲,就如同是蚍蜉撼大树一般。

然而,此时却不见其神色之上,有半点的犹豫,亦无一丝毫的胆怯之色。

亦如一把已然出鞘了的锋芒宝剑,要就不出,一旦出鞘,则一往无前,心中再无任何一丝的杂念干扰。

是谓:剑心坚定矣!

比之少年身影更快的,则是刘月的那把白玉京。

只见一道白光掠影,顷刻间,眼看着便要刺入了那株老槐的树干之中。

忽然,就在老槐的树皮之前,大概十尺距离,却现出了一道闪烁着淡淡翠绿的光幕。

极速飞来的白玉京,刺在光幕之上,而后被反弹开来,就如同刺在了一个光滑的鸡蛋壳之上一般。

白玉京被弹开,然后在半空中翻了几个跟斗,才又重新调转剑尖随即再次往那光幕刺去。

白玉京的第一击,居然被这么一道光幕给弹开了?少年眸中现出略微的惊讶,然而脚下步伐并没有停,也就在白玉京重整旗鼓再次刺来之时,他亦也冲到了光幕之前,梧桐木剑迅速刺出。

白玉京的第二击,仍然是重滔覆辙,再次被弹开。比之刘月和白玉京更不如的木剑少年,想来,这一刺估摸着也是徒劳白费而已了。

眼神撇见了白玉京再次被弹飞的周九剑,心里边也早已认定了自己会是这般结果。

然而,令谁都没想到的是,在他双手握剑,直刺之下,梧桐木剑在触及那道光幕之时,却如同是戳到了一个水泡一般,一刺之下,那道光幕,居然瞬间就破裂了。

远处的曦曦与刘月看着这一幕,一脸诧异,而周九剑对此,更是万分意外,然而,下一刻间,却容不得他有再多时间去思虑什么了。

破开了光幕之后,脚下再接上两步,则少年与那老槐,已然近在咫尺了。

到得近前来观之,更让周九剑深切的体会到这株老槐是何其的巨大!

上不见天,左右视之,十人合抱,尚且不拢。

可见一斑!

少年的身姿,在这株老槐之下,可算得上渺茫一说。

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了,周九剑这次仍然是双手握剑,体内气机如龙,一剑刺去!

少年心下希冀着,这一剑,仍然能如同刚刚刺破光幕那剑一般,轻而易举。

然而,却也就在这么一瞬间。

这株参天大树,突然间,却动了起来!

只见这老槐的树冠之下,树皮之上,缓缓的露出了一张苍老褶皱的容颜,其上沟壑纵横。而后,便听其一声冷哼,老槐剧烈的抖动着,观其扎根的地表,土石崩裂,随后有一根根粗壮的藤条从中冒出,其中更有着十数根自四面八方朝着周九剑拍来。

仍在老槐脚下的周九剑倒是没被眼前这阵势给吓到,手中之剑,原本去势极快,眼看着就能刺入老槐树干之中,虽然不知效果如何,但总归是刺中了不是?然而他脚下所站之地,却突然间坍塌,导致少年的下盘不稳,剑势瞬间被破,只得无奈收剑,而后脚下连点,向外避开。

头上的那十数根藤条,转瞬即至,却被刘月操纵着白玉京一剑尽皆切断,少年再次不断的变换着身形,躲避掉这些掉下来的残缺藤条。

跑出了十丈多距离,少年才再回转过身子来,定眼一瞧。

蓦然发现,这株老槐,却已然“站”了起来。

那张苍老的容颜,望向三人时,已然能看见那掩之不去的怒意。

便听到,从它口中,传来一道洪亮又满含威压的声音:“为什么,老夫自认为没有得罪到你们吧?你们,却为何出手!”

周九剑将木剑一甩,剑尖指地,稍稍拉长了声音,看着老槐道:“哦?阁下真的如此认为么?”

老槐面容上闪过一丝疑惑,道:“不然呢?”

呵,还真的是好笑呢!

周九剑摇了摇头,道:“若是阁下没有让我们走到这里,而是让我们下山去,或许,本该是相安无事的。”

老槐的面容再一皱,道:“老夫所求,不过小事一桩……”

“够了!”少年却是一声冷喝,“闲话少说,今日之事,已然走到这般地步,便休再多言了!”

听着少年这般话语,再看他那副决然的神情,老槐一阵沉默,半响,才缓缓道:“你们真心这么决定么?可知老夫如今已是如何境界?或许,过了今日之后,你们还会暗自懊恼,今日做下的这般错误决定,我希望你们再好好考虑一下。”

周九剑听后一笑,何为对错?

今番决定却是自己做错了?

哼!

少年冷冷目视着它,再出口,问道:“阁下怎么就认为,阁下所作所为,阁下的选择,是对的?违背他人意愿,半是强求半是拐骗一般让人答应帮你的忙,若是不愿,若是到了气头上了,打起来了,就成了错误的选择了么?”

老槐听后,回道:“老夫此意,本意是好,又无伤大雅,少年人,肚量何必太小,脾气何必太大呢?这样,迟早会吃亏的呀。”

身后刘月,冷颜一皱,却极是不喜欢这一番话。

少年轻轻一笑道:“不好意思,我们剑修,就是这样的性子!也没人,能够左右我们的意志!”

曦曦的一双红眸,在少年说完这番话时,望向少年,眸子之中,却更似是燃起了一道炽烈的火焰一般。

再看她的娇颜,尽是崇拜之色。

“小姐,你看,他这番话!”曦曦有些激动。

刘月亦是一笑,看了看少年。

此时的少年,在说完话之后,便已再次冲了上去。

刘月操控着白玉京,自体内剑炉之中,源源不断的冒出着气机,如同一道汹涌澎湃的巨浪,一层叠一层,气势不断剧增,而白玉京上的亮光,则随之更为耀眼,犹如一出旭日一般。

少女周身,衣袂飘飞,积雪四散。

老槐看着两人的动作,青黑的巨大眸眼微眯,道:“你们,考虑好了?”

少年一边飞掠冲来,一边笑道:“来!”

面对着这株半剑圣境界的老槐,他却显得莫名的底气十足!

“既然如此,”老槐再道,“那就休怪老夫无情了!”

周九剑身前的地面之上,蓦然间支离破碎,一阵乱石激飞,少年脚下一错,施展起最为熟悉的游龙步伐,身如幻影,左右闪避开来。

只见得原地所在,已然有五根声势惊人的藤条,一齐朝他砸来。

周九剑双手握剑,然后横剑高举,不躲不避,接着一剑挥出。

这一剑与那五根藤条瞬间便相撞在了一起,而后少年就只感到一阵千钧之势从木剑中传来,随即双手发麻虎口一疼,右足脚尖立即一点,身形随之往后一掠,退开了足有半丈距离,这才化开了这一击之势。

“呼!”少年轻吐了一口浊气,体内除却有些许起伏之外,倒是没多大问题。

这一击,尚且还算是好说,可算是那开胃小菜么?

望向老槐,只见刘月的白玉京,在少年与这藤条对拼一击之时,已然飞掠过去,随着少女的气势飙升,以至于白玉京如今剑气纵横,尤为凌厉无匹,一路所过,但有阻拦的藤条尽被其一剑斩掉,切口无比的整齐,一剑而来,所向披靡!

老槐眼看着飞剑袭来,又想故技重施,又现出了先前那一道翠绿的光幕来。不过,这一次,白玉京却没再如同预想一般被弹开了,只见其刺入到那道光幕之中,此番去势却仅仅只是微微一凝滞,随即就见得那光幕上出现了一道裂痕,然后如同蛛网一般蔓延而开,随即,便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白玉京瞬间破入其中,一剑,刺在了槐树树干上。

一把细长流萤通透的白玉京,整个剑身,刺入了将近一半。

少年一看,暗自高兴,随即也不再停留,身影连动,或砍或避,亦也向着那株老槐逼近着。

被白玉京刺了一剑,老槐面现一丝痛苦之色,连带着面容上的怒意,都浓重了几分。

巨大的本体一抖,在抖落了一树落雪的同时,亦也窸窸窣窣的落下了万千叶子。

虽至寒冬,然而这株老槐其上的叶子,却犹如春夏一般,既不凋黄也不枯败,反而是带着十足的绿意。

便见,一时之间,叶如雨落。

而后,那万千叶子,似有所引,宛若万千弓矢,铺天盖地,射向三人。

这一次,比着在鬼府之中,恶鬼的攒射,则要更强!

一阵疾风暴雨!

正文 第六十六章:半剑圣之境

周九剑望着这般阵势,脚下步伐一止,由于先前冲势太快,以至于使得他停下之时,还在雪地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他忍不住惊呼道:“又来!”

看着这满天树叶化为的箭雨,这次,少年可没趁手的棺材盖板当盾牌了。

难不成,现在再使出一式破元?

这一招剑式可算是少年目前来说唯一的压箱底绝技,虽然威力绝大,但是后遗症也不小,使完那一剑后,他全身的气机就得用尽,到时候,便连一战之力也都没了,那可就真的成刘月的累赘了。

他可不想那样。

于是,万千飞叶落下。

少年一横剑,先是以剑身示上,而后双脚扎根站稳,便听到飞叶破空穿梭的锐鸣声,越来越近!

周九剑将全身的气机凝聚于双手之间,而后又再传递到梧桐木剑之上。

他随即用左手一拍木剑剑身,然后,从中震荡出了一股气劲来,缓缓的扩散而开。

当先朝着他射来的飞叶,密密麻麻,单单是粗略一看就有上千不止。

最前头的上百飞叶瞬间就撞在了那一股气劲之中,便见得少年的面前,泛起了一道道涟漪,而后涟漪越来越多,就如同于一场暴雨之下,漫天雨点落在水面之中,以至于原本平静的湖面都被密集而杂乱无章的波纹扰得混浊不堪。

飞叶撞上了气劲后,却没能前进一步,只见得其微微一凝滞,再随着气劲的前推,随之却颓然的掉落在了雪地上。

纷纷扬扬,这一道气劲似乎就将这些飞叶的去势给挡了下来。

却见少年不进反退,往后倒退了两步,仍是横剑在前。

此举倒是令人有些诧异了。

却见得那道气劲,缓缓前推了两尺距离,挡下了数百片飞叶之后,突然,便在这半空中,凭空消散了。

剩下的飞叶,忽然间又没了阻隔,而后继续飞射而来。

周九剑自然是早已料到了这一步,他自个儿心知肚明,那道气劲仅仅是能挡住一时半会而已,根本就不能持久,是以他才会倒退了这两步,而后又重新提剑。

少年凝神屏息,双手握紧梧桐木剑一拧转,木剑刃面一翻,弹开了当先飞来的一片叶子,而后,少年左手一松,改为单手持剑,再快速的挥舞起来。

便见得周九剑周身的三尺之内,似乎形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无形之墙,那些源源不断射来的飞叶,被其不断的隔开,斩碎,快不眨眼!

雪地林中,少年的身影已然如同一道幻影一般。

只见其四周,树上地下,早已扎满了无数叶片,数不胜数。

看少年这般情形,一时半会之间,倒是没问题的。

而反观刘月与曦曦那边。

在老槐射出这如雨般密集的飞叶之时,刘月便毅然的将白玉京给召回了。

就见,这把飞剑回转到两人身前之后,剑体就不断的变大,直至其足有两丈多高才止,而后就见其剑尖直接刺入了雪地上,充作一面盾牌,那宽阔的刃面要挡住四五个人,看起来都是不成问题的。

只听得“叮叮当当”的一阵声响传来,那些飞叶纷纷射在白玉京之上,也不见得能留下什么痕迹,就宛若是在挠痒痒一般。

这般抵挡方式,比之少年,可真的是简单又安逸太多了。

曦曦探出了一个脑袋,望了望周九剑那边,道:“小姐,他不会有事吧?”

刘月轻轻摇头,笑道:“无碍的。”

“哦!”曦曦点了点头,又撇了一眼少年那边,便收回了目光来。

刘月眸光一瞬,亦也凝神望向前方。

前方所视,皆被白玉京给挡住了,但是她却好像并无妨碍一般,透过白玉京,直视着那株老槐。

目视之外,尚且还有心眼神视之说。

老槐的万千飞叶箭雨,渐渐的进入尾声。

而效果,似乎也不怎么样。

周九剑的剑舞,亦也随着飞叶的攻势趋弱而放慢了下来。

直至最后,少年一剑将最后的十数片叶子斩下。

再看其身影,他身穿的那一袭灰布衣衫,已然出现了一道道细小的豁口来,全身上下,连带着少年左边面颊上,都有着一道细小的伤口,斜斜的划在颧骨之上,汨出淡淡的血迹来。

周九剑用手背轻轻的擦一擦,一丝轻微的疼痛传递而来,然后再低头看了看身上已然变得破烂的衣衫,少年轻唾一口,望向那株老槐,咧了咧嘴。

老槐望着他,也在望着刘月二人。

一阵低吟浅唱,随即从其树根右边,成百上千的树枝汇聚在一起,延伸,而后变作了一条庞大的手臂,裹挟着一阵强风,势不可挡的横扫过来。

从右到左,老槐树枝变作的手臂,长度惊人,将三人都覆盖在了其攻击范围之内。

“哈……”少年眼睁睁的看着那条巨大的手臂袭来,一时间,不禁闪过一阵错愕。

不过,在下一刻间,少年便已然反应了过来。

脚下的步伐连点,飞速后退。

他可不会傻乎乎的再迎上去,那手臂,却根本不是他能抵挡的。

连同着刘月与曦曦,也一齐往后飞掠而来。

只见得那些扎根在雪地上的诸多树木,随着老槐的这下横扫,尽皆被拦腰折断,甚至于有些许树木,更是被撞得连根拔起,泥土掺杂着雪花高高扬起,而后一同随着树木轰然倒下。

一瞬之间,硬生生的就被其扫出了一大片空地来。

老槐此举,实际上,却是在自坏山水。

不过,对其而言,这些许失去的山水灵气,却根本不算如何,亦也没有伤及到它的根本,仅仅只需休养个十数年时间,亦也恢复了过来。而这十数年时间,对于他们这些天地孕育修炼而成的精怪来说,也仅只是在弹指之间罢了,根本就无足挂齿。

少年在跑,却仍是感觉到,自己的速度还不够快。

身后的有一阵狂风呼啸而过。

周九剑心中悚然一惊,自然明白着之后会有着什么袭来。

扭头一看,不远处的刘月环抱着曦曦,一转身,双指一并,而后往前一挥。

白玉京绽放出一阵光芒来,而后一剑斩落。

一道凝如实质的白光迸发,再落到那条迎面而来的树枝手臂的尖端之上,却并不能将其成功切断,只是在其上留下了一道深邃的切口而已。

少女一剑,亦也没有挡住这条手臂横扫之势。

“小姐,小心!”曦曦一急,而后不由自主尖叫道。

这一阵叫声,亦是吸引了周九剑的注意力。

然而此时此景,少年对此也无能为力,或是说,连他也自身难保。

是以心下唯有暗自担心着,但是,他脚下的步伐亦不见有半分顿止。

值此关头,他自然不会去做出那等蠢事来。

要不然,万一他冒冒失失的冲了过去,又没能帮上她们,反而还为此拖累,可能连他自个儿都有可能被他自己给害了。

实际上,刘月亦不需要周九剑的帮助。

眼看着那条手臂近在咫尺,只要她们被其砸中,势必会变成一摊肉泥,无可避免。

先前的那一剑,并无多大效果,对此,却不见她的神情之上有多少起伏。

只见得少女仍是一脸冷静镇定,将白玉京召回身前,而后剑锋一转,飞剑之上,闪烁着一道亮眼金辉。

熠熠金辉逐渐扩大,之后又再化成一把巨大的金色长剑,金光凝聚,将两人彻底的笼罩在其中。

下一刻间,那手臂便已砸了过来。

这条巨大的老槐手臂砸在金剑之上,去势却蓦然一顿,这把金剑,沿着先前的切开的那道切口刺入,而后嵌入了其中!

老槐动了动手臂,往后慢慢一挪动,然后又再加大了力气,手臂使劲一挥。

这一下,却仍是没能扫开那把金剑,反而让其借势沿着原先嵌入的切口,再次深入,而后便听到“咔嚓”一声。

金剑的表体出现了一道道细小裂痕,而后,随之而来的,却是那条手臂的突然断裂,金剑从那切口之中顺利破开。

老槐这一下,倒像是帮了刘月二人一把。

不过,到得周九剑之时,就没这么好受了。

刘月的白玉京化出的金剑,切断的仅仅只是老槐树枝手臂的尖端部分,而周九剑由于先前距离着老槐一直都很近,是以如今所处,却是在手臂臂弯之间的范围之内,根本是避无可避。

而这横扫之势,速度亦是尤其惊人,即使是受到了刘月的一阻,过后却仍然是追上了少年的身影。

周九剑一提气,来不及多想,将浑身气机凝聚,而后转身,迅速横剑胸前。

眼前忽然一黑,而后是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他,少年如今就宛如处在风暴怒涛之中的一条小船儿,颠颠簸簸,亦也随之被一个浪头倾覆。

只听得一道沉闷的声音传出。

少年就感觉到自个儿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飞了起来,随即才从全身上下传来了剧烈的疼痛。尤其是胸口之中,先是一阵发麻又如同毫无知觉一般,而后便突然传来痛感,像是有人把他的胸口撕裂了一般。

梧桐木剑脱手而出,翻了几下,倒插在数丈外的雪地之上。

少年整个人被击飞到了天上,意识模糊,也不知道自个儿飞了有多高,只觉得鼻子眼睛嘴巴耳朵似乎都有着液体在流出。

可想而知,那是什么……这种感觉,可一点都不好。

金剑化作一点点光芒,然后消散,从里面现出了白玉京的本体,以及刘月与曦曦的身影,两人自是完好无恙的。

而两人此时正好也看到了少年被击飞的一幕。

“小姐快看他!”曦曦着急一指。

下一刻间,刘月已然操纵白玉京飞了出去。

飞剑一边飞速赶了过去,一边又在缓缓变大。

少年的身子被抛到了距离地面足有十多丈的距离,飞出了这片雪林之上,刚好迎着夕阳日暮,被那昏黄的光线一照,微微的眯了眯眼。

少年体内的状态挺不好的,不过他却并没有昏迷过去。

在其体内仍是有着一口气机在支撑着。

身子似乎失去了控制,只感觉到一直在不断上升,而后升势又忽然间一顿,少年蓦然感觉到浑身似是又被压了一块巨石一般,又掉了下来。

完了!

少年心想,没被拍死,反而要被摔死了。

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使得他不能够再听到任何声响。

忽然,极速下坠的身子一止,不知掉在了什么东西之上。

只能感觉得到,冰冷,坚硬。

少年缓缓的一侧头,看见的则是直入眼眸的荧光,一下子,心中顿时了然了。

却是白玉京,将他给接住了。

虽然周身的疼痛亦没因此而稍有减弱,然而少年仍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总归是把命保住了。

这下,又才有时间扭头望向老槐。

身在半空中,看着老槐双眸,却感觉自己只是在与其平视一般。

周九剑又咧了咧嘴,一口白牙上布满着鲜血,看起来颇为吓人。

少年方才可算是七窍流血了,脸上血迹也未清,血迹斑斑,而后一笑,阳光灿烂没觉得,倒是显得尤为狰狞。

可以的,这仇,我记下了!

正文 第六十七章:止戈

白玉京稳稳的接住了周九剑之后,便放缓了速度,在空中一个兜转,向着刘月二人所在之处飞去。

老槐一击横扫之后,并没有停下来。

亦是得势不饶人,一边再次挥舞起那庞大粗壮的手臂向刘月她们砸去,一边又摇落了更多的飞叶射向白玉京与少年,而地面上,也冒出了数十根藤条,如同地刺一般,不断朝着天上的一人一剑极速袭来。

然而,即使是如此,仍不算了事。

在老槐又抖落了众多飞叶之时,从其树根之中,还突然钻出了一根翠绿青枝,通体散发着幽碧的光芒来。

便见,那根细小的树枝一落地,瞬间就化成了一名窄眉细眼鹰钩鼻的青衣人,手持着一把柳叶单刀。而这人刚一出现,随即身形又一阵模糊,紧接着,自他本体之中突然再飞出了数十道幻影来,站在其身旁四周,而后逐渐凝形。定眼望去,却是总共有五十名与他一模一样,亦也身着青衣手持单刀之人站定场中,继而看向远处的刘月与曦曦二人,一脸虎视眈眈。

下一刻间,这群青衣人已然提刀朝着两人冲了过来,而他们的身形也无一不是极其敏捷快速的,仅仅只是数息之间,便已尾随在了老槐手臂之后,只等着其再次一击过后,就一起蜂拥而上,像是根本不打算给两名少女半点喘息的机会。

如今这般情景,老槐在同一时间之内,杀招尽出,不留半点余地。真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少年少女三人,如今局面,自是算不得太好。

且不说周九剑没躲过老槐的手臂,被其给“一巴掌”拍飞,以他这般剑士之境,没被其拍死,都算是命大的了。

而刘月如今既要顾及到周九剑与曦曦的安危,又得抵挡住老槐的攻势,却要更为的吃力多了。

“小姐,又来了!”曦曦望着那高高抬起老槐手臂,高声道。

刘月自然也是看见了的,索性便不再去操纵白玉京了,让它自行载着周九剑来躲避老槐。

世间剑器,单单是一把灵剑,剑中都已然孕育出了灵识。而仙剑之属,更是非同凡响,更别提白玉京这把位列天榜之前的仙剑了。

流萤飞剑,速度倏尔加快,躺在其上的少年,感觉自个儿似乎要掉了下来。

恍惚之间,忽然记起之前,刘月邀请他御剑飞行之时,所传授的要诀。

少年忍着体内剧烈的疼痛,缓缓调动气机,而后传递到体表之外,与白玉京的剑体相联系。

果然!

一试之下,后背与剑体立时便就紧紧的吸附在了一起,稳稳当当,却不再有任何摇摇欲坠,随时就会掉落的感觉。

侧面飞射来诸多飞叶,白玉京剑体一侧,以另外一边刃面尽数将飞叶给挡下了。

周九剑微微一偏头,便能看到地上混乱的局面,若是他刚才没有将气机与白玉京联系的话,恐怕,现在他都已经掉下去了。

除却那些飞叶之外,更还有着从地面刺来的藤条,不断的破开雪地,突然之间又在飞剑面前冒出。

白玉京不断左右闪避,却是极为的灵活。

蓦然之间,地面忽然传来了一声轰鸣巨响!

周九剑望过去,只见,地面上,尘土飞扬,漫天乱雪,老槐的手臂,已然再次砸落了下来。

少年忍不住一惊,眼眸细眯,想要辨认寻找到两人的位置。

心中暗自担心着。

只见一片混乱之中,忽然有两道身影,从尘烟之中跃出。

一红一白,却正是两人!

少年心中一喜,这才放下心来。

白玉京又是几个大兜转,然后骤然提速,随即以惊人的速度带着周九剑飞回到了刘月与曦曦身旁。

白玉京剑体一倾斜,让少年能够倚靠着落下来。

曦曦躲在刘月身后,看见了少年过来,探出了个头,眨了眨她那双美丽红眸,讶道:“诶呀,你还没死呀?”

周九剑一脸苦笑。

刘月随即上来扶着他,担心道:“没事吧?”

少年摇了摇头,表示无恙。

如今体内固然是挺痛的,多处窍穴和经脉甚至出现了破裂,不过,情况总不至于太差,少年在被击飞之前,更是早早用气机将体内诸多要紧之处护住了,是以虽然如今看着惨是惨了一点,但是内里并没被伤及到根本,只要休养一段时日,亦是无多大问题的。

不过,现在还得要先渡过了这一关,才能说其他的。

这株老槐的一连串出手,亦也证明了,他并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儿。

伴随着老槐的一击之下,后面的数十名青衣人,亦也朝着三人而来。

柳叶单刀,微微上扬。

一瞬之间,在三人的四周左右,便已然被他们给彻底包围住了。

少年下意识想提剑,却突然想了起来,梧桐木剑在他刚才被击飞之时,已然脱手掉落了。

望着空空的两手,少年怎么都感觉到十分的不习惯。

曦曦扯了扯他,看着他这般模样,不屑道:“你呀,都这个样子了,就别去逞强了,安心看我家小姐的!”

“呃……”少年张了张口,心下一想,却觉得她说得挺有理的?

只见他却突然抬起了左手来,而后双眸望向手腕之上,那一个火红色的镯子。

“你,你在做什么?”曦曦奇怪的看着他。

少年咧嘴一笑,道:“我可是还有着后手呢!”

此时,刘月已然与那些青衣人交上手了。第一次看见白玉京被她握在了手中,而后孤身一人闯入他们之中,随即气势一凛,紧接着是十数道、数十道剑气斩出,那些青衣人稍有不慎,仅仅触及到丝毫,便得落下那非死即伤的结果来。

“后手?就你?”曦曦自是不相信的。

少年此时也懒得跟她去解释,而是自体内涌出一道气机,而后涌入镯子当中。

这只镯子,自然就是那把被其主人给抛弃了的凤凰仙剑。

当初少年曾答应过要代为保管它,并终有一日要将它带回到其主人胡青鸾的身边,为此,这把凤凰仙剑还与少年做下了一个约定并许下承诺,可供其驱使三次。

这个,周九剑可是一直都没有忘记的。

而今天,似乎,也该其派上用场了。

第一次机会!

在少年气机涌入到了手镯之中后,便见得这只镯子蓦然间散发出了刺眼的红光来,映照得少年的脸庞,都是一片通红。

曦曦的樱桃小口微张,指着少年的镯子,惊讶道:“喂,你这个镯子……”

少年咧嘴一笑。

还不待少女把话说完,蓦然间便听到了一阵鸟鸣之声震天!

少年左手腕上的镯子突然脱离,随即红光更炽,使得眼前少女感觉似乎连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了。

这突然的变故,亦是使得眼前战局为之一顿。

数十名青衣人望来,连同着远处的那株老槐。

就只见,身前红光突然极速的飞至了天空云端之上。

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在这黄昏日暮之时,天空之中,宛如有一只展翅燃烧的巨大火鸟,从空而落!

伴随着这头从天而降的火鸟的,则是又一道嘹亮高亢的鸣叫声!

尚未及地,已经让人感觉到了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瞬息之间,火鸟触地,而后地表破裂,先是一阵气浪袭来,随即才见滚滚火势,朝着四周席卷蔓延而去。

似是要将一切都吞噬了一般。

少年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及多想,突然就环抱着曦曦,与少女面对面着,刚好亦是看见了她一脸惊诧的神情,似乎还未有所反应。

“你,你干嘛!”少女恼羞成怒,极其生气,还不断挣扎着。

周九剑强忍着体内的诸多疼痛,刚想说话,身后蓦然传来一股巨力。

来了!少年心中只来得及这么一想。

而后两人便已然一同被这气浪冲击,飞了出去。

两人身在半空中,少年亦是能看见眼前少女神色上的一连串变化。

到底是脱离不了惊讶之色。

尽量的搂紧了少女,此间时刻,少年亦是来不及感想那温香暖玉入怀究竟是何种感觉了,就感觉到两人被抛了起来,而后又落下,少年则正好是背后朝下的,就只感觉到后背一疼,再加上曦曦压在身上的重量都一齐砸来,一口鲜血,差点就喷了出来。

体内更是万般的难受。

好嘛,这一剑之威,果然是威力强绝呀,差点连自己人,也都要顺带着杀了。

少年有些怀疑,这把凤凰,是不是对他有些儿怨气啊?

再看那场中,只见那一阵气浪火焰接连席卷过后,除了场中中央那把倒插在地,亦是极为耀眼炫目的凤凰仙剑之外,四周五丈距离之内,就只留下了一片灰黑枯败,也不见了那诸多青衣人的身影,亦也看不到了从地上冒出的藤条来,或许是有也已然变成了一片灰烬,就如同被一场大火焚烧过后一般。

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的。

刘月伸手将在身前抵挡着的白玉京握在手中,观其一身白衣,却没见着有一丝毫污渍粘身。实际上,在凤凰落下之时,她所站的位置,却是距离其最近的。

按理来说,凤凰仙剑造成的这般浩荡声势,亦产生了如此巨大的威力,处在其中的少女,怎么着也会因此受伤才是。

然而,事实却是,她如今,毫发无损,甚至也没像周九剑与曦曦一般狼狈。

着实有些匪夷所思。

那老槐看着眼前这一幕,亦是缓缓点了点头:“有意思!”

从灰烬之中,有一根通体透绿的树枝,极速的飞回到了它的树根之中,而后消失不见。

老槐第三次抬起了它的手臂。

蓦然间,却听到少女一声冷喝:“休想!”

只见得少女手中,不知何时已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剑鞘,而后将白玉京缓缓推入剑鞘之中。

刘月浑身的气势,突然一变。

一股玄妙的感觉突然涌现,却让人无法辨出对其的观感是如何,既说不清,也道不明。

只见得刘月的周身气机,自剑炉之中,一放,而后又一收。

少女目不转睛,直视着那老槐的手臂,眼看着其再次砸来。

左手忽然缓缓的将推入剑鞘的白玉京斜举至身前,少女深吸,敛气,而后左手蓦然握紧,右手则突然执剑柄,往外拔剑。

拔剑仅止半尺余。

天地之间,有风吹过。

刘月光洁额头上,有一丝絮乱的秀发随风微微拂动。

便见得,老槐的手臂,忽然间砸落在了少女身前一丈之地,随即寸寸破裂,变成了一块块碎块。

少女缓缓吐气,然后将白玉京推入剑鞘之中。

老槐一惊,或许连它都未明白,这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或许他亦也没听说过,十数年前,在北边的大汉王朝之内,亦也曾有人,如此出剑半尺余,而后迫退万千兵甲。

而世间之人,似乎也没能想到,这个世间之下,除却剑甲之外,还有人能够使出这么一剑来!

一剑,止戈!

正文 第六十八章:不若,再来一剑?

刘月的这一剑,能看到的,也只有老槐与她自己而已。

周九剑与曦曦先前被气浪一齐掀到了一边去,现在仍是迷迷糊糊的,没能爬起来,自然也就无缘观此一幕了。

刘月的这一剑止戈,比之少年的那一剑破元,却要显得云淡风轻多了,让人毫无知觉,而后又在不知不觉之间,这一剑便也来到了面前,避无可避。

既无剑光逼人,也无剑气纵横,然而却仍是让人感觉到了这一剑的威力惊人。

传自剑甲李梦棠手下的绝世一剑,止戈。

……

躺在远处雪地上的两人,此刻方才微微张眼回过神来。

先是趴在少年身上的曦曦眉睫微动,而后缓缓睁开眼来,一入眼,便看见了少年那张脏兮兮又遍布着血迹脸庞,近在咫尺。

少女现在只要一呼气,都能将气息喷吐到少年的脸庞上,而相同的,少女亦能感受到少年自鼻间呼出的微弱气息。

俏颜腾的一红。

曦曦才发现,现如今她正躺在周九剑的怀抱当中,少年的双手将她抱得紧紧的,动弹不得。

除了刘月之外,曦曦可是从未再与任何人有过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更何况,是被少年紧紧的抱在怀中。

心中如此一想,更是感到一阵羞红。

曦曦躺在少年怀抱中,蓦的闻到了从少年身上传来的气息,心下突然有些呆愣愣的,一对眸子眨了眨,才又忽然回过神来,剧烈的挣扎着,欲要挣脱少年的怀抱。

一阵挣扎之下,没把少年双手挣脱,反倒是将少年吵醒了。

周九剑醒转过来,而后睁开了眼眸。

刚才受了老槐的一击,而后又被凤凰一剑给掀飞,怀抱着少女又当先落下砸地,这一系列下来,可够他喝一整壶的了。

少年原本是昏过去了的,然后又被曦曦这一阵挣扎,给弄醒了。实际上,是因为曦曦的挣扎牵动了少年体内的伤势,给痛醒的。

少年醒来之后,首先是发出了一连串“嘶”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而后才来得及定眼细看,正好看见了躺在其上的曦曦。

两人四目相对,周九剑亦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内,看到曦曦的面容。

自然是一张十分漂亮而且精致的脸蛋儿,再加上少女如今还带着几分惊慌羞赧的神色,更是为其添加了几分别样的姿色,使得其更让人感到亦常的惊艳。

少女在怀,却让周九剑感觉到一阵尴尬来。

少年下意识的,双手一紧,却是把怀中少女给抱得更紧了。

曦曦丰腴的身子被他紧紧抱着,少女异常丰满的胸脯重重的压在少年胸前。

“呀,你在干嘛!”曦曦立时瞪大了双眸,而后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来。

看她的眼神,双眸像是都要喷出火来了一样。

“呃!”少年一错愕,连忙松开了手来,满脸通红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随着周九剑的松手,曦曦才从这“束缚”中解脱出来,连忙一骨碌的从他身上起开,而后站起来,满脸气愤的看着他。

“你……”少女心中恼怒着少年方才那看似无意的轻薄之举,一抬脚,就欲给他狠狠的踹上一下。

不过,一抬眼,又看到了他脸上不时露出的痛苦之色,思及他是有伤在身的,刚才又算是救了自己一命……也算是,功过相抵吧!

这么一想,曦曦才愤愤然的收起了脚,看着仍然躺在地上的周九剑,道:“哼,暂且饶你一次。下次,再敢这样……呸,呸呸呸,什么下次,没有下次之说,听到没有?”

少年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明白了。

这般时刻,倒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刚才那般样子,确实是有故意轻薄人家占便宜之嫌,而他也无从辨口,只得暗自惭愧。

虽然刚才那般匆急,少年实际上也并没有感受到什么来……

但是,他总不可能去和曦曦说“他其实什么都没感觉到,你别误会”吧?

若是让少女听到这么一句话来,指不定,真要被她给踢死了。

岂不像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少年如今最聪明的作法,自是忙不迭的点头,缄口不语就行,而其他的言行举动,则都是多余的。

他自然是明白的。

他随即亦也从地上爬起来,望向远处的刘月。

凤凰仙剑忽然拔地而起,继而回到少年身边,静静飘浮着。

身边的曦曦皱着眉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这把凤凰仙剑,眼眸之中,顿时露出喜爱之情。

老槐此时,在看着刘月,沉声问道:“你这一剑,叫何名?”

刘月淡淡回了两个字:“止戈。”

“止戈?”老槐在心中默默念叨数次,而后再看向她,道:“止天下之干戈?这一剑,可是你自创的?”

刘月摇了摇头,道:“不是。”

“那是谁……”老槐还欲再问。

刘月眉头一皱,望向它,冷言道:“废话少说,还打不打?”

却见老槐摇了摇头,道:“老夫,不想打了。”

听得此言,却是让三人俱是一惊,想是没料到它会这般说。

周九剑望向它,忍痛高声道:“你是什么意思。”

老槐转头望向他,继而淡笑道:“老夫方才,下手是留了几分力了的。”

哈,感情还手下留情了?

周九剑望着它,又看了看身旁飘浮的凤凰仙剑,忽然将其执在手中。

少年的心中,想到了那九剑中的一剑,却非是破元。

只见他望着老槐,强自提气,道:“不若,让我再来一剑?”

刘月闻听此言,立即便向他看去,出声道:“九剑,不要逞强。”

老槐亦是看着他,笑道:“即使你再有一剑,以你这般状况使出来,之后的下场,怕是要相当凄凉无比,小友,你无必要与老夫作这搏命之举的。”

“有没有必要,我心里清楚。”少年道。

老槐想了想,望向周九剑,道:“也罢,老夫且先退一步如何?老夫,向你们道歉。”

听得此言,少年才又缓缓放下剑来。

只是面上仍是一片狐疑。

正文 第六十九章:尾声

“你这是,什么意思?”周九剑问道。

老槐道:“老夫也别无他意,只是,若再这般打下去,不过是落下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罢了,既无意义,也平白让老夫损失了诸多,不值得。所以,我们,就到此为止吧,三位可自行离去了。”

少年身旁,曦曦尤其不忿的站出来,看着老槐,又指了指周九剑,高声道:“就这么算了?你都把他伤成了这般模样,就想这么了事了,做梦吧!”

周九剑看了看曦曦,没想到她居然会替自己说话,心下立即感到些许的感动。

曦曦看见他望了过来,小下巴挑了挑,道:“我可是帮了你这么一次了,算是还了刚才那一次,你可要记住了哦,我们已经两不相欠了!”

周九剑听后不禁莞尔一笑,想不到,她倒是算得挺清楚的嘛。

少年点了点头,笑道:“好的,我记住了,谢谢。”

曦曦哼了一声,不过脸上亦是悄悄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刘月慢慢的走回到了两人身边。

老槐望着他们三人,又重点看向了曦曦,道:“小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为此,我也是丧失了诸多的山水灵气,若要恢复过来,亦得花上个十年八年的时间。你若真要这么算的话,那我们岂不是当真要走到那不死不休的局面了?须知,凡事,都要有个代价的。”

老槐的最后一句话,却是转而望向周九剑说的。

“你……”曦曦还想再说什么。

周九剑伸手拦着了她,道:“曦曦,行了。”

曦曦瞪眼看了看他,道:“为什么不让我说了?”

只见刘月亦是出口道:“别说了。”

曦曦有些不明白,看向自家小姐道:“小姐,为什么呀?”

刘月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周九剑,随即才看向老槐,淡淡道:“它说得没错。”

即使少年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道:“再打下去,固然,我们还有着一击之力,或许能将其重伤,但是,我们也可能,会死的。”

曦曦一听,皱起了眉头,亦是自个儿在心中一番思虑,而后,似乎这才想明白了,随即把嘴巴捂着,含糊不清道:“那就当曦曦什么都没有说。”

此举,着实是有些俏皮可爱。

而少年所说,亦是事实。

毕竟,这株老槐可是有着半剑圣之境的实力的,而几人打到如今,即使是刘月拼着使出了一剑止戈,亦也仅仅只是将其手臂斩落,也没见能伤着其多少,反倒是少年被他一击即中,伤势颇重。

这般局势,多少也是有些出乎周九剑的意料的。

因为,他没想到,老槐会主动向他们道歉求和。

明明眼前的局势是它占据了上风才对,然而突然之间,它却做出这般举动来,完全不像其刚才那般杀招尽出的风格,就宛如是在平地之间,又突然的奇峰斗转,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来。

是以少年刚才才会如此的狐疑,以为它暗地里又在预谋着什么阴谋诡计来。

“该如何抉择,我想,三位小友心里面,应该很清楚了吧?”老槐又道。

周九剑看了看刘月,又看看曦曦。

曦曦自不用说,主要,他却还是想征求一下刘月的意见。

面对少年投来的目光,刘月的面容神情却有些冷漠,似乎有些生气,不过她亦是点了点头。

周九剑似乎没有发现她的神情变化,只是在得到同意之后,便立即望向了那株老槐,随即淡淡的点了点头,道:“好,我们答应。”

少年给出了答复之后,却没见到老槐应给予的回应。

这一株参天大树,突然间,似乎就这么的沉寂了下来。

周九剑见状,立时心生出了几分警惕,暗自低声与身旁二人道:“小心,可能有诈。”

曦曦闻言,眉儿立即也随之一皱,道:“哼,我一猜就知道不是好事!”

刘月突然淡淡说道:“莫急,既然它先前都已经那般说了,想是并无心骗我们,别太早的盖棺定论。”

周九剑一听,感觉到少女说的也极为有理,便也点了点头。

“那,我们怎么办?”曦曦问道。

周九剑看了看她,而后道:“等。”

且先看看,这老槐,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来着。

此时的天色,已渐渐黯淡,即将进入夜幕,然而三人此时却还呆在这乱云山之中,因为这株老槐的缘故,导致三人原本计划着赶在太阳下山之前走到山脚下的,现在算是彻底泡汤了。

眼见得那株老槐仍是没有任何动静,就真的好比如一棵寻常槐树,只是看着其体型更大,亦也能在大冬天里看见其长着绿叶之外,似乎就真的没有任何奇特了。

不会是,突然间就死了吧?

但是没道理呀,少年仍然能从中感应到充足的灵气来,亦不见其有任何流失的迹象。

左等右等,等得曦曦都已经不耐烦了,看向二人,道:“我们走吧!干嘛非得傻乎乎的等它一个回复呀!山不转水转,管它怎么了呢,小姐,咱们现在就一走了之,就算是它有阴谋诡计也好,等到它再动起来之时,我们都已经走了不知道多远哩!”

刘月与周九剑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又一同看向曦曦。

倒确实是如同她所说,是这么一个理来!

事不宜迟,说走就走。

周九剑道:“我们御剑走!”

少年看向刘月,刘月点了点头。

这般时候,倒确实是应该如此才对,且还管这株老槐究竟在耍什么花招,咱们一走了之!

曦曦灿烂一笑,道:“嘻嘻,本来就该这样嘛!”

刘月的白玉京本就一直是握在手中,此时左手一扬,飞剑立即出鞘,而后逐渐变大,悬浮在了三人面前。

刘月首先站了上去,而后是曦曦,其后才是周九剑。

不过,在少年半只脚踏上飞剑之时,突然才想起来自个忘记了一件事,赶紧道:“等等!”

曦曦疑惑的看向他道:“怎么了?”

刘月亦也投来了目光。

少年看了看两人,而后望向手中拿着的凤凰仙剑,道:“我的梧桐还没拿!”

曦曦睁大了眼眸看着他,道:“你那把破木剑?”

周九剑也来不及再跟她多说什么了,梧桐对于他自己的重要性,那自然是不言而喻的。抛下这一句话后,他一转身,便向着先前自己被老槐手臂击飞的地方跑去。

刘月亦是御剑飞了起来。

两人比着周九剑倒是先一步到达那地方。

四下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枯枝断木,要想找一把木剑,可着实有些不容易,可能稍微一走眼,便将那梧桐木剑看成了一块木头都有可能。

天色亦也渐暗。

“都要看不见了,怎么找呀!”曦曦急道。

却见少年神色上无一丝慌乱,镇定自若道:“用不着找。”

少年蓦然闭眼,而后神识继而外放。

瞬间,乱成一团的雪地之上,有一把木剑飞起,而后向着少年飞来,在半空中一转,再熟练的挂在了他的腰间。

这一手御剑术,却还是当初在观阳台,拜剑甲所赐的。

只要能在一定的距离之内,少年要感应到梧桐并操纵其,自是毫无问题的。

体内气机随着这一手御剑术,顿时又自混乱了起来,而后是各处经脉窍穴传出的阵痛。

少年的伤势,可一直都没好转,只是一直压住了而已。

不待多想,连忙踩上白玉京中。

刘月一掐剑诀,白玉京瞬间化成一道白芒,而后飞向天边,极速离去。

……

待得三人彻底消失在天边之后,老槐巨大的身躯,突然间炸开了一个窟窿,其中有红光与绿光大炽,而后又随之一暗,紧接着,便见得有两道身影从其中掠出,落在了三人先前所站立的地方。

仔细一看,两人一着红袍,一着绿袍,相对而立,又俱是相同面孔,居然都是周九剑三人先前所见的那名老人模样。

“嘿嘿嘿嘿,他们三个,已经走了,我倒要看看,你如今,还有何办法。”只听那名身着红袍老人发出着一连串的怪笑,而后说道。

与他对立而站的绿袍老人闻言,只是默默一叹,道:“或许,命该如此吧。”

“嘿嘿,既然这样,那你还不乖乖交出心核,将其交予我,由我来主导这具躯体。你看,若是像你这般,年复一年的扎根于这座乱云山中,放着大好的山水灵气不去吸收,反而选择与其共生,过去了这数百年光阴,却才能到得这半圣之境,岂不是,太过浪费了?若是由我来主导,我们将这座山中的灵气吸收殆尽,再趁着如今外边的世道混乱,去汲取些许人族的人间气运,又不让那群山上修士发现,不出百年,必然就可飞升成仙,岂不美哉?”红袍老人如此说道。

绿袍老人一听,却是面色一坚,冷喝道:“你休想!我告诉你,只要我还存在这世间一日,你的诸般诡计,就休想得逞!”

红袍老人再笑,连同其一整副面容都显得扭曲阴鸷无比:“嘿嘿,放心,再过不久,你也就不复存在了。嘿嘿嘿嘿,既然刚才我能强行夺取下这具身躯神识的控制权,那么就代表着,我之后,亦也能重复如此。而你,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被我一步步的蚕食而已,却无能为力,嘿嘿哈哈哈哈。”

绿袍老人一听,面色一寒,然而,亦也随之露出来一些无奈之色。

他说得,却是对的。

唉!

正文 第七十章:趁夜入城

飞剑一瞬飞出十里地外,天际之间,再不见西垂日暮,彻底的进入了夜幕之中。

俯瞰地上,只见西边隐隐约约有着一座城池轮廓,远远观之,仍是能见着其高耸厚重的城墙,以及其后灯火通明的场景。

此城,比之东赢国的那座上阳城,自然是要大多了。

若是周九剑没有记错的话,此城应该就是飞凤国南边的最后一座城池要隘,从此处再向西走一百五十里地就到了小秦川,至此,则算是彻底的走出了大泽北部。然后只要在小秦川又走上两天路程,便进入了朱颜国境,亦是大泽中南部乱战之地以北的第一个国家。

大泽北部,除却少年一路自青云山走出去,路过的东赢、长溪、飞凤三国外,实际上,另外的十国却是遍布在北部地区以西的,大体又可以以乱云山脉区分出东西两地,而西边地域上亦也有着一条直通后楚的车马驿道,比之这东部三国倒是要便捷得多了,自然也无诸多曲折路径。

听闻如今那西边的十国,亦如这边三国一样,早已被人攻陷,城墙易帜,自然也免不了会惹来后楚的兵戈相向。战事一触即发,再过不久,想来连得此处亦要成了一个是非之地,亦不知,这场战事要持续到多久方止。

刘月一转剑首,方向去处,自然则是那一座城池。

少年想了想,迎风高声道:“此时怕是已经过了戌时,城里已经进入宵禁,城门紧闭,我们进不去了吧。”

站在周九剑前头的曦曦,闻言回头白了他一眼,道:“你真的很笨诶,你脚下踩的是什么?这是飞剑,我们直接飞进去不行么?还走什么城门,哼,木头!”

少年有些咋舌,有心想要跟她解释一下,什么是出城入城的通牒引据,若是单单进得城来,然而通牒上边却没有任何证明,待得出城盘查之时,人家一看便知,你是那等非法入城之人,亦是来历不明,指不定还会被人当成了敌国碟子了呢,反正便是诸多麻烦集与一身。

不过,待到他转念又一想,想到曦曦好像也并没有那通牒引据,要想出城入城本就是一个大麻烦,倒还不如像如今这般,怎么进来之后便怎么离去就好,也不必再多费功夫,想到此处,是以,也就不再多说。

少年站在飞剑最末端,前边则是刘月与曦曦两女,迎面有阵阵体香扑鼻而来,少年只要细细一嗅,自然便能分辨得出两人的体香来,亦如两朵芳香四溢的娇艳花儿,却也尽是令人着迷无比。

少年如今境遇,对于诸多人来说,也算是艳福不浅了。

曦曦忽然半侧着头来,问道:“喂,木头,那座城叫什么名呀?”

少女说出“木头”二字之时,周九剑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一愣,这才发觉是在叫着自己,莫名被她冠以“木头”之称,不觉有些无言。

不过周九剑仍是答道:“没记错的话,叫‘渚城’吧。”

“猪城?”少女皱了皱眉,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叫猪城呀?”

“嗯?”少年有些疑惑,“有什么不对么?”

曦曦又道:“自然是不对啦,他们这城里住的难不成都是猪不成?取什么名字不好,为什么非得取这般名字呀!”

“哈?”周九剑感觉脑壳似乎卡了一下。

“噗嗤!”正在前头御剑的刘月,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传出一阵悦耳的笑声来。

曦曦复又转回了头,奇怪道:“小姐,你又在笑什么。”

刘月闻言,仍在轻笑着,双肩随之抖擞,而后笑答道:“曦曦,人家说的,并不是你这个‘猪’哩。”

“咦!”曦曦惊咦了一声。

周九剑听了,亦也才省得,少女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来着,心中一想,也明白了她所说的意思了,必然是把这个“渚”字,误以为是那个“猪”字了。

渚城变成了猪城。

少年想明白后,也不禁笑了起来,然后才道:“并不是那个‘猪’啦,我所说的这个渚城的渚,是三点水加个者字。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是这个渚才对。”

曦曦瞪大了眼眸,而后方才恍然,才知道自己方才却是闹了一个笑话了。

少女随即一回头,朝少年一瞪眼,道:“木头,不准笑!”

而后她又转回头来,双手亲昵的环抱住刘月的纤腰,糯声道:“小姐~不准笑话曦曦!”

刘月闻言,一连迭点头说是。

两人这才收起笑容,没再笑话曦曦了。

飞剑从高空一掠飞过了渚城的城墙,能清晰的看见城墙之上诸多巡守的黑甲士卒。

三人飞到了渚城正上空,而后飞剑白玉京一倒悬,极速落下,飞向了城中某处偏僻角落里。

整个过程中,似乎也没有人能发现到三人行迹。

三人落地之后,四处一看,所处的小巷逼仄阴暗,左右有两条胡同不知通向何处,前面则有着一条道儿通向外边大街。

“之后呢?”刘月望了望少年,问道。

周九剑内视了自个体内的伤势,如今还是得找个可以落脚的地方,能够让他好好疗养一下伤势才行。

想也不想,便道:“先找个客栈,投宿吧。”

曦曦亦是一笑,颇为嫌弃的捏了捏自个身上穿着的红衣,道:“我赞同!小姐,你看,曦曦这一身都已经脏兮兮的了,再不去洗净,我就要受不了了!”

女子爱洁,自古使然。

刘月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看少年,道:“真的不要紧?”

问的,自是少年身负是伤势。

周九剑摇了摇头,笑道:“没事,我有一门藏剑山的独门疗伤法诀,极是好用,只需给我一些时间便好,无大碍的。”

刘月看了看他,听他这么说,便回过了头来,眼眸之中,似有若无,随即返复清明,便又呈现出了一张冷颜来。

少女对待少年的态度,似是极为正常,又好像与平日之时,有所不同。

不过,像少年这般对情感一事如此粗枝大叶,亦不敏感之人,自是丝毫感觉不到的了。

尚以为仍是常态。

曦曦看了他一眼,露齿笑道:“哼,想不到,你还挺经打的嘛!”

周九剑摸了摸鼻子,好吧,姑且将她这句话认为是在夸奖自己的。

三人随即走出这条巷弄之中,而后出到大街上。

虽然此间早已到了宵禁时刻,不过,此城之中的管制却似乎并没有太过严厉。此间时候,在大街之上,亦是能见着稀疏行步匆忙的路人,亦也有着几间酒肆,大晚上的,仍未打烊,打着几盏大灯笼,当中亦是有几位酒客在其中流连。

不时就有数名黑甲士卒从大街上走过。

在少年记忆中,飞凤国的兵士所着甲胄,却从未是黑甲的。这自然也证明了,这座渚城,亦是早已落入了他人之手,而且可能也有一段时日了。观城中行人面容,对此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神色,见到兵甲过来也一脸的波澜不惊,亦没有那风声鹤唳的惊容,自是已然习惯。

少年反倒是颇为好奇,到得这般时日,他却仍不知,究竟是何国何人,有如此之大的野心实力,将这大泽以北的诸多小国一气吞并了。

不过,现下倒也不是打听消息的好时机,一切还是先找到一处落脚之地再说吧。

三人亦如寻常行人一般,拐过大街一头,而后望见一家此间时刻仍未关门的客栈。

那掌柜的是一名年近四十的中年人,留着两撇八字胡,身穿着一身青布棉袄,半倚在柜台上,眼眸微眯,打着哈欠,自其鼻中嘴间呵呼出一道道白气。

看见周九剑三人进门来,他有些大吃一惊,想是没料到,这大晚上的,都还有来投宿的人。

由刘月出钱,三人要了三间上房,然后在柜台上放下一粒银子。

这名掌柜的眼眸立即一亮,连忙大声去招呼起了在后边房歇息的店小二。

然后,他又亲自带着三人上房去,一共三间上房,两女的房间是相隔的,而周九剑的那间则和刘月的是对门。

安排好了一切,又吩咐掌柜的叫人烧些热水送上来,那掌柜连连点头,然后便走了下去。

过得不久,才又传来一连叠的敲门声,却是那店小二送热水上来了,分别又送入三人房子中。

少年也正好多日未得洗过一次澡,是以也脱尽了全身衣服,好好清洗一番。

洗净了身子过后,少年换了一套白色衣袍,只觉得全身舒爽。

侧耳倾听,发觉隔壁也没多大动静了,似乎两女亦是也睡下了。

想了想,今日也着实算是大战了一番,到得现在,大家都已经精疲力尽了,自然是该好好休息一下。

不过,少年现在,可不能休息。

体内伤势,虽然算不得太过严重,但是也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毕竟,体内那传来一阵阵疼痛,亦是十分深切的。

再说了,小疾不治,再拖延成大疾弊症,亦是后悔莫及。

当下便不待多想,周九剑赶忙坐回床榻上,将梧桐木剑放在一旁,而后闭眼静坐,缓缓运行起藏剑山的那门疗伤法诀。

突然间,外边却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少年又自将眼睁开,心下一奇,大晚上的,又是谁在敲门来着?

莫不是刘月或曦曦,有事找他?

“稍等。”少年说了一声。

随即走到门边,而后开门一看。

一身淡黄衣衫,一头秀发仍自有些湿漉漉的搭拢在右肩,一双眼眸,犹如冷月,在淡淡的望着他。

少年一看,来人却是刘月。

正文 第七十一章:忽闻马蹄齐疾,抬头少年将军

他有些意外。

看向少女,问道:“有什么事么?”

刘月看着他,道:“有。”

“那,进来说?”周九剑侧了侧身,与她说道。

总不至于,两人就这么杵在这门口上说事吧?且不说少女要与他说的事情是否重要,能不能让别人听到。即使是无足轻重,两人这般样子,也不太合适。

不过,公然邀请人女孩子家进自个房间内,还是这深更半夜的,若让人看到了,也不好。

刘月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迈步进来。

周九剑于是将门悄悄的关上。

转过身来,发现她已经坐在了桌旁,桌上点着一盏油灯,昏黄的烛光映衬在她的面颊上,仿若是在散发着一道柔和的光芒。

桌上还摆着一壶店小二方才拿上来的热茶,少年在两人面前分别摆好茶杯,然后都倒上了一杯茶,随即才在刘月对面坐了下来。

望向少女,而后再道:“所以说,是什么要紧之事么?”

刘月看了看眼前热气腾腾的淡茶,又再看着他,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这使得周九剑有些摸不着头脑。

猜不透她这番表示,究竟是什么意思来着。

少女朱唇轻启,道:“我要说的,是今日之事。”

“今日之事?”周九剑眨了眨眼,道,“是不是,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刘月望向他的双眸,面容上带着几分严肃,道:“对。”

少年闻言,亦也随之肃容说道:“我也觉得,那老槐大有古怪,如此莫名其妙相邀,非福非祸,以他那般半剑圣之境尚且还需要我们这般剑师剑士的帮忙,想想就极为的不可思议,所以,后边必然隐藏着大阴谋来,我们可绝对是沾之不得的。”

少年可能没想到,此番话倒还真让他说了个正着。

不过,刘月却又摇了摇头。

周九剑一愣,轻皱着眉头,疑道:“怎么,我说的不对么?那,就说说你的看法吧。”

少年如此说,刘月却没立即答说,而是突然取出了一只琉璃净玉瓶,然后从中倒出了一粒金色的小药丸至手心,随即便闻到了一道淡淡的清香。

刘月将药丸递至少年面前,淡淡道:“疗伤药,吃了。”

少年一看,原本想推脱说“不要”的,不过一转眼看见她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想来肯定也不会再收回去了,是以,也只好接了过来,二话不说,便将其倒入口中吞服。

少年对她,自然是极其信任的,既然她都说是疗伤药了,那自然也就不会再生出是不是毒药之类的怀疑了。

实际上,少年根本也没多想。

待得将这颗药丸吞下之后,周九剑便感觉到,体内似乎有着一道清流在流淌着,诸多伤势纷纷减缓,连同气府气机,亦也随之变得平缓了下来。

只感觉到一阵舒适,这颗药丸的效果却是立竿见影的显现了出来。

只是,还没待少年再好好体会这颗药丸的好处,却听见了少女颇为冷淡的声音传来:“我今晚要说的,与那老槐阴谋无关。打也便打了,亦也无多大要紧,至于它那机缘一事,更是可有可无。我想说的,却是你今日所行之事。”

周九剑闻言看向刘月,这才发现,她的面容神色,与平常相比,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娇容似冰,一脸冷漠,却是只有她在与人对敌,亦或是动怒之时,才会显现出来的。

有些不对劲呀……

怕是,有什么地方惹恼了她了?

少年这么一想,便有些忐忑,也实在没想到少女突然间转变得如此之快,在递药给他之前,明明还是好端端的吧?

然而,这都是少年的错觉。

周九剑有些谨慎的问道:“呃,那个……我今日,有哪里做错了么?”

少女冷眸一望过来,便感觉空气突然间一凝,少年的内心立即就紧紧一揪,连得呼吸都赶忙放慢放低了几分,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你想想。”刘月便只吐露了这么三个字来。

周九剑于是在脑中不停回顾,绞尽脑汁,却想不明白,自个儿到底是哪里做错了。难不成,是凤凰仙剑落下来时,他为了顾及曦曦的安危,于是做出的那番动作,被她看在眼里,被认为是轻薄之举了?

但是,总归不至于为了此事大晚上的敲门来此兴师问罪吧?

嗯,还先是给了自个儿一颗十分奏效的药丸,莫不是,先礼后兵?

少年不太确定,索性摇摇头,道:“想不到,要不,你说吧。”

刘月一脸认真的看向他,道:“为什么,你要在受伤之后,还非要启衅于那株老槐,说你还有一剑,仍可与其一拼?”

周九剑愣了愣,没想到她竟然说的是这事来,随即笑了笑,道:“那时候,我确实是还能使出一剑呀,而且,据我估计,威力还极为的不同凡响,虽然或许会留下一些后遗症,但是总归问题不大。”

看着少年仍是露出着这副神情,却引来了少女越加的气愤,声音也更加冰冷,道:“那你可想过后果么?若是那株老槐没有与我们说和,而是继续打下去,你拖着这一副受伤之躯与那老槐换上一剑,即使你能将其重创,固然你这一剑很强,但是,之后呢?你,会怎么办?”

末了,少女仍是一脸冷漠道:“你想死么?”

你想死么?

少年的心中,给出的答案,自然是不想的。

只是,倘若循着少女所说,而自己因为先前说出的那番话以及做下的那番举动,所迎来的结果,必然又会真的就是这般……

他突然间陷入了沉默,心中默默思量。

半响,他突然抬眸望向少女,道:“那时候,我是想帮你来着的……”

听得少年这番如若执迷不悟的言论,刘月更加冷声道:“休要找这般借口,你心中自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番话来。”

周九剑一怔,脑海中的画面不断的闪过。

而后,他自然回忆起了,自己是因何说的那番话。

却是,那株老槐,先前所说,将他击飞时,是留了几分力道的,因此将他惹恼,又或是说这番话使得少年面子上过不去,之后便无异于逞强一般说出之后那番话语。

脑子一热,便将什么都给忘去了,满脑子都只有冲动之举。

待得如今再一重复回忆,少年不禁为自己当时之举感到羞愧难当。

实在是,太过愚蠢了。

“是我错了。”少年有些难堪的低下了脑袋,默默道。

刘月并没有因为他说出了这一句话就饶过他,继续道:“先生吩咐我们到南边的黄泉洞天修行历练,亦是寻求机缘,而今尚且行不过十之三四,你便想着身负重伤,亦或是干脆就此丢了性命,然后让先生把你带回青云山中,随意找一处地方,将你埋葬了么?你可记得,当初上山之时,你向先生所求的大道,以及你说过要为你爷爷报仇之事么?你可曾想过,若是因此而丧失了性命,你所求的这一切,岂不是尽皆做梦幻泡沫消散了么!你究竟有没有好好想过?我们是剑修,而不是莽夫,书上亦说,凡事皆谋而后动,方能保得自身无虞。可是,你呢,你有想过么?”

平日里颇少有言语的少女,一气之下,却说了如此多,但也足见,少年在她心里面的重要性。

若是无足轻重之人,自然不会如此费言,由得其自生自灭便好。

桌上的热茶渐冷,早已不见热气冒出。

刘月这一番话,却是说进了少年的心中。

便见,周九剑突然沉默起身,在刘月的目光注视之下,少年挺直了腰板,然后也在注视着她,随即一弯腰,朝着少女行了一礼。

“今日之语,我必然谨记于心。下次,定然不会再犯了。”少年一字一顿说道,面容亦是十分坚定。

就听周九剑再道:“今日之举,确实是我做错了,只因那小小面子关系,就意气用事,险些酿成大祸。”

少女却是没想到,少年蓦然之间却向她如此庄重行礼,不由感到万分意外。

面颊上腾的一红,随即又迅速收敛起来。

少女强装着冷冷道:“你……好自为之!”

