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半浮生 - xp1024.com
《剑半浮生》


第一章 英儿

“世人只道农夫好,无恩无仇无烦恼,莫念儿女江湖情,只怕情思终断了,世人只道江湖险,一命呜呼丧九泉,不想我儿雄心壮,手握苍剑欲压天.......”

烈日当空,好似要把这漫漫大地给烤熟了,农夫赤膊着上身,皮肤晒得黝黑,汗流得像是一盆水浇了下来,口中却传出一阵阵歌声,悠扬回荡在空中,太阳觉得自己受到了挑战,于是变得更大,变得更烈。

“爷爷!爷爷!爷爷!”一个还扎着小辫子的孩子光脚朝着一个老汉跑去。

正在锄地的老汉应声回头,拿着搭在脖子上的布擦了额头豆大的汗,“英儿!英儿!爷爷在这呢!”

英儿跑到爷爷跟前,手里拿着一个木棍,“爷爷,您看这是我刚从二叔那拿来的宝剑!”孩子一脸兴奋地喊道。

看着如此开心的小孙子老汉也笑了,“英儿厉害咯,英儿也有宝剑喽。”老汉摸了摸英儿的脸蛋儿,“英儿,你咋还光着脚呢,不怕硌着脚呀。”

“不怕不怕,爷爷把地锄的很软和,太阳又把地烤的热哄哄的,就像踩进了暖被窝里,舒服得很呢。”

老汉又被这机灵的小孙子逗得呵呵笑了。

“对了爷爷,二叔让我喊你回家吃饭呢。”

“好好好,咱们这就回去。”

“爷爷,我帮你扛着锄头。”说罢,英儿就想要拿爷爷手里的锄头。

没成想爷爷直接把锄头扛到了肩上,“英儿还小,爷爷怕这锄头把你小身子压坏咯。”

“才不会,英儿像爹爹一样厉害。”

英儿一提起爸爸,老汉心里就泛起一阵阵酸楚,眉宇间有了几分凝重,虽然只是短短不到一秒,但机灵的英儿也感受到爷爷有些不高兴了,知道自己不该提起爹爹,“哼,英儿才不稀罕这脏锄头呢。”

见这小机灵鬼撅着屁股跑了,老汉脸上又扬起了笑容,“英儿呀,等等爷爷哦!”

“不等不等,爷爷跑得慢,饭菜都被我和二叔吃掉喽。”

爷孙二人从田里回到家,一个中年男人正把饭菜端上桌,“我就知道你们也该回来了。”这男子就是英儿口中的二叔,老汉的二儿子,磊子。虽是一个壮年男子,但因为从小体弱多病,身体单薄的很,甚至都没有老汉的手劲大,所以平时都是老汉出去做农活,磊子就在家里做些轻一点的家务活,英儿也经常帮着自己二叔干些活。

“二叔二叔,今天的菜真香啊。”

“香吧,那还不快去把木棍扔了。”磊子又转身给老汉说,“爹,您先坐,我给您盛碗饭。”

“这才不是木棍,这是宝剑,剑客咋能把自己的宝剑丢了,这不是把自己命给丢了吗?”

老汉和磊子都笑了,老汉说:“英儿懂得还真多啊,原来咱英儿是个剑客呀。”

英儿觉得自己受到了嘲笑,撅个小嘴,小手紧紧攥着木棍不放。

老汉一看小孙子闹脾气了便又说:“咱英儿以后绝对是个大剑客。”

英儿一听,高兴地蹦起来了,都笑开了花。

可老汉看到现在的孙子不由想到了自己的大儿子,英儿的父亲齐风,又泛起一阵心酸。

想当初,自己的儿子齐风也是像英儿这么大的时候就喊着自己要当剑客,自二十岁那年,齐风离开了家里说要闯江湖,老汉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自己还与儿子大吵一架,五年后一个陌生的女子抱着一个不满五个月大的婴儿找到了自己,说这是他的亲孙子,老汉吃惊得失了神,他不想承认,但看着这孩子的小脸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儿子,便把他留了下来抚养长大,取名叫齐英儿。

而那位送孩子的女子也并非是英儿的母亲,她只是受人所托来把孩子送到齐老汉那。

一晃五年了,五年间他从未得知任何关于儿子的消息,儿子失踪了,却有了个可爱的小孙子来了,老汉这几年内心是波澜不止。也不知怎么,英儿四岁半时对剑客这个东西一直有浓厚的兴趣,还未入世的他,也不知道是从谁那知道的,英儿又从二叔不经意的一句话中知道自己的父亲就是剑客,如今英儿已是张口闭口要做剑客了。

磊子看出父亲在想大哥的事情,于是便假装训斥英儿,“屁大点的小孩儿就会瞎想,你再不听话,就不给饭吃了。”

英儿一听不给饭吃顿时消停下来,人是铁饭是钢的道理就连英儿这么大的小孩儿都懂,英儿乖乖地坐在板凳上,但依然掩盖不住兴奋之情。老汉深深地看着小孙子,心想着:“这就是子承父业吧,英儿和风儿简直是一模一样啊。这也都是老天算好的,这爷俩注定不是安心过日子的人啊。”

这爷仨吃完了饭,老汉去床上休息了,磊子去刷了锅洗了碗不一会也要休息去了,而这个下午,精力旺盛的英儿才不会乖乖躺在床上。

他拿起自己的木棍悄悄出了门,这个村子不大不小,村里的人也都互相认识,村里的小孩儿爷经常一起玩,但是英儿那天生的傲气经常受到村里其他小孩子的排挤。

一群小孩在地上玩石头,远看着一个小孩儿走过来,手里还拿着木棍,其中一个孩子对在一群孩子中显得最高最结实的孩子说:“老大,你看那不是傻子英儿吗?”那个被称作老大的小孩就是村里的孩子王——大虎。大虎是村里年纪最大的孩子,所以自然而然的成了孩子王,当然,能当上孩子王也和他那霸道的拳头有关。

“哦?是那个傻子呀,好几天没看到他了,我手都痒了。”大虎直起身子看着正在走过来的英儿。

“那咱们要不要拦住他?”这个滑头滑脑,典型一副墙头草的小孩儿叫小户,他就像大虎的参谋长一样,一直跟着他,可谓是孩子群里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英儿当然看到这群人了,更看到那个蛮横的大虎也在里面,他不会绕着他们走,走过他们的时候就装作没看到一样,但每次都会被拦下来,话说不到几句就会挨到大虎的拳头。在村子里,小孩子打架大人们是不会多问的,谁都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孩子小打小闹也不会影响大人们之间的和气。英儿手握着木棍就像是真的握着宝剑一样,英姿飒飒地从大虎他们面前走过。

“老大,他手里面有木棍,还拦吗?”小户低声问道。

“怕什么,拦呀!”大虎呵斥道。

“喂喂喂,傻子!”小户连忙大声喊道。

英儿装作没听到,继续往前走。

“快拦着他。”小户带着两个孩子跑到英儿前面去,“傻子,你这是去哪?”

英儿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的小户。

“你问谁呢?”英儿低沉着声音说。

“我当然问你呢。”小户说道。

“你管不着。”英儿给小户一个白眼,就要走开。

小户愣着了,“哎?他今天怎么那么硬气?”

“去找你失踪的爹妈吗?”大虎在他们后面喊道。

英儿听见有人这么说,回头恶狠狠地看着小户,小户被吓得不知所措,悄悄用手指指着大虎,“是他,呃,不是我说的。”

英儿把目光转向了大虎,大虎也一副嘲笑的嘴脸看着他。

“有爹生没娘养哟,不对,连爹都没有哦。”大虎又说道。

英儿紧攥着木棍,手都攥得有些疼了,小户更是吓得冷汗直冒,他怕的是英儿打不过大虎就拿木棍打自己,周围的其他孩子也都不敢说什么。

大虎知道自己已经成功把英儿激怒了,就算是英儿冲过来打自己自己也不会怕,因为自己本身比英儿要壮实很多,反而更可以理直气壮地去教训英儿一顿了,此时大虎就等着英儿冲过来。

英儿依然紧紧攥着木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听到大虎的话,他感到自己的父母受到了侮辱,这般侮辱,怎么能忍?英儿心中的怒火是蹭蹭地往上长,此时,蝉聒噪地叫着,热风阵阵吹着大地,英儿把木棍攥的发响。

第二章 梦回娘怀

英儿怒视着嚣张跋扈的大虎,心里的怒气更胜于头顶的太阳,手中的木棍好似嗡嗡作响。英儿恨不得把大虎打得满地找牙,他迈出一步,小户和其他几个孩子心中一紧,“难道他要拿木棍去打大虎吗?”。大虎也是眉头一皱,“这个傻子真有胆量过来打我呀。我可得注意他手里的棍子,到时候说不好真的会伤到我。”

众人都屏着气,看着大虎和英儿,英儿又迈出一步,然后蹭地一下向大虎冲过去,小户差点就失声喊道“小心”,大虎也摆好了架势。没成想,英儿直接跑过了大虎,向他身后的方向跑去,众人先是一愣,然后被大虎一声大喊震醒,“快追啊!别让他跑了!”紧接着小户和其他几个孩子一起追了过去,大虎跑在最后面,“我就知道那个傻子没那个胆量。”,小户边追边喊,“别跑!”

“没想到这家伙就做做样子。”

“是啊,我还真以为会打起来呢。”

“怎么可能?就这傻子?”

几个孩子边追边说着。

小户心想:“没想到被这傻子给耍了。”

英儿一直盯着前方跑,不管后面的几个孩子怎么追怎么喊也丝毫不放慢自己的脚步。

此刻,英儿的眼角已经有了泪痕,面对大虎那样的侮辱他选择了逃跑,并不是他胆小懦弱,而是他不想这些孩子看到自己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他对父母的想念一直随着刚才对大虎的怒火涨着,终于还是对父母的思念压住了怒火。

“没爹没娘,没爹没娘,没爹没娘......”这几个字一直在英儿心里重复,“难道我不是爹娘生的吗?为什么我从来不记得他们的样子,也从来没听过他们的消息。”

越往下想,英儿眼中的泪越多,他早已看不清眼前的路,也不知道自己跑到哪儿了。突然间,脚踝好像被谁给抓住了一样,一个跟斗就翻了出去,手上的木棍也被甩了出去,他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回过神来却发现后面已经没有那几个孩子的身影了,英儿倒有些得意,不一会儿,胳膊传来了疼意,这才看到因为刚才那一跤蹭破了皮,英儿也不去在意了。

让英儿在意的是那几个孩子怎么没有追上来。刚才跑的那一段路,英儿只顾着心中那个关于爹娘的念头,根本没注意自己跑了多远,他这么一跑,足足跑了一公里,一直跑到了后山。若不是英儿天天都会去爬这座后山,脚力要比同龄人强,恐怕早就被大虎他们追上然后痛打一顿了。

而大虎这帮孩子,被远远地甩在后面,最后连英儿的脚后跟都看不见了,愣是没追上,只能说几句安慰自己的话,“算那个傻子走运!下次遇到他直接打。”,小户更是在旁边煽风点火地说:“要不要我们在他们家不远的地方猫着。”大虎一听,直接给小户闷了一拳,“就那个傻子,我会把他当回事?”大虎一肚子的气也都撒在了小户身上,小户捂着头只能挨着,“都怪那个傻子,让我白白遭了一拳。”

英儿经常来这座后山,对这里的山路更是摸得透彻,他还给自己找了间“密室”。

这座山不算很高,与村子外面的那些高山相比,这就是一个小土包,不过对于这个还不到六岁的英儿来说,这座山犹如巨人一般矗立在村子后面。

英儿在山上走着,七拐八弯,走到了自己的“密室”——一个普通的山洞。说来也奇怪,这座山虽紧挨着村子,但山后面却没什么值得人去的地方,所以村子里的人也不怎么上山,村里的人靠山不吃山,他们吃的是太阳底下的黄土地,那这山洞从又是谁造的呢?这山洞在山腰间,高五米,宽七米,深九米,对于小英儿来说这就有如小人书里的仙洞一般,只不过这仙洞不知是谁凿出来的,更是增加了其几分神秘感。

英儿是在半年前发现这里的,那段时间他兴奋不已,天天往后山跑,找了些枯草堆在一起,把找来的破布铺在上面,做了个正好适合他的小床,有时在外面玩累了就直接来山洞休息了。

英儿把木棍靠在洞壁上,自己蹲坐在草床上,呆呆的看着地面,他努力地想象父亲和母亲的样子,可是那想象中的人脸就是模糊的,离的很近,还是模糊的。

一双手捧着英儿的脸蛋,凉凉的手融化了整个夏天,英儿闻着从那双手指间散出淡淡的香气,他从来没有闻到过这样的气味,是一种如此温柔的气味。

他抬起小脸望着前面,是一个女人,那女人的微笑让英儿心里一颤,那女人长得美极了,虽然英儿没见过多少女人,但是在这个小孩子心里早已有美丑善恶之分,而眼前的这个女人比村子里其他的大婶大妈要好看多了。

那女人用清澈的眸子看着手捧的这个小脸,眉毛清晰,像月牙一样。英儿慢慢把手抬起来想要碰一下那女人的手,可他发现自己的手缩小了,变得更白更嫩了。不仅这样,他发现地面变高了,不,他没有站着,他发现自己被裹在一张小棉被里面。

他想问问那个女人是谁,自己又怎么会在这里,可当他说出话时,只听见自己咿咿呀呀的,没法说出话来。这个女人的手从自己的脸上移开了,英儿却莫名的哭了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哭,他觉得这双手夺走了他体会的所有温柔。

这女人又将他抱起来,轻轻地摇来摇去,他更清晰的看到那个女人的样子,更真切的闻到了女人身上的香味,他闭着眼,体会着这份自己从来没体会过的感觉。不知不觉,他睡着了。

在这个女人的怀里,在这女人的轻摇下,在这女人的香味的围绕下,他睡着了。他感受到了,感受到香味又变得真切,然后额头与女人的嘴轻触了一下,他就这么安然的睡着了。

突然间,一切都消失了,温度,香味,还有那特殊的感觉,都消失了。英儿突然坐起来惊慌喊道:“娘亲!”他看不到没看到女人,只有冰冷的洞壁,自己坐在草床上,旁边还有一根木棍。洞里变暗了,太阳在释放一天的热量后向西边沉下去了。英儿坐在草床上,几滴泪水划过脸颊,他分明感受到了,那香味,那双手,都是那么真切,梦醒了却什么都没有了。

英儿擦了擦脸上的泪,拿起倒在一旁的木棍走出了山洞。一路上,英儿一直都在想之前的梦,想着那个女人,他没见过母亲,所以他想那女人就是自己的娘亲,并且对此坚信不疑,“我有娘亲,我有娘亲。”

回到家时,太阳已经完全沉到了地平线以下,刚踏进家门英儿就听见二叔在那喊:“爹,英儿回来了,你别担心了。”

不多时,齐老汉走出堂屋门,跑到英儿跟前,“英儿,你跑去哪里了呀?”

“爷爷,我去后山玩了。”英儿看着爷爷惊慌的样子知道自己让爷爷担心了,一脸后悔地说。

“你这孩子怎么玩那么长时间,该吃饭也不回来。”磊子责怪着英儿。

“二叔,英儿知道错了,英儿下次不敢了。”英儿低着头,他并没有把山洞里的梦告诉二叔和爷爷。

“好了好了,知道就好,爹,英儿回来了,我去把饭菜热一下,咱们吃饭吧。”磊子说道。

“好,英儿快进屋里来。晚上冷了。”齐老汉边说边牵着英儿的胳膊。

“疼!”英儿叫了一声。

“哟,这是咋回事啊。”齐老汉看到英儿胳膊上的伤。

“嘿嘿,今天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这孩子,还笑呢,等着二叔先给你拿药去。”磊子说道。

“谢谢二叔!”英儿笑着说,转眼看到爷爷一脸愁容,“哎呀,爷爷,我都回来了,您还在担心什么,咱们进屋里去吧。”说着,英儿拉着爷爷进了屋。

给英儿抹了药膏,爷仨吃完饭,坐在庭院里闲聊。英儿又拿着那根木棍在院子里挥来挥去,“二叔看剑!”

磊子下意识得一闪,结果发现英儿只是吓吓他,“好啊你小子,敢吓唬二叔。”

“嘿嘿。”

“英儿这是在练剑吗?”齐老汉满脸慈祥的笑容道。

“是的啊。”

“哈哈,咱家英儿是剑客了。”

“哼,那是当然,我是最厉害的剑客。”

“哪有剑客拿着个木棍呀?你这只能算是棍客。”磊子说得引得老汉也笑了起来。

英儿撅起小嘴,“哼,二叔你不懂,我这练的是剑法,我以后肯定有一把宝剑。”

“你看,你看,他倒是能说会道的啊,哈哈。“齐老汉说。

“哼。”英儿还在想着山洞里的那个梦,他觉得那就是娘亲,他决定要出人头地,要做个大剑客,好让娘亲认得自己。于是又有模有样得挥着棍子。

老汉看着眼前的小孙子想到自己的儿子又是百感交集,他也不想打消孙子想做剑客的念头,他试过,但是齐风就是他阻止失败的证明。失去了一个儿子,他不想再失去宝贝孙子,所以他暗暗做了个决定。磊子仿佛看穿了父亲的心思,说道:“说不定英儿真的能成为大剑客呢。”

齐老汉微微点了点头,“英儿呀,明天跟爷爷去镇上吧。”

英儿一听,撂下手中的木棍,跑到爷爷身边,高兴的叫道:“真的吗爷爷?明天我们去镇上?”

看到孙子那么开心,老汉也笑着说:“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剑客是什么样子吗?爷爷带你去。”

“太好了!太好了!可以看到剑客咯!”

英儿在院子里又蹦又跳,幻想着自己拿起宝剑,幻想着自己成为剑客,幻想自己出人头地,幻想自己见到爹爹和娘亲.......

“风儿啊,这就是你的儿子啊。”齐老汉对着夜空叹道。

第三章 这般剑客

公鸡啼鸣,有一个扎辫子的小孩儿早早起床面朝着刚刚露头的太阳,木棍握在手中,越步向前一个横劈,撤步转身又是一记纵砍,左跑三步闪开,弯腰出腿,“哎呦!”摔着屁股的英儿叫了一声。

“怎么起这么早呀,英儿。”磊子揉着眼睛从睡房出来。

“二叔你太懒了,太阳晒屁股咯。”英儿嘿嘿地笑着。

“我看是今天要去镇上你这是兴奋得睡不着吧。”这倒是让磊子说对了,昨晚英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想到明天要到镇上就兴奋难耐。

“在平时,你才不会起那么早呢。”磊子边说边去水缸旁打水洗脸。

英儿对着二叔做了个鬼脸,“爷爷还没起吗?”

“你爷爷呀为了你,早就起来去借车子了。这时候应该快回来了,你去门口望一望,说不定就看到他了。”

英儿一听更是开心了,对他来讲没有比去镇上更高兴的了,若是有,那就是坐着驴车去,小屁股蛋在驴车上颠来颠去别提多好玩了。英儿跑到门口果然看到爷爷斜坐在驴车上赶着毛驴,他大笑着朝着爷爷跑去。

“爷爷赶驴车咯,英儿要坐驴车咯。”

见孙子跑过来齐老汉也甚是开心,一下就把英儿抱到驴车上,爷俩驾着驴车回家了。

英儿根本没心思吃早饭,只是草草吃了几口就嚷嚷着快去镇上。

“那你也得等爷爷和你二叔吃完啊。”齐老汉对英儿说。

“那我先上驴车等你们。”还没说完英儿就跑向停在门口的驴车。

“嘿,英儿,莫要惊着驴子啊!”

“知道啦!”

不多久,齐老汉和磊子就出来了,他们也是想着这个机灵鬼别等得不耐烦,倔脾气一上来就不好哄了。他们想错了,今天的英儿是绝对不会闹脾气的。爷仨驾着驴车就往镇上走了,齐老汉驾着车,磊子和英儿在车上有说有笑。

“世人只道爷孙好,不晓孙儿是块宝,爷爷驾车孙儿坐,欢声笑语少不了......”

一路哼着一路唱着,这爷仨就来到了镇上。这个镇子是周围几个村子的中心,虽然英儿所在的村子人比较少也比较冷清,但镇上就是另外一番景象,繁荣得有如京城一般。

在这个镇子上不仅有各个村子里的人,还有江湖上各种人士,更不乏英儿所崇拜的剑客。镇子要比周围几个村子加起来还要大,单凭双脚逛一天是逛不完的。

镇上的酒店酒楼、铁铺、茶馆、还有一些公子爷们纸醉金迷、寻花问柳的地方是不计其数。镇上全是人,别说牵个驴车了,落脚地都难找,齐老汉就把驴车拴在了镇外一棵树上。

英儿上一次来镇里是半年前,在他印象中当时的人应该没有那么多,时隔仅半年,没想到这镇子发展得比自己个头长得还快,这让他更加兴奋了,撒开腿就往镇子里跑。

“英儿!你等一下哎!”

听到爷爷喊住自己,英儿倒有些不乐意了:“哎呀!爷爷,二叔,你们俩倒是快一点呀。”

“早就知道你会这样。”齐老汉和磊子相视笑了笑。

“去吧,玩去吧,别跑丢了,中午要去开阳酒楼那,就是咱半年前来的那一家,我和你爷爷在那里等着你。”磊子说道。

“我知道啦,我记性好着呢。”

“那你注意安全哈,别让陌生人把你拐了去!”

“哎呀,我知道啦。”英儿这么大的小孩子一看到好玩的哪还想听这些,都恨不得长个翅膀飞过去。

刚要跑走,英儿又转身跑到爷爷跟前,“爷爷?”

“咋了?舍不得爷爷了?”

英儿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没有钱诶。”

齐老汉一听哈哈大笑起来,“这个小机灵鬼哈,我还想他是舍不得咱俩呢,没成想是要钱啊。”齐老汉对磊子说着。

英儿撅着个小嘴,巴巴地看着爷爷。

“好好好,小机灵鬼,给你。”齐老汉被英儿搞得哭笑不得,伸手从怀里取出几个铜板给英儿。英儿拿着铜板笑呵呵的跑开了。

“这孩子。”磊子叹了口气。

“走,咱们去那边看看吧。”齐老汉指着一个地方。

“好。”

英儿和爷爷分开后一路小跑进了镇子,可到了镇子里就跑不起来了,人太多了,自己个头又小,周围全是大人,他就在这些大人的腿间被挤来挤去,好不容易挤出来了,却被挤到一家名叫“春风得意楼”的酒楼跟前。

英儿哪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只看见有一群女人在店前招呼着客人,“大爷,快过来呀。”“哎呦,这位客官,好久不见呀。”“来嘛客官,进来坐坐嘛。”

聪明的英儿也注意到,这些女人招呼的客人都是一些男人,心生奇怪。但他哪懂得为什么,心想这应该是个只招男人吃饭的酒楼吧,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几枚铜板,自己多少也是个男人,又看这些女人那么热情,于是他就理直气壮地往里面走。

前脚还没进门就被一只手推开,推到门前的空地上。

“哎呦。”英儿捂着屁股,“你推我干嘛。”

一个女人穿的花枝招展的,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指着英儿骂道:“这是哪来的不长眼的野孩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大步就要进来。”这女人恶狠狠的看着英儿。

英儿看了看四周,不觉间身边被一群看热闹的人围了起来,都笑着自己,被一个女人当众羞辱,这哪能忍。英儿立刻站了起来反驳道,“我是来吃饭的!”周围的一圈人听了,笑声更大了。英儿也感觉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有些不知所措了。

“哼,吃饭,吃什么?牙还没长齐的野孩子还想吃荤腥。”

“谁说没长齐。”英儿咧着牙给那个女人看,“倒是你,大婶,你都那么大了,还穿得那么花花绿绿的衣服,真不害臊!”

“你说谁是大婶!”那个女人喊得差点破了音。围观的人笑得更凶了。

眼看自己被一个黄毛小子给羞辱了,下不了台,当然咽不下这口气,刚想过去给这小子两巴掌让他长长记性,“在这春风得意楼,可是我花姐说的算,你这毛头小子居然敢羞辱我?”

话音未落,只见伴随着一声惨叫从屋里飞出个东西,正好落在英儿和花姐之间。定睛一看,原来是个人啊。英儿吓了一跳,这人满脸是血,脸肿得像个猪头,已经没个人样儿了。花姐更是害怕,虽说在这春风得意楼里,客官之间喝多闹事倒也是常事,可这次有人被打成这般模样的还是头一遭,怕是遇上个不小的麻烦。

花姐蹲到那人旁边,说道:“客官,客官,您没事吧。”这躺在地上的人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让人听懂的字,然后身体一颤,喷了花姐一脸血,花姐大叫一声,围观的人也吓得纷纷后退,再看那人,已经没了反应。

“来人啊,快来帮忙,死人了!”花姐冲着屋内嘶喊着。

从屋内出来两个人,正要把躺着的这个人给抬走,从屋内又走出来一个人。

这男人身材魁梧,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衣服,有些破旧,胡渣子脸,眼神里好似闪着火光,那眼力能隔空把人点着。最夺人眼球的是他腰间别着一把两米长的佩剑,深红色剑鞘,剑鞘上雕着两条龙,剑的护手呈椭圆形,护手更是雕琢精美,剑柄与剑鞘颜色相同,威慑力十足,就算是不识货的人看到这把长剑也会为之一颤。

只听得一声低沉的“那人没死。”从那个男人口中传出。

众人都已愣了神,英儿此时脑袋也一片空白,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剑客,也是第一次见到剑客伤人,心中百感交集。

见那两个想要抬起伤者的伙计还不松手,这个男子呵斥道:“还不松手?”

两个伙计吓得赶忙松了手,花姐一看这男人也不是个善茬,便起身到男人跟前巴结着他:“这位大爷,也不知道刚才那个不长眼的是怎么惹了您这尊活佛,可您这下手也太重了。”

“下手重?”这男人冷冷的盯着满脸血迹的花姐。

花姐吓得一哆嗦,慌忙改口道:“不重不重,可是,您在小女店里闹出这种事,这,这让我怎么做生意呀。”

“哼,闹事的是他,不是我。”

围观得众人议论纷纷,花姐此时也一头雾水,“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花姐,花姐。”有个年轻的女子轻声喊着花姐。

花姐闻声过去,那年轻女子把自己看到和听到的事情来由如此这般地告诉花姐。

花姐听后,放声假笑:“我当是怎么一回事呢,原来这个小偷偷了大爷您的钱呀,这样的人渣死不足惜。大家别看了别看了,都散了,没事了没事了。”

众人一听,唏嘘一片,纷纷散去了。那持剑男人环顾周围,这才注意到那被自己所伤之人旁边还站着一个扎辫小孩儿,这让他眉头紧锁,这小孩儿像是失了神,这男人心中隐隐泛出一丝后悔,他深知,这么血腥的场面,会对这么小的孩子造成不小的影响。他凝神看着这个小孩儿,英儿脑袋仍是空空一片。

“英儿,英儿!”

一声叫喊,叫醒了正处茫然的英儿,英儿应声回头。

“爷爷,爷爷,我在这。”英儿想要跑过去,却两腿一软,就要往下倒。英儿以为自己会瘫倒在地上,没想却被人扶住了,他刚想道谢,发现扶着自己的却是刚才那位剑客,那声“谢谢”就堵在了英儿的嗓子眼。

齐老汉和磊子跑了过来,对那剑客说了声谢谢然后接手扶着英儿。

齐老汉摸着英儿的头,“英儿,你怎么了,你怎么在这?”

“爷爷,我……”英儿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无意间又去看了一眼那剑客。

剑客看着他,没有作声,老汉起身对剑客说,“这位小兄弟是个剑客吧。”

剑客点了点头,齐老汉又说道:“是不是我家英儿给这位小兄弟添了麻烦了?”

剑客摇了摇头,齐老汉看剑客不说话,便又道:“既然这样,那小兄弟,我们告辞了。”说罢,齐老汉就带着孙子和儿子离开了。

花姐见众人散了,又招人把躺在地上的家伙带到后院,转过来招呼这位剑客,“大爷,您看这人打也打了,这气出也出了,咱这事……”

剑客依然冷冷看着花姐,看得她说不出来话。

他从怀里取出两锭银子,扔给了花姐,“够吗?”

花姐见到银子好似见到亲爹,连忙点头,“够了够了。”

剑客转身离开,他还在想着刚才那个孩子的事,“叫英儿啊。”

英儿离开之后把事情告诉爷爷和二叔,磊子笑道:“咱英儿不是一直想做剑客的吗,怎么如今真见着了剑客,腿咋软了?”

英儿还没有完全收回心神,没与二叔争辩。现在英儿的小脑瓜子里已经有个确确实实的剑客的模样了。

“剑客。这就是剑客?”英儿的小脑瓜里全是刚才的那位剑客,他不经意间看到了如火一般似能燎原的眼神,又看到如冰一样寒彻透骨的眼神,无论火或是冰,里面都藏着一丝温柔。那种眼神,英儿是永远不会忘记。 “这就是剑客。”

第四章 剑客与叫花子

话说爷仨与那剑客分开之后就继续在小镇上逛着,英儿一路不说一句话,还在想着刚才的事。

齐老汉刚才也听英儿说了事情经过,还有英儿差点误闯“春风得意楼”的事更是让老汉和磊子哭笑不得。但老汉知道自己孙子看到如此血腥场面后就让他担心不已,他刚才也只是在草草打量了那位剑客,心想这人虽不言不语但也不像是恶人啊,那小孙子到底看到了什么?

“英儿啊。”老汉说道。

英儿似是没听见,低头继续往前走。

“英儿,你爷爷叫你呢。”磊子说道,“这孩子到底咋了?从刚才就魂不守舍的。”

“怕是受到了惊吓。”老汉摇摇头道。

“那个男人也真是,怎么当着小孩儿的面就......”磊子没说下去,他也不知道那躺在地上的男人是死是活。

“怪不得人家,也怪不得英儿,怪这世道太乱。”

两人走在英儿后面,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地看着走在前面的英儿。

英儿倒不是受了多少惊吓,他只是在想那个男人什么都没做就把周围的人吓得避而远之,他的眼神如此有威慑力,但对自己却没有任何恶意。这哪里是一个年仅五岁多的孩子能琢磨透的,他越想越兴奋,他脑海里不知不觉浮现了自己把大虎那一帮人打趴下的画面,更是不禁冒出一句,“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英儿,你在嘀咕什么呢?”齐老汉走上前看到孙子不仅没有害怕,脸上反而露出兴奋之情,更是不解。

“英儿,这是咋了?”老汉心想,“莫非我宝贝孙儿疯了?”

“爷爷,我没事。”

“没事?傻小子,我看你是被吓着了吧。”后脚跟上的磊子说道。

英儿只顾着乐呵呵的傻笑,也没有反驳二叔的话。可磊子哪知道这小脑瓜子里想的是什么,他现在是越来越崇拜剑客咯。

“爷爷,二叔,我肚子都叫了,咱们吃东西吧,那边,那边有好吃的,”英儿指着一个地方。

看英儿好像没什么事,老汉也放下那揪着的心,但又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一种把他心里直搅得天翻地覆的感觉。

老汉边走边看着英儿,转过头来对磊子说:“磊儿,你看英儿是不是很像他爹。”

磊子看了看英儿,又看了看父亲那几分愁苦的脸,“爹,您又想大哥了?”

“不知怎地,我最近看这英儿好似看到了你大哥,而且越来越像......”齐老汉叹了口气,“风儿走了,我总感觉自己的宝贝孙子也要走了,也要离开我老头子了。”

“爹,您别担心,英儿还那么小,怎么会离开家呢?离开了家,怎么过活呀?”

“心走咯,人是留不住的。”

“您别瞎操心了,英儿虽然还小,但他是个孝顺孩子,怎么会抛下爷爷不管?”

老汉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回过神一看英儿不见了,“英儿?英儿?”

“英儿这孩子又跑哪去了?”

就在那爷俩谈话间,英儿早就被那飘过来的饭菜香牵到了一家酒楼前。

这酒楼好不热闹,客人进进出出不断,“来了你嘞,客官里边请。”小二喊了一声有一声,嘴都要磨出泡了,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还笑容满面。老板娘在门前也是招呼来招呼去,“来了您啊”“客官慢走。”,甚是热情。

英儿仔细打量着这个酒楼,打量着老板娘和小二,打量着进进出出的客人,“这老板娘不像之前那大婶穿得花花绿绿,来往客人有男有女,这应该是个吃饭的地方吧。”

吃了上次的亏,这回他学机灵了,万一这又不让自己进,自己又得被赶走,再闹个笑话就不好了。于是他混在来往客人之间进去,仗着自己个头小的优势,顺利进去了。

进去之后英儿才发现这酒楼里面比外面看得还要大,足足有三层,一层是散桌,二层有隔间,三层好像是客房。

进去的饭菜香更浓,惹得英儿那小肚子叫得更凶了,他环顾四周也都没有位子了,就想去楼上看看。刚踏上一台阶,只听见身后传来小二的一声呵斥:“嘿!谁让你进来的!快滚出去!”

英儿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吓得一怔,又想这是让人吃饭的地,自己又不是没钱,凭啥赶自己走啊。

英儿刚转过头,想要和小二理论理论,却发现小二赶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个坐在店门口的叫花子。这叫花子一身破烂衣服,满头白发,胡子也蓄了好长,那裸露出来的小腿比脸还要脏,手里拿了个酒葫芦,时不时往嘴里灌酒,一罐就是好大一口。英儿心想,“虚惊一场,原来说的不是我。”

“听见没,你这臭要饭的,要饭去别处要,别再老娘这撒野。”那老板娘脸色变得比眨眼还快,“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能进来的吗?”

英儿一听如此熟悉的话,这不和之前那位大婶说得差不多嘛,难道天下大婶一般样?

再一看这个老叫花子根本就没有理会这个老板娘,自顾自地喝着酒。

“嘿,你这臭要饭的还来劲了。”老板娘叉着腰,她给小二使了个眼色。

小二领会了老板娘的意思,开始往上撸袖子,“要饭的,你可别怪我欺负老人家哈,这可是你先来捣乱我们做生意的。”

那个老叫花子打了一个酒嗝,小二上前两步,一手提着老叫花子的后衣领欲往外拽。可这老叫花子坐着纹丝不动,众人看了都嘀咕,“哟,这老家伙不简单啊。”“什么呀,你看,是这小二手劲太小了。”

小二一听人这么说,一时下不了台,另外一只手也抓了过去,使出吃奶的劲往外拽。可是这老叫花子的屁股像是粘在了地上,不曾移动一丝一毫。

“哟,真是神了哎。”

“可不是吗,这叫花子莫不成是高人?”

“这肯定是高人啊,我看小二也用了不少劲啊。”

随着众人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小二也越来越气愤,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臭叫花子给当众羞辱了,一怒之下,小二伸出脚就朝叫花子踹去,而这老叫花子泰然自若,伸出右掌打了出去,正中小二脚心,小二霎时间飞出几米,砸坏了一桌子。

围观的众人看傻了,老板娘也目瞪口呆,场上除了小二痛苦的叫喊声, 还听见楼梯那传来的一声叫好。

英儿站在楼梯前满脸惊奇又兴奋,不禁拍手叫好。

老板娘瞪了英儿一眼,转过来又哭喊道:“哎呀,打人啦,打人啦。大家伙评评理呀,这老家伙打人啦。不让我们做生意啦!”

大家眼里看得清楚,明明是店小二先出了一脚,但因为人怕多事,所以大家什么也没说,保持中立的态度。

“明明是你们先出手打人的!”英儿大叫道。

“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呀?”老板娘恶狠狠地看着英儿。

“我......”英儿顿时不知该怎么说,他怕自己又被当众羞辱了。

人群里有时传来几句:“哎?这不是在春风得意楼那个小孩吗?”

“是啊,好像是他。”

“哈哈,又是那小孩啊,真是哪里有热闹都能看到他呀。”

老板娘一听,更没好气地说:“我道是谁,原来是个小叫花子呀,好呀你们,你们俩串通好来老娘这讹钱的吧!”

英儿急了,“你才是叫花子......”他看了看依然坐在地上的那个老叫花子,怕自己说错了话,“我是来,我是来吃饭的。”

“哟,”老板娘冷笑道,“吃饭,吃白饭呀,不是叫花子是什么?”

英儿一时间百口莫辩。

这时,人群里走出一个魁梧的身影,此人留着披肩长发,深蓝色衣服,腰间别着一把两米长的剑,英儿定睛一看,这不就是那位之剑客吗。

只见此人从怀中去除两锭银子,伸手给老板娘,“好酒好菜,我要与那个小孩儿和这位老者一同吃饭,另外那钱是这位小二的医药费和店里的损失,够了吗?”

在这镇上,但凡是做生意的,钱比爹亲,老板娘点头哈腰地说:“够了够了,我这就安排”然后转身踢了一脚躺在地上的小二,“你别在这给我装死哈,赶紧起来干活!”

小二也边叫着疼边爬了起来开始招呼客人,“客官,坐这坐这。”

那剑客把老叫花子扶了起来让他坐在主位,对那老叫花子甚是尊敬,那剑客看英儿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便招呼他:“小孩儿,过来坐吧。”那剑客笑着摆着手,让他过来坐。

英儿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围观的路人也都散去,他看见老板娘还在斜瞥着他,肚子也在催着他赶快吃饭,英儿就慢挪了过去。

“英儿莫要害怕,我不是恶人。”那剑客笑道。

“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英儿问道。

“哦,我听你爷爷说的。”

“你认识我爷爷?”

“你爷爷马上就过来了。”

英儿歪着脑袋,心里充满了疑问。

不一会,齐老汉和磊子就急匆匆地进来了。

齐老汉一眼便看到了英儿,“英儿,你咋跑到这里来了。”

“你这孩子,整天乱跑。不让人省心呐!”磊子训斥着英儿。

英儿一看爷爷和二叔满脸焦急,变自责起来,低着头认起错来。

“二位莫要怪他,要不是这个孩子,老夫就被这店家给欺负了。”说话的人正是那位老叫花子。

英儿奇怪的看着他,心想“他为啥帮我说话呀。”,英儿再一看这位老人,他根本不像是一个叫花子,那面容那眼神好似是位老神仙。

“这位老先生是?”齐老汉转身向老者问道。

还没等老者回答,那位剑客便说,“齐大叔,这位是我的师伯,穆无涯。”

“原来是穆老前辈。”齐老汉和磊子对着面前这位老者行了个礼

而坐在一旁的英儿此时是云里雾里,为什么自己的爷爷和二叔与眼前这两个人好像很熟悉?这剑客是谁?这白胡子老头又是谁?为啥爷爷叫他前辈?

英儿的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看来看去。

第五章 师父赐木剑

老神仙,人上人,白发银须,面色沉稳,灰袍长袖,踏地无尘,呼风来,唤雨去,除恶扬善,降妖济世。

这些都是齐英儿从小人书里看到的,他旁边的这个像叫花子一样的老头在他眼里似乎就有这种仙风道骨的感觉,孩童不知,这世间哪有神仙,又何来鬼怪,不过人心作祟罢了。

英儿看着爷爷和二叔对这个老头毕恭毕敬,心想:“这老头和爷爷年纪也差不多嘛,爷爷干嘛尊敬一个陌生的老头啊。

英儿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躲到了爷爷身后。

“怎么了英儿?”老汉问道。

英儿支支吾吾没说出来。

“怎么了,咱英儿啥时候变得那么害羞了。”磊子打趣道。

“英儿,别害怕,过来,爷爷要好好谢谢你。”那个老者捋着胡子说道,“多亏了英儿啊,要不爷爷又要让人打了呀。”

英儿慢慢挪着过去,“你是神仙吗?”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大笑起来,英儿一脸茫然,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老人能把一个年轻人一掌打飞几米出去,不是神仙还能是什么?

“英儿看我像神仙吗?”穆无涯一脸慈祥地问着英儿。

英儿连连点头,就连不苟言笑的剑客也忍俊不住。

“傻孩子,这位老爷爷可不是什么神仙。”磊子说道,“你不是想看剑客吗?”