而后又站了起来,一步做两步,走到门边,开门,之后连门都没给少年掩上,径直回到了自个房中,“砰”的关上了门。

桌上的热茶已然凉透,两人方才却是动都没动。

周九剑看着刘月离开后,才又缓缓的坐了下来。

心中所想,自是反思自个今日种种。

一再回忆,只觉得亦是一再的愚蠢。

心中暗恨,自个儿怎么会生出做出这般念头举动来。

心下沮丧无比。

然而,少年有所不知的是,这,大抵也是少年人必然会有的心性与行为。

只是,对于他来说,如此之举,却实在是做不得。

却无有给他任性的机会。

一步抉择,行将踏错,则万劫不复。

反思许久,少年才将门重又关上,复熄灭了油灯,摸黑回到榻上,盘腿疗伤。

对于少女今夜特地登门与其述说诸般,周九剑的内心自是尤为感激的,是以他也才会对她行那般礼数。

非是见外,而是实在是干系重大。

若是少女没“点醒”他,可能,他如今或许尚且还是仿若梦中,亦不会思过自省。则下次必然再犯,一次两次,终究不会次次都如此幸运,等待他的结果,不言而喻。

少年心中暗自警醒。

……

一夜无话。

隔日清晨,少年缓缓睁开双眸。

他一夜未眠,都在榻上运转法诀疗伤,不过观其神色,却是尤为精神抖擞。

从榻上下来后,便拿起梧桐木剑,在房中独自练习每日功课。

二十遍游龙剑法。

不过,由于自个目前还是有伤在身,是以他并没有提用体内的气机,而练剑的速度亦是颇为缓慢,就像是老朽家翁在舞剑一般。

即使如此,少年的一招一式仍是十分严谨的,没有丝毫遗漏错误。

经过昨夜一夜的疗养。少年体内伤势虽然没有好全,却也无多大碍了,只需之后几日再疗养一番,估摸着也就好得七七八八了。

想来,他体内伤势能好得这般快,大部分功劳,却是要算在刘月给予他吞服的那颗药丸之上,简直是事半功倍。

估计,那颗药丸定然也是价值不菲的,要不然,怎能起到如此显著的疗效来。

可见,刘月待他,从来都是极好的,便连同得少女昨晚专程来与他说的那番话一样。

想到如此,少年心中仍不禁有些心热。

待得他将二十遍游龙剑法练完之后,忽然间,门房外传来了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

少年一听,心中一估摸着,必然是曦曦无疑了。

随即开门一看,果然,迎面就见着了一张宜喜宜嗔的漂亮脸蛋儿来,少女今日,则是穿着一袭粉红棉袄,宛若一朵争艳桃花。

“喂,木头,早呀!”曦曦看着他眯眼笑道。

周九剑亦是一笑,感情她是要叫定了自己这么一个称呼来了。

不去多管,一看曦曦身后,站着的则是一袭黄衫的刘月。

看她的面容,似乎还颇有一些冷意。

少年对着她亦是一笑,道:“早!”

少女脸色蓦然掠过一抹赧颜,不知为何。

她看了看他,随即微一点头,而后当先往楼下那边走去,抛下两个字:“走了。”

少年愣了愣,随即跑入房中:“马上,我收拾收拾。”

曦曦则朝他做了个鬼脸:“哼,磨磨唧唧,懒木头!我先走了!”

说完,她亦是跟着刘月走了下去。

周九剑在房中一阵收拾,然后搭好梧桐木剑,赶忙走下去,才看见,原来两人仍在大厅中等着他。

三人与那掌柜的结了客房,在掌柜的一连迭的恭送下,走出客栈去。

今日无雪,亦是大好天气。

却见,大街之上,有数列黑甲士卒,源源不断行过,将这渚城的整条大街都给占据了,自北向南。

一大早,却是赶上了一支大军自城中经过。

排成长龙的黑甲大军,前不见头,后不见尾,人势之众,亦不知多少。先行的步行士卒,皆持刀配弓,徐徐前进着,而后则有一大队持矛士卒,全身覆甲步伐沉重有序,擦得发亮的矛尖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熠熠光辉来,极为耀眼。

三人站在客栈门前,看着这支大军经过,有些大开眼界。

这便是,那个打下了这大泽北部十多国的神秘锐甲?

远处大街上忽而传来一连串高亢吆喝声,而后是如同密集鼓点般的马蹄声。

少年三人,本欲要走。

只见得,那大街远处的骑军突然而至,三人正巧不巧,刚好将道给挡住了。

周九剑一转眼,就见得一匹矫健黑马,其上坐着一名黑甲骑士,迎面而来,其后,则是十数骑紧紧跟着。

数十丈的距离,对于一名骑士,对于一匹四蹄狂奔的马儿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闪开!”只听得那名骑士高声喝道。

那匹黑马却不见半点停下之意。

少年心下立时感到一阵不喜。

步伐往左挪了一步,只见得曦曦与刘月却是如他这般,三人仅仅让出了一道仅容单马过去的距离。

而且,还十分的考验着马上骑士的技术。

这一幕,街上有序前进着的众多士卒,亦看在眼中。

众目睽睽之下,便见得那名骑士转瞬即至。

覆身黑甲,面部之上,则是戴着一副半覆面的面甲,只露出一双精芒外放的眼眸来,而他手中,则还持着一柄长枪。

忽听到一阵“希律律”的声音传来,马蹄齐疾,眼看着这匹黑马如若势不可挡一般,来到三人面前,则突然随着这名骑士猛一拉缰绳,双腿夹紧马腹,这匹黑马随之人立而起,而后发出一声高昂的嘶鸣声。

少年就看着眼前黑马前蹄骤起,后蹄则倒退了两步,随即才又落下,马上的那名骑士,左手松开缰绳,右手一挥舞长枪,呼啸一声,枪尖一抖,便指了指他,又缓缓的移向曦曦和刘月。

长枪再稍稍往前递去,那枪尖,自然可以刺到三人任何一人。

黑马从鼻子扑哧扑哧的喷吐出气来。

周九剑皱了皱眉头。

骑士之后,那十数骑亦也纷纷到了他身后,一番旗帜飘扬,绣着一只怪鸟。

“大胆!”骑士身后有人高喝。

骑士摆了摆手,却示意他们勿要多言。

只见他却自个将那半覆面的面甲缓缓摘下,而后露出了一张极为年轻英俊的面容。

周九剑一看,倒还有些吃惊。

锐利的双眸,稀薄又宛若刀尖的斜眉,高挺的鼻子,再配上一张看似浅薄的嘴唇,构成的,则是一副冷酷而极具魅力的面孔来。

看他年纪,并不大,似乎与三人这般年纪相仿,浑身都透着一股英气逼人的气势。

像是一名少年将军。

只见他的面容神色上,却毫无一丝感情波动。

他看着三人,而后淡淡说道:“你们,想死么?”

长枪枪尖,似是闪过一丝银光,寒气逼人!

正文 第七十二章:轩辕龙雀军

周九剑直视着马上那位披甲少年,面对这长枪枪尖,不见一丝畏惧。

“死?”周九剑轻声道。

那少年微微眯着眼眸,视线投在他的脸上,先是他的双眸眉宇,而后再至鼻间唇角,随即又缓缓下移,在他腰间的木剑之上逗留了稍许,才见其笑容玩味。

马上少年,注视着周九剑,缓缓道:“可知,死字怎么写么?”

周九剑点点头,不动声色。

便见少年的枪尖一拧转,又慢慢移开。

他凝神,望着三人,又再细细打量了曦曦与刘月一番,声若冷锋,道:“你们,为何阻道?”

“我们,并不是故意的。”周九剑朝他微微欠了欠手。

那少年闻言,轻哼一声,而后眼眸亦又极是凌厉的望着他,道:“不是故意的?那为何,本将高喝之时,你们却没有避开?”

周九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边已经让开了的那条道儿。

却是曦曦突然出声道:“喂,你这人,怎么这般蛮不讲理?我们明明都已经将路让开了呀!”

说着,少女亦是指了指三人身旁让出的空道。

这道儿,固然算是让开,只是,这距离,却并不多就是了。

少年看着他们身旁的空道,那般狭窄距离,若是以着他方才骑马疾奔的速度来通过,稍有不慎,结果必然是要撞在了一起,不是撞了他们三人,那就是大街之上仍在相继前行的士卒。

少年心中,生起一丝怒意,感觉他们是在戏弄自己。

轻轻的将半覆面甲又戴上,传出一道有些沉闷的声音来:“看来,你们确实是想死。”

这名少年身后,数名骑军扈从紧跟其后,随着他这一句话说完,几人手中的长枪,亦是尽皆抬起。

由于大军行经而过,是以导致此地路窄,原本留下的空地,最多也就容得两骑并行而已。

周九剑缓缓将左手,搭在了梧桐木剑剑柄上。

他望着这名马上披甲少年,道:“我们无意与阁下起冲突。”

“哼,”少年仅只露出一双眸子,盯着他,道,“是么?但是,我怎么没有感觉到?”

周九剑淡淡的叹了一口气。

“木头,怕他作甚,好好教训他一顿,我支持你!”曦曦仍在一旁高声喊道。

少年呆了一呆,看了看曦曦。

曦曦亦是一脸满带激励的神色望向他。

哈……感情,您是没见着这一整个城池里,都是人家的人吧?

还当着人家的面儿,说上这一番话来,也就只有她了。

既不是剑圣,也不是剑仙,倒是哪来的胆量呀……

少年的眸眼缓缓一转,其手中长枪剑尖亦在缓缓移动着,移至曦曦面前:“不知死活!”

话毕,少年的长枪,毫不犹豫,朝着曦曦的胸脯迅疾一刺!

完了!

周九剑心中暗道。

不过,他所指的,却并不是曦曦,而是,马上的这名少年。

这一句“不知死活”,用来形容他自个儿,也刚好合适。

要知道,站在曦曦旁边的,可是一直都默不作声的刘月。

而刘月,又是他们三人之中修为最高的。至于眼前的这名披甲少年,在其方才骑马疾驰而来之时,周九剑便已看穿了他的体内毫无一丝半点的气机灵气。

却只是世俗凡人一个,但是,刘月,可是一名剑师!

只见得那长枪枪尖直挺挺的朝曦曦刺来,眨眼之间,又有白光一闪。

只听得“叮”的一声脆鸣,便见那杆长枪枪尖蓦然断裂,而后白玉京凭空而出,在这名少年瞪大了的眼眸注视下,白玉京倏忽来到他面前,翻转剑体,以剑身朝他的胸口一拍,顿时就将他整个人拍飞,而后跌落下马。

这一幕,发生在瞬息之间,待得众人回过神时,这名少年已经躺在了地上。

“少将军!”后面有一名骑军扈从惊声道。

随即,又有人发号施令:“来人,快将这三名胆敢公然刺杀少将军之人给我围住,将他们诛杀!”

一声号令之下。

原本在大街上行进着的黑甲大军,忽然一声喝止。仅仅只是在三人周遭并行的士卒就有数百名,便见得他们尽皆转过身来,面对三人,摆出了一个合围阵势,步伐沉重一致,步步紧逼过来。

刀盾在前,长矛其后,弓弩压阵。

放眼望去,尽是黑压压的兵甲士卒,组成了一堵牢不可破的围墙。

周九剑缓缓拔剑。

便见得,这诸多兵甲,到得三人身前两丈地,就已止步不前。

三人面前的黑马随着主人突然坠马失去操控而嘶鸣长叫,而三人身后,那客栈掌柜的则见势不妙早都已经将大门给关紧了,指不定,里边还推了几张桌椅给堵得死死的,若无那攻城木,怕是一时半会还撞不开门呢!

披甲少年坠马倒地,在其三尺之前,白玉京静静的悬浮着,飞剑的剑尖直指着他的颈项。虽然两者之间,仍隔着一层甲胄,但是谁都不敢有所质疑,这把飞剑刺不穿这层甲胄。

而这,也是导致身前诸多兵甲按兵不动止步不前的原因。

“别乱动。”刘月轻轻说道。

这三个字,似是在说给那名少年听,亦也像是在说给四周的兵甲听。

“大胆狂徒,你们若是胆敢伤了我家少将军毫毛,我们必将让你们碎尸万段!”一名骑军扈从冷喝道。

“呼喝!”四周兵甲,亦也随之一声高喝,气势惊人,响彻云霄。

周九剑在心中暗笑,方才不是就说要将自个儿三人尽皆诛杀了么,怎么的,现在又改口了?

这般阵势,却没把周九剑三人给吓到。

那名倒地少年,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白光寒彻的飞剑,又再看向刘月,身旁的长枪枪尖断裂,是被白玉京一剑斩断的,切口尤其整齐。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异色,道:“你们,是剑修?”

刘月没应他,周九剑只是一笑,倒只有曦曦,满脸神气,看着他,犹是说道:“怎么了,小兄弟,到底是谁不知死活呀?”

周九剑听得少女此言,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名少年,摘下面甲,脸上却不见多少慌乱之色,到底是一名少年将军,仅仅只是看着三人说道:“杀了我,你们也得死。”

周九剑闻言一笑,道:“你就这么肯定么?”

那少年冷漠的面容,亦是露出一阵笑容来,道:“我相信我手下的士卒们。”

一听此言,周九剑心中不禁对其有几分敬佩。

这般情况之下,尚且还有这如此胆色,倒当真不是那般子承父业毫无做为银枪蜡头的软饭桶。

“你这人,真该打死。”曦曦道。

少年又望着她,淡淡一笑。

“哼,”曦曦一撇头,又不想理会他了,然后回到刘月身边,抱着她的手臂,道,“小姐,之后我们怎么办?要不,把他给绑了吧,我们劫持着他,然后闯出城去,到得了安全的地方,再把他给扔下,你看,怎么样?”

不得不说,周九剑却是很赞同曦曦这个提议的。

他亦在等着少女有何打算。

眼前这般地步,怕是不能善了了。

想不到,一大早才出个门,就能遇上这般事情来。

嗯,当然,这事,绝对怪不得他们三人,对,就是这样!

刘月闻听曦曦所言,却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周九剑愣了愣。

曦曦也是眉儿一皱,看着刘月道:“小姐,你不赞成曦曦的提议么?”

刘月听了,只是朝曦曦微微一笑,道:“曦曦的办法却是不错,亦是可行的,只不过……”

刘月说到此处,话头却突然一转,随即连带着眸光也一转,看向那名倒地少年,轻声问道:“你们,可是轩辕龙雀军?”

刘月话语一毕,四周之间,骤然一静。

不止是那名倒地少年瞪大了眼眸在注视着她,连带着四周合围在一起的兵甲,亦也尽皆将眸光聚集到了刘月身上。

过得半响。

而后,响起诸多弓弦绷紧的声音。

有一名骑军扈从继而对倒地少年抱拳愧声道:“少将军,对不住了!你亦是知道的,大将军曾有过命令,若是让人得知我等身份,不计代价,格杀勿论。”

周九剑闻言,悚然一惊,步伐一错,却是站在了两女身前。

而那名少年亦是一脸惊讶,忽然高声朝手下士卒们高声道:“且慢!”

然后又转过头来,看向刘月,面容中掠过诸多神色,有忌惮、惊讶、杀意,而后又强行压下诸多心绪,平静的看着她,道:“你,从何得知的?”

即使是如今白玉京在前,这名少年亦是一脸无惧冷然,聚精会神的注视着刘月,亦也在等着她的答案,若是稍有不对,他便会毫不犹豫的给手下做出暗示。

无论如何,都必将此三人诛杀,即使拼着自个儿的性命不要了,也一定要将他们杀死!

没办法,既然已经到得这般地步。

轩辕龙雀军。

这个名字,到得至今,他们却还没让如今世人,有所得知的。

这是,他们最大的秘密!

却见,少年身前的白玉京在他诧异的眸光注视下,缓缓移开了。

而后,少女朝他抛来了一枚玉佩。

只听得少女淡然说道:“只是一个误会。”

正文 第七十三章:轩辕将军

“这是龙雀?”曦曦望着眼前的这面旗帜,皱着眉头道。

“应该是吧?不太了解。”周九剑摇了摇头,一脸迷茫的答道。

龙雀是什么样的,他还从未见过呢。

不过,他突然想起,在当初青云山山崖洞窟之外,遇到过的那头巨大的大鸟,想了想,这龙雀有那头大鸟一般巨大么?

有,或是没有?

自然是无从得知的。

周九剑有些无聊,亦不像曦曦一般,对诸多事物都充满好奇,满带活力。

他坐到了身边一张空余的矮凳上,然后把手往其旁的桌上一放,托腮发着呆。

他现在所处,则是在一处宽敞的军帐之中。

曦曦仍在琢磨着帐中垂挂的那幅龙雀军旗帜。

当中的那头怪鸟,亦是传自古老传说的“龙雀”,相传,其拥有无穷大的神力,在远古之时,是受众生崇仰的神灵。

周九剑倒不知这世间之上,有没有神灵之说,却只知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至于所谓的神灵,少年心中一想,若是有的话,也早已沉寂许久了吧。

反正他从未见过,甚至于,少年历世这几年来,连那蛟龙之属,亦也无缘一见。

可能,是自个儿去的地方,尚不算是山水灵秀,人迹罕至,是以难一窥踪迹?

想了想,倒还真的可能。

周九剑与曦曦所处的这一处军帐,毫无疑问,自然是在那“轩辕龙雀军”的军中。

早上三人闹出了那么大的一番动静场面,最后没被那诸多士卒以弩箭寒矢轮番齐射,而后步卒随后迎上一番苦战,损失惨重,最后又终于才将三人乱刀砍死。

居然不是这般的结果,倒是让周九剑有些出乎意料。

当然,他心中自然也不想出现这般结果。

只不过,实在是没料到,三人都已经走到了那般地步,更何况,在刘月突然间道出了“轩辕龙雀军”这一个名字之时,看他们的态势,明摆着就是要不管不顾,想要将三人就地诛杀了。

谁也没想到,之后却会峰回路转,而一切的关键,又是由少女掷出的那枚质地纯粹的玉佩。

现在再一回忆,那枚玉佩的造型,好像便与这龙雀是一模一样的,似乎亦是有着极为重要的象征。

这一点,从那名少年接手看到玉佩后,脸色立即陡然剧变就可得知。

看起来,似乎,刘月与这支轩辕龙雀军还大有联系。

于是乎,他们三人随后就被他们十分热情的邀请到了这里。

距离渚城二十多里外的一处大军营地。

前后待遇之差,简直天差地别。

……

在来的路上,刘月亦是与周九剑缓缓讲解了这支所谓的“轩辕龙雀军”的来历。

却赫然是,曾经称霸大泽的那个青龙王朝其下的王朝禁军!

少年听后,大是咋舌不已。

至于青龙王朝的兴衰来历,早前便听刘月有谈过,那时候,正好是少女突然对豆腐店的老板老宏有所生疑,然后联想之时。

周九剑也刚好因此而对这青龙王朝有所了解。

按理说,时至如今,那青龙王朝早已覆灭了几百年,本就不应该再会出现了才对。

却是,从哪冒出的这么一支“轩辕龙雀军”来?

少年心中,隐隐有所直觉。

怕不是,所谓的王朝覆灭,仅仅只是表面所观而已,暗地里,潜龙在渊,蛰伏一时,才是真的。

待到一日风云势,而后腾飞九天,啸吟寰宇。

现在,就正是时候了?

若真如自个儿这般猜测的话。

周九剑感到一片震惊,那这一蛰伏,可就是整整数百年光阴呐!

如此长久的光阴岁月,又不知历经了多少代人的传承,直至今日,当中沉寂的过程,又能有多少人能忍受?

再者,他们亦不算得山上修行人士,过得百年光阴,却已算是长寿了。而这百年光阴之内,谁又不想乘着时光正好,在这个世间上流下诸多风光事迹,图一个青史留名的?然而,他们所面对的,却只有一直的隐忍,一辈子的忍耐,直至到得时机成熟的那一日到来。

而这数百年之中,又不知有多少人,终其一生,却等不到那一日的到来,只是在这漫长的等待与忍耐中,白白让生命消逝。为此付出的如此之大的代价,之世间之上,又有多少王朝家族,能够做到呢?

少年这么一想,不禁得越想越远,而心中对这所谓的“轩辕一族”也越发敬佩。

之后再一想,或许,也只有像他们这般的军队,或许,才可与那后楚王朝,与之较量。

不过,胜负成败,少年自然是不得而知的,亦是不通军略战法,不敢随意妄下定论。

“喂!木头,你说,他们让我家小姐独自过去,会不会是有阴谋呀?想要暗害小姐!”曦曦突然转过头来,朝他问道。

周九剑一听,不禁有些佩服她的奇思妙想来,咧了咧嘴,道:“要是真这样,我想,我们还是先为自个儿的安危着想吧,之后再替你家小姐去担心。要知道,咱们现在可是处于人家大军营中呐!若是人家要想害我们,那我们就无异于身处于虎穴当中,指不定,一掀开这帐门,我们就被那万军包围来,再就是刀盾如墙,枪戟如林,弩矢如雨,就你和我这般境界,连那御剑飞行都做不到的,怕是,插翅难逃咯!”

曦曦一听,觉得周九剑说得极为有理,面色一变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叫上小姐,赶紧走人,省得他们,突然变卦了!到时候,想跑都跑不了。”

周九剑听后噗嗤一笑,曦曦这般话语,每次让他听来,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却实在是,少女所言所语,大多数时候,总是带着十足的笑点,使得他总是忍俊不禁。

曦曦朝他一瞪眼,道:“哼,死木头,你还笑!要是等会他们真变卦了,我让小姐带上我走人,不带上你,让你,插翅难逃!”

少年听了又是哈哈一笑。

实在是忍不住。

“还笑!”曦曦气道,就想在这个可恶的少年那张脸上,狠狠的踹上一脚,给他留下一个大脚印,看他还笑!

周九剑连连摆手,道:“不笑了,不笑了。”

好不容易忍住了。

“两位,可在么?”帐外突然有人叫道。

周九剑觉得这人后边那三个字无疑是一句废话。

敛了敛容,少年又在曦曦的气愤瞪眼之下,轻咳一声,回道:“在的。”

随即,帐外进来一人,浑身披挂着黑甲,连得其头盔亦没摘下。

被半遮掩的面容中,对其面部五官最为深刻的,则是这人生长一双倒三角眼,当中瞳眸颇小。

看其年龄,约莫有三十上下。

那人朝俩人一拱手,道:“两位,我家将军有请,请两位往主帐移步。”

曦曦随即朝他问道:“那,我家小姐也在那里么?”

那人立即微笑回道:“在的。”

曦曦一听,便转过头来,面容神情,又是一变,欢快的朝少年说道:“木头,走,我们快点过去。”

变脸比翻书还快。

少年在心里腹诽,想了想,可是,世间女子都是这般么?

当下便朝那人回礼,道:“那就,有劳阁下带路了。”

“没事,请。”

说完,两人便跟随着他,走了出去。

营帐外,自可看见有各路大军源源不断的集结于此,自今晨开始,就没见断过。

此处营寨,建得亦是极大,从此地绵延至五里之外,可供十万大军在此驻扎。

而少年如今所处之地,地势又是颇高,可独揽到平坡之下以及远处极开阔之地,视野明朗,却是大军的中军营寨所处。

眼前带路之人,是轩辕龙雀军的大将军麾下亲兵,名叫慕容玄。

想不到,还是一个复姓来着。

主帅营帐,距离着少年方才所在的营帐并不远,跟着慕容玄绕了一会,便见得一处比之四周更为宽敞干净的营帐出现在眼前。

帐前,则有左右两名士卒按刀守卫。

此处,自然是帅帐所在。

由得慕容玄一通禀报之后,随即将两人带入帐中。

周九剑进来随即环视一看,发现,此处帅帐之中,也就仅仅三人而已。

坐在左手边的刘月,以及与其相对面,负手站着的那名少年将军,最后,则是坐在主帅位上,手中仍自抚摸着一枚虎符的披甲老人。

满面白髯白须,一双虎目却烔烔有神,再配着其高耸的鼻梁以及宽厚的嘴唇,构成的,是一张颇让人看不清深浅的面孔。

那满面的皱纹,如同冬日的风霜雨雪一般,随着其面上的一个轻微神情动作便会紧紧皱起,即使是他在淡笑着,似乎都让人不由感到一丝寒意莫名生起。

“小姐!”曦曦一入眼,就看见了刘月,随即一脸开心的跑到她那边去了,脸上那般神情,宛若数日未见,久别重逢一般。

明明先前,他们才分开没多久来着。

而慕容玄,进来后的第一件事,朝那名老人恭敬的行礼禀报道:“禀报大将军,属下已经将两位客人带到。”

大将军?

周九剑闻言,再是一观这名老人。

这便是,他们轩辕龙雀军的主帅?

心中一时不知是何感想。

只见那名老人点了点头,然后将其挥退。

随即,他突然看向周九剑,笑道:“我叫,轩辕朗天。”

正文 第七十四章:有事相求

周九剑一愣,想不到居然是这样的一个开场白,当即也拱手回道:“轩辕将军安好,在下,周九剑。”

毕恭毕敬,倒也没失了礼数。

那轩辕朗天,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亦是未收,右手虚抬,道:“小兄弟不必多礼。”

顿了顿,然后又道:“今日之事,可是凭空生出了诸多误会,实在是让老夫惭愧呀。”

只见他,左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那名少年将军,而后道:“这是老夫的孙儿,轩辕岚。这小子,行事向来鲁莽,亦不知为将者,自需谨慎多思,不宜冲动莽撞,整日之间,只识得做那有勇无谋之事,是以,今日又才冲撞了三位,实在是多有得罪,而这,也算是老夫的管教无方。当然,在老夫了解了此事之后,亦是将他狠狠的痛骂了一番,还望三位,多多见谅,亦也不要将这小小过节放在心上,而此事,便算是就此过去了,如何?”

在这位龙雀军大将军说出这番话时,那位名叫轩辕岚的少年将军,也微微向周九剑欠了欠手,而后又自负手沉默着。

这,也算是其的道歉了吧?

在轩辕朗天说完这番话时,周九剑便还了一礼,轻声道:“自无不可。”

既然人家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甚至是大包大揽,把所以过错都算在了自个儿身上,对此,少年自然也不能再说些别的了,他总不能,如此不识趣,亦不懂的为人处世之道吧?

见好就收便可,也没必要咄咄逼人的,给脸不要脸。

再说了,今晨之事,三人挡道在先,虽然之后是这轩辕岚纵马不止,势头不减,是以让三人心生嫌恶,故意才让出那点儿空道,亦是有心为之,若真说起来,这对错之事,还是得对半平分的。

然而,如今,人家则一气担了下来,既然都这样了,那自己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不过,周九剑心中固然是这样想的,可是,曦曦就不是了,只见她看向轩辕岚,然后颇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哼,你早就该好好教训他一顿了!就他这个冷性子,三言两语就想着拿枪刺人,我看呐,就他这般脾气,以后,连个钟意的姑娘都难找到呢!”

少年听着曦曦这话,忍不住又想笑了。

这说得好好的,突然间还关心起了别人的人生大事来着了?!

那轩辕岚被曦曦数落了一通,却仅仅只是望了她一眼而已,之后便又微微低下了头,没再有任何表情露出。

这一整日来,周九剑似乎也就仅仅只是见过其在接到刘月掷去的玉佩时,露出的惊讶神色而已,以及之后又再询问刘月之时的神情变化,除此之外,这个轩辕岚都是一脸的冷漠神情,少年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一个面瘫来着?

若真是这样,可就白白浪费了他脸上那张这么好面孔了。

不过,也不对,毕竟,诸人爱好不一,或许,又独有人中意他这样的呢?

想着想着,周九剑不禁发现连得自个儿也都想歪了,不由甩了甩脑袋回过神来,举步向刘月两人走去。

轩辕朗天听了曦曦这番话,随即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小姑娘说得有理呀!就我这孙儿这般性子,未来却着实难以找到合适般配之人,不如……”

轩辕朗天说着,眼眸却又投在了曦曦身上,似是意有所指。

曦曦何其机灵,一听轩辕朗天这话,顿时就猜到了他后边想说的是什么,赶忙摆手,不停摇头道:“不了不了,你还是,另外给他找一位吧!”

轩辕朗天又是哈哈一笑,打趣道:“老夫,只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切莫在意。”

曦曦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来。

少女又看了看对面站着的轩辕岚,固然,他长的是极为好看,但是,就以他那般性子,甚至是比木头还要更讨厌一些,还是算了吧……

周九剑走到了刘月身边,然后悄声道:“说到了什么了么?”

周九剑心中自然明白,他们三人之所以会有如此境遇,这一切,还是得亏刘月所掷出的那枚玉佩来,不然,指不定三人要被他们如何对待呢。

之所以如此说,主要是想了解清楚,他们刚才究竟说到了什么,也好让自个儿心中有个底数。

刘月轻轻回答道:“我,说了我们的来历。”

周九剑眨了眨眼眸,而后道:“那么,他们是什么反应?”

便听刘月语气淡然的回道:“说是,与先生相识。”

“那……”周九剑听后一愣,又立即问道,“你的那块玉佩,是怎么一回事?”

对于此事,刘月倒是一点都没隐瞒,看着他道:“那是,先生在临行前给我的,还曾嘱咐我‘若是遇到有举着这般形状旗帜的军队,如若有所麻烦,可朝他们领军将领出示这块玉佩,到时候,自会明了’,至于这轩辕龙雀军的名字,亦是先生当时说与我听的。”

周九剑听后默然,心中似是闪过了一丝莫名的念头,还待深究之时,却又消失不见了。

总感觉,这一切,怎么好像都是在剑甲前辈的预料之中?

想要细细琢磨一番,但是又找不到头绪,是以他也只好作罢,然后望向了刘月,奇道:“就这些而已么?”

刘月看了看他,轻声道:“实际上还有一事的……”

周九剑正待要听她说是何事之时,坐在主帅位上的轩辕朗天又突然间说话了,只见其朗声道:“既然你的两位朋友都已经过来此处了,那么,刘姑娘,你再好好想一下,老夫的请求?”

刘月闻言,微微的点了点头,道:“好的。”

请求?什么请求?怎么又是请求呀!

周九剑一脸错愕,自是不知道轩辕朗天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如今的他,可是对“请求”二字,犹为敏感了。

先是上阳城的白竹山鬼府与老道方清然,而后又是昨日乱云山上的老槐,到得今天,却又是这轩辕龙雀军的主帅大将军么?

却还有完没完了?

周九剑连同曦曦一起看向刘月,他二人后来才到,自然不知,这轩辕朗天又对刘月做下了如何请求来。

看样子,似乎刘月目前也还没答应下来。

只见曦曦当先问道:“小姐,他……又要求我们做什么呀?”

刘月看了看她,而后又看了看周九剑,忽而说道:“在前方十里地外,有一头河妖,在作乱,阻碍了他们大军的前行。”

“那头河妖在作乱,但是他们对此却束手无策,然后,又刚好遇到我们,正好我们又是剑修可以替他们解决了这桩麻烦,是以,他才会对我们如此让步?”少年催动气机暗自压低了声线,声音仅仅只能传入二人耳中,却不会让他们这轩辕氏的孙爷俩能听到。

曦曦一听,瞪大了眼眸,显得有些吃惊。

刘月摇了摇头道:“或许是,不过不至于。”

周九剑点了点头。

他想了想,又望向她,道:“那,你想怎么办?”

只听得刘月淡淡说道:“据轩辕将军所言,那作怪的河妖,说是河妖,实际上,则是一头修炼了三百多年的老龟。”

周九剑瞪了瞪眼,道:“他怎么知道的?”

刘月道:“他们军中,亦是有着随军修士的,早些时候,也和那头老龟交过手,只是实力不济,败退了下来。”

周九剑明了了,道:“所以,你想去?”

刘月看了看他,随即点点头。

“小姐?!”曦曦一惊。

周九剑亦是奇怪的看着她,道:“为什么?”

“因为,”刘月顿了顿,眸眼一直在望着他,眨了眨眼,道:“那头老龟,可以做药,对你的伤势,很有助益。”

周九剑听后一愣,随即才省悟过来,没想到刘月此举,却是为了自己!

少年心中,一阵感动,随即连忙出口阻止道:“不必了,我的伤势,已无大碍,过得几日,便已好全,不值得你如此冒险。”

周九剑这么说,刘月却仍是摇头道:“值不值得,我心里自然有分寸,再者,若是能将那老龟入药炼化供你吞服,之后的裨益,亦是极大的。九剑,你不必劝我了,我心意已决。”

周九剑张了张口,看见刘月坚定的表情,却感觉无话可说了。

他看了看曦曦,希翼着她能说说话,劝一下她家小姐。

没想到,曦曦就只顾着一脸气恼并嫉妒的神情,对周九剑投过来的目光,却是理都不理。

周九剑想了想,还想再说些什么。

没想到,刘月已然当先出口,朝着轩辕朗天道:“轩辕将军,你的请求,我们答应了。”

这……

少年本是欲言又止,这下,可是把话给彻底吞到了肚子里面去了。

得了,现在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想不到,刘月固执起来的时候,亦是难以更改她的意志呀。

那轩辕朗天听后,拂掌大笑,道:“好!既然有三位鼎力相助,这下,那河妖之患,可算是能除去了,老夫在此,就先谢过三位小友了!”

事已至此,周九剑亦是只能随着刘月曦曦朝那轩辕朗天与轩辕岚拱手还礼了。

却还能再多说什么?

什么都不用说了。

正文 七十五章:琐言闲事

既然已经决定了此事,自然也不再会去更改,于是众人便将这诛妖一事,定在了明天。

之后,大家又在帅帐之中,仔细讨论了一番明日抓妖的细节,该当用如何方式将其引诱出来,之后又该怎么伏击,又该用何方法将其诛杀,这些步骤,都得要好好筹谋一番,以免之后,出了差错,若是到那时,可就难以应付了。

所以,这一切,自当是要好好筹谋一番。

待得诸人将此事彻底议定之后,却已然过去了约莫两柱香的时间。

随后,周九剑与刘月曦曦三人与轩辕朗天告辞,而后走出帅帐之中。

“那个,刘……唔,月儿。”少年出了帐外,方才没走几步,忽然看向刘月,心中犹豫一番,终还是这般称呼道。

两女闻言,面上神色皆是突然一惊。

刘月蓦然闻听到少年如此称呼自己,这般称呼,在早先时候,少年甚至是不太愿意的,现如今突然这一转变,令得她心中一阵欢喜,却是悄悄的没有显露出来,只是看着他,一双美眸不停的眨呀眨的。

曦曦则是叫嚷了起来,十分不满道:“臭木头,不准这样子称呼小姐!”

看她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就要将他给狠狠的揍一顿了,之后方能解气。

太过分了!

你不过是一个区区的侍从护卫,凭什么这般称呼小姐,你以为你是谁呢!可恶!

周九剑掩嘴假装咳嗽了一声,给曦曦使了一个颜色,是以她先不要闹,而后,又再望向刘月,望着她那双突然之间便变得格外闪亮的眼眸,少年自己显得是十分的不好意思。

毕竟,用这般亲昵的称呼当面去称呼人家,可真的是第一次呀,先前那次,在鬼府之中,少年情急之下亦是有叫过一次。不过,那次好歹少女都已经昏迷过去,少年那般叫她,而也她听不到,自然也是无妨,只是,现在就……

周九剑尽量保持着面上的神情自然些,而后看向刘月,道:“关于那头老龟……”

刘月安静的听着少年所言。

“我觉得,若是将其诛杀之后,入药炼化也好,不必给我吃了,实在是有些浪费了,不如,让你或是曦曦吃了?”

刘月一听,原来少年说的是这个,随即摇了摇头,道:“不,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将其炼化服食,根本无多大作用,至于曦曦,她……很特殊,也不能吞食,所以,在我们三人当中,只有你而已。”

“什么!?”少年闻言一阵错愕。

还能这样子?所以说,刘月的这一切,却都是已经考虑好了的么!

就仅仅只是,为了自己?

从小到大,少年亦是难得被人如此关心在意过。

心下,不知是何滋味。

却又听刘月朝他继续说道:“再者,即使我们能将那只老龟击杀,不过,我们一时之间,也不能将其炼化,我对这丹药炼化之术,知晓的也并不多……是以,之后,我们还得寻找到一位高明的药师或是术士,来替我们将其炼化。再有,那只老龟,活了足有三百年,其身上,自当是浑身是宝,不过,我们也不需要太多,只拣要最为重要的一粒妖丹便可,而那,亦是其毕生修为精血凝聚,对于你之后的剑炉铸造之时的助益,十分巨大,所以,我们这次,势在必得。”

看少女说了这么多,那般语气,好像就是势在必得一般。而这一切,又是处处为了自己在着想,周九剑这下可不好再拂了她的一番心意,心里边更加感激,而嘴上,亦是说道:“那我,今晚再好好准备一番,明天与你将那头老鳖给杀了!必定是轻而易举!”

刘月看了看他,而后莞尔一笑,道:“不能轻敌,还有,你有伤在身,明日就不要出手了,我来便可。”

少年一听,这哪成!张口便想说,自己这般伤势好的差不多了,明天是可以一战的……

这话,还不待他说出口来,三人身后,蓦然传来一道声音:“那个……刘姑娘,请留步!”

突然被人打断,周九剑一愣,随即转头一看。

只见,身后来人,却是那轩辕岚。

此时的他,虽身着盔甲,却没带头盔,一头长长的黑发扎束做发髻,前端又留了一小撮额发,半遮半掩着左边眼眸,却又显得出几分飘逸之感,再配上其冷酷却俊逸的五官来,初初看着,亦是一副极为完美的形象。

莫名之间,却觉得,他是不是与刘月有些般配?

周九剑的心中,不知不觉间掠过了一抹莫名的感觉,只觉得如此一想,心中便有些不舒服,亦不知是为何由来,不经甩了甩头,将这个念头忘掉。

左左脚膝盖突然给出踹了一脚,力道也并不轻,少年一吃疼,又自转头一看。

发现竟然是曦曦,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走到了他身旁来,踹了他一脚,还一脸气愤的瞪着他。

“又怎么了?”少年低声问道。

只见得少女毫不客气的扯了扯周九剑的肩头衣物一角,随即也压低了声音,对少年发出警告:“臭木头,我警告你,若是,你下次,再敢那般称呼小姐,我……我就对你不客气?”

周九剑闻言,低声笑道:“不客气?怎么个不客气法呀?要不,我干脆也叫你‘曦儿’吧?”

听到周九剑如是说,曦曦蓦然间便将双眼瞪得老大,而后声音也不由得提高了数倍,道:“你敢!”

少女这不由自主的一声,却是让刘月与那轩辕岚也听到了。

“怎么了,曦曦?”刘月皱了皱眉儿,看向她,有些疑惑道。

方才曦曦与周九剑两人在窃窃私语,她可没听到,主要是,这轩辕宏突然自帐中出来,又是指名让她留步。是以少女的心神,并没有留意在两人身上,而是正自奇怪,为什么这轩辕岚,会叫住自己。

而后,曦曦就突然声调颇高的叫出了这一声来。

看到小姐望着她,曦曦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

刘月一脸怀疑,看了看她,然后又看了看周九剑,随即又才看向轩辕岚,道:“有什么事么?”

曦曦亦是在此时,又压低声音与少年威胁道:“不能,这样,叫我!”

周九剑暗自一笑,就不再理会她了,而后又望向了面前两人去。

“哼!”曦曦一声颇为不满的轻哼。

就只见得那轩辕岚,望向刘月,看他那一双冰冷的眼眸,此时却有一丝温温柔柔的感觉,而后听他缓缓说道:“姑娘的玉佩,还在我这里,我是来归还给你的。”

经他这么一说,才看到,原来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枚玉佩。

正是今晨由刘月掷出的那枚龙雀玉佩。

此时,这枚玉佩被他拿在手中,经高挂云天的太阳一照,倏尔便折射出一缕缕光芒来,极为耀眼。

刘月一听,原来是这事而已,看了看他,又点了点头,淡淡道:“谢谢。”

说完,便上前,然后伸手,想接过那枚玉佩。

轩辕岚却是愣了愣,看着少女伸出来的洁白玉手,一时之间却无半点反应。

眼眸一顿,忽然又看到了刘月投来的眼眸,亦才突然又回过神来,赶紧将玉佩还给少女。

看着那枚玉佩交到了刘月手中之后,轩辕岚嘴唇微微张了张,似是还想说些什么,不过,突然间却又止住了,把话吞下,仅仅只是在看着面前少女,显得有些木讷,倒是颇合适他这副冰冷面容的。

反倒是刘月接过玉佩后,又朝其淡淡一笑,随即道:“今日我失手将你的武器毁坏了,事急从权,还望多多见谅,我再赔你一把吧?”

少女如此说,轩辕岚不禁摇了摇头,又赶紧道:“不,不必了!”

“嗯?”刘月眼眸一眨。

只见得那轩辕岚,蓦然看到少女这副面容,突然间,眼眸之间甚是慌乱,亦不知心中是想到了什么,就见其忽然朝她抱拳道:“告,告辞了!”

而后就在三人莫名其妙的目光注视下,轩辕岚一转身,急匆匆的走了。

周九剑有些看不明白,转头,望向两人,道:“他这后面这般,是什么意思?”

被少年这么一问,刘月却是一脸笑意的看着他,然后轻轻摇头,笑道:“不知道。”

周九剑又看向曦曦,只见曦曦只是又一声轻哼:“哼,木头!”

这……

只见得,两人突然一转身,亦是径自的离开了。

少年看着双姝的背影,赶紧跟上去:“等一下我。”

……

三人在这座轩辕龙雀军的营寨中,早已有轩辕朗天安排了相邻的两个帐篷供其休息。

一左一右,曦曦自然是和刘月呆在一起的,而周九剑则是独自一人呆着。

看了看空荡荡的帐篷之中,周九剑坐在床榻上,又有些怔愣出神。

刘月先前所说,明日诛杀河中作乱老龟,却不让他参与,只少女一人就行。

周九剑心中,有些担心。

虽然说,自己修为比刘月低了太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当他们遇上事情之时,他就总想站出来,挡在她们身后。

或是责任,或是担当,又或是,某种情愫在作怪?

少年现在想不明白,这是感觉,自己越来越在意刘月了,而当初那小丫头,胡青鸾,又好像是,距离自己已越来越遥远,牵挂与记忆也越来越淡,就好像,终有一日他们再相遇时,就会变成了陌路人一般?

想到此处少年不禁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腕。

凤凰仙剑仍化作着手镯,静静的戴在其上。

毫无动静。

正文 七十六章:天外一剑

刘月与曦曦的营帐中,两女亦是坐在床榻上,说着悄悄话。

白玉京飘浮在营帐门前,就如同一位忠于职守的守卫一般。

虽然说,轩辕朗天先前便已下过禁令,不准有任何兵卒以任何理由靠近这座营帐五尺之内,违者重罚。

不过,难免也会有些人不怕死的。

毕竟,这是一座大军营寨之中,其中尽是男人,亦无任何女流之辈,而突然间,却又出现了这么两位女子,而且还均是貌美如花的美艳女子。

总归有些人,实难忍受长久的禁欲。

说不定,冲动之下,就会做出了那般不轨之事来。

是以,不得不防。

总归得留一个心眼。

曦曦依偎在刘月身旁,不满的说道:“小姐,你看那个木头,实在是太过分了,居然胆敢那样称呼你!完全就是……”

刘月瞧了她一眼,笑道:“就是什么?”

曦曦想了想,而后坚定不移的说道:“不知廉耻!”

刘月听后,噗嗤一笑。

“不至于吧?”她轻声说道。

曦曦一听,赶紧一脸认真的望向刘月,道:“小姐,此事,不能就这么随意就算了呀,你要知道,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刘月听了,又是一笑,看着她道:“你这丫头,这话却是从哪学来的?”

只见曦曦仍自顾自的说着:“小姐,此话曦曦从哪学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我?”刘月愣了愣,奇道。

“对,”曦曦严肃的点了点头,然后又道,“小姐,你可要小心呀,我们先不谈那可恶的木头。我们先说说那个轩辕岚,你看,他方才还你玉佩之时,看你的眼神儿!都已经呆愣了,你知道么?肯定是对小姐你不怀好意,小姐,你要小心呐!”

曦曦如此说,让刘月不禁微嗔道:“死丫头,乱说什么呢!快闭嘴。”

曦曦一双眼眸儿连眨,有些不服气道:“小姐,你不觉得曦曦说得很有道理么?”

刘月颇为无奈的看着她,道:“好好就算曦曦你说得有理,但是,也要知道,慎言呀。毕竟,我们现在,可是处在人家营寨之中,要小心,隔墙有耳呢。”

却见曦曦毫不在意的,还瞟了一眼帐门前飘浮的白玉京,不以为意道:“小姐,怕什么,若是胆敢有人来偷听,我们就将其,杀了,哼!”

刘月闻言,捏了捏她光洁的脸蛋儿,道:“小丫头,戾气比我还重呐?”

刘月手上的力道并不重,与其说是捏,不如说是在揉一般。

曦曦的脸颊被刘月轻轻捏着,颇有些丰腴的脸颊微微一扯,使得她整脸儿都像是在坐着一个鬼脸一般,倒是挺可爱的。

曦曦又不满的说道:“哪有,曦曦只是说明事实而已啦!还有,小姐,别捏曦曦的脸颊啦,会变胖的!”

刘月一看,笑道:“不挺好的吗,一个……胖嘟嘟的曦曦,哈哈!”

嘴上虽是这么说着,手上却是放开来了。

得逃“魔掌”的曦曦,一听到小姐所说的这话来,然后一联想着,自己变胖的样子,一双眉儿,立即就紧紧皱在了一起。

实在是太恐怖了!

“不,曦曦不想变胖!”曦曦不禁急声说道。

刘月缓缓抚摸着曦曦的一头秀发,而后缓缓笑道:“我开玩笑的啦,像曦曦这般漂亮的女子,不会变胖的啦,放心!”

“真的?”曦曦一脸委屈的看着刘月。

刘月点了点头,看着眼前这名如同自家妹子一般的姑娘,温柔道:“真的,小姐不骗你。”

曦曦闻言,才算是放下心来。

冷不禁,少女突然又抬头皱眉朝刘月说道:“小姐,我还是十分讨厌那木头如此称呼你!”

刘月听了,有些无言。

……

翌日清晨,周九剑早早就醒过来了。

亦如前夜一般,昨日夜里,他也并没有睡去,而是仍然在进行着疗伤。

少年体内的伤势,比着昨日,自是又好上了许多。

一如往常般的练习二十次游龙剑法,而今日练剑,又能同时使出体内的气机来,虽然说还是有些凝滞之感,在气机运行过经脉之时,体内亦是有些许微痛,不过,总算是问题不大。

一套剑法,重复二十次练完之后,周九剑已是满头大汗。

少年赶紧又盘坐下来,缓缓平复自身气府气机,也是待得一身汗渍渐渐干掉。

忽然感知到,帐门外有人进来。

周九剑一睁眼,一看,刚好又看见那帐门被人掀开,然后又一个脑袋悄悄的探进来。

少年的目光与那人对上,俱都是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眸。

那人一惊,继而又迅速的把脑袋缩了回去。

周九剑看着,有些纳闷。

不知道那丫头是在做什么。

而那人,自然便是曦曦了!

只听得,帐外,却突然传出了曦曦的声音:“小姐,他早都醒来了!”

说的,自然是自己了。

周九剑听曦曦这么说,自然知道,刘月也是在外边等候了,连忙站起身来,整了整自己的衣冠,然后又挂好梧桐木剑,快步走出去。

少年走出帐门之时,则刚好听到,刘月在与曦曦说道:“你这丫头,别整天冒冒失失的,要进入别人的房间或营帐之前,要先敲门,或是现行问候一声!一点礼数都没有。”

便见曦曦一脸不屑的望向周九剑,而后道:“没事,小姐,与这破木头,不用见外!”

刘月一听,着实无奈。

周九剑心中却是暗笑,你若是不用见外,那刚才干啥缩这么快脑袋干啥?可是怕见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么?

当然,这话,少年可没说出口。

周九剑出门之后,与刘月微微一对视,而后看见少女却是微微洋溢着一丝笑意的。

“早!”少年朝两人一同问候道。

刘月亦是回了他一声,至于曦曦,自然是将他给无视了。

曦曦只是撇了周九剑一眼,随即就牵着刘月的玉手,道:“人都已经出来了,小姐,我们走吧!”

“曦曦,慢点儿!”刘月被她牵着手不放,一路带着走,不禁轻声说道。

看着这丫头的态度,周九剑似乎还真就忍不住,要给她一个“曦儿”称呼了!

想了想,还是算了。

好男不与女斗,随即抬步跟上两人。

一路上,却发现见到的士卒寥寥无几。

周九剑还正有些纳闷着。

只见得不远处,却看见那轩辕朗天的亲兵慕容玄正在等候着三人。

看到三人走来,他立即迎了上去,道:“三位,早安,在下已然在此恭候多时了。受大将军的吩咐,由我带你们过去。”

周九剑与刘月朝他微微行了一礼,而后跟着客套几句,便由其带路,三人跟随其后。

四人在这座营寨中穿行,去的地方,却不再是昨日的帅帐,而是演武场。

远远的,就闻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鼓声,随即,又是一连串震天响的齐喝。

想想都知道,之所以一路上为什么只能见到少数的士卒,那必然是,大部分却都已经聚集在了演武场那边了。

“慕容大哥,你们,可是要出兵?”周九剑好奇的问道。

只见那慕容玄,一边走一边转头看向他,微微笑道:“对的,将军此番击鼓聚兵,不正是要助你们几位诛杀那河妖嘛!”

周九剑闻言,心中明了的点了点头,又道:“那,不知道大将军今日派了有多少人马?”

慕容玄回答道:“是中军的五千精锐。”

“五千人?”周九剑想了想,而后又忽然望向刘月,道,“小心!”

刘月愣了愣,想是没料到少年会突然对她这般嘱咐,随即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少年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心中明白,虽然说轩辕朗天派了五千多士卒精锐助阵,但是在那老龟面前,必定是派不上用场的,主要依靠的,还得是刘月。

是以,由不得他不担心。

甚至,少年心中早已暗自决定,若是等会遇着情况不对,就是刘月再如何反对也好,他都会出剑。

不管如何,总归不能让少女出现了意外才是。

待得去到了演武场,汇同了轩辕朗天以及轩辕岚还有那五千龙雀军精锐,之后诸多繁琐,也不必过多赘言了,诸人随即启程,往着那河妖老龟祸乱之地行去。

约莫走了有一个多时辰的路,远远便见得一条长河,河水滔滔不绝,由是汹涌。

按理来说,在大泽深冬,多数江河,应该早已封冻了才是。

然而,此河之中,甚至见不到一点冰渣子。

更令周九剑三人惊奇的是,那大河之中,尚且不需轩辕朗天的手下去引诱,便已然能见得,有一头巨大的老龟,在其中出没。

那暗绿色的龟背,在那大河中,就如同一座小岛屿一般,十分庞大。

而后,便见得,天空之上,忽而落下一剑,无光无芒,却自那龟背中,将这头老龟洞穿。

随即便听到这头河中老龟一声悲鸣。

从其身上流出的鲜血,顿时将整条河水染得通红!

少年观此一幕,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情况?!

正文 第七十七章:紫衣剑修

在周九剑的脑海中,曾对今日诛妖一事,有过多番预料猜测。

或许那老龟很弱,他们能轻轻松松将其诛杀;或许它又很强,他们经历了一番苦战,仍是没有将其拿下,甚至少年迫不得已都得带伤强行出剑了;又或许,今日那老龟,根本就不会出现,他们不过是白跑一趟,少不得还得择日再来。

或许,又……有人插了一手?

此事,少年实在是意料不到。

居然会有人,还先他们一步,仅仅只是一剑,将那老龟给诛杀了。

眼前横亘在诸人面前的长河,河水水势随着老龟的死去,亦也逐渐变缓,而那老龟的尸体也并没有随之被河水冲走,而是在河中央静静的飘浮着。

周九剑三人面面相觑。

“结阵!”忽然闻得轩辕岚一声高喝。

便见得在此号令之下,这五千龙雀军,顿时聚集在一起,结成了一个严密的阵型。

锋芒利矢一致对外,严阵以待着。

随后,就见轩辕朗天缓缓的踱马来到了三人身旁,而后轻声笑道:“这……可是三位请来的仗义援手?”

这话说得……

周九剑微微侧身,朝他拱手道:“这个并不关我们的事情。”

轩辕朗天闻言,点了点头,道:“哦,既然这样,来人便是一名陌路修士咯?敌我不清?”

说完,他还眯眼往那边观望着,想要看看,这诛杀老龟之人,究竟是谁。

而在其身后,则紧紧的跟随着两人,寸步不离的护着他。一人,自然是他的亲兵扈从慕容玄,而另外一人,则背负着一把长剑,穿着一袭灰袍,眼眸深邃,面颊消瘦,看起来亦是一名剑修。

此人,应该便是先前刘月说的,在轩辕龙雀军中的随军修士,境界并不高,大概也只是如同周九剑一般的剑士之境而已,是以其对老龟无能为力,更得仰仗周九剑刘月三人。

不过,如今看来,甚至连刘月都不必出手了。

此事,对于周九剑来说,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虽然说,这老龟被人诛杀,或许那妖丹一事,便也随之泡汤了,可是,这也就意味着,刘月也不必再去出手。

若是让少年选择,在他们自己杀龟取丹与老龟被人诛杀取丹的两个结果中,他自然会选择后者,亦也是如今这般结果。

一切,自当是以刘月的安危为重嘛。

然而,刘月可不这么想,甚至是带着一丝愧疚的眼神,望向周九剑,道:“周九剑,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

周九剑一听,居然还让少女对自己说出了这番话来,心里面,哪可能过意的去。

于是,少年赶紧说道:“没事!这事,并不重要,被人抢先了一步,也不要紧,再说了,那妖丹,于我来说,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安危。”

周九剑这番发自内心的话语,刘月听后,不由得有些感动。

少年话中之意,她自然也明了,而刘月亦不是那种特别毫无理智之人,相反,她还十分的聪明,对于局势优劣好坏的区分,更是有着远超常人的敏锐。

事已至此,她自然也不会再执着于去那老龟尸体上,取来妖丹,因为,这无异于,是在虎口夺食,亦或是说,就光明正大的抢了别人到手的东西。

这般行事,可站不住理。

而这轩辕朗天,估计也不会给予他们再多的帮助。

毕竟,他的本意,也只是想诛杀了这头挡住了他大军行进的河中老龟而已,至于是谁杀的,在他眼里,有区别么?甚至于,若是那来人对他们毫无敌意的话,说不定,轩辕朗天还会好好的其表示一番感谢。

说到底,三人与这支轩辕龙雀军,与他轩辕朗天还有那轩辕岚,关系并没有好到那个份上。

若是说,单凭一枚玉佩,可能可以解除一个小冲突小误会,但是,绝对不可能让他们因此,而惹下一名敌人。

而且,那名敌人还是一名剑修,观其一剑,或许实力也并不差。

只要是个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不值得。

尚不待诸人等得许久,只见远处天边,在阳光的照耀下,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子。

最先发现的是刘月,随后是周九剑,轮到曦曦注意到天上有一个人,然后再想指着告诉两人之时,她才发现,两人早已注视着那名剑修了。

而后是这军阵之中,越来越多人看到那人。

而那名剑修的身影也在逐渐变大,继而看见,他脚底下,踩着一把是飞剑的,在空中慢慢飞来。

若是周九剑没记错的话,先前看见的,是一把飞剑将那头老龟给洞穿了,而那把飞剑,迄今为止,还未见其从老龟体内亦或是河水中飞出。而这人脚底下又还踩着一把,莫不是,此人身负两把剑来着?

就见得那人越飞越近。

“戒备!”而后,就听得轩辕岚又是一声喝令。

周九剑都能听见,耳边不断传来张弓结弩的声音,指不定,那人如今,不知道被多少支弩矢利刃对着。

就见得其倏忽间已然飞临到了河面老龟之上,而后御剑缓缓落到那龟背上。

以少年如今的距离望过去,自然能看见,那人身着着一袭颜色鲜艳的紫袍,肩背上,则露出着一个双口的剑鞘来。

只见得,那人单脚一踩飞剑剑柄,其脚下那把飞剑则随之一个翻转,朝天飞起,而后又一倒转,剑尖朝下,随之稳稳当当的插|入其后的剑鞘中。

看其外形,却是一名男子,至于具体五官面貌,距离颇远,少年目力有限,则分辨不出来。

不过,这人的气质,倒是顶好的。一举一动之间,都能看到其剑修的潇洒飘逸之姿。

便见得其静静的站在龟背上,随后右手五指张开,往下轻轻虚拍一掌。

随即,就见得,其脚下一尺距离,突然有一把沾满鲜血的飞剑破开坚硬的龟背而后飞出,而后又在半空中兜转了一圈,除去其上沾染的老龟鲜血,露出了原来的本貌,倏尔间又再飞回那人背上的剑鞘中。

这把剑,应该就是方才将老龟诛杀的那剑了,而此人,果然,亦是背负了两把剑的。

只见,随着那飞剑破开的龟背缺口上,还有着一颗淡绿色的小珠子,缓缓飞出,而后落入那人的手中。

“那是?”周九剑眼眸微眯,有些疑惑道。

“那便是这头老龟的妖丹。”刘月突然说道。

“妖丹!就那颗小珠子?”周九剑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只见得刘月轻轻的点了点头,道:“对。”

“看起来,也无多大奇特之处而已吧?”少年道。

“也仅仅只是看起来而已,实际用处可是十分大的,要不然,你以为,世间哪有这么多修士热衷于杀魔诛妖?自然是有好处的。”刘月给少年解释道。

经刘月这么一说,周九剑这才一脸了然,随即问道:“那么,这人,也只是单纯的诛妖而已咯?”

刘月眨了眨眼眸,道:“是,或是不是?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说完,就见得她一脸笑意,难得又说出了一番如此调皮的话来。

周九剑一听,不禁也是莞尔一笑。

那名紫袍剑修,在其将老龟妖丹拿到手后,便取出了一个木盒子,随即将那妖丹装入了其中,在放入怀中,确保其不会掉落,随即见他放眼朝岸上这数千龙雀军精锐望来。

轩辕朗天知道,这般时候,倒该是他有所表示的时候来,是敌是友,来意如何,自可趁现在问清楚。

就见他忽然一声轻喝:“开阵!”

随即,严密的阵型之中,忽然自中间让出了一条道儿来,前头的盾牌手往两侧一避,让轩辕朗天缓缓骑马来到前头,而在其身后,除了那两人外,轩辕岚也跟在了他爷爷身边,手中拿着的又是一把崭新的长枪,枪尖往外微斜,枪杆则被他用臂膀紧紧在腋下,手腕前端翻转,右手握紧,看其势头,随时都能一枪横扫而出。

而周九剑三人,又跟在他们后面,身影甚至是被他们给挡住了,三人如今的位置,大概是能看得到那名紫衣剑修,但是那名剑修若是不细看,估摸着绝对看不见三人。

就叫轩辕朗天来到阵前,随后定眼望向那名剑修,朗声道:“阁下,是谁?”

那名紫衣剑修,看向他,随即淡淡道:“你,又是谁?”

声音听着不大,却能传入诸人耳中,还是隔着半条河的距离。

轩辕朗天哈哈大笑,道:“我是轩辕朗天!”

紫衣剑修一听,道:“哦?不认识。”

噗嗤!

周九剑使劲忍住,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这人倒还真不给面子。

不过,倒也没听到这军阵中,有人突然说出这么一句“放肆,不得无礼”来。

主帅说话,麾下士卒自然不能随意多言,不过,看得四周之人脸色,倒算不上多好。

倒也是,毕竟,那人如此不给自家主帅面子,这折的,可就是一军之脸面,在他们心里面,自然不会有多好过。

轩辕朗天听得此人回答,亦是一窒,不过,想想他们轩辕龙雀军,特意对世人隐没身份,别人不识得,也是正常,随即又缓缓说道:“那阁下此来,意欲如何?”

那紫衣剑修,似乎都懒得再与他多费言语:“却没看见么?我在诛妖。”

“那……”轩辕朗天还欲再说。

不过,那紫衣剑修似乎却没耐心再听其多言了,即使是面对着这五千锐甲,只见他冷冷说道:“我此来只为诛妖而已,不为其他,告辞。”

话不多言,只见他肩背的飞剑再出,而后让其缓缓踩住,随即又在众人的注视下,潇洒离去,远远只留下一个背影。

就这么走了?

周九剑瞪了瞪眼。

却还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而后,事情皆了了?

少年看了看刘月,又看了看曦曦,道:“这……”

曦曦则是看向两人,道:“那,小姐,我们是不是也该走了?”

哈?

周九剑一愣,不过随后一想,似乎,也还真是这样?

正文 第七十八章:道阻且艰

看到那名剑修没有任何表态,仅仅只留下一句话就离去了之后,轩辕朗天随即又回到了阵中。

看起来,诸事皆无。

不过,这五千锐甲的阵势,倒没因此而散开



轩辕朗天回到三人面前,望向三人,而后满面笑意,道:“今日害的三位白跑了一趟,却没想到,居然被人捷足先登了,实在是,出乎意料呀。”

周九剑拱手微微欠身道:“无妨,只要这老龟除去了便好,至于又是谁将其诛杀的,于将军而言,岂不是,也无多大区别么?”

轩辕朗天先是看了一眼刘月,随后又看了看周九剑,随即才哈哈大笑,道:“小兄弟这话,倒是说的没错。”

他亦是一个坦率之人,看着周九剑,直言不讳道:“确实,在老夫心里边,即使是三位也好,亦或是方才那位不知名的修士也罢,甚或是我军中的修士,只要能替老夫将这只碍路的老龟诛杀,不管是谁都行,老夫自然欣然相许的。”

“毕竟,老夫所求的,就只是这一个结果而已。”

周九剑淡淡一笑,又道:“既然此事已了,那么,我们也就不再多叨扰将军阁下了。老将军,我们,也该告辞了!”

轩辕朗天一听,倒是疑惑道:“三位这般急着要走?”

刘月微微点了点头,也出声道:“我们此番南下路途遥远,片刻都不能耽误。”

“哦,这样呀!”轩辕朗天听了亦也微微点头。

只见周九剑又是笑道:“再说了,老将军俗事繁忙,今番动静,岂不是已经代表着战戈再起,又哪能因为我们而分了心神?”

轩辕朗天一听,一对眼眸轻眯着望向周九剑,泛白的眉头也稍稍一皱,不过,他也没有任何避讳,笑道:“小兄弟说的,也确实没错。”

这事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自个麾下大军此番动静,从昨日晨间起就已开始,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而在前几日之时,多番谋划亦也早已在进行了,到得现在,诸事则早已进行至一半了,自是到了那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了,到得此时此刻,隐瞒或是不隐瞒,实际上意义都不大了,就是如今让得敌国探子探知,亦是无妨。

更何况,这三人,也不是那什么可疑的探子。

那枚玉佩,可是货真价实的,做不得假,而这,也足以证明了,眼前三名小家伙的身份,至少是可靠的。

来自青云山剑甲门下的三名修士。

那剑甲李梦棠之名,他轩辕朗天,又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

至于其与自己轩辕一族的关系……这,自然就牵涉到了一则不为人知的隐秘,自然,是不可轻易告人的。

周九剑忽而又闪过一丝灵光,一脸神秘的朝轩辕朗天问道:“老将军此番,也是南下么?”

轩辕朗天大体也想到了他有此问,点了点头,回答道:“是的。”

“那么,”周九剑又问道,“北边,可安全么?”

少年此话,意有所指。

轩辕朗天自然能听明白,笑道:“北边。可不归我管,不过,暂时是算安全的。”

“暂时?”周九剑道。

轩辕朗天看着她,眯眼笑着:“自然是暂时的,那狮虎之力,若全力拼搏,威力自然是非同凡响,自然是得小心谨慎才行。”

他顿了顿,随即又道:“说不定,局势不好之时,连老夫都要过去呢!”

周九剑与刘月听后,若有所思。

周九剑想了想,又看向轩辕朗天,道:“按老将军这话,连你也没十足的把握么?”

轩辕朗天闻言一笑,道:“却不谈这世间之上还有‘变数’一说,而且,你又肯定,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能有绝对的把握么?不外乎都是,量力而行,尽力而为罢了,若是失败了,也没什么好说的,谁也怪不了,不是么?”

周九剑听了他这番话,感觉十分有理,点了点头,道:“老将军说的没错。”

轩辕朗天随即缓缓笑道:“所以嘛,凡是,可先筹谋先做了再说,结果虽然很重要,但是,也不能之一味的执着于结果,忧虑于自个有没有把握,那样子,只会越走越远而已。”

周九剑又再行了一礼,道:“受教了。”

轩辕朗天随即摆摆手,道:“这也只是老夫自己的愚见而已,小兄弟听听也就行了。好了,既然三位已经决定要走,那老夫也不再多挽留了,省得让人觉得我婆婆妈妈的,那就,就此别过了!”

周九剑与刘月和曦曦,三人一同朝其行礼,道:“后会有期。”

末了,少年又突然多加了一句:“还有,祝老将军,旗开得胜。”

闻言,轩辕朗天一张老脸顿时笑开了花,哈哈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承小兄弟你的吉言了!”

周九剑亦是一笑。

在轩辕朗天身后的轩辕岚,听着三人要走了面无表情,只是时不时又偷偷看了刘月两眼,随即又不着痕迹的移开视线。

周九剑看着他,而后第一次称呼其名,主动说道:“轩辕岚,告辞!”

实际上,他们也是昨天方才认识的而已,而且,还是以一个不算友好的开端。

轩辕岚有些错愕,想来是没想到周九剑会当先与自己说话。

“告辞。”他倒也没多废话,亦是淡淡的回了周九剑这两个字而已。

周九剑不禁一笑,估计也是他性格使然,不过,他今日,倒还真不如昨日初见时,那般盛气凌人,也不比昨日……话多一些。

既然周九剑都朝轩辕岚道别了,剩下的刘月与曦曦,自然也不会失了礼数。

曦曦倒是颇为敷衍的说了一句,大概就与轩辕岚的回答不相上下,而至于刘月,看起来则更有诚意一些。

虽然,刘月的外表亦是看上去颇为冷颜,然而,实际上她的内心却是极为温柔的,是属于那种外冷内热的类型。对于差不多熟识之人,她也不会露出那种拒人三尺的态度,相反,与其对话,甚至能看见她的眸光会一直注视着自己,总会生出“她实际上是十分在意自己的”这种感觉来,自然而然,便也能感觉到她待人的诚意。

虽然少女也仅仅只是说了一句简单的“再见”,后面之后又稍微加了一句“小心”而已,看起来也是相当平常的告别。

然而听在轩辕岚耳中,却使得他一阵呆愣,半响,才回过神来,又有些慌慌张张的回道:“再……再见!”

连得旁人,都能看出了他的这般不寻常的反应来。

轩辕朗天也不禁皱眉瞧了眼自家孙子,想是没看懂,他怎么会有这般失仪的模样。

周九剑仔细一看,看了一会轩辕岚,又悄悄看了一眼刘月一眼。

好像是看出了点什么来!?

看着刘月面不改色的样子,少年亦是默不作声,只是悄悄的看了看她,而后又看了看轩辕岚。

心湖微微荡漾,泛起淡淡涟漪。

只听得曦曦忽然又再催道:“小姐,喂,木头,我们可以走了吧?”

没想到,她倒是挺迫切的。

刘月笑了笑,望向周九剑,少年随即也点了点头。

而后,三人便走出了这军阵之中,随后,由刘月祭出白玉京,三人一同站上去,而后飞剑飘起,带着三人一同飞过河边。

轩辕朗天的军阵中,许多人,或许一辈子,都没见过御剑飞行的剑修,今日,倒是让他们见识到了,而且还是两名。

轩辕朗天微微眯眼,看着三人离去,随即淡淡说道:“传令下去,大军,今日启程。”

其后,自有传令兵骑着快马返回后面的营寨之中。

……

白玉京缓缓降落在一处荒林之中。

连逢两日阳光正好,连得此地的料峭寒气都似乎消退了一些,虽然四周积雪,看起来并没见有多少减少。

曦曦落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而后一脸喜悦道:“哈哈,太好了,总算是闻不到那些男人的讨厌气息了!”

周九剑一听,这才恍然,原来刚才她一直催着要走,却是因为这个原因?

刘月看了看他,看到少年面上的神情,然后替曦曦给他解释道:“曦曦的鼻子,很敏锐的,所以,她对四周的气息,十分敏感。”

周九剑一听,随即与曦曦打趣道:“曦曦,那……我的气息怎么样?”

曦曦闻言,嫌弃的看了看他,道:“你?你比他们也好不了多少!”

周九剑听后又道:“那,怎么不见你说讨厌或是难闻?”

曦曦撇了撇嘴,而后道:“那……是因为我没说而已,嗯,之后也差不多习惯了,懒得说你!”

看起来,就像是口是心非的模样。

远处,突然传来枯枝被踩断,而后传来的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

三人一同望眼过去。

周九剑与刘月眼眸微眯,曦曦则瞪大了眼睛,然后指着他,惊呼道:“快看!是他,那个人诶!”

只见,远处,站着一人。

紫衣,负剑。

然后就听他淡淡问道:“你们,是藏剑山中人么?”

藏剑山?

这人,又是什么来头?

正文 第七十九章:镇魔井

上汤郡的妖魔之祸,转眼已过去了数月余。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境内的妖魔,却并没有越境再向着后楚境内而去。对此,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后楚朝廷自然是稍有慰籍的,而在上汤郡周边的州郡,难免又人心惶惶,郡内人口尽皆锐减,不过,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而最是庆幸的,却无疑是驻扎在上汤郡境外严阵以待的十万兵甲。

那些妖魔既然龟缩在上汤郡内不出,而他们所得到的命令也仅仅只是驻守在外边以防它们继续进犯后楚境内而已,如今这般局势,却是让他们暂时避免了一番争端伤亡。

随着时间的推移,从玉兆京的镇剑宫中,也派来了越来越多的剑修,足足有三十多名剑师,以及数百名剑子剑士,尽皆与那十万兵甲一般,驻扎在上汤郡通往各处的要道与必经之处。

这些人,自然是用来防范于未然的。

而那位镇剑宫虞剑圣,如今伤势亦也好全,坐镇于镇剑宫中,但只要有所动静,必能转瞬即至。

更有传闻,镇剑宫中,不日,还会有一名闭关剑圣即将出关来,到时候,镇剑宫能摆上台面的实力,必然会大大增加。

而这,也就意味着,到时候,后楚王朝将能有两名剑圣可供驱使。

不过,即使是这样,那位镇剑宫的虞剑圣,却没见其再次前去上汤郡中诛杀妖魔。

非是不想,而是不能。

要知道,如今后楚的局势,亦算不上是安稳太平,相反,更可说是步步危机。

且不说上汤郡已成定局了的妖魔之祸,这一波未平,一波却又再起,南边大泽依附与后楚的十数小国尽皆被人攻陷,这个,可确实是触及到了后楚的底线,而这口气,也做为一个泱泱大国,也着实不能忍。

是以,如今南边的局势风云变化莫测,单只这连日来,后楚南部的边军,侦骑碟子四出,手下的兵员调动以及淄重粮草的运送更是日益密集,显然是已经要酝酿着一波巨大的攻势了。

而在后楚北部边军,如今亦是时刻在紧盯着横锁江对岸的动静,提防着大齐的边军突然南下,行那趁人之危的歹毒之事来。虽然,若真是有此事,亦也算是正常,俗话说得好:兵不厌诈。而自古以来,兵行诡道,也属正常,遭人暗算了也只能怪自己警惕不够,时运不济罢了,自然也无从怨言。

为了以防若真有此事发生,后楚北部边军,在老早时候就已然关闭了所以关隘哨卡,暂时禁止了南北来往的驿道,而所有人也都在严阵以待着。

虽然此举明摆着就是告诉了大齐,他后楚国中,必然是有大事发生了。但是,他们做出了如此姿态来,却也是在另相的向大齐示意了,他们已然有所准备,或许准备还十分充足,用于震慑,在大齐没探明究竟时,自然是不敢随意轻举妄动的。

而对于目前的后楚来说,南北之势,却无疑是南边大泽,最为关键。

要知道,后楚不如大齐,大齐以北,是无垠沙漠,人迹罕至,自当无需多有顾虑。而后楚以南,却是大泽,而今大泽以中,又是一处乱战之地,诸国混战。那原本依附与自己的十数小国,本算是一个屏障,用来阻隔了后楚与更南边大泽乱战之地的诸国,使其纷乱的战火不会烧到自己身上,不必担忧会突然有人从背后捅自个刀子,这才没了后顾之忧,能专心与北边的大齐针锋相对。

可是,如今,那十数小国,数日之间,却被人攻陷了。这就无异于说,后楚背后最为可靠的屏障,被人打破了,一时之间,已然让其陷入了一个腹背受敌的局势。

这般状况,又岂能不令其感到着急?

后楚朝中上下,自然是人人皆能看清这般局势的,亦是省得如今局势之严峻。

在此般南北夹击的局势下,后楚王朝自然又不可能突然挥师北上,公然挑起战端,以大齐开战,然后陷入一场消耗巨大或许是有可能灭国的死战,如此无疑是自寻死路。

是以,唯一的选择,自然也就只能趁着大齐尚未有所动静之时,率军南下,收复十数国的领土失地,将这般尴尬局势尽快打破,如此,才能让得自己长此以往的占据着有利之势,方才有望立于不败之地。

自然而然,后楚朝中大臣的目光,大多也都放在南境之上,而近几日呈上到御前的折子,也几乎是在陈述对于南境大泽的用兵之策,至于那上汤郡的妖魔之祸,既然过得如此多时日也没见其有祸延之势,似乎也就暂时给他们放在了一边,鲜少人提起。

不过,近日倒是有一名兵部侍郎递上折子,提议要抽调那十万驻守兵甲中的五万,前往南境,以作支援,不过,此事被礼部老尚书李孤渔坚决反对又据理力争,最后,却不了了之了。

此事,不大不小,也仅仅只是朝中连日来的大事里一个小插曲而已,但是,却又让那正德皇帝经此一说,反而想起了一事来。

先前,那名承诺必能解除了上汤郡妖魔之祸的藏剑山少年,似乎是叫刘扶风的,如今,却是怎么样了?

……

熵城十数里地外,大青山。

半空中,有四十把流光溢彩的飞剑,一同落下,刺在了那头遍布伤痕的如若山巅一般的妖魔身上。

吼!

只听得那头妖魔随之一声巨吼,而后见其一双火红的邪眸渐渐失去色彩,随即,整个躯体摇晃了两下,最后轰然倒在了大青山中。

只听得一阵轰隆巨响,脚下大地一阵抖动,尘烟飞扬,几不可目视。

过得半响,直至那扬起的尘烟又逐渐落下,而后看见那头妖魔,已然再无动静。

那庞大的身躯,蓦然间,燃起了红色的火焰,将其尽皆吞噬。

空气中传来一阵阵难闻的恶臭气息,妖魔身躯燃烧飞散的灰烬,遍布满天,有风一吹,就见得火势越大,那头妖魔的身躯亦也随之烧得越来越快。

突然间,不远处一个坡脚下,传来一阵干瘪却犹带着无比兴奋的欢呼声:“死了!哈哈哈哈,它死了,快看啊,它死了!”

随之出现的,则是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

而在其后,亦还有着两个身影,一胖一瘦,瘦的那人,眉毛颇浓密,面向看起来还有着几分老实样。

这两人,亦是一脸惊喜的模样。

三人身着的衣物,或许是一袭青衫,但是如今已再难辨认出模样来了,到处都是污渍脏点,还破破烂烂,如同乞儿衣物,连得其三人,那般模样,亦是遭乱无比。

三人全身上下,或许也就他们手执的那把长剑,或许还能有些卖相。

不过,即使是顶着如今这般造型,却也是难掩他们面上喜悦神情,甚至于,看他们的样子,对于自身的邋遢狼狈模样,似乎也早已不在意了。

这三人,自然是早先跟随着刘扶风进入这上汤郡除魔的刘胖子、李季、高光阳三人。

他们亦是镇剑宫派遣给那名少年的唯一助力。

三名剑士,在那少年眼中,犹如废物一般的存在。

而眼前,那头倒了下去被火焰吞噬着的妖魔,不是别的,却正是先前,将镇剑宫剑圣重伤了的妖魔。

一头实力堪比剑圣的妖魔。

如今,却倒在了三人面前。

准确来说,却是四人。

四十把飞剑忽然自那头妖魔身躯中飞掠而出,随即落到了镇剑宫三人身后。

在他们之后,则是一名俊逸少年,一袭白衣洁净无尘,一手拖着剑匣,四十把飞剑鱼贯飞入其中。

眼前一幕,或许极为的不可思议。

这四人,一名剑师,三名剑士,却把一头堪比剑圣的妖魔,给诛杀了。

宛如在做梦一般,然而这事,却就如此真切的发生了。

刘扶风待得将飞剑收好之后,单手一挥,剑匣亦自收好。看了看三人这般神态举动,甚是鄙夷,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三个废物,花了月余多时间,才把这头妖魔耗死,其原本亦是带伤之躯,实力不过原本一半,却有什么好高兴的。

少年心中如此想到,又暗自皱了皱眉头,今番花费的时间,却是比预计的,要久了太多,诸多打算,也不得不因此延误。

如此一想,当下心情,也算不得多好,于是冷冷朝三人道:“你们三个,瞎嚎叫什么,赶紧随我来。”

三人闻言,却是一愣,转头看向少年时,发现其已经走了起来,而他前进的去处,则是这大青山更深处。

三人不敢多待,赶紧跟上少年步伐。

随后,刘胖子跟在了少年身后,又腆着脸,望向少年,恭敬道:“那个……刘师兄,我们这不是已经把这头打妖魔给诛杀了嘛?这妖魔祸乱一事,岂不是已经解决了?我们,这不是应该打道回府了么,却又为何,还往山中走呢?”

其他两人,亦也忙不迭的随之附和道。

如今三人,可是彻底的学乖了,再不敢在少年面前造次,相反,他们还得对少年感恩戴德的,要不然,他们早就已经死在了那熵城的城门之下了。

刘扶风一声冷哼,步伐没停,头也没回,道:“谁说的?”

三人一听,讶然道:“不是么?”

刘扶风冷笑出声,却没再说话,只是随意朝后摆了摆手。

跟了少年一个多月时间,三人倒是看懂了他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来着。

意思却是,让他们跟着他。

然后,闭嘴。

是以,三人尽管还有着满肚子的疑问,却也不得不将其尽皆吞下,默默着少年的步伐。

四人在山中走了许久,回头望向那头妖魔身躯燃烧之处,火势已然减弱,想是那头妖魔也差不多要燃烧殆尽了。

又不知走了多远,忽然,在四人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座洞窟,里边一阵幽漆,望不到丝毫事物。

刘扶风脚下步伐一顿,而后一看,随即,便没有丝毫犹豫,走入了其中。

“刘师兄……”身后三人,看着眼前洞窟幽暗,甚是诡异,尚想出言劝阻,没想到却一看见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了洞窟之中。

三人一对视,一犹豫,而后哪还敢在此逗留,却是赶紧跟了上去。

事到如今,三人算是明白了,在这上汤郡中,哪里都有可能出现危险,然而,呆在少年身边,却是最安全的!

是以三人紧紧的跟了上来,还好少年走得不远,进入洞窟之后,尚能看见其身影。

洞窟黑暗,颇难目视。

然而一看刘扶风的行走步伐,却像是在自己后花园闲庭信步一般,走得极是轻松,反观三人,一路上却不免磕磕碰碰的,更甚者突然被脚下石头绊脚,拿脸着地,一声痛呼,在洞窟之中回荡。

又不知走了多远,三人却见少年突然停步。

前方有淡淡紫光散出,不时又是红光飘荡,那里则有着,一口井。

三人一看,万分惊讶,指着那口井,朝刘扶风问道:“刘师兄,那是什么?”

刘扶风一笑,黑暗中遮掩的面容,让人看不见其上宛如春风般的笑容,道:“那是,镇魔井。”

正文 第八十章:献祭

“镇魔井?”三人之中,那李季一声惊咦,煞有其事。

另外两人,听他这般口气,还以为他对此颇有了解,于是看向他道:“怎么,李季,你听说过?”

只见得李季随即又望着二人,而后,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两人一脸失望,那刘胖子鄙夷的看着他,道:“那你瞎咋呼个什么劲?”

李季悻悻然道:“我……只是有些惊讶而已。”

而在三人说着闲话之时,少年刘扶风,已经举步向那镇魔井走了过去。

到得此处,由于有这口镇魔井发出的紫光红光,三人这才能稍稍分辨出四周事物来,而后发现,此处倒是颇为宽敞的,从三人所站之处,往左右前后而视,大概都隔着四五丈的距离,才可触到洞窟岩壁,而其间这方圆之中,又是空无一物,连得脚下地势,也不像先前的磕磕碰碰,倒是变得平缓了起来。

少年走到了井边,三人自然也亦步亦趋跟在其后,而站定之后,因着胆小心性作怪,却又不敢距离那口井太近,内心又十分好奇,是以便不停的在其后探头探脑。

而三人所能目视到的事物,自然也就不如少年所看得清晰。

只见得眼前这口镇魔井,井口甚大,粗略一打量,估摸着倘若要是有五个成年大汉投井自杀,也是能容纳的下的,而且或许还能有着点点的空余空间被挤出来。

而这口井的井沿上,则刻下了为数众多的符文,密密麻麻,直至将这井沿的四周都遍布满了,其上又有着淡淡的紫光亦或是红光溢出。

想来,这口井其上所散发的光芒,应该便是这些符文所造成的。

刘扶风放目看向镇魔井深处,下面一片漆黑,看不见丁点事物。

身后三人,李季出声询问少年道:“敢问师兄,不知,这口镇魔井,是什么来历?”

“什么来历?”刘扶风转过身子来,让得三人能看见其的面容,而他面上先前流露出的笑意,如今已然收敛,道,“你们这上汤郡的突然间冒出来的妖魔,它们的出处,就便即是这里了?”

“这里?”三人异口同声道。

随即,又不禁同时退后了一步。听着少年如此说,三人更是怕这可镇魔井,突然间又爬出了一头妖魔来。

那刘胖子警惕的看了看镇魔井,而后又看了看刘扶风,忽然又有所疑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我们镇剑宫先前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而且,刘师兄,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哼,”刘扶风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小小的弧度来,一双眸眼望向三人,眸中精芒一现,看着三人时,仿佛面上的神色都随之发生了些微变化,又淡淡的说道,“我从何处得知此事,你们……有资格过问么?你们三个,却也不想想自个儿是什么身份,又当真以为,我与你们后楚皇帝做下承诺,心里边会没点底数,对此没有些许了解,只是像个愣头青一般,一头撞上去么?可笑。”

三人被他说得这一通,便不敢再多说什么了,不过,听着少年这番话语,却也不禁让他们放心了不少。

既然少年对这镇魔井有所了解,那自然是有着应对方法的,若是万一等会发生了什么事情,想来少年亦是把握十足,也不必多有担忧了。

三人这么一想,随即又释然,朝刘扶风点头哈腰道:“是是是,刘师兄说得是,是我们哥仨多言了。以师兄的实力,连外边那头堪比剑圣实力的妖魔都给诛杀了,便是这镇魔井,想来也是小事一桩,不在话下了。”

“呵呵,”刘扶风看着这三人,笑道,“你们三个,倒还真是有给别人当狗腿子的潜质。别的本是没有,这溜须拍马附和他人的本事,倒是练得颇为熟稔的。”

这句话,非褒实贬,说得三人却不敢有所反驳,只是凸自赔笑而已。

随即,刘扶风又转过了身,没再去理会三人,而是静静的打量着眼前这口镇魔井来。

而那三人,自然也就只有陪站的份了。

过得了好半响,发现少年仍在打量着这可镇魔井。

身后三人,相互之间,各自使了个眼色,又皆是一副犹豫不决的表情。

随即,站在中间的刘胖子突然被左右两名同伴分别用左肩右肩一撞,撞得他不由自主的往前踉跄走了两步。

就还差一步,便和身前少年的背影撞在了一起。

刘胖子赶紧止住脚步,再想回头朝两人使一个恶狠狠的眼色时,没想到,眼前少年已然感觉到身后动静,而后缓缓转回头来,看着他。

刘扶风轻轻的皱了皱眉,看着他道:“怎么?”

刘胖子看到少年在望着自己,随即张了张嘴,脑袋一愣,随即又一转,立马想到了应答的话语,道:“那个,刘师兄,不知,我们要如何将这口镇魔井给破坏了?亦或是,封印住!”

刘扶风眼眸微眯,看着他,揶揄道:“为何要将其破坏?”

刘胖子闻言,有些错愕,道:“师兄,不这样子的话,我们又怎能将这个地方堵住,阻止妖魔出来?”

刘扶风莫名一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两人,道:“又是谁与你们说的,我要

将此处封堵了?”

这话,可把三人听得一脸懵了。

不堵住,那……妖魔又再出来怎么办?

与少年面对面,看着其上仍在洋溢着笑容的刘胖子,心里面,突然间感觉到有些不妙,半带着惊诧的神情,向少年问道:“那……刘师兄,既然我们不将此处封堵,那我们要如何处置呢?”

“如何处置?”刘扶风现今的表情,让人看着,都感觉到颇有些怪异,一张英俊的面容上,眸光闪烁,笑容亦是不断,总感觉像是在隐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一般,而那事情,似乎眼看着就要达成了。只听得他,又再说道,“不处置,而是,下去下面!”

“什么!下,下去下面?”三人蓦然一听少年所言,尽皆瞪大了眼望着他。

按少年方才的说法,这镇魔井,却正是那妖魔的出处,那,这不就是正好说明了,其下,必然是那些妖魔的老巢嘛!

如今,少年居然说要下去,岂不就是说,要闯入那妖魔的老巢当中?

这不是自寻死路嘛!

妖魔老巢之中,有多少头妖魔都不知道,亦也不知有多少高境界的大魔,若是一下到下面,就遇上了十头百头那如同先前外边那样的妖魔,岂不是,羔羊入虎口,死定了?!

三人如此一想,禁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这下,可不同于在熵城那时,若是下得井中,几乎就是注定了一个有去无回的结果。

必死之地!

傻子才去呢!

却见少年,对三人笑道:“放心,只我一人下去而已,你们不必下去。”

三人一闻此言,无异于重获了新生一般,顿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原来自个儿并不用下去,可把吓死给三人了!

蓦然间,三人身上,早已因此惊出了一身冷汗,不过,三人如今却没多在意,而是仍在相互庆幸的笑着。

又见,刘扶风突然拱手向三人道:“只是,在下去之前,我要向三位求一点东西。”

那刘胖子、李季、高光阳三人,在听到自个儿不用跟着下去井中之后,早已是眉开眼笑的了,对于少年所求,自然也无不应许,只要能换得自己不必下去,于是也不详细听听少年所求是何,就连连答应道:“行行行,单凭刘师兄吩咐,我隔三无不供求。”

三人这么说,刘扶风听后,一笑。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刘扶风轻轻笑道。

洞窟之中,豁然有一阵轻风吹过,而后,便见得,三人倏忽间就已失去了声响。

随后,又有三颗头颅,“噗通”的掉落在了地上。

刘扶风走上前来,收了飞剑,一手单提着刘胖子的无头尸身,一手又提着另外两人的尸身,边走边自语道:“啧,想不到,你们三个废物倒是如此大方,连自身性命,亦肯借于我,唉,如此诚挚之心,难得呀。”

他将三人的尸身,放在了井沿上,自三人颈部断口处不断流淌出鲜血来,随后遍及在那些符文其上。

随即,紫光消减,红光大炽。

在镇魔井当中,随着鲜血的弥漫,井下似乎有着黑雾在弥漫,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了妖魔悲怨的怒吼。

刘扶风一脚踏在了井沿上,一弯腰,双手搭在脚膝盖上,望着那口井的深处,细细窥探着。

而后,井沿上的光芒,突然间,却尽皆失去了光泽。

从井底下,有一道黑雾蓦然冲出,以极快的速度冲上了,眼看着似乎就要与少年撞上了。

突然,井口上,似乎是有着一个透明罩子,将其隔住了,亦听不见然后声响,就只见得那黑雾顿时消散,随即又缓缓凝聚在一起。

少年定眼一瞧,自然能看见,那黑雾其下,又一双眼眸,一对獠牙,一张极度邪恶的面孔!

刘扶风一笑,随即又看了看身旁三具尸体,血似乎也留得差不多了。

少年脚一抬,顿时,整个人跳入了镇魔井中!

正文 第八十一章:杀

西极地洲,大庆皇城。

京城之中,除却皇城禁内,则一切建筑都高不过两丈,自然,也无法逾越京城中高厚的城墙,望到海滨之景。

至于皇城之中,最高之处,则又是又皇帝陛下亲自下旨督建的观天楼,楼高,九丈九。

即是预示着,能由此楼而上,直登八十八重天。

西极地洲,是道庭的天下,是以不论是君王侯臣,又或是平民百姓,所有人也都崇信着道家。而皇帝陛下所建造的这座观天楼,其本意,亦是为了用来能够与八十八重天之上的仙家有所联系,祈望自己死后,亦能肉身不朽,踏步飞升。

自然,此事也着实有些谬论。虽然说,自古飞升之事,虽然少之又少,但也不是不存在。然而,能飞升之人,却又无不是那些山上修士,又是实力境界修至这世间巅峰之人,皆是那道家大天师、剑仙、儒圣之流。而仅仅是一名山下王朝的皇帝,肉体凡胎,亦没入那修行之道,单靠着修建一座高楼,就妄想与天上之人沟通更甚飞升者,却着实有些不切实际了。

而但凡是山上修行之人,若听闻到此事,大多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倒只作是山下俗人的愚昧无知之举罢了,徒增笑话。

不过,这座观天楼中,倒也是有着真正的道家修士在此看守的,而在第八十八层楼之上,则分别还供奉了三清道祖。

而在这座观天楼顶端,那琉璃瓦片之上,如今,则站了两名男女,皆是身姿高挑,气质不凡之人。

时已入夜,然而今夜的月色却正好,亦无飘雪,也无层云,月光洒落,映照在这座大庆皇城之中,宛如披了银衫一般。

自观天楼向远眺望,自可看见海边的潮涨潮落,亦也能望见,距离京城最近的那处天安码头上,如今停满了大大小小数千条船,在月光的笼罩,尽现其面目。

由于距离着大海近了,在徐徐晚风带来的气息中,不免沾染了些许湿意与淡淡的腥咸。

观天楼之高,共计九丈九,无论抬头望去,亦或是在其上低头俯视,所能看见的人儿大体上也都如同丁点蝼蚁一般,十分渺小。

皇城之中,虽然守卫森严,可谓是处处皆禁卫,十步遇一卒。要说哪个地方最安全,又最不容易被人发现……那无疑,就是这观天楼顶端了。

此地太高,料想,也无人能从外边登上去,而其下楼中又有道士把守,自然,无人会多有在意,亦也不可能料到,上边,会有人。

此时站在观天楼上的两人,不是别人,则正是那名女子剑仙珑玉宣以及另外一位与她随行的年轻儒家圣人。

男子姓高,单字一个煊。

高煊看了看珑玉宣,到得如今地步,他却仍是想着最后劝说她一次:“玉宣,你真的,决意如此了么?”

珑玉宣冷冷的看了看他一眼,如同像是在看着白痴一样看着他,转过头来,没有说话。

这不是一个白痴问题么?自个人都已经来到这里了,难不成,还要放弃了不成?

“玉宣……”高煊再欲说些什么。

“闭嘴,收声。”却听到珑玉宣冷言答道。

再看其面容,亦没有一丝动摇犹豫之色,高煊心中悄悄一声叹息,却没再阻止了。

珑玉宣站在观天楼的翘檐上,放目搜寻着,后宫的所在。

今日此来,自然,是要杀了那未来的大庆皇帝,杨桢。而如今,那杨桢却尚未出世,是以,她要杀之人,便成了她的生母,季氏。

珑玉宣微微眯眼,而后寻到了那后宫所在。依着自身所有的一种独特神识窥视之术,她甚至看见了一座宫殿之中,温炉暖室之内,躺着一名身着轻薄衣饰,身段妖娆媚人,长相极美的女人,在其身旁则有着两名随身侍奉的婢女。

女子的腹部微隆,一手轻捂着小腹,自个则半倚在软榻上,在其身边,还放着一小屉零嘴,却尽是些话梅子。只见她,不是便单手轻轻捻起一颗话梅,然后又缓缓放入樱桃小嘴中含着,随即就便一闭眼,半躺下来,示意身旁婢女替其优柔按捏身子,显得一脸的幸福与享受。

便是她了。

珑玉宣面无表情,在其背后,则突然现出了一把足有六尺的长剑来。只见她单手握剑,轻轻抬起,面对着的方向,则正是后宫之中,那季氏嫔妃所在的宫殿。

若是仔细一看,甚至能看到,她持剑剑尖所对,却正好与那季氏成一条直线。

以她剑仙之境,只需轻轻一划,斩出一道犹如在蜃楼洞天之上那般威力的剑气,那名女子,则自然是必死无疑。

女剑仙的手势轻抬,这一剑,也随之即将落下来。

这看似平平淡淡的一剑,却即将要改写了这大庆王朝将来的历史走向!

忽然,高煊拦手阻下了珑玉宣,道:“玉宣,不要!”

他将半个身子,挡在了珑玉宣身前,自然,也就挡住了她这一剑的去向。

珑玉宣注视着他,道:“你想阻止我?”

高煊如玉的面容上,微微露出一丝苦笑,看着她,道:“不是,我没想阻止你,估计也阻止不了你。”

珑玉宣看了他一眼,一双英气的眉毛皱起,冷道:“那你这是何意?可是想和那季氏一起赴死?这事,我可以成全你。”

高煊听了,又是无奈一笑,想来也就只有她才会如此对自己这么说话了,而且,看起来,她似乎还没明白过来,两人现今所处状况,于是慢慢说道:“我的意思是,既然你执意要杀那季氏,这也就罢了,不过,却用不着大动干戈!你要知道,我们现今所处,却还是在这西极地洲之上,而这大庆王朝的又与那上清宫有些渊源,单就说这京城中的那座清虚观,就是出自上清宫的旁系弟子所创立,而如今你的伤势也才刚好,若是就这么莽撞的一剑斩下去,大动干戈,那上清宫必然会第一时间知道。到得那时,我们的行迹必然也会败露,这一次,若是再被发现的话,我们,可就不像上次那般走运了,上清宫必然准备充分,或许,还会连同那莲花观与元一教一起,特别是莲花观,要知道,你可是把千叶,给杀了呀。”

听完他一番细致的说明,珑玉宣一声轻哼,虽然看她面容神色以及一对眸子,仍如这迎面吹来的夜风一般,冷冷的,但是看她执剑的手,却也悄悄的放了下来。

他说的这番话,倒是极为有理的。

随后,珑玉宣又看着他,问道:“既然如此,怎么办?”

高煊闻言,在心中思忖了一会,而后,忽然抬头,看向她道:“我有一剂毒药,无色无味,可沾染世间流动之气,世俗之人,闻之即死。”

珑玉宣看向他,随即嘲笑道:“哼,想不到,你们儒家之人,也好使毒?这就是你们正人君子所为?”

高煊听了,一脸惭愧之色,许久,才低头喟叹道:“我已不配拥有这四个字了。”

珑玉宣看了他一眼,然后淡淡道:“用不着你多此一举。”

高煊蓦然望向她,还不待他多说什么,珑玉宣手上的长剑,则已然化做了一把极其细小如同发丝一般的小剑,随着风儿,飞向下面皇城的宫殿之中。

“你这是?”高煊一脸疑问。

珑玉宣撇了撇他,嗤笑道:“我们剑修杀人,要想不露痕迹,尚且算是简单的很呢,你就好好当你的正人君子去吧。”

高煊听到她这么说,皱着眉,然后又无奈的摇了摇头。

只见得,那把发丝飞剑,越过诸多宫殿梁柱,又从诸多禁卫身边悄声飞过亦无人能注意得到。随后,只见得其飞入了大庆皇城的后宫之中,借着门缝钻入了季氏嫔妃的宫殿里,而后,轻飘飘的落在她的耳朵上,随即,迅速钻入了她的耳中。

“呀!”正半躺在软榻上的季氏,突然一声低呼。

在她身旁的两名女婢,听闻到她的呼声,连忙凑了过来,以为她哪里不适,一脸惶恐:“娘娘,你怎么了?”

那季氏却只是微微睁了睁眼儿,随后轻轻的揉了揉耳朵,道:“没事儿,只是,耳朵突然有些痒而已。”

那两名女婢一听,如释重负,而后其中一人又道:“要不,娘娘,婢子替你掏一下?”

季氏睨了她一眼,随即轻轻一笑,温声道:“不必了,你们呀,去吩咐人将热水提来,娘娘我要洗澡了。”

那两名女婢闻言,哪敢不从,自是退了下去,安排起来。

过了半响,待得让娘娘洗澡的一切准备都作好后,两名女婢,正想进来告诉娘娘。

然而,待得两人走入内间,看到娘娘的模样,却顿时间被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过了好一会,怔怔出神的两个人,才反应过来,随即一声尖叫,在大晚上里,响彻整个后宫。

“快……快来人呐!”

而在两人面前,原本好端端躺着的季氏,此时,已然七窍流血,一动不动的了,鲜血遍布其美丽的娇容上,却显得尤其恐怖,这也难怪,两名女婢看到她后,忍不住惊叫出声来。

……

待得珑玉宣收回了长剑之后,脚下的大庆皇城,早已一片混乱。

身旁的高煊,自然是目睹了整个过程,如今,也不得不佩服,她的手段,确实是妙。

高煊的心里边,对于将那季氏杀死一事,或许会有些不忍,但是,在不忍之余,他更是晓得,这对于珑玉宣的意义又是何其重要。

而在他心中,珑玉宣于他,又是何其的举足轻重。

一番计较之下,如何取舍,他自然是心里有数。

望着下面的乱景,他又收回了目光,看向珑玉宣,随即又问道:“之后,你还要去哪?”

珑玉宣没有任何掩饰,干脆的回答道:“剑洲。”

“剑洲?”高煊细细一琢磨,比较了利害,随即又看向她,道,“现在这般时候,去见你的师傅,恐怕,不妥。”

珑玉宣目光炯炯,道:“我自然知道。”

“那……”高煊听了又是一奇。

“我还要,杀一人。”珑玉宣淡然道。

还要杀一人?

高煊蓦然警觉,看着她道:“谁?”

“刘扶风。”

高煊一听,面上神色,突然由警觉变为了惊诧,随后,又突然变为了愤怒。

对呀,怎么还忘了这么一个人来!

此人,必杀之!

正文 第八十二章:藏剑山上

大泽南部,有座藏剑山,山上,有个剑修门派,也叫藏剑山。

也不知是先有的山名,才有门派之名,或是先有这门派之名,才有山名。不过,到得如今年月,谁先谁后,却早已不太让人在意了,藏剑山,这三个字,这座山,这个门派,却无疑是世间所有剑修人人皆向往而敬仰的地方。

天下俊彦出藏剑。

这句话,早已流传于世许久,在最初之时,亦也不知是从谁的口中说出的,直至传唱至今,自然是人人皆知。

然而,也无人对这句话,有所质疑。

自千年前剑主云玄创道伊始,便有着最初的负剑人出没,行走世间,斩妖除魔。那般时候,却尚未有何门派之分,而那些负剑人,则是藏剑山一派最初的模样。

历经了千年的传承,由最初的负剑人汇聚在一起,而又不断的维继发展下去,直至如今,可号称是东芦剑洲乃至于这九洲之下,最为强大,实力与底蕴亦是最深不可测的剑修门派。

即使是占尽了剑道七分气运的剑甲李梦棠,与藏剑山,都是大有瓜葛的。

而藏剑山中,亦是英杰辈出,千年来,从此地踏出的剑仙,更是数不胜数,亦如一朵朵灿烂烟火一般,也没见其有所黯淡和没落。

藏剑山中,有五峰六阁,门下弟子数千,皆是那心性、根骨、性情至优之人,通过节节挑选,方才自俗世间那千百万人中,脱颖而出,由难可贵。

而在藏剑山本门数千名弟子中,又从中选出心性根骨最为惊艳稀有之人,进得六阁之首的云天阁,才能得到藏剑山中,最为优厚的修行条件,而那些极为珍贵的,又从不外示于人的剑诀秘籍,他们也才有资格去阅历,学习。而最为重要的,则是,云天阁中弟子,每月皆有一次机会,进得那座密龙福地中,修行进境。

要知道,在这密龙福地中修炼,与平时在外边修炼相比,可称得上是日进千里,益处巨大,藏剑山弟子,无人不都是成天渴望自己能进去其中修炼的,甚至是,呆在其中,也不出来了,待得过了十年百年光阴,那剑仙境界,亦不是唾手可得?

然而如今,藏剑山中的密龙福地,那入口则早已被宗门长辈们,给关闭了,任何人等,都不得进入,而这事,从数月之前,便已开始了。

藏剑山的弟子们,尤其是云天阁中的弟子,虽然说心里面颇有抱怨,却也无人胆敢出声抗议的。而至于这密龙福地因何要关闭,他们自然也是清楚的。在此之前,掌门与各位长老,则早已传下令来,其中缘由,自然也是说得清清楚楚。

一切,则是因为自家藏剑山中的明珠,那一位小公主胡青鸾,居然罕见的,要闭关了!

这事,可实在是不得了呀!

要知道,那位小公主,可是公认的,宗门之中,根骨天赋具为第一之人,甚至是得到了几位老祖宗的一致肯定与多番宠爱。其天赋之高,甚至是宗门内另外的那位先天剑体,比之都稍有不如,注定了未来的前途,必然是不可限量的,更有可能,比肩如今之剑甲李梦棠。

如此世所罕见之资,藏剑山上下,又怎么可能不对其重视呢?自然是将她如同一位小公主、小祖宗一般供着,一切资源好处,自然也环绕着其以她为中心,是以,也不由得使得她的性子,尤其的骄傲凌人,小小年纪,自有一番气势。

而这位小公主,原本却是一个贪玩的性子,对于修行之事,虽有得天独厚的资质,却十分怠惰。早些时候,修炼之时,亦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勉勉强强才到得了剑师之境,然而此举却仍然是无异于空得宝山而不知用处,是在白白的浪费呀。因着此事,也不知急坏了宗门中的多少长辈,而他们为此,也实在是操碎了心,乃至于在他们相互见面之时,所说的第一句话,甚至不是问候之语,而是一脸焦急的问道:“今日,青鸾可修行了么?”

若是那结果,不尽其意,自然,那些个长辈们也只有唉声叹气而已了。劝,又劝说不得,即使是求那位关系与这丫头关系最好的老祖宗出面,从方方面面,一番大道理、小道理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苦苦劝说,然而,小丫头听后,却是左耳进右耳出,又根本不当回事,回头之后该干嘛干嘛,到处闲逛游玩,反正就绝对不会去修行。

为着此事,可实在把宗门中的诸位长老执事以及掌门与诸位老祖宗愁坏了呀。

而在此之前,小丫头更是突然说要下山游历。

听闻此事,藏剑山山下自然是一片反对之声,那些长辈们,巴不得每日里都看住这小丫头,督促她好好修行,盼她早日得登大道的。然而,如今她都如此的怠惰了,于修行之事不闻不问,在山中宗门之内尚且如此,若是下了山后,到了世俗之间,花花世界,岂不是已然忘乎所以了?估摸着,让这小丫头下山走一遭,待得她回来之时,恐怕连如何修行,都给忘得干干净净了。

若真如此,可就真的是要遭了呀。

是以,这一大群的老头子、老太婆,自然是坚决不放行的了。

小丫头为此,先是在山上哭闹了一番,而后更是寻找由头,又大闹了一番,扰得整个藏剑山上下,鸡犬不宁。

而此事,也得亏是她而已,能集万千宠爱与一身,宗门长辈自然也是不敢对其责罚或是如何,也只做了没看见而已,闹也就由她闹了,这若是搁在其他的弟子身上,早就被重重的惩罚一遍,随即毫不留情的逐出宗门了。

胡青鸾也就因为自个早早便已经辟谷了,要不然,连绝食的戏码,估摸着也都要演出来了。

小丫头大闹一番后,发现效果并不显著,亦不见那些个老头子们有所松动。

然后,她便突然沉寂了下来。

门中长辈们,还以为她就此“屈服”了,心中正暗自高兴不已。

没想到,才过得两天,这小丫头居然使出了一记高明的障眼法,而后骗过了诸人,然后一个人悄悄的偷跑下山。

待得她的障眼法被看穿之时,宗门上下早已一片惊慌惶恐,由老祖宗亲自出手,来寻找她的踪迹。

而小丫头倒也干脆果断,才一下山后,便马不停蹄的御剑飞行,待得被老祖宗找到时,她都已经去到了距离藏剑山外千里之地。

对此,那位老祖宗亦是哭笑不得,想不到这丫头如此大胆,想来再劝也实难劝得她回去了,可能还会令得她内心生厌。是以,最终还是由这位老祖宗开口,答应了小丫头下山游历之事,不过,却规定了游历期限仅只一年,一年之后,必须回山,而且,暗地里,也得派人跟着她,保护她的安全。

小丫头自然是一脸欣喜的,听了老祖宗的话,忙不迭的点头,自无不许。

而今,一年之期,早已结束,而这位小公主自然也如约回到了藏剑山中来。

本来,门中长辈们,对此还诸多担心,怕小丫头玩了这一年之后,已然不知修行之事,耽于安逸怠惰,更是不思进取。

诸人也早早在心中想好了诸多对策以及劝说之法,决心必定要让她回归“正途”之上,绝对不能让其走歪了。

于是,数位长老与掌门一起,更是暗自约定好了,就在小丫头回来之日,好好对她进行一番劝说,一定要逼得她做下承诺才行!

往后每日里,必然要有三个时辰的修行时间,少一刻,都不行!

诸人一脸严肃,强自绷紧着一张脸,等着那小丫头回来,这次,自然也不能给她的撒娇讨好给哄骗了!

就这样,他们等到了胡青鸾归山之日。

然而,没想到,隔了才一年没见,待得他们看见小丫头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时,其上面容却好似比他们还要严肃几分。

而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则也是胡青鸾先说的,差点没让这几名地位在藏剑山上举足轻重的老头子,惊掉了眼。

小丫头的第一句话,则是说:“各位爷爷,我要去密龙福地闭关修炼,谁都不要打扰我。”

此事,立马也传入了那位老祖宗的耳中。这位在藏剑山中的境界修为最是了得的老祖宗一听,而后面上一喜,当即大手一挥,准了,顺便,还传下了一番话来。

“密龙福地自即日起完全关闭,青鸾一日不出关,则一日不得开启!”

既是老祖宗的命令,藏剑山中,自然是无人不敢不遵从的了。

即使是掌门本人,对于老祖宗之令,也不敢多有置言,更何况,他本人对此,亦是极为支持的,其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而对于那些门下的普通弟子来说,这些事情,自然也不是他们能触及的,要怪,也就自能怪自己命不够好,天资不够高而已了。

正文 第八十三章:云天阁中

云天阁,位属藏剑山五峰之巅,六阁之首,自阁中往下眺望,便可看见藏剑山那大名鼎鼎的云景“藏剑云海”!

数百里云雾,犹如一片白色汪洋,如浪如涛;风吹滚动时,又像是裹挟了天地之力,变作叠浪一般,向着四周席卷而去,那一幕情景,看在世人眼中,再无多余的语言描述,也只可用壮观二字来形容!

云天阁所处的寂步峰巅,亦是唯一凌驾于云海之上的建筑,自然也不同与别峰别阁,位置不佳,所观云海之景,大多也只能看见小小一隅而已,难免有些“身在此山中”的桎梏所在,反不如云天阁一般,登高俯视,自当是一览无余。

云天阁上,虽然单单只以云天阁而称,但是,实际上其中的建筑却不仅仅只有一座阁楼而已。除了主阁云天阁外,在寂步峰巅上,尚且还拥有着为数众多的建筑,屋檐瓦宇,成片相连。

既有着可供存放各种秘技、剑诀、经典、古史的藏书楼,亦也有着收集了诸多秘宝的多宝房,其后还有着可供阁中弟子演练温习的演武广场以及专门搭建用来供弟子们生活起居的屋舍。至于这座寂步峰上,最为瞩目的建筑,自然,则当属于那座气势恢宏的云天阁了。

云天阁足有九层之高,其中所隐含的内容,倒不是遵循了那道家的某些九重天的说法,而仅仅只是在建造这座阁楼之初,某位先贤前辈特意所取的“可上九天揽月”之意。

此话起意极大,亦是将我辈剑修风范展现得淋漓尽致。既上得九天揽月,又可凭虚凌空,自在逍遥,无所拘束,如此,也才是剑修的大风采所在!

而在云天阁外,亦也雕刻了诸多云纹、腾龙、飞凤,就如同一面面画壁一般,显得十分夺目出彩。

做为六阁之首,云天阁的阁主,亦是由藏剑山一派掌门来担任,而副阁主一职,又由藏剑山大长老担任。那位大长老,除却是在云天阁担任副阁主外,在山上,则还掌管着一座执事楼。至于这座藏剑山执事楼,又统管着藏剑山上下门中弟子的一切调派事务以及外出授发任务,职权之大,可谓是权柄彪炳。

而这位大长老,又是掌门的师弟,两位藏剑山的重要人物,平日里事务繁忙,倒是难有几天能在云天阁中碰面的,如此情景,倒是让下边的弟子们戏称为“王不见王”了,倒也是一番趣事。

待得掌门与大长老终于碰面之时,大体上,也必是宗门之中遇到了大事之时,那时候,在场的可就不仅仅只是这两人而已了。除却两人之外,还有另外的九位长老、剑园里的负剑人以及更甚者还惊动了老祖宗出席,那般时候,诸人汇聚一堂,可当真是热闹得很了。

……

今日,难得的掌门与大长老,两人又共同聚首在了云天阁中。不过,却并没有预想之中的是藏剑山又遭遇到了什么关系整个宗门安危的大事,也不见此地再有其他多余一人,仅就两人而已,闲坐在云天阁中的一处露台之外,朝外便可看见其下茫茫云海盛景,两人身前,桌几之上则各盛放了一杯香浓好茶。

当今的藏剑山掌门与大长老,俱是年届颇高的老人,皆穿着一下白袍,留着长须,白眉稀疏眼眸却格外有神,尽皆一抹仙风道骨的模样。

实际上,不仅是掌门大长老年龄颇高,另外的那九为长老也相差无几,更甚是,一些宗门执事,也均是满面胡髯皱纹,除却再往下的弟子可见年轻之外,则再无那般年纪稍小之人。

也难怪,小丫头胡青鸾,整日里,皱着眉儿,说这山中,除了老头儿之外,也就只是老太太了。

若真计较起来,也倒没错。

自然,在小丫头如此之高的眼界里,话中所指,肯定不包括宗门中的那些弟子们,甚至是一些执事,也是在其外的咯。

单看身形,便可得知,掌门的身材,却比其师弟,要高大一些,反倒不像是南人身形,则更像是北地大齐之人。

藏剑山掌门的名讳,叫:凌虚鹤。

而他的师弟,藏剑山的大长老,又名:白竹清。

两人如今,则是各躺在一张竹椅之时,静静的沐浴着自天上倾斜而下的温暖阳光,倒难得这几日来,风雪止息,暖日连天,却是令人大为舒适。

凌虚鹤微微眯眼轻鼾,像是已经睡着了一般,身旁的茶杯,丝丝缕缕热气自杯盖间隙之中缓缓冒出。

白竹清忽而淡淡出声,将其给扰醒了:“师兄今日,却为何在此安逸休憩?”

凌虚鹤把眼眸睁开,随即转头看向师弟,一张满布皱纹的老脸,随即笑起来,犹如菊花绽放,道:“太平无事日,师兄我再不趁着这般时候好好休息,要是待得青鸾那丫头出关,哪曾可还有好日子过呀,师弟,你呀,也好好歇歇吧!”

白竹清一听,立即就吹胡子瞪眼道:“好哇,师兄,感情你倒是挺空闲的嘛?不如来与师弟分担分担我那执事楼的诸多事务?师弟我可是为此忙得不可开交了,你倒好,居然还叫我来此,呵!喝茶,聊天?”

凌虚鹤闻言,赶紧打了个哈哈道:“这……师兄不是担心你嘛,怕你操劳过度,是以寻你过来,好好休息休息。”

白竹清一听,随即一声冷哼,道:“哦?既然如此,师兄这么关心我,那为何当初要委派我当这劳什子大长老来?让我去剑园中一心修行可不好?也不是你,师弟我,现今估计都已经到得了剑仙之境了,也不至于在这剑圣瓶颈逗留许久!”

听大长老这话,对于眼前的掌门师兄,不可不谓是怨言颇多呀。

凌虚鹤不禁露出一脸尴尬神情,连忙满带笑意的安慰道:“嗬,这不是因为放眼咱们藏剑山上下,实在是难以再找出一位如同师弟这般才能之人嘛,俗话亦是说得好,能者多劳,是以,也只好苦着师弟你了。至于师弟你修行一事,想来以你的天资异秉,这剑仙之境也是距离不远了,假以时日,必当唾手可得!”

白竹清瞪眼看向他,道:“天资异秉,假以时日,唾手可得?师兄,你这话,可是在嘲弄我?”

凌虚鹤一脸讪笑,道:“这,哪有呀?”

“没有?师兄你与我同年入得师门,又是同年一起修行的。而今,师兄在百年之前已然到达剑仙之境,而师弟我还仍然在这剑圣之境中止步不前,你却还说我天资异秉?岂不是,嘲弄与我!”白竹清说着,那脾气可就上来了,一双老眼瞪得老大的看着凌虚鹤,也不在乎他是掌门,论着地位,自然还得比其高上一级。

“呃……”被师弟这么咄咄逼人的一注视,凌虚鹤顿时间就只剩下那一脸假惺惺的陪笑了,瘪了许久,才冒出几个字来,“唔……那个,师弟呀,这修行破境一事,还得看缘分,不可强求呐。”

白竹清一听此话,气得他立马从竹椅上站了起来,随即,一拂袖,愤愤然抛下几个字来,对于这位熟识了将近两百年的师兄,亦是极为熟悉其的性格秉性,自然也不会再给其半分面子,道:“师兄若再无事可说,那师弟我就告退了,恕不逗留!”

一听得此话,凌虚鹤此间也不敢再躺在竹椅上假笑了,连忙站起身来,赶紧道:“诶诶诶,师弟且稍等片刻!师兄,是有事要说的,不是什么闲杂无聊唠叨之事!”

这么一说,那白竹清才转回头来,一脸狐疑的看向他,道:“当真?”

凌虚鹤忙不迭的颔首点头,此时观其模样与方才那番话语,却实在见不到有一丝一派掌门的风范可言。

“何事?”白竹清道。

凌虚鹤此间,苍老的面容上,才有几分严肃之色,看着白竹清,而后淡淡说道:“前日里,我忽然收到消息,听说,那隐宗,似乎又再出世了。”

白竹清听了,蓦然一惊,不禁出口急问道:“真的?”

凌虚鹤随即点了点头,道:“消息不假,而且,还看到了他们这一代的历世之人。”

白竹清一双眼眸,随之微微眯起,其间,似乎能看到许许杀机隐现:“那……是不是要我着手准备一下?”

凌虚鹤道:“此事必然得有所准备,而我也将这个消息说给了几位老祖宗们听,至于他们的意思,则是说,要我们先按兵不动,且再观察观察。”

白竹清心中了然,在这一片刻时间,他的心中则已然构思好了如何应对之法以及诸多安排部署。他担任藏剑山执事楼楼主已然百年,对于宗门之内的大小事务以及各种细节诸事,自然是熟稔无比,于是轻点头道:“我知道怎么办的,而后,我自会去安排门下弟子。”

凌虚鹤望着他,随即又道:“可传令下去,让如今还在山下历练的弟子们,尽数回山,至于那些需要去黄泉洞天历练之人,待得洞天开启之日,再送他们过去不迟。”

“如此安排,到也不是说,我们怕了那隐宗。不过,终究还是得提防一下。”凌虚鹤再道。

白竹清一声低哼,将胡子吹起,道:“都将近千年了,也不消停一下!”

闻言,凌虚鹤则是轻叹一声,道:“恩怨一事,当年不可解,拖到至今,又如何解得?”

蓦然间,他却又突然想到了还在北边的某人来,心中,更是一声叹息。

正文 第八十四章:福地之下

藏剑山中的那座密龙福地,位于后山的灵源峰之下,福地之前,尚且还有着一座剑园。剑园当中,又有负剑人,是为藏剑山最强战力。

剑园之中的负剑人,世代都在守着这座密龙福地,非是特殊时期,他们绝不出世,亦是这藏剑山中,除却坐镇宗门是为底蕴的诸位老祖宗之外,强力的杀手锏。

轻易不可出,出则必将掀起一波大动荡。

而今,那座密龙福地则早已关闭,而这一切,又都是为了胡青鸾那个小姑娘,难得她,有如此心思放在修行之上。

藏剑山上下,又岂能不给予重视?

密龙福地,位列于剑洲上三大洞天、七大福地之一。福地之中,灵气充沛,更是有着一种独特的先天气,极是温养修士经脉窍穴,更能助益其修行,有日进千里之效,是以被藏剑山上下弟子尤为推崇,巴不得天天都呆在其中不出来了。

然而这福地之中特有的先天气,却也是有限的。每日里只会生出特定的先天气,若是供人吸收一整天的话,大致也仅仅只够五十人的份量而已。是以,藏剑山也不得不限定了门下弟子进入其中的资格次数,即使是得入云天阁的弟子,每月里也只有五天进入福地的次数,而至于普通弟子,则必须对宗门有所贡献,亦或是去那执事楼中领取并完成任务,积攒“云剑令”,又可兑换各种秘籍武器或是进入密龙福地的资格。

当然,这也只是相对于普通弟子来说,天资不显,亦也只能靠自身努力来换取诸多所得。至于像胡青鸾那般,自然,便也就是实打实的特权人士了,甚至于能让整座藏剑山为得她如此劳师动众,当然,他人若是能有她那般天资,亦是也可享受到这般待遇的。

然而,这世间之上,又能有几个胡青鸾?

要知道的是,小丫头胡青鸾十岁时被下山挑选苗子的藏剑山长老一眼相中,一时惊为天人,好说歹说,才征得胡青鸾的父母同意,劝得小丫头上藏剑山修行,而后修行四载,其中还是小丫头如此怠惰了事,然而亦是顺利的修炼到了剑师之境。

仅花四年时间,就从一名尚未修行过的凡俗之人一跃成为了一名剑师,如此神速,放眼藏剑山上下,数百年来,可真是无人可比了。

恐怕,小丫头的修行速度,亦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要知道的是,比着其尚且还大一岁的周九剑,十岁那年是剑子之境,过了五年之后,到得登上了青云山,在观阳台坐悟数旬,也才就成功进阶剑士之境,而向他这般速度,也已然算不得多慢了,尚且犹可说颇为快速了。

然而,若是与胡青鸾一相比……

周九剑估计也只有惭愧可言了。

也不单只周九剑一人,这世间的众多修士,若是与胡青鸾比较一下修行速度,估计所有人也都只能是惭愧不如而已。

至此,亦可说明,藏剑山上下,对于胡青鸾的重视,不是没有道理的,甚至,他们觉得给予小丫头的重视,或许还低了……

单单只花四年时间,就修炼至剑师之境,那若是让她专心致志一门心思的投入修行之中,那从剑师之境至剑圣,乃至剑仙,以她的天资,岂不是轻而易举?即使小丫头花了八年时间,才能进阶到剑圣,而这般速度,在这剑洲之中,也是极其恐怖的了。

要知道,如今北地大齐琼华宗的那位年轻剑仙,当初晋升剑圣之时,也花了三十年时间。而当世剑甲,进阶到剑圣之时,也花了五十年的时间。不过,剑甲李梦棠却是一个另类,而其独占了剑道七分的气运,也不是白拿的,在其进阶到了剑圣之后,一法通而又万法皆通,他随即便又立即晋升到了剑仙之境,然而此两者前后相隔的时间,也仅仅才半柱香功夫。

过的半旬之后,那位当世剑甲,甚至已然随时可以飞升。

又直至现今,那位剑甲,若不是因为人间有所执,老早便飞升天外天了。

如同剑甲这般恐怖的进境境遇,放眼这世间,怕是也无人能及了。

“小丫头晋升的速度虽快,却绝对走不了李梦棠的路。”

这句话,则是藏剑山那位资历最老的白姓老祖宗说的,而另外那句“小丫头未来可得剑道三分气运”,也是出自其口,可见这位老祖宗对于她未来的期望之高。

是以,如今对于这小丫头的培养,亦是至关重要的。

……

密龙福地之中,四面环林,中央有一座巨湖,水质清澈透亮,然而其下却深不见底,难以望穿。

湖面之上,烟波浩渺。

有一名红衣小姑娘,静静坐在湖边,身前乱石堆上,斜插着一根钓竿,饵线斜抛在远处湖面,鱼饵入底,水面之上,则又飘着一片叶子,且做鱼漂。

红衣小姑娘明眸皓齿,面容精致观致宛若天人,一头秀发则扎成了一个娇俏可爱的三丫髻,一对美丽的眸子,一金一红,被世人称之为“凤凰瞳”,犹是难得。

这小姑娘,自然便是集藏剑山上下万千宠爱与一身又如同一块宝一般紧紧捂着藏着的,胡青鸾。

小姑娘的面容,距离数月前与周九剑分别之时,脸蛋眉目,依稀间似乎成熟了一点,然而并不显著,那般稚态,在其眨眼转眸之时,仍是不禁悄悄的流露出来。

不过,即使是如此,他人若是见到小姑娘之时,第一感觉,仍是脱离不了一个“美”字。

想来,再过得几年,当这小丫头长大成人,再穿着一袭红衣之时,必然是美艳惊人,以一人之姿,力压世间诸般绝色。

此话,却绝对不是夸大其实。

胡青鸾此间,闲坐在湖边,单手半支着脑袋,一双眸儿半开半阖的看着平静无波的湖面,不时又用手掩着小嘴儿连连打哈欠,这般情景,像是……在钓鱼?

许久,小姑娘忽然一脸不耐烦的拾起了身旁的一块石头,投入湖中。

“噗通”一声,湖面溅起了一个不小的水花,水渍飞溅,而后涟漪阵阵四散而开,这般举动,若是有鱼儿咬钓,恐怕都给惊走了。

随即,胡青鸾发出一连串的“啊呀”的声音,高声道:“到底,有没有的呀!”