天真的英儿,眼睛好似冒了光。“那个大叔就是剑客吧。”英儿指着端坐在一旁端坐着的剑客。

剑客又严肃起来,他向来不喜欢别人称他作剑客。如今这世上,江湖武林各门各派数也数不清,门下弟子少的则几百人,多的则达成千上万。

而在这江湖中,却有一群人被其他名门正派视作流浪乞丐之徒,那就是剑客。

在名门正派之中自然也有以剑法著称的,可他们是剑门弟子,而剑客则是无门无派,浪迹江湖之人。

讽刺的是,这江湖之大,无边无际,却又五成之多都是流浪剑客。剑客中有些是少年壮志,立誓要在这江湖上闯出一片天地。有些剑客曾是名门子弟,而各派之间为在江湖中争的你死我活,赢的,是名门正派,输的,则被江湖除名。

剑客本命明开岳,拜于“十剑门”掌门元方子门下,江湖绰号“快剑”,但这已是很久以前的事。

十几年前因为各派的争斗,自己所拜门派也不幸被卷入这洪荒涌流之中,最终不敌其他门派而落败。不是实力不足,而是败在江湖险恶,败在了人心上,终究“十剑门”解散,从此被江湖除名,这事在十五年前闹得也是沸沸扬扬,就连乡下的老太太也略知一二。

不觉间,明开岳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中,穆无涯一声问道把他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开岳?”

明开岳这才回过神来,对那英儿说:“我叫明开岳,小兄弟叫我明大叔就好。”明开岳顿了顿,又继续说:“英儿说的没错,我现在便是一个流浪剑客。”

“不过,在以前......”

明开岳刚要继续说,那穆无涯打断了他的话:“诶,往事已成过去,不提也罢。”

明开岳听见师伯这么说了,也只好笑笑,然后对老汉和磊子说:“二位别站着了,与我们一起吃饭吧。”

齐老汉和磊子就坐了下来。

“小二!”

“来了来了。”小二一边把菜都端上来一边避开那穆无涯的眼神,手还抖个不停。

“你抖什么呀!”明开岳呵斥道,小二吓得险些把手上端着的菜都给翻了。

“几...几位客官,你们的菜都,都齐了。”说罢,小二连滚带爬的跑开了。

穆无涯轻笑一声,“哈哈,这小二,话都说不利索了。”其他人也呵呵一笑,只有英儿一人,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菜,垂涎三尺。

“哈哈,英儿口水都流到地上咯。”穆无涯和蔼地一笑。

“英儿早就已经前胸贴后背了。”英儿耍着一股小脾气。

“那就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咯。”

几人围坐在桌前有说有笑,彼此之间都渐渐熟悉,英儿更是只顾狼吞虎咽,一点不怕生,小嘴吧唧吧唧吃地连气都不喘,吃得小肚子圆圆鼓鼓这才放下碗筷,打了个饱嗝。

吃罢,老汉和磊子将要谢过告辞,穆无涯有意留住这祖孙三人,“不忙着走,老先生,我有一事想与你商量。”

老汉心生疑问,“不知前辈所谓何事?”

“哈哈,老先生不必这般客气,你我年纪相仿,我比你稍大几年,以后我叫你齐老弟,你叫我穆老哥如何?”穆无涯笑道。

“这。恐怕不太合适吧。”齐老汉迟疑不决着。

“有何不可,难道老弟嫌弃我是个叫花子?。”

“不,不,不,绝不是这个意思。”

磊子和明开岳也是一头雾水,英儿现在是撑得都弯不下腰,刚想起来走走,只听得穆无涯唤着自己:“英儿,你多大了?”

“五岁半。”英儿倒是回答得干脆利落。

“哦,都五岁半了。”穆无涯捋着胡子,隐隐地笑着,“英儿可喜欢学武?”

一听学武,英儿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想想想!!”

齐老汉这才明白,为何穆无涯待自己如此客气,还要与自己做兄弟,原来是为了自己的宝贝孙儿,脸上露出一丝不悦。

穆无涯也看出了齐老汉的心思,便笑道:“哈哈,齐老弟莫要怪我。老夫看英儿骨骼清奇,聪明机灵,手脚健壮有力。而且英儿本性正义,若不是方才英儿为老夫挺身而出,老夫也不会生有此意。”

齐老汉心中也明白,也知道英儿终究会闯荡江湖,但实在不忍让孙儿离开自己身边,便想推辞,还未张口,只听得英儿大声喊道:“我要学武功,老爷爷你教我吧!”。这声音大到直叫酒馆所有人都将酒肉停到嘴边,齐老汉和磊子更是诧异不已,齐老汉看见孙儿学武之心如此强烈便也把推托之词咽回肚里。

“哈哈,好小子,你想学什么武功啊?”穆无涯顺着接下去,好让齐老汉无法作推辞,哪知道齐老汉心里英儿就是第一,没什么比英儿的笑更能让老汉感到幸福的了。

“我想学剑法,我要做剑客!”

说着英儿找到空地上有板有眼的比划着,好像真是个剑客一样,引得店里的人扑哧一笑,就连那老板娘也咯咯笑起来。

“哈哈哈,英儿你这是在舞剑?”穆无涯道。

英儿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这是我自创的。”

齐老汉看着英儿,不由又是一阵心酸。

“那英儿可愿意拜我为师,学我的武功?”穆无涯好似拿着糖葫芦一样引着英儿。

店里安静下来,都在看着英儿作何决定,齐老汉心里更是七荤八素。

本以为英儿会一口答应,没想到英儿却说,“学你的武功是不是要跟你走啊?”

穆无涯喝了口茶,“这是自然。”

“那英儿不愿跟你学了。”

穆无涯放下茶盏,“为何呀?”

“因为,因为英儿不想离开爷爷,不想离开二叔。”英儿走到爷爷跟前挽着他的胳膊。

老汉泛着泪水,摸着眼前孝顺懂事的孙儿,心中的凌乱转眼变成满满感动,磊子也微笑地看着英儿,自己果然没有说错,英儿不愿离开爷爷。

“那你当真不想学了吗?”一穆无涯问道。

“这......我想学呀。”

“那就离开爷爷,跟我走。”

英儿站直身子,不高兴地说道:“你这老头,好会为难人,我才不跟你学武功。”

“英儿,不得无礼。”齐老汉嚷道。

穆无涯哈哈笑着,“莫怪英儿。”他顿了顿,转过头来给明开岳说:“开岳,把那个拿出来吧。”

“是,师伯。”只见明开岳从包袱里拿出一把一尺长的木剑,这把木剑做工精美轻巧和手,大小也正适合小孩子。

穆无涯接过木剑,对英儿说;“这样吧英儿,如果不让你离开爷爷你愿意跟我学武功吗?”

英儿心想,这老头又想要做些什么,不离开爷爷还能学他武功,有这么好的事?但仔细想想自己也没吃什么亏,就说:“那,我答应。”

穆无涯被英儿这般小脾气搞得哭笑不得,“你这小子,还有自己的心思呢!”

“哼。”

穆无涯笑罢又说:“英儿,今天你我有缘相见,你想学我武功但又不想离开你爷爷,念你爷爷也舍不得你,”他把木剑放在英儿跟前,“英儿,今日你拜我为师,我将此木剑送给你,外加一本剑谱,待七年之后你我要是缘分未尽就来宣州义安县(今安徽铜陵)的五松山上,我在一个名叫“剑安阁”的地方,我就在那等你。而这把木剑就作为信物。”

英儿听呆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你看这样安排如何?齐老弟?”穆无涯转而对齐老汉说道。

齐老汉也想了一想,英儿一直想学剑术做剑客,他又怎能让孙儿失落?于是便点了点头。“前辈.....穆老哥费心了。”

“哈哈,那好,英儿,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徒弟了,咱们现在也不方便,就一切从简。来给为师敬茶磕头。”

英儿不懂,“为啥让我给你磕头呀,男儿膝下有黄金啊。”

众人都笑了,“这小机灵鬼呀,说话倒是一套一套的。”

“拜师礼。英儿去做便是。”齐老汉摸着孙儿。

“哦。”英儿答应一声,便小步上前,跪在穆无涯脚边,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倒茶,端给穆无涯,一切英儿都流畅地做了下来。

穆无涯喝完茶道:“英儿真是聪明。现在为师要传你师训,你要谨记。”

“师训是什么?”

“师训就是师父的教诲,你要记住。”

英儿频频点头。

“莫贪荣华富贵,莫恋功名地位,莫要持强凌弱,莫被美『色』『诱』惑........“穆无涯一边说,英儿一边记,时而露出不解,时而点头。

“你都记住了吗?”穆无涯问道。

“英儿都记住了。”接着,英儿摇头晃脑的把师父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好一个聪慧的孩子啊!齐老弟,你可有个好孙子呀!”穆无涯转而对齐老汉说。

齐老汉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看着宝贝孙儿手拿着木剑在那挥来挥去,不胜欢喜,“穆老哥,英儿让你费心了。”

“诶~你我既然兄弟相称,就不用客气了,如今你的孙儿更是我的爱徒了,我还要老弟莫怪我夺你所爱呢。”

“哪里哪里。”

二人又深深地看着英儿。

“英儿?”穆无涯说道。

英儿回头,紧紧抱着那木剑,格外亲切的喊着:“师父。”

穆无涯听着甚是开心,“英儿啊,这次一别我们就七年后相见了,这本剑谱给你,这七年里你要自己好好学习,至于学成什么程度,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英儿接过剑谱,翻看着,见里面大都是图画,大喜道:“这书就像小人书一样好看。”

第六章 命数天定 人不能改

望,日西沉,漫天云霞,时有数只雁,比肩齐飞,雁声伴红霞,轻风拂人心。

话说齐老汉祖孙三人与穆无涯师侄二人在镇外道别,穆无涯二人直往西去,齐老汉三人也驾着驴车想在天黑前回到家里。

英儿颠坐在驴车上,怀揣着剑谱,手持着木剑,时而对着空气砍来砍去,时而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磊子坐他旁边逗着他:“英儿现在也有师父了,也有宝剑了,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剑客咯。”

英儿摇摇头道:“现在还不算,我不会使剑。”

“说来也奇怪,你个五岁大的孩子,大字也不识多少,可你师父不教你任何功法,却直接扔给你剑谱,这算怎么回事?”

磊子说的这话在齐老汉心里也琢磨了好久,但他想可能这就是高人的指点吧,穆无涯也说了,七年间英儿学到什么程度全看他自己的造化,虽定下七年之约,但穆无涯真正的意图是试探英儿到底适不适合走这条路。如若英儿习武不成,那他与穆无涯的缘分也就终了,七年之约和师徒之实又算得了什么呢?

入世颇深的齐老汉料想到这一点,虽说这考验也合情合理,但老汉担心如果孙儿真的与剑无缘,到时候只怕英儿难以承受这个事实。转念又想,若是英儿悟性极深,乃是可造之材,那么七年以后,宝贝孙儿就要离自己而去,只身步入江湖了。“哎~”老汉一声轻叹,此时他的心里矛盾至极,险些将驴车驶进路边沟里,所幸没事,英儿倒是在车上笑得开心。

天黑之前,祖孙三人便回到家中,齐老汉还了驴车,三人吃完饭不久便去休息了。

月色朦胧,蝉叫蛙鸣,不时有蚊子飞来飞去,英儿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倒不是因为蚊子,更多是因为今天的事情让英儿颇为在意。小小年纪,意外获得高人指点,还拜其为师,得到木剑与剑谱,种种遭遇在英儿自己看来都是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英儿侧过身来注视着枕边的木剑,木剑还幽幽散发出香味。

他幻想着自己自己握着木剑照着剑谱上耍着;幻想着剑指大虎一伙人,教训得他们屁滚尿流;幻想着自己身穿白袍,手握一把精钢宝剑,气宇非凡地站在高山之巅,低头望着茫茫大陆。

渐渐地,那个女人又浮现在脑海,英儿再次真切感受到了那种温柔,轻声喊道:“娘亲”,在这种温柔下,他酣然睡去。

穆无涯、明开岳师侄二人离开小镇后一直往西面走。二人不久进了一家客栈住下。不一会,穆无涯脱去破衣烂衫,沐浴换上青袍白褂,稍作整饰,精神万分,有如天界神仙。

二人对坐桌前,灯盏火烛摇摇曳曳,明开岳问道:“师伯,我们非要这么做才好吗?”

穆无涯端起一杯茶稍饮一口,“不这么做,怎能令英儿入我门下?”

“可,可这与齐风师弟当年所托有些不同啊。”

“齐风,”穆无涯叹口气,“齐风所托,让我寻其子,并传给他剑法,我依他所托了了他的愿望,可他并未说不能让英儿入我门下呀。”

“可是......”

齐风,也就是英儿的亲生父亲,当年也入了“十剑门”,齐风拜穆无涯为师,并与拜在掌门元方子门下的明开岳成为至交,甚至结拜兄弟。可就在十几年前“十剑门”被江湖除名之后,齐风也就此消失匿迹,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封书信。

信上写道:“大哥,小弟不仁,如今局势不安,门派解散,十剑门现已如一盘散沙,小弟从此也将浪迹天涯。只有一事放心不下,大哥不知,当初我离家闯荡江湖,已与家中老父闹翻,实属不孝。愿大哥待我去问候老父,小弟实在没有颜面再见父亲。自此,我与双儿也要远走高飞,今不辞而别,还望大哥原谅。”

“还有,请大哥替我向师父请罪,徒儿不肖,在门派危机之时却弃门而逃,他日如再相见,我愿意以死谢罪……”

当年穆无涯看到此信,心痛不已,不是因为徒弟弃自己而走,而是因这江湖世道多端,把自己最爱的徒弟给连累了。

一年前,明开岳又收到一封无名信,稍一看,便知是齐风送来的,立马拿去给师伯看。

穆无涯拿过一看,轻生一叹。

信上道:“师父,大哥,当年一别,如今已是十四载。徒儿与双儿也在江湖一隅安下家来,如今膝下已有一子,只怕江湖险恶,将他送去了老父身边……徒儿有个不情之请,望师父,大哥,不念我背信弃义,授予我儿剑法,以让他能在江湖保命……”

“风儿,这是何苦唉。”穆无涯叹道。

火烛明明灭灭,已是午夜,明开岳与师伯依然对坐桌前。

“师伯,恕弟子无礼,莫不是你要英儿重振十剑门?”

穆无涯点点头,“不错,英儿聪慧过人,比起他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是可造之材。要说复兴我门,英儿是不二人选。”

“可师弟他不想让风儿涉足江湖。”

“开岳呀,命数天定,逃不掉的。”

正当二人谈话间,忽听门外簌簌作响,穆无涯食指点茶,运气指尖,振臂一甩,见水滴犹如钢针,眨眼间在糊窗上留下发丝难穿的小孔。

明开岳也是一惊,起身就要出门一探究竟,穆无涯将他留住,“人已经走了。”

“又是那一伙人?”

“八九不离十,南宫老贼跟踪我俩十几年。屡次暗下杀手,都未得逞。哈哈,那南宫老贼也是不容易啊。”

明开岳一脸愁容,“我们整天提心吊胆的......”

“开岳,在这江湖上谁人不是提心吊胆?若不这样,下一秒可能就是自己的死期。”

穆无涯起身又说道:“时候不在早了,开岳你也去休息吧。”

明开岳告退,离开之际仿佛想起一件事,但他没有向穆无涯问起,就回到了自己的客房中。

躺在床上的明开岳也是辗转反侧,心中疑问重重,那便是那把木剑的事。

说起这把木剑,要从十剑门的开派始祖尊阳真人说起,传说尊阳真人创派之时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可他武功独步天下,堪称武林第一。那木剑便是他贴身之物,以后便传给后代,由代代掌门保管,可以说这就是十剑门的象征,足以见得这木剑的珍贵性,而自十几年前十剑门败落,掌门元方子战死,临死将他托付于明开岳,待到明开岳他日与师兄穆无涯相见时再将那木剑交给穆无涯。

为什么这把弥足珍贵的木剑,师伯却将它给了一个五岁多的孩子?虽说是自己的徒弟,但这未免也太随意了。转念一想,虽说十剑门已不复存在,但师伯也是个绝世高人,应该自有他的道理。

月黑风高,在一片黑林中,几处曾传来鸦叫,有一黑衣人,脚步轻盈,穿梭其间。此人正是从穆无涯师侄二人住的客栈方向奔来的,看此人不多时有些精疲力竭,显然是受了伤,忽得一脚踩断树枝坠落地上。这时他已经来到一座气派的宫殿大门前,不一会,从殿内出来两个人,将他抬了进去。

一入大殿,满屋的金光,好像进了皇宫一样,大殿由两排合抱粗的柱子撑起,大殿中央,高高坐着一个脸型瘦削,白发苍苍的老人,这位老人就是穆无涯口中的南宫老贼——南宫鹤。而这里就是如今江湖第三大帮,“白鹤帮”,虽说是第三大帮,论实力论人数也不输于第二大帮“猛虎门”,只不过白鹤帮帮主心狠手辣诡计多端,手下之徒更是无恶不作,口碑极差,故排第三。但江湖上因为任谁也没法打破这三足鼎立的平衡,奈他不何,敢怒而不敢言。

“混账!废物!没用!”只见座上南宫鹤怒斥道,“就那么两个杂碎,难道要让本仙人亲自出马?”(南宫鹤骄傲纵横,喜听阿谀奉承之话,故以仙人自称)

“你居然称自己是一等一的高手,我看你蝼蚁不如!”南宫鹤气得胡子都要冲了上去。

“仙人莫要生气。”站在南宫鹤旁边的就是他的左膀右臂之一,李燕三。这李燕三面相猥琐,一肚子坏水,南宫鹤多年做的那些恶事,大多都是听了他的话。

“不生气?我帮之内十几年居然没有一个人能除掉那两个废物!你们真是连废物都不如!”

“那,仙人坐下不是还有两位高徒吗?”李燕三一脸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他俩还在闭关修炼,正值关键时期,不能打扰他们!”

这时,躺在地下那人,单膝跪着,捂着流血不止的左腹说道:“仙人不知,穆无涯老贼好生厉害,我与他相隔数十米,就被他探知到,若不是我反应快,现在......”

话音未落,只见南宫鹤轻抬一掌,那殿下黑衣人便瞬间没了呼吸,倒在地上,南宫鹤把手收了回来。

“啊,仙人的这‘天鹤仙云掌’练的真是出神入化,普天之下,恐怕您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了!”李燕三被那一掌吓得流了一后背的冷汗,连连恭维南宫鹤。

南宫鹤听得也甚是欢喜,不禁大笑起来,“哈哈哈,那是自然,我这独创掌法没人能领悟!就连我那两个徒弟也不行啊!”

“是是是,”李燕三连忙点头,“不过,”

“不过什么?”南宫鹤冷声问道。

“不过,那穆无涯老贼对仙人您来说始终是个祸患,即便他不敌仙人,恐怕......”

“哼,这我知道,那老贼有多厉害我当然清楚,不过那年大战之后,他的功力如今应该只有八成,若是让他恢复过来,恐怕本仙人也不敌他了。”

“我有一计不知怎样。”

“说来便是。”

李燕三靠在南宫鹤耳边如此这般地讲着。

忽然南宫鹤就大笑起来:“李燕三啊李燕三,本仙人果然没看错你。”

“哪里哪里,比起仙人您,在下深知自己愚蠢,不及仙人大智大慧。”

“啊哈哈,你也不必谦虚,你比这些废物强多了,如不然,本仙人怎会让你做我的左膀?”

“那仙人您看这?”

“就照你说的办,立刻传达下去,不取那老家伙首级,就提头来见!”

“是!”李燕三抱拳退下。

大殿之回荡着南宫鹤笑声,“哈哈哈,穆无涯呀,你注定要栽在我的手上!”

第七章 侠胆造姻缘

天以入秋,太阳也不像从前那般严酷,英儿与师父穆无涯一别已过两个月。两个月间,英儿照着师父所赐剑谱,日复一日地练习,从不懈怠。虽说剑谱当中大多都是图画,但也有些许文字,英儿尽识一半儿之多,不懂之处便去请教爷爷,英儿聪慧过人,经爷爷稍加解释,便已理解通透。

英儿每日起得比太阳还要早,早晨便在自家院中练习基本剑法,吃完早饭之后便去了后山的山洞中继续练,一直要到中午吃饭时才回来。午饭过后,英儿就让二叔教他识字,晚饭前后还会练上一阵。

老汉看英儿如此用功,如此痴迷,也没人督促教导,英儿对自己却百般严苛,有感觉自己和图中小人儿做的不一样的地方时,英儿便会只一个姿势就练其数十遍。老汉此时也是感慨万千,他想孙儿注定要去江湖,何必阻拦他呢?心中的矛盾之情便日渐消散。

山上已是披了一件红纱,秋气浓浓,大雁也乘着秋风往南飞去。山腰之间,有一山洞,只听得山洞中时时传来“呵”声,临近一看,果不其然,不是那齐英儿还能是谁?

只见英儿垂着那把木剑,随着一声“喝”,扬剑刺向前方,剑风扰动片落叶。英儿眼神犀利,目视前方,坚定不移,好似这一剑真的刺中敌人一样,久久不把剑拔出来。若有旁人看,也会不禁一怔,年仅五岁之多,却有如此的气势,好似刀片一样锋利,可他们不知,就这一刺,英儿足足练了一个多月。天赋异禀,却倍般努力,如何不能成为大器?

正当英儿每日勤苦练习剑法时,穆无涯师侄二人也到了五松山上“剑安阁”中。

明开岳胸间缠着白布,白布上透着些血红色,穆无涯将他扶上阁中床榻上,让受了重伤的明开岳好好休息。

明开岳看坐在旁边的穆无涯一脸愁容,有气无力道:“师伯,不必担心,开岳并无大碍。”说罢,又咳出血来,穆无涯连忙给他擦了擦血,“你好好休息,莫要动气说话。”明开岳这才闭眼休息。

事情还要从半个月前说起,那日二人刚在一家大道旁茶店间喝茶。

“也不知英儿现在如何。”明开岳说道。

“我与他缘分未尽,这孩七年之后必将来寻我。”穆无涯笑道。

“不过师伯,练习剑法需从内修炼,内功基础扎实醇厚之后方能修练各路剑法,如果不这样做,恐怕日后虽习得剑法,但想要更进一层楼,简直是难于登天。”明开岳道出心中不解。

穆无涯神色淡然,道:“英儿虽是腿脚健壮,这无不和小孩子奔跑打闹有关,但英儿上肢却显得弱了些,也有些不协调,我给了他那本剑谱,只不过是强身之用,无套无路,算不得剑法,只是让英儿把双臂练得更结实而已。”

明开岳点点头,若有所思。

“还有不解?”穆无涯问道。

“是,弟子还有一事不解。”明开岳又问道,“您给英儿定下七年之约,这七年若是英儿只照那本剑谱练习的话,恐怕会误了英儿修炼内功心法的大好时机。”

穆无涯微笑着,捋着胡子道:“所以老夫才说,七年内要看英儿造化了。”

在二人谈话间,忽然传来一声“救命”,细一听,是名女子呼救。

“快去看一下。”穆无涯说道,二人便前去看个究竟。

女人呼救声音是从不远处竹林里传出的,二人加急脚步,不消多时就来到这片竹林。只见竹林里,有一虬髯大汉,身压一名较弱的女子,欲施『强』『暴』,女子现已挣扎不动,哭喊不出,丧失了意识,只等着这恶汉侮辱。

明开岳眼疾手快,“唰”的一声将手中匕首朝着那恶汉太阳穴飞去,那恶汉先是头一低避开要害,愣是空手接住了这匕首。转头看到明开岳和一个老头,便怒斥道:“哼,哪来的杂种小子,敢坏爷爷的好事!”

“淫贼休要猖狂!你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天理不容,我现在就要替天行道。”明开岳大喊道。

那恶汉也不畏惧,大笑道:“就凭你也想跟爷爷叫板,爷爷这就叫你去阎王爷那报道!”说罢,那恶汉掏出腰间雷神鞭,长有四尺,重三十斤,此鞭极硬,通体铁制。眨眼家,那恶汉已经纵跃到眼前,明开岳见这淫贼颇有功夫,不敢轻敌,飞速将腰中赤龙钢剑拔出迎敌。

只见那恶汉纵身到半空,一记重击朝着明开岳脑袋砸去,电光火石间,明开岳横过剑来挡住这一击。没想着淫贼力道甚大,直震得自己握剑虎口疼痛,眼看自己宝剑要压在肩上,明开岳便朝恶汉上体飞踹一脚,恶汉也早就料到明开岳会有这一招,瞬间撤回鞭来,挡住他这一脚,那恶汉纹丝不动,倒是明开岳被自己的腿劲震得自己往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形。

明开岳心想,没想到这淫贼好大的力道,他手中的雷神鞭也不容小觑,在力量和硬度上恐怕自己不敌于他,但速度上自己曾负“快剑”之名,应该可以压制住他。

想好对策后,明开岳右手持剑左手指着那恶人,剑尖,指尖和那恶人心脏处三点一线,只见一道青红之影直冲向那恶汉,这便是明开岳的绝招,“绝命虹影”。绝命虹影速度之快难以想象,眨眼间明开岳已经站在了恶汉身后,那恶汉也是猝不及防,虽然避开了了要害,但左臂已被明开岳给斩掉。恶汉痛得流了满头大汗,怒嚎着,像只野兽般右手持鞕转身向明开岳扫去,而明开岳刚刚使出绝招,体力消耗巨大,手脚正处麻木未醒状态,虽然条件反射拿剑生生挡住了恶汉的这一击,但因根本没有内力去加以阻挡,而那恶汉断臂之痛,难以忍受,好像整个力量暴走一样,较与之前更不是一个层次上的,明开岳便飞了出去。

恶汉现已打得眼红,又是一鞭准备夺了他的性命,却有一束白影挡住了那一鞭,又将恶汉击飞出去,这人正是同明开岳一起赶来的穆无涯。穆无涯只用单臂挡住恶汉一鞭,又用一掌将其打飞。躺在地上的明开岳叫了句师伯,穆无涯示意他不要作声。

只见那恶汉中了穆无涯一掌后,吐出血来,好像也恢复了神智,便说道:“你们两个打一个,胜之不武,哼,爷爷我不陪你们玩了!”说罢便一把捡起断臂逃之夭夭。

明开岳还想爬起来追他,穆无涯拦住了他,“他已是丧家之犬,随他去吧。”然后扶起明开岳来,去看看那女人怎么样了。

那女子头发凌乱,衣服被撕得破烂不看,晕死过去,刚才如此激烈的打斗都不曾将她惊醒。

穆无涯脱掉青袍给那女子披上,明开岳背着女子,三人便离开了竹林。而竹林深处有几个黑影,悄悄跟着穆无涯等人。

穆无涯师侄二人加那位可怜女子离开竹林后便在不远的“巫峡镇”上找了个客栈住下了,将女子吩咐店家安顿好之后二人到了楼下吃饭。

明开岳无心吃饭,便说:“刚才那厮生得一身蛮劲儿,若不是师伯相助,恐怕弟子已是他鞭下亡魂。”

“你我师、侄关系,不必多礼。”穆无涯喝了口酒。

“只怪弟子学艺不精,打不过那淫贼。”明开岳低着头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可知道他是谁?”

“他是?”

“他就是‘辣手摧花-柏蒙’。”

“就是那个江湖臭名昭彰的采花大盗‘辣手摧花’?”

“正是,而他师父便是‘毒笑王’-王开,我们曾在十几年前的那场武林争斗中交过手,我便记住他师徒二人了。”

“那‘毒笑王’本事如何?”

“与老夫不相上下,但王开擅用暗器,都是带有他秘制毒药的,尤其是那老毒物的‘九曲笑命散’,就连我也不敢与他赤拳相搏。而就我所知他并无其他弟子,只柏蒙一人,且深得他师父王开的真传。”穆无涯又饮下一杯酒说道:“所以开岳呀,你不敌他也是情有可原,况且你那绝招要是对付别人,饶他是八路神仙,也得伤他几分。厉害的很啊!”

听了师伯的安慰,明开岳不禁暗暗较劲,在心中起誓,下次见那淫贼,必取他狗命。

“不过,有一件事我很在意。”穆无涯又说道。

“什么事?”

“柏蒙他为何要来此处?而他师父与那‘白鹤帮’的南宫老贼交情甚密,恐怕......”

还没等穆无涯说完,明开岳便惊道:“莫不是南宫鹤派他来追杀我俩?”

“我还不清楚,我只知道如果南宫老贼想要取我等性命,绝不会只派他一人前来,而且你已断他左臂,现在他对咱俩来说不是威胁,但也不得不提防着点,若真和那老贼有关,那柏蒙一定还有帮手。”

明开岳连连点头。

这时,一小二走过来对穆无涯二人说道:“二位客官,刚才随你们一同来的那女娃娃醒了,正找你们呢。”

“哦,那就让她过来一起用饭吧。”穆无涯吩咐道,小二也跑去传话。

不一会儿,一位清秀女子,面色红润,外穿着透绿薄纱,已是梳妆打扮过了,浑身散着清香,宛如仙女一样从楼上走下来。店里客官都已无心吃饭,目光全集中在这一女子身上,那女子愣是让众人看得小脸羞红。经小二指引,她来到穆无涯二人桌前,就要叩头拜谢穆无涯,“多谢恩公相救。”

穆无涯一把将她扶起,“莫要行此大礼,我们本是江湖人士,路见不平当然要拔刀相助,姑娘快快请起,而且救你的是小侄。”女子站起来后,穆无涯有对师侄说:“开岳,你给这位姑娘挪个地方。”

只见明开岳看着这位女子看得入了神,女子的小脸不禁泛起羞红,“开岳。”穆无涯又叫一声,明开岳这才回过神来,便不由得也红起脸来,给那女子让了位子。

穆无涯对那女子说:“姑娘莫要见怪,我这侄儿秉性善良行为端正,对姑娘绝无半点非分之想。”

那女子瞧着这胡渣男子生得俊朗,咯咯笑道:“恩公舍命相救小女子,小女子就算是以身相许也......”这女子一听自己不留神说出心声,不由得害羞地低下了头,明开岳听了也是红脸直到耳朵根。

穆无涯见此二人情投意合,大笑道;“真是无巧不成书,造化弄姻缘啊。我看你二人郎才女貌,何不结成夫妻,也是一桩美事啊!”

二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眼,又立马看向他方,穆无涯看他二人谁也不想先要表态,便又问道:“对了,还不知道姑娘芳名?”

那女子回答道:“小女子本名叫凌雪儿,爹爹都叫我雪儿,爹爹是位丝布商人,我与爹爹一个月前从家里出来,将几车丝布运到蜀地去卖。就在前天,没想到路上遇见一伙贼人,他们把爹爹杀了,把车抢了去,我大哥舍命与他们相搏才让我逃走。可我刚出狼穴有入虎口,被一个虬髯大汉给劫到竹林里去.......”说着,雪儿已是泣不成声。

“这都是什么世道!”明开岳怒道。

“哎,又是一个苦命的娃儿。”穆无涯叹道。

“姑娘先别伤心,倘若我们替你报了杀父灭门之愁,姑娘可愿与我侄儿结为夫妻?”

雪儿道:“若不是恩公把我救了,恐怕我早已受尽*,小女子这条命本就是恩公的,只是家仇未报雪儿应为爹爹与大哥报仇才是,以尽孝道。若是恩公了了将雪儿的心愿,雪儿愿意一生一世服侍恩公。”说罢,雪儿偷偷看了一眼明开岳,明开岳此时早已满腔怒血,恨不得现在就手刃了那帮贼人和那个淫贼柏蒙。

“开岳,雪儿已将终身托付给你,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还要犹豫么 ?”穆无涯问道。

“待我先手刃了那帮恶徒,为雪儿姑娘报了家仇,已了雪儿姑娘的心愿,关于雪儿终身所托,我愿娶她为妻!”

“好一个大丈夫!”穆无涯大笑道。

雪儿也满眼泪花望着这个可靠的男人,没想到今生还能够有所依托,真是老天不绝情,久旱逢甘露。

“师伯,待侄儿收拾一番,咱们这就启程讨伐贼人!”

第八章 深陷诡计自不知

话说穆无涯等人,收拾一番后便前去讨伐那杀人越货的贼人一伙,途径那竹林之时,又勾起雪儿心中屈辱之情。眼看泪水就要夺眶而出,一股温暖从手传到心里,再一看,正是当时舍命相救的恩公明开岳握住了自己的手,雪儿心头一紧,脸刷的就红了,立马把手挣开,却又看到尴尬万分的明开岳耳朵通红,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明开岳虽是一个铁血铮铮的汉子,但心中一直有种柔情,而如今,他的柔情已归凌雪儿姑娘所有。明开岳嘴笨又有些害羞,不会说些甜言蜜语来安慰雪儿,他怕雪儿又伤心,只得握住她的手让她放心,却忘了雪儿年纪比自己小了三岁,和自己一样是没经过男欢女爱的黄花大闺女,更是怕羞。雪儿一把手拿开,搞得明开岳心脏砰砰乱撞。

穆无涯看到这年轻后辈之间恋情浓浓却又彼此怕羞之景便开口为他们解除尴尬局面:“开岳,雪儿,你们俩虽还未结拜成亲,但那也是已定之事,在这之前你们俩就先以兄妹相称,也不用避嫌。”

听此话后,他俩相视一眼,便慢慢走近,又把手握在一起。

穆无涯暗暗道:“此般场景,甚是还念呀!”

不久三人来到那大道旁的茶店,店家一眼认出熟客,便热情招呼。穆无涯等人也就坐此歇歇脚,主要是凌雪儿一介女子,加上几日前的遭遇,怕她身体难以坚持走太长的路,这点上穆无涯也自责道:“在客栈时,忘记租匹马了,好让雪儿骑上。”

雪儿也连忙道:“雪儿不累,倒是二位恩公这般照顾,怕是雪儿有些受之不起。”

“哈哈,现在你我已是自家人,何出此言。”穆无涯笑道,“雪儿啊,你也别总是恩公恩公的叫着,你和开岳既然即将结为夫妻,你也叫我师伯吧,待来日我也教你一些功法,日后你们夫妻也有个照应。”

被穆无涯夫妻、夫妻地叫着,雪儿又不禁红了脸,再一看明开岳,虽故作镇定,但耳朵还是那么红,惹得雪儿咯咯笑了起来。

穆无涯将店家叫过来问道:“你开这茶店多少年了?”

“回客官,小店一开了快一年了。”

“那你觉得这地方可还太平?”

“太平?这话怎讲?小的开的是茶店,从这路过歇脚的人更是形形『色』『色』,有像二位这样的侠士,也有绿林中人。”

雪儿一听眉头一紧,不由得咬着下嘴唇。

明开岳一听更是着急,拍案问道:“绿林中人?”

店家被明开岳那副凶相吓得不敢继续说,看了看坐在一旁的穆无涯,穆无涯笑道:“店家莫要害怕,尽管说就是。”

看明开岳收起怒气便继续说道:“不瞒几位,说起这绿林中人,就在前不久刚在小店歇过脚,个个凶神恶煞,我一看便知道他们不是善类。”

“何以见得?难道店家只是以貌取人?”穆无涯问道。

“这、、这、、、”店家支支吾吾,似乎有着难言之隐。

“店家但说无妨,我等不会向外传,也不会给店家带来什么麻烦,就请店家告知我等。实不相瞒,我们与你口中所说的那些恶徒有些纠纷,此次便是寻他们去的。”穆无涯说道。

“唉,我看几位也是江湖中人,小的就告诉你们吧。几天前,那五个糙汉在咱家店中吃茶,小的也没细听,只听得他们一直在讨论一件事。”

“什么事?”

“我看见这五个人中有一个一直在喊着太好了,这次又发达了。然后另外一个较瘦一点却有些气愤地说什么可惜跑了个女娃娃,不然哥几个就可以享受享受了。”

听到这,雪儿垂下了头,眼泪不住地往外涌,轻声道:“就是他们,就是他们。”

店家一看就停住不往下说了,明开岳轻拍着雪儿,安慰她。

穆无涯看到雪儿哭得那么伤心便不继续追问,只道:“店家可知道这几个恶汉现在何处?”

店家也摇头道:“这个小的还真不清楚。”

穆无涯叹气道:“难不成那恶贼气数未尽?”

店家突然想到了什么,便急忙说:“客官先别叹气,小的不知道自有人知道。”

三人顿时精神起来,齐齐望着店家,店家道:“几位客官你们顺着这条大道往西走十里左右能看到一个岔路,然后几位走那小道,过不了一刻钟你们会看到一个亭子,亭子里有个老汉,那老汉是不久前从别的镇上过来的,你问他,他什么都知道,只是那老汉生性奇怪,能不能从那得到消息就看几位客官自己了。”

“哦?世间还有这等怪事?”明开岳半信半疑地问道。

“有或没有,几位一去便知”

穆无涯等人谢过店家后,照着店家所说上路了。不久后就看到了店家所说的亭子,穆无涯说:“八成就是那个亭子。”

三人来到亭子前,并未见到任何人,“难道那店家是骗我们的吗?”明开岳有些不满。

穆无涯指道: “先别急,你们看。”

明开岳顺着师伯指的方向一看,见有只草鞋摆在亭子中央,明开岳道:“莫不是店家所说的那老汉落下的?”

“正是,而且是留给我们的。”穆无涯捋着胡子道。

“留给我们的?”明开岳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你去看看那草鞋。”

明开岳上前细看,发现草鞋下压着一张纸,他拿起一瞧,纸上还有两句诗,“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众人不解,穆无涯思考片刻,惊道:“真是厉害,恐怕那老汉是位绝世高人,未见其人,便知来意。不知前辈是哪位高人,可否与我等见上一面?”

突然,空中回荡起一老者声音,“尔等来意已解,还请速速离开吧。”

看这传音入密的功夫如此了得,想必那老汉内功深厚堪比十剑门初代掌门尊阳真人。穆无涯也不再纠缠,道过谢后边转身带着明开岳、雪儿二人离开了亭子。

“师伯,我们现在去哪?”明开岳问道。

“去那竹林!”

一提起竹林,雪儿又是一阵酸楚涌上心头,低着头,也不做声。

“去竹林做甚?”

“因为‘只缘身在此山中’啊,哈哈”

明开岳越来越糊涂了,雪儿也越来越紧张。

三人去竹林路上,途经茶店之时,发现茶店桌子东倒西歪,招牌也被拦腰折断,便知大事不妙,火速前往竹林。到了竹林之后发现周围安静异常,杀气重重,三人慢慢往竹林深处挪去。

突然,一根竹子朝他三人飞去,明开岳立即拔出赤龙钢剑,将柱子从中间劈成两半。紧接着,又有数十根柱子先后朝他们飞射而来,穆无涯和明开岳师侄二人,一人用手一人用剑,一边保护雪儿,一边劈开这些竹子。

明开岳怒喊着:“用胆量的就出来,别做个缩头乌龟,只会暗算人。”

话音未落,凭空翻出五个大汉,五个人个个肩宽体壮,高矮不一,雪儿看到一惊,直往明开岳身后藏,不敢再看他们。

这时,在五个恶汉中一个较瘦的人对一个红毛大汉说说道:“大哥,你看那女娃娃,长得真是一个水灵,不如把她抓来供咱哥几个好好快活快活,哈哈哈。”

那红发恶汉说道:“二弟莫要只贪女色,要想办法解决那两个家伙才是。”

有一位刺有青龙的恶汉说道:“诶,大哥难不成是怕了,待我取了那二人狗命,再给二哥把那女娃娃抓过来。”说罢,那恶汉便冲向穆无涯,红发恶汉出口阻止,“五弟,慢着!”只见那刺青大汉还没冲到跟前,明开岳便朝来者刺出一剑,那刺青恶汉,急忙刹住脚,翻身躲过这一刺,心道:“好快的剑法”。

一矮个恶汉笑道: “哈哈,五弟还是那么心急!”

“四哥不要取笑我,若刚才是你,怕已是他剑下亡魂了。”那刺青大汉恼怒道。

“哼!”那矮个子恶汉不服。

红发大汉突然嚷道: “你们俩不要吵,刚才只是那剑客出手,如果换作是那老头,恐怕老五现在已经是个尸体了。”

听红发大汉这么一说,老五立刻流了一背的冷汗,乖乖地站回到原地。

“大哥,那老头儿真有这么厉害?”老二问道。

“不会有错,我看那老头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红发大汉继续说道,“请问老先生可是穆无涯老前辈?”

穆无涯没做回答,红发大汉低声道:“果然,他就是当年在十剑门中江湖人称‘无为老仙’的穆无涯。”

“十剑门?不是在十几年前就被江湖除名了吗?”一个手持狼牙棒的恶汉说道。

“我兄弟几位与老前辈素未结仇,敢问老前辈有何贵干?”红发大汉问道。

穆无涯冷冷喊道:“替天行道!”