看她的面容,一脸着恼,而四下里又毫无一人,似乎也找不到说话的对象。

小姑娘随即又朝湖中扔去了数颗石头,看她一脸气闷的模样,仿佛是被什么人骗了一般。

“梦姑,你骗人!”只听她忽而又如是说到,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而她亦也没停下手上扔石头的动作,石头子接连不断的投在湖面上,激起阵阵浪花涟漪来。

突然间,在胡青鸾的心湖之间,响起一道女声,娇娇腻腻又极是温柔,道:“小丫头片子,一点耐心都没有,这才坐下来半刻都不到,那东西,又岂会这么快出现?”

胡青鸾一听,随之便停下了手上动作,然后,一脸撒娇道:“可是,也太久了嘛!梦姑,我们要不明天再来吧?青鸾好困,青鸾要去好好休息休息!”

只听得,那道女声,又再传来,这次这带着些许严厉的口气,道:“不行,今天的时间是最为合适的,咱们不能再浪费了,要不然,下一次,待得那东西再出来,就得等到一年之后了。怎么,你还想要在这里待上一年么?你瞧瞧,这个地方,给你们老祖宗一声令下,唬得其他人都不敢进来了,整日里也就只有你一个人,孤零零的,不觉得无聊?”

听了她这么一说。胡青鸾小脸上,不禁一苦,连忙摇头道:“不不不,青鸾不想!”

那女声随即满带笑意,道:“这不就得了,快去,乖乖的守着,万一那东西就出来了呢!”

胡青鸾闻言,随即也只能又苦兮兮的坐回了原地,而后瞪着眼睛,望向湖面。

半响,小姑娘的眼睛已然睁得极累,不由得想闭上,而湖面上,依旧是风平浪静。

又过了一柱香时间,胡青鸾只觉得昏昏欲睡。

蓦然,湖面之上,飘浮的叶子,突然往下轻轻沉了沉,泛起一道细小涟漪。

看似正常,然而小姑娘的心湖中,那道女声,却突然提醒道:“青鸾,注意!”

胡青鸾一听,连忙打起了精神来,一双凤凰眸,立即盯着那湖面。

只见得,那张叶子,飘浮着飘浮着,突然,沉入了湖中,不见了!

胡青鸾的心中一跳,便见得身前鱼竿,那条饵线瞬间在水中拉出一道痕迹,出了有两丈远,而后绷直。

“青鸾,快,抓稳鱼竿!”那女声急道,而小姑娘此时也早已机智的站起身来,将那鱼竿牢牢执住。

“哗啦”

小姑娘在拿起鱼竿的瞬间,便已然感到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传递到两手之中了,连带着身子,都被其连拉带拽,往前拖行了三尺,地上划出了两道明显的摩擦的痕迹。

胡青鸾一咬牙,一双眉儿皱起,此时手上的钓鱼竿,已然被拉扯出一个极其曲折的弯度,其上散发出一阵莹莹绿光,也就得亏这鱼竿不是普通的鱼竿,要不然,早就已经断了。

湖面之中,突然间搅起了巨大的浪花,轰鸣作响,一片混乱,似乎是那湖中咬饵的事物在作怪。

小姑娘与其僵持了片刻,那条饵线不断的前后左右乱动着,亦也证明了湖中那东西在不停挣扎,而随着其的挣扎,亦也造成了湖面上波涛汹涌。

手上传递而来的力量,越来越大。

胡青鸾一直咬牙坚持着,甚至是调动了她全身的气机,身体使劲往后压,体内那个这世间上铸造的最好的剑炉,亦是尽全力的将气机涌出。

不多说,小姑娘面上脸色一红一白,甚至是,听到了其手中鱼竿弯折处发出的细微崩裂声,而后自她小嘴上,好不容易才吐露出了几个字来:“梦……姑,我,坚……持不住了!”

在她心湖之中,那女声仍是不断鼓励道:“坚持,青鸾,坚持住,再有一会,就行了。”

胡青鸾面色一苦,仍是死死握紧鱼竿,与那湖中之物比拼着力气,小姑娘心高气傲,亦是寸步不让。

过得了半响,忽然间,胡青鸾感觉到,手中鱼竿上的力量突然减弱,随即彻底消失了。

湖面的浪花,亦也随着,突然止下,只余阵阵涟漪。

胡青鸾蓦然一惊,以为是那东西终于放弃了挣扎,随即一喜。

到底是年纪尚轻,阅历尚浅,小姑娘的手上握杆力道也随之一松。

“哈哈哈!梦姑,它输了!”胡青鸾而后一脸开心道。

心湖之中,却传来了那女声的惊呼:“青鸾,小心!”

“嗯?”

尚不待小姑娘反应过来,突然间,手中鱼竿的力道蓦然又传来,而且,比之刚才,则更为有力!

胡青鸾下意识间,只来得及握紧鱼竿。

“呀,救命!”小姑娘,匆忙间,只叫出了这一声来。

只见得,湖面之上,突然炸起了一个巨浪,而后,有一条白龙,六丈之长,身形粗壮,破水而出,直飞天上,连带着握鱼竿的小姑娘,也一其带了上去!

正文 第八十五章:剑修马庸

周九剑正襟危坐,紧张的观望着眼前那位名叫马庸的紫衣剑修。

轩窗之外,夜风习习,临近傍晚之时,外边便已然落下了许许飘雪。

眼前紫衣剑修,与其初相见之时,就语出惊人,让少年惊讶不已乃至于激动万分,一番思虑过后,更是忍不住趁夜拜访。

这般举动,自然,也是为了能从其口中,得到一些少年想要知道的事情,或是说,答案。

紫衣剑修马庸,见得周九剑之后的第一句话,则是:“你是周鸿鹄的传人?”

咋闻此言,少年宛如一道惊雷灌顶,望向这人时,满面惊容,仪礼失常,怔愣半天,甚至都说不出话来。

身旁两女,还以为他突然间出了什么问题了呢。

刘月或许是明白一点此人所说这话代表的含义的,是以,实际上少年的趁夜拜访,亦是受到她的支持的。

眼前这名紫衣剑修,亦不知是好是坏,不过,他既然能说出那样的话来,即是证明了,他与周九剑的爷爷,必然有些关系亦或是渊源……那,少年就必须得问个清楚才行。

虽然说,剑甲曾经给予他承诺说,待得他能将葬剑林里面的那把破剑拔出,那就告诉他一切的真相来历,以及爷爷因何缘故丧失的修为境界,还有,那仇怨,从何而来,仇人,又该是谁?

这诸多谜底,少年尚且不知,而剑甲前辈让他所拔之剑,连那把破剑长得是什么模样的,他甚至都不知道。想来,既是葬剑林中的剑,又岂是那么容易拔出来的?必然又得等得许久,待得自己有了一定的实力,只是,到了那时候,却又不知道已然是何光景了。

这倒不是说少年心急、没耐心,等不来这几年光阴,但是,一码事归一码事。如今既然已经有人突然与其碰面,还这般指名道姓说出了他爷爷的名讳,更是直接说他是他爷爷的传人。

若真计较起来,这说法无疑是极为正确,而这事,大体知道的人也不多。

知悉最多的,也就剑甲前辈与刘月,而刘月或许也只能算是知悉半数而已,其中诸多细节,她也是有所不知的。

……

周九剑看着眼前之人,眉眼深邃,额间宽阔,面颊虽称不上消瘦,却也不算得胖,亦是给人一种大抵正好合适的感觉,而其的鼻梁骨颇高,其下亦是蓄了一撇不算太密的胡须,嘴唇抿闭着,不言不语,亦无笑容,看着颇是严肃,又感觉有几分成熟可靠之感。

而实际上,这位名叫马庸的剑修,观其长相,年龄,似乎也并不小了,大约在三十许。

周九剑看着他,而后,心里边在组织着语言,该当如何起头。

凉风入屋,带来一阵清寒意。

少年看了看他,发现他仍是在四平八稳的坐着,面无表情,见不到丝毫的情绪流露出来,亦猜不出他心里面,如今的所思所虑,是何?

大抵,唯一能让周九剑知晓的信息,应该也就只是他的名字,以及能一剑击杀老龟的剑师境修为,其他的,也就一无所知了。

少年定了定神,不再多虑,眼眸如同这寒风一般清冽,看着马庸,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马庸闻言,面上倏尔露出一个笑容,笑望着他。

周九剑这么一问,无异于,也是在承认了自个身份。

只听得那马庸笑道:“你所修习的《太上养剑》与那《逍遥游》二诀,体内那窍穴养剑以及神魂外游之意,这若是放在别人,或许丝毫不能感知得到,可是,在我跟前,则几同与将一切尽数摆在我眼前一般,一丝一毫,也遮掩不得。”

这般说法,无异于是说,少年的底牌,则已然暴露在了人家面前。

这可是大忌讳!

周九剑双眸一凛,看向他,道:“为何?”

马庸缓缓的收敛了笑容,双眸颇有兴致的望着他,继而道:“为何?这个缘由,倒也简单得很。只因为,这两门法诀,皆出自于我宗门之中,非是亲传弟子,则不可习得,若是外人偷学之,则必处以重罚,而为了让我们能否分别,在此之外,我们亦学了一门秘法,可专门用来窥探,他人体内,可有养剑练鲲者。”

周九剑一听这话,一脸惊愕,这两门法诀的来历,当初爷爷也没有与他说过,单纯就只是教会了他,而他亦是学了罢了。

“那……我爷……不,那周鸿鹄,与你又是什么关系?”周九剑有些急道,这个问题,既然已经提出,他自然想十分迫切的知道答案。

“关系?”马庸看了看他,随即眸眼一移,望向外边的夜幕,而后又才淡淡说道,“他是……我的宗门长辈,确切的说,则是我的师伯。”

“师伯?”周九剑瞪了瞪眼,道。

在少年心里面,则一直以为,爷爷亦是一名孤家寡人,与他这个孤儿一般,自是无依无靠的,想不到,居然,还有着一个宗门来?

这话,自然也说明了,爷爷周鸿鹄,是大有来历。

年幼之时,少年尚且不知剑仙是为何意,即使是当初爷爷死后,少年为其刻目标,亦也没能有多少理解,直至待得他开始历世游历,逐渐了解了世间的修士体系之后,这才明了,一位剑仙,在这世间上,该是如何的了得。

忽而又一想,爷爷做为一名曾经的剑仙,有一个宗门,也属正常之事吧,要不然,又哪有如许资源供其前面诸境界的晋升?

要说是一名山泽野修,一路历世修炼至剑仙的话,这般事情,却终归是难以实现,若非那些福泽深厚亦如剑甲一般之人,到底,也是难。

“看起来,师伯他老人家,并没有把这些事情,说与你听呀。”马庸说道。

周九剑点了点头,道:“爷爷他过去的事情……什么都没谈起过。”

“爷爷?”马庸忽而敏锐的抓住了少年这个称呼字眼,疑惑的看着他。

周九剑莫名有些悲伤,语气不禁也放得低了许多,说道:“我自幼便是一名孤儿,要不是爷爷收留了我,可能我早就已经死了,而爷爷亦是我唯一的亲人……”

马庸了然于心,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接着,他又继续道:“所以,师伯他老人家,才传授了你这两门法诀?”

说完,只见他双眼,一眨不眨的紧盯着周九剑,似是想看出,他所说之言当中的真伪如何。

周九剑,随即缓缓的点了点头,面上神情,则仍是沉寂在淡淡的忧伤中。

忽而想起,爷爷离世,亦已有七年之久了,连得脑海中的记忆,不知不觉间,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马庸细细的打量了周九剑好一阵,看不出有什么破绽,而这,亦是说明,眼前少年所言,要么就是货真价实的,要么,便就是,他隐藏的太好了,深藏不露,以至于连自己都看不出来。

当然,马庸目前还是愿意相信前者的猜测的,至于后者……则不大可能是他这般年纪的少年能有的心性,要不然,岂不是太可怕了?

“如此说来,师伯的那座坟墓,以及坟前墓碑,也是经你之手的?”马庸而后又问道。

周九剑闻言,蓦然抬头,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紫衣剑修一声叹息,轻声道:“在此之前,师伯曾有传信,告知过我们地址的。只不过,而后诸多年来,却突然又杳无音信了,直至我今番下山,循着那信中描述之地而去,哪曾想到,看见的,却只是荒坟孤冢一座而已。”

周九剑听到此话,倏尔要再想到了爷爷将死之时,那般凄楚模样,以及那座由他亲手所挖的小坟头,许久,说不出话来。

再看少年的面容,此时早已是双目通红,紧紧的咬着嘴唇,不让心中的悲伤溢出。

看着他这番情景,马庸心中,亦是更加坚信了几分。

过得半响,少年这才有些哽咽的说出话来:“爷爷……在很早以前,身子就已经不好了,似乎,是受了什么暗疾,又一直不得解,所以一拖再拖,终……终才……”

话至最后,他又再说不出话来了,独自低头,面容神色,尽皆黯然。

马庸叹了一口气,少年或许不太了解,但是,对于师伯的那段经历过往,他却是知悉无比的。

从一位巅峰剑仙,陡然间经历剧变,而后一下子跌了下来,成为一介凡人,这其中的曲折经历,要是放在一般人,早就死了。

也就只是这位师伯,曾经何其耀眼的法力修为,亦才能在骤然历变之后,尚且,算是苟延残喘。

看了看少年,他心里面,忽然又有所犹豫,到底,该不该将那些事情,说与其知晓呢?

以他这般年纪,是不是,又会因此背负了太多?

一时间,连得马庸也沉默了下来,在自个心中,权衡利弊。

“不知,”此刻,周九剑却突然抬起了头来,双眸重拾精神,望着马庸,道,“阁下与爷爷的宗门,是叫什么?”

马庸愣了愣,想是没想到他忽然有此问,却没怎么多想,下意识回答道:“叫作,隐宗。”

正文 第八十六章:前尘往事

“隐宗?”周九剑道。

马庸看了他的表情,知他必然是没听说过的,是以道:“我们宗门,甚少在世间露面。”

少年作恍然样,道:“原来是这样呀……”

马庸随即又给少年讲解道:“我们隐宗,传承近千年,历代来,每次都只会派出一位下山历练的弟子,这个规矩,维持了近千年不变。我是这一代的历练之人,而在我上一代,即是我的师伯,你爷爷,周鸿鹄。”

周九剑这才有所明白。

“为何却只有一人?”少年又问道。

马庸一笑,道:“一人足矣。”

他在说这话时,目放精光,唇角上翘,显得尤为自信,令得人心中,也不禁为之信服。

少年心中,想起的,则是白日其一剑诛杀老龟的潇洒身姿,如今再听到他这番犹带气势的话语,更是对其感到十分敬佩。

想来,爷爷当年,岂不是也是这般模样?

或许,比着这位紫衣剑修,可要更加的凌厉潇洒呢!毕竟,他曾经,可是一位剑仙!

想到此处,周九剑忽然又看向马庸,而后迫切的问道:“那……阁下能否告知于我,爷爷境界突然失去的原因?我想知道,究竟是谁害了他,我也好,有个方向。”

少年说此话时,目光尤其坚定,心里面自然也明白,自己将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马庸看了看他,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心里面仍在犹豫着。

周九剑看着他的表情变化,亦也发现了其面上犹豫不决的神色,是以又再求道:“拜托阁下了,请让我知晓,这事情对我,很重要!”

马庸又转而望向他,良久,才语重心长的说道:“你确定当真要知晓么?你可知道,若是走上了这条路,便即意味着将有可能会让你付出生命的代价,而你,尚且也没有任何能力去对抗。若是说,你只是打算着暂且听听罢了,那,我觉得,还是算了吧。”

周九剑轻轻摇了摇头,随即毫不迟疑道:“我是认真的!”

马庸又道:“不后悔?”

周九剑再摇头,道:“不后悔!”

“好!”马庸眼神一变,犹是欣赏的看着眼前少年,一声赞叹,随后沉声道,“既然你已经这么说了,那我便成全你。”

周九剑闻言,心中稍定,也不见有什么情绪外露,只是屏息凝神,仔细倾听其所说。

便听得马庸随之缓缓诉说道:“说起我这位师伯,亦是一位天资卓越之人,你能想象得到么?自师伯他四岁入门修行起,在短短七十年间,便已攀登至剑仙之境。”

周九剑一片讶然,爷爷这么厉害?

马庸继续道:“师伯他是天生剑体,似乎才出生伊始,就已然拥有了剑子之境,而后入门修行仅才一年入得剑士之境,六年后又攀登剑师,而后下山游历,那年,他也才十一岁而已。”

十一岁的剑师?如此年龄就下山历练,爷爷这番经历倒是和自己如出一辙,只是,自个儿却没爷爷这般厉害就是了,想想,自己十一岁那会,不还是在剑子之境逗留么。

“师伯在剑洲上游历了将近十年时间,忽而又传讯回师门,说是他已经达到剑圣之境,而门中长辈,听闻此消息,自然是欣喜不已,不过,事情大概也就是从那会儿开始的。”

听到此处,周九剑不禁竖起了耳朵,认真听着,一个字都不想漏听,他自是明白,重点来了。

“师伯以二十一岁如此年轻之龄登至剑圣之境,放眼当时剑洲南北,除却那位当世剑甲之外,又有谁人能及?即使是对上了一位剑仙,虽然说不敢保证有必胜的把握,但是,要说那一战之力,总归还是有的。毕竟,曾经亦是有着数名剑圣围攻一名剑仙,甚至是将其击杀的事例存在。而后,师伯突然就被人盯上了。”

“盯上了?是谁?”周九剑急道。

马庸道:“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也不得而知,从师伯断断续续传回的书信中,我们只知道那些人很强,师伯还与他们交过几次手,以他剑圣之境,尚且也只是互有胜负,亦算不得如何占优,可见那些人的实力之强,不容小觑。直到得后来,我们也才得知,那些人,自成一个势力,却也算不得宗派,名叫:长夜天。”

“长夜天?”周九剑在心里面默默的将这个名字给记牢了,又再看着马庸,道,“然后呢?”

“然后?”马庸一顿,似是在脑海中回忆着,半响,才继续道:“然后师伯他与他的几位至交好友经过诸多打听寻觅,终于找到一丝线索,顺藤摸瓜发现了他们的一处据点,一番大战过后,将他们连根拔除。当时,师伯他们还以为被他们所灭掉的,便即是那长夜天的老巢所在是以之后,便彻底松懈了防备。实际上,经过那一役后,这个名叫‘长夜天’的势力,却真的隐匿了许久,不见有丝毫踪迹。而师伯当初,也是有所怀疑他们自己是不是‘误中副车’而已,然而,之后等了许久,又没再见到他们再现踪迹,是以,慢慢的,也就将这个疑惑,抛却一边了。”

“若是师伯当初能坚信自己的这个疑惑的话,亦没忘记有所提防,想来,结局或许还是不一样的。”

眨眼间,夜色已深,寒气愈重。

少年的心中,也在逐渐生寒变冷。

话至此处,之后的事情,大抵也能猜出些许了。

马庸接着说道:“后来许久的一段时间里,剑洲之上风平浪静,而师伯的修行进境也是一帆风顺,历经三十年后,成功尽皆至剑仙之境。那般时候,师伯在这剑洲之上,已然再难逢敌手,亦是无多少可供忌惮之人,直至到……其后的后楚、大汉、大齐三国相争,乃至于大汉被后楚大齐两国夹击的王朝之战。师伯受执令人相求……唔,关于执令人一事,此又关乎到我隐宗的一则密事,你非是我宗门中人,是以不可相告,反正,你大体知道便好。”

周九剑点点头。

马庸继而又说道:“师伯他收到那执令人的请求,希望他能前往大汉出手相助,企盼能解了大汉的亡国危机。既是执令人相求,这事对于我隐宗历世之人来说,无异于是重中之重的,是以师伯他毫不犹豫便也应下了,随即星夜驰援,赶赴大汉。然而,令谁都没想到的是,师伯赶至半途之时,却突然被人截击了,来人,则是三名道家大天师以及两名罗汉大金刚,还有一位剑仙。而那位剑仙,师伯他老人家者记得清清楚楚,分明就是当初他拔除长夜天据点时,亲手击杀的一名剑圣。如今再相见时,死人变活人,甚至是还成为了一位剑仙,这番场面,自然也令得他震惊不已。一番交战下来,师伯被六人围攻,其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还好那剑甲李梦棠在最后时刻赶来,将师伯给救下,要不然,他早已经当场殒命了。不过,即使如此,师伯他,却也被他们毁去了周身窍穴经脉,修为尽失,但他们也并不好过,虽然他们将师伯重伤至此,但他们六人中,也被师伯诛杀一人,重伤两人,亦是损失惨重的。而到了这般地方,以师伯他老人家的智慧,又怎可能不知道,他们当初灭掉的,并不是这长夜天的老巢,而这长夜天,则是一直都没有消失!”

“这……就是这一切事情的经过?”周九剑听到此时,心间思绪,早已变得波涛起伏,久久都难以平定下来。

马庸摇了摇头,道:“不,我所说的这些,也仅仅是靠着师伯早些年的书信往来,以及自我下山之后打探得知的,但是,其中还有诸多细节,我们仍未知悉。就好比如,师伯他是怎么被那长夜天盯上的,而他们盯上师伯又有着什么预谋,再者,在那大汉亡国之战时,他们派人来拦截师伯,其目的,究竟是在师伯本人,又或是在大汉那边?这些,至今尚且还是一个谜底。我本来,还想去寻师伯问个清楚的,但是,没想到他老人家已经离世了,而你又一无所知,是以,一切线索来源,也就就此断开了,唉。”

周九剑听后默然。

许久,少年终才缓缓说道:“不管如何,只要记得,那长夜天是敌人,这就对了。”

马庸看着他,郑重提醒道:“话虽是这么说,但是,我劝你,在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千万不要去想着寻找那长夜天,甚至是,说都不要说,还有,在外人面前,甚至是你相熟之人,也不要再提前,你是师伯的传人。”

这些,少年自然知道。

周九剑点了点头,谨慎道:“我懂的。”

马庸看着他的神情,而后,又才淡淡一笑,道:“懂得最好,世事无常,做人自该量力而行。有时候,明知办不到,还非要去做,那并不是在逞英雄气,而只是单单的愚蠢犯浑而已,不只是会给自己找麻烦,也会给别人亦或是自己所在意之人,带来麻烦的。”

周九剑听他这么说,忽然间又想起了那日在乱云山与老槐对敌时,自己的逞能之举,而后又被刘月一番说教,不禁脸颊一红,感触更深,连连点头,道:“对的对的,阁下所说,极为有理。”

马庸看着眼前少年,忽而再笑,道:“既然你晓得此理,而今夜该说之事亦也说完了,那,就到此结束吧,你,可以回去了。”

周九剑连忙起身,然后深深一揖,道:“谢谢!”

说完,少年才转身走出房间,出去后还不忘把门给带上。

房中,便只余下紫衣剑修马庸一人,独自思量。

但愿,今夜之事,是对的吧?

他的眉头,轻轻皱着。

正文 第八十七章:周而复始

周九剑回到自己房间中,火烛摇曳,有名少女静静的坐在里边。

少年推门而入,看到了她,并不意外。

少女启眸,望向他,淡淡道:“怎么样了?”

周九剑继而坐在她面前,将刚才马庸所述,又详细的说给了她听。

少女的眸光中带着几许讶异,听少年慢慢道来,而又发现,没想到他爷爷还于着曾经的大汉,有所关联。

少女,自然即是刘月了。

听得周九剑将这些前尘往事尽皆说完之后,再望向他,轻声问道:“那之后呢,你想怎么做?”

周九剑目光有神的望着她,看他神情,分明是心中已然有所决断的样子,随即便见他展颜一笑,道:“还能怎么做?自然是先去那黄泉洞天里边瞧瞧,希望能有所进境,而后再出来,回青云山上到那葬剑林中将那把破剑拔出,完成与剑甲前辈定下的约定,之后……再徐徐图之吧。”

刘月看了他一眼,而后默默的移开了视线。

周九剑奇怪道:“咋了?”

刘月摇了摇头,只是道:“你这番话,倒是有点意外。”

“意外?怎么就意外了?”周九剑奇道。

刘月随即眸眼轻眨,道:“我还以为,你之后必然会忍不住就要去打听那长夜天,究竟是什么所在。”

周九剑闻言,不禁露出了苦笑,想来少女会这样子认为,肯定也是因为先前遭遇老槐那次,估计是在她心里面留下了一个冲动鲁莽的印象了……实在是惭愧。

周九剑看着刘月,解释道:“我还是晓得自个现在实力是如何的啦!况且,如今局势,亦不明了,人家势大以我一人蚍蜉之力憾之,也几同于自寻死路罢了,我……没有那么傻啦!”

刘月默默看了少年一眼,又突然道:“你没有这么傻,那自然是最好了,就只怕你,突然木脑壳,转不过弯来,到时候,劝都劝不回来了。”

周九剑一听,连忙道:“不会的,不会的。”

刘月又看了看他,见他这么说,才稍许放心,柔声道:“还有,你要记住,你并不是只有一人而已,你还有我们来帮助你!”

少年听她这么一说,尤其感动,心中的一腔情绪,难以言喻,许久,才吐露出两个字来:“谢谢。”

看着周九剑这般真情流露,刘月亦只是淡淡一笑,道:“你不必说太多,只要知道,在你身旁,还是有人与你并肩对敌的,而你,也不会是孤身一人。”

周九剑点了点头,道:“嗯。”

然后,似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他再看向少女,认真道:“还有,你……也是一样,以后,若是有所需要,我也必当,随叫随到!”

刘月有些疑惑的看向他,道:“我?”

周九剑迟疑了一下,继而才缓缓说道:“唔……即是,你以后,若是牵涉到旧汉国……你有所需要的话。”

少年这话说得颇为含糊,不过,也是透露了不少信息。

刘月定定的看着他,半响,才收敛眼眸,低声道:“你……知道了?”

周九剑愣了愣,随即点点头,道:“能猜出一些,毕竟,剑甲前辈早些那止戈一剑,实在是太过于闻名遐迩了,在这剑洲之上没有耳闻的修士,亦是很少。至于,那当年所保下的那位女孩,我想……应该就是你吧?”

刘月轻轻点头,倒不见她有丝毫否认,道:“是的。”

周九剑于是道:“所以呀……你以后,若是要替你的父母报仇之类的,可以把我叫上。”

听少年如是说道,刘月却淡淡的摇了摇头,看向他,笑道:“不必了……我以后,也不会向他们复仇的,那样,亦无多大意义,冤冤相报何时了,人的一生,也不仅仅只有仇恨一事,若是一直沉浸在其中,对于我们,总归不算是一件好事。”

周九剑听她这么说,忽然感觉,她这番话,又像是在另相说自己一般,不禁有些尴尬,道:“那我……”

刘月眼眸一眨,道:“九剑,你无需因我这番话受影响,这只是我个人的选择而已,你就这样子走下去,也挺好的,我们……终归是有所不同,亦不能一同论之。”

周九剑默然,过了一会,才点头笑道:“是这样的。”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还是太早了,不是么?”少年而后又是笑着说道。

刘月闻言,也随之一笑,点点头。

“对了,今晚我们所说的这些,千万记住,一定要对外人保守秘密,即使是曦曦……尽量也不要让她知道得太多为好,这样子,也是为了保护她,有些东西,自该让我们所承担的,却不必将其他人一齐拖下水来,就好像是……我们先前,与那天师老道一般。”周九剑突然又仔细的提醒少女道。

看着他突然间现出的那副老气横生的模样,刘月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了出来,掩嘴应答道:“好的,我记住了。”

周九剑则是感到一脸的莫名其妙,尚不知少女怎么又笑了起来。

于是少年又再奇怪的问道:“又怎么了?”

刘月连忙摇头,说道:“没什么……”

随即,她又再转头看向窗外夜色,已然更深,赶紧站起身来,道:“我要回去了!”

周九剑被弄得一脸纳闷,却也没再多问,而是送了她出去。

之后再掩上门,突然间,桌上油灯的灯火逐渐变得微弱,而后油尽灯枯,一下子变得漆黑一片。

周九剑观此一幕,叹了一口气。

唉,也好,那今夜,便好好休息休息吧。

躺在床上,脑海中各种思绪纷叠而至,乱糟糟的一团,却扰得他一时间也无法平静下来。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待得窗外忽然吹进一股冷风,少年此刻,这才彻底的睡了过去,却不再是之前的入定修行,而是真真正正的睡着了。

……

第二日,周九剑罕见的起了个晚。

待得他起床而后练剑完毕之时,发现,三人已然在客栈楼下等了许久,甚至是在曦曦的怂恿下,还点了一桌子的早点。

看曦曦的模样,倒是吃得不亦乐乎,而刘月则是浅尝即止,至于马庸,则是根本就碰都没碰过一点。

周九剑下来之后,与众人都打了一声招呼。

曦曦瞧了他一眼,嘴中还吃着东西,于是含糊不清的说道:“唔……木……木头,快尝尝……这些东西,唔,好好吃呀!”

周九剑看着他一笑,随后也随手拿起了一块黄色黏糯的糕点,咬了一口,仔细嚼了一下,发现不论是口感还是味道,都十分不错,于是眸光一亮,三口两口将手中那糕点吃完后,又再拿了一块。

当然,也不忘边吃,边夸奖道。

曦曦看他这般样子,亦是眉开眼笑的。

而马庸与刘月看着两人的模样,则颇为无言。

待得看两人吃完了一桌的早点后,一行四人,这才打算再次出发。

值得一提的是,马庸之后的路程,倒是和他们一样,亦是要往南前行。因着周九剑的关系,他也不介意与三人同行一程。

只不过,由于他和俩女并不熟稔,是以一路上倒也没有挨着太近了走,一般则是走在三人前头,亦是鲜少有多余言语,只留下一个颇为孤高的背影。

这下子,三人行则又成了四人行。

两女对于马庸的同行,倒也无多少反感,而周九剑更是可以趁着如此绝好的机会,向马庸细细请教《太上养剑》与《逍遥游》的修炼窍门。

对此,马庸也没有任何吝啬,因着少年与其师伯的关系,他更算是倾囊相授,一路上,将这两门法诀的要点窍门以及如何修行又当注意之处,尽皆告知于周九剑,亦是无任何隐瞒,对于少年,他却是极好的。

之后的一段路程里,四人也没再遇上什么意外,路上或许有一些山精野怪,但是一遇到这一行四人的队伍,其中又有两名剑师在坐镇,自然也不给再如何生事,大多也是闻风而逃。

一连走了数日之后,刘月与曦曦两女,倒也熟悉了有马庸的存在。而周九剑再此其间,自身所修习的两门法诀,由于有马庸亲自指导,也是大为精进,数日之功,甚至比得上他先前半月余的努力,如此的进步神速,自然也让得少年有些欣喜若狂,巴不得马庸再能多逗留一些时日。

四人路程,亦是一路南下,日复一日,周而复始,转眼之间,却也走到了那小秦川了。

大泽中部与北部,分界处则刚好是在这小秦川中,过了小秦川往南,则就正式进入了大泽中部的乱战之地。

四人脚下的驿道,一路往前,复而通向一处群山环绕,沟壑纵横的地带,行将不远,亦能在路旁见得一块等人高的巨大石碑,其上,则雕刻着“小秦川”三个大字。

四人慢慢走着,周九剑与马庸走在前头,而曦曦与刘月则落在了两人后面三步的距离。

少年正在与马庸聊着天。

只见少年忽然问道:“对了,马师兄,你为何早先与我们碰面之时,问我们是否那藏剑山之人?”

少年此时,已然得到马庸允许,按辈分,可称其为“师兄”。

马庸闻言,随即淡笑,不甚在意道:“因为,我们与那藏剑山,有仇呀!”

“啊?!”周九剑一听,不禁惊呼出声来。

正文 第八十八章:试剑

马庸微微眯眼,转头看向少年,见他露出这般神情,猜测道:“怎么?你们,还与那藏剑山有些干系?”

“这……”周九剑面上露出了几分赧颜,而后瓮声道:“嗯……对,我与他们的一位小姑娘熟识,而且她在他们藏剑山,似乎,颇受重视的。”

马庸听他这么说,少年如此简单的述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的是藏剑山上的哪位小姑娘。

他沉吟了半会,而后,方才又转而对周九剑说道:“那藏剑山……与我隐宗一直以来,都有着不可化解的恩怨,嗯,若是用深仇大恨来描述也不为过,是以我们两派弟子私下相见,十次中自有九次九都要打得不可开交,甚至于分出一个生死。不过,在这段时间来,我自然不会去主动招惹他们,当今首要的大事,亦不在于此,当然,若是他们不开眼自个儿送上门来,那我不介意,收拾了他们。”

马庸说这番话说,毫不留情,听得周九剑亦是一阵苦笑。

却还是第一次听说到,原来藏剑山这偌大的一个宗门,也是有着死对头的,而且居然还是隐宗。

唔,虽然到得如今,少年尚且还是不太了解隐宗,不过,因着爷爷的关系,他对于隐宗,却仍是感到有几分亲切的。

当然了,这也不是说,少年对于藏剑山就因此而留下了敌意与不好的印象来……要知道,以后,他可是还得有一趟藏剑山之行的,毕竟,他当初可是与胡青鸾做过了承诺,而且也答应了凤凰仙剑,自然不能违约……唔,也不敢。

少年想想,要是真的与胡青鸾违背约定了,以她那脾气,指不定,自个儿的下场,该是如何的凄惨呢!

想都不敢想!

而话又说回来,少年当初答应胡青鸾时,说的是“只要一下山,就立刻去藏剑山找她”,如今自己,岂不是已经是下山了?

不过,少年自然是不打算现在就上藏剑山的。且不说如今二人分开时日,不过也就数月之余而已,少年现在前去,亦是没多大变化。再者,少年如今,亦也没有能够实现当初登山之时的诸多誓言,又怎好意思,腆着脸儿去那藏剑山?若是让小姑娘看见了,或许还会以为是,他被剑甲给逐下了青云山,走投无路,是以又来投靠了藏剑山呢。固然,小姑娘与他关系极好,自然不会说什么,或许还会尤为欣喜,可是,其他人呢?那些藏剑山的弟子师傅们,会怎么想,怎么看他?

这藏剑山,目前,自然是不能去的了。不过,少年倒也为自己定好了计划。只要待得自己从黄泉洞天归来,再去葬剑林中拔出那把破剑,则一切,就以那时候为起点。

先上藏剑山,而后又再去打听那长夜天的踪迹,一面,又不忘提升自己的实力,希翼着能提升至剑圣,乃至与剑仙。

只有拥有了实力,而一切,又才有可为之处!

如此看来,少年未来的历程,若是就按照这么走,倒真的是枯燥得很呢。

想起刘月先前所说的那番话,少女不想活在仇恨当中,然而,少年却已经在这仇恨的道路上,行走了许久,不免有些感叹。

不过,这亦是少年的选择,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便也就不再回头,无怨无悔。

马庸看得少年突然间便陷入了沉默,眸光闪烁,似是心中在思索着什么,是以也就没有再打扰他了。

走了有一会,周九剑忽然才回过神来,方觉自己方才在失神,随即朝这位“马师兄”颇为歉意的一笑,道:“唔,马师兄,不好意思,我方才走神了。”

马庸看了他一眼,淡笑道:“无妨。”

少年之后,尚且还想说些与藏剑山有关的话题,然而话不及出口,突然听到身后曦曦一声惊呼。

“呀,你们快看!”

周九剑一愣,转头看向她,见她一脸惊讶的模样,一双满带着好奇的漂亮眼眸睁大了望向前方林间,而她的手指亦也在指着那里。

周九剑顺着她的眸光,也随之往那边一望,也正好是在四人所走的驿道一旁,白雪深林之中,窸窸窣窣,而后骤然听到一阵嚎叫声。

“嗷呜!”

周九剑一听,这叫声,分明就是狼嚎。而且,随着这一声嚎叫之后,四人驿道周围,便也尽皆响起了狼嚎,此起彼伏,嚎声高亢不降,气势十足。

未见其形,先闻其声。

少年的面色变了变,看向身后曦曦,忍不住道:“看啥呢!我们都已经被包围了。”

一听着这四下里的狼嚎之声,无处不在,稍微一想便知,自然是已经被这些狼群突然间给围困住了。

想不到,青天白日之下,竟然也能遇到这事情来,还有,此时亦不是那月夜正圆之时,这群狼,瞎嚎个什么劲呢?

曦曦听了周九剑所言,惊咦了一声,道:“我们被包围了?什么东西,狼群?”

看着她的模样,倒是没见有多少畏惧神色,反而更多的是好奇之色。实际上,周九剑、刘月、马庸面上,亦也不见任何担忧与惧色。

若是放在是普通的凡俗之人,在这荒郊野岭里遇到了狼群,或许才会尤其惊惧,甚至于被狼群群起而攻之,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不过,那也仅仅只限与普通人而已,但是,这一行四人,可是实打实的修士呀。

更何况,还有马庸在此。他连一头修炼数百年的老龟尚且都能轻而易举的将之击杀,而这区区狼群,又岂是值得在意的?

话虽如此,周九剑还是拔出了那把梧桐木剑,而后往身后两人靠近了一步。

只听得,四周的狼嚎,继而又逐渐减少,随后消失。然而,这却不代表着,这群突然遭遇到的狼群,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就这么的离开了。

就只见,两边荒林中,突然传出一阵阵“沙沙”的密集脚步声,在不断的靠近着。

周九剑放目过去,便见得,从那两侧的荒林中,走出来了一头头白色绒毛的雪狼,呼哧着白色的雾气,獠牙微现,望向四人,又留下贪婪垂涎的唾液。

“来了!”少年骤然提起了精神来,更是有着几分兴奋之色。

说起来,自他伤好了之后,这数日来,除却练习剑法之外,亦没在动过手。

正好,也可拿这些狼群,练练手。

曦曦看了看他,道:“木头,你……想吃狼肉么?”

“哈?”周九剑闻言,一脸错愕,还未明白过来,她在说啥。

“听说狼肉很好吃哦!”曦曦悄悄道。

周九剑愣了愣,随即又望向她,好像明白了什么,而后道:“咳,你要知道,这些狼,不知道都吃了多少过路的行人,你想吃么?”

曦曦一听,一双眸子蓦然睁大,随后望向刘月,问道:“小姐,木头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呀?”

刘月一听,皱了皱眉,迟疑道:“是的吧……”

曦曦对于刘月的话,自然是最为信服的了,听她也都这般说了,感觉又朝周九剑摆手道:“那……木头,咱们,不吃了!你忍一忍吧!”

周九剑听后无言,这分明就是你想吃的吧?怎么还搭上了我来着了?

就在几人闲聊的片刻,周遭的狼群,却已然逼近到驿道的两侧,距离四人亦不过三四丈的距离,粗略一数,大致有上百头狼,这般数量,倒算得上尤其庞大的了。

却听马庸突然低声说道:“小心,它们,只不过是用来试水的,后边,还有一个大家伙。”

周九剑一听,心中立即又多生了几分戒备之意。

只听到刘月亦是点头道:“一里之外,有一抹妖气在飘荡,但是很微弱。”

马庸回头默默看了她一眼,眸光一亮,想是没想到她居然也能感知到那缕踪迹,有些意想不到,不过却没有说什么。

他反而是转头看向了周九剑,道:“九剑,今天,我就让你看看,我们《太上养剑》所养的窍穴之剑,如何以之用来对敌的!”

周九剑闻言,不禁有些兴奋与期待。

眼前的这位马师兄,早些时候,亦是跟自己透露过的,而今,他已然养剑成剑五十一把!

相较之下,少年窍穴中所养之剑,暂且也只有两把,而且,他如今也只知道如何养剑,却不知如何出剑用剑,对于此门法诀的妙用,他也尚未知悉。

如今,马庸要趁着这个机会,给少年展示一番。自然,周九剑亦是十分惊喜的,正好借此机会,好好的观摩学习,这样的机会,自是难得无比。

当下,少年连忙应答道,而后站在其旁,瞪大了眼眸,等着这位师兄展示那《太上养剑》的出剑之法。

连得身旁两女,此刻亦不禁将目光投了过来。

只见马庸在方才那番话说完之后,随即衣袖一震,眼眸一眨,随即手中掐出一连串剑诀,紧接着,就见他全身各处隐隐冒光。

骤然间,从其体内,飞出了五十一把淡紫色的飞剑来!

少年眼眸一瞪,忽然间,却觉得,师兄这个样子,有那么一刹那间,就好像一只刺猬一般!

正文 第八十九章:五十一剑

自马庸身上飞出来的五十一把飞剑,看似透明无实,突然间却凝为实体,紫光如同一道道小溪流一般,欢畅的流淌在飞剑的周遭。

五十一把飞剑汇聚在一起,遍布其四周。

周九剑一看他这般模样,虽然知道那飞剑必然不会伤到他自己,不过,还是忍不住又往后退了一步。

只见得四周狼群,亦无任何头狼带领,也就在马庸祭出窍穴之剑时,倏尔间,一拥而上,爪牙尽现!

“呀,它们扑过来了!”曦曦像只兔子一般,一蹦一跳的跑到了刘月身旁。

为了以防万一,刘月亦是将那把白玉京祭出,缓缓飘浮在两人身前。

少年对于这位马师兄,倒是颇为放心的,既然他都说了要露一手……那自然,也就用不着他们再插手了。

四面八方上百头雪狼扑杀而来,低头抬头,看见的也尽是裸露的狰狞獠牙,那场面,让人看了,亦是感到有些发怵的。

马庸淡淡的扫视了一眼,一眼而过,也没把这上百头狼放在眼中。他的背后,背负着的两把飞剑亦未出鞘,仅仅就凭借着这五十一把窍穴飞剑,以之诛杀狼群!

“去!”马庸口中低喝,随之手上剑诀一变。

五十一把飞剑,随即四散飞射而去。这一幕,落在少年眼中,就像是五十一道紫光分散飞出一般。

紧接着,便见得头前冲出的一头雪狼,张着一张血口,气势汹汹的疾奔而来。突然间,却有一道紫光,自它的在前方,穿颅而过,在它那狼头后方,毛皮浓密之处钻出,顺带着,还带出了一丝血迹,溅在了它其上雪白的绒毛上。

这头雪狼遭此一击,尚不待其再有任何反应,只见得它又顺势往前跑了几步后,而后整个身躯一歪,最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渐渐的,自它的头颅间,慢慢的流出了一小团血来,在这般寒冷冬季下,亦没过多久,也便发黑凝结了。

不单单只有这头雪狼,在其周遭,亦或是说在四人被合围的四周,自五十一把飞剑尽出之后,一瞬之间,也同时倒下了五十一头雪狼,皆是一击毙命,纷纷倒在这雪地驿道之上。

上百头狼,才一照面,就给诛杀了半数。

所以才说,寻常之人,遇上了成群的狼群,或许会死无葬身之地,但是,若是面对着修士的话,那其结果,必然也就会倒转了过来。

周九剑观此一幕,看得是两眼发亮,五十一剑尽出,瞬间击杀同等数量的狼群,若是给他自己做这一件事,以他剑士之境,可以么?答案,自然是不行的。想想当初,在那青云山洞窟之中,少年甚至是被那群体型巨大的蝙蝠群起而攻之,边逃边打,逼得跑到了绝路,甚至是气机用尽,后手尽出,才算是逃过了一劫,那般下场,可算是凄凉的很呐。对敌那众多蝙蝠都尚且如此,更不用谈与这上百头狼交手,以少年如今这般境界,眨眼间瞬杀掉其中几头,这倒可还行,即使是他晋升之剑师之境,飞剑在手,自问一瞬间能杀死十数二十多头狼,似乎也是极限了。

至于说那做为必杀后手的破元一剑……这一招,却不能算在其中,毕竟,一剑之后,气机枯竭,却是那不成功便成仁的招式棋路,亦算不得是最好的选择,更可说是无奈之下的选择而已,是以不能算做其中。

反而是这门《太上养剑》法诀,以窍穴所蕴养之剑祭出对敌,却无疑是最好的一记杀招。

不但威力极大,还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倒令得少年颇为对于此诀的妙用,更为渴求迫切了。

那些剩余的雪狼眼见得自己的同伴在瞬息之间被杀死,一时间,前面倒下了一大片,接踵而至,后面的纷纷停下了冲刺的步伐,看着倒下的同伴,呜咽出声。

一片哀嚎。

明明先前,还是如此的杀气腾腾的。

曦曦见得此番场景,皱起鼻尖儿,气道:“哼!活该,叫它们不长眼儿,要来攻击我们!”

周九剑与刘月,看着眼前情景,地上那一片狼尸,还有后边,突然间又感觉甚是稀松零落的剩余雪狼,少年少女的面容上也不见得有多少怜悯。他两人心中,自然亦是更为清楚的,这也不过是一个弱肉强食的道理罢了,也不值得他们有所心软。毕竟,这也是群狼围攻在先,而他们无法反抗的话,只怕,此时也不是狼群在呜咽,而是在开心的分享着四人的尸体肉块了。

这般情况下,该如何想又该如何做,他们自然也是明白无比的。

马庸的飞剑,在瞬杀了一半狼群之后,却没再继而追杀残余的雪狼,而是静静的飘浮在那些尸体之上,五十一把剑环绕成一圈,宛如一堵围墙一般。

倒是给了这些残余的雪狼一条生路。

只见得,这些剩下的雪狼,被方才飞剑震慑之后,却再也不敢寸进一步了,一头头的,皆站在数丈外,一双双狼眸,皆投向着四人所在,似是想将这四人记住。

马庸没有把它们赶尽杀绝,此举,少年倒也不好过多的说些什么,想来,“放虎归山”这个道理,这位马师兄应该也是明白的,既然他都认为是无妨的,那也就无所谓了,反正,天塌下来,岂不是还有马师兄顶着嘛,再不行,他周九剑也可以尚且撑一会,而之后,仍然还是撑不住的话,那就……逃吧!

想来,倒不至于到那般地步。

仅仅是一个狼群而已,又不是多凶险的事物,虽然说,听马师兄所说,它们亦不过是当先探路的试水的而已,幕后,似乎却还有着什么东西在指使它们。

不过,看那问题,应该也不会太大,毕竟己方可是有着两位剑师在的,只要没有遇到那剑圣、剑仙之流,怎么说都是有恃无恐吧?

过了好半响,远处,山林间,忽然又传来一道狼嚎声,嚎叫声传荡,悠悠入耳,仍觉响亮。

待得那声狼嚎传来时,便见得,四人四周的雪狼,亦也随之将狼首抬起,嚎叫出声!

这一下,可更加的杂乱无章了,曦曦不禁用双手将耳朵捂住,大声叫嚷道:“嚎嚎嚎……嚎个什么鬼呀!这群该死的狼崽,实在太讨厌啦!”

看着这番模样,周九剑却是暗暗警惕着。眼前的狼群,倒是不足为惧,只是,远处传来的那声狼嚎……听那声音,再看眼前这般声势,莫非,那是它们的头狼不成?

众所周知,一个狼群之中,必然是有着一头狼王的,而它亦称作“头狼”,也是狼群中,最为强壮最为凶猛的那头狼。

便见,在群狼的嚎叫由高变低之时,四周的雪狼,突然间又都在慢慢的往身后的林间倒退着。

退却了?

“来了!”却听到马庸一声冷哼。

周九剑一愣,蓦然间,神识却突然察觉到西南方向,山林之中,有巨大的动静。

尚且还在少年之前,刘月则已经将目光紧紧的投至了那个方向。

三人严阵以待着,或许,在场之中,也就只有曦曦一人,还有些懵懵懂懂的吧。

过不得片刻,就见得四人西南方向,深林中出现了一头巨大的身影在极速的奔跑着,只见得,其沿路上,不断的撞倒了众多挡路的树木,身躯庞大四肢飞扬,更是甩起了一大片乱雪。

马庸一见到那个庞大的身影,想都没想,剑诀一掐,五十一把飞剑便全部飞出,毫不犹豫的刺向了那事物!

周九剑定眼一瞧,这才看清楚了那东西的具体。

倒也真是一头雪狼无误,然而,这头雪狼,却实在是太过巨大了!单瞧其身高,便足有一丈多高,一双狼眸猩红如血,四只獠牙一露,便如同四把尖锥一般,而其的利爪,亦是在雪地之中透发着徐徐寒光!

无疑,这头雪狼,分明已然成了一头妖狼了,而且,看其身材体型,所修炼的时间,似乎也并不低了!

马庸的五十一把散发淡紫色光芒的窍穴之剑飞入林间,穿叶过树,发出一阵阵“咻咻”的尖锐声,极速的刺向了那头妖狼。

见得这飞剑袭来,只见那妖狼,看它体型如此极大,飞剑又如此细小,想来辗转闪避必然是有些困难的。可是,没想到它的身形却十分灵活,令人出乎意料。

便见其原本迎面朝飞剑冲刺的趋势,骤然间却一止,随即往侧边一跃,避开了前头那数把飞剑,然后其下身形不停,又往另一侧跑去,左右闪避,看起来,反而比着突然调转剑锋,尾随在其后的飞剑还要灵活。

这头妖狼跑得一阵,继而又突然转身,一声咆哮,然后挥舞起了一双狼爪,抓飞了几把飞剑。

马庸一看,却是一声冷笑,似是在笑它这般举动的愚蠢。

只见得,其后的飞剑又尾随而上,骤然加速,超过了被抓飞的那几把飞剑,剩下的数十把飞剑,一并刺入了妖狼身躯之中!

“嗷呜!”

那头妖狼,发出一声极为痛苦的嚎叫!

正文 第九十章:幻象

看到妖狼中剑,浑身落下了数十道伤口,周九剑不禁一喜。

这……倒也太容易了一些吧?

然而,转头看向马庸面上神色,却不见得有多好。

“小心!”刘月忽而轻声提醒道。

少年心头一亮,望向那头妖狼,才发现,妖狼身上的伤口处,却没见得有任何鲜血流出!

下一刻间,刺入妖狼体内的数十把飞剑已然从其背项出钻出。也就在此时,只见得,那头巨大的妖狼,其整个庞大的身躯突然间化成了雪片,飞舞消散。

“消……消失了?”周九剑惊讶道。

“好漂亮!”却听得曦曦,是这般说道,两眼冒光。

然后,尚且还不待马庸的飞剑回转之时,突然,四人驿道旁的一处雪地,原本是空无一物,雪地之上忽然现出两个巨大的爪印,继而听到一阵急啸风声,贴耳传来!

少年少女听到声响蓦然转头望去,而马庸的反应则更加的迅速,只听得其身后“铿锵”一声传出,清脆入耳,所背负的两把飞剑其一,已然出鞘。

飞剑出鞘之后,出不得两尺,就急忙调转剑锋,斜刺里飞去。

眨眼之间,空气振荡,随即四人的鼻间便尽皆闻到了一股浓烈腥重的恶臭气息,紧随着,凭空中出现了一张血盆大口,上下两排尖锐利齿外张,伴随着一声怒意迸发的嚎叫,向四人迎面袭来。

四人第一眼看见的,自然是这张近在咫尺的血盆大口,随后,又才能看见,它所露出来的全貌。

俨然,亦是方才那头妖狼。

无论是其的身躯、獠牙、利爪亦或是其的毛发还是那双满带着冰冷杀意的狼眸,这一切,在如此近的距离观察时,给人所带来的观感,与之先前,必然是大大不一样的。

难以想象,如今这头妖狼距离着四人,不过仅仅一丈的距离。而它的扑杀之势已出,分明是到了四人避无可避的地步,是以才将它的整个身形露了出来。

周九剑的呼吸骤然急促,在看到这一幕时,手握梧桐木剑下意识就要朝着那头妖狼刺出,然而,若是待得他刺出之时,早已来不及了。

在少年之前,反应最快的,自然是马庸。

只见他那把出鞘的飞剑,已然笔直的朝那头妖狼刺出。一切尽在仓促之间,在他半刻之前,出剑之时,那头妖狼尚还未露出身形来,是以一时间他也不能把握飞剑的准头,此时飞剑所对,若照着如今两者趋势,则必然会对上那头妖狼随之扑张而起的一双利爪!

然而,如此,则必然无法将这头妖狼的扑杀之势阻下。

自然,谁也没有想到,这头妖狼会在突然之间出现在四人身旁,而远处那头化为雪片的妖狼,先前那番如此大的动静,却仅仅只是一个幻象,一个诱饵!

一切,亦是为了让其本体能悄无声息的靠近到四人身旁,是以造下这番声势,也是虚张声势,吸引了四人注意力而已。甚至还骗了马庸的那五十一把飞剑,继而悄然靠近,突然必杀一击。

到得这般地步,以四人的心智,却怎么可能还没有想明白,其中的诡计骗局?

亦令人意想不到,眼前这头妖狼,居然会如此聪明。

由此一推测,它所修炼的年月,或许要更深,亦不知,它那颗妖丹,却该是有多精纯了。

不过,此刻也不是供他们再去思索妖狼妖丹的问题了,自个的性命安危,这才是他们当下需要关心的才对。

马庸的那把出鞘飞剑与这头妖狼甫一接触,锋利的刃面便削掉了这头妖狼的一枚利爪,随后却被它一脚踩在了地上,一时之间却不能再有所动弹。

随即其一直血口獠牙,以及庞大的身躯已经压了下来。

“闪开!”马庸一喝。

周九剑与刘月也反应了过来,刘月抱着曦曦,少年则直接脚下一点,往一边避开。

刚好也是在这头妖狼扑下之时,四人也随之往侧边逃开。

马庸的第一剑,没有起到任何效果,既没能阻挡到妖狼的攻势,也没有将其有所击伤,至于说那削下的一枚利爪,更是可忽略不计。

在他往一侧避开之时,其身后,第二把飞剑已然出鞘,而远处那五十一把窍穴之剑,此时也已然调转过来,朝着这头妖狼飞速而来。

被其戏耍了一回,又让它压了一遭气势,现在,总归得讨回一下面子才行了。

妖狼这必杀一击,原本来说应该是必中无疑的,场中四人,本该至少有一人被其咬中又或是利爪抓中……然而,此刻却都空了,居然让四人逃过了一劫,这不禁,令得它十分愤怒。

脚下还在踩着的那把飞剑,也在不断挣扎着,而此时,正面又飞来了一把飞剑,远处,则又有着五十一把飞剑。

妖狼一甩头,将一双狼眸缓缓从四人身上掠过,静静的看着四人,随即,自马庸背后出鞘的第二把飞剑一瞬间刺入它硕大的头颅之中。

马庸的眼眸一凝,而后手上的剑诀一变,从远处飞来的五十一把飞剑没有再随之刺入妖狼身上,而是吃了教训,飞绕回四人身边。

只见得,这头妖狼,忽然又再变成了一大片的雪花,陡然炸开,缤纷而落。

周九剑一看,瞪了瞪眼,忍不住出声道:“还来!?”

自然,一看眼前这一幕就知道,必然又是一个幻象罢了。

马庸看了他们三人一眼,发现都安然无恙之后,不忘提醒道:“这头妖物不简单,你们要小心,注意四周,不要随意乱走。”

周九剑与刘月默默点了点头,曦曦则是一直呆在二人身边,安之若素。

倏尔间,远处的林间,突然传来一阵动静,只见得,那头妖狼又突然出现在那里,虎视眈眈的看着四人。

马庸的两把飞剑又自腾空而起,飘浮在他身边,在他单手一挥之下,那五十一把飞剑,则又尽数飞向那头妖狼所在。

妖狼沉默的看着五十一把飞剑扑来,也不见它露出了獠牙,只是不断自鼻间呼哧出白气来。下一刻间,它突然动了起来,迎面冲着那五十一把飞剑飞奔而去。

周九剑一看它这般趋势,心中所想,拉你的,这也是一头假的吧?

果不其然,只见得那头妖狼撞上了淡紫色飞剑后,而后化作了雪花。

四人再一转头,已然又听到左前方传来了一声嚎叫声。

马庸身旁飘浮的两把飞剑,其中一把迅速又再飞出,刺向那头妖狼。

这次时间充裕,亦是给了他有所准备的机会,这把飞出去的飞剑,刺去的飞剑,自然是那头再现出原形妖狼的头颅。

“扑哧”

又是听闻到这么一道声响,当三人再望向那头妖狼之时,只见得其,又变成了一片雪花。

假的,假的,全是假的。

马庸的眉头一皱,再向远处望去时,那里,又有一头妖狼现出。这一次,他却没有再出剑,而是将所有窍穴之剑收回体内,而那两把飞剑的其中一把,也迅速回到了他的身边。

随即,见他歉意的望向周九剑,道:“九剑……抱歉,师兄失言了,然而,这头妖物,实在是大有古怪。我这体内窍穴之剑,若是再这般用下去的话,损耗太大,不合时宜。”

周九剑赶忙点头,表示理解。

这般情况下,这头妖狼真假莫测,连续斩杀数头,却又都只是变成一大片雪花而已,然而其明明在攻击之前,分明是实体的,一时之间,也实在是无可奈何来。

而此时的主动权,也算不得是在四人身上。

如今最好的办法,自然也是严阵以待着,等着这头妖狼再出招,自己这边自然是见招拆招。

“小姐,这头恶狼,好生古怪!”曦曦突然说道。

刘月看了看她,则是将她的手给拉住。然后那把白玉京干脆就悬浮在了二人身前。

周九剑此时神魂外放,试图寻找到除了远处那现出的妖狼身影外,其他的踪迹来。

而待得其神魂外放之后,蓦然又感知到,身边老早又已有着一个强大而又熟悉的神魂,已经在不断的搜寻着。

那自然就是马庸所放出的神魂了,而他与少年所学亦是出自同一门的《逍遥游》,而马庸修炼的时日比少年又长了许多,是以神魂与少年相比,自然也要强大得多了。

那头妖狼,看见远处四人,尤其是那个身前飘浮着两把飞剑之人,此时却突然不再出手。只见它一声低嚎,而后自个儿则主动的朝着四人冲来了。

曦曦看着它道:“它又来了!”

不消她提醒,另外三人自然也晓得。

然而,这次,相较先前的几次偷袭,似乎又不大一样?

周九剑忽然感觉到,脚下的雪地竟然在微微的颤抖着,他似有所觉,随即再抬头,只见得,周遭,不知何时,又突然间出现了九头一模一样的妖狼,加上那一头妖狼,从十个方向一同朝着四人奔来!

少年一看,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总共十头妖狼,当中,又有多少是假的?还是说,全都是真的?

少年此刻,有些懵。

正文 第九十一章:虚实

不过,也没多少时间让他再发懵了,这十头妖狼的速度极快,过不得半刻,其中的三头已然冲上驿道之上。

这般时候,自然也不能单单只依靠马庸一个人出手了。

三头冲得最快的妖狼,其中一头,距离刘月与曦曦这边又是最近的,而另外两头,则离周九剑要更近。

只见得刘月果断的操纵着白玉京朝身前那头妖狼一剑刺出。

妖狼奔跑的势头一止,而后整个身子一偏,想要避开这把白玉京。

虽然这头妖狼的动作极为迅速,反应也十分灵敏,还当先避开了笔直飞来的白玉京,然而,它可能怎么也没有意料得到,飞出了半途的白玉京却还能转弯!

就只见得那把莹白色的飞剑飞出后,发觉到妖狼的闪避,而其中途也随之转了一个小弯,仍是一剑从其躯体中刺入。

妖狼一声低吼,随即化作雪花。

假的。

至于另外那两头妖狼,朝着周九剑迎面冲来,少年观此一幕,自然不会有所胆怯心颤之说,二话不说,提剑便朝着它们冲了上去。

马庸顾及到他的修为并不高,为此还特意从两把飞剑之中,抽出了其中一把飞剑去支援他。

周九剑与两头妖狼,分别都相差着十步距离,少年左右一扫,选择的自是右边的那一头,而左边的那一头,也就留给马师兄的飞剑去解决了。

妖狼在前冲,而少年也在朝着它而去,三步两步之间,一人一狼则已然相对。

周九剑当先一脚前踏,横剑斜斩,梧桐木剑劈在了它硕大的脑袋上。

那头妖狼随即甩了甩脑袋,冲势顿减,然而少年的这一下斜斩,对于它却无多大损伤,下一刻间,它已然张开了獠牙,向着少年狠狠咬来。

周九剑一击即退,亦不纠缠,前脚变后脚,一连退后三步,刚好退开在妖狼攻击的范围之外。

妖狼的这一咬,自然也是落空了。

一人一狼的第一照面,也都没什么效果。

而此时,那另外的一头妖狼,却已然被马庸一剑洞穿,继而化成雪花。

不过,其后他的飞剑,倒没有再过去支援少年,而是迅速回去。

只见得,那另外的七头妖狼也已然逼近。

马庸操纵着两把飞剑与它们对敌,而刘月也加入到了其中。

周九剑撇了一眼他们,随后专心致志的看着眼前这头妖狼。

或许,这头也是假的……不过,也并不是这么好对付呀!