那五个恶汉一听便是一怔,那身有刺青的恶汉听穆无涯这么说便骂道:“老东西,已是丧家之犬,还嚣张个屁啊!看我不先送你归西!”说罢,便又冲了上去,红发大汉看拦也拦不住了,就一声令下“给我上!”,于是这五个恶贼便一起冲向穆无涯三人。

穆无涯神色淡定,就这几个毛贼,他还不放在眼里,便吩咐明开岳好生照看雪儿,自己只身与那五个恶贼大战。打了几十回合之后,那五个恶贼也没发现穆无涯的空当,自己却是累得气喘吁吁,再一看穆无涯大气不喘,连滴汗都没留,便知自己几个不是他的对手,正欲逃跑时,穆无涯突然冲向他们,一眨眼的功夫,五人全部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就在穆无涯刚要取了他们性命之时只听得一熟悉的声音喊道:“客官,救命啊!”,原来是那茶店店家正被一个独臂之人掐住喉咙,穆无涯一看,此人不就是那个“辣手摧花”柏蒙吗?他在这里又做什么?

眼看这店家就要被他掐死了,顾不了太多,穆无涯一个飞跃,要将那店家救过来。刚伸手抓住那店家,只见店家脸上露出极其阴险笑容,然后张开其右手,照着穆无涯脸上撒了一把*状东西。穆无涯立感不妙,一脚踹飞店家和柏蒙,借力撤了回来,这时,他感到一阵体虚,瘫坐在地上。

“你到底是谁?刚才你对我做了什么?”穆无涯喊道。

只见那店家拿掉帽子,阴险地笑着,“穆老前辈,我是李燕三,是南宫仙人的手下,刚才那个东西叫‘仙君化骨散’,要是中了它,立即会丧失全部武功,虽然药效是五个时辰,不过三个时辰之内要是没有解药的话,就会永远成个废人。”

“卑鄙无耻!果然是那老贼,居然用这等下流手段,他是怕打不过我吗?”穆无涯怒道。

当穆无涯正想运功解毒之时,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惨叫,转头一看,看到明开岳趴到在地上,身下流出一摊血,而将他重伤的居然是站在一旁手持匕首的雪儿。雪儿变得不像之前那样楚楚动人,她此刻变得无比妖邪,跟之前完全判若两人。

“你,你不是凌雪儿,你是谁?”穆无涯问道。

只见那个女子仰天大笑道:“我是谁?我就是我啊,只不过我不叫凌雪儿,我是‘百面妖姬’潘璇。”

“呸,又来一个妖精!”穆无涯怒道,口吐出鲜血。

“穆老前辈别费心了,你越运功越会催发毒性。”李燕三道。

“没想到,我穆无涯一身绝世武功,居然败在了一群小人手上!真是老天无眼啊!”

李燕三蹲到他跟前,“怪不得老天,啧啧啧啧,武功再高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得死?说吧,您有什么遗言,我李燕三尽量给你了了心愿。”

看着李燕三那恶心人的嘴脸,穆无涯一口鲜血吐到他脸上,李燕三吓得往后倒,他还以为穆无涯真的解毒了,看到自己被耍后便恼羞成怒,“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慢着,我还有一事不明白。”穆无涯说道。

“什么事?快说,也好让你死个明白。”

“那亭中老汉,真有其人?”

李燕三又一脸阴笑道:“那个呀,那个也是我的计划一部分,那个亭子是我提前建好的,本来想在那里就结果了你们,没想到你们不但没在那等,反而立马往竹林里来了,差点让爷爷我失手了。”

穆无涯一听,心中疑问像乌云一样压过来了,既然是他编的,在亭子那里指点自己的高人有是谁?

“现在知道了吧,好了,该上路了。”李燕三给潘璇一个颜色,潘璇拿个匕首就向穆无涯走来。

“唉,可怜了开岳,是我害了你,,还有英儿,为师只能先走一步了。”穆无涯闭眼叹气道。

突然空中有传来老者声音,“现在就放弃了,为时过早吧!”

李燕三等人被着声音吓得失声,“谁?是谁?”

忽然间,众人身边起了浓浓紫雾,李燕三等人跳出紫雾,等紫雾消散去了发现穆无涯和那躺在地上的明开岳二人不见了,顿时惊慌起来。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第九章 菩提、榆木

日衔西山,整个竹林也被夕阳冲刷成红色,在这竹林里,有一群人急得团团乱转。

李燕三大声怒道:“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回去怎么给仙人交代?”

“呵呵呵呵,燕三哥别着急嘛,那穆无涯不是中了你的‘仙君化骨散’了嘛,饶他有通天本事,没有解药就变成废人了,这和杀了他有什么区别?至于那个明开岳,呵呵,已经被我一剑刺死了。”潘璇扭动着腰肢走到李燕三跟前,轻轻用香唇对着他呼气道:“到时候就告诉南宫仙人,这全是你燕三哥的功劳,或许仙人还会奖赏你呢。”

李燕三听了,似乎也觉得有些道理,只是不知道那个把穆无涯和明开岳救走的人到底是谁,如果这个人把穆无涯和明开岳给治好了怎么办?但他立刻又驱散这个念头,心道:“怎么可能,先不说被一剑穿胸的明开岳,那穆无涯中的‘仙君化骨散’只有南宫鹤才有解药,就算那个神秘人有深厚的内功,但只要他想要往穆无涯身上运真气,那只会加快毒性。”所有事都想清楚之后,李燕三才长舒一口气。

“这几个废物怎么办?”柏蒙忽然说了一句。

李燕三这才想起来,地上还躺着那五个山贼,“没用了,都杀了吧。”

那五个恶贼吓得想撒腿就跑,可那穆无涯的掌力实在太大,这五个人这能瘫倒在地上,浑身使不上力。

“大侠,大侠饶命!”那较瘦的恶贼苦苦求道。

倒是那红发老大听有骨气,“老二!不用求这厮小人,浪费口舌!”

话音未落,那红发恶贼顿时满眼充血,脸色发紫,紧接着两行血从从眼眶中流出,没了呼吸。再一看,杀了他的人正是刚刚还站在一边的李燕三,这时居然站到了那红发恶贼跟前,众人都没看清刚才发生了什么,没想到李燕三不仅诡计多端,练武功也不差,杀人迅猛之极。剩下几个恶贼吓得哑口无言,只等着自己也随大哥共赴黄泉。

潘璇一看,不高兴了,“哎呀,燕三哥,你怎么把我的人给杀了嘛,不是说好了事成之后,这几个就归我了吗?”

李燕三哈哈笑道:“你瞧瞧,哥哥我一时手痒把小妹的美餐给杀了,回去哥哥好好补偿补偿你。”

“这可是你说的,回去我要一百个男人。”

“好好好。”

只见潘璇扭着腰走到剩下那几个恶贼跟前,“你们刚才谁想要我呀?”

这几个恶贼恐怕是已经吓破了胆,老五都吓得尿了裤子,潘璇蹲下摸了摸较瘦的那恶贼的脸,娇媚的说道:“你想不想要我呀?你身子骨那么瘦弱,能满足我吗?”,说着潘璇就要向他吻过去。

那恶贼像是被勾了魂一样,眼色无神,慢慢的向潘璇的香唇靠过去,任凭其他三个怎么喊,他都听不见。

只见那恶贼的嘴刚碰到盘旋的香唇,整个人都瘪了下去,不一会只剩下一具干尸躺在地上。就连站在旁边的李燕三和柏蒙也不禁手心流汗,要说妖邪至极的武功,普天之下非“玉香夺魂诀”莫属。据说习得这种武功的人,都是从十三岁自己还是处女之身时练得,练成之后,这个人也会永葆青春,不过这个人也必须每日都要吸食男人阳气,否则就会走火入魔,而自己的功力也会随着自己吸食男人的数量而变化不一。

潘璇吐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好似刚美餐一顿,“下一个该谁了?”潘璇转脸看着剩下三个恶贼,阴森地问道,竹林里回荡着恶贼的嚎叫哭喊。

明开岳慢慢睁开眼,看到一个屋顶,看到自己躺在一个床上,“这,这是哪?”,忽得胸口一阵疼痛,嘴角渗出血来。模糊地听到一个甜美的女子声音,“小兄弟,不要乱动,只管躺下好好休息。”

“这是哪里?”明开岳有气无力得问道。

那女子回答道:“你在虚御山上,这里是‘思云阁’,我师父将你和那位老者从竹林里救了回来,此刻正在后院为那老者解毒。”

“竹林?师伯,师伯没事吧?”明开岳想要起身,却疼痛难忍。

那女子赶紧跑到跟前扶着他,“小兄弟,有我师父在你就安心,你的伤要比你师伯更严重,快快躺下休息,你要有什么三长两短,师父又会怪罪我了。”

听了陌生女子说的话,明开岳这才躺下。

在后院中,有一棵几百年的菩提树,树叶丰茂,遮出了一大片影子在地上,影子中穆无涯盘膝而坐,身后还有一位耄耋老者像他体内输着真气,二人这样一直持续了三炷香都已燃尽。此时太阳已完全不见踪影,星辰月亮变高挂在黑幕一般的夜空。

那耄耋老汉起身,收功。穆无涯转身叩拜:“多谢老前辈相救。”

那老汉连忙将他扶起,“哎,我只是用内功抑制住毒性不让它游走你的经脉,只是减缓了毒性发作,五天之内除非得到解药,不然毒性发作,还是会废掉你一生武功。”

“那,真的没有他路可寻了吗?”

那老汉叹了口气,“有,只怕她不肯啊。”

“晚辈愿意试一试,还请前辈给晚辈指引。”

那老汉背过身去说道:“你下山之后往北面走,慢则三天快则一天,你会看到一座庵庙叫‘无云庵’,庵中有位比丘尼,法号玄月,你去找她,由她之手,三日之内便可解毒。如果她不愿意,就提我的名字——白澜光。”

穆无涯一听当场震住,“您就是几十年前在峨眉山顶只身战群雄的‘混元仙翁’白澜光,白老前辈?”

“都是虚名,不提也罢。”白澜光摆摆手,“现在也已入夜,你先歇上一晚,明早天一亮就出发吧。你的那位侄儿就交给我好了,我会照料好他的。”

穆无涯又向老前辈弯腰道谢,抬头之时,白澜光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穆无涯心道:“大难不死,又与老前辈相遇,莫非真是上天注定?”他穿过后院回到屋里歇息,坐在床沿上低叹道:“唉,‘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看来我修行尚浅呀。”

次日清晨,穆无涯下山直往北行,因为本身中了剧毒,功力被限制在三成左右,无奈之下,穆无涯租了匹马,直至第二天太阳升起才找到那座“无云庵”。

庵前有两颗古榆树,随着入秋,榆树叶也荡着秋风飘落,有位比丘尼在那扫着落叶,穆无涯将马搁置一旁,上前恭敬问道:“请问玄月师太,可在此庵?”

那比丘尼没有讲话,继续扫着落叶,穆无涯又说道:“晚辈穆无涯来找玄月师太有事相求,还烦小师父通报一声。”

看那尼姑依然扫着落叶,没有丝毫去通报的意思,穆无涯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找错了地方,可这方圆五里只有这一座庵,而且庵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三个字“无云庵”,难道玄月师太知道自己来,拒之不见?要真是这样,自己也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就转身准备离去,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句,“榆木落叶人未醒,来者有意去无情。菩提树下禅入定,不枉须臾此生行。”

穆无涯转过身来定睛一看,这哪里是什么小师父。这位比丘尼虽然貌美如花,但那双眼却透出饱经风霜的沧桑,难不成这位就是玄月师太?

只见那比丘尼放下手中扫帚,双手合十,“穆施主,贫尼已恭候多时。”

“您就是玄月前辈?”穆无涯道。

“贫尼法号玄月,庵中仅我一人。穆施主的来意,贫尼已经知道了,请施主随我来吧。”

穆无涯屈身施礼,便跟着玄月师太进了庵中。

庵中极为荒凉,本以为会是一座挺大的庙宇,进了大门却只见一座草房子,玄月领着穆无涯进了草房,穆无涯环顾一下才发现,这座庵里没有一尊佛像,这让穆无涯很是不解。却听那玄月道:“佛在心中,不在庵中。”

穆无涯一惊,刚才只是心中所想,并没有说出来,莫非这玄月师太有读心之术?

玄月在蒲团上盘膝而坐,然后又道:“施主口中不语,心声却很大。”

穆无涯立即下跪叩头,“还请师太救我一命。”

玄月扶住他:“施主快快请起,我佛慈悲,怎会见死不救?施主先坐下。”

穆无涯与玄月对面而坐,玄月右手抵住穆无涯的天灵盖,嘴上念念有词。穆无涯闭上眼睛,只感觉从天灵盖逐渐发热,随之而来的是有如岩浆般的热流席卷全身,这便是玄月师太的五阳真气,真气游走了穆无涯整身经脉。大约三柱香过后,穆无涯又感到从天灵盖处涌出的不再是岩浆,而是清泉,那清凉瞬间让刚才还浑身发烫的血脉冷却下来,而这是玄月师太的三阴真气。

又过了三柱香时间,玄月缓缓收起右手:“穆施主,你体内的毒已经解了。”

穆无涯微微睁开眼,站了起来,开始运动真气,果然,自己的功力都回来了,而且感觉比之前功力更高了一点,现在应该有十几年前九成功力了。

穆无涯有又跪拜下来,“谢师太救命之恩!”

“施主不必多礼,贫尼刚才耗费太多真气,烦请施主将贫尼扶起来。”

穆无涯一抬头,看到玄月脸色苍白,神色黯然,与刚才判若两人,虚弱至极,立刻把玄月扶到椅子上坐着。“师太对我恩重如山,无涯终身难忘。”

“穆施主,还劳烦你去庵外把客人接待进来。”

“客人?”穆无涯问道。

玄月点了点头,穆无涯走出庵外却没发现任何人,心生奇怪。这时,屋中玄月喊起:“白施主,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庵中一坐?”

忽得一束白影落在穆无涯跟前,此人正是白澜光,身着一身白袍,银发披在两肩,胡须垂至上腹。

穆无涯看到立即上去拜见,“前辈。”

白澜光叹叹气,“随我进去。”

白澜光见到坐在椅子上的玄月不禁伤心起来,“君儿。”

玄月努力端坐着,“白施主,贫尼已入佛门,法号玄月。”

只见白澜光两边苍老的眼角滑下泪来:“君儿,是我不好,当年......”

“施主,世间没有谁对谁错,一切都是注定好的。”

穆无涯一看,原来两个老前辈是旧相识,而且远不止是这样,一时间不知作何是好。便道:“白前辈,玄月师太为我解毒,耗费了许多真气,此时虚弱至极,只可惜晚辈修行尚浅,无能为力,还望白前辈帮帮师太。”

白澜光一听,“你果然用了那两道真气,虽然这毒难解,我只想你会用草药来解,以你的医术,不出三日这毒便可化解,可你为何......”

玄月说道:“穆施主身兼重任,不能耽搁,而且我预感穆施主会引导一位能重整武林的豪杰英雄,所以...“

“所以你便牺牲十年寿命,来洗净他体内真气?”

穆无涯已经懵了,“白前辈,刚才您说,师太她牺牲十年寿命?”

白澜光叹气道:“方才君儿给你输入两道阴阳之气,乃是她独有的武功,不仅会将人体内剧毒化解,更会增加此人真气修为,你现在较与之前已全不是一个层次了,可这功法不仅消耗她数十年功力,更会折她十年寿命。”

穆无涯听白澜光这么一说更是百感交集,他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得到玄月师太这般待遇,立即跪下叩拜,“师太之恩,晚辈没齿难忘!只是不想晚辈把师太害成这个样子,还请师太责罚晚辈!”

“穆施主这是何出此言?快快请起。”玄月师太轻咳两声。

白澜光道:“无涯,你还肩负重任,先回去阁中吧。我已经把你的侄儿救了回来,他的心脉也已修复,现在只需好好调养。我已经吩咐我那徒儿跟照顾好你二人,我那徒儿年纪虽小但深得我的的真传,尤其医术了得,你们二人要是想去什么地方就带着我那徒儿。师太这里,由我来照顾,你就先回吧,来日有缘我们还会相聚。”

“穆无涯谢过二位前辈,前辈的恩情,无涯他日定来相报!”

说罢,穆无涯便离开了庵寺,骑上马,归往思云阁。

第十章 开岳伤势见好转 剑阁又遇李燕三

天气转凉,秋意袭来,在虚御山上思云阁中菩提树下一位妙龄女子低吟浅唱:“誰道女儿不知事,无奈花散,昨夜忽梦春少时,泪落谁家……”这位纯如壁玉,貌比貂蝉的女子脸上却满是忧愁。

女子姓林,双名绮雨,本是京中大户人家的小姐,谁料家父不知得罪了哪位大人物,又被奸人所害,被屠满门。好在奶妈秦琼在此之前带着林绮雨出去玩,逃过一劫。但回来之后却发现自己已成孤儿,无家可归,这无疑对年仅十岁的林绮雨是天崩地裂的打击。从此她与奶妈二人相依为命,在江南生活下去,可不过多久,秦琼也因积劳成疾离她而去,如今她真的是无依无靠了,自己因为过惯了家中富裕生活,不会做什么活计,只得乞讨为生,还险些被拐卖到妓院去。

天无绝人之路,早已隐退江湖的白澜光恰巧路过江南,看到林绮雨心生可怜,就收她做了弟子,并把毕生医术传给了她,唯独没有教她武功,只愿她能靠着一手医术安安生生过完一辈子。偏偏林绮雨是一个大才之女,每每师父练剑之时,她在一边看着而且记下了,一招不落,只等着背地里偷偷地练。白澜光发觉后,知道弟子也逃不过江湖,便不阻拦,又把自己的绝学之一“无极剑法”传授于她。林绮雨日夜练习。兼着天资聪慧,很快就把这剑法练了个八成。

原以为弟子练成之后会去寻仇,可弟子心地极其温柔善良,不计家仇,习得剑法,只为锄强扶弱,并无半点复仇之念。看着如此纯洁的徒儿,白澜光也时常心痛,为的是这世道,为的是徒儿的命运。

听到外面传来如此伤感的歌声,明开岳扶墙慢慢移向门边,只见是位花容月貌的女子在菩提树下伤感,不禁问道:“姑娘,何事忧愁?”

发现有人听到自己的歌唱,脸上不由得泛起微红,又赶紧走过去扶住受伤的明开岳,不料与他双目对视,柔情之意顿时四起,林绮雨赶紧低下头去,说道:“小兄弟身子尚未痊愈,不可乱动。”明开岳叹了口气:“多谢姑娘几天细心照顾,只是连躺几天手脚都要僵了。”林绮雨把他扶到屋中椅子上坐着:“小兄弟口渴了么?我给你倒杯茶。”

明开岳看着林绮雨那纤纤玉手将茶倒入杯中,又将茶杯递给他,明开岳想要接过来,只是一抬手,胸口就疼痛难耐,林绮雨看明开岳无力抬手,便要喂给明开岳。明开岳微微张开嘴,轻触杯沿,那清茶与林绮雨手上的清香一起流进身体。

正当这时,忽听得门外一声马儿长吁,林绮雨放下杯盏,转身看了看门外又转回头告诉明开岳:“是穆前辈。”明开岳大喜道:“师伯他没事了?”林绮雨道:“看穆前辈的脚步身形,应该已经解毒了。”听林绮雨这么一说,好似忘记了伤口的疼痛,不住大笑起来。

穆无涯三步并作两步踏进房中,看到明开岳一脸开心坐在椅子上,心中焦急之情也散了许多。穆无涯说道道:“开岳,你现在还不能乱动,快躺下休息。”明开岳笑道:“师伯且安心,我再躺下去怕是日后都不会走路了。”明开岳一句话把原本凝重的气氛打散了。

穆无涯向着林绮雨说:“这些天,让林姑娘费心照顾明开岳,我穆无涯谢过林姑娘。”林绮雨倒也懂事,赶紧回个礼,道:“穆前辈这是何必?见人有难,哪有不帮之理?况且,二位都是江湖上有情有义的侠士,若是江湖上多一个您二位这样的人,便是多了一份安宁。”穆无涯笑道:“林姑娘不仅貌似天仙,连心地也如此纯洁善良,白老前辈的徒弟果然不一般哪。”受这穆无涯如此夸赞,林绮雨一阵羞涩,不禁低头。

但见明开岳却眉头紧蹙,脸色阴沉,怕是回想起前几日的凌雪儿了,他还不知道为何所爱女人要置自己于死地,此时他已是心寒彻骨。穆无涯也不忍心把事实告知他,也恨自己眼拙,被潘璇那个妖女给蒙骗了。

林绮雨说道:“穆前辈,您先坐下歇歇,连夜赶路怕是也饿了吧,我去做些饭菜,等到师父回来之后我们一起吃吧。”穆无涯这才想起来,白澜光给他的交代,便道:“白老前辈,现在无云庵,给玄月大师治伤,近日不会回来了。”林绮雨一听便是一真心酸,当初若不是师父将自己收留,或许自己早就饿死街头,师父得大恩大德更甚父母,如今师父却不辞而别,怎能不伤心?

只听得穆无涯道:“林姑娘莫要伤心,白前辈只你一位爱徒,又怎会弃你而去?只是无云庵中玄月师太为我解毒,消耗甚大,而只有白前辈这般功力深厚方能帮她恢复。白前辈说这段日子,就让林姑娘与我二人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林绮雨抹了抹眼角的泪,说道:“师父得吩咐,小女定当谨遵,眼下明兄弟更是需要细心照料之时,我有怎能放下心来。小女方才多有失礼,还望前辈莫要见怪。”穆无涯道:“多谢林姑娘。”

明开岳轻咳一声,林姑娘立即将他扶上床休息,自己便去准备些饭菜。穆无涯坐在椅子上,望着天上簇簇白云,满满心事,却又不知从何道来。

几人在思云阁内又呆了几日,见明开岳的伤势已有好转,虽不能动气,但四肢算是可以简单活动了。此时几人本该再休息几日,等明开岳的伤好利索了就可以去五松山剑安阁了,可偏偏在这时剑安阁出了事。据阁中小童陈颦儿来信,说是有一伙人在阁外围扎起木粧,还有人把守着,里面的人出不得,外面的人也进不来,那群人嚷嚷着要把十剑门所有余党清干净,还要把阁子烧了。信中所言之急是火烧眉毛,穆无涯怎能不管,倒不是心疼剑阁,主要是怕年仅十岁的小童颦儿吓坏了,而且剑阁中还有复兴十剑门的关键之物,这要是真让人一把火烧了,十剑门就真的从江湖中消失了。

明开岳从未看到师伯如此愁容,便知道是剑阁出了事,又知道师伯肯定是放心不下自己而不能立即赶回剑阁,便说道:“师伯,莫不是剑阁出了事?”穆无涯点点头。

明开岳又道:“又是李燕三一伙人?”

穆无涯叹气道:“尚且还不知道是哪个路子,颦儿信中也没提起那伙人的相貌。”

明开岳道:“那师伯快去剑阁看看吧。”穆无涯不做声,只是低头仔细看着手中的信,实则心里一团乱麻。

明开岳了解师伯心事,便想让师伯安下心,道:“师伯,您若放心不下侄儿,那我与您一起去剑阁吧。”

穆无涯不由得喝道:“胡闹,你伤势并未痊愈,又怎可劳碌奔波?”

明开岳又道:“既然师伯不让我去,那就请您放心去吧,林姑娘照顾我,您大可安心啊。”

穆无涯连连叹气,在旁边的林绮雨也劝道:“穆前辈,明大哥这里由我照顾您就放心,若是剑阁被奸人所毁,那您日后必当追悔莫及呀。”

穆无涯一听这两人一唱一和倒也在理,但毕竟被后辈们这么说,有点拉不下台面,便假装气道:“你们二人是成心赶我走啊。”

“穆前辈这是哪里话,晚辈怎敢......”

见林绮雨当真了,穆无涯笑道:“罢了罢了,有林姑娘在,我也安心。那我这就前往剑阁,开岳,你要好好听林姑娘的话,莫要意气用事。”

明开岳点头答应,穆无涯也不收拾什么,奔出门外,因为之前受到玄月师太的帮助,现在真气修为提高之后发现轻功也精进百倍有余,不到一天时间便到了五松山下。

他发现山中小径上脚印杂多,知那围攻剑阁的并不下十人,而且有些脚印很大却很轻,里面必有内功深厚之人,怕是实力也不低于自己,便不敢莽撞行事,只得悄然上山躲在树上,窥望剑阁。果然,剑阁周围被扎满了削尖的木桩,木桩尖头朝上,极其尖锐,怕是不会轻功或者轻功不好之人就会被穿的一身窟窿。难怪陈颦儿说,里面的人出不得,外面的人进不得。

不出所料,守着剑阁的有十一人,其中有三个人身背弯月大刀,有三人手握七尺木棍,有二人手持利剑,又有一人腰胯雷神鞭,有一人赤着手,像是这一伙人的老大,还有一位女子,仔细一看这三人不就是当日竹林设计谋害自己的柏蒙、李燕三和妖女潘璇吗?穆无涯暗暗疑道:“难不成他们几个知道自己没事?所以前来埋伏自己。是与不是,只能亲自去探他一探。”

拿定主意之后,穆无涯便纵身跳了下去,那十一人吓了一跳,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柏蒙,大叫道:“好家伙,从树上窜出个老东西,是猴还是人?”穆无涯只狠狠瞪着他,本还想再骂上几句,却被穆无涯一个眼神吓得咽了回去。

李燕三脸皮厚的胜似城墙拐角,上来就是一句问候:“哟,穆老前辈,什么风把您吹过来了。”

穆无涯冷声喝道:“小儿休要张狂,今日便是你们死期。”

李燕三故作镇定,实则心里打怵:“难不成这老东西的‘仙君化骨散’之毒已经解了?可这世间除了南宫鹤手上的解药,还谁能解这毒?”李燕三虽是阴谋诡计行家,却对着江湖前辈了解甚少,更不用说那些隐退的前辈了。

柏蒙愣头愣脑,哪忍得让人这么吓唬,便骂道:“哼,小老儿,你都是半个身子埋进土里了的老东西了,干嘛还要在江湖上搅和......”

说到底穆无涯在江湖地位上也算是前辈,不屑于和一群小人作口舌之战,还没等柏蒙说完只见穆无涯身形一晃,“啪啪”两巴掌甩在了柏蒙脸上,两掌内劲极大,直把柏蒙打飞出去,脸肿得像个猪头。再一看穆无涯,站在原处好像从没挪过脚。

平白吃了两巴掌,柏蒙本就是个狂野性子,此时哪能忍得住,抽出腰间雷神鞭就向穆无涯冲去,上来就是一记重劈。穆无涯微微侧身,来了个借力使力,用力往下一推柏蒙握鞭右手,柏蒙本就是急火攻心,没控制自己的力道,只想着一鞭劈死这老儿,这回穆无涯又加以施力,整个人都趴在地上,穆无涯笑道:“怎么?要舔我的脚吗?给你便是。”说着,穆无涯一脚塞进柏蒙嘴里,往上一提腿,用了简单的弹腿法,只见柏蒙直接飞了出去,满嘴是血,上下两排前牙掉了个精光,柏蒙捂着自己的嘴满地打滚。

穆无涯笑道:“哈哈,怎么样,我的这脚香还是不香?”

李燕三一看,知道穆无涯不知用何方法,体内毒已化解,知道自己一伙不是他的对手,便吆喝众人一齐上,大叫道:“饶他武功超群,也受不了我们人多势众。”

那持刀三人,持棍三人,持剑两人,共计八人,团团围住穆无涯,而穆无涯神态自若,虽然敌人众多,但实力差距甚大,根本不把这几个杂碎放在眼里。

而李燕三自己心里也清楚,穆无涯武功深不可测,在他眼里自己这般人物就是来上一百个也不是他的对手,可自己善耍阴招,此时又在心中暗生诡计,一抹阴笑浮在脸上。

第十一章 恶人的威胁

话说穆无涯在剑安阁中与李燕三等人厮杀,而在思云阁中并未痊愈的明开岳坐立不安,他虽然不担心师伯敌不过那群乌合之众,但是李燕三的诡计他也是领教过的,他怕师伯再陷进李燕三暗算。但自己又无能为力,现在内心有如火烤一般。

林绮雨看出明开岳的心事,便安慰他道:“明大哥,穆前辈他武功高深,不会有事的。”

可林绮雨对李燕三一无所知,不晓他是阴险狡诈之徒,明开岳便道:“我自然不会担心师伯在武功上会落下风,只是......”明开岳把那竹林中的事情来由经过,全部告诉了林绮雨。林绮雨听了之后,便了解明开岳为何如此担心,可自己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不住地告诉他:“你只要安养好身体,听穆前辈的话,切莫动气呀。”明开岳知道自己此刻也帮不上任何忙,只得连连哀叹。

再看五松山上,穆无涯正被八个人围攻,持刀三人打着穆无涯的上路,使棍棒的打得穆无涯下路,而那两个使剑的便不断在寻找穆无涯空当攻打。可穆无涯是何等人也?十剑门掌门的师兄,虽已是没落的门派,但是“无为老仙”的名号可一直在江湖上流传,对付这群小辈又何须施展真正实力。

只见穆无涯不予还手,左躲右闪,使刀剑的五个人只是不住地刺空砍空,那三个使棍棒的,更只是扫的尘土飞扬,连穆无涯的鞋底都没能碰到。这样穆无涯于这几个小喽啰打了几十回合,那八个人累得够呛,穆无涯只是闭着眼,大气不喘。

在一旁看着的李燕三也急得一额头的汗,他只知道穆无涯毒已化解,可没想到这毒居然会消得干干净净,本以为八人围攻虽伤不了他,但至少也能消耗他体力多半,最后自己出手便胜券在握。可看眼下,穆无涯如此轻松,自己不由得一阵心慌,便让潘璇和柏蒙也上。

潘璇一跳,便与穆无涯交上了手,穆无涯知道这个妖女武功不似这八个乌合之众,况且自己也不知道她的武功深浅如何,不敢轻敌,便睁开眼来,与她相搏。潘璇练得是“玉香夺魂诀”,乃武林第一妖功,出掌之时,掌劲中也含着剧毒,若是被她打中,就会顿时全身麻痹,口吐白沫而亡。

穆无涯虽然听说过这个功法,但也为曾见过,眼看潘璇对着自己的脸推来一掌,掌未到风先到,掌面离自己鼻尖还有几寸时,穆无涯稍一侧身,使了个“燕子低飞”,从潘璇掌下绕到她的身后轻推一掌。潘璇中了一掌之后,自己没受什么伤,想要回身给穆无涯第掌,却发现自己身体由不得自己,直往前冲,一掌击到了一个拿剑的家伙身上。

那个拿剑的家伙中了潘璇这一掌哪还能活命?顿时就瘫在地上,口吐白沫,一命呜呼。

穆无涯看到,唏嘘道:“好厉害的掌法啊,可惜打的是自己人。”

潘璇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穆无涯只是借力使力,故意让自己打到自己人,是在试探自己。被穆无涯这般调戏,还失手打死自己人,潘璇直气得火冒三丈,立刻转身又冲了过来。穆无涯知道纵使自己内力深厚,但中了这一掌也怕老命不保,便不敢和潘璇以掌相对,一脚踢开一个手持剑的小喽啰,把他的剑抢了过来与潘璇相对。

忽得感觉背后袭来一阵风,知道悠然偷袭,便转身一个“倒挂金钩”将偷袭之人踢开,正好砸向冲向自己的潘璇,潘璇脚一蹬地,闪到旁边,那人摔了一个狗啃屎。待那人从地上爬起来一看,才知道是柏蒙,柏蒙一脸狼狈,满嘴跑风地骂道:“奶奶熊,今天我非宰了你不可!”

穆无涯笑道:“你缺个胳膊也没了牙,骂都骂不成我,还想要我的命?是不是又想吃我的脚了。”穆无涯抬起腿,扭了扭脚。

潘璇说道:“不要听他胡说,我们俩合力杀了他才是。”

柏蒙被羞辱成这样,哪还顾得什么与潘璇合作,手握着雷神鞭,直嗷嗷叫得冲向穆无涯。练武众人最忌讳心浮气躁,稍有不慎就会急火攻心,穆无涯看自己成功激怒了柏蒙,便微微一笑,扬起手中长剑,一招“见血封喉”欲将其斩杀。只听得“当”的一声,那一剑刺在了柄短刀上,穆无涯撤回数步,定睛一看,居然是李燕三。

穆无涯看到眼前李燕三手持一短刀一长刀,便道:“我本以为你只会耍一些阴谋诡计,现在看来你也会些功夫,使的是双刀啊。”

李燕三道:“晚辈资质愚笨,虽师从‘急影双刀’陆胜,但还不敢在前辈面前卖弄,还得请前辈指教指教。”

穆无涯一听,这小人居然是“急影双刀”陆胜的徒弟,不由得一惊,道:“‘急影双刀’这名号在江湖上可是响当当,老夫虽未曾见过,但也听说陆胜陆大侠为人坦诚厚道,仗义疏财,真没想到他的徒弟之中会有你这种小人。也好,今天我就为陆大侠清理门户!”

李燕三一听,知道穆无涯要动真功夫了,便低声对柏蒙和潘璇说:“我们三个人打他一个,不要单打独斗。”这句话主要是对柏蒙说的,柏蒙现在也清醒过来了,刚才若不是李燕三挡住穆无涯那一剑,恐怕自己这会儿都到阎罗殿了。

于是三人和剩下的六个人又把穆无涯围在中间,穆无涯笑道:“哟,这是想置老夫于死地呀,你们动不动手?不动手,我先上了!”

话音未落穆无涯就冲到了几个那棍棒的面前,那几个还没反应过来,就已命丧黄泉。眨眼之间,穆无涯又冲到潘璇跟前,潘璇却是发了呆,穆无涯一记重掌打在潘璇右肩膀上,潘璇直接飞出数米,躺在地上一声闷哼,吐出一大口血。这时候柏蒙却骂道:“妈巴羔子,居然敢打潘璇,老子给你拼了!”柏蒙一声怒吼,挥鞭砸向穆无涯,穆无涯一个“盘龙绕步”,闪过身去,一剑“无相穿云”,刺穿了柏蒙的的咽喉,又提起一脚将柏蒙踹飞出去。

潘璇与柏蒙早已有多年之交,之后义结金兰,情比亲生兄妹,看着大哥就这么被一剑穿喉,潘璇哭喊着爬到柏蒙身边,双手按着柏蒙的咽喉,可那鲜血却怎么也止不住,柏蒙断了呼吸。

穆无涯叹道:“没想到你们俩之间倒还有些情意,只可惜他作恶多端,天不容他,愿他来生做个好人吧。”

“你这老贼!我要杀了你!”潘璇嘶吼着。

穆无涯也是不住叹气,突然颈后传来一阵风,穆无涯连忙弯腰,一环刀光划过,穆无涯双腿一盘,一招玉女剑法中的“仙姑指路”朝上方刺去,李燕三一个后翻躲过这一刺。

“果然是个小人,只会暗算偷袭!”穆无涯说道。

“别管小人、大人,杀了你,我就是个名人!看刀!”

李燕三一个箭步冲了上来,速度之快,连穆无涯也吃了一惊,只见李燕三刀刀凶险,连绵不断,双手持刀,有如三头六臂,幻化成影,穆无涯暗暗道:“真不愧是‘急影双刀’的‘夺命连环刀’。招招凶险,稍有不慎,不是没命,就是重伤呀。”

穆无涯且打且退,没想到自己的长剑,在这一短一长的双刀面前有些应付不过来,再加上这李燕三的攻势迅猛,打得人不得喘息,自己居然会被这个小人逼到这种地步。

既然这样,穆无涯也不想手下留情了,左手捏着剑诀,右手使出十剑门剑法——“叹四剑”。

此剑法为穆无涯师弟当初接任掌门之位时所创,因为当初开派始祖尊阳真人留下祖训,十剑门要历经十代,而代代掌门要由门中创出剑法绝学之人担任,并且十代之后掌门就无需自创剑法,所以历经十代正好有十个剑法,故叫十剑门。

尊阳真人开派之时所创剑法是“凤凰火剑”,二代掌门云游子创下“群英剑法”,三代掌门徐阳子创下了“武皇剑法”,四代掌门人曲灵风创下了“无常剑法”,五代掌门柯久温创下了“花舞剑法”,元方子为第六代掌门人,他创出的剑法就是“叹四剑”,这些由历代掌门人所创出的剑法不仅在十剑门中为至高绝学,在江湖武林中也深得各路人士的垂涎。

穆无涯使出的这路剑法是最为奇特的“叹四剑”,顾名思义,这剑法只有四路,分别是刺,斩,劈,收。这套剑法的重点也在最后一个字,“收”,因为收剑的时机变化不一,这套剑法也变幻莫测。你以为他要向你刺过来,谁知他会突然收力,转而向你横斩过去,因而,江湖上死在这套剑法的人更是数不胜数。那么“叹”由何来?叹,叹的是剑法变化莫测,叹的自己是无暇对招,叹的是剑气悲凉绝情,叹的是持剑之人孤独寂寞。

李燕三以为自己的招数很快,但没想到穆无涯的剑法变化如此之多,纵使自己速度再快,也没法预知他到底会使何剑招。穆无涯向他一劈,李燕三扬刀格挡,谁料穆无涯手腕下垂,划过双刀,斜剑斩下,李燕三措手不及,只能纵深退步,减少伤害。几个回合下来,李燕三身上已经有数十多道剑伤,痛的入骨三分,难以还手,躺倒在地上。

穆无涯剑指李燕三,移步向前,道:“今天,我要替陆大侠清理门户,但在杀你之前,我还有事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这剑安阁,又是怎么知道我还没死?”

李燕三笑道:“我不知道你死没死,所以我假造一封信将你引出来,如果你没死,我也好送你归西。可我没料到啊,你不仅没死,体内剧毒还被化解,真是失策,失策啊!”

穆无涯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哪里的?”

李燕三道:“南宫仙人无所不知。”

穆无涯又说道:“我还真是小看了那个南宫老贼!”

这时,李燕三阴笑道:“我不仅知道你在哪,我还知道你徒弟在哪,是叫英儿,不是么?”

穆无涯一听,脸色骤变,一剑刺进李燕三大腿,李燕三失声哀嚎,穆无涯怒喝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快说!”

李燕三依然阴笑道:“难道十几年,我们是白跟踪你的吗?哈哈哈哈“

一听英儿有了危险,穆无涯顿时慌了神,李燕三瞅准机会,一记毒镖射向穆无涯,穆无涯拔出剑挡住,只是不料身后潘璇也趁机推出毒掌,穆无涯躲避不及,只想硬抗潘璇这一掌。就在潘璇毒掌里穆无涯三寸之际,突然停住了,潘璇低头一看,有一把剑穿出自己的前胸,吐了一口鲜血,就倒在地上了。

穆无涯一看潘璇身后不远处,林姑娘扶着明开岳站在那 ,看林姑娘的架势,刚才那一把剑正是从她手里飞出来的。只听得林绮雨说一声:“还好赶上了。”正在穆无涯还在想,为何师侄和林姑娘会来这里的时候,李燕三拔腿逃跑,明开岳大喊一声:“师伯!”穆无涯又转身追过去,没想到,李燕三还有力气逃跑,自己使出“轻功提纵术”还没能拦住他,只把他撵到了悬崖边上。

“哼,恶徒还想逃跑?今天你是死定了!你最好告诉我南宫老贼想要对英儿做什么,我让你死也痛快。”穆无涯喝道。

李燕三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会死,便大笑道:“英儿,哈哈哈哈”然后就纵身跳下悬崖。

穆无涯知道李燕三不会乖乖告诉自己,本想将他打晕,然后审问他南宫鹤想对英儿做什么,可没想到李燕三行这一步。

穆无涯被他最后一句气得仰天怒吼:“南宫老贼!”

穆无涯回到剑阁处,明开岳见只师伯一人,便问道:“师伯,那个小人呢?”