少年凝了凝神,随即提剑再上。

眼前妖狼,此刻也一声低嚎,右爪挥出。

周九剑的冲势不减,面对着妖狼的利爪,他并不打算闪避开来,而是选择正面与其硬碰硬。

少年双手握着剑柄,看着那头妖狼的利爪自上往下抓来,而他则握剑从下往上,看似是一记上撩,随后梧桐木剑就与这头妖狼的利爪相撞在了一起。

一道沉闷的声响传出,而后是一股宛如千斤之力自剑中传来。

周九剑可不打算着在下一刻时,与它这般干耗着比拼力气,那样的话,未免也就太愚蠢了点了。

少年体内气机一提,先是让双手缓上了一缓,见得这头妖狼死瞪着自己,然后它那右爪仍自继续往下压着,而它的身躯又随之升起,看它那另外一只左爪,已然也抬起来了。

看样子,像是还想再补上一爪,将少年给拍死。

周九剑自然不会让得它这后面一爪如愿拍下来。少年双脚突然一屈,然后木剑往一边斜侧,他的身子则又偏向其相反的方向,只见得这头妖狼的右爪猛然拍落至身旁的雪地上,却是被少年巧妙的给卸开了。

周九剑如今正好身处在妖狼的腹部之下,趁此机会,他立马又调转了木剑梧桐的剑锋,骤提气机,传递至木剑当中,而后毫不犹豫的一剑刺入了妖狼的腹部。

“噗嗤”

木剑本无锋,即使催动了气机,刺入其腹部中,却也并没有入得多深。

而且,亦也没有预料之中的雪花飞散。

什么情况?

“嗷呜……”这头妖狼发出一声痛鸣。

而后双蹄往后一蹬,退开了一大步,满带着怒意的注视着眼前少年。

木剑剑尖上,滴落了少许红色的血液,周九剑注目一看,似有所察觉,随即转头望向三人另外几个方向。

就在他与这头妖狼缠斗之时,却见那另外的七头妖狼,此刻已经被马庸和刘月杀得七零八落,尽做雪花,也就只剩下了三头妖狼还在负隅顽抗,不过,看样子,也是逃不过一击必杀的结果。

周九剑此刻哪还能想不明白,眼前这头妖狼,必然是它的真身!

倏尔间听到一阵风声传来,少年又一转头,只见这头妖狼不知什么时候,又跑到了近前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满含复仇之意的爪击!

仓促之间,少年仅仅只来得及横剑一挡。

之后,少年就感到身前传来一阵疼痛,继而他整个人,又飞了出去。

心中不禁一愣,感觉似乎被骗了,为何这头妖狼的这一爪,与其第一爪相比,怎么天差地别呢?

它肯定是藏拙了!

“呀,木头!”曦曦刚好看到这一幕。

刘月与马庸闻言,也不禁放目看来,亦是惊声道:“九剑!”

少年的身子被这头妖狼拍飞至半空之中,尚不待得其再有什么反应,下一刻间,这头妖狼已然又出现在了他的身前,观其速度,完全与先前,就不是一个等级,就好似一阵疾风一般。

妖狼奔至少年飞起的身子身前,而后尚且还有闲情逸致看了少年一眼,而后又看了看一旁的三人,其一双狼眸之中,此刻间,淡漠无情。

再看它,轻轻的将嘴张开,随即,一口叼住了少年。

“唔!”少年此刻的神绪,或许,也就只剩下疼痛感了。

无尽的疼痛感,自其遍体传来,使得他不禁闷哼一声。

双眼余光所能看见的,则是自己的大半截身子已然落入了这头妖狼的口中,动都动弹不得办法。

少年甚至能感受得到,自个的胸腔,以及左大腿上部,被它那锐利的獠牙死死的钳住,甚至是已经他的胸腔都已经被穿透了。

这一瞬间,发生得实在是太快了,令诸人都没有意料得到,甚至于是周九剑,也没有想到是这般结果。

就仅仅是在妖狼被他轻伤退回,然后少年转眸扫视猜出它的真身之后,下一刻间,它就突然来到了他身旁,一爪把他拍飞。而在少年人还在半空中,亦是尚未落地之时,这头妖狼又已然赶了上来,一口将他叼在了嘴里。

说是叼,实际上说成咬才更为正确。

这一系列的变化,所发生的时间,皆是在瞬息之间而已。

待得三人的惊呼之后,那头妖狼,则已然叼着浑身是血的周九剑,又退出到了距离三人三丈之外。

其速度之快,可见一般。

少年被妖狼叼着,想要有所挣扎,却发现浑身除却疼痛之外,更是软绵绵的使不上任何力气。体内的气府气机也随着他的胸腔被妖狼獠牙刺入,一片混乱,而少年的双手更是被妖狼咬着,如同是锁在了它的嘴中一般,无法动弹。

这下,就真的要完了呀?

此刻,少年的心绪中,一阵悲哀。

说是大意也好,或是说中了诡计也罢,反正,如今,他周九剑可就真真正正的成了这头妖狼嘴中的猎物无疑了,又怪他修为不精,此刻也无力抵抗。大概也就是,吾命,休矣!

少年被妖狼叼在嘴中,身子亦是随之被其甩一摆一摆的,更是难以言语,连得他双眼所能目视之物,都变得朦胧涣散,而体内的痛觉传递,则又越来越距离。

好不容易,才聚焦看到刘月三人。

此刻,周九剑的这番境况落在少女眼中,已然使得她目眦欲裂,死死的注视着那头妖狼,一声怒喝,素手一挥,白玉京大绽光芒,神异非凡,朝着那头妖狼飞刺而来。

马庸看到眼前这一幕,此时也十分愤怒,然而他在愤怒之余,尚且又还保留着一丝冷静。

两把飞剑左右交织亦也尾随着白玉京而上,而在此之外,他还额外的招出了十把窍穴之剑,用于警惕四周。

眼见得三把飞剑朝它袭来,这头妖狼此刻却不再前冲,而是调转了身躯,嘴中还仍自叼着看似已经要奄奄一息的周九剑,转身拔腿就跑。

刘月一看,心中更是愤怒,咬牙再提气机,催动着白玉京再加快速度追去。

“妖孽,休走!”马庸此时亦是一声冷哼。

然而,这三把飞剑看似速度尽皆提到了极速,却仍然无法追上那头妖狼。

三把飞剑宛如电光一般,那头妖狼的速度,此刻却已然超越了电光。

眼睁睁的,三人只能看着那头妖狼带着周九剑越走越远,直至在远处林间消失不见。

“快追!”马庸此刻赶紧说道。

三人一脸着急愤怒之色,二话不说,便快速的朝着妖狼逃跑的方向追去。

而马庸与刘月的飞剑亦不属凡品,剑中蕴灵识,虽然脱离了主人,却仍是能自主的追寻过去。如今时候,自然不能再将那些飞剑招回,若是此时召回飞剑,那可就彻底的失去了妖狼的踪迹了。

正文 第九十二章:劫数?

青云山上,李梦棠与易夕拾。

这两位皆登顶当今人世间最强阶层之人,此时,四周,有无数幕画面,映现着许多人,许多事,而两人就这么静静的观看着,偶尔,忽然轻挥指头,带出一道流光,闯入画面之中。

在两人眼前的画面,最大的,则是那后楚朝堂的动静,尤其是那正德皇帝的一举一动,尽皆落入二人眼中。其次,又是那北边大齐朝堂,再者还有南部大泽轩辕龙雀军的动态,那轩辕朗天与轩辕岚的身影,亦也出现在一幕画面当中,当然,刘月与周九剑一行的画面,自然也是有的,而且,还颇受两人关注。

一切,尽逃不过他两人的眼中,而少年所发生的意外,整个过程,他们亦是看得清清楚楚。

易夕拾轻笑,转头望向李梦棠,揶揄道:“怎么,这……也是在你的预料之中?”

李梦棠摇头,道:“不,这事,当真是意外。”

易夕拾一听,转而又看向画面中被狼叼着的少年,然后,目光一凝,再转到那马庸的身上,想了想,道:“那……这个隐宗出来的小家伙呢?”

易夕拾外表看上去,年届中年,似乎也就和那马庸相差不大,然而他却是一位已经活了数百年的儒家圣人,单看外表不能分辨,还是得以真实年龄来算,而其称呼马庸为“小家伙”,倒也正常。

李梦棠淡淡的回答道:“也是意外。”

闻言,易夕拾不禁摇头又笑道:“那照你这么说,岂不是,先前给他推衍的那么多次,亦都白费了?”

李梦棠想了想,对于他这番话不太赞同,道:“目前为止,虽然有少许意外,不过,偏离不大,也可忽略不计,是以,还是得看他之后的走向,看看是否有大变数,那样,才做的准。”

易夕拾听他这么说,也只好点点头,又再看了那少年一眼,忽然道:“万一这头小妖,将他咬死了,可就万事休矣咯。那我们所图谋之事,便也得失败一半,到时候,你就飞你的升去,我呢,就安心回去我那小山谷,好好养老。”

李梦棠微微凝神,看着画面中那头在极速奔跑逃离的妖狼,随即摇了摇头:“它不敢的。”

易夕拾噗嗤一笑,道:“我所担心的,也就是那个万一而已。毕竟,这天地法则,最难猜测的,也就是这所谓的变数了……其实,我们只要稍微一出手,也就能替这小家伙解了这个危机了,甚至是不留痕迹,让他们自己都没能发觉得到,可是,却还不是因为你,非得要看看那幕后操纵之人是谁来着。”

李梦棠的神色淡然,淡淡一笑,道:“虽说是天地变数莫测,但是其中却也是有着一定缘由因果的,看不穿但是能稍微猜出一二。至于小九剑今番遭遇此事……如今在我们看来是祸事,可是之后要是突然又变成了好事了呢?再者,这头妖狼突然袭击他们四人,处心积虑的一连使出诸多幻象,虚虚实实骗过了他们几人,最后才突然露出真面目来,所针对的,不是其余几人,而刚好又是小九剑他一人而已,这种事情,可就算不上是巧合了。”

易夕拾默默思索着,李梦棠所说,他自然早已明白无比,而让他所不明白的是,那坏事变好事这一节,是怎么个变法?

易夕拾将心中的疑惑说说出来,希望李梦棠能给他好好说明一下,以解心中之惑。

没想到,李梦棠居然也只是轻笑道:“此事我也不清楚,我所说的也只是万一罢了。如果,这坏事真变不成好事,那我们再出手不迟。”

想不到他堂堂一位大剑甲,都会说出这番话来。

易夕拾被其这话气笑了,随即一摆头,拂袖道:“等到那时候再出手?怕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李梦棠望着他,笑道:“呵呵,不急,不急。”

……

当周九剑再恢复神智之时,抬头望见的,是昏沉无光的天幕,两侧,亦是能见得乱石嶙峋的崖壁,看似足有上百丈之高,若是想要攀爬而上,怕是极为的困难。至于在这两侧崖壁包夹下看似如同窄小峡谷的前后,少年放眼望去,尽是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去路来路。

事实上,少年在被那头妖狼叼着奔走的半途,已经由于过度的疼痛以及伤势过重失血过多而导致他陷入了昏迷中。

而今悠悠醒来,少年心中第一所想,自然是分为惊讶。

哈,我居然没死?!

少年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周身,双手亦随之上下摸索。这才又发现,自个如今是躺在一个水池之中,似乎还是一个温泉,水温极高。

少年一番摸索,发现自个没缺胳膊少腿的,心中暗暗的松了一口气,继而又发现了自己胸前后背,以及大腿之上皆留有巨大的伤痕,如今好像愈合了稍许,没见到有血溢出,但是在少年刚才的动作中亦是牵扯到了这些伤口,而后传来一阵剧痛。

少年面现苦笑,这些伤口,自然是被那妖狼一口咬住而落下的,它的獠牙甚至穿透了自己的身体,这般重伤之下,少年居然没有死去,现在一想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除却这四个獠牙伤口外,少年的手上身子,自然还有着其他一些妖狼利齿留下的细小伤痕,不过,自然是没有被它獠牙所穿透的伤口严重就是了。

说起来,此时怎么也不见了那头妖狼的踪迹了?而且,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少年此刻,更是发现了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此时,他人在这温泉之中,而他身上,则是一丝不挂的!

他的衣物,亦不知被谁褪去了,转头望向四周,一片乱石,也见不到有任何的衣物存在。

周九剑自然也不会天真的认为,此刻,他已然脱离了险地,被人从狼口中救下,置身于安全之所。

周身泡在这处温泉当中,热气腾腾、白雾氤氲,若是单单一动不动的躺坐在其中,倒也真是颇为舒服享受的。而这一池温泉似乎也并不深,待得少年端坐起来时,便能露出了整个上半身来。

他暗自凝神,然后悄悄提起体内气府气机。

果不其然,只觉得经脉窍穴之中,一阵絮乱,犹如西风狂啸,气机运转不出半刻,便立即失控,在他体内胡冲乱撞。

周九剑只感到喉头一甜,继而干呕,一口鲜血已然至嘴中,又给他硬生生的咽下去了。

少年一张嘴,尚且还能看到他牙齿缝隙间的斑斑血迹。

看这情况,此刻,自然是再难去催动体内气机了。

唉,又落重伤了。

周九剑感觉自己最近着实有些倒霉,自下山以来……不,应该说在山上之时,就一直受伤。

连着青云山洞窟,到白竹山鬼府,而后又是乱云山老槐,现在又到这小秦川驿道的妖狼,这次,差点还丢了性命了都。

不对,好像上次,也差点儿死了……

想着想着,少年不禁思绪有些飘荡,然后又想到了刘月曦曦以及马庸三人,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当然如今局势最危险的,应当算他自己才对,既身受重伤,又无法使用气机,衣物还不知去了哪里,总不能光着个身子随便乱跑吧?

对了,梧桐木剑,也不知道掉哪去了……

周九剑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左手腕,那里,本应该有一个火红的镯子的,而今,却空无一物。

完了,连凤凰仙剑都不见了。

周九剑此刻不详的预感,很强烈。

不用想都知道,梧桐和凤凰必然是在自己昏迷之时,给人拿去了。

少年坐在这温泉当中,静静的思索着对策,之后,该怎么办。

思考了许久,却发现此刻脑海中的思绪就如同体内的气机一般,一团遭乱,也找不到头绪来。

想了想,还是先起来再说吧,趁着现在四周没发现人迹,小心的探查一番。

这么一想,周九剑便打算双手一撑,从温泉中站起来。

少年刚刚站起一半,却没注意到,身后阴影处缓缓走出了一个高挑的身影。

“哟,可算醒来了?”一道满含着成熟诱人声调的女声,自背后突然传来。

周九剑蓦然一听,察觉到身后有人,想都没想,迅速就坐了下来,水花四溅。

由于少年的动作太急太快,伤口传来一阵疼痛,痛得他忍不住在那里龇牙咧嘴的。

随后,少年才一脸警惕的把身子转过来,又特意掩饰一下下半身,看着来人。

来人,竟然是一名极为美艳的女人,身着一身黑色紧身便装,看不出她的具体年龄,唯一让少年印象最深的,或许也就只有惊艳之感了吧。

这女人,比着刘月和曦曦,似乎还要更美上几分。

周九剑一时间,有些看呆了。

之后,又才发现,在这名女人手中,正拿着他的梧桐木剑,而那凤凰仙剑化作的镯子,也扣在了她右手的手腕上。

只见她笑眯眯的看着少年,说道:“啊呀呀,小家伙,要带你到这里来,可真是费了老娘好大一把劲,你可知道,这头顶上,有多少双眼睛在注视着你不?哼,你小子,倒还不简单呀。”

正文 第九十三章:姬红锦

周九剑见到眼前来人,并没有因为她的美貌而丧失了戒备之心。

不过,这个女人,确实太美了。

或许,也有可能是一名蛇蝎美人。

周九剑语气生冷的问道:“你是谁?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名女人一双似水如波的眸子,轻轻柔柔的对上了少年那对明亮眼眸,看似毫无杀伤力,然而却让得少年陡然生出一直被人指透人心,彻底被看破了的感觉。

他还有些愕然,而她已然轻启红唇,又再说道:“我是谁?咯咯咯咯,我……曾经有过许许多多的名字,有好的,也有坏的,只不过,估计你也应该都没有听说过,如今,我的名字叫:姬红锦。”

姬红锦?

周九剑在心中默默重复一遍这个名字,试图在记忆中,能搜寻到与之相关的信息,不过,很可惜,并没有。

从未听说过。

只见这个名叫姬红锦的女人,又继续说道,即使是在黑夜的遮掩下,也仍然无法挡住在她娇靥上绽放出的如花笑颜:“至于,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嘛……很简单呀,你看,这单纯不就是我把你给带到了这里来了呀!”

她一面笑着,一面将周九剑提出的两个问题一一回答了,看起来,似乎对少年也没有任何恶意。

嗯,大概吧?若是她的手上没拿着梧桐木剑,手腕也没戴着凤凰的话,那信服度,或许还会高一点点。

再且,她总不可能平白无故将少年带……或许说掳掠至此,这总归有个理由或是阴谋才对。

周九剑听她如是说,随即,将身子缓缓放低,像是将要躺在了这温泉池里边,只露出个头来,再看着她。

他自当明白,自己如今是落在了这女人的手里了,而她又没有第一时间把自己杀死了,必然是,还有所图谋的意思。

少年现在,又是一副抵抗不能的样子。

他望着女人,然后道:“那头妖狼,是你的吧?”

姬红锦朝着池沿移了两步,低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笑吟吟道:“是呀,它的名字,叫白影。”

“哦。”周九剑躲开了她注视的目光,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即在水中缓缓移动,将身子靠着池沿,仍是只露出一个头来,看着眼前升腾起的朦胧热气,沉默不语。

姬红锦看着他,发现这个小家伙似乎还挺有趣的。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居然也没见他有所闹腾,要说起来,自己这可算是他的“仇人”呀?毕竟,是自己驱使了白影,把他带到了这里来,而且,先前为了迷惑那些人,还特地让白影给他咬了一口。

这小家伙,如今伤得不轻,不会是,没力气了吧?

不过,就算是他闹起来了,她也……并不怕。

只见得,姬红锦缓缓的蹲下了身,随即脱了鞋袜,露出一对欺霜赛雪的玉足,随即缓缓的探入温泉池中,她也就在池沿坐下,而后舒服的“嗯”了一声。

周九剑看了看她,见其拖鞋露足入池,赶忙把脸转向了一边去,不过随意乱看。

即使是连他这般从穷破小山村走出来的少年郎都知道,女子家是不可轻易在陌生男子面前露足的,其意义之大,事关着那名女子的一身清白名节,若是传了出去,甚至有可能使得她终身无人敢娶,只因其身已“污”。

虽然此事听起来未免太过乱来了,然而在这世间却已然成为了一种规则道理,许久以来又从未更变过,是以世人大多也只得去遵守。

这女人,倒是无所顾虑,在少年面前就直接脱了鞋露足泡脚,难不成,她是不知道么?

然而,却也不应该呀,大泽之地,虽说长久战乱不休,然而总归是未失礼仪教化呀?

虽然说剑洲也总被西北边的西极地洲道家道士称呼为“蛮荒之地”,然而让真论究起来,剑洲的山下世俗王朝,却一点也不是蛮夷,相反,那些繁文缛节还嫌太多了。

实际上,那些牛鼻子道士,口中所说的“蛮夷”,指的却是剑洲的剑修,只因他们经常是那话不投机即拔剑出手,一切道理尽皆落在那一把剑当中,显得太过蛮横了,所以又才被他们以“蛮夷”暗讽之。

“哟,小家伙,干嘛把头撇过去呀?怎么,害羞了?”姬红锦拿起梧桐木剑,随后玩儿似的以剑尖敲了敲周九剑的脑瓜子。

这般行为举动,几同于在逗弄着少年一般。

周九剑随即转过头来,也不管她露足不露足了,反正她自己都不甚在意,那自己还瞎担心什么?而后一脸怒意的瞪向她。

“啧,小脾气劲儿上来了。”姬红锦笑道。

周九剑怒视着她,实在不甘被其如此戏弄,然而自己如今这般状况,想要如何也都是无能为力,心中不禁又有些泄气,叹了一口气,道:“说吧,你想怎么着?既然都已经落到你手里了,要杀要剐,随你处置。”

姬红锦啧啧说道:“居然把我想得这么坏?哼,放心,老娘才不会杀了你呢!”

周九剑皱了皱眉,道:“既然不杀我,那就请你把我给放了,还有,你手中的两把剑,也请归还予我。”

姬红锦噗嗤一笑,又拿着木剑轻敲了一下他的脑门,道:“小家伙,想得美!老娘虽然说不杀你,却没说过……要放了你呀。还有,你这两把剑,凤凰嘛,不是你的剑,一切,也由它说明了,如今,可是它自己自愿跟着我的,我可没有强求。至于你另外这把木剑……”

说到这里时,不知她为何突然一声冷哼,然后一张美艳的面颊突然变了颜色,冷冷道:“大好的一把剑,也不知你这蠢货是怎么用的,居然让得其灵识尽失,变成了一把废剑木疙瘩,哼!”

周九剑初初听她说起凤凰之时,还深深的望了一眼她手腕上凤凰化作的镯子,没想到凤凰似乎也有所察觉,随之闪烁起一道红光,一闪而逝,令他不禁有些惊讶。

再之后,又听她变了表情,与自己提起梧桐木剑,周九剑忍不住道:“关你什么事!”

姬红锦一听,一张颇为冷漠的容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随即再拿木剑朝他脑袋敲去。不过,这次周九剑有所防备,把头一歪,木剑敲下来却落空了,剑尖落到水上,荡起一波涟漪,溅起一个小水花。

少年此时,又才听她徐徐说道:“这自然与我有关,因为,现在这把木剑,属于我了!哼,还是它的灵识尚在,那再经我手稍加锻炼,必然使得它更为锋利神异,要想比肩天榜前五亦也不是不可能……而如今,单单要想让其恢复灵识就得花上许多功夫,想想就让老娘头疼无比,你……实在是愚蠢,简直是暴殄天物!”

少年望着她,看着她的神情变化,又听着她所说,转瞬之间,自己的贴身佩剑,却已然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不仅如此,更还被她嘲讽了一番,不禁咬牙切齿道:“你……凭什么!”

“凭什么?”姬红锦闻言,蓦然探近了头,近在咫尺的注视着少年,两道浓眉妖娆,一对眸子犹如蕴光宝石,鼻尖微翘,面颊瘦削而白皙细腻,唇瓣略厚却更显艳色。

即使是在黑暗之中,少年蓦然被其贴得极近,两人面容相对着,这么一张美人脸蛋凑过来,亦是看得真切,还被她的举动给吓了一跳。

这……少年自然是不会想到,她突然会将脸凑得这么的近,也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一时之间,更使得他不过乱动一下,心尖倏然纠紧,连得喘出来的气息,都变得绵缓微弱。反倒是,他却能感受到这近在咫尺的女人朝他喷出的一丝丝气息,犹如一只只小蜘蛛一般爬在他的面颊上,有些痒痒的,又有些香气扑鼻。

那些香气,自然是从她那边传来的。

姬红锦凑近看着少年如今这般面容,一脸忐忑不安之相,眼眸之中,更还带着难以置信的眼神,亦也丝毫没有掩饰着。

姬红锦眼眸一动,随即发现少年的眼眸亦也跟着她缓缓移动。

而后,两人就这么的沉默了半响,若不是身旁的温泉热气还在缓缓蒸腾的话,就宛如画面定格了一般。

随后,只见她突然露齿一笑。

女子家,讲究的是一个行不露足,踱不过寸,笑不露齿,手不上胸。

然而,只见得她此刻笑了起来后,便咯咯笑了个不停,一手还不停轻拍着自己的胸脯,更使得她胸前那饱满的地儿随之波涛汹涌、起伏跌宕,而她,也没见多在意着,一双玉足也不停在踢荡着温泉池,捣起一片片水花四溅,然后一不小心,还一脚踹到了少年的脑袋,将他给踢到了温泉池中。

许久,才见她眼眸中都笑出了眼泪花,才缓缓停了下来,看着被她踹入温泉池中心的少年,道:“你这小家伙,实在是太有趣了,哈哈哈!”

周九剑被她突然一脚踹入温泉池,咽了好大一口水,这才冒出头来,一脸恶狠狠的看着她!

这女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正文 第九十四章: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人了

“啊呀!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姬红锦一脸抱歉的看向周九剑,一双美眸微眨,只是那面上神色,也看不到多少诚意就是了。

这般样子,看在少年眼中,自是也还在认为着,这个女人,仍是在戏弄着自己,就好比如一个玩物似的。

周九剑自然不甘愿成为他人所掌控的玩物,一点儿也不想。

所以,即使现在他身上仍然负着伤,也不能运行体内气机,但是,他仍然在想着能够反制这名女人的法子。

既然你如此过分,那就休怪我也无理了!

周九剑心中,忽然想到一个很好也很……无理的法子,他看着眼前的那名女人,她仍在肆无忌惮的笑望着他,也不知收敛一点。

一个毫无礼貌的女人。

少年咬咬牙,突然间,他自温泉池当中,一下子站了起来!

周九剑赤裸着身子,也毫无遮掩的就站在了姬红锦的面前。

少年的面容上有些羞涩、有些难堪,随即逐渐变得坚毅。

不错,这就是少年所谓的用来反制的“法子”。

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他往常的作风,这般法子,不免让人感到未免有些太过于无耻了。

少年的打算,就是赤裸裸的突然站在她的面前,然后引发她的极度震惊,继而把她吓走。

这般无异于耍流氓般的下流法子,实际上,少年会想出来并且做出来,更多的,还是因着他的少年心性所主导的。

少年蓦然站起,亦使得点点滴滴的水珠随之飞起落下,像是倏尔间下落的一阵小雨。

待得水珠落定,升腾的雾气散开,这才露出了少年的真容。

若是寻常女人,如果突然间就看见了陌生男人赤裸的身子出现在眼前,必然会惊叫并害羞的迅速跑开。

然而,眼前的这名美艳的女人,姬红锦,她,似乎并不是普通的女子。

所以,少年原先的预想,也就自然而然的宣告失败了。

看见周九剑突然在她面前站了起来,姬红锦却没有如同预想中的掩面跑开,甚至是连头都不移,一双眼眸蓦然睁大了,似乎有些小小的吃惊,而后,神色一变,反倒是饶有兴致的注视着少年裸身。

随即,又才语气无比平淡的说道:“呦呵,小小年纪的不学好,反倒学人家耍起了流氓来了?”

此刻,周九剑看着她,她也在看着周九剑,还将少年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毫不客气的看了一遍。

远处缓缓吹来一阵穿谷轻风,吹散了温泉池的朦胧白雾,也吹在了少年湿漉漉的身上,凉飕飕的。

姬红锦披散在身背的一头长且柔顺的秀发,亦随风飘然。

事实上,少年在刚才站起来时,就已经后悔了,然而,那时候,也已经来不及了。

在他站起来的一瞬间,他的脑中亦也随之一阵清明,亦是突然想起了,自己这早先的一身衣服,突然消失赤裸,这事情,究竟是谁干的?自然,是不可能由那头妖狼把他的衣物除去的了,单就凭它巨大的体型以及獠牙利爪,莫谈替少年除去衣物,一不小心,可能都会把他给撕成了碎块都是有可能的,这事,自然不可能是它。

而今,这地方除了自己与她之外,又再无第三个人。那么,早先把自己衣物除去,还放自个进入这个温泉池中的人,他是谁?其结果自然不言而喻,他自然也就是“她”了!

便也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而这,也就是在说,她在先前,则早已见过了自己的赤裸之身,而如今自个突然又脑子一热,做出了这般举动来……

实在是,毫无颜面可言。

想到这里,周九剑的心中已然一片寂然,犹如枯藤老树一般,皆做腐朽,再也生不出别的任何念头来了。

实在是,太愚蠢,太可耻了!

周九剑就这样突然怔愣的站着,默默的站着,一动不动。

姬红锦看得好笑,然后不忘提醒道:“老娘建议你,还是乖乖的坐回这个阳元池中,此处能治愈你体内的伤势,若是身子离得太久了,效果降低了,那可就不怪我咯。”

顿了顿,又见她一脸鄙夷的说道:“我说,你这小鬼还是感觉给老娘坐下来吧,就你这点儿小斤两,长都没长全的雏儿,也敢在老娘面前显摆,哼,也实在是太嫩了。”

姬红锦说了这一番话,也不知道少年有没有听到,只见忽而又有风吹来,便见得他整个人直挺挺的倒在水中,“哗”的一声溅出一个巨大的水花。

姬红锦连忙一抬手,在其面前似乎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朝着她飞溅而来的水花凝滞,继而再挥手使其重新落入温泉池中。

她气愤的看着周九剑,道:“你混蛋,你找死是不是?”

周九剑倒在水中,全然不顾她接连不断的咒骂声,只是将心中放空。

找死?啊,对啊,干脆把我给淹死算了,实在是,太丢脸了……

姬红锦看着少年这般木愣的模样,皱了皱眉,独自说道:“啧,至于么?不就是看了看你这小鬼的身子嘛,竟然还这般在意?我都不介意,你还介意什么,你还当真你自己这赤裸的身子是块宝了?嘁,也不看看你是什么模样,老娘什么样俊俏的小伙子没见过?再说了,这也是你自己突然跳起来让我看见的,可怪不得我。”

许久,周九剑终于缓缓将脑袋浮了出来,张开了双眼,神色看上去倒还是有些惭愧。

终究是没打算着自个儿把自个儿淹死。

姬红锦看了看他,一阵好笑。

她忽然朝少年叫道:“喂,小鬼,看着我!”

周九剑闻言,稍微回过神来,看着她,虽然自己方才冲动之下做出了那边近乎白痴的举动,然而这并不能掩饰他对她的怒意。

“你叫什么名字?”姬红锦问道。

“周九剑。”周九剑面无表情的答道。

“周九剑?唔……很平庸的一个名字嘛!”姬红锦摩挲着她那尖细的下巴,随意说道。

周九剑只当做没听到她这句话。

不待她再要多说什么,周九剑望着她,质问道:“你究竟,要把我留在这里做什么?”

姬红锦笑道:“留下来陪我呀。”

少年气道:“那我拒绝!这事情是不可能的,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恕不奉陪!”

姬红锦听他这么说,无所谓道:“你就随你咯,这座望天堑里边到处都被我布置了机关密室,即使是一名剑圣闯进来都得要让他有去无回,嗯,若是小鬼你够胆量的话,大可以去尝试尝试嘛~”

周九剑一听她这么说,脸上不禁变了颜色:“你……”

仍见得她一脸笑意的看向少年,道:“哼,老娘才不管你有多重要的事情要去办,就算是杀人也好,救人也罢,而今,你哪里也不能去,也去不得,所以,你只能乖乖的呆在我身边,等得我哪天心情好了,或许还会让你到外面去透透气,咋样,老娘可够意思吧!”

周九剑听她这般说,那意思无异于是在明确的告诉自己说,他如今,已然是被囚禁在了这里,若是不经得她的允许,甚至是不得自由出入。

心中一片生寒,望着这名女人,实在是感觉到一片绝望。

“哦,对了,还忘了告诉你了,老娘如今的境界,可是名副其实的剑仙之境哦!所以,小鬼你,可就别打算着,在私底下做些什么小动作了,这样子没有意义,也逃不过我的眼睛。”只听她又如是说道。

这番话语,就好像是在少年掉入深渊之时,又往上投下的一块巨石,将他狠狠的压在其下。

这名女人所言,真伪难辨,或许是真的,或许又是假的,但是她既然有这般胆量说出这话来,不管如何,总归是让少年心生了忌惮,不敢轻易去试探。

再者,此地所在,具体又是哪里,自己也并不知道,而从其口中又说是所谓的“望天堑”,还说此间让她布置了众多陷阱机关,如此,则更使得少年不得不有所谨慎了。

周九剑的面容,一阵变化,一时间似乎也没有应对的办法,或许还真的就应该走一步看一步,且走着再说。

看到自己这一番话,似乎把眼前少年给震慑住了,姬红锦面上也不见有何异色,双眸亦是平淡无常道:“还有,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以后,谁若是敢欺负你,我就将他,杀了!”

这名女人,突然间说出这番话来。

莫名之间,显得尤其的霸气。

然而,这本不应该是她说出来的话才对。

周九剑咧了咧牙,还以为自己泡了太久温泉,出现幻听了,甩了甩头,再看向姬红锦时,发现她那双美丽的眼眸尤其明亮的注视着自己。

少年知道,自己并没有听错,而那女人,亦是认真的。

只是,为何是什么一句话来?

周九剑一阵莫名其妙,更且,感受到了,一丝屈辱。

……

许多年以后,当已不是少年的周九剑,再问起这个女人,当初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时,她只是忽然一笑,宛若风抚垂柳,碧波荡漾,轻声道:“因为……当时的你,很有趣呀!”

正文 第九十五章:锁龙井

一股炽热的气息,从脚底下升腾而出,自螺旋的岩道之上,迎面吹来滚滚热浪。

周九剑若是此时探头出去,往下看,就能看到,犹如万丈深渊之下,有火焰在燃烧着,滚烫的暗红液体,在缓缓的沸腾、涌动着。

少年知道,那些所谓的“液体”,则是传说中的地火,流淌在地底之下的熔浆。

可以融化世间一切事物,亦是被古人称之为“灾厄之火”。不过,如今却被世人已晓得其利用之法,更是被当今世间诸多铸器师以之用来铸器炼器,效果尤其显著,单说剑洲当今天榜仙剑,大多数剑器,除却天然自成之外,则亦是多由这熔浆地火所炼制而成的。

不过,放眼整个剑洲洲域,却也鲜少听闻到有哪处山脉地壳中能发现有这地火熔浆的,而若是一经发现,往往也是被各大山上宗门又或许王朝所霸据,常人往往也难窥一面,极其稀少。

少年曾经,倒是有幸在后楚某一山脉洞穴中,见过一小池的熔浆,说是一小池,实际上也就脸盆大小而已。当初少年无知,还打算拿手去触摸一下那些液体,尚幸被同行的胡青鸾给及时制止住了,还一并给少年讲解了这地火熔浆为何物,少年也是因此才得以知晓了其的来历,而今仍是记忆犹新,是以才下来看到的第一眼,便也认出了这些熔浆来。

只不过,周九剑如今所看见的地火熔浆,与着当初看到的小脸盆大小的熔浆相比,可谓是天壤之别。

在少年脚底下,那可是,一个方圆之间粗略估计都将近有百丈宽的巨大湖面,其中,自然皆是那滚滚不尽的地火熔浆。

如此数量,看在少年眼里,自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恐怕,若是让世间诸多宗门王朝得悉有如此之地,此地则怕是早已成了一处是非之地了。

周九剑想到此处,不禁将目光收回,而后又投向那个在他前边悠然自得走着的女人,只是单单看着其背影,亦能看得出她的身段是何其妖娆诱人,亦是世间无数男子渴求而又不得的对象。

周九剑望着她的身影,心中暗自纳闷,所以说,她是怎么找到的这般去处?

说起来,少年眨眼间,却已然被这女人,“囚禁”了五天了,少年心中,对于姬红锦的敌意,亦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放松。

虽然,也就五天而已,不过,这五天当中,倒还真没见过这女人对自己做过什么坏事,最多,也就是被她强迫着在那温泉池中泡了两天两夜,泡得少年皮都要脱了,然后,到了第三天后,他的一身伤势……就彻底好了,甚至是连先前在身体上留下的疤痕,也都消失无踪了。不仅如此,少年周身的皮肤还因此变得白皙透红,初初一看时就宛如一个新生婴儿一般的肤质,使得他看起来更是清秀干净了不少,让人咋一入眼,还有些焕然一新的感觉,就连姬红锦再投目望向他时,那暗藏的眸光都悄无声息的变了一变。

这女人,既然舍得花心思让他恢复过来,就总不可能,再有什么歹毒心意了吧?看她面容,虽然还是有些看不透,但也不像是那种反复恶毒之人呀。

是以,少年至今,提防之意倒是轻轻的抛却在了一边。

姑且,也可跟在她身边,待得与其关系稍好之时,再与她好好交流协商,说不定,她还是会让自己离开的。

“徒弟儿?赶紧跟上呀!”姬红锦忽然一转头,远远的乜了周九剑一眼,而后道。

听到这么一个称呼,周九剑不禁有有些头疼,说起来,在大前天,她还成了自个儿的师傅来着了,虽然说,周九剑自个并不打算承认这档子事情来。

说起那事儿,少年也着实有些气人。

那天刚好是少年伤好痊愈从那阳元池中出来之时,由于少年在这池子中泡了整整两天两夜,连得身子都已经有些酥软无力。那时少年刚好接过她看似大发慈悲给予的一套崭新衣物,遮遮掩掩刚刚穿好,正待他抬头时,哪曾想到,这名站在她面前的女人,突然一靠近少年身前,抬脚至少年身后,而后脚后跟轻轻往少年脚玩一拌,顿时,周九剑整个人就随之一脚软,跪在了这女人面前!

少年当时,却尚且还没反应过来,正待抬头望向她,却发现自己脑门上突然搭上了一只柔软的手,随即,使劲的往下压,使得少年不得以被其摁下了脑袋。

而后,耳边就传来了她看似有些吃惊的声音:“呀!小鬼,你这什么意思?怎么突然要拜我为师了?”

周九剑一听她这么说,心中顿时明了,当下一句“你在开什么玩笑!”就想说出口来,然而,他却突然发现,自个儿突然间,怎么都无法说话了。

他吃惊看向姬红锦,姬红满带着笑意的看着他,还一脸得意之色。

随即,少年又发现,自个儿全身上下,尽皆动弹不得了。

这下子,还就真成了一个被人随意操控的木偶,被她摁着脑袋,重重的又朝地上撞了两下,总共算是朝着她磕了三个响头。

便见她又自顾自的说道:“啧……既然你如此诚心诚意的想要拜我为师,而且又磕了头了,天地为证,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你为徒吧!”

说着,她居然还露出一脸看似温柔慈爱的面容,轻轻的又抚摸了一下少年的额头,道:“你看看,连额头都嗑红了,那得多疼呀?实在叫为师心疼呐!”

少年一听,心里边,那个气呀!

……

“喂!”揭过那般荒唐事不说,此刻,周九剑看向那女人,快步赶上去,问道。

姬红锦自顾自的走着路,撇了身边的“便宜徒弟”一眼,然后收回目光,道:“怎么了,徒弟儿?”

周九剑皱了皱眉头,这个称呼,都被她叫了几天了,然而,少年听着仍然还是十分的变扭……这突然就成了别人的徒弟,而且也不是自己所承认的,那能不变扭嘛?

少年甩了甩头,然后又看向姬红锦,一边走一边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发现这么个地方的呀?”

姬红锦看了看他,眼眸一动,道:“你想知道?”

周九剑点点头,他自然是十分想的。

姬红锦笑道:“简单,待得你什么时候叫我一声‘师傅’或是‘师傅姐姐’,那我就告诉你,要不然……免谈!”

周九剑一听,一张脸顿时就垮了下来。

哼,不说就不说,想要我叫你师傅,休想!

周九剑随即,也将脸给撇了过去,既然你不说那大不了我不听也就是了!

姬红锦眼眸一转,看到身边这小鬼的神态表情,犹是神气,不禁也露出一丝窃笑,随即又面容一整,眸光重新落在前方。

哼哼,总有一天,老娘一定会让你这小鬼心甘情愿叫我一声“师傅”的,一定!

少年与女人,两人便这般一直无言的沿着螺旋岩道默默走着,直至两人走到了底层,距离脚下的熔浆,不过五丈距离。

脚下热浪迎面袭来,即使是周九剑,都感觉到炙热无比,不一会便已生出了满头大汗来,再看看身边的姬红锦,观其发梢额间,竟不见有丝毫的汗渍。

少年现在暗自猜测,怕不是,她是那传说中的天生寒体,对此热度怡然不惧吧?

姬红锦看了看周九剑,看到少年那满头大汗的样子,随后露出了一丝笑意,然后往前指了指,道:“去看看。”

看?看什么?

周九剑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听她所说,往前走了几步。

两人如今虽然说已经是走到了此地的底层,螺旋岩道贴着四周的山体岩壁一直通往下面,到得两人此处,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断头路一般,蓦然中断,下边已然再无路可走。

少年前走了两步,前边已无路,再走下去,则就要掉下去了。

正待回头看一眼姬红锦,突然听她说道:“低头,往下看。”

“下边?下边有什么?”周九剑一边奇怪的稳定器,一边又有些好奇的往着下面的熔浆湖望去。

仔细一看,则发现,下面热气腾腾可融化世间一切事物的熔浆湖面之上,似乎还飘浮着一些黑乎乎的条状物件,在熔浆里面沉沉浮浮,少年看得并不太真切,也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然后,周九剑还发现,在那熔浆湖中心,却有一块差不多高出三尺,差不多可供四人站立的岩石,就宛如一个平台一般。

姬红锦的回答,慢慢的,又从身后传来:“下面……有一条龙。”

周九剑一听,瞳孔蓦然放大!

只见得,原本平静的熔浆湖面,忽然整个喷薄而起,漫天熔浆随之飞溅而出,犹如流星雨落,随之,还有着一头庞然大物,自熔浆底下冒了出来!

一对硕大如铜铃,又有夜明珠一般散发着清幽色泽的眸子,静静的注视着少年。

四周的熔浆如同浪花溅起之后,又纷纷然落下。

少年深呼吸,而后,注视着眼前蓦然出现的庞然大物。

刚才,他差点就被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显然,他是绝对没有想到,突然会有一条龙出现在他的眼前,一条骨龙。

一条除却一对眸子之外,头、角、身、须、爪都只剩下骨头的龙。

正文 第九十六章:焚剑

周九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亲眼目睹一条龙真真正正的出现在眼前。

虽然说,这条龙可能与诸多书上所描述的样子有些出入,不过,少年可以确定,眼前的庞然大物的确是一条龙无误。

只见它面对着少年与女人,而后忽然张嘴,露出两排鳄齿,以及,其后口腔深部的骨骼,猛然一吸气。

“喂……”周九剑一看它这般架势,隐隐感觉有些不妙,回头望向姬红锦,则见她一脸猜不出意味的笑容。

什么意思?

下一刻,则已经不必少年再多加猜测了,眼前的骨龙,已然给出答案。

这一条骨龙,身躯极其庞大,实际上自这熔浆湖面上所露出的,仅仅也只有它那将近霸据了半个熔浆湖的脑袋以及其下的一半身躯,两只五指利爪泡在熔浆之上,看起来就像是一根根朽蚀的枯木一般。

而后,从它下边的躯干里,忽然极速的涌上一道红光,瞬间就到达了它的嘴里,紧接着,喷吐了出来!

也就是在少年转头的一眨眼间,无尽的火焰伴随着熔浆,迎面朝他喷吐而来,避无可避。

这……就是所谓的龙息?

少年不确定,他唯一确定的一件事,大概就是……自己,可能要死了。

然而,只见得这条骨龙所喷吐出来的火焰与熔浆,迎面朝着少年而来,但是,在将近两尺的距离时,那些火焰熔浆却好像是碰到了一道屏障,自少年的身边而过,落在四周的地面墙壁上,瞬间就是一片漆黑焦臭的味道。

周九剑眼睁睁的看着这条骨龙喷出龙息来,又像是在死亡的边缘走了一遭,然后发现着自己仍是安然无恙,一转头,看向姬红锦,她也仍在露出着淡淡的笑容。

少年心中明白,刚才那看似屏障一般的奇异现象,保护他没受到任何伤害,必然是这女人的施为。

心中对于她先前自称“剑仙”所说,不禁又信服了几分。

待得这条骨龙将一口龙息喷完之后,再看向眼前两人时,发现他们都无大恙,一双眼眸满含怒意,再张嘴,似乎想要发出一声龙吟,然而却仅仅只能做个样而已,它如今全身都只剩下了骨头,自然,也不可能发得出声来。

姬红锦默默的看着这一条龙,轻声道:“你这一条小爬虫,被关了一百年,都还不长教训么?”

话落,这一条硕大的骨龙,其的龙头似乎被遭遇了什么重击一般,蓦然间被砸得跌落入了熔浆湖上,闹腾得整个熔浆湖面一片激荡,随即又见得有一道乌黑光芒一闪,那条龙的一只犄角便随之断裂掉入了熔浆之中。骨龙随即一阵闹腾,似是极为的痛苦,然而整个过程却听不到一丝毫的声音,尽皆就只有熔浆如同浪花般激荡碰撞之声。

那道乌黑光芒迅速的钻回到姬红锦颇为细窄的衣袖中,随即消失不见。只见她不动声色的朝前轻轻踱了一步,随后,此间的一切动静,便尽数止息了下来。

脚下在熔浆中闹腾的骨龙,缓缓的沉了下去,直至再看不见任何一处骨头。

周九剑将这一整个过程都看在了眼中,转头,又望向姬红锦。

这一个女人,此刻,就如同一口望不见底的古井。

姬红锦笑眯眯的望着他,难以置信在她微笑之时,两边粉颊之下俱都露出着一个小酒窝,与之成熟艳丽的面容搭配在一起,总感觉到实在是有些气质不符。

她轻轻笑道:“啊呀,有没有吓到你呀?徒弟儿~”

周九剑瞧了她一眼,她刚才对着那一条龙的自语声,少年可是没听漏的,此刻,正好问道:“这一条……龙,在此地已经被关了一百年了?”

姬红锦背负着一双手,美眸一眨,挺了挺丰满的胸脯,随即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

周九剑瞪大了眼睛,自古以来,只听说世间之龙,多是属水泽之神兽,多栖息于河川大海又或是水气充分之地,出则腾云驾雾、呼风唤雨,自是从未有见过呆在熔浆当中……

虽然说,这熔浆看似液体,然而却是这世间至热之火,自古以来,水火又互不相容、相互排斥,若将一条龙困锁在此处,使其每时每刻被这熔浆所炙烤,岂不是,这世间最为残酷的惩罚?

“这……是谁将它关在此处的?”周九剑忍不住问道。

姬红锦伸出了一根葱指,而后慢慢朝自己点了一点,道:“那人……自然就是我了!”

少年闻言,怔愣的望着她,有些不敢相信,以至于让他半天都没回过神来,仅仅是一直保持着这般吃惊的模样。

姬红锦看了看他,嗤笑道:“怎么?你以为我说的我拥有那剑仙修行,只是在蒙骗你不成?”

半响,周九剑才反应过来,愣声问道:“为什么把它关在此处?”

姬红锦听着少年的问话,显得甚是不耐烦,道:“我说小鬼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呀?烦不烦?”

周九剑听她这么一说,一愣,随即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似乎问得太多了,当下连忙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道:“不好意思……”

姬红锦看了看他,而后撇过了头,却突然又听她说道:“此处被我称之为‘锁龙井’,这名字的由来,自然是因着我们脚下的这条小爬虫了。至于我为何要将它关在这里,那自然是有着我的道理的,嗯,看在你是我的徒弟儿的份上,告诉了你也无妨。我之所以将这一条小爬虫关此处,则是为了它的那一颗珠子。”

蓦然听她如是说道,周九剑眸光又忽的一亮,紧接着道:“珠子?”

“就是它的那颗龙珠咯。”姬红锦随意道。

“龙……龙珠?”周九剑道。

姬红锦看着他:“你没听说过?”

周九剑摇摇头,又点点头,回答道:“听说过,只是没见过。”

姬红锦又自笑道:“那真巧,为师也没见过?”

周九剑一听,又有些疑惑了。

姬红锦看了眼脚下的熔浆,随即给少年解释道:“那一条小爬虫,倒是挺顽固的,被我关在此处百年之久,使得其周身鳞甲皮筋都被这地火熔浆给烧没了,却仍不舍得将那枚龙珠交出来。”

周九剑自然知道,书上也曾经有提到过,龙的周身处处皆是宝,然而其最宝贵之物,却当属那颗龙珠无疑了。

有时候,即使是将一条龙给杀了,甚至都难见到那龙珠的影子,亦也足可见,在龙族之中,龙珠在它们的地位是如何了。

“那……既然它都已经只剩下骨头了,岂不是已经死了?”

“是死了,它如今,也就还在靠着它那颗珠子以支撑它如今的存在。”姬红锦又说道。

而后,又见她一脸狡黠的与周九剑说道:“实际上,它这一身鳞甲皮筋,还被我拿去制器了,啧,用起来还听趁手的。”

周九剑听着她这一番话,心中甚是无语,感情方才那条龙满含怒意的龙息喷吐,原来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你这位与其有着深仇大恨之人呀?自己仅仅只是连带着被误伤的而已!

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周九剑看着她,然后又问道:“所以,你要它的龙珠是为了干什么?”

姬红锦一脸看傻子的模样看着他,不过还是给他解惑道:“真的是笨,还能用来做什么?自然是拿来供我铸剑咯!”

少年甚是无语,龙珠属于龙族至宝,妙用极大,大抵不管是炼器炼药或是提升修士的自身修为它也都能派上用场,而她若是不明说,这么多用处,自己怎么可能又猜得到呀。

不过,铸剑?

周九剑抓住了这么一个关键字眼,惊讶的望向她,道:“铸剑?!你懂得铸剑?难道,你还是一名铸剑师么?”

姬红锦一脸淡然的看着少年,反应自然也不像他那般剧烈,道:“且激动个什么劲?你个小鬼也太沉不住气了,不就是一个铸剑师而已么,我没告诉过你?哦,好像还真的是没有提起过。”

周九剑有些质疑的望向她,道:“你……不是一名剑仙么?怎么又成了铸剑师?”

姬红锦一脸神秘笑意,看着少年,道:“啧啧啧,徒弟儿,这你就太小看为师我了,为师可不仅仅是一名剑仙、铸剑师,而且,还是一位……唔,暂且先不告诉你!”

话至后头,她却突然又一改话头,听得周九剑一阵苦笑。

好吧,至少暂且还是得知了她是一位剑仙,还是一位铸剑师。

一位不可思议的美丽女人。

暂且撇开那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周九剑又再看向她,然后道:“所以,你的目的,是需要那颗龙珠来铸剑对吧?”

姬红锦轻笑着点点头。

“但是,那龙珠在下边被那条龙藏着,你怎么才能取到呢?”周九剑问道。

姬红锦摇摇头道:“不需要去取了,只要我知道那颗珠子在这下边就行。”

“怎么说?”

姬红锦忽然抬起手来,轻描淡写的指了指下边的熔浆,道:“因为,这下边,就是我的铸剑炉呀,这颗珠子此时都已经在炉子里边了,我又何必担忧?”

周九剑一听,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对呀,先前怎么就没想到,居然还能如此来着!

少年之后又看向姬红锦,道:“既然如此,那岂不是说,你已经开始铸剑了?”

姬红锦又摇了摇头,笑意莫名的望向他,道:“并没有,我此刻……还差一点材料。”

“材料?”少年看着她目光炯炯的注视自己,似乎那般意思即是说差的材料与自己有关一般。

周九剑试探性的问了一下:“不知,你想打造一把什么样的剑?”

姬红锦闻言,挑了挑眉,眸眼间倏尔闪过一道亮光,娇颜现出一抹傲气,道:“由老娘所铸造之剑,那必然,是得跻身于天榜的仙剑之列才行!”

这般口气,不可不谓是不大,不过,少年对于她此说,心中倒是有几分相信的。

不知是何缘故,分明,与这女人相处的时间也不多,更谈不上是了解,反正,就是一种直觉就是了。

然后又听她说道:“我本打算用龙珠与一颗世所罕见的火精共同铸造,能使其同时拥有世间至极的水火神力,则剑成之时,其威力必然无比巨大。”

周九剑听她这么一说,单单听着,便已感觉颇为不简单。

“然而,却有一处至关重要的问题所在……”却听她话锋一转。

少年此时,大致应该也能猜出了是什么问题来。

果不其然,就见她继续说道:“龙珠属水,火精却属火,极水与极火相冲,若是强行将它们强行熔铸在一起,可能无法成功,反而还会使得它们水火相克而破碎,白白浪费了如此难得的世间至宝,所以,我需要寻找一样可中和并使它们共容的材料。”

听她这么说,亦和自己猜测的差不多,少年此刻更想知道,应当用什么材料以使这极火与极水的龙珠和火精共容。

“所以,你找到了那样的材料了么?”周九剑好奇的问道。

姬红锦看着他,随即,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漂亮的笑容,尽显其绝色姿容。

只见她轻声笑道:“找到了呀!我费了千辛万苦,总算是让我找到了一把由‘不老梧桐木’做成的木剑,若是经过熔炼锻造,刚好使其做剑体,以承载龙珠与火精之力,对此两者又绝对不会引起丝毫冲突,可谓是绝佳的载体材料了!”

周九剑听她慢慢述说来着,少年面上的神色,也从那好奇逐渐的转变着,继而是皱眉,而后又蓦然一惊,待她说道那“梧桐不老木做成的木剑”之时,心里面哪里还能不清楚,说的分明就是自己的梧桐木剑!

他再望向姬红锦,正想出言阻止她时。

此刻,姬红锦亦也刚好把话说完,朝着少年轻轻浅浅一笑,随即,自她手中忽然朝外边飞出一物,快不眨眼。

仔细一看,则是一把木剑。

少年的梧桐木剑。

待得周九剑看到飞出去的木剑时,已然来不及了,他随之往外边跑了几步,然而到得岩道的边缘,只能愤然止步,眼睁睁的看着那把梧桐木剑在半空中翻飞,而后朝下跌落。

周九剑下意识的运气先前所学的御剑之术,凝神望向着梧桐木剑,希冀着它立马被其控制了,而后转而飞回来。

然而,并没有丁点反应,梧桐木剑掉落到了熔浆之中,随即冒出丝丝黑烟,眨眼间便被熔浆给彻底吞没。

周九剑继而转头,一脸愤怒的死死瞪着姬红锦。

姬红锦看着少年,淡淡道:“小鬼,你若是再拿这眼神看我,那我就把你也给扔下去,熔了。”

听她这么说,周九剑心中,一阵生寒。

紧接着突然又想到,自己是不是糊涂了,又还是被她所佩戴的面具所欺骗了?如今,自己明明就还在她的掌控之下,什么徒弟师傅……也都只是假的吧?在她面前,少年不管是先前,还是现在,也都还只是一只任凭她轻轻一捏就足可捏死的蝼蚁而已呀!

这,才是如今的现实吧!

正文 第九十七章:星辰

少年仰躺在青瓦屋脊之上,静静的看着天上的银河。

寂寂夜空当中,不时有流光划过,转瞬即逝。

周九剑的双眸,此刻,亦是如同这黑夜一般,黯淡无光。

小的时候,爷爷带他到山里面,到得入夜,便与他说起各种各样的故事。周九剑如今却还能记得,爷爷曾经还说过,人死后,就会化成星星,在天上一直看着下边的亲人。

当然,这并不算是他讲给少年听的诸多故事中的一个,仅仅只是讲故事之余顺带告诉当时还是个小孩儿的少年听的而已,时至今日,不知为何,让周九剑印象最深刻的,却仍是这句话。

可能也是因为此时此刻他所面对仰望着夜空,是以感触颇深,不由又让他想起这么一段记忆来。

如果,爷爷所说的是真的话,那……如今,哪一颗星星,又才是爷爷呢?

周九剑看着夜空,许久许久,随即才低声呢喃道:“爷爷,我该怎么办?”

历来都是如此坚定不移的少年,此刻,却是无比的迷茫着。

自己一路以来的一切做为、心中所愿、那大道目标,一切,似乎都一一呈现在了他的面前,然而又像是混成了一团浆糊,堆积在他的脑袋里,越积越多,背负得越来越重,然而他又发现自己似乎渐行渐远,离着那些诸多的既定目标遥不可及,继而感觉到自己竟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少年的记忆中,对于爷爷周九剑最为深刻的音容,大概即是爷爷死前,回光返照之时最后一句遗言:“麟儿,莫忘报仇,我心不平!”

便是因着这么一句话来,是以让周九剑踏上了如今的这条道路。

麟儿……

如此称呼,周九剑亦是很久很久,也没听人叫起了,他多么希望,那一位老人此刻再次这么叫他一声,希望时光再返,而后停滞,永远永远的,多好。

爷爷……我不想再走下去了,好累。

少年突然紧紧的将双眼闭上,一滴泪花却仍是自他的眼角中溢出,而后缓缓滑落。

周九剑半侧着身子,然后蜷缩抱成一团,将脑袋深深埋在了膝盖上。

良久,在这望天堑的尽头深处,数栋阁楼屋宇当中,最高的那一处屋脊上,听到了一名少年断断续续而又压抑不已的哽咽声:“爷爷,我……真的好累……麟儿不想报仇了,麟儿只想陪着你呀,爷爷……”

周九剑如今的年龄,是十五岁,到了来年初春,就十六岁,待得那时,亦也可从一位少年成为了一位青年,若是清清秀秀的还穿着一身得体白衣的走出去,或许还会被人尊称一声“公子”。

十五六岁之龄,在这世间之下,百态人生,各人命运自不相同。有的人十五岁便已养家糊口,事农耕、入商道,早早的踏入这碌碌人生,亦也承认了自己是这芸芸众生中最平凡、最不起眼的一人。而有的人,十五岁之龄,提刀握剑,或为争功,或为报国,投军入伍,而后战死沙场,最终亦不为世人所知,也只成了那漠野黄沙上的一具无名枯骨罢了。还有的人,十五六岁之龄,锦衣玉食,日子过得无忧无虑,享受着世间大多数人都无法触摸得到的器物待遇,为着些许烦琐小事而着恼,整日里吟诗作赋、喝酒游玩,偶尔,还趁着家中长辈不知,偷跑至青楼之中,喝点花酒,偷摸一下小娘的白腻玉脂。也不晓得何谓天下事、世间理、天地法,只待得蓦然有一天,突然又子承父业,继承了王侯勋爵,骤得权势,亦享受了那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淋漓快感,恣意妄为,却又颇得圣眷,乃至到得安然老死之时,也都无人胆敢微有置言,门下走狗无数,已自成一派,在他死前仍自诩忠臣,殊不知数十年后,整个王朝却因其所豢养的走狗而引发动荡剧变,最终导致灭国。

而周九剑呢?

少年九岁那年因着爷爷临死前的遗言,而后踏上了复仇的道路。他亦知自身实力不足,无以能力,实难报仇,因此还走上了山上修行一道。小小年纪就在这剑洲南北走上了一遭,到得十五岁之时,境界也提升到了剑士之境。而他,在此时也见过了这世间剑道最强之人,也站上了更高处,还知晓了诸多关于爷爷复仇之事,是以,他背负的也就更多了,更是明白了,他的仇人,境界之高,以他如今能力修为,根本无法匹敌。

书上亦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周九剑也明白,“隐忍”二字,为何意。

而那,也就意味着,他还将要花上更多的时间,要在复仇的这一条路上走得更远。

或许,这一条路一直走下去,会让他整个人彻底的发生改变,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周九剑此刻,不禁又想起了刘月之前所说的那句话来“一味的沉浸于仇恨当中,只会使得自己更加痛苦”,即使,是大仇得报之后,又能如何呢?爷爷,也不可能再活过来。

那……为什么还要报仇呢?

而自己,也正是因为爷爷的这么一句话,是以才决意为他报仇的呀!

也正是……爷爷,将他推到的这么一条路上的呀。

少年的心中,一片混乱。

此刻,若是有人以内视之法观看,则会发现,少年心中的那一团火焰,不断的摇摆不定,看似将欲灭掉了一般。

如此情况,以山上宗门之话所说,便即是道心不稳了。

周九剑此刻对于自己如今的一切目标,都在不断质疑着。

仇敌如此难对付,该怎么报仇?即使是得报大仇后,又不能使得爷爷再复活过来,所以,报仇又有什么意义?既然报仇都没有任何意义了,那我为何还要修行,还要参与到这些诡谲棋局当中,整日里面对这些皆深不可测、法力通天之人?

倒还不如,安心的做一介凡人,生老病死、轮回不休,岂不好么?便用不着如此的疲倦了,什么妖魔鬼怪,什么阴谋诡计,全都离的远远的,无忧无虑的,多好呀。

周九剑想得许久,过后才慢慢睁开了眼眸,眸中神色,突然间却有那么一丝释然,仍自听他轻声自语道:“爷爷,麟儿真的好累呀,不想为您报仇了,请您……原谅我。”

少年似乎是鼓足了十分的勇气,才将这句话给说了出来,待得他说完之后,则已然大大的松懈了起来,便见得其眼眸神情中尽现解脱之色。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轻巧的步子踏在青瓦之上的脚步声,接着,再听到一道颇有些意外之声:“啧,我还想说小鬼你人躲哪去了呢,怎么找也找不到。原来,是躲到了这里生闷气来了?”

周九剑转头看了看她,不语。

姬红锦随之慢慢踱步走到了少年身边,而后,蹲下身来,忽然突发奇想的低下头,凑近了少年耳边,悄声道:“怎么,还在生我的气?”

她的语气极其轻柔,仿似一阵温暖的风儿轻轻的吹入了少年的耳中,痒痒的,极为敏感。

周九剑被她的这番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坐了起来,又赶紧朝一边挪了挪屁股,与她保持着距离。

这女人,简直要命。

姬红锦一脸委屈的看着他,而又低声道:“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呀~人家难道长得很难看么?”

这副模样,眸眼弯弯、黛眉轻颤、粉颊生情,周九剑看着,更觉要命。

他忍不住出声道:“你还是,自称‘老娘’吧。”

姬红锦看着他,好一会,才突然噗嗤一笑,随即才又恢复了之前那般飒爽的性情来,看着少年打趣道:“啧啧啧,我这不是看你挺不开心的嘛,这才难得费些心思在你面前露出那般面貌来,想不到,你这小鬼却不解风情,唉~”

周九剑一听,随后说道:“免了吧,我可禁受不起。”

姬红锦闻言,一转眸,又再望向他,道:“来,给老娘说说,你是不是还在为那把木剑的事情生气?”

周九剑不禁淡淡的苦笑道:“生气?还能生什么气?既然都已经扔了下去了,木已成舟,又不能挽回,而且我又打不过你,算了。”

姬红锦一笑,道:“对嘛,这才是正确的想法。反正,你这把木剑都失了灵识,空留个躯壳而已,就与那废物无两样,却还不如,让我当做材料重新铸造了,此举,定然要比你如此利用其要好上太多,也才算是物尽其用嘛。”

周九剑闻言,只是一脸苦笑而已。

姬红锦撇了他一眼,见他苦笑,以为是他心中仍有芥蒂,想了想,随即又出言安慰道:“放心,既然你都已经当了我的徒弟,做师傅的,怎么可能亏待徒弟呢?我再给你挑拣一把剑,保证比之你木剑亦是不差,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怎么样,小鬼?”

按她这么说,居然是要再还给少年一把剑,也没有丝毫要亏待少年的意思。

放在之前,周九剑听到这么个消息,或许会欣喜的点头答应,然而此刻,在他那先前一番自问自答,已然决意想要放弃复仇之事之后,此刻,却也已再无任何心思想放在修行之上,对于姬红锦的好意赠予。他也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周九剑摇了摇头,道:“不用了。”

姬红锦一脸诧异的看着他,有些惊讶于他的回答,以为他是在怀疑自己所承诺之剑,并不好,于是道:“那是一把仙剑,名列天榜第五。”

周九剑听后,眼眸眨了眨,不过却还是摇摇头,道:“真的不用了。”

姬红锦道:“你不信?”

周九剑回答道:“不,不是我不相信,只是,我此刻心中执念已了,已无所求,所以修行之事,佩剑之事,对我来说,都无意义了。换句话来说,那就是,我不想修行了。”

“什么?”姬红锦一脸愕然,想来是没想到听到的竟然是少年这么一个回答。

世人都晓得修行之好,可延长寿命长生不老,又可修来无上法力超脱世间,也可满足诸多难以达成的欲望,亦是人人皆艳羡不已,如今,却还有人在尝过了此中好处甜头之后,还会想着放弃了的?

姬红锦皱着眉头看向少年,然后道:“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周九剑淡淡一笑,道:“并没有,我清醒得很。”

“清醒?”姬红锦一声冷笑。

只见她的双眸忽然发出了两道银白色的光芒,定定的注视着少年。

然后便听她冷声道:“你的心火摇曳不止,道心摇摇欲坠,仅差一步就彻底崩裂,而你的这一身修为也会随之彻底消失,你,在干什么?!”

周九剑迎着她的注视,无所谓道:“没事,这身修为在不在,也都一样的。”

姬红锦噗嗤一笑,冷眼看着他,道:“一样?”

周九剑看着她的漂亮面容,轻叹气道:“难道不是?”

“好呀,那也就是说,我先前还白白让你疗伤了?”姬红锦看着他,面上的神情在逐渐的变化。

周九剑哂笑道:“你若是不让那头妖狼抓我回来,岂不是更好。”

姬红锦默然的看着他,忽然弯腰,而后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了周九剑的额头上。

周九剑一愣,不知道她突然间这般举动,是什么意思。

然而,下一刻间,他整个人,却已然飞了出去。

蓦然再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碎石乱坠。

在看到少年时,他整个人已然嵌入了远处望天堑的岩壁当中,而后又缓缓脱离,整个人面朝下的掉落至地面上,一动不动。

再下一刻间,姬红锦又以来到了他的身旁,站着,冷眼看着他。

过了好久,才见周九剑“噗嗤”的喷出了一口哽咽在喉间的鲜血,继而又才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气。

而后,他才能缓缓翻过了身子,面上竟是一片狼藉,更好带着好几道磕碰地面石头棱角划出的伤痕。

少年支着眼眸,吃力的看着这个女人。

措不及防的出手,少年一瞬间便又成了这副近乎半死的模样。

“哼,”姬红锦一脸冷笑的看着他,道,“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做不做修士……是不一样的!成了一名修士,你就拥有着说话,以及动手的能力,而别人的生死,又始终掌控在你的手里,即使你如今进阶很低,但是你却始终拥有着晋升的门槛,而若是你不是一名修士?哼哼,迎接你的,便只有你当下的结果。你的生死,尽皆被人拿捏在手,而你又无法反抗,在别人眼里,你则又一直以及永远,都是一只绵羊,或是爬虫,或是蝼蚁,别人想要让你死,那你就绝对无法生,你的命运,也终究无法被自己掌控。”

姬红锦看着脚下少年,看着他的眸中变化似有领悟,心中暗笑,随即又道:“发现,你死不了,大不了再去那阳元池里边泡两天,但是,我要你让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没有实力之人,永远无法得到真正的自由,也只能沦为别人的棋子傀儡而已,你要紧紧的记住了!”

话至后边这几个字时,姬红锦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但是……我……已经……没有目标了呀……那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无所谓了……”再负重伤的少年,此刻终于能勉强出声,这次却没有记恨到眼前女人,亦是明白她这番良苦用心,虽然说着实是粗暴了一点,但不得不说的是,却极为深刻奏效。

姬红锦皱眉,道:“没有目标了?哼,开什么玩笑?你长这么大来,就没有什么想得到的东西,或是想保护之人么?”

想得到的东西,与想保护的人?周九剑在心中想了想,自己这么多年来,除了伴身的梧桐木剑外,可算是孑然一身了,亦无任何所求,就连得梧桐木剑现在也都给姬红锦拿去做铸造新剑的材料了。至于要保护之人,少年幼时,想保护自己的爷爷,然而爷爷还是死了,待得长大之后,历经这么多事情,关系要好的,值得他保护的,也不过刘月、胡青鸾与曦曦,然而前两者的境界修为都比他高,遇到危险了,甚至用不着少年来保护,可能危急时刻还得出手救一救少年呢,何谈保护之说?而曦曦那个古灵精怪的小狐狸,又时时刻刻都在跟着刘月,可算是寸步不离,也用不着周九剑插手来着呢。如此一想,却根本无那必须又或是必要的目标来。

周九剑重新又将目光投向姬红锦,艰难的摇了摇头。

看着他摇头,姬红锦一脸不相信的神情,道:“怎么可能?那你告诉我,你当初是为了什么才开始踏上这条修行之路的?”

周九剑缓缓的回答道:“是……为了报仇。”

“报仇?”姬红锦眼眸一眨,带着几分奇异的眸光望着他,又道,“那你为什么,放弃了?是仇家太强了,你不是对手?还是说你发现那仇家所生的闺女,是你喜欢的女子,你下不来手?”

周九剑一听她的这番话来,听着后边那个无厘头的猜测,不禁无奈一笑。

“怎么,给我猜对了?是哪一个?”姬红锦又道。

周九剑轻摇头道:“只是,我感觉即使报仇了,也没有用,死去之人又不能复生,又有何意义?”

姬红锦听了一瞪眼,也不管他现在是有伤在身的,朝着躺在地面上的少年就踹了一脚,道:“怎么可能没有意义!有仇不报,你算什么大丈夫,这是懦夫所为,你想当一名懦夫么?”

周九剑被她冷不禁的踹了一脚,一声闷哼,又听她这么说,不禁有些气恼道:“你懂什么!”

姬红锦闻言,随即眯着眼眸,望着他,亦是上了几分火气,道:“你说我不懂?呵,想当初,我……”

她似是想说什么,不过话至中途,却突然又看了一眼少年,不知为何,却突然戛然而止不再说下去了,使得少年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想说的什么。

顿了顿,她又眯眼打量着周九剑,双眸中又再现出银白光芒,看似十分玄异,看了半响,才又听她说道:“你的道心虽然摇摇欲坠,但是,却始终没有破裂。”

周九剑疑问道:“这又能说明什么?说明我还是那‘风烛残年’,在强自支撑而已,不久就要彻底破碎了?”

这次却轮到姬红锦摇头了,她淡笑道:“这说明了,你是因为心中所执之念并没有彻底放下,是以紧紧的将你的道心抓着,不让它破碎,要不然,你如今早已成了一介凡人俗子了。”

周九剑一听,顿时间急出声道:“为什么?不可能!”

姬红锦眸眼含光,望向少年,道:“怎么不可能?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少年有些愣神,心中只觉不可思议,明明,自己已经决定要将这复仇一事,尽皆放下了呀!

那只是爷爷所托,我没必要负担呀!

姬红锦望着他,忽而面色平静,低声问道:“你想要替人l报仇,那人,是在心中你至关重要之人么?”

周九剑点点头,回答道:“是将我养活成人,这世间唯一的一位亲人。”

“所以,他被人害死了,你要替他报仇?”姬红锦眼眸一动,又再问道。

“是爷爷他的临终遗言,托付于我。”周九剑答道。

“但是,如今,你却想放弃了?”姬红锦又道。

周九剑解释道:“因为……即使是报仇了,意义也不大了呀,他老人家都已经死了!就算完成不了托付,又如何呢!”

姬红锦看着他,倏尔认真道:“或许,你理解错了。你且问问自己,为你爷爷报仇,是否就只是因为他的一句托付?他将你养大,含辛菇苦,你……心安理得么?你的报仇,不应该,是给予你爷爷唯一的回报么?!”

“心安理得?唯一的回报?”少年听了此言,不禁喃喃自语,姬红锦的话语,犹如惊醒了他这个梦中人。

蓦然间,周九剑发现,自己之前所思考的种种,似乎都错了!

为爷爷报仇,就是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达成与爷爷当先应下的承诺,又或是,为了求自己一个心安理得,为了回报爷爷的养育之恩?

这两者,所代表的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

前者所代表的,只是一个承诺,一个亲人临死前的承诺,它或许重要,但是在某些时刻,在少年心中,有时候,也总归会变得无足轻重。而少年,却又是可以以着年幼无知种种借口说法来进行着自无抵赖着,终究是意志不坚。

然而,若是后者所代表的意义话,则大是不同了。养育之恩,难以报答,若无爷爷当初将他抱回茅草屋中悉心照顾,也就没了今日他周九剑。也就是说,少年如今的一切,则全是爷爷周鸿鹄给予的,若是他不思回报,只拿不还的话,未免也太狼心狗肺了,即使是天道法则,都有可能会因此而给予少年惩罚,而少年,如今唯一所能回报的,也就只有替爷爷报仇雪恨,如此,也才算是报答了他的养育之恩,求得一个心安理得来。

世间天理循法,恩报有度,故才有轮回往常之说。

至此,周九剑才算是,终于想通了!

正文 第九十八章:承诺

温泉池中,周九剑独自一个人躺在其中。

确切的说,应该将此处称之为“阳元池”,一处专门用来治愈伤势、也可用做休憩洗净的池子,此处,亦是姬红锦平日里洗澡的地方,今日,自然又是腾出来给周九剑疗伤了。

少年也没想到,时隔数日而已,自己却又得躺在了这池中当中,照姬红锦所说,这次,怎么也得呆上一天才行。

要在这里泡上一整天……

虽然说也确实是挺舒服的,然而,在这里,也未免太无聊了一点了。

不过,说实在的,这处阳元池,却真的是一个奇特的地方,或者说是,一处宝地。

这一池子的温热地泉,却是经由地下汨出,而后从山中暗道直通至这望天堑之上,自然又形成了这么一池子温泉来,而在这池子另一头,又开凿了一个缺口用于将水流流经他处,这个口子,倒下是姬红锦所为。

这望天堑下面,有众多地火熔浆,周九剑这是知道的,昨日亦也还是姬红锦带着他从一处看似洞窟入口的地方走下去,让他亲眼看到了那般壮观场景。而这里会有温泉地热之水冒出,想来也不足为奇,必然也是地下某处水脉隔着熔浆地火太近,是以被其加热,继而才有此形成,只要是稍微想想也都明白了。

只是,重点是,这温泉之水的疗伤乃至净肤养颜之功效,却是从何而来的?少年为之着实疑惑,明明仔细的探查过后,也没发现此中水源中有蕴含丁点的灵气存在,最多也是平常起来时感觉尤为甘甜而已,不过,这也不能证明什么呀。

少年问姬红锦,而她只是笑着说:“这是一个秘密哟~”

分明也没打算告诉他来着,是以周九剑也只好自己瞎琢磨了,也算是,为了自己这无聊的一天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不过,单是泡在这阳元池中,周九剑许久也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来,过不多时,连他也感觉到此事极为的无趣了,索性也就放弃了。

而姬红锦又一再与少年重复提醒,不许他这时候修炼,说是会引发相冲,出现问题云云,所以,周九剑如今,也着实不知道干什么好了。

无聊至极,少年干脆闭眼躺在阳元池中,好好的睡上一觉,估计,醒来之时,伤势也该好得差不多了。

……

周九剑睡了许久,整个身子躺在阳元池中,一如先前那般只露出一个脑袋来,池中水温又永远不会降低,着实是有些舒服。

少年大了个大大的哈欠,终于睡醒,将眼眸睁开,一望天边,已然有所垂暮。

没想到,还真的将近睡过了一天。

周九剑暗自有些惊叹,也就是搁在这般状况,无所顾虑之下,他才能睡得这么久吧,也不须时刻修行,想起之前赶来那时,每逢入夜,他大多数时间可都是在闭目养神并且在默默修炼的,又哪像如今这般如此“怠惰”来着。

“小鬼,醒来了?”一转眼,又看到了姬红锦站在池沿,笑吟吟的看着她。

这女人,好像每时每刻都会把那笑容挂在面上一般。

周九剑有些无奈的看向她,道:“拜托,能不能别就这般毫不避讳的就走过来呀,好歹,我也是没穿衣服赤身裸体的泡在这里面呀!”

姬红锦瞟了他一眼,还特意将目光稍稍放在了他的白净的身体上,随即淡然的移开目光,毫不在意的说道:“嘁,有什么大不了嘛,你这个小鬼的样子,老娘又不是没瞧过,而且,那可还是你这小鬼不羞不臊的凑到我面前的呢!怎么,现在知道害羞了?那你当初又是哪来的勇气?还有,喏,你的衣物。”

周九剑一听她又提起那天自己个的糊涂事来,面上不禁臊得慌,真希望她把那事儿给忘掉了,不要再提起,实在是太过丢脸了:“行行行,算我求你了,那事,你就不说了好吧?还有,我的衣物怎么了?”

姬红锦又看了他一眼,而后道:“先前那套衣服,瞧着不好看,给你换了一套新的。”

周九剑侧头一看,则是看见在她身旁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摆放着一套衣服,看着底色似乎是一套白衣,用的布料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就是不知道合不合身。

姬红锦瞧他看到了那衣物,随即又用内视之法瞧了他两眼,看的则是少年的伤势。

她看过了之后,又才对少年说道:“小鬼,你的伤势差不多好了,等会,穿好衣服过来找我,我在主楼那里等你。”

她这么说完后,就干脆利落的转身往着外边走了出去。

好得差不多了?

周九剑闻言一喜,随即又想着她话中后边所说,要让自己等会穿好衣服后去找她,于是望着她慢慢走远的背影,高声道:“有事?”

姬红锦头也没回,步子也没停顿,仍是只给少年看到她的背影而已,抛下了两个字:“有事。”

周九剑眼眸一动,经过昨晚的那番转折之后,自己原本摇摇欲坠的道心,却是让她给一番话语给稳固了,亦是把自己从迷途之中拉了出来,自己对她,自然是十分感谢的。

要不是她一语惊醒梦中人,让少年明悟了心中为何所执,恐怕,他如今,也还会是处在浑噩迷茫当中,无法挣脱吧。

虽然,对于她的一些做法以及说法,周九剑心里面却还是不太认同的,但是,不得不说,少年此刻,心中却已开始对她有所容纳了。

大概也就是一夜之间的变化而已,然而,世间诸事,却也大多是在一夕之间发生了改变,可能还会让人措不及防呢。

周九剑收起了思绪,既然姬红锦都说他伤势好得差不多了,那自然也不用再在这阳元池中再多待下去了,虽然说躺在这之中实在是舒服,然而呆的久了,却也会变得十分的无聊。

他可不想再这么躺着了,而且,自己又刚刚睡醒,正是精神饱满之时,是以他立即站了一起。

舒展了一会周身筋骨,着实是舒畅多了,周九剑忍不住一声轻呼,光着身子站在池中。

此时此刻,此地也就他一个人在这里,自然也就不怕再会被谁看到,少年自然也就无所顾忌,也不会遮遮掩掩的了。

当然,他也不是有那特殊嗜好之人,亦不是那种赤身裸体的暴露狂,赶紧上岸拿起了姬红锦为他准备的衣物来。

没想到,姬红锦还贴心的给他准备了一条用来擦干身子的毛巾来。

嘿,倒是挺好心的嘛!

周九剑一看,笑着想到。

当下不待多想,赶紧拿起毛巾擦干净身子,然后把那身衣物给穿上。

一身得体素白的锦袍,腰上束着一条琉璃玉带,脚下蹬着一双墨色高靴,少年此刻,俨然又成熟了好几分。

可惜他现在没有蓄了多长的头发,一头短发长止双肩而后随意披散而已,不然,他还就真有了那“白面净玉、风流倜傥”的公子哥之相了,而此刻少年的造型,却是在斯文之中,却透着几许不羁,总有些,奇怪的搭配感。

不过,周九剑对于姬红锦所给的这套衣物,却是十分满意的,因为,穿在身子之时,十分的舒适,行走动作之间,亦也没有任何掣肘之处,而对于这身袍子的外观,一身素色也颇和他心意,而他也不是那种十分挑剔之人,此刻已然是满足了。

沿着阳元池前的那条小路,朝外走去,两侧尽是高不可攀的岩壁,怕是有数百丈之高,抬头仰望也只觉得自身渺茫无比,亦不愧是叫作“望天堑”,来回也只有直来直去的一条道儿,也算是那一线天的地形,而在少年身后的阳元池那边,则是这望天堑的深处,再往里边走不远便已到了尽头,也无路可走。

至于姬红锦所说的“主楼”,则是位于这望天堑中段的建筑中最高的那座阁楼,也是姬红锦所住的地方,不过,由于少年到来,她却也在阁楼当中腾出了一层楼,供少年居住。

至于除了这座主楼之外的其他建筑,则是被姬红锦划分为了种种用途来,更是还特意给那头叫“白影”的妖狼也专门建了一座巨大的屋子供其居住。

而这些建筑,若如姬红锦所说,便是皆由她一人所搭建的,着实是让周九剑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想想她修为这么高,估计,应该也是有着什么特殊手段吧,总还不可能是,自己亲手一根木头一根木头的搭建吧?若真的是那样的话,可就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周九剑慢慢走着,没多久,也就看见了那座主楼的影子。随着他越走越近,自然也就看到了这栋主楼的全部模样,楼高五层,雕饰尤其华美。

说来惭愧,昨晚,少年也就是被姬红锦从这主楼最高处的屋脊上,一手指,把他点到了那一边的岩壁上,还摔了个七荤八素的,此刻,往那岩壁上看,甚至能看见少年印出的模子来,着实是有些凄惨。

走入这栋主楼当中,只见里边的摆设造型,尽显书香古色,一楼则是一处大厅,四周还摆设着许多稀奇的古玩字画。

姬红锦坐在一张红木靠椅上,手里还捧着一杯茶,轻抿了一小口,一抬眸,望见了走入门来的周九剑。

姬红锦的眸光一亮,看着少年如今的真是行头装扮,面上一喜,放下了茶杯,看着他笑道:“啧,老娘的眼光就是好!行,就是这身衣服了,不错,不错!”

周九剑在一旁找了一个椅子,坐下,疑惑的望向她,道:“什么不错?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姬红锦啧啧嘴,看向少年,道:“意思就是,过两天,我要你穿着这身衣服,跟我去外边一趟!”

“什么,去……外边?”周九剑一愣。

姬红锦眼眸微眯,道:“对呀,这不是,你这几日一直都在想着的事情么?昨晚还跟我闹死闹活着,现在老娘让你如愿了,高兴么?”

周九剑一听,这都什么和什么呀!再说了,昨晚之事,根本与出不出去无关吧?还有,就算出去了,也不得自由……对了,要去哪里?

“我们要去哪?”周九剑奇怪道。

“唔……”姬红锦拖了长长的音调,听着就如同她是在沉吟一般,但是,下一刻间却又已经听她说道,“我们去栖凤。”

“栖凤?!”周九剑微微有些惊道。

“小鬼,你不会是没听说过吧?”姬红锦问道。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栖凤王朝……这么一个如雷贯耳的王朝国家,周九剑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

做为大泽乱战之地中,国力最强、疆土最广、实力最大的一国,亦是大泽当今乱战之世的祸源,亦是被人称之为极有可能再将大泽一统的“再兴”王朝,对于其的各种传闻消息,可并不比其北边的后楚以及再北边的大齐少多少,周九剑要再没有听说过,那可就太孤陋寡闻了。

“知道的。”周九剑回答道。

姬红锦点点头,道:“那就好,我还以为你真那么无知呢。”

周九剑咧了咧嘴,对于她这一小小的嘲讽自是不甚在意,只是他更多的想知道,此行去那栖凤王朝要干嘛来着?

“我们,去那里干嘛?”周九剑问道。

姬红锦晃了晃头,轻轻道:“去那里,找人讨要点东西,再打听一点消息,唔,还要顺便办一点小事。”

“那……这些事,你去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带上我?”周九剑再问道。

“因为,”姬红锦笑着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自顾的说道,“我好不容易收了一个徒弟,怎么着也得让人知道知道,再瞧瞧我的徒弟是长的什么样的嘛……唔,虽然你也不咋滴。还有,我不是说了,我还要办点小事嘛,得靠你打打下手。再有,我这也不是怕留你一个人在这里,闷得慌,要是你不小心乱走碰到了我所布下的机关陷阱,死了,那可怎么办?”

听得她所说的这种种理由,周九剑可真的是十分无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

又见姬红锦睇了他一眼,再道:“况且,随我去那地儿,说不定还能给你讨来一份机缘,让你修为再有所提升……嗯哼,你如今也才区区剑士而已,实在是太低了,得赶紧晋升到剑师,登堂入室才行。”

周九剑一听,有些苦笑,道:“说得倒是简单,我如今连那剑炉都没开始铸造呢!”

姬红锦一笑,道:“此事,却是简单,不急。”

“说来,先前,小鬼你和你的那些同伴,却是想去的哪里?”姬红锦又是好奇的问道。

对于此事,周九剑倒是不怕告诉给她听,反正,那黄泉洞天开启,似是山上诸多宗门亦也又是消息了,想来她的消息应该也不至于闭塞不通。

“本是打算去那极南之地的黄泉洞天历练的。”少年回答道。

“黄泉洞天?”姬红锦听到一蹙眉,望向他,却又缓缓点头,“以你这般境界,倒也合适……只不过,若是我没听人说错的话,那黄泉洞天不是在明年三月许才开启么?当今时日,不是方才十一月末?你们去这么早是为何?”

“且做游历……一边行走,一边修炼。”周九剑答道。

姬红锦噗嗤一笑,道:“你这个理由倒是不错,那行,老娘且考虑考虑,看看到时候是否送你到那黄泉洞天去。”

周九剑一听,蓦然一喜,道:“真的?”

姬红锦却是一声冷哼:“哼,且先看看你这段时日的表现再说!”

少年此刻,听了她所说的话后,可真的是情不自禁的喜形于色了,若是姬红锦真的答应到时候送自己到那黄泉洞天的话,那可真的算是一件大好事了,到时候,亦是能与刘月和曦曦她们重逢再次,如此一来,也并不算是偏离了既定的行程,至多,也是中间有些出入而已,亦是一个极好的选择呀!

至少,这下自己也不用再寻思着,看看能不能找机会逃跑了……

正文 第九十九章:幻术

“对了,小鬼,你可学有什么保命的术法么?虽然说此番前往栖凤,应该也算不得有什么危险,嗯,不过……不对,那个死老头子似乎还没走……我们此行过去,恐怕,要会被他阻扰呀……得想个办法才行。”姬红锦轻声自语道。

周九剑本来听他说,前边还是在问着自己的,说到一半又突然转到一个“死老头子”?还会被阻拦?不过这却已是她的自言自语了,他可答不上,亦是只能回答她前边所问。

“保命的术法……剑招算不算?”周九剑问道。

姬红锦回过神来,好笑的看着他,道:“你说呢?”

周九剑立即道:“那就是了,那可是我压箱底的绝技呢,威力巨大,不到最后时刻,我也不会轻易使出的。”

姬红锦听了,眼眸微微一亮,道:“哟,瞧你说得这么厉害的,要不,给我介绍一下你这么一招‘压箱底的绝技’来?”

少年口中所说的那一式绝招,自然也便是从小就存于他心中的九式剑招之一的破元,亦是少年目前仅能使出的剑招,杀力巨大,更是数次救了他的小命,不过代价也十分大,要耗尽全身气机变得虚软无力,所以也只能当做压箱底的绝招来用了,总不可能与人交手,一见面就使出了这招破元来。

若是那样子的话,可就不算是保命绝招,而是寻死杀招了。

周九剑自然也不会有所忌讳把这破元剑招告诉给姬红锦听,一者,他如今对于她,有前边那番算是承诺的话在,心里边可算是十分高兴也颇为放心,二者,又即是她既然也都已经是一名剑仙了,估计,就算是想知道这区区一式剑招,大抵也只是为了满足心中好奇心而已吧,怕是,可能人家也没看上了呢。

不过,如果姬红锦要真想学这破元一剑的话,周九剑肯定不会拒绝的。当然,在教之前,还必须要让她严肃的叫上一声“师傅”才行!

自然,这大抵也只是他心里面的恶趣味罢了,若真有那时候,他可真不敢让她叫上自己一声“师傅”的,要不然,迎接他的,可能就会是又一指头点在额头了……

想到这儿,少年冷不禁一哆嗦,然后回过神来,点点头,便向她开始介绍着自己的这破元一剑。

详细彻底,毫无遗漏。

姬红锦听后,面上神色倒还真无多大变化,只是又看着他道:“听你这么说,你这‘破元’一剑倒是挺厉害的。”

听到姬红锦的赞赏,周九剑面上微现笑意。

“只不过……”又听姬红锦继续道,“你这一剑用出,若是敌人不死,而你全身已无任何气机,也再不能还手出手,亦是坐以待毙等死之局而已了吧?你这么一招,能算得是保命招么?或许有时候奏效,但是有时候呢……指不定就是孤注一掷的赌命招式而已吧。”

周九剑哑口无言,听姬红锦所说,果然不愧是一位剑仙高手,眼光见识自然犀利无比,却是一语中的了。

这些,细究起来,亦是准确无比,亦是破元的弊端来着。

不过,只要自己晋升到剑师,有了剑炉为根本能提供源源不绝的气机后,再使用起来这么一式破元,也不用担心气机耗尽的问题,那这些个弊端也就不复存在了。

当然,那也得是等他到了剑师才行……而今,他却也还是一个剑士而已。

姬红锦轻靠在红木椅背上,再将眸子投向他,道:“所以,你也就只有这么一式剑招而已?就再没其他的保命术法了?”

听她这么问,周九剑想了想,摸了摸鼻尖,点头回答道:“嗯……没了。”

姬红锦攸地睇了他一眼,揶揄道:“就你这般的小鬼,怎么也敢出来行走游历了?没死也算是你命好了。”

周九剑皱了皱眉,回想起自己这段时间来的遭遇,惊险固然是有的,不过,却也没危及到性命呀……于是道:“这剑洲,也没多危险吧?”

姬红锦闻言,噗嗤一笑,道:“这只是你井底之蛙的看法而已,只是你现在站得不够高,也看不到,像你这般的,即使是那风暴突然席卷而来了,你估计也无法察觉,而等你知晓之时,怕是,你小鬼的小命也都没了。”

周九剑讶道:“真的假的?”

姬红锦笑道:“真的假的,这事,还是待得你以后自行去辨别吧,当然,也得你有那般机缘本事,能站到那般高度才行。”

那般高度,自己……能行么?

少年心中暗想。

却见姬红锦又是一笑,道:“不过,老娘却是挺看好你的……毕竟,在你小鬼头上,又这么多人注视着。”

“什么?我头上……有许多人注视着?是什么人?”周九剑闻言,却是一愣,这事他却是不知道的,蓦然一听她这么一说,当下无比惊讶。

姬红锦忽然翘了个二郎腿,毫不在意,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周九剑,道:“你不知道?”

周九剑摇摇头,道:“不清楚。”

姬红锦稍微思忖,随即又是笑道:“也是正常,想来他们也不可能会让你发觉的,毕竟,在他们眼里,此刻也也只不过是一颗颇值得在意亦有些潜力的瓷胚子罢了,成与不成,还是另说呢~”

“什么意思?”周九剑瞪瞪眼,问道。

“意思就是说,让你别多问,问,我就不说了!”姬红锦笑意盈盈的看着他,说道。

周九剑一听她这么说,心里面立即明白,她又开始戏弄自己了,必然也不想告诉自己被人窥探是什么意思。

少年随即呐呐道:“行吧……”

看他神色,一下子又是那般呆呆愣愣的了。

姬红锦噗嗤一笑,随即道:“到得剑仙、儒圣、大天师之流,他们可以开‘天眼’,窥探世间所有他们在意的人事物。而你,就是被一些人用天眼窥探了。”

稍稍捉弄了少年一下之后,姬红锦却还是告诉了他被人窥探是什么意思。

周九剑一听即懂,然后再思及姬红锦那“瓷胚子”之说,心里边顿时明了了。

只是……

“他们是怎么在这么多人中盯上我的?”少年疑惑道。

姬红锦又再轻抿了一口茶,随意道:“除非是特意遮掩的,要不然,寻常凡人修士,在‘天眼’下可是无所遁形的,尤其是那些根骨气运比较出色之人,看起来更是如同黑夜中的明星,一眼看去,自是清清楚楚。”

“那我……”周九剑还想说道。

姬红锦却已经煞是有趣的看着他,道:“你这小鬼,根骨不显,气运不高,然而却偏偏明亮无比,宛如皓月当空,实在是独特,连老娘都被你给吸引了。”

“这……”少年有些愕然。

“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留你在这,还特意收你为徒?要知道,这数百年来,我可是一个徒弟可都没收过,别人跪着求我,痛哭流涕,老娘也都没答应一下,你小鬼还是第一个呢,哼哼,我姬红锦的开门大弟子!”

周九剑听后,小声嘀咕道:“那你可还真老呢……”

倏忽间,却见姬红锦忽然来到了他的眼前,一张极为漂亮的脸蛋,犹如双十年华的动人女子,亲切温和的笑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少年一下子,一张脸顿时给僵住了,连忙摇头还顺带摆手道:“没……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是么?”姬红锦笑着看着他,美眸轻轻一眨,随即,那一张美丽的面容上的显然逐渐收敛,转而代之的,是冷冰冰的一张面容。

“小鬼,今天我要教你个乖,也是,为了能让你以后得抱小命的一个道理。”姬红锦淡淡道。

“什……什么道理?”周九剑哭丧着脸,道。

“那就是,千万别在任何女子面前,说她们老或是,提起她们的年龄,懂么?”姬红锦一字一顿道。

懂……懂了!

实际上,少年连个懂字都来不及说,忽然见得从她手中出现了一把尖细仿若冰锥的短剑,迅疾的刺向他的嘴巴中。

周九剑发现自己的身子此刻又不能动弹了,周身贯彻着冷意,眼见着那把冰锥短剑笔直刺来,与他唇间再无距离!

噗嗤!

少年随之双眼紧闭,既然躲不开,那也就只能等死了,好歹,也别让自个儿亲眼瞧见了那般惨状。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感并没有到来。

周九剑微一皱眉,随即悄悄的张开眼。

却见,姬红锦仍在她那红木靠椅上坐着品茶,看似安然无恙,而自己身前,却有淡淡飘雪。

怎么一回事?

少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姬红锦瞥了他一眼,随即轻哼道:“饶了你小鬼一命,下不为例。”

听她这么说,周九剑才大松了一口气。心里边,亦是记住了她刚才那一“提醒”,引为忌讳,下次,绝对只字不提了!

“还有,小鬼,我要教你一门幻术,用以将来保身之用。”又听姬红锦突然道。

“什么?!”少年一听,脑袋一下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正文 第一百章:千幻无踪

姬红锦看着周九剑他那一副大惊小怪的神情,轻皱眉头,道:“小鬼,用得着这么吃惊么?”

周九剑看了看她,稍微的有些不敢想象,再次确认道:“你是说,要传授我一门幻术?”

“嗯。”姬红锦应了一声。

“真的?”周九剑又再问道。

姬红锦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道:“你到底想不想学?不想老娘就不教了,真麻烦。”

“学!我想学!”周九剑急忙答道,生怕她突然间又反悔了。

“想学,那你就给老娘闭嘴,好好听我说!”姬红锦又瞪着他道。

周九剑连连点头,不敢再多说了。

看他这般样子,姬红锦这才又轻咳了一声,而后提了提声调,正色道:“我要教你的这门幻术,名叫:千幻无踪。嗯……这一门幻术来自于数百年前九灵洲上一个名叫‘琉璃净世宫’的门派,当初是我在机缘巧合之下偶然得到的,却是一门极为好用的术法,想当年,老娘便是靠着它,不知躲过了多少危机。”

“哼,今日将这一门幻术传授于你,可是便宜你这个小鬼了,你呀,也别不知好歹。”

周九剑再点头。

“说起来,这门‘千幻无踪’,实际上你也见识过了,唔……就是白影先前将你带来之时,所使用的幻术啦~”姬红锦一见少年听了她所说之后,似乎有话要说,于是立即抬起了手,示意他,道,“你先给我闭嘴,继续听我说下去。”

周九剑于是也只好压下心中以及神情眼眸间的惊讶,听她继续介绍道。

“这门幻术,总共分为四层,随着你的修为境界不断提高,对应着每一层阶级,自剑士起始,到剑仙而终,在第四层时,若是使出这一门幻术来,一夕之间,你可以分化出一千个看起来于本体一模一样的化身,即使对手是与你同等境界的剑仙,也无法在这一千个化身之中,分辨出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的。”

周九剑听到这里,忍不住出口道:“是不是,和那道家天师的法外化身或是金身法相一样?”

姬红锦一恼,道:“你是不是没听懂啊?老娘方才可说的清清楚楚的,这是一门幻术!你懂什么是幻术不?那能与道家的法外化身以及金身法相一个样?”

“哦……”周九剑长长应了一声,又才想起了这一点,却是自己糊涂了。

虚虚实实,道家的法身金身,虽是同出于术法,然则却与幻术的本质有大大的区别存在的,尤其是是道家的金身法相,一经召唤出来,战力极强,法力高深,常人根本难以抵挡,非是那等同境界之人,若是遇着道家大天师祭出的金身法相,基本上已是难逃死路了。而这幻术之流……说来亦是出自道家本源,然而其具体功效,说白了也就是是一记障眼法而已,糊弄了敌人的视线,使其难以分辨真伪,然后让自己达成逃跑或是偷袭的目的来。

而幻术之流,虽说是分门别类、种类众多,但大抵也同出本源,不同之处至多也只是在于不同幻术的巧妙与高深之别罢了。

至于姬红锦所说的这门“千幻无踪”之术,经由她所说,亦是才知道原来就是那头妖狼白影先前所使用的幻术!

这门幻术厉不厉害?自然是厉害的。

毕竟,那头妖狼就是靠着这门幻术,骗过了他还有马庸与刘月他们三个人,最终还顺利的抓住了一个疏漏,将周九剑一口叼在了嘴里,最终带到这里来。

周九剑修为境界如何暂且不提,然而,那马庸与刘月,可都是一名剑师呀。再且,他俩人,一人出自剑甲李梦棠门下首徒,一人又出自神秘莫测的隐宗,以他俩人的见识修为,自然不低,然而,却也照样是没能看穿了妖狼白影的真身。

原来,那门幻术便是这“千幻无踪”之术呀!

姬红锦被他打断了一句话,甚是有些着恼,恶狠狠的再瞪了一眼那小鬼,算是一次警告,于是又再继续说道:“这门幻术的精髓所在,自是在于如何将自身‘魂体’化,继而再分出化身来,看似与本体一模一样,以欺骗别人,达成你的目的。”

姬红锦看了看周九剑的神情,好像是听不明白的样子,皱了皱眉,看向他道:“听懂了么?”

周九剑愣了愣,稍一理解她所说的话,而后如实答道:“听懂了一些。”

姬红锦问道:“哪些?”

周九剑又一一答道:“那化身倒是好理解,先前我们与白影遭遇之时,也是见识过的,看起来就和真的一模一样,既有声势也有动静,然而一剑刺去,却也尽数化成了雪花。至于魂体嘛……我还听得不太明白,要不,你说得更详细一点?”

“唔……让我好好想想。”姬红锦点头应道,随即静坐着见她思考了半响,这才又重新组织语言道,“所谓的魂体,即是说,要让自己的真实可见的血肉之躯,变成一个虚幻无实的无形之体,亦叫‘魂体’,你也大可理解为,就如同那鬼魂一般,一旦变成魂体,别人就不能再看见,也不能再触摸得到,这下,你听懂了吧?”

周九剑闻言,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头答道:“听懂了。”

少年的眼眸中,却是闪过一道亮光,变成如同鬼魂一般无法看见也无法触摸的“魂体”?若真是这般模样,岂不是,极为厉害与高明的法术了么!

姬红锦默默的点了一下头,然而又说道:“此门千幻无踪之术,重点又在于自身魂体以及化身的配合应用。”

周九剑眸眼又是一亮,不禁问道:“怎么说?”

看着他这般好奇的样子,姬红锦微微一撇嘴,不过还是接着说道:“在你使用这门‘千幻无踪’之术变成魂体之后,你可以明面上指使着那化身朝敌人进攻,然后自个化成的魂体飞速逃离。而你,也可以以自身化成魂体,随即再指使着数个化身一同向敌人进攻,而你也可瞬间附身在其中一个化身之上以虚化实,趁其难辨真伪之时,伺机而动,打得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这也是其中一个用法。哦~对了,白影抓你来时,不也就是用的这么一记嘛,便即是那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

姬红锦说完了后,又自“咯咯”的笑着,笑的,自然是不远处坐在椅子上的少年了。

周九剑脸蛋一黑,不过,却也将这两个幻术的用法,给记在了心里。

“不过,”姬红锦笑着,却又说道,“这化身应用,虽然配合着魂体自是极为灵活出人意料,但是呢,你所能变化出的化身却也是有限的。一切因你修炼的层数所限制,一层之时,你只能变化出一个化身,而二层之时,则是十个,以此类推,三层百个,四层千个,自然,这也就是这‘千幻无踪’前面‘千幻’二字的由来,至于后面那‘无踪’二字,我想,此刻你也应该明白是何意思了吧?”

周九剑点点头,倒也是听明白了,后边那“无踪”二字,说的自然是那触不到也摸不到的魂体了。

想了想,周九剑突然道:“既然这魂体触不到也摸不到,那岂不是,无敌了?”

姬红锦听他这么说,似是早就已经料到了他会这么问,一脸莫名的笑意,缓缓道:“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然而,却被人一剑刺出,剑气穿透了我的腹部,使我立时身负重伤,差点丢了性命。”

周九剑瞪大了眼眸看着她,想不到居然还有这么一件事儿?随即,他又想了想,问道:“是不是你的魂体被那人看穿了?”

姬红锦淡淡的摇了摇头,道:“那人并没有看穿我的魂体,当初,却是我托大了,化成魂体后没有及时离去,那人被我取了某些比较重要的东西,又寻不到我的踪迹,是以气急之下,剑气四发,我则是被他那随意一剑误打误撞伤到的。”

周九剑一听,咋了咋舌,道:“所以说,若是变成魂体之后,还是能被伤到的是吧?”

姬红锦轻点头,道:“是的,不过,也单单只限于譬如剑气、灵气、法术诸如此类的伤害而已,单纯的实体伤害,魂体状态倒是可以完全避免的。不过,虽然如此,若是化成魂体之后,受到的伤害,却也比平常的实体之时要大得多,一不小心也会让的你一命呜呼,是以要极其谨慎对待。这……也算是,有利有弊吧,毕竟,这世间,总也不可能有那十全十美的事物存在。”

周九剑听明白了,这一门幻术,虽然说化成魂体之后确实会有些弊端存在着,但是,这些却也不能掩饰了其中的诸般好处,无论是用来与人对敌,又或是拖延逃跑,却无疑都是极为好用的。

“怎么样,都听明白了吧?”姬红锦微眯着一双美眸,看着他,轻轻一笑道。

“听明白了!你教我吧!”周九剑亦是兴致勃勃道。

“哼,”姬红锦一声轻哼,随即突然一弹指,飞出了一道白光,一下子钻入了少年的额头中,下一刻间,就已经消失不见了,“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周九剑一愣,而后发现,脑海中,一下子就多出了许多文字画面来,倏忽间,又有四个大字在脑海中飘过。

千幻无踪!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虚实魂体

虽然说将要带周九剑去那栖凤王朝中取点东西再办点小事,不过那也要是在几天后才出发的,是以,也还剩着几天的空闲时间给周九剑。

当然,这些时间,自然也不能供他坐看云起云落荒废度日的,而周九剑也并没有这般闲工夫,况且,他又新得了这么一门绝妙的幻术,少年心切,自然也是一刻都不想耽误,出了主楼后,在阳元池后边找了个僻静之处,便也修炼了起来。

实际上,在这望天堑中,此时也就只有他周九剑和姬红锦两个人而已,而那头妖狼白影,虽然听姬红锦说是也在此处栖息着,但是自少年醒来后,却又再未见它出现过。是以,这偌大的地方,基本上处处也皆是那无比僻静亦又不受人干扰之地,选择何处,其实也都相差不大。

至于传授了周九剑这门“千幻无踪”之术的姬红锦,却是将法诀密要“弹指”进了少年的脑中之后,就见她轻轻打了个哈欠,一脸慵懒的神态,说是困了要休息去,然后就随意打发了周九剑,自己跑上楼去睡觉了。

对此,少年自然是见怪不怪的了,不过,还是让他有些暗自无语着。

而每次,周九剑看见了姬红锦,也总有一种错觉,就好像是她根本不像一位剑仙,言行举止,也总是令人感觉是如此的……不同寻常。

想来,像她这般独一无二的女人……唔,女子,这世间,却也再难有相似的了吧?

周九剑又独自一个人走到了阳元池后边,走得上百步,面前道路逐渐变得狭窄,抬头望去,头上的两边岩壁,有些地方则都已经挨在了一起。

越往里面走道路就越是狭窄,走到后边时,身前之路甚至都只能通行一人而已了,少年的双肩微一倾斜,便能碰到两侧的岩壁来,不是还会与一些突出稍许的棱角擦过。走过了这一条“羊肠小道”之后,眼前的视线,忽然间,又豁然开朗起来。

眼前之处,却已然又是一片空地,抬起一双眼眸望过去,发现,也已经再是无路可走,自己,此时已然走到了这望天堑的尽头来。

此处地方,自然也就是周九剑打算选做修炼的地方。

到了空地中心后,他干脆利落的坐了下来,随即,凝神,缓缓进入忘我的境界。

要想修炼这一门幻术,首先,自然也得将那其中的口诀心法给熟记在心乃至于到了那别无错漏的地步,方才算是可以。

虽然说,姬红锦将这一门幻术整个都送入了他的脑中,然而,却不代表着,这门幻术就这样子成为了周九剑记忆的一部分,说起来,更像是在少年的脑中放了一本书,得等他揭开了看,那才有所知,若是不去看时,而少年亦也是无从知晓的。

所以,他自然是得好好的看过几次或是数十次才行,刚才姬红锦将幻术传授给他后,周九剑也没怎么过目,也就粗略的在脑海中看过了一遍而已,而后便被姬红锦打发离开,又自来到了这里。

到了此处,他也才得空仔细的看这门幻术,而这一看,就又过去了一个晚上。

到了第二天清晨,飘雪纷飞,自望天堑外吹入一股股冷风,到得周九剑所在的尽头之时,已然变得极其的微弱。

盘坐在空地上的少年,身上也带着点点落雪,紧闭了一晚上的双眸,突然间睁开,而后随之轻呼出一口气来,自凝神忘我的境界中脱离。

周九剑花了一晚上的功夫,将这门幻术的通篇要诀都给记住了,基本上此时也可倒背如流,每一处细节谨记于心,没有一处疏漏。

这一门名叫“千幻无踪”的幻术,其用法如何,大体也如姬红锦先前介绍的相差不大,只是有些细节之处,姬红锦却没有说,可能是忘记了吧,又或是觉得并不用给他介绍得太过详细,反正这法诀中也都会有提到的,只需一看就知道。

反正,少年总能知道就是了。

周九剑睁开了眼眸后,忽然看见一片白色犹如叶子般的物体自面前缓缓飘落,他愣了片刻,直至那东西落在手掌心中,传来了一丝冰冰凉凉的感觉,周九剑这恍然回过神来,这分明就是一片雪花嘛!

再抬头仰望,一看才省得,今日,却又已开始下雪了。

“不知道啥时候,入春呀?”周九剑突然又想道。

这一个思绪也是来得莫名其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提起,也不知道提起了有什么意义。

想了想,周九剑忽然站起来,并没有立即开始修炼这门“千幻无踪”,也没有练起其每日必练的二十遍游龙剑法,主要也是因为梧桐木剑被姬红锦拿去熔炼了,使得自己没了趁手的剑,就算是想练剑,也挺难的了。

他站起来后,却是朝着外边走了出去。

又走过了这条窄小的小道,远远的又看见了那做阳元池,天上落下的一片片雪花,轻飘飘软绵绵的掉落入池子当中后,遇上了池中热水,一下子,就被融化掉了。

周九剑走到了池沿,大早上的,估计姬红锦昨天傍晚入睡之后尚未醒来,自然也不会来此洗澡,此刻此地也仅只他一人而已。

少年快速的褪了全身衣服,然后躺入阳元池中,舒服的呼出了一声来。

远处不时吹来一阵寒风,然而却怎么也吹不走这阳元池中温暖之意,周九剑发现自己已是越来越喜欢在这个池子中泡着了,每每都让他感到极其的舒畅放松,亦是将那诸多烦恼抛诸了脑后,不受干扰。

又自轻轻的将双眼闭上了一会儿,蓦然间,少年的心湖之中,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仔细一分辨,却是姬红锦的声音:“小鬼,这两日我要在下面熔炼你那一块木头疙瘩,你就先在这里修炼那门幻术吧,等到我出来之后,我们就出发前去栖凤。”

姬红锦以剑圣、剑仙特有的无间传声突然与周九剑说道,周九剑一听,愣了愣,随即点头道:“好的。”

随即,姬红锦就再无声音传来了。

过了半响,少年才反应过来,她居然把自己的梧桐木剑叫作“木头疙瘩”?!

简直了!当下有些咬牙切齿,这个女人,居然把梧桐叫作木头疙瘩,那你干啥还用呢!

当然,少年心中,实际上也是在稍微吐槽一下而已,自然也不会真的有多少怨意恨意存在。

周九剑这次也没打算要在这阳元池中泡上太久,只是稍微洗了一会后,便自上岸穿衣了。

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却还是得学会了这一门幻术才行,为得此事,周九剑甚至是将其它的法诀修炼都给搁置了下来。譬如那太上养剑以及逍遥游,都因此而暂时的被他放在了一边去。

将衣服穿好后,周九剑又抬步向那后边走了过去,此时的落雪,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比着先前,雪势都已大了几分,地面上也已经覆上了一层薄雪。

再次回到了那一块小空地之后,周九剑重新坐定,心中默默回想昨夜花上了一整晚所记下的内容,而后,正式开始修炼。

……

这一修炼,却又是花去了周九剑一天一夜的时间,待得第二日将至正午之时,雪还在落着,少年也仍在静坐,四周积雪覆盖了他的双脚,白茫茫的一片。

若是此时此刻仔细的注视着少年的话,就会发现,他如今的身影,像是有些……透明。

天空中飘雪片片,有一片雪花自半空中盘旋飞舞着,然而缓缓的落下,落在了周九剑的头上。

蓦然间,一看少年的身影像是又变得更加的透明了,只见他的双手,原本是一动不动平放在膝盖当中,突然却渐渐的失去了踪迹,一点一点的,自他的手指头再到手掌,而后是手腕、臂膀、直至肩膀,到得最后,少年的整个人,凭空就这么的消失不见了。

那一片原本落在周九剑头上的雪花,也随着少年的消失,与其他一同落在少年身上的雪花一样,一下子统统掉落到了地上。

一个大活人,前一秒还能见到着,然而在下一秒后,就这样子消失不见了!

这般场景,若是让一般人看见了,必然会以为是撞上了鬼!

不过,此刻,周九剑的身子,倒的确是如同一个鬼魂了一般,常人此刻也是摸不着也看不见他。

经过这一天一夜一刻不停的修炼,倒还真的让他成功化成了魂体,周九剑此刻,面容上,自是露出些许欣喜,而又有着些许的无奈。

那欣喜之色,自是因为自己此时成功修炼出魂体,自然值得庆幸一番,至于脸上的那一抹无奈,则是……虽然此刻少年已然成功化成魂体,然而,他却动也不能动一下,只要一动,他这一魂体状态,也就会随之解除了!

连连试了几次,然而,结果却也仍都是这般模样,似是修为受限所导致的缘故,是以,使得少年不禁也为此颇为的无奈。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明日

虽然周九剑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做什么事情也总不可能一蹶而就,遇上些曲曲折折也属正常,再说修炼一事,看似简单轻松,然而却又是这世间最需天分以刻苦勤修之事。

当然,天下之大,也总会有那些令人羡慕不已的人杰天才,不管学什么只需看个一两眼也就会了个七七八八了,修炼起来更是有如神助,一切顺意顺心,只等得飞升天外,一切又都是垂手可得。

周九剑心里面固然是有些羡慕这一类人的,然而,羡慕归羡慕,他自己却并不是,甚至,在心里面自我认为,或许也就只觉得自己和那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只是因故才踏上了这么一条山上修行之路,至于他自身天赋根骨如何,想来也算不上是有多么好的。

也就好比如现在,他自己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才堪堪变化出这么一个魂体状态出来,然而,单单也就只是能变化出来而已,却一动都不能动,稍有动静,这魂体状态也就立马消失原形毕露了,甚至连个手指头都不能动一下……

这要是让刘月或是胡青鸾两女来尝试修炼这一门“千幻无踪”之术,想必,以她两女的天分,必然也用不着这么多时间要像少年一般记忆以及练习尝试,或许,最多也就只需半天的功夫,她们就能成功变化出了魂体状态,然后还能在他眼前活蹦乱跳然而他就是怎么都看不见呢!

其实,周九剑拿自己与刘月和胡青鸾相比,却是有些妄自菲薄了,只是单纯的把自己天赋贬低了而已。

且不说胡青鸾与刘月二人师承何处,其二人的根骨天赋,又是如何恐怖!单说胡青鸾那丫头,单单她一人就已经冠绝了整座藏剑山,乃至是剑洲内外,恐怕也再无同龄之人能够与她比肩而立的了。再说刘月,她的身份更是无比特殊,乃是曾经的大汉王朝的亡国公主,虽然说那大汉一国之气运,大部分也都随着王朝的覆灭而被齐楚给吞没了,然而,实际上却还是留存了一些残余的气运在那些侥幸未死的皇室正统血脉传承人以及那一枚大汉传国玉玺之上的。而刘月的身上,毫无疑问,自然是承载了大汉的残余气运,而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刘扶风,当然也与她一般,拥有着这般气运,甚至是,由于他属于更加正统的继承人的缘故,在他身上所拥有的大汉气运,比之刘月,还要更多一些。

理所当然的,所有被气运加身之人,不论做任何事情,即使是山上修行也好,比着其他人,也又要得天独厚一些,别人感觉十分困难的事情,往往在他们眼中却变得十分容易,而这,亦是所谓的“天命之子”之称。

而那在汉西之地积聚了二十万兵甲,却迟迟都不敢举起复国旗帜公然持戈向齐楚宣战的韩破虎与徐凤陵等人,只是一直在等待着刘月或是那刘扶风,这却是为了什么?倒不是说他们这些大汉遗臣是怕了,心生胆怯畏惧之意,既然他们都胆敢再聚集了如此之多的兵甲,开弓没有回头箭,到了这般情况又岂有后悔放弃之说,这倒是不存在的。而那最主要的原因,却还是他们这群人,虽说是前大汉的重臣名将,然而王朝覆灭势不可挽回,他们虽能侥幸得生,却也成了那“孤魂野鬼”,如今再想举起光复之旗,虽也颇为合理,然而总归是名不正言不顺,却无法聚集到那残余的大汉气运加诸于身的,如果此时起兵,他们最多也只能是相当于那些造反起义之人而已,那大汉气运必然不会附诸于他们。

是以,他们若想起兵,则必然需要那如今尚还有大汉气运的加身之人带领,就譬如刘月与刘扶风这兄妹二人,这般才算是名正言顺的“复国”之战。

当然,若是能让他们找到那一枚亦是承载了大汉气运的传国玉玺将之持在身上,这个办法也是可行的,然而,那枚传国玉玺,却早已在大汉都城城破之日,已经消失在了凤邕宫中,亦不知是不是被那逃难的太监侍女给顺带着裹挟走了,及至后面的齐楚联军专门进入凤邕宫中一瓦一砾的仔细搜索了数次,然而却也仍是一无所获,那大齐与后楚的两位皇帝,在听到了这么一个消息之后,也俱是勃然大怒,然而却终究也无可奈何。

传国玉玺既然找寻不到,那自然就是代表着,大汉的气运终究没有灭绝,拖到以后,指不定又会酿成了什么大祸,终究是个隐患所在。两国皇帝皆不是那昏庸无知之人,相反,心中还野心勃勃还有着一番雄心壮志,所望去的地方,自然会朝着更远的方向看去,这么一个问题所在,自然,他们也十分明白,是以,方才有如此之大的怒意。

就因为找不到那枚传国玉玺,那大齐皇帝更是连夜派出琼华宗的剑修飞剑传讯,连那驿站传信之法都略去了。而这名皇帝传来的旨意更是无比的杀伐果断,既然无法找到那枚传国玉玺的所在,为了以绝后患,那干脆,就将这凤邕宫里面的所有人,全部都杀个一干二净,然后,再将这里的所有一切,都付之一炬。

自然,齐楚联军执行了这一道指令,而那后楚的正德皇帝,对此事,亦是默认的。

不过,却也正是因为这么一道命令,让那数万齐楚联军在杀戮与火焰当中,遇上了一名小女孩,而其母亲,一位美貌窈窕的婕妤,刚刚被一名军士面无表情的一刀抹了脖子,就在这名年幼尚且无知的小女孩面前。小女孩看着母亲在她面前颓然倒下,一身血泊,然而,却没看见她哭泣或是叫喊,甚至没见到她的小脸蛋上,流露出一丝毫惊恐神状。

那名军士手中的朴刀,仍自沾染着鲜红的血液,一声狞笑,本想顺手举刀将面前这个有些奇怪的小女孩也一并了解了,然而,下一刻间,却有一把剑自他的后背洞穿而过。他愣了愣,似是没反应过来,而后不可思议的朝下看了一眼自己胸口上的伤口,鲜血流出,而他的人也随之倒了下去,身子正好压着那名已经死去的婕妤,一片血红。

之后,有一个男人突然到了,救下了这名小女孩,然后,还让那些沉浸在杀戮中之人,尽皆领教了他的一剑,一剑过后,幡然惊醒,再无丝毫战意!

小女孩,自然就是刘月了。

“其实,若是真论究起来,月儿身上所背负着的仇恨,却是比我还要大呢……也得亏她能放下了,要不然,必然要比我还要痛苦百倍不止呢!”周九剑此刻又忽然想到。

心中思绪原本是在纠结自身为何不能控制魂体行走的问题,不知不觉却又想到了各人天赋根骨一事,然后随之又突然想到了与刘月相关的那大汉亡国之事。

这其中的跳转之大,可谓是天马行空的思维了,想到此处,周九剑也不禁回过神来自嘲一笑,自己此刻,倒还真有点像曦曦了呢!

那丫头,正好也就是这般思维性子,前头的话题还在说着东边之事呢,然而下一瞬间,却又到了那毫不相干的西边之事,两者之事,一点关联都没,然后曦曦却偏偏能突然说起,甚至还尤其起劲。

也实在是想不通,曦曦那丫头,脑子究竟是怎么转的呢!

周九剑愣了愣神,发着呆发着呆的,又将这“千幻无踪”的修炼给放在了一边,那魂体状态的问题,还是等之后再问一问姬红锦,搞明白了再说。

虽然周九剑心里面怀疑是因为由于自己的修为不足,而导致所变化的魂体状态还不稳定,是以才会发生那种问题来。当然,这也仅仅只是他自己的推测而已,至于具体缘由是如何,果然,还是得先仔细的询问过姬红锦吧。

也只有那样,才能让周九剑有所心安。

毕竟,他是第一次修行这一门幻术,而姬红锦,既是将这门幻术传授给他之人,又已经修行了许久,自然对于这门幻术也是极为熟悉的了。若有所不懂,自然是问她比周九剑自己一个人瞎摸索要好多了。可谓是“前人经验之谈”尤为难得宝贵,亦是极好的机会,不用白不用。

话又说回来,周九剑为了记熟这门幻术,花去了一夜的时间,而当中修炼的时间,又用去了一天一夜的时间,那就总共是一天两夜吧?

少年微微想了想,此刻,怕是姬红锦肯定也还在底下锻炼铸剑材料,必然还没出来……那,如今自己该干什么?

想了想,周九剑又自将双眼闭了起来,见其身影,复又渐渐虚化消失。

还能干啥,继续修炼吧!

光阴不待人,得过且过下去,总归只能成了一个废人而已,不能松懈呀!他周九剑,又岂是那般安于现状此处不前之人?今日如此,明日如此,他日亦复归如此,日复一日,终归颓废而已。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出发

今番大雪,又一连下了数日未止,新雪覆旧雪,单单几日时光,地上的积雪却已足可将一名四五岁的小孩子尽数埋没,怎么找都找不着了。

在望天堑主楼一旁,岩壁底端开凿有一个洞口,看起来并不算太过巨大,等人身高,三四人并行的宽度,从洞口往里面窥视,看上去有些幽暗,而在洞口进去五步的距离,分明那岩壁上已然点燃了一把火炬,而往后每隔着二十步的距离却是又有着一把火炬的,一直重复如此,通向里面的最深处。

至于那洞口下面是何事物?自然,也便是先前姬红锦带周九剑所见得的那巨大无比的熔浆湖面,亦是,姬红锦这位神秘剑仙并铸剑师铸剑的所在地了。

今日,距离着那日姬红锦突然告知周九剑她暂时要下去下面熔炼那块“木头疙瘩”,不知不觉中,却已然过去了五日之久。这中间时日,也未曾见到她从下边上来过,本来说是两日的功夫而已,然而直至今天却也未能见到她的人影,周九剑原本修炼中途还特意出来看了一次,却没见到她如约而至,想来可能是在熔炼的过程中不小心弄出了什么岔子了吧?是以得多花上些许时间,不过,反正周九剑也没再得到她给予的准确消息,干脆又再回去那块平地上,继续修炼幻术。

不过,待得此时,那块平地此刻也不算“平”了就是,积雪堆积,又未消融,只怕再过得不久,可能都要没了少年的“容身之处”喽!

……

风随雪至,雪随风起。

凛冽的寒风吹至这地势偏窄的望天堑中,带着徐徐的呼啸声,犹如风中的怨鬼在呜咽一般。茫茫白的大雪,早已将一切事物又披上了新装,连得那个通往底下熔浆湖的洞口,看上去似乎都要逐渐被这愈积愈大的白雪给封堵了,洞内洞外,此时则已然有着成人一膝盖的高低差了。

外边狂风乱窜,不时也误打误撞的闯入了洞口之内,风大势急,压得那根镶嵌在岩壁上的火炬那其中的火焰被紧紧的收拢成一小团,看似就要熄灭了一般,然而却又极其令人惊异的始终未见得其熄灭,不过,到底还是让这洞中的光亮一时之间变得十分微弱,些许火团微光仿若于无。

洞口之中,此刻,一切自然也都已经在这寒风肆虐之中屈服。忽然,从洞中的深处,自那还未受到寒风太大影响,最多只是摇摆不定的火焰光亮的映照中,蓦然出现了一道身影,拖着长长的影子,向外面悄步行去。

寒风在洞中肆虐幽咽,这道身影突然一止,她皱了皱眉,而后听到两个字:“烦人!”

随即,见她突然抬手,看似随意的打了一个响指。

“啪嗒”一声过后,恍若无事发生,然而,此刻在洞中,却已然再听不到半点风声!

沿路来的火炬焰火,一瞬间尽皆恢复如初,重新将光亮照耀向四周,随即又落在那身影上,露出了一张宜喜宜嗔的绝美容颜。

这人,自然是姬红锦,看她此时的神色,似乎,却有些萎靡?