“跳崖自尽了。”穆无涯冷冷说道。

“师伯,李燕三等人已死,您有为何这般慌神?”明开岳道。

“他们盯上了英儿,恐怕英儿一家现在危在旦夕啊。”

明开岳一听,惊道:“那我们快回去保护英儿吧!”谁知这么一惊,自己吐出一大口血,胸口的伤口也裂开了,穆无涯连忙上前给明开岳点穴止血,又和林姑娘一起扶着明开岳,说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林绮雨道:“明大哥怎么也放心不下穆前辈,说什么都要过来,这一路奔波劳累,明大哥的伤本来就没痊愈,现在又......”

“我说了不要让你意气用事,你看,”穆无涯又想到刚才若不是林姑娘,刚才自己就中了那妖女的毒掌了,便也不再责备明开岳,“快,快到剑阁中歇息。”穆无涯手持着利剑,一剑扫去,将那木桩的尖儿都削平了。

穆无涯三人进入剑阁中,发现小童陈颦儿被紧绑在柱子上晕厥过去,穆无涯让林绮雨去照顾一下陈颦儿,自己便扶着明开岳到床上休息。

穆无涯走到阁中院子里,抬首望着天空,叹道:“已经过去两个月了,不知英儿怎样啊。”

自己本想现在就起程去保护英儿,免遭南宫鹤的毒手,却又想:“对于英儿来说,这也是注定的,如果英儿将死,即便我去了,又有何用?这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第十二章 又见大虎

山上路太隐蔽,石头压住了路,草盖住了石头,树遮住了草,秋天却蒙住整座山。一个男人,挎着一个竹篮,撑着一根木棍,单薄的身影,寻着传来的“喝”声往山上走着。

山腰间,有一个山洞,一个约九岁的少年在山洞内赤着上身,手舞者一把木剑。这少年面如冠玉,目光炯炯,像是能把顽石看穿,双臂上的肌肉有律动地紧紧驰驰,彰显活力。

那单薄的身影,出现在洞口,只听得那男人道:“吃饭的点儿,也不回去了?”

少年放下手中的木剑,走上前去嬉笑道:“二叔,又麻烦你来给我送饭啦。”

那少年便是英儿,那送饭之人就是磊子。没想到眨眼之间已经过了三年之多,当初那五岁半的小毛娃娃现在也长了有七尺之高,这在英儿同龄人中可是罕见。

磊子每每看见英儿,也会不禁叹道:“转眼三年多,英儿现在都和二叔一样高了啊。”

英儿每次受到二叔的夸赞都只是开心地笑笑。

这三年多的日夜苦练,英儿何止是长高了,身子骨也变得很结实,虽然乍一看英是个瘦弱的小孩儿,可看他双臂上那些精悍的肌肉,怕是一般的成人也不敌他手劲儿大。

英儿把二叔扶到自己得草床上坐着,草床也变大了,再也不是一个只有五岁多小娃娃才能躺的了。

二人就在草床之上,一起吃着磊子给拿来的饭。

磊子突然说道:“英儿可知还剩下几年?”

英儿自然知道磊子的意思,便道:“还剩下三年余六个月。”

磊子道:“你倒是记得很清楚啊。”

英儿道:“我怎么能记得不清,当年师父让我七年之后寻他,我每天都查着日子呢。”

磊子又道:“你是想早点见师父,还是想早点闯江湖。”

英儿下意识直接道:“我想早点见爹娘……”还没说完,英儿就不继续说了,低着头夹着菜,吃着饭。

磊子也知道英儿的心事,从小英儿就一直缠着磊子和齐老汉问着自己爹娘的事,可总是被齐老汉和磊子含糊其辞地敷衍过去,渐渐的英儿也不大去问了,可心中这个结始终解不开。英儿经常心想:“哪有孩子从没见过爹娘的?偏偏我就是……”每次想到这,英儿心中就勇气一阵酸楚,连着鼻子也发酸,眼泪就要往下掉,这个时候他就会舞起那把木剑,把烦心的事全部打散。但他心中始终有个念头,那就是无论爹娘在哪,自己都要找到他们!

磊子也清楚,一个年幼的孩子,从未见到父母,这是一件多么令人心痛的事,他也盼望着大哥齐风有一天会回来,只怕那时,英儿却不在了。

吃完饭后,磊子把碗筷收拾到竹篮里,说道:“英儿,不跟二叔一起回家吗?”

英儿摇摇头:“我还要继续练剑呢。”

磊子叹口气,道:“村子里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都是玩乐嬉闹,可偏偏我家英儿这般心事重重。”

英儿笑道:“我是齐英儿,是要入江湖的,怎么能和他们一样?”

磊子不做声,转身出了山洞,往山下走去,只在心里暗暗想:“江湖?江湖到底有什么好的?”

磊子走了之后,英儿也没有立刻练剑,他把长褂穿上,也没发现这袖子竟然短了好多。

英儿又仔细看着躺在地上的木剑,剑柄已经被自己磨的油光可鉴,他拿起一看,在注意到,这木剑在自己手中变小了。哪里是木剑变小了,是自己长得太快了,手大了,身板也高了。旁人若是不知道,只以为英儿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呢,可现在英儿只有九岁而已。

木剑虽然只有二尺长,但是英儿握着它,非但不觉得轻,倒是觉得木剑有些份量。而且他也发现随着自己年岁增长,木剑也变得愈来愈重。“这木剑,果然非同一般”,英儿心道。

即便知道了这木剑非比寻常,但三年多来,英儿仍没能清楚这木剑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英儿呆呆着看住木剑,任凭秋风卷进山洞又一卷而出,纵然秋风萧瑟,也不及英儿心中愁闷。英儿握着木剑,心想:“三年多来,我一直都照着师父给我的那本剑谱练,自己得双臂虽然结实点了,可我怎么感觉这剑法越练越觉得枯燥呢?来回就几个动作,乏味的很唉。也不知道我这三年是怎么练过来的。”

英儿右手托腮,左手拿剑,沉思许久,“出去转转吧,我也放松一下!”拿定主意后,英儿简单收拾一下,扎上腰布,将木剑斜挎在腰间,出了山洞。这少年宽阔的肩膀,倒也有几分剑士的样子了,可算是他的路还很长。

英儿好久没有到村子里转转了,三年间一直在家和后山这路段上跑,如今秋收时节,田地里麦子弯了腰,村民也累弯了腰,但是开心的歌声回荡在整片天空,时而飞来几排大雁,也合着村民的歌,唱着,叫着,往南方飞去。英儿遮起手望着这片土地,望着这片土地上的人,望着这片土地上的村子,一切是那么安宁的气氛,英儿知道他不属于这里,他的人生本就不该安宁。

英儿走着,瞧着,望着,唱着,“秋日底下地茫茫,村人下田忙收粮,不享安宁好风景,却愿独破江湖网......”

英儿在路上走着,右手不时地摸着腰间的木剑,心中万千思绪乱作一团,谁能想到一个年仅九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心事?一群大雁从他头顶飞过,英儿抬起头看这它们,眼中闪着光。英儿自言自语道:“一家人一起走的吗?”然后低着头继续走。不一会,又有大雁的叫声在头上响起,英儿再抬起头一看,原本闪着光的眼不禁涌出了泪,因为这一次,他只看到了一只大雁,大雁不停地叫着,不停地叫着刚才的那一群大雁。泪从英儿的眼角滑落,“你也是一个人啊?”

伤心的人,若有心事,又可以告诉谁呢?即便告诉了,那人是否又能真正懂呢?虽然齐老汉和磊子一直都陪着英儿,可英儿心中的空洞,又怎会这样容易就被填满?

正当英儿想着自己,想着那只孤雁时,有人一声叫住了英儿,英儿转头一看,是一群很陌生的人,不过倒是有两个人让英儿感到挺熟悉。

“哟,还真是那个傻子啊!”一个很瘦,而且又比较黑的人说道。

英儿问道:“你在喊我吗?”

那人说道:“不是叫你是叫谁?没想到几年不见,你还是一副欠揍的样子。”

英儿这才想起来:“我当时谁,原来是那流氓的狗腿子,小户啊!”英儿又笑道:“怎么?怎么不见那流氓?”

这时,有个粗鲁的声音在英儿背后问起:“你说谁是流氓?”说完,英儿就被身后那人重推一把,英儿只是往前倾,移了两步,并没有摔倒。转身看着一人,是一个比自己还要高上两头的壮小伙,一脸横肉,哪像是个孩子?嘴唇厚的像香肠,鼻子大的把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更是挤开两边,耳朵又肥又大,整个人活像个天蓬元帅。

小户喊道:“大虎哥,几年不见这小子,怕是他皮紧了,得给他松松。”

大户叉着腰,直盯着英儿看,英儿也不示弱,迎着他的眼神就回了过去,此时*味十足。

小户喊道:“快把他围起来,免得这回又让他跑了!”小虎刚发完话,跟着他后面的一帮孩子就将大虎和英儿围成一圈。

英儿看了下周围:“哟,感情这是以多欺少啊,不是流氓是什么?”

大虎哼道:“只是怕你跑了,教训你,还需要那么多人?”

英儿道:“教训我?天下只有老子教训儿子,你想教训我?有那么容易?”

大虎笑道:“不就是因为你没老子吗?我才帮你老子教训教训你。”

英儿一听这话,眼里顿时冒出火光,只想一拳打在他这胖脸上,但顾及到对方人多,自己也不好先出手,只能恶狠狠地看着他。

大虎笑道:“哟哟哟,瞧瞧,咱这个大侠还带了把剑呢!咋是木头的,和泥玩的?”

英儿没理他,只是把手搭在木剑上。

小户在一旁喊道:“大虎哥,跟他费什么话呀,上去直接打就是啊!”

大虎指着小户骂道:“你他妈闭嘴,你是老大还是我是老大?”

小户被大虎这么一骂,马上就低下都不出声了,其他几个人偷偷地笑,笑这个小户碰了一鼻子的灰。

大虎看着英儿还不出声,便道:“来,把你这木头剑拿给我看看。”

英儿道:“看我的木剑?只怕你看不起。”

大虎骂道:“他娘的,一把破木头,傲什么傲?你不给我看,老子偏要看!”说罢,便伸手去拿英儿腰间的木剑,只见英儿一侧身,这大虎就抓了个空。

英儿道:“我说吧,你看不起。”

被英儿这么一调戏,大虎那还乐意跟他磨叽,怒道:“你他妈耍老子是吧,好呀,也让你尝尝爷爷的拳头。”说完,大虎的拳头就朝英儿的脸砸去,英儿抬起小臂挡着脸,硬生生挨了大虎这一拳。大虎比英儿年长三岁,身高比英儿高两头,体格又壮实的像个成年人,这一拳的威力自然是不低的,正面挨了大虎这一拳,苦练三年的英儿也觉得疼。

小户和一圈围着的几个孩子一看大户出拳了,都兴奋起来,尤其是小户,大虎只不过是打了英儿一拳,他就在那拍马屁拍得天花乱坠。大虎虽然喜欢听奉承的话,但现在听小户在那拍马屁却不由的觉得烦才,因为他以为这一拳能直接把英儿打趴在地上,可没想到英儿居然扛住了,不由得火大,现在小户对他的马屁简直就是火上浇油,便骂道:“他妈的唧唧歪歪的,能不能少说话!”

小户这一会碰了两会钉子,自己也纳闷,平时自己的这一手拍马屁的功夫,可是深得大虎的心呀,正因为马屁拍得好,他才能成大虎身边的小红人,可今天咋就不灵了?他一看英儿便暗自骂道:“肯定又是这傻子的事!上次就是他我平白挨了一拳!”

英儿放下双手,冷冷说道:“就这点劲儿?白吃那么胖了?”虽然那英儿嘴上这么说,可手臂却都有点发青了,英儿就是想让大虎打也打得满肚子气。

大虎果然被英儿彻底激怒了,直接一脚往英儿身上踢,英儿反应也快,一侧身就闪了过去。大虎没给英儿喘息的机会,紧接着就是一拳抡上来,英儿看自己也躲不过去,用拿手挡住了这一拳。这一拳倒是不像第一拳那么有力,所以英儿也自然地接了下来。但是没等着英儿喘口气的机会,大虎提起膝盖攻向英儿,英儿双手一叠准备接下来,但接到之后英儿才知道大虎这家伙的腿劲是多么大,直震得两个手都疼,后退几步。英儿也很庆幸,自己之前躲过了大虎那一踢,不然现在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经过刚才这一击,大虎也发现了,英儿虽然看起来瘦弱,但胳膊上都是劲,先是刚才承住了自己的一拳,现在连自己的一记膝盖也被他硬生生接住了。

大虎暗暗想到:“哼,看你还能撑多久。”

此时英儿也盘算着:“自己总不能老是被他打,这么被动,自己也撑不了太久。”拿定主意后,英儿就抽起腰间的木剑朝着大虎劈去。

大虎一看这木剑就二尺长,不禁大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原来是小孩子的玩具呀,还带在身上,丢人!”

大虎想伸出左臂挡住英儿这一劈,然后右手直接给他一拳。可当大虎刚碰到木剑,那疼痛就传到大脑,有传遍全身,大叫一声“啊!”,也无暇出右手打英儿了,只抱着自己左小臂惨叫着。这只能乖他轻视英儿,更轻视了婴儿手中的木剑,英儿这三年日日夜夜可不是白练的,他着手中的木剑来历又可不一般,他居然敢用手去档,也只能落得个自讨苦吃。

大虎紧握着左小臂被英儿劈中之处,只感觉自己的左手被打得骨折,豆大的汗往下滴,嘴里还不断地传出痛苦的*。小户等人可看傻了眼,从前只见过大虎把别人打得哭爹喊娘,没想的这傻子居然打得大虎也喊疼,也不围着英儿了,都跑到大户跟前问怎么样了。

英儿看着自己的手,也为自己刚才那一劈而惊叹,他只觉得那本剑谱上的东西又枯燥又乏味,现在看来,那剑谱可真是个好东西,若是三年前的自己,决不能把比自己高壮大虎怎么样。他又看了看手中的木剑,心中疑问道:“莫非是你?”

大虎被众人围着,他觉得自己真是被英儿狠狠地戏弄了,便怒道:“看他妈什么看!都给我上!打死这个傻子算我的!”

第十三章 木剑的秘密

英儿一看这群人打算一齐上,便笑道:“到头来还是以多欺少?”

大虎只捂着自己的左臂恶狠狠地看着英儿,似要把他撕碎了一样。

小户骂道:“你这傻子,怎么那么多废话?”小户别的不行,溜须拍马全靠着一张嘴和一个能盘算的心眼儿,他见连大虎都被齐英儿打得嗷嗷直叫,自己也不敢先上了,就喊着:“你们几个,一块上!愣着干嘛?”

其他几个孩子愣头愣脑,只觉得自己人多,胆子就大,大叫着直冲向齐英儿。齐英儿知道自己和他们免不了打一场,三年前自己跑了,三年后这群人依然要找自己麻烦,这次要跑了,日后大虎肯定还得找自己麻烦。况且,今天已经都交上手了,哪还有跑得必要,只怕日后自己不遇到他们,他们也会找自己,所幸今天就和他们硬干一场,若是赢了,保这群人以后也不敢怎么样了,要是输了,大不了挨一顿。

想清楚之后,齐英儿也向他们冲去。几个孩子拳拳脚脚往齐英儿身上打,英儿虽是苦练三年,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啊,不一会自己就落了下风,自己手中的木剑也被打到一边了。几个孩子刚才身上也都重重的挨了木剑几下,虽然疼,但也没有像大虎那如骨折般疼痛,也就挨下来了。现在看齐英儿手中的木剑也已经被甩到一边,几个人更是鼓足了劲去打齐英儿。

虽然木剑没了,但英儿的双手可有的是劲,别的孩子只觉得是他手中的木剑厉害,却没想到把大虎胳膊打成那样的是因为英儿刚才那一击鼓足了劲。

木剑没了,英儿只好手握成拳去打几个孩子,但自己势单力薄也打不过他们,还好自己锻炼了三年多,要不然早就扛不住了。

站在大虎一旁的小户一直叫着:“打,使劲打!”

大虎拿手戳了小户一下:“去,把那个给我拿来!”大虎指着地上的那把木剑。

小户几部跑过去捡起木剑,只听得齐英儿在众人围攻里大喊道:“你给我放下!”

小户笑道:“我偏不放。”

齐英儿看到师父赐给自己的木剑,被人拿走,就像发了疯一样,朝着几个人打去。有个孩子脸上挨了一拳,牙都给打飞了,直接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满嘴是血。另外几个孩子也停了手,他们都以为这孩子是被打的吐血,都吓得跑回各家去了。那个掉了牙的孩子,也哭喊着跑回了家。

小户一看这人都跑光了,吓得赶紧跑到大虎身后,大虎也直起了腰,从小户手中拿过木剑,指着齐英儿骂道:“你不是很厉害吗?这么短的木剑吓唬谁呢?”

英儿说道:“也不知道刚才谁让打得嗷嗷直叫。”

大虎一听,气得脸阵青阵紫,直接把这木剑照着身后的一块大石头上打。

齐英儿一看自己的木剑就要被大虎给砸坏了,便想冲过来,可是刚一抬脚,腿就软了,直接趴在地上。小户更是在一旁笑道:“呦呦呦,这是要跪下来求我们啊?”

齐英儿虽然身子板比一般小孩子要硬,但刚才挨了那么多下,自己浑身上下都酸痛,腿更是使不上劲。而大虎就在那石头上使劲得砸,只听得那木头撞在石头上的“咚咚”声,随着突然“啪”的一声,只见大虎手上只握着半个木剑了,另外半个木剑被弹飞到旁边的河沟里。

齐英儿懵住了,那可是师父赐给自己的啊,还说七年之后去找他要以这把木剑为凭证 ,现在居然被大虎给打断了。英儿气愤不已,爬起来往大虎那冲,大虎抬起一脚踢过去,英儿冲得太猛,根本防不住,挨了这一脚,仰躺在地上。

大虎道:“哼,傻子,以后走路得看着点,我见你一次打一次。还有,以后别那个破木头就当自己是大侠。”说完,大虎就把手中的那半个木剑扔进河沟里。

英儿眼中含着泪,但是他去却没哭出来,爬起来就跳进河沟里,去捞那一断为二的木剑。大虎和小户在岸上嘲笑着齐英儿。这是远方传来一声“虎子!你是不是又打架了啊!”

大虎一惊:“不好,我娘来了!”

小户一看是大虎的娘张大婶,吓得撒腿就跑,张大婶可是村里面出了名的母老虎,而且还得理不饶人,别说小孩子,就连村子里的大男人也得怕她三分。

大虎恶狠狠地朝着河沟里的英儿说道:“今天就给你这点教训,下次别让我见到你,呸!”然后就跑开了,只听得远处大虎哀叫道:“哎哟哟,我的娘啊,疼啊,耳朵掉了,耳朵掉了。”

秋风瑟瑟,木叶凋零,人间又有多少情随着秋风远走?只是秋风总带来不少远方的情。

英儿浑身湿透,拿着那把断木剑往后山上走去,他并不想就这么回到家中,并不是因为他怕家里人看到自己浑身湿透又满身伤痕。只是家里面有时候却比山洞更寂寞。

英儿把木剑放到地上,又躺在他的那个草床上,泪从良眼角滑落下来。他哭的不是那把断木剑,哭的是自己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他不能对任何人说出自己心里的难过。他不能对二叔说,不能对爷爷说。更不能对父母说,没法对父母说,说了,也不知父母能不能听见。

他不想再继续抱着对父母的幻想活下去,他想找到他们,他并不怨恨他们,他只想找到他们。找到他们,好让那心底的自己明白,父母不只是幻想。

不知过了多久,英儿睡着了,和每一次睡觉都一样,都会梦到那个女人。三年来一直如此,梦醒之后,只留下两行泪。

英儿坐起来看着山洞外面,天已经黑了,黑的只剩下孤独,这份孤独正和婴儿心中的那份寂寞呼应着。

“木剑?”英儿这才注意到,地上那一断为二的木剑不见了,他清楚地记得就把那木剑放在靠着自己不远处的地上,而现在,只剩下几颗石子。

是谁来过吗?是谁再给自己开玩笑吗?难道是大虎他给拿走了?不可能,这个地方只有自己和二叔知道,连自己的爷爷都摸不清这里的路。英儿只是呆呆的坐在床上想着:“是谁?是谁拿走了?”

英儿从草床上下来,在山洞里四处寻找着,山洞里的每一寸石头都找了,也没有发现木剑的影子。此时英儿心里又气又急,先是木剑被大虎给砸断,现在又不见了踪影,“为什么所有的事都落在了我头上?”

英儿只是对着空气埋怨,而空气给他的回答就是一阵吹进山洞里的风。英儿失落极了,对一切都失落,对木剑失落,对空气失落,对父母失落,对自己失落。

正当英儿刚走出山洞的时候,脚底不只是踩了什么,一步没站稳,就从洞口左边的斜坡滚了下去,直到英儿右手抓住了什么东西才停了下来。英儿扬起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抓着的正是木剑的剑柄,这个剑柄的护手正好勾住了一条藤。英儿长嘘一口气,突然,藤蔓断掉了,英儿又继续往下滑,跌落在地上。

英儿捂着胳膊,现在天那么黑,淡淡的月光又被山中的树挡住了不少,英儿手里还握着那木剑柄,右胳膊又疼又痒,他仔细一看才发现胳膊上多了一条半尺长的划痕,是刚才从斜坡上滑下来是划的。

英儿仔细看这周围,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土台子上,可这土台子却异常的平整,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大概是凿出山洞的人弄的吧。”英儿心道。

不经意间,英儿发现自己手中的木剑在不停地抖,起初他也以为是自己的胳膊在抖,当他扶住胳膊之后,自己的手腕却依然抖个不停,而且越来越厉害。英儿发现这把木剑极为诡异,就把他扔到地上,谁知木剑一沾地,却又不动了。英儿越来越奇怪,“难道我拿着才抖?”他又拿起那把剑,仔细看着。果然,那半把剑又剧烈抖动起来,不仅如此,那把剑变得想挣脱英儿的手,像是一只不老实地兔子一样往外挣着,英儿一松手,那木剑垂直掉在地上,又没了动静。

英儿心中涌上一种说不出地感觉,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奇事,有点害怕,也有点兴奋。

他又拿起了那把木剑,可过了一会这木剑竟没有刚才那个反应,自己也感觉太奇怪。他刚想用手去摸一下木剑看看,却发现自己满手是血,是刚才从右胳膊上流出来的,流到了手上。

英儿一惊,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于是用那满手是血的右手,握住木剑。刚一换手,那木剑有抖动起来,而且比刚才还要剧烈,只感觉像是有一双手拉直自己,英儿差一点就被木剑给拉出去。只见他双手一起握着木剑,紧拉着木剑,双臂都已拉平了,两腿开立,前直后弓,身子直往后斜。

只听“咣”一声,英儿看到自己前方不远处一块大石头崩裂成碎石,一个东西朝自己飞来,英而刚想伸手挡住,只觉得双臂一震,自己居然摔出去三步之远。

等回过神来却看到,眼前正立着一把木剑插在地上,正是师父给自己的木剑,正是那把被大虎一断为二的木剑。此时英儿心里的惊讶难以言传,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已断之剑怎么会又合为一体?英儿慢慢伸出手将木剑从地上拔出来,忽的感觉木剑轻了很多,轻的就像一根筷子。

英儿仔细端详着木剑,木剑和之前一样,也没有裂痕,只有一点不一样,那就是上面好像多了很多字,至于是什么字,因为天太黑,也看不清楚。

失而复得,木剑又断而合一,英儿开心极了,他知道这把木剑绝不同寻常,里面有着不小的秘密,不禁笑了起来。

回到家中,英儿把这怪事告诉了齐老汉和磊子,但是没有说木剑是怎么断的,也没说自己从山上滑落这一段。

磊子和齐老汉听了之后都不禁大笑,磊子说:“怕是你在山洞里睡得太香,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世界了吧。”

英儿心里明白刚刚绝对不是梦,便把木剑拿起来给二叔和爷爷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字。

一拿起来英儿呆住了,只听齐老汉笑道:“这木剑不和之前一样吗?脸断的缝隙都没有,这木剑是没断过吧,英儿,看来你二叔说对咯,咱英儿做了个有趣的梦啊。”

何止没有裂缝,上面的字也没有了,干净得连一点泥都没有。英儿看见了自己的右手,手上一点血都没有,再一看脸胳膊上的那道划痕也没有了。不知这样,身上没有任何酸痛感,下午和大虎他们打的一场架受的伤也没有了,跳进河沟里那湿透了的衣服,此时也是干的。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过奇怪了,奇怪的把英儿吓着了。

齐老汉看着英儿怔住了,一点反应都没有,转脸悄悄对磊子说道:“英儿受了啥刺激呀?”

磊子回道:“我也不知道,这中午和英儿一起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呢。这一下午的工夫,英儿怎么就成这样了,还胡言乱语的,不会是得了失心疯吧?”

老汉道:“别瞎说,英儿那么机灵聪明,怎么会的失心疯?八成是天天练剑,累着了。”

老汉对英儿说道:“英儿啊,快点吃饭,这饭菜都凉了,让你二叔去热一下饭菜,咱吃饭行吧?”

英儿回过神来说道:“嗯。”

现在英儿满脑子疑问,真的只是做梦吗?做梦会梦得那么真实吗?我下午和大虎他们打架也只是梦吗?不可能,我记得很清楚,我是从山上那土台子处走小路回来的,绝对是不是梦!我也绝对没有失心疯!

英儿看着握在手中的木剑,“肯定是你捣的鬼。”

这把木剑也望着他笑,好像是在说:“没错,是我。我们的秘密,你不能告诉其他人。”

第十四章 秘密出现

晚秋的夜,伴着秋日的晚风,总是不免有些萧索,英儿在床上辗转反侧,在他枕边躺着的是把木剑,他摸着木剑,木剑好似在甜美的睡觉,可英儿却睡不着。

睡不着,不是因为今天在山洞中睡过一觉了,此时失眠,也不是对父母的幻想,他知道,如果自己睡着了,自然会与母亲相会。

他看着木剑,木剑也看着他。他对木剑说话,木剑却不回答。或许木剑也在和他说话,只是齐英儿听不到,也听不懂。他回忆了一天发生的事,确信那不是梦,因为若是他做梦,也只会梦见一件事,只会梦见一个人,一个女人。三年多以来他确实只做过这一个梦,也只梦到那一个女人,梦到那样的场景。

既然不是梦,那这把木剑一定深藏着秘密,巨大的秘密。那个秘密是什么?那个秘密对自己是好是坏?齐英儿就这么想着想着睡着了,再一次梦到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自己的手轻轻抓着那个女人的指头。在这个梦里,齐英儿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也知道结果是什么,他试图改变,他叫着,他喊着。但无论怎么叫,自己听到的只是一个小娃娃在大声地哭,自己叫得越厉害,他就哭得越厉害,他唯一能改变的就是这点。

清晨,有着薄薄的雾,月亮还没有完全消失。此时的月亮就像个害羞的大姑娘,躲在数层薄纱之后,却让这月亮比晚上更美更神秘。

齐英儿早早起床了,连那个做了三年的梦都没有结束,他就醒了。一个少年,拿着一把木剑在后山的小路走着,脚边带着露水的小草,蹭湿了裤脚,他也全不在意。走到半道,他看到了那个土台子,也看到了自己滑下来的那个陡坡,只是现在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可齐英儿心里却知道从那斜坡上滑下来摔到土台子上是什么感觉。

他走到了山洞里,想要将木剑插在地上,但无论如何,他手中这把木剑是不能击穿石头的。

齐英儿很纳闷,昨晚的那把木剑,别说是插进石头,只半把剑,就将一大块石头击破成无数碎石,此时却插不到地上去。

他看着这把剑似乎发现了有点不一样,他拿在手上掂了一掂,这把木剑虽本就不重,带却没有昨夜拿在手里那般轻。昨夜握在手中像根筷子,而今天拿在手里却是实实在在的二尺长木头。

怎么会这样?

英儿很聪明,但是琢磨了半天也没有琢磨出来。

昨晚的经历实在太过奇幻换,即便自己告诉了别人,别人也不会相信,就连爷爷和二叔也不相信。

齐英儿又走到洞口,看着山上的景色。

晚秋的风不是刀,也没有刃,棵树上的叶子却被它吹落在地上,地上的落叶以便为枯黄,脆的就连小虫子爬上去都会发出酥脆的响声。

太阳早就悄悄地挂在东方。

秋,没有情,一切都在凋落,都在变得枯黄。

齐英儿视力很好,但就算不好的人,也会被那棵树吸引住。

树,倒是没多么奇特,奇特的是它的叶子。

奇特的不是叶子的形状,而是颜色,可这样说也是不对,光是颜色还不值得让齐英儿那么着迷。

满树的叶子都发红,红的让整棵树像团火,可这火树上的叶子在秋风的吹拂下却不见一片落下。

秋风不是刀,却比刀要锋利,这棵树面对如此锋利的秋风,不肯将一片叶子抛下。

秋风无情,既然它不肯放下叶子,就只能承受着伤害,直到冬天给它致命一击。树很顽强,叶子更加顽强,知道自己终将死于冬天,却也要和深秋拼到底,搞到自己满身血红。

红的像血,却不会流下来,连血都不愿流在地上,何况是叶子?

齐英儿看得入神,忽的好像明白了。他看着自己的右手,看着自己的右胳膊。

血?!

英儿不禁一拍掌:“对了,就是血。”

昨天晚上,确实英儿受了伤,虽然现在已全然不见伤痕,可昨晚那血从胳膊流到了手心上,之后便出现了那剑的抖动,和之后的事情。

此时齐英儿心里兴奋不已,“血,血......”

齐英儿找了一块扁而薄,锐而利的石头,齐英儿左手拇指和蜷着的食指一侧夹住石片,对着摊开的右手掌心。

一个人伤害别人容易,伤害自己却下不了狠心。英儿来回在手心划了数次,但只是疼,却不见血。在这么下去,又只能是疼,英儿一咬牙一闭眼,一手划了下去。

只感觉又一股暖流在手心里,血已经流满掌心,滴到了地上,好一会,齐英儿才敢到疼痛。

他赶紧握住地上的木剑,满怀期待地看着木剑。

血,行英儿的指缝间流出,滴落在地上。秋风也停住,一切静得只听见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哒--哒--”

木剑仍然没有任何反应,英儿心里有一团莫名的怒火,一把把木剑往洞壁上扔。

齐英儿感受不到手心的疼痛,血也慢慢凝固,英儿不想相信昨晚是场梦。

没出山洞?没和大虎打架?木剑没有断?没有做梦?没有从斜坡滑落?自己真的是傻子?还是疯子?剑客是假的?穆无涯是假的?父母、爷爷、二叔是假的?

其二内心是个极为感性的孩子,重点是他还是个孩子。孩子的性格什么样,他就是什么样,他甚至还要比其他普通的孩子还要特别,因为他也不是普通的孩子。

倒在一旁的木剑,低声不语。剑柄上的血,慢慢渗了进去,竟消得连一丝痕迹都没有。木剑突然抖动起来,声音不大,却不停地敲击着地面。英儿转头看去,刚才一切一切的抱怨感情随着木剑的抖动消失地无影无踪。齐英儿看到抖动的木剑,脸上露出了兴奋与开心,他知道昨晚不是梦,剑客也不是梦。自己终将成为剑客,一流的剑客。

齐英儿走过去把木剑拿起来,木剑一到他手里突然变得安分起来,动也不动。英儿还正在奇怪,只见自己手底不断地有小虫子爬出去,而且排成一列列地爬出去。英儿吓得差点就将木剑丢掉,可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虫子,这一个个黑黑的东西居然是一个个字。

等到那一列列字不动了之后,那木剑从英儿手里挣了出去,直直地插在地上。齐英儿兴奋不已,盘坐在下来看着木剑上的字。

木剑上一面上是一列醒目的大字,“凤凰浴火重生”,二另一面则有四列字:

天地万物,生生不息,环手相抱,气定乾坤

水流不止,烈火不灭,闭气凝神,气贯全身。

一草一木,一岁一枯,鼻之眼观,心之鼻观

焚而不化,散而不消,气聚膻中,终汇丹田

齐英儿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停地思考者。这就是木剑的秘密?上面的那些字是怎么回事?是什么意思?他一遍遍念着,英儿自然聪明,只看一眼就牢牢记住了,可他始终不明白这些字是什么意思。

膻中是什么?丹田是什么?气是什么?

英儿想再看看这木剑上是否还留下别的字,却发现,原来的字不见了,木剑啪的一声倒在地上,又回到了原来普通的木剑。

第十五章 雪未停

镇上,热闹非凡,不减当年,更甚当年。

当年,少年方五岁,如今他虽是十二岁的七尺男儿,心却没有变化,像地上的雪一样白,但心底的炙热,却可融化整个冬天。

雪,时落时停,少年的睫毛也被雪打湿,呼着热气,走到一个铁匠铺。

铁匠铺里,炉子里的木头被烧的啪啪直响,还有“当当”打铁的声音,整个铺子就像个火炉,人只是在里面站站,就已经冒汗了。

一个铁匠正在打铁,烧得通红的铁,在他不停地锤打下四溅着火星,在他旁边,是一个小学徒,把风箱拉得呼呼响,好让炉中的火烧的更烈,吼得更响。

铁匠看到了门口一个少年,放下他手中的铁锤,擦着额头的汗走过去。少年穿着袄,里面填着的只是些棉絮,御寒的效果微微,远没有在铁匠铺子里站上一站暖和。铁匠穿着汗衫,四十多岁,眼睛极有神,皮服黝黑,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在火炉边烤的。

铁匠对少年道:“请问少爷是想打个铁吗?”

少年道:“少爷?你看我像少爷吗?”

铁匠打量着少年,面如冠玉,长得颇有清秀才子的模样,只是穿着简朴,甚至有点破旧,绝不是什么名门公子少爷之类。

铁匠笑道:“我是粗人一个,嘴笨,公子要是想要打个铁,我便去做,你给钱,我给你打铁。”

少年笑道:“现在我又变成公子了?”

铁匠疑他是来故意找茬,不耐烦起来,便道:“要是你不打铁,就快离开。”

少年笑道:“大叔,莫要生气。”

铁匠哼了一声。

少年又道:“大叔可会锻剑?”

铁匠一听,不由得大笑起来,少年纳闷,心想自己难道说了什么笑话吗?

只见铁匠伸出双手道:“小兄弟,你看,这是什么?”

少年一看,这不就是一双手吗,一双粗糙但饱涵力量的手,像是连核桃都可以捏碎。少年道:“手?”

铁匠道:“不错,是手,是我的手。而我是打铁的,这双手跟了我几十年,经它造出来的兵刃我也数不清了,你说我会不会锻剑?”

少年沉沉,面色坚定,道:“会。”

铁匠对这陌生的少年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从未见过那双眼,那双眼中有藏在冰里面的火。铁匠转身对着那个小学徒说道:“子昂,先领这位小兄弟,到后院看看。”那小学徒应了一声,就领着少年到了后院。

后院里要比铺子里要亮好多,因为全是雪。地上是雪,屋顶上也是雪。

铁匠指着,摆在后院两排的东西,口里呼着热气说道:“看看那是什么?”

少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两排东西也多多少少被雪盖着了,却不时闪着光。

是兵器。那闪着光的是兵器上的刃,锋利的刃,连雪都不能挂在它上面。

铁匠道:“这些都是我造的,我造的刀剑更是锋利,削铁如泥。”

少年隐约觉得这黑皮肤铁匠有点自卖自夸,便道:“我想要的剑和这些不一样。”

铁匠道:“哦?”

少年道:“我要一把不能断的剑。”

铁匠还没说话,只听见站在旁边的小学徒子昂笑道:“真会说笑,世上哪有不会断的剑呀?若真有这样的剑,也怕不是人造出来的,神仙才能造的出来。”

铁匠听了少年的话不但没有嘲笑他的意思,反而严肃地问道:“小兄弟既然说要折不断的剑,那就是说其他的剑都是能被折断的咯?”

少年道:“是。”

铁匠笑了,却不含嘲笑的意思,好像是遇到了知心朋友的那种暖心的笑,道:“那小兄弟能告诉我,是什么把剑折断了?”

少年道:“比剑更硬更利的东西。”

铁匠收起了笑容:“那干嘛还要来锻剑?倒不如要一个比剑还硬还利的东西作武器。”

少年不做声了,他在咀嚼着铁匠的话,然后说道:“剑才是最利的。”

铁匠笑了,笑得声音快要把屋顶上的雪震掉了,那少年依然面不改色,眼神镇定。而那个小学徒子昂,现在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铁匠笑道:“我看小兄弟日后必成大事,只是时候尚早,火候还不够,还需要锤炼。你要的剑,明天这个时候就能来拿。”

少年道:“谢谢大叔,这是订金。”

铁匠推开少年的手,道:“好剑难锻,好才难遇,我不收你的钱。”

少年很诧异,但脸上没有露出来,小学徒子昂更是奇怪,为什么师傅不收钱呢?

少年谢过铁匠,就穿过铁匠铺离开了。

铁匠看着这七尺背影的离开,不禁道:“好铁,好铁。”

子昂突然跑到门前,指着桌子道:“师父,你看。”桌子上,正是刚才被铁匠推回去的银子。铁匠笑道:“子昂,去把那块玄铁拿过来。”

少年走在镇上,身上也没有了汗,围着自己的只有冬天的寒气。可少年却不觉得冷,面色红润,不是冻的,而是兴奋的。他摸着揣在怀里的木剑,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家酒馆。当年,自己就是在这里遇到师父,就是在这里第一次摸到了木剑。

“英儿!”一个男人的声音唤住了少年,那个男人跑着,咳嗽着,好像很痛苦,是磊子。痛苦并不是因为身子单薄虚弱,而是源于心里的痛苦。

那男人又喊道:“英儿,快回家来,你爷爷快不行了。”

少年再也没忍住,那双眼睛,本来是冰中藏着火,现在冰化成泪,流了出来。

英儿和磊子回到了家中,英儿跪在床边,握着一个老人的手,苍老到手,掌面上都是茧子,但此刻却那么温柔。老人的手抖着,声音也颤着:“英儿——英儿啊,你回来了?”

齐英儿阻止不了眼泪的涌出,也阻止不了心痛,说道:“我回来了爷爷。”

那老人说道:“回来了——回来了好。”

磊子也一旁用袖子擦着眼泪,咳嗽着。

那老人又说道:“英儿——七年了,我日日夜夜都在想着你离开我的样子,没想到,今天却是我离开你。”

英儿哭着,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老人说道:“英儿哭了?”老人擦着英儿的泪,却怎么也擦不完,“若是英儿离开了我,英儿也会哭成这样吗?”

英儿使劲点着头,只憋出一句,“嗯。”他不敢再说多些话,他怕忍不住,怕自己会哭得太大声,哭得听不到爷爷的话。

老人道:“傻孩子。你和你爹一样,”老人咳嗽一声,接着又道:“和你爹一样,都是老头子我的宝。”

英儿点着头,流着泪,道:“我知道,我知道。”

而现在,老人已经听不到英儿的哭声,英儿也已经听不到老人颤抖的声音,英儿握着的手也不抖了,英儿再也忍不住了,他放声大哭,哭得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哭声。

雪,还在往下落。落得无情,落在地上,落得无声无息,就像老人走得一样安静。老人只留下一句话,“和你爹一样,都是老头子我的宝。”英儿一直都在想着这句话,泪又结成了冰,结在了脸上。

英儿曾体会过亲人离自己而去的痛苦,只是那时,自己还没有感觉,那时自己还不懂的心痛的感觉,也不只是心痛的时候才会哭,那个时候,自己经常哭,却没有一次哭得伤到心。第一次离开亲人时,有雪吗?英儿不知道。英儿此时才感觉的,冬天多么冷,冷到把伤痛的心也冻上了,冷到伤心的泪也冻上了。

齐老汉是在前些天突然就在院子里晕倒了,倒在雪地里。磊子去请了郎中,才知道父亲身染重疾,已是回天乏术。齐老汉告诉磊子,不要把这事告诉英儿,他说怕英儿知道后不愿意走了。磊子只能默默背着这份痛,他告诉英儿爷爷只是普通的伤寒,歇几天,吃些要就好。英儿不希望爷爷得病,他愿意相信爷爷没事,便信了。可这几天,英儿细心照顾,熬汤煎药,无微不至,却发现爷爷的病没有好转,便觉得奇怪。他问磊子到底怎么回事,磊子见没法瞒下去了,就都告诉他了。

英儿懂事,又特别孝顺。他懂得爷爷用心良苦,所以几天来在爷爷面前便一直忍着,没有露出伤心之情,也没有流出一滴眼泪,因为眼泪,早在头天晚上就已经流过了。

雪停了,人走了,走的时候无声无息,没有痛苦。痛苦,全在英儿的心里,却也让寒气冻住了。

老人几日后下葬了,英儿没有守孝,决定离开这里。村里的人都骂他不孝,说齐老汉都是让它给气死的,但磊子清楚,没有人比英儿更孝顺了。他的孝不在表现,而在心里,他爱自己的爷爷,这就是孝,而且是大孝。他离开这不是因为伤心,因为英儿伤心够了,英儿离开是为了那个约定,一个七年前的约定,这也是孝。

齐英儿和磊子的告别很简单,只是简简单单得一顿饭,加上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没有泪,却发现满是情。

齐英儿离开家后,来到了镇子上,去了那家铁匠铺子。

小学徒子昂一看到是齐英儿,便朝着后院喊着:“师父,师父,他来了!”然后对齐英儿说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但师父说你肯定回来,便一直让我看着门外,都看了好几天了。”

齐英儿哦了一声。那小学徒满脸不乐意,喊道:“哦?哦是什么意思?要是按着我们铺子得规矩,没到约定好的时间来取,日后就算是拿来一车得黄金,我们也不会给的。你居然还哦?”