且先不去说她此时的神色如何,重点却是,刚才在她那一响指过后,原本还在不断吹起的寒风,忽然间就消失不见了,像是已然止歇了一般。

而实际上,此刻的洞外,那前一刻还在下个没完没了的狂风暴雪,如今则已然荡然无存了,天空中一时之间又变得明亮了许多,虽然还有雪花落下,却也只是那三三两两轻轻浅浅的些许雪片儿了,再无什么大雪倾覆之说,有的也就眼下不甚在意的几许小雪。

望天堑中,忽然又刮起一阵风来,却令人体会不到丝毫刺骨的寒意,也无那暴戾恐怖的声势,感觉,却像是三月里的春风。

姬红锦默默无语的从洞中走了出来,随手一挥,将堆积在洞口的白雪驱散,然后眨了眨眼眸看了看外边的光景,这才听到她自言自语道:“本来与小鬼说好了是两天时间,哪曾想这一耽搁下来,却都已经过去五天了。啧,想不到,这梧桐不死木要想熔炼了也着实是挺困难的,还废了老娘这么一大番功夫来,还好,倒也总算是成功将那一块木头给熔了。哼,这小鬼,也着实是太浪费好东西了。”

“对了,现在也该是去找他了……这小鬼,也不知道那门幻术学得怎么样了,不过,想来必定也没多少长进,咯咯!”想到这里,姬红锦不禁一笑,看似萎靡的神情上此刻也多了几分亮色。

说着,她便信步走向了那望天堑后头,她自然是知道的,周九剑是在那边尽头深处的小空地上修炼着。

路过了那阳元池,姬红锦望了一眼那热气腾腾的温泉池,这才感觉到身子颇有些难受,等会一定要好好的洗个澡,舒缓一番才行!

走到那狭窄的岩壁小道前,姬红锦眼眸轻眯,当然她可懒得如同少年那般,从这里“钻”过去。只见得她一抬步,然而下一瞬间,整个人却已经极其不可思议的出现在了那块遍布深厚积雪的空地上,神色淡然。

“小鬼,修炼得怎样了?”姬红锦轻声道。

然而在她面前,这一块“雪地”上,此刻却是空无一人的,并没有看见到周九剑的身影所在。然而却见她仍是如此问道,一双眼眸,还投向了一个处角落,似乎是那里有人一样。

只见,下一刻间,却见得姬红锦所注视的那处角落,忽然间有些模糊了起来,原本洁白无瑕的雪地上继而落下了两个脚印,然后一个身影凭空出现,缓缓的现出了他全部的面貌来。

却不是别人,正是少年周九剑。

周九剑此刻看见了姬红锦,眸中带着一丝的欣喜之色,道:“你终于出来了呀!”

随即,又见到少年脸上的欣喜神色转而变为苦笑,道:“我现在遇到了一些问题,我这魂体状态固然是已经能变化出来了,但是……却不能动弹半分,只要稍微动上一下,这魂体状态也就消失了,也不知这是何缘故,为此我都已经尝试了好几天了,然而结果却全是一样的。”

当下,少年便把自己修炼这门“千幻无踪”所遇到的问题详细的与姬红锦说了一遍。

姬红锦听后,不以为意,道:“这样呀……很正常呀!”

周九剑一听,愣了愣,道:“正……正常?你确定么?”

又听姬红锦说道:“废话,老娘可是修炼过的,能不清楚?”

“那这究竟是什么问题?”周九剑又问道。

姬红锦轻笑道:“只是因为你所修炼的境界才至入门,尚且连那第一层都不算,所以,你的魂体只能定定的一动不动喽,自然,也别妄想着分化出那分身来了。”

周九剑一听,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道:“就……这样而已?”

姬红锦看了看她,颇为有趣,摊摊手,道:“不然呢……”

“我还以为是我修炼出了什么问题了呢。”

“庸人自扰之。”

“对了,现在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小鬼,你快点随我出来,打点一下自己,然后我们准备出发了!你看我们都已经耽误了多久了。”

周九剑不禁翻了翻白眼,无语道:“之所以耽误这几日,不还是因为你么……”

“……”

周九剑随着姬红锦走出来后,两人身上的衣物倒也都没换过,亦是几日前那一套衣服。姬红锦皱了皱眉,然后自那主楼之中又拿出了一套衣物来,塞给周九剑,吩咐他去那阳元池中洗净一番。

周九剑看了看手上捧着的衣服,也是一套白色的袍子,不过看样子样式似乎是与自己穿着的这一身有些不一样的,不过单单是摸在手中那布料的手感,亦是知道这袍子做工品质自然也是不在话下的了。

想着自己时隔这数日之久,即将又能再出到外边去,心下自然是有些兴奋的,立即急匆匆的跑到了那阳元池中,初初的洗净了一番,又换上这一身崭新的衣物,再出现在姬红锦面前时,却是听她说,她也要去洗个澡。

周九剑一听,面容不禁垮了一下,心中虽然是迫切的,然而却还是得在主楼中乖乖的等候着她。

毕竟,能不能出去,还是她说了算呢。

不知不觉,少年又等了许久,等得连心中的兴致都已经降低了几分,也没见得姬红锦出来。

果然,要想等待一个女人洗浴、穿衣、打扮打理好一切完毕之后出来,必然得做好一个心理准备,要面临着,极其漫长的等待时间……

亦不知过去了多久,周九剑坐在椅子上都有些打瞌睡了,方才见到一道艳丽的红影聘聘婷婷的缓步走了出来。

少年一双眼眸,顿时呆住了!

来人,一双眼眸轻眯一笑,却已是美极了!

“走吧,我们出发。”她轻软的说道。

周九剑呆愣了片刻,直至辨认了清楚眼前这名美艳至极的女子是姬红锦,此刻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站起来,连连点头道:“好好好。”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栖凤王朝

栖凤王朝位于大泽中部,西起边雍山,东至往渡江源头,其间国境,将近万里,将这大泽的整个乱战之地自中间断开。在栖凤南北两地,各又还有着四个王朝小国,分别是:陈、晋、凉、商四国。四国互为联盟共抗栖凤,有时又相互攻伐,因一城一地之得失而打破相互间那原本也就不太稳定的盟约誓言。

栖凤王朝之强势,将帅士卒皆虎狼,四处攻略乃至与周遭邻国迫不得已得结盟与其相抗,然而,即使如此,却也未见得这联盟有何作用,每每战端起时,那栖凤的“飞燕卒”却总是如入无人之境,不是奇兵突至打了四国一个措手不及,要不然就干脆直接正面排开阵势,步步紧逼。分明那栖凤的“飞燕卒”的数量并不比四国联军多,联军的数量甚至是两倍乃至三倍于“飞燕卒”,而人人亦也皆是那悍不畏死之样,然而,待得一番血战之后,其结果,往往却都是四国联军被打得胆寒心颤,溃败不已。

久而久之,栖凤这周遭四国的那一口硬气就这般生生的让栖凤王朝给打掉了,上至君主王侯,下至文武百官,却没人胆敢再言说什么“主动攻伐栖凤之事”了,整日里也只能使些绥靖联姻之策拖延局势,妄图让那栖凤王朝放过自己一命,要不然便绞尽脑汁,使出那“驱虎吞羊”之计,许以栖凤厚礼乃至割城割地让其停止进攻的步伐,转而去攻击他国,以求自保。

自然,此举无非也是自欺欺人换取的苟延残喘罢了,长此以往,终究也难逃王朝覆灭一途。

大泽地势,自中部起始,多山多水,尤其是水泽湖泊、江河湍流,交错相汇遍布于各处。自然,栖凤王朝乃至那四国地势也多是如此,是以两军相争,却还是尤其注重与地势之利。也因为如此,虽然十数年来,栖凤王朝都将周遭四国给压制得死死的,稳占上风,然而却也没将四国之地占据了太多。

一者是地利之说,四国虽弱,然而倚城防守,却多有便利,要攻陷一城,虽然也无甚大碍,不过总归得耗费诸多兵力民力方可,若不出奇兵,也得花去诸多时日,是以仍是颇有困阻的。而二者,则又是四国皆在的缘故,相互制衡,又使得栖凤有所忌讳,不敢尽起王朝全部精兵锐卒速攻一国,生怕另外三国会趁机来犯,到时候四面受敌,这要是一不小心,就极有可能是成了那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勾当,那可就,亏惨了。

是以,如今也只能如此慢慢蚕食四国领地,慢刀子杀人,也算不得什么坏事,毕竟,即使是栖凤此刻将四国一气吞并了,却也不是那北上征伐的时机来着,自然,也不用多么的急切。

……

栖凤王朝的京城,名叫:太举京。

虽然此地比不上后楚与大齐的京城宏伟辉煌,然而却也是这剑洲南部数一数二的王朝京城,或者干脆说是除却那后楚的玉兆京外,最为壮观的一座城池了。

有三条长河自太举京中横贯而去,如此地势,又被那堪舆高人谓之曰“三龙汇聚”,而栖凤朝的皇宫,凤鸣宫便坐落于上端,又称为“龙凤交鸣”,最是容易汇集与积攒王朝的气运,借以此来稳固王朝国势。

清晨日上,风雪未止。

凤鸣宫中,金銮宝殿,有一个相貌俊逸的年轻人,头戴玉冠身披黑袍盘龙环绕,外罩金丝镶边的大红氅,端坐在龙椅上,神情肃穆。

他轻轻朝一旁那卑躬屈膝的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瞧见了,赶紧快步朝前走了两步,随即正了正腰板,提着气儿,操着他那一个公鸭嗓子,高声道:“诸位大臣有本上奏,无事退朝!”

这太监的声音在这偌大的金銮殿中悠悠回荡,继而又传递至殿外,让得那些尚且没份站在金銮殿中只得在殿外侯着的的诸多官员亦是听得清清楚楚。

金銮殿中,文武大臣,分站两列,此刻,俱都微微眯眼,继而不约而同的各自正了一下腰板。

这些许小动作,或许旁人不太能注意得到,但是落在上边端坐于皇位之上的年轻人眼里,却是一览无余,看得真切。

只见他面色神色无变,然而心中却已暗笑:好戏来了!

果然,便见得站在左列文官末数,一位御史言官在那太监刚刚把这话说完,退回了原来的位置之后,便立即出列,朝着年轻人弯腰行礼,随即低敛着脑袋,而后声音绵长气足道:“臣,有本奏。”

这个小小的御史,年约三十上下,深眉窄目,面相干瘦,留着一撇八字胡,身材看起来亦不算是那高大壮猛之人,年轻人对他,却还是有着些许印象的,似乎是名叫:李谓,若记得没错的话,是大前年那大学士苏济阳亲自推举入仕之人,不过这两年来也没见得这人掀起什么风头来,随波逐流,而今,却是,终于要开始了么?

年轻人这么想着,眼眸随即不着痕迹的睇了一眼那位内阁首辅大学士,苏济阳。只见得这个满头白发苍苍的却犹是精气神十足的老头子,此刻却是目不斜视,仿若根本没听到也没看见李谓这人一般,自是不露一丝破绽的。

老狐狸!

年轻人面上随即掠过一丝笑意,却是有些好奇,今个儿他们又是整的哪一出?莫不是,关于杨英之事么?

想着想着,年轻人随即又望向李谓这一枚最先抛出来的“棋子”,笑道:“李谓,你有何事要参奏呀?”

那李谓听到天子问话,当下轻呼了一口气,悄悄的看了一眼身旁左首的那位“知遇恩人”,而后大声道:“禀报陛下,臣所要参奏之事,是那平南将军杨英私通商国,图谋不轨,意图叛国谋反之事!臣乞陛下,立刻派兵将那杨英抓拿归朝,处以死刑!”

啧……

年轻人眼眸一动,果不其然呐!

便听得李谓这话一毕,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尤其是右手武将一列动静更甚。

立时,就有一个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的胡髯汉子,瞪大了一双铜铃眼眸,指着那李谓大声喝骂道:“放你娘的狗屁!你个混球子,是不是昨晚马尿喝多了,没清醒啊?你居然敢跟老子说老杨叛国谋反?老子把你脑袋给砍了!”

年轻人一笑,望了一眼这宛如市井乡间般的糙汉子,淡淡道:“胡老黑,你是老子还是我是老子呀?”

“老子……”那汉子下意识说了前面这两个字后,才反应过来,顿时望向了上边端坐着一脸莫名笑意的年轻人,赶紧出列跪在大殿上,一时间出了一身冷汗,赶紧道,“陛……陛下是臣的老子!”

年轻人噗嗤一笑,看着这个糙汉子,然后又道:“君前失仪,五十板子,胡老黑,你可记下了,等会退朝,自行去正光门领了惩罚。”

“胡老黑”这个称谓,实际上只是年轻人对于下边这个伏地忐忑不已的汉子的称呼罢了,这看似粗俗无礼的汉子,真名却是叫作:胡养虎,官至栖凤王朝的平北将军,与那平南将军私底下的关系是好极了的,此事,朝堂上下大抵都是知晓的。

胡养虎听到年轻人所给予他的惩罚,五十板子已是不轻了,不过他可不敢有任何多言,忙不迭应道:“是,臣愿意受罚。”

想了想,他心中却仍是十分的不忿,随即怒瞪了身旁那李谓一眼,又再道:“陛下,臣请陛下明鉴,老杨……不,杨英他为人正直刚毅,精忠报国,为我栖凤打下了大片疆土,其所作所为大家皆历历在目,他家三代亦是忠良,断不可能会有那投敌叛国之举呀,他这是,在污蔑杨英呀!求陛下明鉴!”

年轻人淡淡一笑,看着胡养虎,道:“你这番话,方才有些朝臣的模样嘛?方才,若是不说,我还以为,你是那上元坊来的屠户呢!”

年轻人话毕,金銮殿中,众多朝臣忍不住笑出声来。

胡养虎面上一片羞赧,又低头道:“臣知罪,臣……方才情急之下,才说出了那番不雅之言,实在是该死。”

“你这浑人,起来吧,回去你的班位。”

“是,陛下。”胡养虎一听,赶紧站起来,回去自己的位置。

年轻人看了看他,随即不再理会,抿嘴微笑,又望向那李谓,出声道:“李谓,说说看,杨英怎么个谋反叛逆了?若是查证属实,我……必然严惩不贷。”

闻言,刚刚回到自己位置的胡养虎悚然一惊,然后迅速的望向年轻人,又转而看向着那李谓,眼神一寒。

身旁,却突然有人碰了碰他,胡养虎一转头看向那人,便见那人朝他微微的摇了摇头。

胡养虎一看,面上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喟然一叹,又再看向那李谓。

哼,且先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李谓又听到国君问话,在心中整理了一下话语,立即回答道:“禀陛下,臣听闻,那杨英于上月初一骤起元州兵马进犯商国井州,不至二十日,便连夺两城,其势锐芒,于商国井州之地本是唾手可得。然而,却不知因何缘故,那杨英于三日后却突然退兵,连得其所攻伐所得的两城亦也一并放弃,退回了元州。此事,实在是蹊跷至极,此一番劳民伤财的兵端战事,亦不知杨英是作何打算。而后,臣却又突然获得消息,听说那商国国君居然与那杨英联系,竟是许以其下第四女秦阳公主嫁与杨英之子杨战为妻,此事,元州境内百姓人尽皆知,然而却不见他杨英汇报于陛下,这不就是私通敌国么!再且,我们再一联系他先前无故退兵,则此事前后条理,杨英之心,已然昭然若现!其心,必异呀!求陛下,将那杨英羁押回京!”

年轻人听他这一番话语,不禁莞尔一笑,想不到,一个长期留守京中的御史言官,耳目却是如此灵通呀?

不简单,不简单,看起来,准备的倒是颇为充足的嘛!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谁是谁非

年轻人笑了笑,细眯着眼打量那李谓,忽然,一下子又将目光投到下边诸位大臣之上,问道:“那商国的长公主,是嫁给了谁了?”

在下边站着的文臣武将们显然是没料到他突然会有此问,皆都愣了一愣,相互间面面相觑,随即才有一人站了出来,却是栖凤王朝的柱国大将军徐子霜,单看外貌气度,端的是满面风霜刻纹,气势沉稳,一看便知是久经历世之人,令人感觉到尤为可靠信服。

徐子霜语气平缓道:“回禀陛下,那商国长公主是嫁予了臣的小儿青云。”

末了,还见他忽然又加上了一句:“这门婚事,还是经由陛下撮合的呢!”

“哦?”年轻人眸珠一动,瞧了一眼这位栖凤大将军,又笑道,“这当中的来龙去脉,我却是有些忘了,大柱国,不若,你再重新说一遍给我听听,也让我好好回忆一下?”

年轻人这么的说道,然而整个栖凤上下皆知,当今国君的自幼聪明才智、记忆超群,年仅三岁便可将那通篇将近万字的《天下赋》给倒背如流,甚是博得先主宠爱,还曾言说过这么一句“孤有此子,栖凤当兴”的话来,自宫中流传出去,乃至栖凤周边四国都是知晓的。

陛下记忆一向是极好的,所呈上奏折所议何事皆是听后看后,过目不忘的,然而如今却突然说他把一些事情给忘了,还需要大柱国还给他重新述说一遍,好让他回忆起来。

金銮殿中所站立的群臣,自然也没哪个是太蠢的,若是太蠢自然也不可能站到如今这么一个地位来。

这一看也就知晓,陛下他记忆衰退是假,要让大柱国述说方才是真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只是,不知道,陛下他,却是要想说些什么?

那徐子霜听到陛下这么说了,于是道:“臣,遵旨。”

然后又见他微微的顿了顿,道:“那是……乾武元年,陛下彼时初登大宝,那商国趁我朝不备,于三月初骤起大军三十万,进犯我南境数州,臣得陛下旨意,领兵二十万南下迎敌,于五月末趁着连天暴雨结垒积洪,引逐鹿江大水淹没商国大军,其中死伤十数万,其后臣趁势挥师进攻,大破商兵,及至将他们尽数赶出我栖凤之境。其后,臣于七月初又得陛下旨意,继而挥师入商境,三月间连下三州,距离那商国京城不过四百多里地。那商国国君是以遣使者来面见陛下,许以割地赔款,再承诺将其长公主嫁入我国,以此换取休兵止战。陛下答应了那商国国君的条件,收下了那商国割让的元州一境以及白银黄金数十万两,而至于那位商国长公主,由于当时陛下尚无子嗣,于礼也不应将那长公主纳入陛下后宫之中,是以……便由陛下亲自颁下旨意,将那商国长公主,嫁与我儿青云了。”

听得徐子霜将这一番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之后,年轻人轻笑一声,点点头道:“有劳了大柱国了,此事经你这么一说,我却是已然记起来了。”

“对了,不知道,这将近十年来,那商国长公主嫁入你们徐家可过得好么?人家毕竟可是贵为一国公主,你们可也不能亏待了人家呀!要不然,可就显得我栖凤是着实不够大气了。”

徐子霜一听,立即摇了摇头,道:“陛下放心,臣自那商国长公主嫁到臣家中之后,可未曾有过一丝怠慢,一切用度,也自是家中最好的,十年来,臣也未曾有责骂过这位儿媳一句,却还常常嘱咐我儿,要善待于她,不可轻视轻待。她……在臣家中,过得却是极好的。”

年轻人听后又点了点头,道:“如此就好。”

那李谓此时却是还站在正中的,听到了年轻人这般说之后,还以为陛下这番颇有些耐人寻味的问答已是结束了,又该轮到自己绕回那杨英之事来了,于是迫不及待道:“陛下……”

话尚未起头,却又听到年轻人又说道:“那商国的二公主呢?又是嫁给了谁?”

听到年轻人又再说话了,李谓可就不敢再把自己的话给说下去了,他可不敢去抢陛下的话头,这可是大不敬的罪名,要是被追究,免不了也得挨上一顿板子,要不然就干脆给扔到天牢中呆上一段时间,怎么着也都是得受些苦头来,是以他连忙把嘴给闭上。

年轻人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这李谓,哼,倒是还挺识趣的嘛!

不多时,就有一人站了出来,也是一名武将,朗声道:“回禀陛下,那商国二公主,是嫁给了臣做妻。”

年轻人一笑,又道:“那商国三公主呢?又是成了哪位大臣的媳妇妻子?”

他这一句话问完,已是满脸揶揄之色,而此刻,朝堂之上,大部分的文臣武将也将目光汇聚于一人身上,众目睽睽之下,那人站了出来,而后朝年轻人行了一礼,道:“回禀陛下,是嫁与了臣……做妾。”

那人,却正是当朝内阁首辅大学士,苏济阳。

年轻人掩去嘴间笑意,然而心底里的笑容,可是没有半点消退的。

听闻那商国三公主长得娇俏可人、貌美如花,嫁与这老家伙时尚且年方十六,而这老家伙却都六十有三了,却也怎的好意思来着,居然还是娶了做妾!人那大柱国徐子霜的年纪尚且还比他小了六岁,也不敢将那商国长公主收入自己后院而是许了给他的儿子,然而他苏济阳却干脆一口把这一朵娇嫩花儿给吞了入肚。

人说那老而弥坚,而这脸皮子似乎却也着实是厚了几分来。

好一出“一树梨花压海棠”呀,这老狐狸!

年轻人看似神色淡然的看向这位大学士,道:“大学士身子骨还是着实硬朗呀!”

噗嗤!

年轻人这话儿一出,朝堂上的诸人却是听出了其中的隐喻了的,一个个憋红了脸,却不敢公然笑出声来,生怕得罪了这一位大学士来。

年轻人这么说,却见苏济阳眯眼笑道:“拖陛下的福,老臣这身子骨可还行,还可为陛下、为我栖凤王朝再效劳许久呢!”

年轻人听了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大学士可是我国之栋梁呐,这身子骨可得注意着呀,对了,前日不是听说那陈国进贡了三棵千年人参嘛,来人呐,之后记得给大学士拿去两棵。”

旁边自然有太监领命,而那大学士苏济阳此刻也感觉走出来向年轻人谢礼,道:“老臣谢陛下赏赐。”

年轻人一笑,挥了挥手示意他回去班位,而后,话题又突然一转,道:“李谓呀,你瞧呐,那商国国君为乞休战和平而嫁其公主入我朝,此事亦是不少了,今番杨英兵犯商境,那商国心生胆怯,再提嫁女予杨英之子,不也是正常么?”

诸位朝臣愣了愣,看到这位陛下扯了半天,如今突然回转话题,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竟是为了要向诸人说明这话了。

那李谓一愣,显是有些反应不过来,随即,又道:“但是……此事,却没汇报于陛下呀!这是欺君之罪!”

年轻人眼眸眨了眨,道:“李谓呀,你又知杨英与那商国国君决定了此事了?是定了那良辰吉日还是说大婚已毕那商国四公主已经进了他们杨家的门了?再者,或许那杨英早已传讯于我,只是驿卒还在半途中,是以我才有所不知呢?”

听着年轻人这一番的提问,这位充当头前棋子的小小一位御史言官,一下子,可就半哑了言,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下意识的,他就转头望向苏济阳,希冀他给予帮助。

这一切年轻人自然看在眼中,却又得装作看不见,心中暗自纳闷,这老狐狸一向皆是那般老谋深算、算无遗计之人,今番却是怎么走了这么一步歪棋,用了这般不堪用之人来?

年轻人这番话说了之后,却是让那平北将军胡养虎一番欣喜,暗自一顿足,对呀,先前怎么就没想到了这些呢?果然,还是当今陛下英明,哼,必然又是这群吃饱了没事干只会耍笔杆子的书呆子暗使的阴谋诡计,实在该杀!

“可是陛下,那杨英无故退兵,却又作何解释?”忽然,又有一人站了出来,却是那户部侍郎毛病衣。

年轻人眼皮子跳了一下,这人如今站出来,岂不是自个撞了枪口嘛!

不过,这次他倒是没再说话,自是用眼神儿,轻轻一挑,随即又微眯着的,好整以暇。

这番变化,却是一个不易察觉的暗号,在这朝堂之上,能看懂的,也就只有那位时刻都在悄悄偷眼朝他望去的大柱国大将军徐子霜了。

随即,就听到一名兵部侍郎,似是按耐不住脾气,高声道:“哈?你们户部却还好意思说起此事?这事,却不是因为你们延迟发放元州大军的粮饷,导致大军十数日未得饷银,差点引发了兵变,使得平南将军迫不得已之下,才只能退兵回返嘛?我看呐,那些欲要谋反之人,却是你们这些别有用心之人吧!”

那户部侍郎毛病衣一听,腾得就瞪大了一双眼眸,瞪着那人,高声道:“你血口喷人!”

那兵部侍郎也不让半分,道:“哼,到底是谁血口喷人,谁心里面自然清楚!”

……

年轻人看到这一幕,则又是一笑,啧,又是美好的一天呐!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有客到来

看着下边两边文武开始在互相扯皮争执,年轻人也不打算出言阻止,而是单纯只是饶有兴致的旁观而已,反正,这事他也见得不少了,大抵是每隔十天半个月的又要整上一出来,不是文臣攻吁武将,就是武将举报那文臣官员贪污受贿,大抵也是太平日子过得久了,四邻弱国又生不出多大事端来,这些个臣子闲来无事也只能拿些他人把柄生事,自然也是有利无害,若是把那人给整了下去,自然自己也就能往上爬上一爬,若是整不倒,也就拍拍屁股只做无事发生罢了。

说来,别朝他国的山头林立派系杂多,那党争政斗一旦打起来那可就是一团浆糊不可开交了呀,却哪像自个儿这栖凤一国,所谓派系也就文臣武将这两方,非黑即白,可是一眼就能看清,又都是那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排序,年轻人看得久了,亦是早已深谙制衡一道,只要得这两边别闹得太过分, 超出了那底线,自然也就由得他们闹下去了。

不过,若是因为内耗,而损失了栖凤的国力使得栖凤王朝前进扩大的脚步有所停滞的话,却是年轻人所不能容忍的,当然,这文武两派那暗地里默认为“领头人”之人,却也是明白的,是以虽说是一直争斗不断,倒也没损伤得栖凤的国力,呈现的却是一个十分奇异的发展趋势。

如此,年轻人倒是乐见其成,毕竟,保持着这派系党争之斗,却也不算得是坏事,反而还能让这些臣子们保持锐性和警惕,却不可因为这些许的太平年日彻底怠惰了起来,成了那一无是处的废人。

他……可并不打算培养废人,而一个国家王朝,要想制霸大泽,乃至,征服那北边的两个庞然大物,称霸这一整座剑洲,可不是由废物来掌控就能达成了的。

任重道远,却不可松懈半分呢。

……

“陛下,陛下……”

年轻人尚还在出神的思索着心中所预订的种种“目标”,一时间却没听到身旁有人端着嗓子,悄声朝他叫道,还以为是殿上诸位大臣在争执的杂乱之声。

“陛下!”那声音又悄悄提了几分儿,再奇异的传入了年轻人耳中,宛如在他耳中轻轻敲响了一铃铛一般,却不嫌刺耳聒噪,年轻人一下子幡然惊醒,转头一看,瞧到身旁一袭紫袍蟒服鲜艳夺目,一抬眼则是一位半躬着身满头黑发却是衰老皱纹尽现的老太监,一脸着急的看着他。

年轻人瞧了他一眼儿,随即挥手示意了他一下,让他靠近前来。

那老太监赶忙凑过来,站在龙椅一侧,半躬着身子。朝堂之上,随着这名老太监突然出现后,争执之声渐弱,自然也没人瞎了眼珠子没认出这位侍奉了三朝国君,尽职尽责的大貂寺来,直至当朝圣上,仍是圣眷正隆在这皇宫大内之中可谓是权势滔天呢!

却是不知道,这位大貂寺赶这时候突然登场,看似又要与陛下说些什么,不知,又是事关何事呢?

想来必然颇为重要,要不然,也不可能赶上这么个时候来向陛下禀报。

想到此时,底下的一些朝臣难免心中一寒,要知道,这位大貂寺虽然往日多呆在宫中未曾出去过几次,然而在他手底下,那可是执掌着那一处“飞鸟房”的呀,这位大貂寺手底下的鸟儿,那可是飞遍了栖凤上下,耳目比谁都灵通得很,一切消息也只汇报于陛下一人得知,下至乡里俗事,上至朝中大臣家中私密隐事,只要陛下想要知晓的,那就没有那些“鸟儿”们打听不到的。

当然,这些“鸟儿”们的存在,可不是为了满足于陛下那无聊癖好的,他们所做之事,更多的,却是收集敌国信息,还有……稽查朝中官员谋反叛逆之事!

若是一经查证确认事确属实,别看此时坐在上边的那位年纪轻轻的陛下一脸和蔼无害,可是待得他下起令来,动起手来,那心肠儿,却是比谁都要更冷硬几分呢。

自然,朝中群臣却是对于这位大貂寺颇为忌惮的,生怕一不小心被其盯上了,给他拿了哪些把柄,一经上呈御案,那可就要落得了一个凄惨下场了。

要知道,常在河边走又哪有不湿鞋的?这些当官的,当了这么久,暗地里,怎么可能会没有做过一些龌蹉事,同流合污?所谓清官好官,那大抵终是少的,若是有,那也绝对难以做官做得太高,大多数的,却只是没被人把其暗地里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给揭发了出来罢了。

是以,这朝堂之上,底气不足之人,大抵也不少,那些前一刻还争得面红耳赤一脸大无畏之人,这才一见得这位大貂寺出现,下一刻将就立马闭上了嘴,身子还忍不住往后退上两步,下意识的站在诸位同僚身边,遮遮掩掩,犹如耗子撞着了猫儿。

年轻人自是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心下当然明白是何缘故,不过也没多理会,只是看着身边这老太监,有些奇怪,直呼其名道:“方渐舟,有事?”

声音不大,朝堂之下的文武大臣们依稀能听清楚而已,而那位方大貂寺的声音却是更低,甚至根本不让他们能听到一丝半点,却是附耳与年轻人说道:“陛下,姬先生来了,在风仪殿候着您呢!她还说有急事,等不了陛下您太久,所以让老奴来通知您快些儿过去……您看是不是先去瞧一瞧?”

年轻人一听,愣了愣,继而自其眸中闪过一丝欣喜之色,不过却被他很好的掩饰住了。

随即,他缓缓抬眸,望向朝臣。这群大臣们却是以为这位陛下是得到了什么从“飞鸟房”传来的重大消息,说不定还牵扯上了自己来,这般时候却都已经是提心吊胆的了,哪敢在对上这位陛下的眸光,一个个缩尾缩尾的,大抵也就站在两边前头的那位大柱国以及大学士无所畏惧了吧。

年轻人看着好笑,此刻却是不由得轻笑出声,然后道:“今日所议诸事,诸位争执不休,而我也都听在耳中,然而却嫌证据颇为不足,是以暂且搁置。不过,却不是说就此事了了作罢了,这事情,却还是得追究清楚的,这样吧,兵部至今日朝会结束之后,便即派人至元州,向那杨英问清楚这事情来,着人详细记录其口述诸事再以此查证,以验明真假。而至于那户部拖欠粮饷一事,那就着刑部派人过去你们户部衙门,查看粮饷押运之记录,而你们并不再着派一人在旁监督作证,待得一切都查清之后,再行来向我汇报吧。”

朝臣们却是听到了他这一番吩咐,所点到的衙门主事尚书自然是出来接旨领命的,而后又听陛下突然说道:“今日朝会,就暂且到此吧。”

不知为何,诸人却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目送着那位大貂寺随着陛下的仪仗离去,却是无事发生?

……

此刻的风雪,仍是颇有些大。

天子的仪仗行经宫中各处,沿途所撞到的宫女内侍皆得行那拜服大礼,除非是那戌守的禁军才可免去行礼一事,然而却也得低头敛眉不得公然目视陛下的。

今日,陛下的仪仗一如既往的行过,然而,却感觉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太一样?这仪仗行走的速度,是不是快了一些?看起来有些一颠一颠的,远没达到那四平八稳的地步来。

陛下这是急着去哪儿么?

“姬先生是什么时候来的?”年轻人望向身旁的老太监,约莫是有些着急道。

那位大貂寺恭敬答道:“是陛下上朝之后没多久,老奴突然听得姬先生传音,让咱去到风仪殿见她,然后又还让咱来通知了陛下您。姬先生此番来得出人意料,还带着一名徒弟呢!”

“徒弟?”年轻人有些愕然,道,“姬先生她什么时候收了一名徒弟了?我怎么不知道?”

“是呐,那老奴也挺意外的,看了看,却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后生小伙子,一双眉目倒是挺有灵光的。”大貂寺回道。

年轻人听了,摩挲着下巴,却没再说话了,似是想着什么。

那大貂寺看见主子突然不说话了,自然也没再出声,只是沉默的伴在其一旁而已,他在这皇宫大内活了这么些年,从一名小小的内侍做起,直至现今这位年轻的陛下,算起来已是一连侍奉了三位主子,那眼力见识,可是一点儿都不差,而这脑子更是一刻也没糊涂,活了这么久,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他自然是清清楚楚的,而有的时候,固然有些话儿你可以说,甚至说了还会得到主子赞扬乃至嘉奖,然而,你也不能说。

这可都是些呆得久了,才能摸索出来的门道儿呀!

仪仗走了不久,终才来到一座宫殿前,殿前牌匾上有着盘龙飞凤写就的三个字“风仪殿”。

仪仗停下来后,自然还有着一名传唤的内侍高声唱喝道:“陛下到!”

殿内之人,自是听得清楚。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小事一桩

年轻人挥退了一众随侍,唯独只留下那位身着蟒袍的大貂寺,两人一前一后走入了风仪殿中。

一跨入殿中,自然就感到温热暖意扑面而来,年轻人对此习以为常,自是浑不在意,只见他一双眼眸随之朝里边一探,当先入眼的,却是一个白袍少年,长得倒是颇为清秀干净的,虽说算不得俊秀,但总归没让第一眼看见了就心生厌恶之感,尤其是少年那双带神的明眸,又宛若暗室明珠一般,可是着实有些亮目的。

年轻人微微一愣,随即便立即想到了老太监方才所说的,姬先生今番前来却是还带了一名“徒弟”前来,想来眼前这名少年郎,便是姬先生的那位徒弟了吧?

年轻人朝着少年象征性一笑,随即又看见了那少年之后,正悠然坐在一张躺椅上惬意的闭着双眸的那一袭红色魅影。

那一张十数年来仍不见衰老变化,比着栖凤一国上下也再难有女子可以比拟乃至超越的容颜,年轻人可是一直都缭绕在心头,从未有过忘却的。

年轻人忍不住惊喜出声,道:“姬先生!”

那位被称之为“姬先生”,姓姬,名红锦的女人,隔了半响,方才悠哉悠哉的轻动眉睫,而后睁开一双眸子,乜了一眼年轻人,继而才展颜一笑,道:“哟,小黄子,来了?”

周九剑可听不出姬红锦说的是哪个“黄”来,一听她这么一说,第一时间听到的,却是那“小皇子”三字。

心下一惊,早先听姬红锦说要先带他去栖凤皇宫见个“大人物儿”,少年心中掠过万千思虑,想来既是由她所说出口的大人物,那定然是地位不低,再者又是在这皇宫大内之中相见,本来,周九剑心里面第一时间所猜测的,却是那位不太敢确认的……栖凤乾武皇帝,想来以姬红锦的身份境界,要见的人定然也是极为不俗的,那位皇帝陛下倒是极有可能。然而如今一看,却原来是皇帝的儿子,一位……小皇子?转念一想,似乎倒也颇和道理,想那栖凤皇帝雄心壮志,统治着这么一个满带着野心勃勃的王朝,定然也是日理万机忙碌非常,或许也不是能随意便可见到的。而能够初初到来便面见一位“皇子”,这般面子倒是大得很了,再有……这位小皇子看起来倒也年轻得很呐,看上去约莫也就大了自己五六岁,应该也就才二十几许左右。

嗯,长相外貌、举止气度更是出众不俗,果然不愧是皇室中人。不过,看这位小皇子殿下,体内察觉不到有一丝毫的气机在流动,似乎却不是一位山上修行之人,也不知道姬红锦是怎么认识这人的。

周九剑心中,忽然间闪过一道灵光。

莫不是,他们两个人暗地里有所图谋……少年一下子就联系到了各国历朝历代那皇室子弟为夺皇位而不择手段,各种兄弟阖墙血腥清扫一事来。再且,听姬红锦方才称呼眼前之人作:“小皇子”,这么一说,就已足可证明在这人其上必然还有着一位“大皇子”,而那但凡正常的皇位传承,为了保证传承有度,大抵也是当先依循的传长传嫡,此事放在哪一国哪一朝也都从无更变过。除非,这位小皇子特别博当今皇帝的宠爱,更是为此破例将他立为皇太子,要不然,那他可是半点机会都没有的。而如果他还一味的想要登上那个宝座的话,那必然,他也就必须得依靠外援,而姬红锦,这一位大剑仙似乎便即是那最无可厚非的人选了……

想到此处,周九剑不由得一阵心寒。

出神了有片刻,而后回过神来,周九剑再看向两人,然后发现两人也在看着他,然后,姬红锦不知什么时候已然走到了他身旁,抬手就朝着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皱着眉头问道:“小鬼,你在发什么呆呢!”

“诶呀!”周九剑一声轻呼,瞪了姬红锦一眼,甚是不满道,“别打我脑袋,疼!”

姬红锦轻哼一声,看着他,道:“老娘带你来可不是让你在这儿发呆充愣丢我面子的,你给我打起精神来,要不然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去你是我徒弟这事儿了,实在丢人!”

“我……”周九剑听她居然这么说,心下有些生气,还想反口说些什么,却给她狠狠的瞪了一眼,那一眼神儿示意,好像就是在说只要他胆敢还嘴,等会就要他好看!

周九剑一瞧她眼神,下一刻间,便即赶紧住嘴了,却是已然屈服,没敢再多说什么,撇撇头,不再去看她。

看着少年这一番神情举动,姬红锦这才一脸满意,随即看向那年轻人,随意指了指周九剑,道:“咳,喏,这是我新收的徒弟,名叫:周九剑。”

年轻人笑了笑,面容淡然道:“我知道,看起来,姬先生找到的这位徒弟,倒还蛮有趣的。”

姬红锦一脸无所谓的随意挥了挥手,然后又轻拍了一下周九剑肩头,道:“小鬼,你眼前这人是……”

却没待她说完,周九剑已然转过了头来,抢话道:“我知道,这位是小皇子殿下,对吧!?”

说着,他还朝着年轻人抱拳行了一礼,倒也算是礼数周到。

对于周九剑向自己行礼,由于往常身份使然,年轻人倒是坦然受之,没有朝他还礼。然后,年轻人与姬红锦连着后边那一位一直低头侯在一旁的大貂寺都一同用着奇怪的目光,看着周九剑。

姬红锦一脸看白痴的眼神,不知道这小鬼今儿是怎么了,脑子发昏了还是怎么着?怎么就这么糊涂了!他这是从哪听出来的小黄子是那“小皇子”了?还有,方才太监到来之时,唱喝的那一声“陛下到!”他是没听见么!

周九剑行礼完毕之后,看到两人俱用那奇怪的目光望着自己,就好像自个儿脸上长出了一朵花儿一般,心下好奇,道:“怎么了么?有什么不对劲的?”

“你说呢?”姬红锦看着他,翻了翻白眼,已是无语。

年轻人却是朝姬红锦轻轻挥了挥手,然后又看向周九剑,笑道:“姬先生,无妨,你这位徒弟也没说错呀,我不就正是那‘小皇子殿下’嘛。”

年轻人如此说,却是一语双关之意,在说出这话之时,观其眸中,亦是突然流露出一抹感伤,一闪即逝。

十年前,父皇和兄长尚在之时,他却不还是那个日子过得无忧无虑的小皇子殿下嘛?那般时候,风和日丽,闲来登高作赋、纵马狂歌,自诩天下第一逍遥人,从未沾染过那庙堂之争,也未知晓过那兵略军政,可真的是,过得自由自在呐!

周九剑嘻嘻一笑,望向姬红锦,道:“你看我又没说错!”

姬红锦则是撇过了头,不想看见这个身处于无知尚还未自知之人,实在是,丢脸!

年轻人转而看见周九剑的样子,又是一笑,莞尔道:“我叫黄羲,是这栖凤……嗯,小皇子。”

周九剑微微一愣,想了想,又看了看他,忽然间吐出两字来:“幸会。”

黄羲忍不住哈哈一笑,随即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你实在是有趣极了!”

有趣么?我可没觉得。

少年心里面这么一想,脸上却是勉强的跟着他哈哈笑了笑。

黄羲看了看周九剑,又转而眼眸微亮的看向姬红锦,心下一动,又突然看向少年出声道:“既然你是姬先生的徒弟,那么,你也不算是外人了,以后你见着了我,可以直接称呼我为黄大哥,也不必叫那什么皇子之类的称呼,嗯,那我就叫你剑弟吧!”

剑弟?!剑……贱,贱弟?你是认真的么?

周九剑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想不到他居然会给自己这般称呼来!

“噗嗤!”一旁的姬红锦已然忍不住笑出声来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贱弟!哈哈哈,小皇子,你这称呼,我看还是免了吧,太嘲讽人了!”

黄羲这会儿似乎也突然回过神来了,意识到这个称呼是叫得多么愚蠢,连忙一脸歉意道:“啊呀,不好意思,是我倏忽了!让我再想想!”

周九剑黑着一张脸,看了他一眼,忽然道:“免了吧,你……就叫我九剑就好,可是省了许多麻烦。”

黄羲一听,眼眸一亮:“九剑?嗯,这个称呼不错,很好!就是这个了!”

周九剑听了,又是一阵无以言表,心道:这称呼当然是好了,都不知道多少这样叫自个了呢!

忽然转念一想,他居然让自己这么亲切的称呼他为那“黄大哥”,直接抛开了那皇子的称谓,一下子把两人的关系拉得这么近,岂不是,他看上自己了,要把自己拉上那“贼船”来?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即将要参与了一场宫廷政变来?!

这么一想,周九剑不由得又看向了那黄羲一眼,只见他此刻是一脸平淡的笑意,然而那笑容看在少年的眼中却感觉到是那么的令人生寒战栗,就好像是……一张虚伪的面具一般。

若是让姬红锦得知少年此番的心中所想,定然,要狠狠的给他后脑勺敲上一巴掌来,一巴掌不够,或许还得再接一巴掌才能把他敲清醒了。

闲叙了片刻,黄羲忽然看向了姬红锦,好奇道:“对了,尚还未问及姬先生,此番前来是有何急事呢?”

听他过问,姬红锦面上神色随之一下严肃了几分,看向他,道:“来取那件早先已然约定好了的东西。”

周九剑自是一脸懵,听不明白他们说的什么。

黄羲也微微一顿,面上神色却是没多少变化,甚至还有一丝不出意料的神情流露,道:“此事,却是小事一桩,姬先生若是需要,大可现在就去取来给你。”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斗室辉光(上)

姬红锦点头道:“对,我现在就需要那东西了。”

黄羲闻言,立即颔首,然后转头看向身后老太监,道:“方渐舟,去,开了皇室宝库,取了那东西过来。”

周九剑一听,不禁有些咋舌,这位仁兄的胆子倒还真是挺大的呀,未经过那皇帝陛下的允许,难道就能随意的开启那皇室宝库的库房,将里面的宝物赠送予人么?

这也未免有些胆大包天了吧?虽然说他是一名皇子,是那皇帝的亲儿子。然而,要知道,这皇宫中的规矩亦是极为森严的呀,即使是贵为皇子,若是公然触犯了,若被发现,怎么着也都得吃上一些苦头吧。

这般样子,不但是要做给自己人看见,亦也是为了让外人得见,亦是那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却是尤为常见的御民之道。

听到黄羲对自己如此吩咐,那位大貂寺却是悄悄走近了两步,低头朝他悄声道:“陛下,您怕是忘了,自从上次那宝库中出了那档子事端之后,老奴便奉您的口谕,把那皇室宝库给锁死了,分了两把钥匙,一把在老奴这儿,一把却是在陛下您那里,还必须陛下您亲自去开启,方能打开那道门来。”

黄羲怔了一下,经他提醒,倒还真想起了这事来,继而又想到了早先皇室宝库发生的那一件怪事,不禁望向姬红锦,颇有些难言之语。

姬红锦皱了一下眉头,虽然这位大貂寺是压着声音说的,却也没刻意隐瞒什么,而以她的境界要想听清楚两人在悄声说着什么,那自然也是不在话下的,随即问道:“你们的宝库,发生了什么怪事?且说来让我听听。”

黄羲看着她笑道:“若是由姬先生出手的话,想来这怪事也就能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这句话可算是奉承之言了,不过姬红锦对此却是不见有多大的神色变化的,或者是说,她根本也就不吃这套。

一旁的周九剑,插不上任何话语,所以也只能仔细的听着三人所说而已。

姬红锦道:“所以,究竟是什么事情?”

黄羲瞧了身边那老太监一眼,随后就又望向姬红锦,微微苦笑道:“十数日前,舍妹锦云在那宝库之中游玩,本是在参观着一批他国新进贡入库的奇珍异宝,之后……却没料到在那宝库之中有一把已被皇室收藏了多年的宝剑忽然出鞘,随即在那宝库中肆意伤人,数息之间便已连伤数人,更是连舍妹都伤到了,还好伤势却不算重。我听闻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即就派了数名修士过去,本打算将那把剑给制住,却没想到那剑犹是锋寒逼人,派过去的修士与那柄剑居然还争斗了数回合,终究却也都奈何不了它。尚幸,那把剑虽然如此闹腾,然而却也没有闯出到宝库之外,似乎也是受到了姬先生当初所布下的禁制所困,无奈之下,我唯恐再有人擅闯那宝库之中被那怪剑所伤,干脆,就将这宝库给锁住了。”

姬红锦听了,一脸怪异的神色,道:“你说的,确定没有错漏?”

黄羲点头道:“我早先还曾亲眼见过那剑在宝库之中胡冲乱撞来着,甚是令人难以置信。”

姬红锦忽然转眸望向周九剑,笑道:“小鬼,你知道这是什么状况不?”

少年随即摇摇头道:“别问我,我如此的无知。”

姬红锦噗嗤一笑,轻掩红唇,道:“行吧,我们走!”

“去哪?”周九剑一愣。

姬红锦此间已是走出数步,然后回眸望了望他,发丝柔顺,道:“你说呢?”

“这就去看那把怪剑么?”少年又道。

肩膀忽然被轻轻拍了拍,转头看见黄羲朝着自己轻笑道:“走,我带你好好的见识见识,我这宫中所收藏的诸多宝贝。”

你这宫中?周九剑一听,眉儿一皱,心中想道:这位皇子殿下可真是一点都不谨慎呀……这位置都还未坐上去呢,居然就敢说这皇宫是他的……未免也太自大了吧。

总感觉,不甚靠谱。

不行,若是有机会,还是和姬红锦说说吧,让她从这位小皇子的这一条船上赶紧下来,趁早的脱离,撇清干系最好。因为,他这一条船,却实在是太不稳当了。

心中虽然是生出了这诸般想法,然而少年的面容上,却是一脸的笑容,甚至是还颇为的灿烂,自认为毫无破绽的与这位“小皇子”在“虚与委蛇”当中。

少年此刻,尚且还觉得自己表现得颇为良好的呢。

虽说是姬红锦当先带头走出的风仪殿,不过一出到殿外之后,那位大貂寺却是一溜儿小跑的站在了三人先前,讨笑道:“下面还是由老奴带着两位与陛下前往那皇室宝库吧。”

姬红锦自是无所谓的,黄羲本也习惯如此,更是习以为常。

周九剑一愣,陛下?啧,这位内侍太监,也没啥分寸呀。

这次再出来时,却已是没再看见那先前的帝皇仪仗了,由大貂寺在前引路,一行三人一路上穿宫过殿,所遇到的内侍宫女,皆都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赶紧慌忙行礼。

黄羲一边走着,一边好奇的问向姬红锦,道:“姬先生,你可知道,那宝库当中的那把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么?”

姬红锦闻言答道:“哼哼,若是我猜得没错的话,约莫是你那把剑,开了灵识。”

“开了灵识?”黄羲奇怪道。

周九剑听姬红锦这么一说,则是一下子瞪大了一双眼眸,颇有些目瞪口呆的样子,忍不住出声道:“灵剑?!”

姬红锦撇了他一眼,笑道:“哟,小鬼,晓得是何事了么?”

周九剑此刻的表情,可真的是惊奇得很呢!

黄羲看向他,奇道:“怎么,九剑,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么?可否告知于我?我倒是挺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的。”

周九剑一下错愕,随即答道:“呃,其实我虽然有所听说,但是知道的也不算详细,只是……我知道这普通凡剑开了灵识一事,却是这世间极为罕见的,我……实际上也是第一次亲耳听到这事。”

而后,又见少年问黄羲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世间剑器分为仙、灵、凡三品?”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斗室辉光(下)

剑器品级之分,在千年前本无有专门划分,至多也只有那道家法剑与世俗凡剑之分,待得千年伊始,那剑祖云玄创立剑道,所携之佩剑,名曰:含光。

含光剑剑长三尺六寸,宽四寸八毫,以天外陨铁所铸造,蕴藏九洲地脉灵光,斩锋破芒,无坚不摧,当世间无何物可抵挡此剑,而此剑又自带神识,即使离开那剑祖数万里之遥,仍可自行了事,锋芒毕露,其剑中之剑气,是为当世剑器之最足与最利。

自含光剑一面世,当世之人惊异于其剑之威力,这世间却无任何剑器可与之媲美,惊呼:“此剑犹可斩仙矣!”

是以此剑被冠以“斩仙剑”之称,久而久之,那斩字又被人去掉,认为如此冠称读来不雅,就单只留下那“仙剑”二字,继而就此定名。

即是世间第一把仙剑由来。

及至往后岁月,随着剑道气运渐盛,璀璨之辈争相出世,随之而出世的剑器也愈来愈多,自是那“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更是出现了亦可匹敌那含光仙剑的剑器,自然,也就生出了那高低前后的排名之分。

因此,也就有那威望之人,历时数十载岁月,将世间所有有名之剑列入榜中排比,共分天地人三榜,直至现今,总计有人榜凡剑一万八千七百三十五把,地榜灵剑三千四百零一把,天榜仙剑三十九把!

这一轶闻,做为大泽以南最强盛王朝的帝王,以其消息之灵通,皇室藏经阁中那史书旧载所记叙之广,黄羲自然是不可能不知晓的。

轻微一点头,黄羲看向周九剑道:“这一剑器品级划分,我倒是知道的。”

周九剑神色不变,亦是不出所料,一般走着,一边又道:“既然你明白了,那就大抵是知道,在那凡剑之上的品级,则是灵剑。所谓灵剑……唔,简单来说,也就是那有了灵识之剑,亦是说,此剑已然生了那所谓的‘气候’,剑的本身则不再以锋利坚韧为主,在这剑器当中,还能存在着那剑气一说。”

少年想了想,再道:“嗯……所谓的剑气,你也可看作是那修士体内所蕴含的灵气一类,当然,却也是有所分类的,一般修士若是将凡剑持在手中,以体内气机催发,却也可斩出那剑气来……不过,大体区别,却也有那‘先天’与‘后天’之分。”

周九剑说到这儿,看了看黄羲,好笑道:“这个,你听得懂吧?”

黄羲点了点头道:“能听懂。”

周九剑点头继续道:“按理来说,世间之剑,也分为先天和后天。而所谓的先天之剑,亦是这世间之上经由因缘造化巧合而得之剑,一般皆是那先天灵剑、仙剑之流,灵识自生,威力巨大,亦是世所罕见的,怕是这剑洲之上的浩大疆域,也难得能遇见一把。”

说到此处,周九剑忽然将一双眼眸投到姬红锦的背影上,这女人,倒是悠然自得的走着,听着少年此刻所说,也不见她有何反应。

若是论究起来,少年先前那把梧桐木剑,不就正是那先天仙剑嘛……只是,缺了至关重要的灵识,然后,又被姬红锦就那样子扔了到熔浆湖中,重新熔铸了。

唉……

“那后天之剑呢?”黄羲又向少年问道。

将眸光收回,周九剑随即又讲解道:“这后天之剑嘛……说白了也便是经由那些工匠亦或是山上的铸剑师之手所铸造出来的凡剑、灵剑、仙剑三等。按理来说,一般这些已经成形了的后天之剑,除非是再经过铸剑师的精心铸造,否则是再难有所提升了的……不过万事也都会有那走漏了的一所在,而这后天之剑,尤其是那最末等的凡剑,也及有可能因为某些原因而开了灵识,继而成为了一把灵剑。”

周九剑看向黄羲,道:“这下,你懂了吧?”

黄羲一脸恍然,笑赞道:“却是九剑你比我更博学一些呐。”

周九剑听他称赞自己,脸上立即掠过一丝不太好意思的神情来,连忙谦虚道:“没有……只是我刚好知道此事罢了,事实上,这世间之事,我所能知悉可并没有多少,可能……还没有黄大哥你知道的多呢。”

黄羲轻笑:“九剑你过谦了。”

少年微微张嘴,还想推辞一番,然后,忽然见到前头的姬红锦转过头来,看了看黄羲,道:“如果真是那凡剑自成了灵识,小黄子,你这运气,倒还真是不错的。”

黄羲闻言,眸光一亮,又望着姬红锦道:“那照姬先生所说,这事,算是好事了?”

姬红锦却是现出一脸令人看不透的神情来,答道:“好事坏事,得我看了才知道。唔,当然了,只要有我在,就算是那坏事,我却也能将其变成好事来。”

这话中所说,大可简单的就理解为是……这就是一桩好事儿。

黄羲面上的欣喜神色虽有,却并不强烈,好歹他也是一位帝王,担当着这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自然,喜怒不形于色已是常态,能见着他露出这般笑意,却已代表着他的心中,却已是颇为喜悦的了。

周九剑此刻自是也更想见着那把生出了灵识的凡剑的真面目,他虽然是曾经听说过有这么一种可能性发生,但却是从未见识过的,也不晓得那成了灵剑的凡剑究竟会有什么变化,所以,他自然是无比的好奇。

……

一行人又走过了几道宫墙,来到一座颇为偏僻然而四周却是尤其守卫森严的宫殿,前头的那两扇大门却是以厚重玄铁铸造的,此刻关得死死的,而四周也不见有任何一处可通过的地方,似乎就唯独这一扇门而已。

在这玄铁门两边,站着两名身材高大按刀而立的禁卫士卒,一见着四人到来,再一见着身披着黑袍的黄羲,他们怎么可能会认不出这一位皇帝陛下来,赶紧弯腰抱拳行礼,道:“参加陛下!”

周九剑一怔,他这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呀,这两人,居然也叫这位小皇子殿下为“陛下”?

少年心下一阵狐疑。

却见那黄羲神色淡然,然后随意挥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那两名看门的士卒听到黄羲的吩咐后,又恭敬的行了一礼,连头都不抬的快步就离开了此地。

趁着这般时候,周九剑悄悄的走到了姬红锦身边来。

姬红锦奇怪的撇了少年一眼,道:“怎么了?”

周九剑眼眸眨了眨,然后悄声道:“那个……黄羲他,究竟是不是皇子呀?”

姬红锦眼眸微眯,笑道:“这是谁告诉你的?”

周九剑奇道:“你说的呀!”

“我说的?什么时候?”姬红锦看着他,道。

少年于是说道:“你先前不就是说的‘小皇子’么?”

姬红锦好笑道:“我说的那个‘黄’,可是‘黄衫飞白马’那个黄。”

周九剑瞪了等眼,这才恍然,忽而又低声念叨道:“黄衫飞白马,日日下青楼。醉眼不逢人,午香吹暗尘。你……”

少年张了张嘴,后边的话却是忍住了没说出来。

姬红锦抿嘴一笑,道:“哟,小鬼,倒是还有点学问嘛。”

周九剑苦笑,道:“你好歹正经一点嘛!”

姬红锦一挑眉,道:“我怎么就不正经了?小鬼,怕是你在想着什么歪念头吧!”

少年此刻也只有是无言以对了。

忽而又想到,原来这位名叫黄羲的年轻人并不是那“小皇子殿下”,然后再又联想到先前那位老太监以及方才两名士卒毕恭毕敬所尊称的“陛下”二字,心中稍一想便可得知,在这皇宫之内,除了那位皇帝之外,却哪还有人胆敢又或是有资格让别人称其为“陛下”的?

周九剑自然不傻,而眼前这黄羲的真实身份,一下子也就呼之欲出了,自然就是这栖凤王朝的那位最高统治者,乾武皇帝。

一时间,少年心中,都不知该作何感受了。

要不,干脆就继续仍是装作尚未知道罢了?就只当他还是那位小皇子殿下,只要他自己没有先说明身份,也不必点破了,嗯,这样也就避免了自己的尴尬处境。

这么一想,周九剑蓦然间便轻笑了出声来,引来姬红锦莫名其妙的目光望着他,道:“小鬼,你又傻了?”

周九剑轻轻一摇头,笑道:“没~”

姬红锦轻叹了一气,懒得再看他。

两人又将目光汇聚到那大貂寺与黄羲身上,只见他两人一同走至那道玄铁门前,而后一同取出了分别是青红两色的两枚钥匙,将那钥匙一同插入那门锁之中,随即又分别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扭了半圈。

紧接着,便听到从那玄铁门中传来轰隆一声,随后就见得那两扇玄铁门缓缓的在四人面前打开了,从那两扇门的中间露出一道缝隙来,而后,随之有一道刺眼的光芒从那缝隙之中射出!

大貂寺与黄羲两人站在先前,被这光芒一照,两人就忍不住将双眼眯了起来。

正文 第一百零一十章:血芒灵剑

在光芒之后,忽然有一道红线出没,细一看,却是一柄浑身透红长只两尺的细剑,这柄剑朝着那黄羲与方渐舟飞来,然而尚还未到得两人近前,就像是突然撞到了一堵无形之墙一般,剑尖一折,随即只能颓然调头就走。

这两扇玄铁门逐渐开到了底,而里面的一切事物,也在此刻尽皆呈现在了四人的面前。

做为那皇室宝库,所藏之物,自然也是这整个王朝之中,最为稀罕珍贵的东西,诸多珍奇玩意,此刻就并列整齐的摆放在这里面,其中有着诸多博物架供盛放着一些小件的宝物,而其中又有众多大件的古董花瓶分布摆设,一切的摆放布局似乎也是经过特意调布的,一眼看去便感觉尤其的恰当巧妙,又没使得这一宝库的宝物看起来只是琳琅满目的繁多而已却没显出其中的风采特色。仔细一看,这其中的布局,却也是将这宝库当中的宝物给分了类了的,打一入眼所看见的则是一张长桌之上摆放着的上百件文房四宝,其中又以那墨砚与狼毫居多,而在这之后,则又是诸多诸如宝珠精巧雕刻萤玉之类的美玉,每一块也皆是那色泽鲜艳饱和,价值连城的极品美玉,少年打一入眼,一下子也不知不觉就被吸引住了,不过,他们此行来的目的,主要,却也不是要看这些儿宝物的,这却只是其次之事。在这些诸多的宝物之后,在那宝库尽头的末端,则摆放着数十把长剑与宝刀,皆在鞘中,然而远远观之,仍不禁感到有丝丝缕缕的寒光自内剑鞘刀鞘中透出,直朝着四人迎面而来。

而此刻,那数十把静静存放着的未出鞘的刀剑中,却有一把,在那存放的台子上,仅仅只余下了一个镶嵌着一颗朱红宝石的华美剑鞘,而剑鞘中那本该有着的剑,却已然空空如也,不翼而飞了!

四人此刻已然早已行至这座宝库当中,当先的一人自然是姬红锦,其后是周九剑,再后边则是紧随着的黄羲与老太监方渐舟。

一看那一把空着的剑鞘,便知道,必然就是方才那把宛如红线一般的长剑的剑鞘,而那把剑,自然也就是那把已然开了灵识成为一把灵剑的凡剑了。

姬红锦随意撇了眼四周,对于这一整个宝库当中的宝贝似乎都不太看得上眼,也不见她有定目瞧上什么东西,只见她则是淡淡的将目光定在一个角落上,然后,突然抬手伸了伸。

下一刻间,只见得自那角落处,忽然飞出了一道红光,径直的朝着姬红锦飞来!

“小心!”黄羲看见了那道红光飞来,当下忍不住出声道。

周九剑回过头来,瞧了他一眼,然后又想到了这位栖凤王朝的皇帝陛下并不是那山上修行之人,有此反应也是难怪。

不同于黄羲的神情反应,周九剑在看到这把突然出现的飞剑时,除了些许的惊异外,可就再无其他多余的反应了,更是谈不上有任何担忧。一者是,以姬红锦剑仙的绝世修为,要想应付这么一把仅只是才开了灵识的剑器,那自然是手到擒来的;而第二者,则又是因为周九剑身为一名修士所感应到的这把剑的气息,虽然说此剑颇有些邪气,然而此时却并没有生出任何的杀气,也即是说,这把剑现在对姬红锦是并没有敌意的,所以,也就根本无须担心。

当然,这些事情黄羲估计是不太了解,所以看见这一把剑朝着姬红锦飞来,下意识的出声提醒,也是因为那担心的缘故,却也是实属正常。

只见得,那道红光疾速飞来,待得近了,才能彻底的看清那把剑的面貌,剑体狭窄,血槽颇深,一剑飞来之后,忽然在半空中一调转方向,剑柄安然的落在姬红锦手上。

三人的目光俱都汇聚在姬红锦手上,这把散发着淡淡红光的剑。

“这剑为何如此……”黄羲微微一愣。

姬红锦转头望着他一笑,道:“为何如此温驯?”

黄羲听她答了自己想说之话,随即点点头,道:“之前我见着这把剑时,它却还是那‘凶性大发’的模样呢,不断伤人,没想到此剑在姬先生手上,却是如此的平静,却好像是那见了自家长辈大人般的小孩儿。”

听到黄羲这么说,那把剑似乎也是有所反应,就好像是在印证黄羲所说一般,在姬红锦手中微微颤抖,传来一声清澈的剑鸣声。

姬红锦唇角弯起了一道弧度,看着手中这把剑,无比自信道:“在我手中,它可不敢闹腾。”

周九剑睁大了眼看着这把剑,忽然问道:“黄大哥,这把剑上的红光,是这之后才形成的对吧?”