一个雄浑的声音说道:“不能无礼!”是那个铁匠,铁匠依然穿着那个汗衫,从后院走了进来。

“师父——”子昂低下了头。

铁匠对齐英儿说道:“小兄弟,你来了啊。”

齐英儿道:“嗯。”

一看齐英儿这个态度,子昂又是不愿意了,刚想说说他,再一看师父正在看着自己,就把话又咽回到肚子里。

铁匠看到齐英儿的那双眼,眼里的冰层变成了冰墙,冰墙后面燃烧的火,比自己炉中的火更旺。铁匠道:“你要的剑好了,子昂,快去把剑拿来。”

子昂一副老大不愿意的样子,从后院拿出一把剑。这把剑白色的剑鞘,去配着黑色的剑柄,护手只和普通的剑没有两样,没有多精致得雕琢。

齐英儿接过剑来,把剑拔出,“噌”的一声,剑仿佛在低吟,声音极为动听。再看剑身,笔直不曲,也没有多余的纹样,剑刃锋利的吹发可断。整把剑甚是轻巧,连子昂这样不到十岁的小孩子都能容易地拿起来。

齐英儿道:“谢谢大叔所锻宝剑,请问这宝剑作何名字?”

铁匠笑道:“你可知道我是谁?可知道我的名字?”

齐英儿摇摇头道:“不知道。”

铁匠又道:“我也不知你的名字。”

齐英儿好像有些明白,却又不太清楚。

铁匠道:“我不知你,你也不知我,你却信任我造出的是把宝剑,而我也确信这把宝剑定属于你。”

齐英儿恍然大悟,在此谢过铁匠,就离开了铁匠铺子,离开了小镇,离开了这里。

雪停了,英儿踩着雪,走向自己要去的地方。而 这把剑,没有名字。

第十六章 孤独的朋友与酒

一个人若是下定决心离开,绝不是他要选择忘记,正相反,他记得很清楚。他才只有十二岁,也没什么可以忘掉的。齐英儿从记事起就生活在这个村子里,十二年,十二年一直与爷爷和二叔生活在一起。而如今,爷爷离开了自己,自己又离开了二叔,但他从未离开过孤独,虽然孤独也从未离开过他。

雪,下得更大了,盖住了村子,盖住了齐英儿身后的脚印,他不会回头,因为即便回头,也改变不了什么。他只有向着前方走,才能看不到走过的路,只有向前走,才能忘记孤独。可是想甩掉孤独,却没那么容易。

雪落雪停,温度似乎又降下了几分,齐英儿攥紧拳头,却感受不道肌肤的相碰。

不知走了多久,久到连齐英儿都忘了自己正在用脚在走路。前方有着一个木屋,在这个冬天里,连这所木屋也没能逃过雪。整个屋顶白白的一片,好像只有屋顶不是用木头做的,而是一个白瓷屋顶。空中飘着雪,雪中飘着酒旗,像是再给齐英儿招手,它这么一招手,在这冰天雪地的日子里任谁都是没法拒绝的。

齐英儿走了进去,木屋从外面看确实不大,但进去之后却发现里面着实不小。宽敞的地,放的下五张红木桌,桌子间供人走路的地方也留的不少,桌子上都摆着酒壶和几个空酒杯,唯独缺少的就是人。木屋外有多冷,木屋内就有多冷清。

店里的小二看见来了个生意,不胜欢喜,连忙去招呼:“来了您啊客官,快快快,里边坐。”说着,就把齐英儿领到了最靠里面的一个桌子旁坐下。

小二道:“客官,身子冷吧,我给你烫壶酒去,我们这酿酒的法儿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比起别家的酒要醇香百倍呢。”

齐英儿把手中的剑放到桌子上,又把怀里的木剑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小二心生奇怪,一个人为什么带两把剑?而且还有一把是木头剑。他一再打量齐英儿,虽然长得相貌堂堂,却也不像什么世家子弟,但说他是个剑客,又显得太年轻。小二觉得这齐英儿古怪的很。

齐英儿又何尝不觉得这家店也比较古怪,这么偏僻的地方,渺无人烟,却有一家酒馆开在这里,莫不是黑店?

齐英儿沉沉道:“店家,店中经常这么冷清吗?”

小二道:“冰天雪地,哪会有人出门?来这儿的啊,不是赶路到他乡的人,就是酒鬼。”

齐英儿道:“酒鬼?为了口酒,跑到这里?”

小二笑道:“客官怕是没出过远门吧?”

齐英儿看着他,问道:“哦?你怎么知道?”

小二颇为自豪地道:“别说是赶脚赶路的人知道我们的店,在江湖上我们家酒馆名号那也是响当当的。还有不少江湖英雄好汉慕名我家的酒,特地跑到这里呢。”

齐英儿笑道:“若你家的酒那么好,为何区区冰雪就打消了他们来这儿的念头?”

小二一怔,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作答,暗暗心想:“这小子来到这儿,既不吃酒也不要菜,还成心找茬,肯定是腰里没钱,八成是想来吃白饭。”可他看了看英儿桌子上摆的那把剑,黑柄白鞘,极其普通,恰恰和这个少年一样,给人莫名的压力,像是冰中的火。

齐英儿见小二不说话了,知道小二是误会了自己,便道:“若店家的酒真的有你说的那样,何不拿来给我尝尝?”

小二突然笑道:“客官啊,怕是你没那个口福和咱家的酒。”

齐英儿好奇地问道:“是怕我付不起酒钱吗?”

小二道:“不是怕客官喝不起,是怕客官拿不住这酒劲儿。客官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喝过酒啊?”

齐英儿道:“哦?”

小二笑道:“我在这个店里做了十几年了,看到的人更是形形『色』『色』。客官喝没喝过酒我一看便知,而且我还知道客官怕还只有十二三岁吧。”

齐英儿愣住了,小二这么一说,英儿只有一种被扒光衣服的感觉。他本以为自己有七尺身高,在江湖上走不会让人欺负了,却没想到刚入江湖,就被一个小二给识破了。

莫说十一二岁小孩子,就是在世上混迹几十年的老江湖也有被骗的时候,江湖太险恶,人心叵测。倒是有时越小的孩子,越不会受骗。

齐英儿不予否认,道:“那,给我拿壶茶吧。”

小二嬉笑道:“小店是酒馆,可不卖茶。”

齐英儿疑心小二成心刁难自己,便道:“既然是酒馆,我点酒,为何不给我?我给钱,你卖酒,怎的不做我神生意?”说着,齐英儿掏出一块碎银子,拍在桌上。

小二看齐英儿只掏了一块碎银子还那么神气,更是没好气,斜眼看着齐英儿说道:“咱家店什么人没见过?大富大贵的人多的去了,伸手掏金子的更不少有,哼!”

齐英儿冷冷笑道:“哦?是吗?那你可曾见过我的这把剑?”齐英儿边说便摸着自己的那黑柄白鞘剑。

小二倒是吃了这一招,他就是再傻,也犯不着跟钱过不去,再傻也犯不着拿命开玩笑。立刻换了个人似的,又点头又哈腰,急急忙忙去拿酒了。

酒还没上桌,味儿就已经钻到齐英儿的鼻子里了,齐英儿虽没有尝过酒,但他闻这味儿就知道这酒要比爷爷喝的香多了。看到小二将酒到进了杯子里,那原本只是从壶嘴里冒出来的一缕酒香,此时像是爆炸开来,散的满屋都是。

齐英儿道:“果然很香啊!”

小二道:“那可不是,我刚才就跟客官说了,我们家的酒可胜别家百倍有余。我家这酒还得了江湖上的美誉,叫‘万里香’,酒香飘万里啊!”小二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就你这个小娃娃,懂个屁。”

齐英儿拿起酒杯,深深看着这杯酒,他曾经喝过酒,偷喝过爷爷的酒,只喝一口,酒到嘴里又辣又呛。

而此时手里的酒,仿佛让他回到了儿时,酒到嘴边,一仰头,杯子就空了,酒缓缓过喉入胃,胃里,心窝,都热了起来,却还融不了心中的冰。

酒没了,泪却流了出来。

小二一看,这娃娃怎么还哭了?也不知怎的,忽生同情之心,轻声问道:“客官,你这是怎么了,别人越喝越开心,你却怎么喝的流泪?怎的,咱家的酒不好吃?”

齐英儿大喊一声:“好!”把小二下了一跳,齐英儿自己又倒一杯酒,一饮而尽,倒了第三杯,又是酒到杯干。第四杯、第五杯、第六杯……

小二一看这小子喝酒就像疯了一样,赶紧从齐英儿手中夺下酒壶,说道:“小兄弟,你可慢点喝,咱家酒后劲儿大,到时候怕你受不了啊。”

齐英儿喝干了第七杯,还提什么后劲大,看英儿,早已红了脸。

小二咂咂嘴道:“小兄弟,你这哪是喝酒呀,分明是糟蹋酒呀。”

齐英儿,只感觉脑袋胀胀的,控制不住自己说什么,他觉得自己很清醒,却不由说道:“把酒给我!给我,给我爷爷喝!”说着,就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小二本就心生同情,一看齐英儿又哭又喊,知道这小娃娃甚是可怜。于是又递给他一杯,齐英儿又是一饮而尽,只不过这杯不是酒,而是醒酒茶。要说‘万里香’名响江湖,这号称‘千杯醒’的醒酒茶可也是这酒馆的一大招牌,就因为这醒酒茶,在这酒馆里,从来没有人能酒后闹事。

不出半刻中,醒酒茶就有了效果,齐英儿也安稳下来。小二叹口气,坐在齐英儿对面,说道:“小兄弟,你这是何苦?”

齐英儿抹了抹泪,此时竟一点酒意也没有了,缓缓说道:“小二哥,你可感觉孤独?”

小二被这么一问,居然不知怎么回答,沉默了半天才说道:“小兄弟,这个世上又有谁不是孤独一个人的?”

齐英儿道:“他们有父母,有家人,还觉得孤独吗?”

小二说道:“父母家人终将会离自己而去,到时候,你还是一个人,你不孤独吗?”

齐英儿道:“朋友呢?若有知心朋友呢?”

小二像是在苦笑,道:“朋友,你说的那种朋友世间又有几个?孤独的人只能找孤独的人做朋友,可孤独的人如果找到了朋友,怎么能叫他为孤独的人。朋友就是孤独,孤独就是你的朋友。”

齐英儿还小,但是他却明白小二的话,他从小二的眼里也看到了似曾相识的东西,那是自己,和自己一样,他也将某个东西藏了起来,要藏住这个东西,就必须用“孤独”把它锁在里面。

齐英儿笑道:“我们俩好像都是孤独的人,我们现在相对而坐岂不就是朋友?”

小二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还是十二岁的娃娃说话居然如此深沉有力,笑道:“对,我们是朋友,你喝酒,我陪你喝。”

齐英儿笑了,自从爷爷病了之后,他再也没有笑过。

他的笑,远比眼里藏在冰墙后面的那团火更温暖。

外面的雪停了,但依然很冷,屋子里没有火,两个人的欢笑却让它暖和起来。

齐英儿道:“小二哥,你我既是朋友,我也不能总叫你小二哥吧。”

小二说道:“我叫孙曲,今年二十五,家中排行老二,上面一个大姐,你就叫我孙老二就行。”

齐英儿笑道:“我叫齐英儿,今年十二岁,我就叫你孙二叔吧。”

孙曲说道:“孙二叔?我可不老,虽然大你一轮,但我可年轻得很哪。你叫我孙二哥吧。”

齐英儿道:“好,孙二哥!小弟初入江湖,就能得识孙二哥这样的朋友真是幸运。”

孙曲笑道:“何谈幸运?这是缘分!”

两人就这样说着笑着喝着,但是这一次,二人谁都没有喝醉,谁都没有流泪。

能在世上遇到知己,本就是快活的事情,有多少烦恼都可以忘记,这时的酒不仅不醉人,到会让人越来越兴奋。

雪,又落了下来,这次落得很欢快,倒像是一个个精灵 一样,荡着寒风,蹦蹦跳跳,落到地上,落在雪上,一层一层。就算开心,酒喝到一定程度,也无不醉之理。因为这就是酒,酒本身就是醉人的东西。可有些人醒着,实则醉了,有些人醉了,却比常人清醒万倍。

二人谈笑之间,日头已经西沉。余晖洒在白雪皑皑的大地,却让自己变得冷清,平添了几分温柔。

孙曲道:“齐老弟,你这是初入江湖,还有很多事要注意。这些事我不能教你,也教不了你,这些事只能你自己去学。”

齐英儿笑道:“孙二哥,这些小弟明白。”

孙曲微微笑着,像是在说,你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甚至连我也不明白。

孙曲问道:“齐老弟,你这次去五松山寻找师父,请问,小弟师从何人?”

齐英儿不加隐瞒,因为眼前的这位就是自己的至交,对至交隐瞒,自己又成为孤独的人了吗?齐英儿说道:“小弟师从十剑门,穆无涯。”

孙曲一听,不禁一怔,居然半天没说出话来。齐英儿看他神情忧虑,自己也不禁有些担心,问道:“孙二哥,可有我师父的消息?”

孙曲叹了口气,道:“小弟有所不知,我们这个店来来往往都尽是江湖中人,所以江湖中出了什么事我都知道。”

齐英儿看他好像没有说完,就焦急的问道:“莫非我师父出了什么事?”

孙曲似有点不忍心往下讲,但又看到齐英儿如此着急,便无奈地说道:“三年前,江湖出了件大事。‘无为老仙’穆无涯前辈只身闯进江湖第三大帮‘白鹤帮’,闹得整个白鹤帮腥风血雨。在整个武林之中,也是个一等一的大事。穆无涯老前辈,非要见到白鹤帮帮主南宫鹤,说是让他放了自己的徒儿。南宫鹤硬是不交,于是穆无涯前辈就与南宫鹤约战,如果南宫鹤输了,就要放了穆无涯的徒儿,若是穆无涯输了,就任由南宫鹤处置。不得不说,穆无涯前辈武功卓绝,那南宫鹤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南宫鹤阴险狡诈,居然暗暗派自己的两个徒弟‘千步云’黄晶和‘葬火海’杜浑埋伏,穆前辈不敌他们三人联手,身负重伤,眼看就要遭到南宫鹤的毒手,他的师侄明开岳和一个陌生女子带着一位神秘的老人将他救出。可穆无涯前辈,所伤极重,也不知是死是活,三年来,也没有消息。”

齐英儿听孙曲这么一说,说不出话,整个世界仿佛都凝住了,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齐英儿才说道:“我就是他的徒儿,我不认识南宫鹤,也不知道什么白鹤帮啊。师父为何要去救我?”

孙曲也疑惑道:“是啊,莫不成穆老前辈还另有一位徒弟?”

齐英儿不做声,只是低头看着杯中的酒,看着酒中映出的自己,想着师父当年的话,当年的样子。

孙曲后悔告诉齐英儿这些,让英儿如此神不守舍,刚要劝他,只听得门口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是那种成熟又温柔的声音:“穆前辈不会死,你是他唯一的徒弟,这都是南宫鹤的阴谋诡计。”

英儿抬头看,门前站着一个婀娜多姿的女人,她披着貂裘,脸两边的酒窝若隐若现,深色的眸子却意外地透彻,像是能看透人心,长发被她简单盘起,头发上还有几片雪,然后慢慢化掉了,更增加了她那种只有成熟女人才具有的特别的韵味。

第十七章 野兽?野兽!

因为有她,雪不在显得那么冷酷。因为她站在门口,雪与大地,成了美景。虽然是美景,却还只能作为陪衬,作为这个女人的陪衬,或许还不够格。

她本身,就是诱惑,诱惑着所有男人。

她或许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但她却是这个世界上最具有诱惑力的女人。

齐英儿还很年轻,根本是一个没有发育的小娃娃,哪里懂得女人的美?他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很温柔,他认为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样的,都是温柔的,漂亮的。

世界上有四种女人,人漂亮心也善良,人不漂亮心善良,人漂亮心不善良还有人不漂亮心也不善良。

齐英儿只是看着她,却对她那可以领天下男人折腰的美毫无感觉,脑子里只有她刚才说出的话“穆前辈不会死,你是他唯一的徒弟,这都是南宫鹤的阴谋诡计。”这个女人是谁?他怎么知道我是师父唯一的徒弟?

孙曲看到这个女的,笑道:“大姐,你回来了。”

那女人是孙曲的大姐孙巧儿,也是这家酒馆的老板。孙巧儿虽然已经三十岁了,但皮肤细腻得像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样,白皙的如屋外漫天飞雪,脸上微微的红晕,不知是冷的还是因为她内心依旧是个少女。

那女人一笑,笑的那么温柔,像泉水,却是温热的泉水,娇媚一词就是在侮辱她,孙巧儿道:“小曲,今天有几个客人?”

孙曲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是那种小孩子在家长面前的害羞,说道:“今天——今天就这小兄弟一个。”

孙巧儿看着齐英儿笑,若是这一抹笑不是对着齐英儿,对着的是世间其他任何一个男人,恐怕那个男人全身都会酥了,瘫倒在孙巧儿脚下。齐英儿只是淡淡地回了一个笑容,那种冷冷的笑容,不含任何恶意的笑容。

孙曲笑道:“大姐,说起这位小兄弟,你可要认识认识,这位是......”

还没等孙曲说完,孙巧儿就淡淡笑道:“这位是穆无涯前辈的爱徒,方才我已经在一旁听到你们说的话了。”

原来就在齐英儿和孙曲喝酒谈笑的时候,孙巧儿就已经站在门口了,听他们谈的如此欢快,也没有去打扰他们,不忍去打断他们,因为她很久没有看到弟弟孙曲如此开心了。直到听到关于三年前那件事的时候,她才对齐英儿说出那句话,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来,或许只是因为自己喜欢这个小孩子。

孙曲对齐英儿道:“齐老弟,这位就是我我的大姐,孙巧儿,江湖人称‘酒美娘’。”孙曲又悄悄加了一句:“她可比咱家的酒好多了,江湖上多少好汉多半都不是奔着我家酒来的,就算是大酒鬼来了,见了我大姐,也会放下杯子了。”

齐英儿还是默默笑着。

的确,眼前的这个女人确实很美,但英儿此时却觉得杯中的酒更胜一筹。

孙巧儿坐到齐英儿和孙曲中间,脱掉了貂裘,露出了那性感的肩膀,性感在那曲线,性感在和那玉一般的脖子之间的关系。

孙巧儿道:“我已知道小兄弟的目的,你是要去寻你师父?”

齐英儿淡淡道:“是。”

孙曲道:“恐怕你师父已经不在五松山了,你怎么去找?”

齐英儿不做声,只是紧皱着眉头,像绳子打了个死结,总也解不开。

孙巧儿又道:“对,你不知你师父在哪,怎么去找?世界那么大,你要找到何时?”

齐英儿仍低着头,沉重而坚定地说:“世界再大,也要找到师父。”

孙巧儿和孙曲相视一眼,都对这个还未成年的小孩子担心和可怜。

世界确实很大,无边无际。可是只要人不死,不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一定能找的到。

齐英儿的眉头渐渐展开,眼神却越来越坚定。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他只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要闯江湖,他要成为真正的剑客,成为绝顶剑客,他要找到父母。在此之前,他必须找到师父!必须!

孙曲说道:“要不齐老弟,你就在这住下,我们这里江湖人来来往往,要是有你师父的消息,我们也是最先知道的,到时候你再去找岂不是更好?”

孙巧儿紧盯着英儿的嘴,只盼他答应下来。孙巧儿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她喜欢这个小孩,喜欢他的天真,喜欢他眼神中的透出的坚韧。想着想着,脸不由得烫了起来,她自己也没注意到,就算自己看过一万个男人也没有过这种感觉。这是恋爱的感觉,一种少女情窦初开的感觉,而她却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喜欢齐英儿,却不知道是哪一种喜欢,因为她从没有体会过恋爱的滋味。

齐英儿摇摇头,道:“我不能停下脚步。”

孙巧儿早就知道齐英儿不会答应,她看出藏在英儿眼里的东西,她真的能看懂人心,尤其是男人的心。但她却看不透藏在英儿眼里的东西,那东西藏在齐英儿漆黑的瞳孔里,藏在最深的黑暗处。

虽然自己已经隐约猜到了答案,但孙巧儿心中还是不由得一阵失落。他希望齐英儿留下来,希望他能和自己天天在一起。孙巧儿像是突然惊醒一样,她仿佛明白了那种感觉,那种自己对齐英儿的感觉,爱,却不是母亲对孩子的爱,是女人对男人的爱。她内心有种莫名的自责和羞耻,自己怎么能够爱上一个小孩子呢,他根本还算不上男人。

齐英儿虽然还只是个孩子,但他却比世上某些成年的男人坚强的多。

孙曲道:“是,男人本不该停下脚步。”孙曲从一开始就没把齐英儿当做小孩子,只把他当做自己的朋友,一个孤独且坚强的朋友。

而孙巧儿还在做内心的争斗,一抬头,看到齐英儿正在用那双漆黑的眸子看着自己,又是心跳加速。他在看我?在看我......

齐英儿看着她,是因为孙曲刚才问了孙巧儿一个问题,而她却没有听到。

孙曲又问了一遍:“ 大姐,齐老弟执意要走,不如让他住上一晚先,等明日我去找到一辆车子,再给兄弟预备点干粮和盘缠。你看怎样?”

孙巧儿笑道:“小曲,你只自说自话,也不问问...齐...齐兄弟可愿意?”她不知道该怎么叫齐英儿,因为内心那种感觉作怪,居然让原本很普通的称呼变得如此特别。

孙曲笑道:“对对对,我只顾想自己的,还没有问齐老弟的意思。”

齐英儿看了看孙曲,又从孙曲看到孙巧儿,说道:“小弟不想打扰你们二位。”

孙曲道:“兄弟这是哪里话,你难道不认我这个朋友?瞧不起我是个店小二?”

齐英儿连忙道:“不不不,绝不是。”孙曲虽然是个店小二,却有着江湖好汉的豪爽洒脱,为何偏偏做个店小二?难道厌倦了江湖?

孙曲又道:“那你是嫌弃我大姐?”

孙巧儿一听,不禁脸红了,听到齐英儿连忙说不就又长舒一口气。

孙曲拉住齐英儿的袖子道:“那你就留下吧,只是一晚,你看天就黑了,离这里最近的一个镇子也要走上半天,外面又冷又冻,怎么看也是我的主意好呀。”

孙曲看齐英儿还是不做决定,便故意激他:“好呀,我拿你当兄弟,你却不拿我当朋友,酒白喝了,白喝了,你走吧,不留了!”

齐英儿以为孙曲真的生气了,顿时慌了,便道:“孙二哥你别生气,别生气,我留下便是。”

孙巧儿突的噗嗤一笑,接着孙曲也大笑起来,齐英儿倒是不理解了。

孙巧儿道:“你真以为他生气了?他这是故意逗你呢,不这样,你还能留下来?”

孙曲笑道:“还是年纪小啊。”

齐英儿一听,知道自己被孙曲耍了,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孙曲一看英儿当真了,也连忙说道:“哎呀,齐老弟,你别生气,我真的是想让你留下来,你看这怎么样。我自罚一杯酒,你别生气。”说完,孙曲就自倒一杯酒,一饮而尽。

这次倒是轮到英儿笑了,“我也是在给你开玩笑呢,孙二哥怎么会被我这个小孩子给骗了呢?哈哈,这可是我自己学会的,没让你教我。”

三人都笑起来,笑得是齐英儿同意留下,笑得是江湖之小,三人在茫茫人海中居然坐在一张桌子前。

天已黑,雪却一直没停。孙曲给齐英儿准备了一间房,英儿就早早地躺下休息了,但是他睡不着。他在想这家店,在想着缘分到底什么,在想着师父当年也说过“如果我俩缘分未尽......”,想着想着,想到了一个女人,正是这家店的老板——孙巧儿。齐英儿也奇怪,自己怎么会想到孙巧儿呢?他想到孙巧儿明亮的眼,想到她的樱唇和那淡淡的酒窝,还有笑容,醉人的笑容。齐英儿开始心跳加速,脸也有些发烫,怎么会有这般奇怪的感觉?

他侧过身去,看到了那把剑,那把铁匠大叔给自己打造的黑柄白鞘剑,那把无名的剑。

那把剑打散了脑海中的孙巧儿,那把剑就像唤着内心深处的自己。叫着自己的名字,齐英儿听着剑的低吟,睡着了。

此时久久睡不着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孙巧儿。孙巧儿的房间就在齐英儿的斜对面,离得这么近,却感觉又如此遥远。那眼神,那漆黑的眸子,更令孙巧儿着迷的是那藏在齐英儿眼中的东西,怕是自己一辈子也不会明白那是什么。齐英儿的样子就这样在孙巧儿的心里久久不能散去,自己也久久不能入睡,她第一次体会到那少女般的欢心,是多么令人沉醉。

门外传来人上楼的脚步声,很轻,但在寂静的雪夜里,也可一听得到脚踩在木地板上的“吱吱”声。

脚步声消失在孙巧儿门前,随后来的是轻轻地敲门声。

孙巧儿轻声问道:“谁呀?”

门外传来一个男人悄悄说话的声音:“是我。”

孙巧儿道:“是你啊,等一下。”孙巧儿披上衣服,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的是孙曲,却又不是孙曲。因为这张脸绝不是白天的那个孙曲,此时这个人的脸会让人不寒而栗。

孙巧儿道:“你来做什么?”

孙曲道:“这是我的地方,我怎么不能来?连你都是我的。”孙曲轻抚着孙巧儿的脸,又说道:“让我进去,你已经好几天都没回来了,我想你想得好苦啊。”

没等孙巧儿说话,孙曲一个身形闪了进去,又转身把门关上。

他走到房中小圆桌旁坐下,倒了杯酒喝着,有对孙巧儿说道:“你站在那干嘛?来,我们喝一杯。”

孙巧儿慢慢走了过来,坐在他对面,不说话。

孙曲道:“怎么?不喝吗?”

孙巧儿摇摇头。

孙曲道:“让你办的事打听清楚了吗?”

孙巧儿点点头道:“清楚了,他就一个人,家中只有一个二叔,现在恐怕也熬不过几个月了。”

孙曲笑道:“那就好,这次又可以赚上一笔。”

孙巧儿咬着自己的嘴唇,像是快咬破了。

孙曲又道:“怎么着?心疼了吗?”

孙巧儿缓缓抬起头道:“他还只是个孩子。”

孙曲道:“你当年也是一个孩子,当年若不是我可怜你,只怕你现在就在哪个妓院里让某男人压着呢。”孙曲说这话的时候,极其狰狞,像只邪恶的怪物。

孙巧儿看着他,已经湿了眼。

孙曲把酒杯摔在桌上,道:“哼,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孙巧儿不说话,这让孙曲更加生气,因为她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孙曲走过去左手抓起孙巧儿的手,右手扬起,重重的掴在孙巧儿脸上。孙巧儿含着泪水怒视着他,却无力挣脱他的手。

孙曲愈加生气,把孙巧儿一把拽起,撕烂了她的衣服,把她甩到了床上。

孙巧儿露出了圆润的胸部,身体不住轻轻颤抖起来,是在抽噎?还是因为疼痛?

孙曲走到跟前,解开自己的上衣,说道:“你这个贱女人,还真是见一个爱一个啊?是不是忘了我的好了?”孙曲现在的样子如同一只野兽,一只发情的野兽,一种无处发泄欲望的野兽。“放心吧,那小子睡得像头死猪,你就是叫在大声,他也不会听见的。”

孙巧儿只是看着,流着泪。

灯灭了,黑夜中只有『呻』『吟』声。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像是永远不会停。

第十八章 雪林

夜已深,雪在月光下是蒙了灰色的纱。

雪中藏着秘密,只有在黑夜里才能看得更清楚。你只知道有着秘密,却不知是什么秘密。或许是死的秘密。

齐英儿醒了,却不知道醒来做什么。

冬天,夜更长。

房间里没有窗户,看不到黑夜里的雪,更看不到藏在雪里的秘密。

齐英儿看着自己的剑,自从这把剑打好之后,他还没有拔出来看过。他拿起了剑,摸着冰冷得剑鞘和剑柄,始终没有拔出来。齐英儿知道,这把剑是天底下最好的剑,他只看过一眼,但仿佛看到了自己。那把剑本就是属于他的,他又何必总是把剑拔出来?还不到拔剑的时候。

雪中的秘密,只有喜欢在夜里做事的人才知道,齐英儿却不是这样的人。

雪中有着杂乱的脚印,有的很重,有的很轻,这些脚印都朝向一个地方,那所木屋酒馆。

酒馆楼下,摇曳的烛光打散了周围的黑暗,让那更黑暗的阴谋裸露出来。

围在烛光周围的有一张脸,这张里比在白天时更加阴森恐怖,正是孙曲。烛光周围的还有另外三张面孔,一个瞎了一只眼,一个留着大胡子,还有一个即使在烛光下也显得惨白如死尸一般的脸,脸上还有一条疤,从眉梢到嘴角。

孙曲道:“那小子就在楼上,睡得正香呢。”

独眼人道:“你确定是他吗?杀错了人怎么办?”

孙曲道:“难道你们错杀的人还少吗?”

那大胡子刚想大声骂道,就被那独眼龙一掌捂住了嘴。

独眼龙低声怒道:“你他娘是想把那小子吵醒吗?”

大胡子不说话,只是瞪着孙曲,孙曲笑得很阴险,很得意地说道:“醒了也无妨,我特意给他一个没有窗子的房间,要逃也只能从咱眼前走过。”

那个疤脸男说道:“恐怕你在说下去,我们就不得不再错杀一个人了。”那声音远比他的面容更加恐怖,他并没有抬眼看孙曲,他也不需要像那个大胡子一样瞪着他,因为他的声音已经让孙曲流了一背的冷汗,好像有一把刀抵住自己的心窝子,随时都可能捅进去。

独眼龙问孙曲,道:“你是怎么知道就是他?”

孙曲此时脸变得也很白,苍白,额头上还有冷汗,说道:“我和他谈了一下午,我知道他的师父就是穆无涯,而他现在就是去找穆无涯的。”

应听穆无涯无这名字,其他三个人眼里都冒出了杀气。

大胡子道:“既然真的是那老东西的徒弟,那咱现在就把他杀了!”

那个疤脸男没有说话,一双死灰的眼睛看着黑暗的某处,或许他什么都没看,那是一双根本不像活人的眼睛。

独眼龙说道:“不行,杀了他还有什么用?杀了他倒是便宜他了,有了他,我们就能控制住那个人,那么我们也......”

独眼龙还没有说完,疤脸男就打断了他:“你今天讲得够多了。”那声音扼住了独眼龙的脖子,大胡子也不说话了。谁都没有说话,只有烛火在说话,忽明忽暗。

孙曲道:“三位,人我是帮你们给找到了,也帮你们留住了,那咱们之前说好的那个?”

疤脸男道:“少不了你的,只要你把他交给我们,你就立刻能拿到十根金条。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孙曲房东整张脸都扭曲到了一起,笑道:“好好好,他就在楼上左手第三间,我现在就领你们上去。”

寒风中夹杂着死的气息,几人刚要起身上楼就听楼上一声开门的声音,独眼龙抄起手边的一根铁拐,大胡子也攥紧了拳头,孙曲只是满脸的惊恐。莫非是那小子听见了?孙曲看了看疤脸男,他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就像个死人一样。

几个人警觉地看着楼梯的黑暗处,上面传来了轻轻地脚步声,缓缓走下来一个曼妙的身影,是孙巧儿。几人一看是个女人,便放松神经,孙曲过去扯着她的手,说道:“你下来干什么?”

孙巧儿头发凌乱,脸上还有这泪痕,嘴角也有淡淡的淤青,但她依旧令男人一见销魂。

只听得她一字字道:“你们不用上去了,那人已经走了?”

孙曲失声道:“什么?走了?”

独眼龙给大胡子使了个眼色,大胡子一跃而上,掌灯一看,那间房里果然没人。他转身像楼下的疤脸男说道:“人跑了。”他忽觉得有一阵冷意从右边袭来,自己走过去一看,就在那间房斜对面还有一间房门开着,房里有扇窗子,此时窗户大开着,寒风就是从那里涌进来的。

大胡子叫道:“他是从这里跑的!”

孙曲知道那就是孙巧儿的房间,说道:“是你,是你?”

孙巧儿道:“是,是我,是我把他放走了。”

孙曲气得双眼充血,扬手就要打她,只是他还没有打下去,孙巧儿就已经飞了出去,撞断了楼梯的扶手。

一根铁拐横在黑暗中,烛光下,也看不清它到底什么颜色。

孙曲看到躺在地上的孙巧儿,转身骂道独眼龙:“谁他妈让你打的?我的女人,也得由我打!”

疤脸男冷冷说道:“你打得太轻。”

孙曲不敢说话了,因为他看到了那双死人般的眼睛,眼睛里没有杀意,有的只是死亡。

独眼龙哼了一声,拄着铁拐走到孙巧儿跟前,弓着腰,拽着孙巧儿的头发,道:“是谁让你放了他?你是什么人?”

孙曲刚要说什么,只是话没出口,就咽了回去,因为有一双死灰的眼睛看着自己。

孙巧儿苦涩地笑道:“是我放了他,杀了我吧。”

独眼龙放开孙巧儿,走到疤脸男跟前说:“人没了,咱还追吗?”

疤脸男说道:“追。”大胡子早就从那窗户翻出去,顺着雪地上的脚印追去了。

疤脸男缓缓将视线离开孙曲,孙曲好想被解开了绳子,但依然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独眼龙说道:“既然我们没有拿到人,那你就没法拿到金条了。”

孙曲流了一身的汗,颤颤地说道:“好,好。”他还哪敢提什么要求,在那双眼面前,就像在宣告自己的死亡一样,有命就不错了,还谈什么金条?

疤脸男走到了门口,头也没回,只冷冷地说了句:“灭口。”

孙曲惊道:“什......”

他只说了一个“什”字,因为他再也没法说出后半个字了,一根铁拐已将他胸膛穿透,孙曲倒了下去,眼睛依旧睁着,满眼都透露出难以相信自己已经死了。

独眼龙道:“这个女人呢?”

疤脸男道:“带走。”

寒风夹杂着雪,就算如此,也不及齐英儿心中冷。

他跑在雪地里,脚已经湿透,脚趾也冻得没有知觉,但他不能停下来,停下来就意味着死,他还不愿死,不能死。他的脑子也没有停下来,一直在运转着,一直在想着。为什么那个人要杀我?为什么她要帮我?我要逃到哪里去?

当时齐英儿醒了,手里拿着自己的剑,思考着什么。又把木剑拿到眼前,想着师父,想着爷爷,想着二叔。

突然传来敲门声,很轻,轻到那人敲了四便齐英儿才去把门大开。

门一开,是个女人,头发凌乱了,衣服也有些烂了,但依然很迷人。是孙巧儿,是让齐英儿心跳加速的女人。齐英儿想要看口问话,却被孙巧儿用食指轻轻抵住了嘴。齐英儿闻到了那香味,从那指尖散出的香味,让他胸中仿佛燃气火。

孙巧儿慢慢将他推进去说道:“你必须走。”

齐英儿压住胸中的火,问道:“为什么?”

孙巧儿道:“你不走,就会死。”

齐英儿惊道:“谁要杀我?”

孙巧儿眼里噙着泪:“孙曲。”

齐英儿更是不敢相信,那个与自己同为孤独朋友的孙曲要杀自己,道:“孙二哥为什么要杀我?”

孙巧儿道:“我没法给你解释,你还小,相信我,我不会骗你,因为,因为......”

齐英儿看着她,等着她把话说完。孙巧儿脸上泛起红晕,说道:“因为我喜欢你。”

齐英儿虽然不明白那是什么,但他知道那是一种特别的感觉,而且自己也有那种感觉,也不由得脸红起来。

孙巧儿道:“所以你快走吧,否则你就真的要死了。”

齐英儿看着这个楚楚动人却眼含泪水的女人,他相信她,但是他有一种不愿走的冲动,有一种想带着眼前这个女人一起走的冲动。

孙巧儿,拿起了他的剑,吹灭了房中的蜡烛,拉着他轻轻地走到自己的房间里。不知道为什么,齐英儿他也由着孙巧儿拉着自己。

孙巧儿从床下一个暗格里拿出一个包袱交给齐英儿,道:“这是一些盘缠,你拿着。”

齐英儿接下包袱,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绝不会害自己,但他不忍心就这么走,他清楚,如果自己走了,死的可能就是孙巧儿。

齐英儿终于说道:“你不能和我一起走吗?”

孙巧儿流泪了,脸上却漾着笑,是女人找到归属时才会露出幸福而甜蜜的笑。孙巧儿摇摇头,道:“我不能。”

齐英儿眼中也闪着泪光,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为了眼前的这个女人?还是为了自己?

孙巧儿把窗子打开,一股寒风卷了进来,孙巧儿说道:“快,从这里逃出去。”

齐英儿慢慢移到窗边,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他拉起了孙巧儿的手,说道:“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走?”

孙巧儿脸更红了,泪也不止,她扑在了齐英儿怀中,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扬头轻轻吻在齐英儿的下巴上。嘴唇湿润而温柔,齐英儿的泪液不禁流了出来。孙巧儿听到楼下有了动静,就把齐英儿推出了窗外,转身离去。

木屋并不高,外面厚厚的积雪,齐英儿并没有摔伤,伤的只有心。

他擦了擦眼泪 ,向远处跑去。

树林。

树上没有了叶子,却压了层层白雪,整片树林变得白皑皑一片。

齐英儿跑进了树林里面,看不到树林的边,也不知道自己跑的方向是否正确。

可是,谁又能说到底哪一条路是正确的呢?

齐英儿只知道孙曲要杀他,却不知道孙曲已经死了。他放慢了脚步,因为他在哭,但已经哭不出眼泪。

为什么自己要被追杀?为什么自己要抛下孙巧儿?为什么自己总是孤独一个人?

他手中紧握着剑,寒风吹着,就像是剑在说话,在嘲笑自己懦弱。

不是要做顶尖的剑客吗?你拿着剑,却不知道如何拔出来,只知道逃。

齐英儿握紧拳头,重重地捶在一棵树上,树上的雪也被震了下来。

他确实学到了,他学到了不该轻易相信人。这是他初入江湖学到的第一件事,没有人教他,却比任何人教得都要深刻。他信错了孙曲,孙曲要杀自己。但那是因为他信了孙巧儿,可谁能告诉自己这是对的还是错的?

身后传来一声:“你跑不掉了!”

齐英儿惊道:“你是谁?”

只见一个高壮的黑影向自己慢慢走过来,像一只狗熊。借着月光,齐英儿看到这是一个虬髯大汉。

虬髯大汉说道:“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

齐英儿道:“你怎么认识我?”

虬髯大汉道:“这你就不必知道了,你只要清楚不用再逃了。”

齐英儿道:“你是来杀我的?”

虬髯大汉忽然笑道,笑声如雷。“杀了你?那太便宜你了。”

齐英儿道:“那你想怎样?”

虬髯大汉道:“我们要让你生不如死。”

齐英儿不知自己为何如此镇定,但他的腿却无力移动半步,说道:“你们?除了你还有别人?”

“不错。”一个更低沉,却更令人寒栗的生意在身后响起。

齐英儿慢慢侧过身,看到两个人影,一个跛子拄着铁拐,另外一个人在月光下,犹如死人。那跛子肩上还扛着一个人,一个女人。齐英儿一看,是孙巧儿!

心中顿时燃起怒火,怎奈那火却像是被一种无形的东西压住,怎么也发不出来。

月光倾泻在这片林子,这林子变得惨白。其英儿的手在抖个不停,是手在抖?还是剑在抖?亦或是心在抖。

第十九章 剑与人

齐英儿手中的剑在低吟。不是剑,而是寒风。

雪停了,但寒风依然肆虐地席卷着大地。

寒风当然也裹着树林中的那五个人,它不会放过世上的任何角落。

那虬髯大汉道:“你已经无处可逃,也别浪费我们的时间了。”

独眼龙放下肩上的孙巧儿,孙巧儿斜躺在雪地上,似是晕了过去。晕过去的样子更是令人销魂,那姿态无法用言语形容,是那种令任何男人都无法拒绝的姿态。可偏偏在这树林里的其他人根本不去注意她。只有一个人看着她,但是却无能为力,那人就是齐英儿。

独眼龙走到疤脸男跟前低声道:“武先生,我们现在把这小子绑了就赶紧离开这里吧,老当家的还在等着我们。”

疤脸男点点头。

独眼龙和那虬髯大汉两人一步一步像齐英儿走去,那压力,像是要把齐英儿压扁。

齐英儿却一点反应没有,他手上全是汗,脸上也是汗,心里流的确实血。他已经不能动弹半步,他的腿已经麻了,大脑也麻木了。

两人慢慢逼近着齐英儿,二人看他就像个吓破胆的小耗子,就大步走向他。

一直巨手,是那虬髯大汉的手,抓向齐英儿的脖子。一声惨叫,地上的雪被染红了,慢慢扩散得越来越大。

那虬髯大汉跪倒在地上,血,不断从他的左腕往外冒。原来连在上面的那只手,此刻扎进了雪地里。独眼龙反应极快,虬髯大汉还没惨叫就已经后翻纵越三丈。

虬髯大汉没看清那是什么,是道光,刀光?寒光?

疤脸男也警觉起来,握紧腰间的剑柄,死灰的眼睛总算有了点神,但只是一瞬间,和那道光一样短,立刻又回到了原来死人般的眼。

整个世界只剩下寒风声和虬髯大汉的惨叫。

三九的天儿,独眼龙额前却渗出了汗,铁拐在手中握得吱吱响。虽然他只有一只眼,但恐怕没有人比他看得更清楚了。刚才的那道光,是剑光,正是齐英儿手中握着的那把剑。

他拔出了那把剑,剑尖还在滴着血。月光与雪地映得这把剑更冷更寒,更危险。

握着剑的那只手,丝毫没有抖动,握着剑的那个人,也丝毫没有恐惧之色。有的只有寒意,像一座冰山,终年不化。

齐英儿不说话,看着那把剑,眼神慌了起来,那冰冷的杀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恐惧、痛苦、反胃、煎熬。

齐英儿看到雪地上的那只手,转身呕吐着,此刻大概没人能想得出他到底有多难受。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血,却是第一次伤人,看到了由自己伤害别人后而流出的血,他的胃在翻腾着,心也似要撞开胸膛。

虬髯大汉停止了喊叫,他抬起头看着正在呕吐的齐英儿,整张脸扭曲得像只野兽,脸上挂着泪,挂着口水,还有血。他站起身来,向正在呕吐的英儿抡去一拳,因为疼痛和恼怒,这一拳用了十二分的力,虎虎生风。独眼龙大喊道:“快停手!”但已经来不及了。

又是一道寒光,这次没有惨叫,因为虬髯大汉已经叫不出来,成了一个死人,而死人是没法说话的。

英儿手握着剑,刺进了虬髯大汉的胸膛,刺穿了他的心脏。

一个九尺的巨汉倒在了雪地了,倒在那片早已被血染红的雪上。大概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死,至少没想到是今晚,谁也不知道他死前的那一刻想什么,因为他已经死了。

而齐英儿还握着那把剑,那把冰冷的剑,锋利的剑,危险的剑。

他又转身呕吐去。

独眼龙看着自己的兄弟死了,不由得大哭起来。他们本是从小就住在一个村子里,已经有了四十多年的交情,情深似海,如今看着自己兄弟死了,怎能不哭?就是天底下最恶的人,他也是人,也有人的七情六欲。

独眼龙虽然伤心,但头脑清醒,他看出这个小子很怪异。自己的兄弟身高体壮,甚至有力拔垂柳的力气,如今却死在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手里。不怪自己兄弟武功拙劣,只是这个孩子太奇怪。独眼龙立刻走到疤脸男身边说道:“武先生,这小子杀了赵汉,古怪得很。”

疤脸男紧蹙着眉头,一双死灰的眼睛盯着呕吐的齐英儿,什么话也不说。

独眼龙又道:“武先生,他杀了我兄弟,他的命留不得。无论你怎么责罚我,我也要为赵汉报仇,日后老当家怪罪下来,我韩某死也无憾。”

疤脸男的视线从齐英儿转到独眼龙身上,冷冷地说道:“老当家说了,他,不能杀。”凡是看到那双眼的人都会难以呼吸,他又道:“违抗老当家命令的人,也得死。”

独眼龙怒了,跳开身去:“武俊刚!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杀了他,替我兄弟报仇!我不管什么狗屁老当家,我也早看你不顺眼了!你若拦我,我就先把你给杀了!”

武俊刚依然面色阴沉,月亮已经渐渐西沉,只照他脸上的那道疤更加骇人。他依然冷声说道:“现在,无论你杀不杀他,你都要死。”

独眼龙持着铁拐的手暴起了青筋,大喊道:“我杀了......”

“了”字还没有说完,他的头已经离自己身体一丈开外,他死的比他那兄弟更快更干脆,脸上一丝痛苦也没有,因为他还没有来的及做出痛苦的表情。那是一把细而长的剑,你若说出去,人们也根本不相信这么细的剑能将人的头砍下来。可惜没人看到那一幕,没人看到武俊刚是如何出手的,连齐英儿也没有看到。

齐英儿不呕吐了,又多了一具尸体,这具尸体比那虬髯大汉还要惨上十倍,可齐英儿胃中已经没有什么能吐得出来了,就连一滴胃酸都没有了。

虽然齐英儿没有看到那独眼龙是怎么死的,但他却知道是谁杀的,这里除了自己和眼前的这个疤脸男之外不会有人杀了那独眼龙,晕倒在一边的孙巧儿更不可能了。

但齐英儿还是惊讶又恐惧地问道:“是你杀了他?”

武俊刚道:“是。”

齐英儿道:“他不是你的人吗?”

武俊刚:“刚才是的,现在,他只是一个死人。”

齐英儿胃不翻腾,心却翻腾,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人吗?

齐英儿又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武俊刚道:“因为他要杀你。”

齐英儿被这个回答震惊到了,道:“难道你不是来杀我的吗?”

武俊刚道:“不是。”他的回答永远是那么简单,可每个字都充满着死亡的气息。

齐英儿道:“那我可以走了吗?”

武俊刚道:“不能。”

齐英儿道:“既然不杀我,为什么不能让我走。”

武俊刚道:“因为我没让你走。”

武俊刚是他的名字,可他的人却根本与这个充满正气的名字恰然相反,他的为人心狠手辣,阴森恐怖。

武俊刚慢慢走向齐英儿,齐英儿手中握着剑,剑上的血已经冻上了。武俊刚只一人缓缓走过来,带给齐英儿的压力却比刚才那独眼龙和巨汉来得更猛,更阴沉,像是一只手扼住你的脖子,呼吸都变得困难。

突然武俊刚扬起手来,向齐英儿刺去,那速度之快难以想像。只见寒光一闪,当的一声,齐英儿挡住了那把细剑,武俊刚向后退开三步,将剑入鞘,齐英儿却还一直保持着那个拿剑的姿势。说来奇怪,齐英儿是挡住了武俊刚的剑,可是他这个姿势只像是对着敌人劈去,不像是在挡,而是在攻。

武俊刚缓缓道:“果然。”

齐英儿收起姿势,道:“果然什么?”

武俊刚又向他射去死人般的目光,道:“你果然不会任何剑法。”

齐英儿惊道:“你又怎么知道?”

武俊刚露出一抹阴森地笑,他笑远比不笑更可怕,他那道疤能让他变得想地狱里的恶鬼一样。只听他道:“你所出的一招一式,都是条件反射,根本不是任何剑法里的特有招式。刚才那个巨汉本应该不会死,因为他不知道你会直接刺向他,他疏忽了,因为他想都没想到,这居然是剑最基本的用法之一。”他本不是一个喜欢多说话的人,可现在说的比他以往两三天的话还要多,只因为他开心,没有什么能比剑让他最感兴趣,也没有什么能比厉害的剑客让他更加着迷。但眼前的这个十二岁小孩,却给他带来从未有过的欢乐,这个小孩子不仅不会剑法,甚至有时连剑还都拿不稳,可就是这样的小孩儿,却一剑杀了比他厉害数十倍的巨汉。这么有意思的事,武俊刚又怎么能不开心?

齐英儿确实被怔住了,他知道自己不会剑法,但他刚才却一剑意外刺死了那个虬髯大汉,他本想这样会把另外两人吓跑,却没想到这疤脸男只用一剑就把自己摸得如此透彻。他感觉自己现在如同站在悬崖边,脚下的石子不断地掉下悬崖。如果在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就和那些石子一样?这倒也好,至少不用在煎熬了,只可惜他还没有达成自己的宏图大志就要命丧荒林了。

武俊刚又道:“不过,”

齐英儿道:“不过什么?”齐英儿正在故作镇定,他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心里的恐惧,可这也本不是他想掩住就掩住的,在那双眼前,在那柄剑前,谁不会恐惧?

武俊刚道:“不过你若没有那把剑,若是换了别的剑恐怕刚才那一挡就被我斩断了。”

齐英儿这才想到,那把细剑,那把将人和头分家的剑。“若是换了别的剑恐怕就被斩断了?”齐英儿有如惊醒一般,若是斩断了,那把剑就会斩杀自己,难道他本就想杀我?说不会杀我也是在骗我吗?这个男人果然比野兽还要危险!

武俊刚那惨白的脸笑得更加恐怖,仿佛已经知道齐英儿心中所想。

齐英儿现在只想着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这个人,如果有可能,他也想把晕倒在一边的孙巧儿一起带走。可是现在,他也是自身难保。

齐英儿道:“你为什么不杀我也不放我?”

武俊刚收起了笑容,那根本算不上笑容的笑容,道:“不杀你因为你有用,不放你也是因为你有用。”

这算什么回答?这根本不是回答,这是要挟,这也不是要挟,这是一个命令,一个死命令,不领命,就没命。

武俊刚道:“但是,”

齐英儿道:“但是什么?”

武俊刚说道:“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我可以给你半柱香时间让你逃跑,但半柱香之后我若还能找到你,你就再也没机会走了。”

齐英儿问道:“什么事?”

武俊刚一字字道:“留下你的剑!”

齐英儿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留下剑就放我走?英儿并不打算答应下来,他知道,现在他手上唯一能保命的东西就是手中的这把剑,丢掉剑,也就是乖乖把自己绑起来送到虎口之中。齐英儿当然没那么傻,一口否决。

武俊刚笑道:“早知道你不愿意。”

只见他转身慢慢走去,他走向的正是还晕在地上的孙巧儿。齐英儿顿时感觉不妙,他要对她做什么?

武俊刚抽出细剑,剑指孙巧儿的咽喉,说道:“我刚才看到你的眼神,看来把她带来果然没错,有时候活人比死人有用的多。”

齐英儿一怔,肯定是自己刚才想要带着孙巧儿一起逃跑时不经意朝她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一眼居然成了自己的致命伤。

武俊刚又说道:“你若把剑留下,我会让你带她一起走,不然,你以后就只能思念一个死女人了。”

武俊刚果然比野兽还要危险,比狐狸还要狡诈,齐英儿想如果自己不同意,他就会杀了孙巧儿,虽然杀了孙巧儿的不是自己的手,但也是因为自己而死,这和自己亲手杀了她根本没有分别!孙巧儿一心救自己,大恩大德怎能忘掉,纵使自己死了,也不能让孙巧儿死掉!

齐英儿抬头朝天望去,雪从半空飘飘洒洒而下,凄凉。自己一心热血,想要闯荡江湖,没想到刚踏进江湖一步,就已生死难定。齐英儿仰天叹道:“这就是江湖?师父,徒儿没法找你了。爷爷,孙儿来找你了。”

齐英儿将剑抛向武俊刚,剑在空中,随着寒风,突然“叮”的一声,剑半道转向,直至插进齐英儿身后的树上。一根像是银针的东西掉进了雪里,不见了踪迹。

接着又是一阵“叮叮叮叮”,只见武俊刚挥舞着细剑,边打边退。

忽的右手突然松开剑,剑没有落下,他又用左手抄了起来,挥舞着。他垂着的右手上,插着数根银针。

第二十章 人与剑

齐英儿呆呆站在原地,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当他把剑抛出去的时候就认定自己已经死了,但是他却好好地站在原地,此时将要死的不是他,而是武俊刚。

武俊刚依然挥舞着细剑,“叮叮”声也直响不停。武俊刚突然停住了挥剑,那“叮叮叮”声也消失了。

武俊刚的细剑落在雪上,没有声音,他自己也跪在雪地里,雪,埋住了他的膝盖。而他的左肩上也插着几根极细的银针,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银针插在他的手上,插在他的肩上,却没有一处流血。是针太细了?居然连血都流不出来。

没有剑与针相击时的金属碰撞声,没有寒风声,雪也停住了,世间的一切仿佛都定格在某一时刻,死一般的静。

孙巧儿动了动身子,两手慢慢将上身支撑起来,头发已被雪打湿,身上穿的衣服似也有些冻住了,可孙巧儿依然迷人。若不是在这种横躺着尸体的地方,孙巧儿一定像是雪中的女神,她白皙的肌肤一点不输于雪,脸上泛出的红晕让她比雪更美。

但她整个人都显得憔悴不堪,她恍惚着,看着周围。

她看到有一个少年站在雪中,动也不动,那个少年七尺身高,却有着天真中透露出严肃的面孔,转眼又看到一个男人跪在雪地上,一个可怕的男人,一个好像没有了呼吸的男人。

孙巧儿吓得连忙爬起来靠在一棵树上,他认识那个男人,他认识那张脸,那道疤。

“应该有三个人,另外两个呢?”

她看到地上有两具尸体,一个是大胡子,一个却没有了头。头呢?头早已被埋在了雪里。

孙巧儿看到这两具尸体并没有呕吐,甚至有点开心,因为她清楚,另外两个人已经变成了尸体。可为何还有一个人跪在地上,他是在向齐英儿下跪吗?

齐英儿!

她仿佛如梦惊醒,踏着雪跑像齐英儿,她在雪中跑,扬着落下的散发,如同仙女一般。

齐英儿呆滞的眼神,看着跪在地上的武俊刚,孙巧儿连叫他好几声,英儿才回过神来,两腿一软,倒坐在雪地上。

孙巧儿细声问道:“是你杀了他?”

齐英儿没有看她,摇摇头。

孙巧儿又道:“他死了吗?”

齐英儿又是摇摇头。

孙巧儿想问他到底是“不知道,还是没死?”但是她却没有问,她知道刚才自己晕倒的这一段时间里肯定发生了什么。

孙巧儿有那修长的白玉一般的手抓起一把雪,捏成个雪球砸向武俊刚垂下的头,雪球碰到他的头,立刻飞散开来,又回到了雪里。

武俊刚一点反应都没有,像个死人一样。他确实死了,没有心跳,没有呼吸。那本像死人一般的双眼,现在也变成真正的死人眼。

孙巧儿开心道:“他死了,他死了。”

齐英儿还是不敢相信,一个人怎么会无端端的死掉呢?他的确是个该死的人,但是谁夺去他的生命,那些细如发丝的银针又是谁发出来的?那人会不会也要把自己杀了?齐英儿的恐惧没有消散,甚至越来越重。

孙巧儿道:“他已经死了,我们快些离开这里吧。”齐英儿依然不作回应。

她看到了齐英儿的剑,就插在后面的一棵树上,她走过去要把它拔出来。她握住那剑柄,寒意彻骨,无论她如何用力,那深插树中的剑却不曾移动一分一毫。无奈,她又回到齐英儿身边,刚蹲下来就惊叫了一声。

因为眼前的这个人不是齐英儿,这个人比寒风还要凛冽,比冰河还要刺骨。他漆黑的眼里只有冰墙,没有了火。

“眼前的人就是齐英儿啊?”孙巧儿心道,“可为何有这种异样的感觉?”

孙巧儿轻声道:“你还好吗?”

齐英儿说话了,字字间也都是寒气,“很好。”

孙巧儿像是要哭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对我那么冷?”

齐英儿的力气好像回来了,他站了起来,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走到那棵树前,单手将剑拔出。那把剑插进树中十寸,方才孙巧儿可是拔了半天也不拔不出来,可刚刚还瘫倒在雪地上的齐英儿现在一下就将剑抽了出来,像是从剑鞘里拔出来一样容易。

齐英儿拔出剑来,丝毫没与多余的动作,也没去看孙巧儿,径直地走向跪在地上的武俊刚。孙巧儿喊着他:“你还要去干什么?”

齐英儿不回头,也没理她,走到武俊刚身前,冷冷说道:“你的剑呢?”

孙巧儿说道:“他已经死了,你对死人说什么话?”

“剑在雪中。”

是那死人!是武俊刚说的!孙巧儿吓得一怔,他居然没死!

齐英儿却毫不在意,像是早已知道武俊刚没死,说道:“为什么丢掉了?”

武俊刚问道:“你为什么还不走?”

齐英儿不说话,一双冰冷的眼睛看着武俊刚,武俊刚慢慢抬起头,他的那说死灰的眼已经不那么骇人了,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没有危险性了。

武俊刚道:“我拿不起来了。”

齐英儿说道:“是你自己丢掉了。”

武俊刚说道:“丢掉了,就再也拿不起来了。”

齐英儿又问道:“为什么丢掉?”

武俊刚看着他,眼中没有任何杀意,因为他正对着的这双眼,根本不允许自己起一丝杀意,只要一瞬间,一瞬间自己的命就没了。

武俊刚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死?”

齐英儿说:“任何丢掉自己剑的人,都是不想死的。”

武俊刚道:“那么你呢?你丢掉剑了吗?”

齐英儿看着天。

天已经蒙蒙亮,青灰色的天穹,又飘起了雪。

齐英儿道:“我再也不会丢掉了。”他握紧手中的剑,握得越紧,手上的青筋越明显。

武俊刚道:“太好了。”

齐英儿道:“好在哪里?”

武俊刚道:“剑好,人更好。”

齐英儿笑道:“你也不差。”

武俊刚道:“哦?”

齐英儿道:“你根本不想杀我。”

武俊刚道:“我本就不能杀你,因为我们老当家只让我抓活的。”

齐英儿道:“你也没打算抓我回去。”

武俊刚笑着,笑得那么凄楚,笑得那么无奈。他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齐英儿道:“我出剑杀了那个虬髯大汉时你本可以救下他,你没有这么做,就是想看看我的实力。”

武俊刚微笑着,听着齐英儿的话。

齐英儿道:“然后你故意激怒那个独眼龙,因为你不想让他杀了我,你怕我杀不了他,所以你把他杀了。”

武俊刚道:“那跛子的武功确实比赵汉要好,但是恐怕他也杀不了你。”

齐英儿道:“这是你向我斩出那一剑之后才知道的。”

武俊刚笑道:“不错。”

齐英儿看着他的脸,那道疤,此时只显得满是悲楚。

他问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武俊刚道:“我也杀不了你,我只会死在你的剑下。”

齐英儿紧闭着嘴,不想再说一句话。

武俊刚也只是默默看着他,看着他手中的剑,道:“你的剑叫什么名字?”

齐英儿道:“没有名字。”

武俊刚道:“没有名字更好。”

齐英儿道:“为什么?”

武俊刚道:“剑不是人,剑是无情的,怎能像人一样有名字,那样,剑就杀不了人了。”

齐英儿听着,用心的听着,眼前的这个人不仅不令齐英儿痛恨、反感,反而令他尊敬和感激,他就像老师一样教着自己,用生命教会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下手中的剑。

武俊刚道:“你的剑很锋利,没有名字会让它斩断一切,杀了我。”

齐英儿看着他的眼,那双闪着泪光的眼,没有任何杀气的眼,死而复活的眼。

齐英儿问道:“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武俊刚笑道:“你是想问是谁射出这些银针?”

齐英儿不说话,因为这就是他要问的,而且他也清楚他不会知道答案。

武俊刚道:“我只知道,能射出这种银针的人在这世间只有一个人,‘千手观音’上官玲珑。”

齐英儿道:“是女人?”

武俊刚摇摇头:“没有人见过,因为见过她的人都已经死了,只是江湖上传她是女人。”

齐英儿又问道:“她为什么杀你?”

武俊刚笑道:“她杀人,从来不需要理由。”

齐英儿不说话了,沉默,沉默代表着一切。代表着已经不用说了。

武俊刚道:“在你杀我之前我也有个问题。”

齐英儿道:“你说。”

武俊刚道:“你到底是谁?”

齐英儿冷声道:“我就是我,齐英儿。”

武俊刚突然仰天长笑,“好!英雄出少年!最后我再教你一件事!”

齐英儿道:“什么事?”

武俊刚一字字道:“一个剑客在哪里死掉,哪里就是他的归宿。”

齐英儿点点头。

雪飘洒着,太阳已经慢慢升起,却不能融化这冰天雪地。一道剑光,武俊刚没了呼吸,英儿眼角溢出了泪。

齐英儿转身向着一直站在一边的孙巧儿走过去。孙巧儿一直看着他们,也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她永远不明白刚才的对话,也永远不明白男人之间的感情。她问道:“他是好人吗?”

齐英儿道:“比很多人都要好。”

孙巧儿道:“那你为什么杀了他?”

齐英儿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因为,我也是好人。”

这是什么回答?这是最好的回答,因为不会有比刚才那个问题更愚蠢的了。

齐英儿走到那个大胡子尸体旁,尸体已经僵了,血也早已凝固,眼珠也往外凸着,要是以前的齐英儿,早就呕吐了,可现在不同,现在他已经杀了两个人了。

齐英儿翻着他的尸体,孙巧儿说道:“你还在死人身上找些什么?”苏巧而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越来越难理解,他到底是谁?她真的是十二岁大的孩子吗?

齐英儿翻出一个火折子,他拿着火折子走到武俊刚的尸体跟前,吹燃了火折子,也将武俊刚的尸体点着了。

雪中的火,是那么无力,那么苍凉,可它的意义却比太阳更重要。那团火,就是一个人的归宿,灵魂的归宿。

齐英儿将一把剑从雪中拿出,一把细剑,扔向火里。

孙巧儿慢慢移过来,说道:“其他两个尸体呢?不烧吗?”

齐英儿看着这个女人,这个美若天仙的女人,他冷冷说道:“他们不配,只配被野狼、鹰鹫吃掉。”

那眼神是那么凄冷,那么无情,孙巧儿的泪不禁夺眶而出。

她哭喊道:“我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对我这么无情?”

孙巧儿哭得那么伤心,齐英儿全都看在眼里,他突然将孙巧儿抱住,孙巧儿想要挣开,却又无力,也搂住齐英儿的脖子,趴在他肩上哭。

齐英儿在她耳边上轻声说:“谢谢你,救了我。”那温柔的声音,简单的话,却胜过了一切解释。

孙巧儿停住了哭泣,说道:“那我们现在去哪?”

齐英儿笑着,笑得比冬日的阳光都要暖,那笑容胜过世间一切甜言蜜语。

齐英儿说道:“我去哪,你就去哪。”

孙巧儿也笑了,笑得天真可爱,世上再没有这么美的女人了,能笑得如此迷人。

孙巧儿道:“你去哪,我就去哪。”

雪,飘洒着,阳光,挥洒着。

树林里,一团火,紧紧依偎的两人。

二人紧紧牵着手,走出了这片树林。

冬日的景云镇上,人也不胜繁多,酒馆茶馆更是热闹。

在酒馆茶馆里,人们只会谈一件事。

“你们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啊,听说‘万军帮’的杀手让人给杀了!”

“什么?那种杀手也让人杀了?真是怪事!”

“什么怪事!是好事!”

“嘘,你说话可别让人听着。当心万军帮的人一刀把你给宰了。”

“如今也有能杀万军帮的人了,那万军帮也不会像从前如此嚣张了。”

“哼,只怕杀了万军帮的人,那人也活不了多久了!”

“对了,死的是谁?”

“死了三个,一个比一个厉害。‘霹雳掌’赵汉,‘独眼铁拐’韩冷群还有‘煞面星君’武俊刚。”

“武俊刚也死了?”

“死了,被烧成灰了,其他两人一个断手一个断头,死相也够惨了。”

“死得好,那种人活着,我们就活不好了。”

突然,一声巨响,只见酒馆里的一张桌子已经烂在地上。一个秃头大汉,身高八尺,两条扫帚眉斜往上冲,脸色气得发紫,他对着刚才那群人怒喊着:“奶奶的,喝个酒都那么多苍蝇,你们若再多说一句,俺就让你们活不成!”

第二十一章 留人留命

这秃头大汉声响如雷,刚才那几个叽叽喳喳的人都纷纷低下头不敢与这秃头大汉相视。

这秃头大汉边骂着边往门外走去,“连一个清净的地都没有!”秃头大汉那山一样的身体,谁也不敢拦住他,就连店老板都吓得一身汗,巴不得他赶紧离去。

偏偏这时,不知是谁一句话唤住了他。“就这么走了?”

一个青年身穿白色绸袍,腰系碧玉腰带,长发扎起,一缕头发垂在面前。他背对着秃头大汉,坐在靠里面的一桌。桌子上一把剑,剑鞘金龙浮雕,剑柄镶着一块宝石,可谓剑中的贵族。

秃头大汉转过身来,闷声道:“是谁想留住大爷?”声音闷而响,若不是有极其深厚的内力,又怎能说出可震破人耳的话。店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有一个人还在慢慢举起酒杯,细细品尝着酒。

所有人都如同木人一样动也不动,只有这个青年潇洒自如,傻子都能猜到那句话是谁说的了。

秃头大汉向着那个青年一步步走过去,在那青年背后三尺之外停住了脚步,说道:“就是你不让爷爷走?”

那青年不紧不慌地放下手中酒杯,依然背对着秃头大汗,笑道:“你打坏了人家的桌子,还没赔偿就想走。”

秃头大汉也笑道:“好!我赔!”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金子,闪闪发着金光,他扔向老板,金子被抛在空中,所有人都贪婪盯着那锭金子。唯有那青年没有做任何动作。店老板接着金子,手不停地抖着,看着金子失了神。

秃头大汉道:“够了没?”

店老板立刻惊醒一般道:“够了够了!”

秃头大汉笑道:“听到没,桌子的钱我赔过了,能走了吗?”

青年道:“还是不能走。”

秃头大汉眼中冒出了火,怒道:“凭啥俺不能走?店家!你说俺能不能走?”

店老板被这么秃头大汉这么一喊,吓得两腿发软,一脸无辜的样子,说道:“可,可以,大爷您当然可以走。”

秃头大汉露出讥诮的笑容,可是那青年看不到,因为他依然背朝着那秃头大汉。

青年冷冷道:“谁说他可以走了?”只一个眼神,一个比剑还要锋利的眼神射向那店老板,店老板居然吓得跪下,哭了起来。

秃头大汉又恼又怒,却又无可奈何,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很可怕,可怕到大汉认为自己不使出全力也难以击败他。眼前这个人背对着他,可身上没有一处空当,自己也无从出手。而大汉站在他三尺之外也是担心他的剑,他的剑看似华贵,却极其危险。但用剑高手,又怎会介意你与他之间的距离,就算你站在一丈开外,他还是可以一剑将你杀死。大汉站得那么近,也是源于他心底的自信,对自己武功的自信,对自己双拳的自信。

秃头大汉说道:“奶奶的,爷爷我怎么还不能走?”

青年道:“你到底是想喊奶奶,还是喊爷爷?”

秃头大汉那光秃秃上的头上暴起血管,一拳向青年挥去,力道生猛,拳未到拳风先到,竟然将青年的袍子吹出褶子来。

一声巨响,又烂了一张桌子,只是这张桌子烂到已经完全看不出它以前是什么了。

再一看那青年,身子如羽毛般轻盈,慢慢落到秃头大汉身后。这青年面如冠玉,整张脸上最吸引人的就是那双眼,那是一双亮褐色的眼,如此清澈,竟毫无杀意,在这冷冬里,这双眼,恰恰是最温暖的。

刚才这一幕令众人都看呆了,秃头大汉的拳力生猛,速度之快,毋庸置疑,可这青年却更快,更稳,就像长了个翅膀一样,他手中还端着酒,不曾洒下一滴。

青年慢慢酌饮道:“‘断雷拳’果然名不虚传。”

秃头大汉站直身子:“阁下这‘羽翼借风’的轻功也是炉火纯青。”

众人已经满头雾水,刚才满是杀气的二人居然夸赞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青年与秃头大汉相视着,秃头大汉忽然大笑起来:“有这般轻功的人世间罕有,莫非阁下就是‘浮生公子’凌全非?”

青年道:“正是在下。那么兄台就是‘火*云’韦四章了吧。”

秃头大汉笑声震耳:“正是正是。”

青年道:“早已仰慕阁下许久,只是从未照面。真是没想到今天有幸和你见面,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秃头大汉笑道:“嗨,不打紧不打紧!”说完又扔给店老板一锭金子,这次店老板没接,却让一个小二接住了,因为店老板还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这两个人。

秃头大汉又道:“你我有缘!也别在下在上的了,你我兄弟相称,如何?”

青年报剑鞠一躬,道:“哥哥。”

秃头大汉笑这回了个礼,但样态十分滑稽,众人都强忍着,怕不小心笑出了声。

秃头大汉韦四章走向青年凌全非说道:“走,哥哥请你喝酒去。”

凌全非似有些犹豫,韦四章道:“怎么了凌老弟?”

凌全非叹口气道:“哥哥方才打坏了两张桌子,也赔过钱了,但是这些客人可没心情喝酒了。”

韦四章有些脸红,这秃头大汉脸一红,更是滑稽,已经有人忍俊不住笑出声来,可韦四章也不介意了,伸手又从怀里掏出两锭金子,扔给店老板,“今天客人的酒,都算我头上啦!”又转头向凌全非道:“兄弟看这样如何。”

凌全非又是鞠躬道:“大哥如此仗义疏财,小弟甘愿为大哥赴汤蹈火!”

韦四章说道:“弟弟又何尝不是处处为他人着想,更是另哥哥我佩服啊!俺是个粗人,兄弟之间可以说话,但不能没酒!走,咱去别家酒馆,喝个痛快!”

“好!”

韦四章拉着凌全非的胳膊就大步走出这家酒馆。

酒馆里慢慢恢复了平常的气氛,店老板也站了起来,使唤着小二把烂掉的桌子撤走,小二很不愿意,因为他接到的金子也被老板拿了去,众人也慢慢喝起酒谈起话来,谈的话正是关于那韦四章和凌全非。

“没想到那秃头是韦四章,怪不得那么厉害!”

“那凌全非也不差呀!我看要真打起来,韦四章也不大能是他的对手。”

“看着两人现在这样还能打得起来吗?刚刚还出手相向,现在竟成了兄弟!匪夷所思啊!”

“这不正应了一句话吗?”

“什么话?”

“不打不相识嘛!”

酒桌上,永远不会没有话题可讲,正因为这样,才会有英雄豪杰频频涌出,哪怕是刚刚露面的新人,也能很快传遍江湖。

一个少年走在街上,街上热闹非凡,路边街头杂耍更是处处可见。本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少年,只因这少年身边还跟着一位仙女,比仙女还要美的女人。路边杂耍的围观群众也被这女子吸引着。这女子被这么一看,竟羞得脸红,脸一红,更美了,比冬雪中的梅花还要美,她越是害羞,就越吸引人。

这女子快步跟上前面那位少年,挽住了他的胳膊,和那少年相视一笑。

她这一挽,这样一笑,令许多人都陶醉了,但也令更多人嫉妒起来,嫉妒这个少年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艳福,可他们却不敢上去把那女子强抢过来,因为他们知道,想要这么做的并不只自己一人,要是这么做了,就是与其他所有人为敌。

但在这个世界上既有色心也有色胆的还大有人在,朝着少年和女子二人迎面走来的人就是其中之一。

这人一身华贵衣装,显然一副阔家公子的样子。腰间那用金丝做的钱袋露在外面,袋子里塞得鼓鼓囊囊,生怕小偷不知道那里面装满了钱。他不怕小偷,因为他身后跟着两个大汉随从,这两人长相一模一样,都穿着深灰色衣服,脚上穿的是官靴。只是一人皮肤黝黑,一人却白的像雪,这就是二人唯一的区别。

这阔家公子远远就看到了那少年和女子,尤其是那女子,他看的口水都要留出来了。阔家公子大步走向前面,挡住了少年和女子的路。

少年冷冷道:“让开。”

阔家公子嬉笑道:“让开?给我过路费。”

少年看着他,一双漆黑的眼像没有底的井,他的右手牵着女子的左手,他的左手手紧紧攥着剑。

路人议论道:“这谁啊?还收过路费。”

另一个人说道:“这你都不知道,这就是景云山庄的少庄主景林群啊。”

“景林群?”

“他你不知道,那他老子景云你总知道了吧。他老子就是景云山庄庄主,这个景云镇也全靠着景庄主才能那么繁荣。”

“难怪他那么跋扈嚣张。”

“快走,快走,别看了,省的引火上身。”

少年盯着他,杀意浓浓,景林群被看得不禁出了冷汗。少年道:“我没钱,我换路走。”

少年侧过身想要绕过他去,谁知他身后那两个大汉又将少年拦住。

景林群笑道:“这个镇都是我家的,你能从哪走?”

少年依然狠狠盯着他,手里的剑攥的更紧,手上的青筋也越来越明显。

景林群道:“我也不要你的钱,小爷我从来不缺钱。”

少年心中暗道:“你是不缺钱,你缺德。”

景林群笑道:“小爷不要钱,小爷要这个女人!”

果然是奔着这个女人来的!

少年已经快要忍无可忍了,但面容依旧冰冷,

少年摇摇头,道:“不行。”

景林群笑道:“小爷我可没问你行不行,小爷我只说今天就要了这个小娘子,谁管你同意不同意。”

那女子突然轻叫一声,原来少年一直压住心中的怒火,一不注意,手攥紧了,握疼了那个女子。少年立刻松开了手。

景林群一看,更胜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哟哟哟,这么干脆地就拱手相让了?来来来,小爷我赏你几两银子。”

少年冷冷道:“你要她?”

景林群点点头。

少年道:“有人也想要你的头!”

景林群惊道:“谁?”

少年厉声道:“就是我!”

景林群吓得连忙后退躲到两个随从身后,那两个大汉挡在他的前面,景林群道:“你小子不知好歹,今天就让你得得教训!给我打!”

那两个大汉接到命令,撸起袖管就要打那少年,那少年面色冰冷沉稳,“噌”的一声拔剑出鞘。那两个大汉虽高这少年一尺,壮着少年数倍,可一见到他手中的剑也有些胆颤。

剑上有着血迹,剑身的前半部分都是血迹。血迹中透露出冰冷,冰冷的杀气,更寒于这个冬天。这份寒意不是剑发出的,而是人,正是这个持剑的少年。少年目光中似有冰墙,任何利器都无法将它穿透。

景林群大喊道:“快他妈上啊!”

那两个大汉相视一眼然后两拳并出,就像一个人打出来的一样。少年拿着剑鞘横挡,这拳威力着实凶猛,直把少年震得往后退。还没等少年反应过来,两只脚有朝自己飞踹过来,少年一个“燕子翻身”,躲过了这两脚。

这二人根本不是一般的双胞兄弟,他们本是连体婴儿,被江湖上的神医——赛华佗分成了两个,但这两个人已经意识相通,情感相连,所以无论出拳还是出脚,都配合的天衣无缝。可怕的还不是二人能出相同的拳,而是他俩可以十分默契地打出不同的招式,一个人的招式与另外一个人的招式相呼应,让敌人方寸大乱,措手不及,顾得着头也顾不着尾。

三人连打了十几回合,少年也挨了几拳,也知道了这双胞胎的厉害。

交手之间,少年并未出剑,单用刀鞘与那双胞胎兄弟对打。

少年跳开身来,冷声说道:“我不想让剑沾上无辜人的血,你们二人何必帮着一个恶徒?”

那双胞胎二人又是相视一眼,也不作答。

少年道:“你们为何不说话?你们是哑巴吗?”

少年说的不错,那二人确实是哑巴。生下来就哑了,但是耳朵不聋,所以可以听得到。可要说世间唯一能听懂他们的人只有彼此双方。这也正是因为他们之前是连体连心。

景林群在一旁喊道:“你们两个笨蛋愣着干什么!他快不行了!快上!”

那双胞胎一听,又冲向少年,左拳右腿,上下齐攻。少年被打得不得还手,有跳开身去,冷冷说道:“看来我非要沾上无故人的血了。”

少年握紧手中的剑,剑光一闪,血就像雨点般溅在地上。

第二十二章 交换

血,又是血。血染红了地上的雪,为何它们之间总有如此悲凉的联系。

少年握着剑,漆黑的剑柄,苍白的剑鞘,剑身上滴着血。这是少年第三次让他人的血,染红这把剑。

剑在低吟着,似是悲鸣,它不喜欢血,尤其是无辜人的血。而少年又何尝不是?

雪地上有两只手,两只断手。那双胞胎大汉,各断了一只。他们的手腕处滴着血,他们的表情远比断手的伤痕显得更恐怖,他们没有任何表情。

不仅是少年,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会被这二人怔住,这二人简直不是人,他们没有丝毫痛苦,手被斩断,却一点痛楚没有。他们真的是人吗?

少年握着剑的手在抖,抖个不停,他握得越用力,剑抖得越厉害。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好像那双手本就不是他们的,断了也无妨。

寒风吹着,齐英儿的额角也渗出汗来。

那双胞胎动作毫无分别,就连眼神也一样,空洞的眼神好像自己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又是那令人恶心发毛的笑容,景林群道:“你如何伤害他俩,他俩都不会倒下,除非你死了,他们才会停手。”

少年根本没有看景林群,因为这种人不配他直视,他只是冷冷说道:“我死了他们才会停手?”

景林群道:“否则你就算把他俩双腿砍断,他们也要杀了你。”

少年道:“让他们停手,还有另外一种方法。”

景林群似已经知道齐英儿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不禁流出了汗:“什,什么方法?”

少年说道:“那就是,杀了你。”很简单,却满是杀气的一句话。

景林群慌张起来,他自己也隐隐感觉这个少年确实可以轻松杀了自己,但他又看道站在自己身前的两个双胞胎大汉,又沉下了心。这两个大汉对于他来说就像城堡,也像兵刃,既可以用来保护自己,也可以用来杀人。他从来东没有把眼前这两个可以随时为他献出生命的大汉当做人,他只把他当做武器,用来横行霸道的武器。

这也是让少年最气愤的,他平时最恨的就是那种仗势凌人行径。他想到了大虎,想到了小户,想到了他们以前欺负弱小的样子,可眼前这个景林群却比他们要恶劣上一千倍、一万倍,他居然为了满足自己的龌龊的欲望,不惜牺牲掉他人的生命!

少年将剑握在前胸,剑指苍穹,闭上了眼,慢慢放缓呼吸,一吐一纳,均匀不乱。景林群看他这样,只觉得这小子是放弃了生的念头,便大喊道:“快上!这小子累了!”