黄羲闻言,淡淡的点了点头,道:“是的,就是在它突然开始自行伤人的那一天,周身就出现了这般红光。”

周九剑仔细的端详着这把剑,随即皱了皱眉头,看向姬红锦,道:“这把剑,方才开灵识就有这般邪气遍布,好像是一把……‘杀剑’。”

姬红锦看着他,在少年面前拿着这把剑快不眨眼的耍了几个剑花,随后笑道:“是呀!”

“那……之后,要是有人想养剑的话,岂不是就得不断的造下杀戮了?”少年又道。

姬红锦微一点头,随即又望向黄羲,道:“无妨,小黄子手下这么多征战沙场的武将,随便找一人,找个借口赐予他们不就行了!就他们这些常年沾染沙场死气的武将,佩戴这把杀剑不正是合适么!”

周九剑一听,有些愕然,道:“这,也行?”

姬红锦摆摆手,道:“不然呢?”

说着,就见她随手一抛,将这把“杀剑”抛到了黄羲那边。

黄羲一看,突然之间差点没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接过了这把剑,将剑握在手中。

不同于姬红锦的握剑在手,这把剑一到了黄羲的手中,即使他有着一国王朝的昌盛气运加持镇压,然而这把剑在黄羲手中仍是在不断的挣扎抖动。

“陛下您可小心呐!”一旁的那位大貂寺看见黄羲握剑在手,然而那把剑却抖动个不停,生怕一不小心就伤了黄羲这么一个万金之躯,可是看得那提心吊胆的。

姬红锦撇了一眼那把剑,随即眸光一冷,以示威慑,瞬间,那把剑顿时就安分了下来,呆在黄羲手中,却是一动都不动了,连得其周身弥漫的红光似乎都淡了几分。

看到这一幕,周九剑忍不住是一笑。

黄羲也是惊奇的看着手中这把突然安分下来的剑,打量了一会,然而又突然耍了一下,似是也就尽兴,继而看向姬红锦,问道:“姬先生不要这把剑么?”

姬红锦闻言,“嘁”的一声,撇撇嘴,道:“这把小小的灵剑,我还看不上。”

周九剑听了,倒也颇有同感,想她一位大剑仙,自是这世间境界修为都登顶至最高之人,所执之剑不是一把仙剑而是一把灵剑的话,那未免也太都身份了……放在是周九剑他自己,除非那把剑早已用了许久有了深厚感情,要不然,他自然也会选择那威力更甚的仙剑啦。

听到姬红锦这么说,那把剑突然又是一颤,发出一声剑鸣,幽幽怨怨,又好像是一声悲鸣一般。

姬红锦冷撇那剑一眼,不屑道:“哼,你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想要让老娘用你?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吧?我可警告你,别不识好歹了,让你有个机会那吸取那杀戮之气更还有那一国气运加持,也算是你的造化了,若是胆敢有所不从,呵呵,老娘就把你熔了!”

似是被她这番话语给吓到了,这把剑一阵颤抖,而后就不再有然后动静,安安静静的呆在黄羲手中。

黄羲听得有些莫名其妙,自是没听明白姬红锦所说,是以询问道:“不知,姬先生这方才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姬红锦又耐着性子,与这黄羲说明道:“意思就是,你这把开了灵识的杀剑,以后还大有可为之处,你可以寻个由头,给这把剑封个称号然后再经由你那传国玉玺盖印,让这把剑能够与你栖凤一国国运牵连在一起使其与你一国之国势荣辱与共,然后又将其赐予某位善战武将,以之杀敌斩将,使其其中沾染的那杀戮之气达到一定数量之后,可以让它再进阶到一定的品级,或许,假以时日,它可能还能成为一把‘半仙剑’了,当然,在你有生之年,若想见着它成为一把‘仙剑’,那就不太可能了,除非拿这大泽之地数万里的疆域内所有人为其‘养剑’,那样子,倒是有可能的,哼哼。”

说到最后,姬红锦的语气都有了几分阴冷。

连得周九剑听了都感觉到着实恐怖,这大泽疆域之人,何止千万,若是拿这千万人的性命皆用来“养剑”的话,那番场景,未免太过血腥而无人性了。

黄羲闻言,自然连连摇头,道:“姬先生说笑了,我觉得,能见到‘半仙剑’就已是挺好的了。”

姬红锦无言一笑。

“对了,这把剑,叫什么名字?”周九剑好奇问道。

“此剑名叫:血芒。”只听得那大貂寺方渐舟代黄羲回答道。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毫珠

“血芒?唔,这个名字,与这把剑倒还挺搭的。”少年道。

大貂寺笑颜道:“可不是么!”

却见姬红锦突然说道:“血芒刺日,这把剑,可是一把会弑主的杀剑,小黄子,你赠人之时可要谨慎咯,若是所赠之人其心有二,那以后,可就是成一祸害了。”

听她这么一说,似乎是勾起了黄羲某些回忆,原本还露着淡淡笑意的面容瞬间收敛而后微微凝固,半响,方才又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姬红锦看了他一眼,也没再说什么。

而后,又忽然听她说道:“好了,闲杂小事做完了,小黄子,带我去拿那东西吧!”

周九剑一听,也才想起来他们这此行目的,却是要取那什么“东西”给姬红锦的。

至于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来着,少年是一点也不清楚,之前一路行来,也没见他们这几位“知情人”稍微透露一些给他知晓,好嘛,敢情在场之中,也就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是蒙在鼓里的吧?

不过,转过头来想想,他们也没必要非得告诉自己得知,自己又不是什么极其重要之人。尤其是黄羲这一位栖凤王朝的皇帝陛下,若不是经由姬红锦将他带到此地,那他估计尚且还无缘能见得这位皇帝一面呢,甚至是还能如此的称呼一声“黄大哥”。

至于姬红锦……这女人,若是有什么事情打算要告诉自己的话,完全就得取决于她当时的心情好坏吧?若是心情好了,怕是少年都不必问,她也就啥都说了出来;而要是她的心情不好的话……那少年还是果断的离远一点吧,要不然万一她就把自己拿来出气了都是有可能的。

唉,似乎天底下的女人也都一般性子,大抵也都是好时极好,坏时极坏,一切皆出于感性也止于感性,也就仅此而已了。

反正,估计也是和自己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事情,少年也无所谓,跟着他们就好,且走且看,至于那闲话,自然是得少说或是干脆别说就对了。

“方渐舟。”黄羲朝着这位蟒袍大貂寺使了一个眼色。

方渐舟会意,赶紧当先带头朝着这宝库的深处走去。

这座皇室宝库里边,光看着就觉得空间极大,走起来更是发现要想从前边走至后边,也都得花上一些儿时间。

在经过那摆放刀剑的盛台时,黄羲特意走了几步过去,取来了他手中那把血芒剑的红宝石剑鞘,将这把剑推入鞘中。

那把血芒剑此刻倒也安分,也不见其有任何动静,只是安静的呆在黄羲手中,连得其上的红光也都尽数敛去,此刻就好像是一把俗铁凡剑一般。

一直跟着那方渐舟走到了这宝库的尽头,四人一并站在一堵红墙前,墙的上端还有着一座盖着琉璃盏的灯台,其中的火芯缓缓的燃烧着,也不见有丝毫抖动,就宛如一幅固定画幕中的一景般。

那方渐舟到得墙面前,见他又转身朝着黄羲请示道:“陛下,老奴,这就将门儿打开了?”

黄羲又再点了点头,道:“开吧。”

那方渐舟得到首肯之后,便走到了那墙前灯台之下,探手至那琉璃盏上,忽然轻轻的拧动了一圈,而后,就听得一连串的机杼之声自墙中传来,随即,就见那墙上的一块本是严实无缝的红砖突然翻转,露出了另外一面来,精铁覆面,其上隔着距离有两个钥匙插孔。

“陛下,请把您那钥匙给老奴一会儿。”那位大貂寺回过头来,与黄羲说道。

黄羲自身上又取出了方才开门时所用的钥匙,想来这道貌似通往某个密室的暗门的开启方法与条件,是与那宝库的玄铁一模一样的,也是得由黄羲手中的那枚钥匙再加上这名老太监的钥匙一起插入孔中,之后方才能够开启。

自然,看那方渐舟诚惶诚恐的接过了黄羲手中的钥匙,然后又取出他自己身上所戴着的那枚钥匙,分至左右手,然后一左一右同时插入那钥匙孔中。

这次开启的步骤则是与先前有异,却是一同先往左边拧了半圈,然后又向着右边拧了两圈,之后,才见得方渐舟小心翼翼的取出那两把钥匙来。

正想将那钥匙又归还于黄羲,却见他挥了挥手,道:“不必给我了,既然这血芒剑之事已了,便是此地再无危险之处,也无需封闭了。永宁她平日爱来此处,尤其是喜欢欣赏那些墨宝字画,这段时日可是把她都闷坏了,回头你就将这钥匙再有你身上那枚钥匙一同给予永宁吧,那丫头,听了这消息,估计会十分高兴的。”

方渐舟闻言,应诺了一声,然后又是笑道:“公主殿下要是知道了,必然欣喜不已,还会由衷感谢陛下您呢!”

黄羲一听,则只是淡淡一笑而已。

亦是在此时,只见四人面前那一堵红墙忽然传来一道沉闷的声响,而后朝着里边缓缓的退了三尺,随即,又往着左边挪动将整堵红墙藏了起来,之后便露出了一条长长的又有些幽暗的密道来。

周九剑探着脑袋朝那密道看了几眼,里边的光线不足,似乎沿途只有一些用来照明的镶嵌在两边墙壁上的夜明珠,散发出淡淡的微弱的光芒来,少年看得不大真切,只是知道这条密道的走势是往下走的而已。

当下少年忍不住出声问道:“这是,通向何处?”

黄羲一听,笑而不语,却没告知少年。

姬红锦则是悄声与他说道:“这条密道通往的是无边地狱,可是有去无回哦!小鬼,你现在还来得及做决定,究竟,要不要跟我下去~”

周九剑闻言,翻了翻白眼,看着她道:“你当我还是三岁小孩呢?”

姬红锦“噗嗤”一笑,又道:“不是么?”

周九剑甚是无语,索性不说了就是。

忽而又听到黄羲说道:“这密道之中,若是由陌生外人闯入,可就真的几同于地狱无异了,姬先生所说,其实也是对的。”

周九剑摆了摆手,自嘲道:“那陌生外人,说的岂不是我咯?我看我还是别下去了,就在这儿等着你们就好,要不然,省得一会行将踏错,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来。”

姬红锦听了又是一阵好笑,可真的是,巧笑倩兮,这一屋子里都是那如同铃铛般的嬉笑。

这女人,有时候也总是让人难以辨清她是何种风情,年龄几何。一时间又如成熟风情的魅人丽影,一时间又如同二八少女般的纯情俏颜,实在令人目眩。

那黄羲亦是被姬红锦此刻的笑声所吸引,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了,而周九剑由于与姬红锦是相处了一段时间,对于她却是有些习惯了,也有些免疫了,是以此刻神色倒是挺正常的。

姬红锦笑声忽止,然后又白了两人一眼,转身道:“走吧,瞎耽误时间。”

黄羲回神,眼眸一瞬间澄澈,立即便也跟了上去,而周九剑不急,只是跟在身后,那方渐舟则是走在了所有人的最后。

待得四人都进入了密道当中,身后又传来了一阵声响,却是那道红墙再次出现,将身后来路给关了起来。

一下子就彻底的漆黑了下来,四下里由墙壁上镶嵌着的夜明珠散发出来的光芒又感觉到似乎颇为耀眼的了,一眼看去,一切又都能看得仔细清楚了。

“怎么样?”前头的黄羲忽然转头向少年问道。

周九剑看了看,然后答道:“挺好的。”

黄羲一笑,又道:“当初营建这一条密道,可是一点不容易呢,当中还费了我手下工匠颇多心力。”

周九剑听着,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是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而已。

黄羲瞧了他一眼儿,忽然又转回了头,继续走着。

四人一下子突然就沉默了下来,狭长的密道里,也就只有那步子落在脚下板砖上以及衣袂摩擦所发出的声响。

直至现在,周九剑可是一点都不知道自个要走到的究竟是什么地方来着。

也懒得去追究了,反正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自然也就知道了,却也是一样的,自不必纠结来着。

四人一直走了大致一柱香的时间,一路上虽说黄羲之前话语暗示似乎这密道中是有着机关陷阱的,外人一不小心踏足此地怕是会死去,不过那也就仅仅只是针对那外来闯入之人而已却毫无道理对着自个儿的主人发动这些机关陷阱的吧?是以,少年跟着他们走得倒也是风平浪静注定也是不可能有意外发生。

走到了密道的尽头末路之后,有一道门。

只见得姬红锦一见此门,当下毫不犹豫的就推门而入。

随即,自内门内,又见得有一道刺眼光芒射出,比之这密道夜明珠之光,可谓是萤火与皎月之别,一下子,连得这密道之中都给那光芒照了个透亮。

只见得,推门而入的姬红锦,在其面前,则有着一个石台,石台之上,则是这刺眼光芒的光源所在。

那是一颗珠子,一颗极其微小,似乎只有一毫的明耀珠子!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二人行

大泽中北部,陈晋两国边境,望南关前。

关前是飞雪夹道,关内则有小贩商旅三三两两而聚,酒肆旅店之内白烟袅袅、人声鼎沸。赶着这几日连天大雪,想来也不可能有那敌情出现,即使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将军也该知道大雪行军乃兵家大忌,非迫不得已必然不可如此施为。再者,陈晋两国一向交好,而陈国又与南边的栖凤订了盟约,一两年内若无意外必然也不会生出战端来,是以连得那守关的陈国将士此刻也放下了那寒衣铁枪来到那旅店酒肆中,倚着那火炉中冒出的温暖热气将寒意尽数驱散,一边则又开怀畅饮着。自然,这其中也少不了那些在这剑洲南北行走的江湖草莽,披头覆面,少有真面目示人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什么地方犯了案子,正是那鱼龙混杂之地。

在望南关内,最受人青睐有加的一间酒肆即是那一间独二层的外边的幡上还大写着一个“卢”字的卢家酒肆。那老板是个四十许的厚道汉子,酿得一手烈得呛喉的火烧刀还有自家秘制的酱牛肉再配上一碟花生子,这般搭配,可是分外受那往来商旅以及关内将士欢喜的,尤其是那守关的士卒将领,闲暇之时就总喜欢来此喝上个几两再来上一斤酱牛肉。在这般枯寂乏味的守关生活中,如此也算是权且用来消遣的法子了。

今日,卢家酒肆当中一如既往的是座无虚席,那位年且十七然而动作却已是极其麻利敏捷的店小二此刻也在四处走到忙碌着。酒肆当中,一楼二楼,大多数都是那望南关的守卒,其余的则是一伙十来人的商旅,如今时日,大雪封路,倒也使得那商旅走卒少了许多,若无必要,谁也犯不着在这大雪天里长途赶路,这路况不好不说,重点还是这寒冬的凛冽,这在外行走之人若是一不小心便着了伤寒的话,那可就是要命了的事情了呀!自然,也没谁会拿自个儿的性命来开玩笑。

而那酒肆当中,除却那士卒商旅之外,则还有两小撮“生客”,皆带着包裹也穿着厚实,三五个人一双双招子也放得明亮,喝酒之余就会暗暗朝着四下里撇去,也不知在警惕着谁,这一看起来,也便知道这两撮人亦是不简单之人。

至于剩下的,则是酒肆二楼靠窗处的那一桌,那里坐着两名衣着鲜艳的少女。一名着粉裙,眉眼大而魅,一颦一笑之间都令人感到有丝丝缕缕的勾魂引魄之意,一张脸蛋长得微圆,红润又犹如一朵红艳桃花,却真是有几分令人垂涎,再尤其是这名少女的胸前,鼓鼓涨涨的着实令人难以置信,观其面容分明还不至双十年华,然而那地儿却已经发育得堪比那成熟丰腴的少妇一般,再配着她那一张媚人的脸儿,却实在是一个极其罕见的极品!

另外的那一名少女,身着淡黄色的裙装,眉眼细长而又如水滴含冰,一张俏颜儿亦是一直都那般面无表情的模样,似是天生冷颜,然而却也透露出了一种异样的美来,自然也是那种让人想将其征服而后拥之入怀的类型。

两名少女就那般俏生生的坐在那儿,桌上点的也不是什么烈酒牛肉,在那黄裙冷颜的少女面前仅仅只要了一壶清茶而已,而那名粉裙少女则是叫那老板弄了三两小吃,然后她一个人自顾自的吃着,那名黄裙少女就只是看着她,不时还轻轻抿上一口这酒肆当中算不得多好的清茶。

这一幕,可算是在这边关小小酒肆当中极为难得见到的一幕了,此地历来也多是那五大三粗的汉子出没,实在也是难见得有女人到来过几次,而且还是如此娇娇欲滴看起来也仅仅只是两人独自为伴的少女而已。这一下子,可算是让得这酒肆当中在场的诸多人心思活络了起来,特别是那些边关的守卒。要知道,他们可是常年在此戌守边关要隘,一年到头也不可离开半步,再说边关这种偏僻荒芜的地方,莫说是女人了,连头母猪都难见到,这些守卒,可是憋了许久的火了的呀!

而今,这里却突然出现两名如此漂亮的少女,莫不是那老天爷看他们把守边关如此孤寂难耐,天可怜见安排这两女下来,以慰问慰问他们的?!想想这两个小娘子,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胆子又或是纯粹的无知,竟敢两人同行不带任何可信男子就出现在这边关之中,岂不是那小羔羊儿踏入了狼群的口中嘛!这么一想,许多人心中,那般念头可就更加强烈了,不禁又再看向那两少女,目光炯炯的投在她们那肤白如户外新雪的娇嫩肌肤上,想着将她们那身上的艳丽裙子一手扯下,露出那般令人垂涎不止的身子来……

越是如此想着,这酒肆当中的诸多守卒就越是被那好色之心给蒙蔽了双眼,以至于连那理智也在逐渐的丢失。

怕什么,反正也是在自家的地盘上,谁人胆敢生张?大不了,将这两个小娘逮到之后,先送过去给将军拔了头筹,待将军他享用了之后再让兄弟们轮番快活,好好的开一顿荤,之后,再把她俩一并杀了再悄悄扔到关外喂野狼,到时候即使是有人追查下来自然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自然也只能了了作罢,再说了,就以将军他后边那般倚靠之人,在这整个陈国境内,又有哪个不开眼的家伙敢动他?自然是万事无虞了!

所谓“恶从胆边生”,大抵也是因为那些人心中的那般执念太深,以至于如何都拉不出来了,是以才会导致得如此。

而那二楼靠窗的位置上的两名少女,实际上不是别人,却正是那刘月与曦曦。

曦曦一边吃着小吃,一边又撇了一眼酒肆之中那一道道如同牲口一般投来的目光,嬉笑道:“小姐,我们好像被人盯上了呢!”

刘月轻轻点头,然后毫不在意道:“嗯,方才一楼那一桌里那个看起来贼眉鼠眼的兵丁,看起来是挨个与这酒肆当中的守卒同僚敬酒,实际上却应该是与他们暗自交底串通一气吧,约莫是已经做好了一致的准备,我看,他们,也快忍不住了。”

这些守卒方才那般鬼鬼祟祟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诡计,却一点也都没有逃过刘月的双眼,毕竟,她可是一位剑师,对于这些关隘守卒来说,可是无比强大的存在,然而他们却并不知道,甚至还有着那般龌龊的打算。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毕竟,那骨头没啃过之前,谁又知道它是不是那硬骨头呢?

曦曦闻言又是嘻嘻一笑,道:“哈,等一下又有好戏看了!”

刘月轻恼她一眼,这个不嫌事大的丫头,老毛病又犯了!

两女仍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然而看在那些守卒的眼中,却懵懂无知浑若不识危机到来的样子,然而,这样却也正好顺遂了他们的心意,却也有许多人,心中已然在构想着将这两名小娇娘压在身下的情景来了,不少人脸色不自觉的露出了那般邪气的笑容来。

原本尚且还有着些嘈杂的酒肆当中,忽然一静,就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

刘月与曦曦暗自对视了一眼,来了!

只见下一刻间,这酒肆当中,全部的兵丁守卒,数十个人忽然一下子都站了起来,随即,便有四五个人迅速的将那唯一一条上下的楼梯以及那出去的大门给堵上了。

那酒肆当中的唯一一名店小二,尚且还是一脸迷茫的自二楼走了下来,看见堵了口子的几名守卒,纳闷道:“军爷,您们这是怎么了?”

就见其中一名矮个子的守卒突然扯着他的袖子,一把给从楼梯道上扯了下来,将他往老板那边一推,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道:“少废话,给老子在一边好好呆着去,别多管闲事,这里没你的事。”

那名方才十七岁的年轻店小二被这兵痞子一推,又被他一吓,往后倒退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却还是有些怔愣着,那酒肆老板赶忙将他给扶了起来,拉着他走到了一旁。

店小二此时方才回过神来,看着老板刚想说话,却被他使劲的瞪了一眼,店小二又被吓了一跳,连得要说的话都给吓得吞进了肚子当中,最后也只得一声不吭的看着这帮边关守卒行事。

而此时,除却那几名看守大门和楼梯口的人外,其他人则一拥而上都上去了二楼,将刘月与曦曦这一桌包了个半圆,皆是笑嘻嘻的看着这两女。

突然被这群兵痞子臭男人包围着,自然也就闻到了从他们身上传来是一股臭熏熏的味道,有浓烈的酒臭也有那汗臭味或是干脆是好几天不洗澡而传出的酸臭味。

曦曦忍不住将鼻子给紧紧捂住了,连得面前的小吃也再无吃下去的胃口,而刘月则是皱皱眉,淡淡的撇了这群人一眼,处事不惊道:“有事?”

自这群突然围拢上来的边关守卒当中,自然,也是有着一名领头人的,不是别人,却也正好是刚才刘月口中借着敬酒而去和四周同僚们串通一气的那名贼眉鼠眼的守卒,只见他一脸色咪咪的眼神搓着手,笑道:“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请两位到我们关内做客罢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事端

刘月摇摇头,道:“不去。”

那贼眉鼠眼的守卒听了,仍是笑意不变,说道:“这可就由不得你们咯,今儿呐,算着你两位不凑巧,刚好遇上了我这些兄弟们。嘿,咱们可是许久都没开过荤了,今儿撞着了你这两兔儿,可还能让你们走漏了不成?哼哼,大爷我也就跟你们说白了吧,今儿这一遭,你们两位那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当然,若是你们有信心抵得过我这些兄弟们的话,你们也可以反抗试试看,要不然,你们就乖乖的跟我们走一趟吧,省得吃了苦头那可就不好咯!”

说罢,这一番话却还引来了这群守卒的哄堂大笑,显然在他们的心中自然也认为眼前两名少女看似柔若无骨,自然也是没有什么反抗能力的,此番自是手到擒来的大好买卖了。

殊不知,这群人在刘月眼中,也仅仅只是那般上不得台面的土鸡瓦狗罢了,不外乎一剑之事。

不过,此刻刘月却还没打算出剑,她只是问道:“所以,你们是打算要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强行掳掠人了?可还有王法所在?”

这话听在那守卒耳中,就宛如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引得他又是发笑,道:“王法?哈哈哈,小娘子想问我王法何在?那我今儿就告诉你咯,在这边关之中,我们就是那王法!我们把你掳掠了也是王法所在,再之后大爷把你压在身下好好疼你,那也是王法,你懂了没?”

这番话,更是引来周遭守卒的大笑,可谓是肆意妄为了。

刘月皱了皱眉,道:“粗鄙。”

那贼眉鼠眼的守卒一听,又歪着脑袋道:“今儿大爷就是如此粗鄙,你却又能奈我何?之后大爷还要对你更加的‘粗鄙’,你又能怎么样?哼,闲话少说了,走吧!”

这人那后面两个字儿的音调拖得极长,以至于这整个酒肆当中的人都能听得真切,而那些边关守卒听到这两字儿时,心下更是热切兴奋,一个个的眼中仿若都冒了光似的。

话音一落之时,这些人就不约而同的又前进了一步。

而此刻刘月也彻底沉默了下来,一脸寒霜,周身皆是那无法用肉眼目视的气机在流动着,而她剑炉之中的那把白玉京,此时也已然蓄势待发。

这分明即是她要出剑的前兆!

忽然之间,底下却听得有人一声冷喝道:“狗官,休得仗势欺人!”

而后就听得另外有人传来了一声痛呼,随即便是一阵噼噼啪啪的打斗声。

刘月一听这动静,为之一愣,连得周身气机也随之悄悄的压了下去。

曦曦则是继续捂着鼻子,然后双眼习惯性的因为吃惊而瞪大了,这酒肆当中全是这些小卒子,哪里又冒出的“狗官”呀?

这番动静,楼上的这群守卒们亦是听到了,登时皆是一脸纳闷,这又是怎么了?

赶忙就有一人蹬蹬蹬的跑下去想看个究竟,然而却没想到他才刚刚走至楼梯口上,还没等他下去呢,就被下边突然冒出的一把鬼头刀一刀给切成了两段,那鲜血顿时飙了出来。

这一下其他人可算是反应了过来了,便听得有人高喝一声:“有敌人!”

四下里,这些边关守卒由于来此喝酒吃肉是没带着那刀兵的,却是抄了附近桌子的长条凳子就拥了上去,而那贼眉鼠眼的领头守卒抄凳子之时却也没忘记指着刘月两女招呼道:“你们留下两人看着她们,其他人跟我下去把这群敌国碟子剿了!”

这才一照面,来人是谁他都没弄明白,却也直接给他安上了“敌国碟子”这种见之必杀的身份来,不过,却也是有点儿道理的,毕竟刚才数十名守卒也都亲眼看见了,自己的一名同僚突然被人斩成了两段,自然,胆敢在这关内明目张胆的杀人之人,必定就是那敌国派来的碟子无疑了。

至于那碟子来自何方,是晋、凉、商还是栖凤,却也无所谓了,先杀了再说。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得一名黑面汉子却已然当先一声大吼冲了上来,看其手中那把仍是血淋淋的鬼头刀,一看也就知道方才那人自然便是让他给一刀两断了。

这黑面汉子抢在那群守卒拥下之前当先冲上来,看他胆量自然也不低,身手似乎也不差,一抡起那把鬼头刀又把那冲在了前头的两名守卒一人给砍了脑袋一人则又切了一只臂膀。

那两名守卒瞬间就不断的飙出鲜血,一人脑袋飞了一边一下子便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另外一人只是被那黑面汉子切了一只臂膀,然而却更是生不如死,那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那只残臂掉到了地上,定定的盯着,愣了有片刻方才回过神来而后高声痛呼,连得其伤口都没想着去捂着,怕是此刻却已然是失去了应有的正常理智了吧。

这一照面便是如此血腥的一幕,只见那黑面汉子看着这群守卒一阵狞笑,而这一瞬间就掉了两人,似乎也将这群边关守卒给震慑住了。

那黑面汉子横刀嗤笑道:“怎么?不敢来了?”

直接赤裸裸的挑衅着他们。

这群抄着一张张长条板凳的边关守卒面面相觑,然而却也总归是出自一国王朝的边军,相比之下,大抵也是那些桀骜不驯的胆大之辈,要说见着一两个死人就把他们给镇住了,那也就太小觑他们。

就见得其中一个身材粗壮的守卒猛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星子,怒道:“格老子的,龟儿子,还真当你爷爷我怕了你了?!”

说罢,此人就抄着手中的长凳冲了上去,他身边的人见他带头,自然也就跟着再次一拥而上了。

自然,他们这群当兵的所擅长的自然是那战阵厮杀,大多也都是与身边同袍并肩而上,求的是如何能快速而又有效的将敌人杀死而已尽量避免过多的损伤,自是肯定不会傻乎乎的与人在那抓对厮杀,尤其是眼前这个黑面汉子,看起来亦是尤其凶残,若是有人还想何其单对单的话,岂不是……太没脑子了!

话虽如此,然而待得这群守卒拥上来之后,最前头那名粗壮的守卒仍是被黑面汉子一刀在他胸前划了一大道口子,要不是他要忙着再格开那接踵而至的三四条长凳,这名守卒却也早已经死了。不过,这一下死里逃生却没把他给吓住了,反而却是激起了他一身的凶性,连得胸前伤口都是随意敞着又抄着那长凳朝这黑面汉子砸去。

数十名守卒合围上来,那可用的长凳也都有十几条,而此时这二楼中也就只有黑面汉子一人与他手中的鬼头刀,到底是双拳难敌四手,方才尚且还能让他瞬杀了两人重伤一人,此刻,却也只能用这把鬼头刀不断的格挡腾挪,若是一不小心露了破绽,可能也就会被这群守卒给“乱凳”打死了。

不过,到底这名黑面汉子也不是一般之人,似乎也就是那混迹于世俗江湖中的草莽武夫,一把鬼头刀倒也耍得有些声势,那些守卒的长凳一时半会却也碰不到他的身子丁点,反而还时不时被他觅机一刀就将那迎面而来的长凳给斩成了两半。看他手中这把鬼头刀一斩一切之间隐隐有风声传出,使得尤其的势大力浑,看起来颇有些斤两,估摸着也不是一般人就能随意提起的刀。

这酒肆的二楼本也算不得是什么宽敞之地,方才那些守卒心怀不轨的拥上来之时就已显得有些拥挤了,而如今更打了起来,可想而知,实际上可供他们腾挪打斗的位置并不多,必然也是越大越窄的趋势。

尤其是那名黑面汉子,他手中提着的那把鬼头刀分明也就是走得那大开大合的路子,反而极其不适应在这般狭窄的场所打斗,而对面这群边关守卒又是人多势众,一旦欺身靠近了也就难免受到掣肘了。

不过,虽然局势如此,但是也没见得那黑面汉子面上有任何神情变化,气势不减,几刀之间更还压了这群守卒一头。

一气呵成的斩出了连贯的五刀之后,黑面汉子微微喘气,却也将周遭的守卒逼开了四尺的距离,而后杀气腾腾的注视着他们。

这次,却轮到了那贼眉鼠眼的守卒一声冷笑,只听他高声道:“兄弟们,这龟孙快不行了,咱们再接再厉,耗死他!”

那黑面汉子双眸一凛,却没有先动。

这贼眉鼠眼守卒的一番话,倒是又让他们的士气一阵,诸人正想继续并肩子再上,硬生生耗死这“黑炭”去,也休要怕他那把鬼头刀,只要大家伙拿长凳压着,量他也武功再高也得无计可施。

然而,就在这时,站在靠近楼梯口处的三名守卒突然间有两人飞扑向了两边而后倒地不起,而另外还有一人则是被人从背脊一剑刺了个透心凉。众人见此一幕,一愣,却只有那黑面汉子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直待得那个被人自背后一剑刺死的守卒懵然倒下之后,那些守卒这又才见得那楼梯处突然冒出了一个白衣公子模样的年轻人。

此人手中有一把细剑,剑尖微斜,剑上有一抹血迹缓缓流动,待流至剑尖处凝成一滴血珠子,而后滴落地上。

那是一名剑眉星目的年轻人,一看就让人一种朝气蓬勃的感觉,只见他露颜轻笑,看着黑面汉子道:“老牛,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随即,又见他朝下那边坐着的刘月与曦曦,朗声道:“两位姑娘莫慌,今日只要有我在,他们就休想动你们一根毫毛!”

只见得曦曦朝刘月调皮的眨眨眼,悄声道:“小姐,护花使者诶!”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旦夕祸福

刘月没有说话,只是由得曦曦她突然转身,朝着那估摸着亦是黑面汉子伙伴的白衣年轻人,隔着诸多人,仍是故意以那娇滴滴的语调谢道:“多谢公子仗义相助,我与小姐二人感激不尽!”

那白衣青年闻言,可谓是精神一振,忍不住又望眼瞧了瞧两女,尤其是在刘月身上稍稍停留。

“你给我噤声,要不然,大爷我就先让你好好吃顿苦头!”方才按那领头的守卒吩咐留下来看守两女的两名守卒,其中一人恶狠狠的朝曦曦威胁道。

曦曦朝他皱了皱鼻子,却也不再看他了。估计,这两名守卒以后极其的纳闷,为什么眼前这两名少女从始至终都是露出着那一副有恃无恐的表情呢?莫不是,她们早就已经料到了会有人来出手干预?她们两人与那几个行凶之人,亦是一伙的?

楼下的打斗之声仍在继续着,不时就听得有人突然惨叫一声,而又有人一声冷喝,似乎当中又还夹杂着女声来着。如此一听,自然也就说明了除却这黑面汉子与白衣青年外,他们却还是有着同伙的,而他们的同伙又在下边与那看守楼梯口与大门的几名守卒交手。

原本下边的那些守卒人数也就不多,单单也就只是四五个人而已,若是这两人下边的同伙身手大抵也是与那黑面汉子一模一样的话,那估计着那几名守卒必然是招架不住的。

想通这一点,那领头的守卒那一双狭窄猥琐的眼眸蓦然掠过一丝狠色,而后又一挥手,道:“大家一起上,弄死这两货!”

那白衣青年闻言则是一声冷笑:“不自量力!”

只听他这般说完,而后手中细剑抖出了一个剑花,瞬间就贴了上去,身形速度自是比着这群边军守卒要快多了,不过倒也没到那快不眨眼的地步,至少看在刘月眼中,这人的一举一动则是清晰无比,而且还嫌有些儿慢,看样子,似乎仅仅就只是一名一等武夫而已。

修士之下,是为武夫,武夫分三等,组成的,则是一个世俗江湖。

虽然这名白衣青年的身形动作看在刘月眼中是挺慢的,然而在这群甚至连外门功夫都未习过的守卒眼中,青年却恍若一道风,眨眼间就已经到了近前来,尚且还没等他们来得及反应过来,而伴随着青年而至的则还有他手中的那把细剑,一剑递出,必然见红。

白衣青年一剑刺中一名守卒的额头,自那人眉心处沁出一点血滴子,而后那人立马就已毙命身亡。下一刻间,白衣青年又抖出一个漂亮的剑花来,将身旁两人挑伤,而此刻另外那黑面汉子也趁着这些人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投在白衣青年时,伺机一刀又将一人砍翻。

至此,这些守卒已然被杀了五人,而也伤了数人,然而自交手开始至今也才没过去多少久。

待得白衣青年与黑面汉子再次伤人之后,这群守卒才与他们又再打在了一起。不过,此刻比着方才他们数十人围攻黑面汉子一人,局势却已是明显的出现了区别。

相较于黑面汉子的鬼头刀,白衣青年的那一柄细剑似乎则是更为的适合此般短兵相接的局面,仅仅又过了数息之后,又有数人或是死或是伤在他的剑下,局势斗转,自然也是那此消彼长之势。

不一会,则又见得数名守卒倒在了白衣青年与黑面汉子的面前,一下子,原本数十人的边关守卒此刻还能站着与两人交手的却已是只剩下十几人了。

迫不得已之下,连得那两名原本是在看着刘月曦曦两女的守卒此时亦是加入了那战局当中,当然,仅仅就他们两人加入的话,也无异于是杯水车薪罢了。

这酒肆二楼当中的打斗动静自是也比着那一楼要大的多了,只见得那名白衣青年挥舞着那把细剑在人群中不断伤人,每剑之下也绝对不会落空,看他底子似乎比那黑面汉子还要好一点,即使是在这般窄小的地方腾挪闪避亦是能留出十足的余地来,也不见那些守卒有一人能摸得着他的身影的。

刘月与曦曦仅仅只是坐在那边放眼旁观而已,就只见得那群守卒在那两人面前不断发出惨呼,又不断的倒下,能站着的人数越来越少,而倒在了地上的尸体则是越来越多,连得那地板上都缓缓流出了一个血泊来。

虽说这般天气冰冻寒冷,尸体上流出的血是会凝固冻结的,不过总归这卢家酒肆当中暖意颇足,倒也是让那血液自地上尸体的伤口中流淌了出来。

又没过多久,能站着的边关守卒,此刻却已然只剩下三名了,而其中一人,便正是那一直领头喊话又长得贼眉鼠眼的守卒。估计如今的场景他可能是没料到的,而此时他的脸上也再难笑出来了,怕是哭都来不及哭。

白衣青年又一剑将一名本已倒地了的守卒了结,随后,抬眼望向这最后仍然还站着的三人。

那黑面汉子缓缓走到了白衣青年的身旁,看了看那三人,又忽然自地上尸体中扯了一块破布随意的抹了抹他手中血迹斑斑的鬼头刀,再看向那白衣青年,沉声询问道:“黄家小子,怎么说?”

白衣青年闻言,露着笑容看向那三人,眼神却是无比的冰冷。

那领头的守卒“噗通”一下就跪在了青年的面前,而后不断磕头讨饶道:“大侠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只是一个意外,小的只是一时间冲昏了脑子了而已,求大侠饶我一命呀!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这全家老少都得等小的这点两箱过活呢,要是我死了,也就断了他们的活路了呀!求大侠看在这个份上,饶了小的一命吧!”

这一番话,说得可谓是声泪俱下了。

那守卒不断的磕着脑袋,只听得眼前白衣青年蓦然说了一声:“好呀!”

闻言,他双眼忽然放大一亮,面上悲惨神情一变,惊喜的抬头正想和这白衣青年道谢,然而,迎接着他的,却是一把像是落了一道红线一般的细剑,自他的脖子一剑刺穿,随即又拔了出来。

那名守卒显然是没有料到是这般结果,满脸惊恐的捂住自个的脖子,又张大了嘴巴似乎还想说什么,然而此刻他的脖子被刺穿,只能“支支吾吾”的哽咽半天却还是说不出一个字儿来,最终亦是只见得他双眸逐渐的失去神光,随即颓然倒了下去。

那白衣青年一直在静静的注视着这整个过程,直至看到这守卒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之后,方才见他冷笑道:“下辈子吧。”

待得这名领头的守卒被杀了之后,那其余的两人想是也料到了自己接下来的结局必然亦是必死无疑了,两人眼眸中一片死灰,自是绝望无比,而面前那白衣青年与黑面汉子又绝对不是他们两人能对付,自然,等待着他们的那般结局,却也犹如待宰杀的羔羊一般。

两人浑身颤抖,冷不禁的退回了两步,不过这样也无法改变他们必死的结局,只见得那白衣青年面无表情的一挥手中细剑,那两人的脖子上便立即出现了两道清晰可见的血痕来,随即,两人连得挣扎都没挣扎一下也就倒了下去。

一阵淡淡的血腥味在这二楼中弥漫着,到处都是那残缺的长凳碎块以及淌血的尸体,而且还是数十具尸体,皆来自旁边那望南关中的边关守卒,无一活口。

如此明目张胆的在关内杀人,而且杀的还是那守关的士卒,这些人,要不是背后的底子极硬,要不就是他们根本就是那胆大包天无法无天之人。

待得此刻二楼的打斗止息之后,亦才发觉那酒肆一楼的打斗之声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然消失了。

那白衣青年随意抹了抹手中细剑的血迹,然后动作潇洒的将那细剑收回一个华美的剑鞘当中,一转身,随即面朝刘月曦曦两女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来,快步走到两人的近前,温声道:“闹出了这般动静,没有惊扰到两位姑娘吧?”

刘月与曦曦皆摇了摇头。

那白衣青年又是轻笑,然后道:“说来两位姑娘胆子倒是挺大的,见着了这么多尸体却还能如此镇定,却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实在是,令人佩服。”

曦曦撇了撇嘴,道:“谁说的,我们都怕死了,只是被吓着只能坐在这而不敢动而已。”

那白衣青年听她这么一说,一愣,一时间也分不清楚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在开玩笑,索性伸出了他的右手来,道:“既然如此,不若由我来扶两位姑娘起来吧?”

他这么的说着,眼眸则是时刻都在望着刘月的,眼眸神情中悄悄的显现出一丝的渴求来。他说完之后,就想伸手将刘月扶起来,自然,也可有理由乘机触碰到她了。

刘月皱了皱眉,随即将身子突然一侧避开了这青年伸过来欲扶她的手,她立马站了起来,神色平淡道:“多谢好意,不必了,我还能站起来。”

那白衣青年又是一愣,显然是有些奇怪为什么眼前这名少女能躲开自个的右手来,虽然方才自个的动作轻缓,亦没多快,可是他私底下却是暗暗用了他们家独传的一式手上功夫,累似擒拿不过却更要绵软轻柔,但绝无可能落空,按理说,却是不应该的呀……

尚还未待他想明白这其中是哪个关节出了问题,却又见得另外那一名粉裙少女也站了起来,而后就听到眼前这名他方才一入酒肆便一眼看到暗自惊为天人而后一直在默默的窥视的黄裙少女对着自己说道:“劳驾,阁下能否让让?我们要走了。”

这白衣青年听了又是怔愣不已,要走了?方才自己这番拼死拼活的将这般欲要掳掠你们的兵痞子处理掉,让你们免受那清白被污的无妄之灾,而你们甚至连一声谢都没说,如今却与我说要走了?

白衣青年此刻更是有些转不过弯来,本来他还打算着借此良机能与她们尤其是那位黄裙少女套近乎,自也可问清底细了,若是之后有机会或许还能同行,而自己说不定就有那机会去一亲芳泽的……

看着眼前美丽少女那般莫名的冷颜,白衣青年正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见得自那楼梯口冒出了一名看似四十近五十的中年人,面上自左眉末端到那左上唇角有一道细长的伤疤,看起来却也不见多丑陋,只是更感觉此人有些杀气逼人罢了。

那人上来后,直接望着那白衣青年,沉声道:“黄家小子,我们走漏了一个,事情不妙,趁着那人还没回到那关中向那狗官报信,我们赶紧走吧!”

听他这么说,那白衣青年面色一变,也再顾不得要与刘月说什么了,面上不由现出几分意外:“什么?!”

只听那中年人又道:“那人本是被曹丫头自背后一刀撂翻了的,你也知道,曹丫头一向下手重,那一刀下去不死也差不多了,可是,却没想到那人居然还就真的没死成,等得我们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带伤跑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诸事皆休

“怎么会?”白衣青年看向疤面中年人,想来他亦是十分清楚中年人口中那“曹丫头”平日里下手是如何之重,就算是与其切磋交手都极有可能被她打伤了,那可是名副其实的一个“疯丫头”,而后又道:“大家都没事吧?”

那疤面中年人摇头答道:“就这几只小虾米,还不可能伤到我们,当务之急,是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此地,趁着现在外边还在下着大雪,我们往荒野里一藏,他们势必也就找不到我们的踪迹了。”

白衣青年一阵沉吟,似是犹豫不决。

“黄家小子,是走是留赶紧做出决定,别磨磨蹭蹭的。”那黑面汉子亦在一旁出声催促道。

白衣青年看了看他们,然后又转而瞧了刘月两女一眼,随即再一转头望向黑面汉子与疤面中年人,面上神色此刻已是坚毅,显然他心中已然有所决断。

在两人翘首以待的目光当中,只听得他果断说道:“我们走!”

这名白衣青年似乎是这群不知根脚底细的江湖草莽中的头儿,也不知他有何本事能让得这群人以他为马首是瞻,却只是单凭他的武艺本事么?倒也不见然,要说起来这白衣青年的一身武艺也就只比一旁那黑面汉子高出一筹而已,在刘月看来,两人更是也还都止步于第一境武夫,连那第二境的门槛都尚未触摸着,自然也不可能会出现那技压群雄的情况来。

不过,原因究竟是如何,这也都无所谓了,也不是刘月想要知道的问题。况且,他们之间,也不过是陌路生人,不外乎是看起来她们两女遇着了麻烦,而那青年又领人仗义出手的戏码,于礼而言,刘月受了他们帮助总归要道一声谢,不过也就仅此而已罢了,其他多余也再无必要。说白了,少女遇着了麻烦,但总归着没向他们求救,不过是他们自个儿自作主张把这事儿“包揽”了而已。

此刻,刘月也转头看向曦曦,然后温声道:“我们走吧。”

“等等!”却有一声音突然而出,自然,也是那白衣青年。

刘月皱了皱眉,对此人的观感实在算不得多好,尤其是他刚才那般孟浪的举动,更不像是一名正人君子应该有的行为。

但是,虽然如此,但她也没资格让人家闭嘴不是?是以只能听听他又要说些什么。

只听得这名白衣青年面现一脸诚恳的神情而后说道:“我看两位还是随我们一同离开吧?在下实是别无恶意,只是因为如今既然已经惹下了这番事情,虽然说两位纯属无辜之人,本也不应该受此无妄之灾,但是……若是看在那群官兵眼中,两位姑娘如今与我等,实是几无差别,而鹰犬又是极为敏锐凶狠,两位姑娘如若落了他们手里,那般下场,定然也不会有多好,亦有可能会因此而香消玉损了。依在下的意见,两位倒不如先与我等同行,由我们来给两位保驾护航也可保你们万无一失,待得我们到了安全之处,再行分别,两位且看如何?”

曦曦听完他所说的内容后,在一旁偷笑不已,这人居然还说什么由他们来保驾护航,可保我们万无一失?哈哈哈,实在是笑死了,怕是,若是遇到了危急关头,连得他们都无法应付的时候却还要自家小姐出手救他们一条小命儿呢!

唉,无知呐!

虽然少女心中是如此想的,但是她嘴上所说,却一点都不一样,而是聪明的说道:“唔,此事我可做不了主,你问我家小姐吧!”

说着,曦曦还微微的退了半步以凸显出刘月的身份来。

白衣青年闻言眸光一动,随即又看向曦曦口中的“她家小姐”,这位自己内心里尤其钟意的黄裙少女,青年心里面,自然也是无比的希冀她能答应了自己的邀请,若是那样的话,那一切却也没偏离了先前所预想的计划,至少自己为她们所付出的这番功夫也没算白费了。

想来,就以她们这两名弱女子,应该也不会拒绝吧?

而此刻,那黑面汉子与疤面中年人也在暗暗打量着刘月,而他们心中所想的,却是眼前这女孩,明显是引起了黄家小子的兴趣,若是她们真的答应黄家小子的提议而与自己这些人结伴而行的话,想来以这两女的姿色,怕是要傍上黄家小子这条线却也是容易的很呐!再想想,黄家小子那身后庞大乃至于可以称之为“恐怖”的家族背景,这两女不管如今身份如何,只要真能与黄家小子交织上了,岂不是即刻便就飞黄腾达了?而那荣华富贵自然也是享之不尽,别人怕是几辈子都无法触及得到呢!

这少女此刻将要做出的决定,可算是,能左右着她们未来的人生走向了,可谓是一步登天,又或是一步踏入地狱之中,死无葬身之地。

当然,这其中的诸多种种,两人若是没经过黄家小子的同意,自然是不会道破给这两女说的,而他们也懒得去说,谁又能知道这两女万一真的傍上了黄家小子之后,事情是好是坏呢?总归是谨慎点为好。

似乎这酒肆二楼当中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刘月的回答,当然,曦曦除外,她自然是极为清楚自家小姐将要做出的决定是什么。

刘月淡淡的摇头,听她语气颇冷淡道:“感谢阁下的好意以及方才的出手相助,我想,我们是不同行的。”

听到她这般回答,白衣青年满是希冀的眸光瞬间黯淡了下来,面色一片颓然,犹不死心道:“姑娘可是当真么?可知道要没我们保护的话那外边的官兵能随时将你们抓住的!”

刘月点点头。

那白衣青年显然是有些郁闷不已,亦不知眼前少女是不是得了失心疯,究竟是作何想的,然后又问道:“两位姑娘此行何处?”

刘月看了他一眼,冷漠道:“关外。”

“什么?”白衣青年闻言瞪大了眼眸,不敢相信道,“你说你们要去关外?此刻这般情况下出关,你们岂不是自寻死路么!”

刘月再懒得跟他废话了,冷道:“且与阁下无关。”

说着,便牵着曦曦的手朝楼梯口走去。

白衣青年看了,自然也不好再阻拦,要不然那可就真是成了一个轻薄浪子了。

曦曦经过他时,却还调皮的给他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那黑面汉子与疤面中年人看到两女要走,也不说话也不阻拦,只是嘴间却蓄着一抹冷笑。

福祸无门,生死由天,任何抉择也该由她们自己承担,既然是她们决定放弃了这番富贵,若是到时候回过头来知道了真想,却也怪不得人了不是?

白衣青年似是颇受打击的,有些而恍惚。那疤面中年人看着他又道:“黄家小子,我们也走吧,再不走,等会官兵闻讯赶来了,那可就麻烦了。”

黑面汉子亦是同意道:“对。”

白衣青年回过神来,心情有些低落的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那已然走至楼梯口的两道倩影,却又提起神来,眸绽精芒,道:“走吧,下去招呼其他人。”

看见他这番表现,那黑面汉子与疤面中年人倒是暗自满意的点了点头。

三人尾随着两女一同走下一楼,只留了二楼那成片无人处理的守卒尸首。

酒肆一楼当中,方才那番打斗早已惊跑了那群商贾,而那方桌长凳也皆是一片混乱,那卢家酒肆的老板和店小二倒是沉默的呆在一旁也不吱声。余下的,则是四具死状凄惨的尸体以及三名持兵之人。

两男一女,拿的都是一把单刀,寒光烁烁,煞是耀人。

站前头的那名深处绛紫色长袍的清丽少女,看姿容似是也就比刘月曦曦落了几分而已,一见着那白衣青年坐下来便忍不住出声道:“黄大哥!”

观其眸中,欢喜之意当中,似乎还隐隐的藏着些许的倾心敬佩之意。随后她又看到了走在前头下来的两女,不知为何,脸上却是突然一冷,脸儿一撇下巴一抬,“哼”了一声,则已然没再看向二人了。

曦曦见了这一幕,心中一气,正想出言,然而却被刘月轻轻的捏了捏她的小手,示意她安静。

无奈,少女只能忍着没有出声却是瞪了那少女一眼。

出来那身穿绛紫长袍的少女之外,在其身旁则还站着两名年轻人,看见白衣青年下来俱是一笑。

白衣青年下到了一楼之后,看了三人一眼,随即又看向那紫袍少女,忽然道:“潇竹,怎么会走漏了一个?”

那少女听她这么说,脸颊上闪过一丝愧色,道:“黄大哥,我也不是故意的……那一刀我分明已然将那人砍倒了,而且是砍在了他脊梁之上,本应该是死了的,就算未死他也断无可能动弹,然而刚好我又瞥见三儿被另外一人施了暗手,于是我就撇下了那人赶紧过去帮忙,没想到待得了结了其他人之后,却发现那人不见了。”

白衣青年听她这么说,双眸微微眨了眨,似是在想着什么,不过随即倒也没再说什么,而是道:“既然已经有人去给那狗官报信了,等会必然会有大批官兵到来,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走人,以免遭他们围攻,我们人少,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听他们这么说,众人皆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随即以这白衣青年为首,这一行六人的江湖草莽似也将要簇拥着离去。

而此刻,刘月与曦曦则已然走到了那大门之前,忽然,刘月步伐一顿。

白衣青年一直在身后盯着她的背影看,见她突然停下了身影,一愣,心中原本已然寂灭的火焰像是又突然燃起来一个火芯来,他还以为着那少女到得此刻,要回心转意了,心中不由得猛的一跳。

然而,事实上却并不是如此。

刘月之所以停下了步伐来,却是因为她听到了,这酒肆周遭此刻突然出现了约莫有千余人的步伐声,而后,则还有着接连不断的张弓搭弦的细微声音传来。

此地,却是已然被包围起来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第:寒意尽时有剑出

如此招降之言,还半带着威胁之意,想来以这群常年混迹于江湖而天生又对那官府无任何亲近之意反而还颇为敌对的草莽来说,必然是死也不会答应的。

只见那疤面中年人“呸”的朝地面吐了一口唾沫星子,咬牙道:“这狗官的话信不得,要是我们扔了刀兵出去,指不定就得给他叫人射成了筛子!”

白衣青年表示赞同的点点头,看向其他人,然后道:“大家不要相信外面那狗官的鬼话,准备一下,听我命令,我们冲出去!”

随即,那紫袍少女却是抬了抬笠帽边沿,露出一双眸儿,看着那中箭受伤的蓝袍年轻人,犹豫道:“可是,三儿怎么办?我们不能把他丢在这里呀!”

那白衣青年听她之言,亦是看向那三儿,显然面色复杂,显然也是有些犯难。

一旁那疤面中年人却是毫不迟疑道:“我来背着他!”

白面青年愣了愣,看着他道:“管大叔,你……”

那疤面中年人把手一推,示意他不必再说了:“就这么定了,我们自然不会将三儿丢在这里等死的!”

白面青年见他这一副心意已决便不容再更变的样子,面上亦是一片凝重,自然,想必他也明白这般决定是意味着什么。此刻的三儿就相当于一个累赘一般,若是硬要背着他冲出去,势必会影响到管大叔的诸般行动,即使他的身手尤为不凡,但是却也会因此受到限制,稍有差池,可能就要陷了进去,出不来了。

这般决定,可谓是危险至极的了。

但是既然管大叔他都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白衣青年也不好再去阻拦什么的了,虽然他是他们这个小团伙的头儿,不过,他还是得尊重他人的选择,更何况,是这般自我牺牲一般的决定。

那黑面汉子此时也说道:“那等会就由我来掩护老管好了!”

听他这么说,白衣青年这才又稍稍放心了一点,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多了,于是点头道:“好,两位,切莫小心!”

两人也均都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随后五人相互对视一眼,观其面容,却都已然抱了那必死的决心了,再不见半点笑意。

此刻,曦曦却还在面带不解的疑问道:“小姐,筛子是什么?”

刘月一时之间,似乎也不知该怎么跟这个丫头解释何为筛子,而且……此刻,看着别人如此的悲情壮志,而自己这边却还有闲情逸致在讨论着筛子是为何物,这……真的合适么?

应该合适吧?反正都是陌生人,他人生死如何,又关她自家何事呢!

……

酒肆外边,风雪交加,而在大雪之下,则还有数百身着边关制式铠甲的守卒,结阵围困,严阵以待。

这间小小的酒肆此刻已然被他们包围得水泄不通了,又经过两轮的箭雨攒射,自然,那名站在所以守卒先前,而又有着几名亲兵护卫身着银光铠的望南关守将,他也才有这般底气说出刚才那番话来。

这位将军姓关,名戟英,貌不惊人,长相平凡,看起来三十几许,也无多大引入之处。不过,听说他后头却是有一位在这陈国中可算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站着为其遮风挡雨的,而这位关将军貌似也仅仅只是来这边关中混上两年资历,之后便可风光返京,据说,那位大人物还要安排他进兵部担任一个不低的职位来着,自然,这戍守边关的资历也是为了能让其顺利进入那兵部任职而准备的。

今日大雪深重,关戟英本是在关内的暖炉火炕之上舒坦的睡着大觉的,也不必去担心这边关之中有战事发生,而那位大人物私底下也曾向其透露过,这两年内陈国边境无虞,南边那头栖凤猛虎此刻尚无意北上,而临近的晋国又刚刚娶了本国一位公主,自是还收了诸多甜头,一两年内,自也不可能翻脸来攻陈国,可算是,高枕无忧,安逸过活无外乎如此。然而,睡到半途,外边却突然有人来向他禀报说自己手下的人在那卢家酒肆中遇袭,数十人全死了,就只逃了一个出来。咋闻此事,关戟英可谓是勃然大怒,居然还有不知死活的人胆敢跑到自己地盘上来闹事了?当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点齐了数百人便当即赶过去将这酒肆给围住了,也不管里面有没有无辜之人,先射个两轮箭再说。

这一番折腾下来,里面的人,看似不死也半残了,却也正好,留个几个活口,也好带回去审讯一番。

“将军,等会要有人出来,真的不杀么?”身旁一名亲兵忽然问道。

关戟英点头:“不杀。”

那亲兵于是道:“那也太便宜了他们了,白白给他们一条生路。”

“生路?”关戟英哼哼一笑,“怕是到时候,他们还要求着我送他们上路呢!”

那亲兵听他这么说,立时会意过来,不禁也跟着嘿嘿笑道:“还是将军好算计。”

关戟英一正色,又道:“哼,那些人出不出来还是一回事呢!”

“将军,莫不是他们已经被我们给射死了?”

关戟英看了一眼这亲兵,大眼一瞪,道:“他们能在这么一会儿就杀了我手下数十人,能是这么容易死的?你在想什么呢!”

那亲兵一脸谄媚道:“所以,将军您能成为咱这望南关的守关大将,而小的却只是您手下的马前卒嘛,这就是区别!”

这记马屁拍的,却是让关戟英一阵舒适,不禁抚髯笑道:“你小子不错,跟着我好好干,以后定然保你前途无量。”

这番话,就相当于一个另相的承诺了,对于这小小步卒来说更是不可多得,是以他忍不住眉开眼笑,连连应诺道,自然也是给关戟英做了一番诸如“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卖命承诺。

且跳过这般小插曲不说,只见得关戟英喊话之后,过了半响,却没见得这酒肆当中有半点动静,也没见着有那出来弃械投降之人,此间寒气愈重,在外边迎着风雪站得久了,这群士兵的武器都要拿不稳了,怕是再等下去,没见着那出来投降之人,反而自己这边就先顶不住了。

这般情形,关戟英倒是明白的,是以也不再迟疑,既然他都不愿出来的话,那就杀进去,逼得他们出来!

他冷漠的挥了挥手,一旁几名将官见了他的手势,即是明白他是在下令进攻了,当下也不迟疑,立马催促着手下士卒们杀进去。

总计一百名手持刀盾的士卒向那酒肆中逼近,其外则还有着四百名士卒在后边照应着,关戟英今番带来的则是总计五百号人,刀盾四百,弓弩一百,也就是因着这一百弓弩手进行的齐射,才能造就方才那般箭雨之效来。

打前头的刀盾从这酒肆四面八方靠拢,尤其是那大门方向还特意安排了四十多人,距离不过二十步,顷刻即至。

只见得那群刀盾靠拢在那酒肆大门之上时,四十人一并自是已然十分拥挤,眼看着将要踏入门槛之中,忽然间,那前头的一名刀盾手却突然被人一剑刺死,紧接着从里面同时探出了三把刀来,各自都收走了一人的性命,而后则是一道白衣身影当下自门内跃出。

关戟英见此一幕,不禁一笑,道:“这猎物,不就出来了嘛!”

自那白衣青年当先冲出之后,其余之人也不拖沓,纷纷紧随在他身后跳将出去,一瞬间就和外面的刀盾手战成了一团,一时间,喊杀声成片。

这几名江湖草莽的武艺倒还真心不错,才一照面,却也凭着自己的一身一下子杀了十多人,尤其是那白衣青年,就宛如一只穿花蝴蝶,身形矫健的不断在刀盾手之间穿梭,而他下手也极其的干脆利落,手起剑落便也就夺去了一人性命,出剑的地方也极为的刁钻难躲,就几同如一条露出獠牙的毒蛇一般,极为致命。而其他人则跟在他的后边,不断的挥刀击敌,那疤面中年人背着三儿走在最中间,而黑面汉子则是沦为殿后的,挥舞着他那把鬼头刀亦是不断的将眼前之敌除去。

“将军,看他们这样子,似乎是想走?”关戟英身旁的亲兵悄声道。

“嗯。”关戟英点了点头,然后又道:“吩咐下去,再加派人手,给我围住了,莫要走漏一个!”

那亲兵接令之后,赶忙又去传令了。

身后待命的四百士卒中,赶紧又抽出了一百过去,可算是将这群胆大包天之人给团团包围住了,看这阵势,就算是耗,也能把他们给耗死了。

白衣青年不断的出剑收剑,再出剑,再收,然而眼前的官兵却还是那般的茫茫多,杀了一个下一个又接着上,则根本看不见又任何可脱逃的机会,他的面容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绝望。

然而即使如此,他也没扔了手中的剑,反手又将眼前两名欺身靠近的刀盾手刺死,回头一看,却发现,仅仅片刻之余,身后除了潇竹一人在紧紧跟着他外,其余三人此刻却都已然被官兵分割开了。

那紫袍少女瞥见他望眼过来,一刀隔开身旁刀盾的刀子,而后背靠着那白衣青年,急道:“黄大哥,官兵太多了,我们看样子是冲不出去了,怎么办?”

白衣青年闻言却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抿着嘴唇,不断杀敌,心中略过种种复杂心绪,此刻看着这些官兵,心里面,终究,是出现了一丝后悔。

要是,之前没有出手救那两女的话……

紫袍少女没见着她的“黄大哥”回答她,心下一疑,忍不住转头看向他,而也就在此时,一边蓦然伸出了一把短刀正好趁着这个时机毫不留情的捅入了少女的腹部!

呃!

紫袍少女一声闷哼,随即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忍痛一刀将那下手之人逼开,而后柱刀半跪在地上。

这一幕,刚才又让那白衣青年看到了,他一脸震惊,大叫了一声:“潇竹!”

他立即伸手想去扶她起来,背后突然一麻,然而传来一阵痛楚,却是又被人偷袭了。

而也正是在这一刻,他眼睁睁的看着少女身旁,再有两把刀斩出,朝着她那白皙的颈项砍去。

白衣青年有心想出剑,然而被措不及防的砍了一刀之后,两侧又拥来了两名刀盾手,用盾牌将他使劲的夹着,让他不能前进半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两把刀向少女砍去!

快点,躲开呀……

蓦然间,自那酒肆当中,却突然飞出了一把剑,白光熠熠,朝着这混战的场中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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