这双胞胎大汉,又向齐英儿冲去,冲力之猛,像是裹了劲风,一点都不像负伤的人。

可是少年依然站在原地,闭着双眼,呼吸越来越轻,轻到就想停止了一样。

双胞胎大汉向少年飞踹过来,力道之猛,一丈开外的人,都能听到腿风呼呼响。

雪,又飘了起来。可这不是天上来的,而是地上来的。双胞胎大汉将大地都踢裂了,那雪像炸开了,飘了起来。

大街上,酒楼上,所有围观的人都不忍看到这一幕,或低头,或遮住眼。

唯有一个人一直看着,那就是跟着少年的女子,她柔情似水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对这少年的担心,她甚至想要为他挡下那一脚,可她的腿却不由她,始终迈不出去。雪飘了起来,她后悔,她伤心,她的内心在挣扎,她以为少年死了,而他的死却都是因为自己。女子眼中闪着泪,就将溢出眼眶,一个背影,七尺高的背影又让她本来的那令人陶醉的笑容重回脸上。

双胞胎大汉的那一踹并没有踹到少年,少年已经在他们身后,而少年的前方一丈处,就是那景林群。

少年身形一晃,直冲向景林群,景林群已经吓破了胆。一把剑轻轻靠在了自己的喉咙,景林群吓得跪在地上,哭着喊着“大侠饶命”

少年说道:“我死了吗?”

这是什么问题?景林群像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点了点头,随之又连忙摇头,道:“大爷您武功超群,怎么能死呢?”

少年道:“那他们俩怎么没来杀我?”

景林群轻瞟一眼,那双胞胎在少年原来站着的地方一动不动,表情纠结,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

景林群哭喊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这两个奴才不知大爷您的厉害,还对您痛下杀手,是在该死,小的这就让他们去死!”

那个站在一旁的天仙女子气冲冲说道:“明明是你使唤自己手下去杀人的,现在倒是把责任都甩的一干二净,你还是不是人!”

这位女子一说,路人也都纷纷谩骂着景林群,“真不是人!”“就是个龟孙儿!”“真是给他老子丢人丢到家了!”景林群好像忘了架在脖子上的剑,便对着周围的人骂道:“他妈关你们什么事啊!再骂我就把你们的舌头都割下来!”

众人一听,又都闭上了嘴,像没事人一样。

少年说道:“你这败类,死到临头也不知悔改?”少年剑下已经死了两人,看到这禽兽不如的景林群,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出奇的稳。少年又道:“今天,杀了你,以免你祸害别人!”景林群又哭又喊,歇斯底里。

就在少年想要将景林群一剑割喉的时候,一颗石子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少年握剑手腕上,少年惊叫一声,手中的剑掉在地上。景林群以为少年真的把自己杀了,吓晕了过去。

那女子看少年被打伤,连忙跑到他身边,极其关心地问道:“怎么回事?”

少年的手腕已经肿的通红,他轻轻握着手腕,喊道:“是谁暗箭伤人!”

没有人回应。

然后从人群中有两个个身影慢慢走出来,其中一人说道:“光天化日之下,就要杀人,以为官府的人都是瞎子吗?”

说话的这人正是凌全非,而另外一人就是韦四章。

韦四章携凌全非出了那家酒馆之后,本想找个安静点的酒馆开怀畅饮,刚找到一个酒馆,谁知酒馆里的人都跑了出去,酒馆老板也随着跑出,就连街上的行人也都纷纷走向一个地方。韦四章和凌全非心生疑问,便找了一个行人问一问,才知道居然有人要当街杀人,而且杀的居然还是景云山庄的少庄主。凌全非告诉韦四章,自己前来景云镇就是想要拜访一下景云山庄庄主,没想到景云老庄主的儿子居然要被人杀了,自己又怎能不管,便要前去看个究竟。

二人刚到地方,就看见一持剑少年,欲将一个公子哥斩于剑下,先不管谁是谁非,不能眼看着出人命啊,于是凌全非随手捡起一个石子,蓄力一弹,令那少年放下手中的剑。

少年用另一只手将剑拿起,对着凌全非说道:“你是谁?”

凌全非说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能杀人,尤其是在这杀人!”

少年道:“为什么不能?”

凌全非道:“你可知道你要啥杀的是谁?”

少年道:“我杀的是一个禽兽不如的色鬼!”

围观的人一听,都不禁低声笑着。也有的义愤填膺,“该杀!”

凌全非道:“你杀的可是景云山庄庄主的儿子!”

围观的人不说话了,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景云山庄庄主是何许人也,这景云镇都是这庄主的,原来这个躺在地上的公子爷竟是景云山庄少庄主。众人都替那少年捏了把汗。

少年道:“我不认识什么庄主,我只知道儿子都这样,那老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韦四章忽然笑道:“原来这小子是个傻子呀!”

少年怒道:“你这秃头!谁是傻子?你才像个大傻子!”

韦四章平生嘴恨别人叫他秃头,这少年居然这么叫他,就算他还是个小孩子,韦四章脾气一上来,谁还拦得住?上前就要教训那个少年,却被凌全非给劝住了,只能狠狠瞪着那少年。

凌全非笑道:“请问小兄弟姓甚名谁?”

少年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我看你也不像个好人,肯定是和他一伙的。”少年拿剑指着躺在地上的景林群。

景林群狡猾得很,他刚才只是装晕过去,现在只听着这少年和另外两个陌生人的谈话,因为他也不认识这陌生人是谁,又怕自己一起来那少年又将自己擒住。索性就先继续装晕躺在地上,一等到合适的机会就逃跑。

凌全非当然知道景林群没有晕过去,只是一个小拇指颤抖微小动作,凌全非就察觉出来了。他见少年不肯放过景林群,无奈地说道:“景公子,你还好吗?”

少年一听,便转过头来盯着景林群。景林群额头冒出了汗,心想着这家伙怎么知道我是装的?怎么还把我给拆穿了?景林群强忍着,但还是没忍住,“腾”的爬起来就要跑,谁知那少年的剑早就抵住了自己的后背,搞得现在自己是狼狈不堪。景林群慢慢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大爷,您就放过我吧。我把钱都给您,您看成吗?”

少年依然冷冷地看着他,道:“你没晕?”

景林天一怔,又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笑着,笑得像个奴才。

凌全非道:“小兄弟如果不介意,就给我个面子,放了他吧,今日过后,我想他以后也不敢做出这种事了。”

少年道:“你怎么能知道?”

景林群连连点头:“不敢了,不敢了,在这么做我老天就让我瞎眼!”

凌全非道:“他都已发毒誓了,就放了他吧。”

少年看着景林群,景林群一副悔改的样子,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

凌全非又道:“况且小兄弟如果光天化日下杀人,莫说景云庄主不同意,连官府也饶不了你啊。而且,景云庄主和官府关系甚密,到时候吃亏的恐怕还是小兄弟你呀。”

少年不说话,眼神有了动摇,他慢慢思考着凌全非的话。他身边的那个女子,也轻轻拉着少年的衣袖说道:“那人说的不错,若真是把他杀了,恐怕要吃官司。”

少年对谁的话抱有怀疑,但惟独信任这个女子,试问,又有谁不信任曾舍命相救自己的人呢?

凌全非说道:“这样,小兄弟,你把他放了,你来用剑抵住我的脖子,怎样?”

少年说道:“你武功比我厉害,我又怎么能打得过你?”

许久没有出声的韦四章又笑了起来:“这小子还真是不傻啊!”

凌全非也笑道:“那你说怎么办?”

少年道:“你把那秃,,那大汉的手绑起来,然后把自己的手也绑起来。”

韦四章叫道:“你这小子,哪有人能把自己的手给绑起来的?”

少年道:“如若不然,我就杀了他!”

凌全非道:“好好好,就依你。”

于是凌全非就借来一条粗麻绳现将韦四章的手捆了起来,又让一个路人把自己的手捆了起来,凌全非道:“这下总成了吧。”

少年没有作声,看向景林群,说道:“你要是再敢这样,下次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景林群道:“是是是是,感谢大爷不杀之恩!”

少年朝景林群踹去一脚,骂道:“滚!”

景林群连滚带爬跑走,那两个双胞胎大汉也随之跑走,当他跑到十丈开外的时候却转过身来大骂道:“王八羔子,你他娘等着!小爷我肯定弄死你!”

少年恨得咬牙,气自己刚才怎么没有一剑杀了他呢?

凌全非也是叹气摇头,低声说道:“我也没想到,景庄主居然有这么一个儿子。”

第二十三章 坚守

雪,又飘了下来,青灰色的天,只让这个冬天的寒意更浓。

没有了街市的喧闹,只有寒风,只有脚踩在雪地上的声音。

少年手握着剑,漆黑的剑柄,苍白的剑鞘挂在腰间。

剑尖如寒芒,直指着前面的两人。这两人都被绑起了手,二人在前面静静地走着,少年一手持剑,一手与女子握着手,也静静的跟在后面。

静的可怕,静的连呼吸声都可以听见。

前面的二人像是领着少年和女子去某个地方,那是什么地方?或许那地方充满了危险,但少年也要跟着去。只因这个地方他不得不去, 因为凌全非告诉他如果他跟着去,就能找到他师父。

一听到师父的名字,少年也忘记了一切,忘记了之前的受骗,忘记了江湖的险恶。他只知道,他必须要找到师父,找到师傅才能够学习剑术,找到师父才能够成为决定的剑客。

女子紧紧拉着少年的衣袖,不断轻声对她说:“不能相信他们啊。”

少年并不回答她,总是以淡淡的微笑回应着女子。对于女子来说,眼前的这个少年就是他的一切,他的微笑比他说任何一句安慰的话更要温暖,更能给她安全感,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算死了,又有何妨?

这时,走在前面的凌全非忽然笑了起来,连在他一旁的韦四章都觉得奇怪。凌全非笑得也很奇怪,声音大却一点也不洒脱。

少年问道:“你笑什么?”

凌全非停住了笑,笑得突然,停得也突然,他说道:“没想到,没想到我们俩在这江湖闯了数十年,如今却让一个无名小娃娃给绑了,好笑,实在好笑!”

韦四章沉着脸,什么表情也没有,应为这实在没什么可笑的。这种绑在腕上的绳子,韦四章稍一用劲就能挣断,可凌全非非但不让,还不让他多说话。想韦四章这种豪迈之人,不让他大笑说话简直是要活活闷死他,可他也不知道凌全非到底要打什么主意,心里也是老大不愿意,但也只能先忍一忍,毕竟这是他兄弟的请求,自己是义字当先,怎么能拒绝?

少年冷冷说道:“这实在没什么可笑的地方。”

凌全非道:“哦?”

少年又道:“听好了,我不是什么无名小娃娃,我叫齐英儿。”

凌全非道:“哦?齐英儿?那你身旁的这个漂亮姑娘又是谁?”

齐英儿一听,以为凌全非对孙巧儿起了非分之想,手中那把剑握得更紧,眼神变得比剑锋更凌厉,忽然有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手,一直温柔的水,温柔似泉,冲淡了齐英儿的杀气。

孙巧儿用那黄莺般得嗓音说道:“我叫孙巧儿,我是,我是和他......”

凌全非接道:“你和他是恋人?”

“恋人”,多么美的一个词,多么甜蜜的一个词,孙巧儿一阵脸红,齐英儿也感觉耳朵微微发烫,手心也不禁流了汗。

凌全非笑道:“你们俩居然是恋人!”

怀疑!没有什么词更能刺激恋爱中的人了。

齐英儿低沉而愤怒地说道:“你笑什么?”

凌全非道:“我不认识你,但我早已认识你身边的那个女人,孙巧儿。”

齐英儿转头看着孙巧儿,孙巧儿从齐英儿的眼神中看出了怀疑,又是怀疑,她的泪仿佛就要流出来了,说道:“你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你!”

凌全非道:“你当然不认识我。”

孙巧儿道:“那你怎么认识我?”

凌全非又笑道:“敢问世间还有几个绝世美人‘酒美娘’?”

“酒美娘”,齐英儿听过这个称号,是孙曲说出来的,是那个要谋害自己的人说的,没想到他的嘴里并不全是谎话。

凌全非说道:“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号,我还知道酒美娘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和她好过的男人可是数也数不过来呀!”

凌全非并没有回头,所以也看不到齐英儿的表情,齐英儿的脸苍白得像他的剑鞘,手也渐渐松开。齐英儿只觉得恶心,有些恶心,不是胃,是心。

孙巧儿感受到了,感受到齐英儿对自己的厌恶。女人一向敏感,而且女人总是会把微小的感情放大数倍,者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现在对于孙巧儿来说一定不是好事。虽然江湖上总是说自己是绝世美人,但这世界上也没有人她自己更恨这个名号的了。因为这个名号,所以他就要受到别人的鄙夷,因为这个名号,所以眼前她深爱着的男人才会松开她的手。

孙巧儿的泪终于夺眶而出,但她没有哭出声,她不能哭,她绝不能在自己受了别人的侮辱时还表现出软弱。她要更坚强,因为她也有秘密,没人知道那个秘密,只有自己知道。而且这个秘密可以扼杀江湖上所有关于自己的谣言!

但是,她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

这不是最令人痛苦的吗?有着解决一切的办法,偏偏没法做到。就像是在你极其饥饿的时候有人给了你一只烧鸡,却又告诉你那烧鸡是有毒的。

孙巧儿说道:“或许世上认识我的人的确不少,但他们我一个也不认识。”

没有过多的解释,因为所有的解释就现在看来都是苍白无力的,就像齐英儿的脸一样。

齐英儿只和这个女人相处短短几天而已,他爱她,而且尊敬她!因为她不仅救了自己的命,而且还救了自己的心。这个女人给自己的温柔,那么熟悉,却又那么独特。

齐英儿很矛盾,但他实在不知道自己的内心的矛盾点在哪里,他的心开始慢慢裂开,慢慢剥落。又是那只温柔的手,那只温柔如云的手,他转头看着孙巧儿,看着她泪痕斑斑的脸儿,看着她闪闪泪光,迷人的眼睛,那坚定的眼神是在告诉他要相信她,而且齐英儿也领会到了,他又握紧了那只手。

齐英儿低沉而坚定地说道:“我不认识‘酒美娘’,我只认识孙巧儿,她是我的恩人,亦是我的恋人!”

这句话说明了一切,说明了 凌全非刚才说的话对他一点改变也没有,而且还令齐英儿心中那份对孙巧儿的感情更加坚定了。

凌全非也没想到齐英儿的内心是如此坚定,便又说道:“好一个情谊比天,但是可惜呀可惜。”

齐英儿道:“可惜什么?”

凌全非道:“我问你,你多大?”

齐英儿道:“十......十八!”

凌全非笑道:“十二岁?”

齐英儿不做声,因为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凌全非已经知道了,无论他是怎么看出来的,英儿这招已经完全没用了。

凌全非道:“你可知道孙巧儿多大了?”

齐英儿不说话,他不知道,或许他知道,但他不能说,也不会说。

凌全非道:“他都可以给你当娘了!”

齐英儿愣住了,“娘”?他想起了那个女人,那个梦中的女人,那个梦中的娘。他从来没见过娘,可以说孙巧儿才是他第一个接触的女人。

孙巧儿紧握着齐英儿的手说道:“你既然从没见过我你怎么知道我多大?”

凌全非道:“你怎么知道我没见过你?”

孙巧儿的道:“难道你只看一眼,就能知道那人的年龄有多大吗?”

凌全非笑了笑,他自然不必回答,因为他刚刚就说中了齐英儿的年纪。

孙巧儿又道:“那我就告诉你一件事。”

凌全非道:“什么事?”

孙巧儿道:“我才没有三十岁,我还不到二十岁,而今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

凌全非停下了脚步,就连那一路闷声不说话的韦四章也站定了脚,惊讶地看着孙巧儿。可齐英儿不仅没有震惊,反而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在齐英儿和孙巧儿相处的短短几天,不用多说,齐英儿早已知道了孙巧儿真实年龄,但也是只知道她的年龄而已。而且这并不是孙巧儿告诉他的,会猜人年龄的本事,好像也不是一个人两个人专属的本事,只是如果你和孙巧儿相处几天,你肯定也知道。

在这几天里,孙巧儿一直很活泼,活泼得像个少女,她的美根本不是成年女人的娇媚,她的美更天真,原因只能是她仍是一个少女。

凌全非又笑道:“没想道到呀,江湖上的绝世美人,居然还是个娃娃。”

孙巧儿也笑道:“世间本就很多你想不通的事情。”

凌全非不做声继续转身走着。

齐英儿问道:“我们已经走了半个上午了,你到底想把我们带到哪里去?是不是想找一个荒山野岭好把我们杀了喂野狼?”

凌全非笑道:“我现在手已经被粗绳缚住,怎么能杀了你。”

齐英儿抬起手中的剑,指着韦四章,冷冷说道:“你是被绑住了,可他呢?”

凌全非一看,韦四章的绳子已经几乎断开了,只有几丝麻线连着。韦四章索性直接扯断绳子,大喊道:“这一路快憋死我了,我不能不说话了!”

齐英儿握着剑的手暴起了青筋。

韦四章全然没有注意到他似的,对着凌全非说道:“我说老弟,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就这两个小毛娃娃,咱走咱的,他还能对咱怎样不成?就他俩,我一使劲,喀嘣喀嘣就能给折断了!”

齐英儿怒道:“你这秃子!再乱说,我就一剑杀了你。”

韦四章也怒道:“奶奶的,没人敢叫我秃子,要不是我老弟劝我不要杀你,你早就道阎王爷那报到去了!还杀我?就你这把破剑还想杀我?”

齐英儿不知是吓得还是气得,手直都,但握剑的那只手依然很稳。

只见凌全非也双手一开,睁开了麻绳,笑着问道:“现在我两人手都已经脱开,你肯定不是我们其中任何一人的对手,你为什么还不逃?”

齐英儿说道:“我不能逃!”

凌全非道:“你不怕吗?”

齐英儿回答的很简单,道:“怕。”

凌全非和韦四章相视一笑,韦四章道:“你是不是真傻啊?怕为何不逃?”

齐英儿说道:“就是因为怕,才不能逃。”

凌全非道:“有意思,为什么?”

齐英儿道:“我如果逃了,背朝着你们,你们岂不就更方便把我杀了?”

凌全非笑着,韦四章却不高兴了,他道:“什么?你以为我们是喜欢在背后暗算人的小人?”

齐英儿不说话,有时候,沉默也代表这认同。

韦四章脾气火爆,感觉自己老大一个人了,今天却受一个毛头小子的气,又发火道:“你这兔崽子!我们可不是那种小人,我就算杀你,也要让你死个明明白白!”

凌全非道:“你既然知道我们可能会杀了你,你非但不跑,而且还告诉我们你其实很怕,这又是为什么?”

齐英儿道:“我告诉你害怕,是因为就算我说不怕,你也能看得出来我在说谎。”

凌全非笑而不语。

齐英儿道:“而我不跑,是因为另一件事!”

凌全非道:“哦?”

齐英儿道:“因为你有我师父的下落,为此,我不能跑。”

凌全非道:“即使你可能会因此而死吗?”

齐英儿不说话,因为他不必说话,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的眼里像是有一座山,有一座坚定不移的山。凌全非不禁纳罕:“这少年年纪虽小,却有如此毅力,真是不多见。”

韦四章说道:“你这臭小子,别摆那些空架子了,怕是真到死的时候,你连屎尿都吓出来啦!”

齐英儿的眼神顿时变成了一把剑,目光刺向韦四章,韦四章却全然无视。

但凌全非都看在眼里,他对这个少年生起一种别样的感情,“后生可畏啊~”

凌全非道:“你想知道你师父的下落,就必须付出代价。”

齐英儿说道:“什么代价?”

凌全非指向前方说道:“你看那是什么?”

齐英儿慢慢已过去,顺着凌全非指的方向看去。

一根旗杆,约有七丈,旗杆上飘着一面黄旗,旗边是红色的,上面有四个黑色醒目的大字——景云山庄。

第二十四章 卷入意外

雪,盖住了整个山庄,一面旗在风雪里飘着.这里是远离镇子的地方.可这个山庄比一个镇子还要大得多。

这是一个宏伟的山庄,但在这个冬天里显得那么苍白,显得那么荒凉,这面旗子仿佛代表着山庄的一切,山庄的一切都像这面旗子一样,在风雪中飘摇。

山庄像在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那么安静,死一般的安静。你很少见到出入山庄的人影,你若在这站上一天,也不会看到任何人,甚至你会怀疑这个山庄里还有人吗?他们都死了吗?

凌全非和韦四章依然在前面走着,后面跟着的当然是齐英儿和孙巧儿。

齐英儿已经将剑收入了剑鞘中,右手依然紧紧地握着这把剑,漆黑的剑柄,苍白的剑鞘。

孙巧儿轻轻地握住齐英儿的手,脸上洋溢着安宁幸福的样子,对于她来说,只要握住这双手她就能感到安全,她不是那种天生缺乏安全感的女人,但自从见到齐英儿,她就真切的感受到一种找到归宿的感觉。

齐英儿握着她的手,就像握着自己的生命。

四人走了一刻钟左右,他们现在已经站在那面旗子下了。齐英儿抬起头,露出奇怪的表情,谁也没法解释那是什么样的表情,也没人注意到他的表情。因为在这面旗子下所有人都会有种苍凉的感觉,一种比冬雪更寒的感觉,一种死亡的感觉。

在这面旗子前方就是景云山庄的大门,这根本不能算是大门,因为没有墙,只有两根柱子,柱子顶上压着雪,两根柱子上分别写着一列字——天苍地茫路遥遥,人善人恶终归土。

这两列子就像那面旗子一样,压得令人喘不过气。“人善人恶终归土?”

齐英儿道:“这就是景云山庄?”

凌全非笑笑道:“从你看到那面旗子时就已经进了景云山庄了。”

不只是齐英儿,连韦四章和孙巧儿都为之惊叹,这个山庄到底有没有边际?当然有边际,整个世界都有边际,况且这只是一个山庄,只是从来没有人走到山庄的边际罢了。恐怕除了景云老庄主之外,不会有人清楚这个山庄到底有多大。

柱子旁没有人,可凌全非却向前迈上两步,鞠躬说道:“在下凌全非,此次前来冒昧拜访景庄主,还望见谅!”

韦四章说道:“老弟你对着个柱子喊啥话呀?”

凌全非转过身轻声说道,但他的声音可以让在场其他三个人都可以听的到。“哥哥有所不知,景庄主在江湖久负盛名。”

韦四章说道:“这我知道,都说景庄主义薄云天,是条汉子,我韦四章平生也没有佩服几个人,而景庄主却是一个!”

在场的恐怕只有齐英儿一人不知道景云山庄和景庄主,这些话也是凌全非想让齐英儿知道的。凌全非知道齐英儿与景林群有了过节,也知道景林群确实是个人渣败类,可凌全非想让齐英儿明白,“下梁不正上梁未必歪”。

齐英儿也听着,他也明白凌全非说这些话是给自己听的,景云到底是何人?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来这山庄的唯一理由就是为了找到他师父穆无涯的消息。

凌全非扫了齐英儿一眼,齐英儿并没有看他,他的目光始终留在那柱子上。

凌全非又说道:“哥哥你可知道这景云山庄为何没有门?”

韦四章说道:“我不就是这个想不通,这么大的山庄,咋没有门?”

凌全非笑道:“这就是原因啊!”

齐英儿默默听着。

孙巧儿笑道:“就是因为大啊!”

凌全非道:“没想到你不仅人漂亮,而且也聪明。”

孙巧儿笑笑,但她却不是因为凌全非的夸赞而开心,她笑是因为此时一双眼睛正在看着她,齐英儿的眼睛,漆黑的眸子,有着秘密,却也有温柔。

凌全非道:“不错,这么大的山庄,如果真要做个门的话,又要做个多大的门?”

韦四章道:“原来如此。但弟弟又为何对着柱子问话呀?”

凌全非笑道:“刚才我并不是对柱子说话,我是在对柱子上的老人说话。”

只听见柱子说道:“好眼力!年轻人!好眼力啊!”

这时众人一抬头,就在“天苍地茫路遥遥”的柱子顶上坐着一个老人,那老人银灰的头发批散着,胡子很短,面色安详,盘膝坐在柱子上。

只见这老人一跳而下,身轻如燕,踩在雪地上,却没有脚印。原来这老人只有六尺身高,年纪约有六十,但身手矫健,一点不显老。

凌全非对着老者一鞠躬,道:“老先生的轻功真是卓绝不凡。”

老人笑道:“阁下过奖了,以你‘浮生公子’的轻功,我这也就是雕虫小技。”

老人又道:“这位就是‘火*云’,韦四章,韦爷了吧。”

韦四章拍着脑袋笑着说道:“老人家言重了,言重了。”

老人的目光又转向孙巧儿,道:“纵有千杯万里香,不及一眼酒美娘。”

孙巧儿红着脸,点了点头。

老人的目光终于停在齐英儿身上,老人忽的皱起了眉头,英儿没有看他。事实上,他早在刚才老人与其他几人说话的时候就仔细观察过他了。这老人个子不高,却气宇非凡,可怕的是他竟一直坐在柱子上,因为他发现老人的肩头是湿漉漉的,但鞋子和腿边是干的,这老人倒地在这柱子上做了多长时间?而且,自己一直盯着柱子,却没有看到老人,难道他与柱子已融为一体?

凌全非说道:“老先生,我们这次冒昧前来拜访景庄主,还烦你通报一下。”

那老人道:“老庄主早就知道了。”

韦四章道:“啥?早就知道?庄主知道我们要来?”

那老人不紧不慢道:“从你们看到那面旗子的时候,老庄主他就知道了。”

凌全非和韦四章心中暗暗纳罕,景庄主到底是何许人也?

齐英儿依然盯着柱子,“人善人恶终归土”,这一列子好似有什么魔力,紧紧的拉住英儿的注意力。

老人道:“几位请稍等,马车一会就到。”

韦四章道:“马车?景庄主不在庄内?”

老人笑道:“自从庄主他建庄以来就再也没有出去过,只是山庄的迎客大堂离这里实在太远,若只用两脚来走怕是要走上大半天,可要是以凌公子的轻功,不出一刻便能走到,但这有失待客之礼。”

不一会儿,远处果然传来了马蹄的的声音,马蹄声和车轱辘声,与大地相撞相碰。两匹马气喘吁吁,这么冷的天,这马却跑出了汗来。车子很大,可以坐下六个人,几人纷纷上了马车,老人是最后上去的。

孙巧儿紧挨着齐英儿,坐在凌全非和韦四章的对面,老人则坐在一旁。

一路上,车内十分寂静,除了车轱辘生和马蹄声,还有赶车人挥鞭子的声音,几人之间无人谈话。老人闭目养神,齐英儿看着手中的剑,心中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一切,这把剑已经沾了多少血,每一滴血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孙巧儿深情地看着齐英儿,她真的很想就这样靠在齐英儿的肩膀上,可是车上不只是他们二人。

凌全非看着窗外,像是闲来欣赏着风景,雪停了,可外面还是白皑皑一片,树林也是白皑皑一片,天地的颜色都苍白,凌全非心中也有着秘密,所有人心中都有秘密,所以很少有人快乐。

车内只有韦四章一个人左看看又看看,不是挠挠头,就是搓搓手,这么闷得气氛对他来说是无比煎熬。

突然传来一声马的长嘶,车子一骤然停了下来。

韦四章道:“哈,终于到了啊!”

老人也猛然睁眼,凌全非道:“不对!”

只见老人一个翻身,就翻出车外,不见了踪影,齐英儿也握紧了剑,漆黑的剑柄,苍白的剑鞘,同时也握紧了孙巧儿的手。

韦四章见车门打不开,与凌全非相视一眼,二人顿时冲破车顶,跳出车去。

齐英儿也拔出剑来,砍破车门,走出去。

赶车人不见了,只留下一行脚印,老人也不见了,无踪无影。

天地之间只剩下马的喘息。

韦四章握紧拳头说道:“这是哪个鬼地方?”

凌全非警惕着周围,道:“这里还是景云山庄!”

这里的确还是景云山庄,只是这里更苍凉,没有任何建筑,两边只有树林,被苍白的雪压着的树林。

齐英儿的剑紧握在手里,剑光闪闪映着雪,他的人也变得警惕,眼中的冰墙又重筑起来。孙巧儿轻轻握着他的衣袖,躲在他的身后。

齐英儿沉沉地问道:“怎么回事?”

韦四章叫道:“怎么回事?我们要知道,还会在这里?”

齐英儿不说话了,应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凌全非身上。

凌全非道:“那个老人很奇怪。”

韦四章说道:“奇怪?”

凌全非说道:“这个山庄也很奇怪。”

齐英儿说道:“我看你才是最奇怪的。你把我们骗到这是不是想杀了我们?”

韦四章怒道:“你这臭小子,就你这几下子,杀你还用挑地方?”

齐英儿在低吼,他的剑也在低吟。

这是孙巧儿说道:“不是他们,你们看!”

众人随着孙巧儿知趣的方向一看,看到雪上有一行被染红了,被血染红了,红雪的尽头躺着一个人,一个死人。

众人走过去一看,是那老人!

齐英儿看着这个老人,胃里又不禁翻腾起来。老人的喉咙已被穿透,血也已经冻结,眼睛突出,死不瞑目,他的手中紧紧攥着。凌全非将他的手掰开,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韦四章道:“杀他的人一定是个高手,一个绝顶的高手。这老人武功绝对不在我二人之下,却被人一剑穿喉,而他却一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可见这个人绝对是个用剑的高手,而且出剑的速度也是世上数一数二的。”

凌全非不做声,皱着眉头看着尸体,好像在思考着什么。齐英儿一直看着凌全非,想从他的眼神中看出点什么,而孙巧儿去背对着尸体,不愿直视,她近几天见到的尸体实在是太多了。

韦四章又道:“据我所知,世界上用剑快到如此程度的只有‘快剑’明开岳。莫非这老人就是明开岳杀的?”

齐英儿听到明开岳这一名字,眼中似冒着火光,大喊道:“不可能!”

众人愣住,看着齐英儿,为何他反应如此之大!

齐英儿又道:“明师兄绝对不会随便杀人的。”

凌全非这才想起来,明开岳当年是十剑门的大弟子,既然齐英儿拜在穆无涯门下,自然就认识明开岳了。

凌全非道:“当然不是,绝不是明开岳杀的。”

齐英儿很惊讶,为何凌全非会帮着自己说话?

凌全非对齐英儿说道道:“明开岳为何会杀他呢?我不知道他在哪,但他一定是和你师父在一起的,这老人不是坏人,你师兄和师父也是武林中的豪杰,绝不会用这种下流的手段!”

齐英儿不说话,但他却感觉自己对眼前这个人有了一丝丝好感。

韦四章道:“下流手段?”

凌全非点点头,道:“他不是被剑杀死的,而是中了剧毒。”

“中毒?”众人都很纳闷。

孙巧儿道:“你怎么知道他是中毒而死。”

凌全非笑道:“是他自己告诉我的。”

韦四章说道:“哎呀老弟,你就别开玩笑了,这死人怎么会说话?”

凌全非严肃道:“死人当然会说话,只是死人说的话用耳朵是听不来的,你得用眼睛看。”

众人看着这具尸体,齐英儿眼神一怔,之间那老人本来紧攥着的手心,有了一道淡淡地伤口,伤口处也有些发紫。

韦四章道:“你是说他和那人交手的时候,中了毒?”

凌全非道:“不错。”

孙巧儿道:“那人是谁?”

凌全非摇摇头。

韦四章有些着急了,道:“哎呀老弟,你不知道,那怎么办?”

只听得齐英儿一字字道:“他不知道,但有人知道。”

“是谁?”

齐英儿道:“就是那赶车的人。”

凌全非笑着看着齐英儿,齐英儿目光坚定而冰冷,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卷入这个事,但这一切都已发生了,脱也脱不开。

齐英儿看着马车边留下的那行脚印,慢慢远去,变得更淡,一直延伸到树林处。

凌全非道:“他若不知道凶手是谁,那他就是凶手。”

第二十五章 愈渐迷离

血,总是能见到血,最近总是能见到尸体。

齐英儿看着手中的剑,苍白的剑柄,漆黑的剑鞘,剑身上的血迹已经被擦洗掉了,但擦不掉英儿心中的回忆。第一次杀人,恶心,感觉像是被一把剑划开了自己的皮肉,就是手中的这把剑。第二次杀人,却从容淡定,像是做了件正确的事,事实上那就是正确的事。一个人的终点不就是死亡吗?若是那人活得那么痛苦,自己杀了他,岂非本就是对他一种解放?第三次杀人,那二人并没有死,因为他们活着,和死人也没有区别。

被雪笼罩的树林,寒风从树与树的间隙中袭来,这就是冬天的样子吗?血和雪真的就无法分开吗?

四人走了许久,韦四章一路上一直张望着四周,却看不到那赶车人的踪迹。

韦四章叹道:“这小子溜得倒是真快,连个影子都没有,上哪找的着?”

凌全非继续走着,目光一直向着前方,但给人的感觉他早已经把周围一切都看到了。

齐英儿看着凌全非的背影,为什么这个人要帮他?他只是为了想要救下景林群吗?他和景云,和这个山庄又有什么关系?英儿的目光渐渐下移,看到了他腰间的剑,一把华丽的剑,他看到了凌全非的脚,凌全非脚蹬着黑色的靴子。齐英儿的瞳孔忽然收缩,凌全非身后只有雪,而韦四章身后却有着脚踩过雪留下的脚印。

凌全非,“浮生公子”,时间真的有踏雪无痕的人存在?

一种不知是害怕还是惊叹,亦或是崇拜的情感涌上齐英儿心头。

凌全非放慢了脚步,停在一棵树下,慢慢抬起头,说道:“找到了。”

齐英儿抬头看着,树梢上有个人横靠在树干上,这棵树比其他书粗壮得多,这个人深灰色的衣服,似是睡着了。

韦四章对着树上那人叫骂道:“奶奶的,你可让我们好找呀,你倒好,在这里睡着大觉!”

树上那人没有反应。

韦四章顿时火冒三丈,本来好好一天,摊上这事又摊上那事,心里早已烦的要命。只见韦四章提起一掌,朝着树上猛击一下,那人登时就被震了下来。

那人直直掉下来,没有人去接着,因为其他人早已猜到,这已经是个死人了。那人从树上掉下来,砸出了个雪坑。

韦四章等这人掉下来之后才说道:“又是个死人?”

齐英儿冷冷地看着凌全非,问道:“这个死人还会说话吗?”

凌全非也冷冷笑道:“所有的死人都会说话,死在树上的人,话说的尤其多。”

那人死相和那个死的老人一模一样,被一剑穿喉。

齐英儿问道:“他在说什么?”

韦四章道:“他不是凶手?”

凌全非仔细看着这个人,这个没有了呼吸的人。

他摇摇头道:“他就是凶手。”

孙巧儿道:“可是他死了啊,难道他杀了人之后又自杀?”

凌全非道:“他确实不会自杀,他是被另外一个人杀的。”

齐英儿道:“可他就是凶手。”

凌全非看着他,齐英儿又道:“他用来杀人的剑不见了,是被杀他的那个人拿走了,他还很信任那个人,他死的样子和那个老人不同,他对自己的死很意外,他不相信那个人会杀了自己。”

凌全非的眼前一亮,这个少年只是草草看了一眼,居然能看得如此透彻,他的眼神是不是比他的剑还要锋利?就连韦四章那粗野的人听到齐英儿的分析也是频频点头。孙巧儿一脸幸福地看着齐英儿,心里说不出的开心。

凌全非道:“可你怎么知道他就是凶手呢?”

凌全非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里有堵冰墙,旁人根本无法窥探藏在冰墙后面的东西,凌全非也想试试找出那漆黑的眸子深处暗藏的秘密,但这根本不可能,这堵冰墙没人能够打破,或许有,或许就是他身边的那个女人,那个同样有着秘密的女人,凌全非叹口气,在心里叹气,自己有何尝不是背负着秘密?

只听见齐英儿一字字道:“他是被剑刺死的,不是被毒死的。”

凌全非笑了,没有人察觉到那一瞬间的笑,笑里包涵了多少意思?是惊讶?还是赞许?

凌全非道:“这人叫五成,只因为他下毒只用五成的毒,却能够让人死的毫无声息,他的毒更是罕见,是从天山上寻来极寒蜈蚣的血制成的。死在这种毒下的高手更是数不胜数,没想到一代毒王居然会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孙巧儿道:“不明不白?”

凌全非道:“五成这个人性格怪异,若是有人想请他下毒杀人,那个人必须会让他产生极大的兴趣。如果不是,就算给他金山银山,他也不会愿意。”

韦四章道:“他对那个老人家有啥兴趣?”

齐英儿一直默默听着,一边听一边思考着,思考着凌全非到底是什么人。

凌全非又道:“他若不是对那个老人有极大的兴趣,就是对请他下毒的那个人有兴趣。”

凌全非接着道:“我想他一定是受了某人的邀请才会出山下毒,而他的目标也绝不是那老人。”

齐英儿道:“那他想杀谁?”

凌全非摇摇头,道:“还不知道,现在只知道他要杀的人就在我们四人之中。”

齐英儿忽然握紧剑柄,脸也抽紧了,眼神变得更尖锐。孙巧儿一脸担心地看着齐英儿,她在担心有人想害齐英儿。

韦四章倒是毫不在意,道:“我平生最恨缩头乌龟,若是想杀我,就要敢和爷爷面对面打一仗!”

孙巧儿问道:“那他为什么杀了那个老人?”

凌全非道:“因为老人发现这根本不是去迎客大堂的路。”

齐英儿道:“所以他就跳出车窗外和五成交手?”

凌全非道:“我也不知道,他出去之后到底看见了谁。”

孙巧儿问道:“看见了谁?你的意思是,将他杀了的不是五成?”

凌全非道:“他确实是因为中了毒才死的,才会又让敌人穿喉,所以他能死,全是因为五成的毒。”

齐英儿道:“那车子突然停住,也是因为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凌全非点点头道:“我只是推测,车子正在走,可有一个人突然挡在马前,如果五成就是赶马人的话,而恰巧他又认识这个挡在马前的人,他当然会立即勒马停下。而这是老人突然出去,他看到了那个人,那人不给老先生说话的机会就和他交手,老人猝不及防,可能会受点伤,可能就是手上的伤,而伤他的那把剑上可能就有五成的毒。恐怕他们的计划是令五成杀了我们,但是老人的出现打破了这个计划,所以那个人才会突然出现想要确保万无一失,只可惜,五成虽擅于使毒,胆子却也很小,早就逃之夭夭,而那人有生怕五成会泄密,才追过去赶尽杀绝。”

齐英儿听着,说道:“但这只是你的猜测。”

凌全非道:“合理的推测。”

齐英儿道:“那他为什么费力将这个人的尸体放在树上?”

凌全非仿佛陷入沉思。

韦四章不耐烦地道:“你们说来说去,那到底是谁指使五成来下毒,到底是谁想杀我们?”

齐英儿看着凌全非,凌全非还在思考,突然他抬起头,说道:“快,回车子那里!”

雪地上,没有了脚印,那尸体和血一起早已被冻僵了。车子呢?车子没了,连冲破车顶留下的碎片也没有了,雪地上却没有车辙印。。

韦四章大喊道:“他奶奶的,车子呢?”

凌全非笑道:“果然如此。”

孙巧儿问道:“果然什么?”

凌全非又道:“果然中计了!”

齐英儿道:“把尸体放在树上,只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

凌全非道:“拖延时间,好把马车给运走。”

孙巧儿又问道:“这车子有什么秘密吗?”

凌全非淡淡道:“恐怕这车根本不是山庄上的车。”

众人都很惊讶,这事到底还要多复杂?

齐英儿道:“不是庄上的车,那老人怎能认不出来。”

凌全非只是简单说道:“恐怕那老人也不是庄上的人。”

事情越来越复杂,老人是谁?五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连杀两人的凶手是谁?马车又去哪里了?这一切的一切,都必须从根源去找。

凌全非道:“我们去找景云庄主!”

孙巧儿道:“可你知道我们该怎么走吗?”

凌全非道:“我不知道,但是那个人知道。”

远处,走来一个人,一个书童打扮的少年,步伐稳健均匀,看来脚上的功夫也不差,最惹人注意的是,他走路只有一只胳膊在摆动,他是个独臂人。

木屋很黑暗,有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霉味,木屋里对放着杂物,破碎的罐子,用旧的扫把,还有一堆干草。

木屋的门被打开了,“吱”的开门声令人起鸡皮疙瘩。一个人影,走进木屋,他握着一把剑,一把在微弱的光下泛红的剑。握剑的人说道:“两个人都死了。”

屋内本来还有一个,不知从何时起就一直在木屋里,一个苍老的声音,“那个人呢?”

握剑的人有些支支吾吾,说道:“他,他还没死。”

苍老的声音夹杂了一点愤怒,“不该死的死了,该死的却没死,是你没长眼,还是你的剑钝了?”

握剑人不说话,木屋里一片死寂。

苍老的声音又道:“罢了罢了,你也不容易,也没想到他身边会有这么多人,要是真下手,说不定你就回不来了,而且还会把我给牵连进去 。”

握剑的人突然下跪叩首,似带着一点哭腔,道:“谢谢大人不杀之恩。”

苍老的声音说道:“我不杀你,是因为我觉得你还有用。要谢,就谢谢手中的剑,和你握剑的手。”

苍老的声音又说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握剑的人说道:“恐怕已经回到了刚才车子停着的地方。”

苍老的人影点点头,“你出去吧。”

握剑的人走了出去,木屋里恢复了死寂,没有任何生命,

冬天,整个大地都变得苍凉,整个世界都变得凄冷。

走在前面的那个书童,一只空空的衣袖在寒风下来回晃着。这个书童穿的并不多,但他的身体好像不畏惧这寒冷,丝毫不抖,面色红润却不是被冻得。

凌全非细细打量着这个书童,书童身后也没有脚印,他踏过的雪本来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可他自己身后慢慢出现了浅浅的脚印。

几人步行不久,就看得见一座房子,说它是房子未免太过敷衍,这是一座殿堂,辉煌的殿堂,即使在这苍白的雪下,却更显得壮观。

殿堂前面站着一个巨汉,身高九尺,满脸的大胡子,巨汉双手叉腰,像是一堵高墙站在殿门一旁,没有弄从他身边闯过去。齐英儿看到他,眉头紧皱,握剑的手也慢慢显出了青筋。

孙巧儿轻轻碰着齐英儿握剑的那只胳膊,温柔的声音在他的耳边绕着,“他已经死了,这个人不是他。”

齐英儿看着她,那收缩的瞳孔恢复,手上的肌肉也慢慢放松。世间没有任何比这个女人的声音更能令人放松的东西了,若是有,恐怕就是这个女人的身体。可齐英儿才十二岁,即便是已经杀过人的十二岁少年,他对关于女人的事,还是一无所知,他只能感受到当孙巧儿握住他的手时,心中会有平静与安宁。

那书童快走上前,对那巨汉说道:“罗大叔,这就是景庄主要见的客人。”

那巨汉不说话,只是看着其他几个人,当他看到齐英儿的时候,目光始终不移开,他那低沉的声音比韦四章还要雄厚,“这人是谁?”

书童转过脸来,看着齐英儿,齐英儿面色如冷雪一般,不带丝毫表情,他的手在发抖,那只没有握剑的手一直在抖,眼前的这个巨汉好似一掌就能拍死自己,就像拍死苍蝇一样。

凌全非笑道:“这位是在下的小徒弟,年仅十二岁,还是个娃娃,若是他冒犯了你,我代他赔罪。”

“徒弟?小徒弟?他为什么帮我?”齐英儿的心里一直都琢磨不透凌全非。

巨汉看了看凌全非,又看了看齐英儿,忽然笑了起来,五官都皱成一团,样子滑稽可笑,可没人去笑,也没人敢笑。

巨汉道:“十二岁的小娃娃就有女人了?”

齐英儿不说话,脸上也没有丝毫表情,他的手还在抖,孙巧儿脸红了,把头埋得更低。

殿内突然传出一个声音,一个比巨汉还要浑厚的声音,那是饱经风霜的声音,从他的声音里你可以听到刀光剑影,可以听到血溅四地。

那只是简短的一句话,“武生,放他们进来吧。”

第二十六章 景云

那声音打开了门前的这堵墙,好像没有任何人能拒绝那个声音,男人的声音。巨汉慢慢移开身子,将殿门打开。殿门有两丈高,至少也有百八十斤重,而那巨汉看似只是单手轻轻推,门就开了。齐英儿盯着那只手,那只比自己脑袋还要大的手,手不在发抖。

门打开之后,没有金光,也不耀眼,因为全是白色,白色的布条,白色的花。里面显得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桌子,即使这是一张长约数丈的长桌,在这个大殿中仍显得很渺小。长桌前整整齐齐摆着几十把椅子,只有桌子最一端的椅子上坐了一个老人。那老人坚挺着背,里面像是有一块铁板,永远也弯不下去。这人赫然就是山庄庄主,景云。

老人的脸苍老而苍白,眼角的皱纹像是被刀给割出来的,每一条都是那么深刻,每一条都是这么辛酸。

老人的眼神黯淡,他看着前面摆在桌子上的一个巨大的深色盒子,是棺材!

棺材里躺的是谁?

众人看着这个老人,没有人说话,老人不说话,绝不会有人先说话。

老人说话了,深沉的声音,穿透人的心灵,“墨城,快领着几位客人入座。”

那书童应道:“是,几位请。”

凌全非等人就择长桌的一边坐下,所有人的眼都逃不过桌子上的棺材。依然没有人说话,这口棺材就像扼住了他们的脖子,连呼吸都难。

老人说道:“很抱歉诸位,今日实在不是待客的日子。”

所有人闭声不语,看到这个棺材,都知道今日的确不是待客的日子,当然也不是拜访的日子。

凌全非道:“景庄主,这棺中是何人?”

老人暗淡的眼神先是一亮,但转瞬即逝有消暗下去,他其实也很感激凌全非能直接问道,问得越直白坦诚对自己的伤害就越小,反而是那些虚情假意的哀伤才会令自己更加痛苦。

老人道:“棺中之人,是犬子。”

众人登时怔住,这躺在棺材里的,居然就是景林群!

齐英儿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感觉,他放了景林群,却没想到他却死在别人手上,虽然齐英儿对景林群没有丝毫好感,甚至痛恨他,但看着眼前去这个老人如此伤心,自己也不禁有些心酸。

这老人是这已死之人的爹,死的人是老人的儿子,这种心情齐英儿是了解的,当初爷爷离开自己的时候,自己又何尝不是伤心欲绝,哭得撕心裂肺?这老人虽并未留下一滴眼泪,但他的心一定在流血,那要比流泪更痛苦。

齐英儿看着景云,景云目光也射向他,他的目光没有刀锋,却满是压力,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那种压力也只是一瞬间,随之又消散了,齐英儿甚至怀疑刚才只不过是错觉。

那当然不是错觉,景云早就知道齐英儿就是那个在大街上要杀了自己儿子的人,但他不认识他,当然也不知道齐英儿只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景云低声道:“我知道是你。”

齐英儿没有说话,他的手在抖,甚至握剑的那只手也在抖。他为什么要抖?他明知景林群不是自己杀的,但是在这个声音面前,他感觉自己就是个罪人,是那个杀人凶手。

不知是齐英儿一人,其他三人虽说在江湖上待的时间也不短了,至于孙巧儿,她从一开始就出生在江湖上。这几人也被景云的声音镇住了,孙巧儿憋着一肚子的话想替齐英儿解释,“他不是杀人凶手,他还放了你儿子!”,这句话当然没有说出来,所有人都哑住了,孙巧儿眼角竟有些泪水。

安静,只有棺材,只有大殿,大殿内只有几个人,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四秒钟,但这四秒钟就像数个时辰一样漫长,有人说了一句:“嗯。”简单,但同样震慑人,在这种压力下怎能还有人发的出声?可齐英儿就是这个人,他的手不抖了,握剑的手也渐渐松开,浑身的肌肉都放松了。是什么让他在这种压力下放松?

是那老人的眼神,齐英儿看到景云的眼神空旷,像是一片原野,他没有在看自己,他甚至没有看任何东西。

景云又说道:“我这儿子做的每一件事我都知道。”

齐英儿没有说话,其他人也都不做声。

景云道:“谢谢你放了他,但是因为你放了他,他却死在别人的手里。”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一样扎在齐英儿身上,“难道我放了他,却害了他?却成了帮凶?”齐英儿并没有说出口,因为景云立刻解释刚才的话。

“我知道你不会杀他的,所以如果你没放他,他或许也不会在这里,不会躺在棺材里。”

齐英儿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杀他?”

景云说道:“因为你觉得他不配你杀。”

齐英儿说道:“我不杀他,他就会过来杀我,所以我还会杀他。”

景云不说话了,看着齐英儿,齐英儿面色冰冷,丝毫没有表情。凌全非手心里全是汗,全是冷汗,韦四章也不出声,孙巧儿脸上已经有了明显的泪痕。

齐英儿以为这个老人会发怒,然后一掌将自己打死,但没想到景云忽然大笑起来,众人也是吓得一怔。

景云道:“记住我的话,杀人总会给人带来痛苦,而这痛苦只能全部由杀人的人来背负。”

齐英儿看着这个老人,景云脸上还带着笑容,苍老的和蔼的笑容,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爷爷,但他又握紧了剑,说道:“杀人总比被杀好。”

老人笑着,不说话。

不知为何,这看似紧张的对话却让原来压抑的气氛活跃起来。

景云站起身子,他的脸虽然是苍老的,但是他的身子却显得很健壮,站得很直,站得很稳,脚下像生了根一样。

凌全非暗暗佩服,他明白总是自己轻功在武林中是数一数二的,但评判一个人轻功高低的标准不在于那人能否踏地无尘,踏雪无痕,而在于这个能否站得稳,站得越稳,心就越稳,心越稳,就能立于不败之地。眼前的这位老人,怕也是江湖中接近巅峰的人物了吧。

景云心里明白自己的实力,虽然自己武功在江湖中得下了不少赞誉,以刀法“无尘十三刀”威震江湖,但自己也已是个年逾六十的老人了,这就是人生的悲哀,又有谁能逃得过时间?他经常幻想自己若还是三十岁,那应该比现在的成就还要大,矛盾的是,正因为他现在不年轻,正因为多的那三十年,自己才学会了如何在江湖中活下去。

景云说道:“几位若是不嫌弃,就暂且先庄内住下吧,今天老朽待客不周,还望几位见谅。”

凌全非和韦四章站起来毕恭毕敬地说道:“我等冒昧前来还望景庄主莫要见怪才是。”

景云没有任何表情,说道:“墨城,你带着几位客人去‘梅花庭’中休息去吧。”

那书童应过一声,就领着齐英儿等人往殿门外走,还未走出,只听得景云在身后说道:“几位,晚上就不要出来了,呆在房中比较安全。”

说这句话给人听,哪里是想让人安心休息的?

韦四章问道:“安全?难不成连庄内都不安全?”

景云道:“庄内本来很安全,现在恐怕不安全了。”

凌全非听着这话里带刺,便道:“我等不明白庄主的意思,还请庄主明说。”

景云冷笑道:“几位可还记得自己为什么来找我?”

当然记得,他们险些遭人杀害,来这里就是想问个清楚的。但是凌全非也在江湖中混了三十多年,当然知道有些话也要挑时候,可既然景云把话题牵出来了,又何妨问他个清楚?

凌全非问道:“不瞒庄主,我等在来的路上险些遭人杀害,得亏一位老先生,我们才能活下来,可惜那位老先生已经死了。”

景云冷笑的面容就像戴了一张面具,他说道:“老先生?你们可知道那老先生是谁?”

凌全非道:“我们本以为他是您的手下,可之后又觉得他根本不是您的人。”

景云道:“哦?”

凌全非道:“因为他并不认识路。”

景云笑道:“错了。”

凌全非道:“错了?哪里错了?”

景云道:“他非但认识路,他甚至都能找到我我卧房!”

凌全非道:“他是什么人?”

景云叹口气,道:“他是想杀我的人。”

众人皆怔住,“杀你?为什么杀你?”

景云慢慢抬起头,看着大殿的顶,那么高,那么遥远,“因为我曾经杀了他全家。”

又是静,静的连空气都凝结了。

又是那个声音,那个冰冷中透出天真的声音问道:“你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些?”

景云看着齐英儿,看着这个他紧握的那把剑,黯然说道:“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杀人的人比被杀的人要痛苦。”

齐英儿不说话,也不看他,他不敢看,不敢正视那双眼睛,那双灰褐色,黯然的眼睛,他怕自己还会从那双眼睛里知道更多。有时候知道的越多,确实不是好事!

韦四章说道:“既然你杀了他全家,那他要来杀你自然天经地义!只可惜他死了,他被五成给毒死了!”

景云说道:“五成?‘毒面郎’五成?”

韦四章点点头。

景云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却那么苦,比外面的雪还要冷。“你以为他死了?”

孙巧儿问道:“他没死吗?他就躺在雪里,尸体都僵硬了。”

景云道:“他当场死亡的时候你们看到了,之后呢?雪地里的还是他吗?”

没有人回答,因为没有人知道那雪地里的还是不是他。

凌全非道:“那老人是谁?”

景云道:“王开。”

众人听了这个名字像是见到了鬼魂一样,只有齐英儿面无表情。有时候知道的越少,未必不是好事。

凌全非道:“‘毒笑王’王开?”

景云点点头。

韦四章道:“他还活着?他不是在二十多年前那场恶斗中就已经受了重伤吗,从那之后就再也没出过江湖,也不知是死是活。”

韦四章说的时候,凌全非看了看齐英儿,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齐英儿也感觉到了,但是他没有去看凌全非,他现在不关心谁是王开,也不关心景云杀了谁全家,他只想知道师父到底在哪!可他却不知道,那场恶斗,和这个王开有关系,和自己的师门有关系。

景云说道:“你现在应该知道他是死是活了,而且既然这次死的不是他,你又怎么能知道当年身受重伤的是他?”

韦四章不说话了,他确实不知道,王开到底是谁?

凌全非道:“那我们也不知道,那老人究竟是不是王开。”

景云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韦四章道:“不管是不是,老庄主,我是打心底里佩服你,不管他是谁,他若想来杀你,那我就先为你挡下第一刀!”

景云笑了,这次笑得却很温暖,“你我素未谋面,现在却要为我挨刀。果然是条重情重义的汉子!老朽也很佩服你!”

被景云这么一夸,这大汉居然像个大姑娘一样脸红起来,样态十分滑稽。

凌全非道:“如果他是王开,那他演这出戏的目的是什么?”

景云说道:“因为他这次想杀的不是我。”

凌全非说道:“是谁?”

景云道:“是树上的猴子。”

众人都已明白,只有韦四章不太理解,“猴子?这里有猴子?”

凌全非又道:“他为什么想杀五成?”

景云道:“因为他不喜欢自己的猎物死在别人手里。”

凌全非道:“他的猎物就是我们四人?”

景云道:“就是你们四人之一。”说罢,他看着齐英儿,那种怜悯的眼神。

众人也都明白他的意思了,王开要杀齐英儿。可是为什么?为了二十几年前的事情吗?

只听景云道:“王开现在是为‘万军帮’效命!”

“万军帮”,这个词与景云山庄有着同样的分量,在江湖上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帮。

韦四章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这个词了,不禁骂道:“又是他奶奶的万军帮。”

齐英儿握紧了手中的剑,漆黑的剑柄,苍白的剑鞘。之前死在那片雪林中的三人就是万军帮的,这么来说他们不是复仇,无论为了什么,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自己。

齐英儿说道:“他们不会杀我的。”

景云问道:“为什么?”

齐英儿说道:“他们觉得我活着,比死了更有用!”

第二十七章 雪中梅花

活着确实比死了有用,活着你就能看到太阳照耀在大地的那一刻,能看到山野的美景,能看到不息的江河,死了,什么都看不到。

“可惜了,他什么也看不到了。”,景云那种低沉黯然的声音,任谁听了都不免有些心酸。

齐英儿看着那口棺材许久,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知道那种丧亲之痛,他理解,但他不知道怎么去安慰,节哀顺变?

凌全非也看着这口棺材,问道:“庄主可知道是谁杀了令子?”

景云摇摇头,“如果我知道,那人已经死了。”

韦四章道:“是万军帮的人干的吗?”

凌全非道:“但他们有什么理由杀他呢?”

景云叹道:“万军帮的可能性比较小,但是王开的可能性比较大。”

若是景云当年真的杀了王开的全家,那王开杀了他的儿子也就不奇怪了。众人沉默了,看着这个老人,眼前的景云似乎比之前要老了十岁,他是那么憔悴,显得那么苍老。

景云道:“几位请去歇息吧,今晚一过,几位就请离开本庄吧。墨城,领几位客人去休息。”

书童站在一旁,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在几人谈话时,墨城一个人倚靠在门上迷糊着。

墨城道:“几位,请吧。”

这时,又有个声音响起,齐英儿说道:“我们,我这次来还有一个目的。”

景云又挺直了腰板,笑着问道:“还有什么事?”

齐英儿道:“我想知道关于我师父的消息。”

景云道:“你师父是谁?”

齐英儿道:“穆无涯。”

景云的脸一下子抽紧了,说道:“你师父当真就是穆无涯?”

齐英儿坚定地点点头。

景云不说话,有几次刚想说,却又欲言又止。

景云道:“你为什么认为我会知道你师父的消息?”

齐英儿看着凌全非,说道:“是他告诉我的,他说你的势力大耳目广,江湖上谁的消息你都知道。”

凌全非一听齐英儿这么说,笑了笑,然后把在镇上的事情经过告诉了景云。

景云听了,忽然笑道:“我算是知道我儿子是怎么逃过你那一剑的了。”

但他忽然止住了笑,像是变了一个人,严肃中透露出惊诧,道:“你说什么?他身边有两个壮汉保护他?”

凌全非说道:“是的,他们俩是双胞胎,只是,”

景云额角渗出了汗,问道:“只是什么?”

凌全非道:“只是他们俩很奇怪。”

“哪里奇怪?”

齐英儿道:“他们俩是死人!”

景云道:“死人?”

齐英儿道:“没错,我砍断他俩的手,他们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不是死人是什么?”

景云叹道:“果然,果然是万军帮干的!”

韦四章说道:“难道那俩人是万军帮的人?”

景云道:“那双胞胎应该就是万军帮二堂堂主‘鬼手’梅二的手下‘无命童子’,一个叫云音,一个叫云声。”

韦四章气得脸红脖子粗,怒道:“原来是梅龟孙儿的手下!难怪不像个人!”

景云看到韦四章如此愤愤,便问道:“兄弟与那万军帮有过节?”

韦四章气得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张口骂道:“过他奶奶个腿子,那群王八蛋全都该死!那梅二更不是个东西。”

景云看一提万军帮,韦四章就气不打一处来,便不再追问了。

凌全非似有疑惑,问道:“您怎么知道一定是万军帮的人干的?”

景云冷笑道:“因为这里只有一口棺材。”

这句话就已经足够了,没有任何解释比这句话更有说服力。“因为这里就一口棺材。”这句话说得如此令人酸心。一个老人的无奈,一个老人的丧子之痛,凌全非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一次又一次揭开景云的伤疤,就不再说话了。

齐英儿冷冷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师父的消息?”

景云笑道:“我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

齐英儿道:“如果你知道,快告诉我。”

景云道:“告诉你?凭什么告诉你?因为他是你的师父?你确实该找到你师父,让他教你该怎么尊重人!”

齐英儿不说话了,因为景云刚才给了他一刀,一刀刺在了心上。自己不会尊重人了吗?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成这样?从斩断别人两只手开始?从一剑送人解脱开始?从一剑杀了别人开始?从意识到自己被骗开始?还是从爷爷去世开始?

无论从什么时候开始,齐英儿现在已经认识到自己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杀人,会让人改变?让人变得失去自我?齐英儿很感谢景云给了自己一刀,如果不是这样,自己就会一步步走入歧途,跌入深渊。

齐英儿不再问他师父的下落了,他知道,只有尊重别人才能得到师父的消息,只有尊重别人,才能获得别人的尊重。

而他现在不能去问,因为若是此时只是为了得到师父的下落而去变得尊重景云是一点意义都没有的,尊重别人也要从心里尊重。现在,他需要慢慢找回自己,这个过程可长可短,要看这个人的良知还剩下多少。

景云道:“你且回去休息,明天你走之前,我会告诉你师父的下落。”

齐英儿点点头。

几人走出门外,门当然还是门口的巨汉罗武生打开的,他就柱子立在门口,不曾动过,依然笑着,看着几个人离开。景云道:“武生,进来吧,我有事和你说。”这巨汉挪动了身子,像一座大山一样,走了进去。

天,就像一张宣纸,有人拿了墨汁轻轻点上,黑暗就晕染开来。

月亮已经挂在了空中,雪是白的,月光虽弱,没有火烛,仍看得到路,也看得到窗外的梅花。

雪中的梅花依然那么美,开得那么冷艳。一朵梅花足以让一片雪地变得不那么凄凉,更何况这满园的梅花。

齐英儿站在窗子前,看着这满园的的梅花,纵使屋子是他所见过最精致的了,红木床,红木衣橱,檀木的桌子上摆着酒和空杯,酒壶和酒杯上纵然作的精致,却没有窗外自然地手艺好。一朵朵梅花,忍受着寒冷,披着雪开着。

人们只能记住冬天的梅花,因为只有经过苦难的考验,才能看出一朵花美不美,人岂非也是如此?

齐英儿看的出神,已是子夜,却没有睡意,他在想什么?想着师父?想着这一天?

睡不着的不止他一个人,在齐英儿隔壁房里住着的就是孙巧儿。十八岁的少女,内心的冲动,也是很难克制下去的,尤其是自己的爱人就在自己隔壁,可她知道现在还不行,齐英儿还太小,还是个孩子,还不能算个完全的男人。

孙巧儿坐在凳子上,也看着窗外,窗外正在飘着雪。她已经尽力不去想齐英儿,人就是这样,越是不去想,那个越是会浮现在脑海里。孙巧儿不在克制了,她任凭自己去想,想着齐英儿的一切。女人总是很敏感,尤其是对自己的爱人,她当然也发现齐英儿自从杀了人之后就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知道齐英儿对自己一直很温暖,但对别人却变得冰冷,有时候孙巧儿甚至感觉她握着的手是另一个人的,一个她不认识的人,一个冰冷的人。可是现在,孙巧儿觉得那个人不见了,就从景云说过那句话之后,那个冰冷的人就消失了。

孙巧儿觉得自己就像这雪中的梅花,压着梅花的是落雪,压着自己的确实无法言说的秘密,这个秘密简直比寒冬更冷,比烈日更让人难熬。但她只能承受着这一切,一个人默默的承受。

她又想到了齐英儿,他就像她的希望,以前她总觉得度日如年,人生的道路漫长又艰难,现在她体会到了什么叫幸福,她相信,终有一天自己不用再背着秘密生活,这一天变得越来越近。

孙巧儿终究忍不住了,她想去找齐英儿,就算什么都不做,她就想看着他,就算看一整晚不合眼她都愿意,她轻轻把门打开。

齐英儿坐在床上,手上拿着那把剑,漆黑的剑柄,苍白的剑鞘,剑仿佛在说话,他正在细细聆听。

“咚咚咚”,敲门声突然响起,很轻,但在齐英儿听来,这敲门声打破了寂静的夜。

齐英儿没有放下剑,反而握得更紧,因为他还记得景云的话——晚上很危险。

齐英儿把门打开,说道:“这么晚有事吗?”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男人,那人说道:“有点事想问你。”

这人是凌全非。

凌全非手也拿着他的剑,那把华贵的剑,同样也是杀人的剑,这把剑虽然显得高贵,但也难免被血给玷污。凌全非拿着那把剑,看来他也没有忘记晚上很危险。

凌全非走了进去,坐在桌子旁,而齐英儿还站在门旁。

凌全非道:“为什么不坐过来?”

齐英儿本想说“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待太久。”但他没有说,因为他要找回尊重。

他关上门走到桌子前,与凌全非对面坐着,问道:“什么事?”

凌全非没有回到,却将桌子上扣起来的两个酒杯翻过来,又将这两个酒杯倒满了酒,他举起一杯说道:“我知道你虽小,但已经喝过酒了。”

齐英儿默默看着凌全非,看着他手中的酒杯,现在已经空了的酒杯。凌全非放下酒杯,赞道:“好酒。”

齐英儿道:“你怎么知道我喝过酒。”

凌全非笑道:“我是个喝酒的人,谁喝不喝酒我一眼就能看出,你信不信?”

齐英儿没有说话,默认了。

凌全非又道:“我不仅知道你喝酒,还知道你的酒量一定不错。”

齐英儿道:“你也能看出人的酒量?”

凌全非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齐英儿,看着他漆黑的眼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齐英儿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凌全非道:“为了你的剑。”

齐英儿把剑放到了桌子上,漆黑的剑柄,苍白的剑鞘。“这把?”

凌全非摇摇头道:“不是这把。”

齐英儿眉头一紧,“难道他知道师父给我的那把木剑?我从来没有给外人看过,他又怎么能知道?”

凌全非又倒上一杯酒,笑道:“不是这把剑,是你心中的那把剑。”

齐英儿神情似有些放松,但却疑惑,问道:“心中的剑?”

凌全非点点头。

齐英儿又道:“我心中没有剑。”

凌全非道:“没有剑?没有剑怎能瞬间将别人的手给切下来?云音和云生的武功可不低呀,再配合如此默契的二人拳下居然正面迎击一剑斩下他二人的一只手,你心中没剑?”

齐英儿回想着,当时自己正在运气,用的正是当年木剑中的心法,那心法不仅让自己变得更有力,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变慢了,而自己只是斩下那双胞胎的手,接着走到他们身后。

凌全非又道:“没有人教过你使剑?”

齐英儿道:“我正要找师父去学习剑法。”

凌全非道:“可你的剑已经很厉害了。”

齐英儿不说话,他从不知道自己练过剑法,如果说练过的话,那也只练过师父当年给的那本剑谱,可那本剑谱内容枯燥单调,根本不像是剑谱,倒像是一种锻炼手臂的健身法。

齐英儿道:“我的剑很厉害吗?”

凌全非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你杀过人没有?”

杀人!这两个字两块巨石一样压在了齐英儿身上,他感觉自己被压得无法呼吸,直到听见一声“咚”才醒过来。是凌全非将酒杯放在桌子上的声音,这是第几杯了?没有人数,凌全非仍很清醒,但他自己都不知道已经喝了多少杯了,他认为喝酒最无趣的就是查数,那样酒就变味了。

凌全非道:“那些人死得是不是很快?”

齐英儿道:“很快?很快!”

凌全非笑道:“没有痛苦?”

齐英儿道:“没有。”

凌全非又喝了一杯酒,他好像永远都喝不醉,他说道:“你的剑不仅锋利,而且你出剑也很快。但你很危险!”

齐英儿道:“为什么?”

凌全非又喝了一杯酒,说道:“你的胳膊虽然很有力,但是脚上功夫不行。这是你的短板,也是致命的弱点。”

齐英儿低着头看着桌子,思考着什么。自己确实不会轻功,这会是自己致命的弱点?

凌全非道:“你没有轻功,要是到了生死关头,逃都逃不掉。”

齐英儿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这个脸已经微红的凌全非。

只见凌全非笑道:“我轻功虽然一般,如果你想学,我可以交给你。”

一般?何止一般?“浮生公子”的轻功可谓江湖中一绝,他的“羽翼借风”和“踩云踏霄”可谓是绝学,江湖上有多少人都想学习这两招轻功绝技,可学成的人只有凌全非一人。

齐英儿虽不知道他的这两招绝学,但他知道凌全非的轻功绝对不止一般,他还记得那个踏雪无痕的身影,记得自己当时油然而生的崇拜。

可这人却主动过来找自己要交自己轻功,他又有什么目的?

凌全非继续倒着酒,可是酒壶已经空了,一滴也倒不出来。他站了起来,微红的脸让这个人显得更有几分公子气质,他笑道:“明天一早你就告诉我你的决定。你早些歇息,我先走了。”

谁说他不会醉?凌全非摇摇晃晃走了出去,关上了门,大笑着,笑声慢慢变弱,慢慢变远。

齐英儿看着桌上的酒,拿起来,一口就喝了下去。酒是一样的酒,可齐英儿觉得它没什么好喝的,反而让他觉得辛辣,真不知道凌全非怎么能喝得那么多。

酒本身当然不好喝,好喝的是人生,酒是用来醉人的,用来忘记一些难以忘记的东西的,酒是人生的佐料,没有它,人生就仿佛失去了味道。

孙巧儿躺在床上,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刚才她轻轻打开了门,却看见凌全非站在那门口,凌全非对她笑了笑,“他一定知道我想去找齐英儿的!”本来已经决定去找齐英儿的她,不仅被突然出现的凌全非打消了念头,还让自己莫名感到羞耻。

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深夜去找男人?就虽然是爱人,但他还是个孩子。若让别人误以为她想......越想孙巧儿的脸越红越烫。孙巧儿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人的身影,虽然还是个孩子,却是个英俊的七尺男儿,她想着,笑着,进入了梦乡。

遥远的夜,野狗在叫着,叫声也很遥远。

一个黑影穿梭在林子里,转眼又停了下来,停在一所木屋前。

他推门进去,木屋依然一股霉味,扫帚没有变,甘草也没有变,苍老的声音也没有变,“打探清楚了吗?”

黑衣人说道:“打探清楚了,四个人分住在四间房子里。”

苍老的声音:“他住在哪一间?”

黑衣人道:“可以看到梅花的那一间。”

苍老的声音:“动手吧。”

第二十八章 落梅

天空的墨,慢慢淡去,慢慢显现出的鱼肚白让人身心放松。

但是这样的早上却不那么美好,因为空气中夹杂着令人做呕的血腥味,弥漫整个院落。

血的气味,吸引着野狗,让野狗变得兴奋,狂吠不止。

一群人围着一间房,一个老人在屋内,看着尸体,死者被砍掉了头和双手,头不见了,血液早已凝结,尸体早已僵硬。屋里只有景云一人,和一具尸体。

没人想进去,没人想呆在这个院子里,血腥味已经深深侵入他们的肺,他们想吐,却又不敢。

凌全非没有进来,也没有出现,他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死的人是他的兄弟,而他人呢?

太阳已经升起,可屋里面还是很暗,门口站着一个人,一个少年手上握着一把剑,漆黑的剑柄,苍白的剑鞘。

景云抬头看了一眼,又转过看着韦四章的尸体,说道:“我说过晚上很危险。”

齐英儿面色像他手中的剑鞘一样苍白,“他并没有出门。”

景云招了招手,门外几个仆人进来,一块白布正好还在韦四章的无头尸体上,几人又用一张草席将尸体卷起抬出门去,而后又有几人进来打扫血迹,换好床褥,开窗通风,又捧来一个香炉驱散血腥余味。几个人动作极快,眨眼间,屋里居然又变得典雅精致。

景云道:“他虽未踏出房间半步,可他也逃不出黑夜,我说过,晚上很危险。”

齐英儿看着景云的手,那只手在微微发抖。景云将手背在身后,说道:“你见到凌全非了吗?”

齐英儿冷冷道:“昨晚,他来找过我。”

景云没有再问,也无须再问。无论凌全非去了哪里,肯定和韦四章的死有关系。

景云默默看着窗外,窗外的梅花仿佛在滴血。

一朵梅花落下,落在雪里,苍白的雪,血红的梅。那么显眼,却那么无力。“落了。”

齐英儿还在门口站着,想着昨晚的凌全非所说的一切,而他现在人呢?他昨晚在那么做,喝那么多酒也和这个有关系?他昨晚来的时候拿着剑。

剑!

一股寒意袭变齐英儿全身,一阵反胃的感觉,想吐,但什么也吐不出来。

景云淡淡道:“她不在房间里?”

齐英儿摇摇头,“他昨晚从我屋中离开之后就没出现过?”

景云转过身来,道:“我说的是孙巧儿。”

齐英儿一怔,孙巧儿?

齐英儿和孙巧儿虽是恋人,但他却无法走进她的房间,因为不敢。他不敢在一个女孩子面前表现的如此主动,即便那个女孩子曾经救过自己的命,即便那个女孩子已将心交给了自己。

难道景云已经去过孙巧儿的房间了?孙巧儿或许正在熟睡,或许......齐英儿抑制自己继续想,他怕自己会发狂。

景云道:“我只是在问你,我并没有进过她的房间。我只是好奇既然你站在这里,为什么她没有跟过来。”

屋外忽然有个女人声音说道:“因为我再也不想看到尸体了。”

说话的正是孙巧儿。

她的头发被简单盘起,她的脸红的向那雪中的梅花,比起前几天的神色好多了,果然再美的女人也得需要好好休息。

景云看着她,说道:“看来孙姑娘昨晚睡得很香啊。”

孙巧儿淡淡笑道:“托您的福,这里的环境实在太好了。”

景云道:“只是越美的地方越危险,越漂亮的花,越是致命的。”

孙巧儿道:“那要看是什么花了。”

景云嘴角微微抽搐,他已经无话可说。眼前的这朵世间最美的花是否致命?这个答案或许只有一个人知道,而且会有很大的代价。

景云看着齐英儿说道:“我说过,我今早会告诉你师父的下落。”

齐英儿眼里闪起了光,他好像忘记了韦四章的死,忘记了凌全非的失踪,这一切本来就与他没有关系,他来这里就是为了知道师父的下落。

景云又说道:“我只知道你师父是一个一言九鼎的人,在江湖上也是许多人的前辈。他在江湖上的辈分虽高,但从不自高自傲,即便十剑门已经散了,江湖上的后辈仍对你师父敬重十分。”

齐英儿瞪圆了眼,问道:“十剑门散了是什么意思?”

景云道:“你师父没告诉过你?”

齐英儿摇摇头。

景云叹了口气道:“二十多年前,那是江湖中唯一的大事。”

“那是武林中的乱斗,群雄纷争。短短半日,峨眉山顶已成血海。那远比你见到过的更惨,更血腥。”

齐英儿默默听着。

“这场争斗是白鹤帮挑起来的,白鹤帮帮主是南宫鹤。他带着手下众弟子去参加峨眉派掌门灵门师太的武斗大会。对外说是武斗大会,实则是个圈套,为的就是铲除十剑门!”

“十剑门在当时是天下第二大帮,第一大帮是少林,这些和尚自恃清高,根本不愿参加这个武斗大会,指派了一个小僧去递了一封信,信上写道‘此生多灾祸,莫作亡心人’。少林方丈一禅大师早已知道这根本就是一个阴谋,所以又让这小僧带着另一封信去找当时十剑门掌门元方子,想要告诉他不要前往峨眉山。”

“谁知这小僧还未送到信,自己就身首异处。行凶者正是白鹤帮的人!”

“最后元方子还是领着众弟子去了,刚一到场,却发现一禅大师和一些少林弟子也在那,而且目光中带着杀气,乌云压了半边天。”

“无论元方子怎么解释,一禅大师都不相信他,不相信自己派去的小僧不是被十剑门所杀。哼,看来少林也不过如此,就连他们的方丈也只是头蠢秃驴。”

齐英儿道 :“之后呢?”

景云道:“之后?之后就是血海,之后元方子死了,十剑门也被灭门了。而血洗十剑门的就是南宫鹤。”

齐英儿道:“南宫鹤?其他各派不也是参与其中了吗?”

景云道:“其他各派最后也发觉自己被南宫鹤利用了,但那时已经死伤众多,所有的门派乱作一团,只想着保住自身,赶紧离开。”

齐英儿道:“其他各派的人是怎么被伤的?”

景云道:“有的是被十剑门所伤,有的则是被其他邪门歪道的人所伤。”

“那些人都是被南宫鹤请来的,请来帮他完成自己的阴谋。当时‘毒笑王’王开就在其中。”

齐英儿道:“南宫鹤到底为了什么?”

景云道:“为了什么?为了地位,为了财富,为了权力。”

齐英儿道:“铲除十剑门就可以获得这些?”

景云道:“十剑门中有件东西,是武林至宝,乃是当年十剑门创始人尊阳真人流传下来的。”

齐英儿问道:“是什么?”

景云道:“一把木剑。”

木剑!难道是师父给自己的木剑?

齐英儿犯了一个错误,一个致命的错误,他的手下意识地向上抬了一下,虽然又立即放下了,但景云已经看到了,也已经猜出了什么。

齐英儿手心渗出了汗,但依然故作镇定地说道:“当年的乱战,你也参与其中了吗?”

景云笑道:“我?当时我什么都不是,还根本没有景云山庄。”

齐英儿又道:“万军帮呢?”

景云收起了笑容,说道:“万军帮,现在是天下第一大帮。”

齐英儿没有说话,景云又道:“你可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万军帮中的人都是当年在峨眉山顶的那群邪门歪道,如今他们却成立了万军帮,并且立足与江湖第一大帮。”

齐英儿道:“那白鹤帮现在排在第几?”

景云道:“第三。”

齐英儿笑道,笑容中满满的嘲讽,“煞费苦心,却只得了个第三?”

景云不说话,因为他感觉眼前的这个少年像是又变了一个人,杀气裹着他的全身,像一头野兽。

一个人,一只手,轻轻握住了齐英儿的手,笼罩在身上的杀气顿时被打散了。

是孙巧儿。

孙巧儿是唯一可以安抚野兽的女人,至少是唯一可以安抚齐英儿这头野兽的女人。

齐英儿的心变得平静,平静的像无风的湖面。

景云道:“我说了,你师父一言九鼎,他当初告诉你在哪找到他,那就是你要去的地方。”

齐英儿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景云道:“我怎么会知道?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

齐英儿道过谢,就要转身离开,景云又喊住了他:“你现在要去做什么?”

齐英儿道:“去找师父。”

景云道:“然后呢?”

齐英儿道:“然后学习剑法。”

景云道:“你的剑还不够锋利吗?”

齐英儿道:“我的剑还不够锋利。”

景云道:“你想要多锋利?”

齐英儿道:“锋利到可以杀了南宫鹤?”

景云笑道:“你认为自己必须杀了他?”

齐英儿不做声,他认为必须杀了他。

景云道:“你从没见过他,你们俩本是陌生人,你却想杀了他。”

齐英儿道:“他灭了我的师门。”

景云道:“但他并没有杀了你的父母,也没伤害你的亲人,你为何又要杀他?”

父母!

齐英儿听到这两个字,就像回到了那个梦,那个已经很久没有做过的梦,有多久?从杀了人开始?还是从铸剑开始?还是当自己十二岁那天开始?

齐英儿不禁问道:“你认识我的父母?”

景云犹豫着,半天却又摇摇头,道:“不认识,我连你都不认识,又怎能认得你父母?”

齐英儿转过身去,径直走出庭外。

庭院中,雪地上,又多了几点红,梅花开始凋落了。

没有雪,没有寒风,世界仿佛一片空白,一片荒凉。

两根柱子立在雪地里,现在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根旗杆了,杆上的棋子没有动静,因为没有风,就一直耷拉着。

没有风远比有风更可怕,寒风可以令人提高警惕,而没有风的世界,自己就像变成了瞎子,再也没有那么敏锐的感觉。有时,风可以让你避开许多危险。

孙巧儿握着齐英儿的手,二人的手都很冰凉,但牵在一起的手却很暖和,使得二人都不觉得这个冬日很冷。

孙巧儿道:“为什么不让景庄主用马车将我们送出来?”

齐英儿道:“我不想再欠他人情。”

孙巧儿不说话了,她不明白齐英儿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还只是个孩子,为什么总是令自己琢磨不透?

孙巧儿又问道:“昨晚,凌全非给你说了些什么?”

这个问题孙巧儿老早就想问齐英儿了,但是一直没能开口,一是自己一直都插不上嘴,二来她怕齐英儿知道自己把门打开,更怕齐英儿知道这居然是为了去看他。

但这个疑问就像个疙瘩一样,卡在孙巧儿的心里,不问出来永远不痛快似的。

齐英儿笑道:“他说要教我轻功。”

孙巧儿忽然变得兴奋开心,原本死气沉沉的世界也变得生趣起来,“真的?”

齐英儿点点头。

孙巧儿道:“那太好了,我听说凌全非的轻功可是武林第一呢,要是你学会了他的功夫,一定变得更厉害。”

齐英儿也知道,若是自己会了轻功,会和现在大不一样。只是,现在凌全非却不见了,只留下一个空承诺,一个不知能否兑现的承诺。

凌全非说要等着齐英儿的答复,却又没给齐英儿答复的机会,齐英儿心中也有些憋屈。

孙巧儿低着声音道:“可惜他不见了。”

齐英儿不说话,看着地上的雪,雪就像自己的剑鞘一样苍白。

脚印!

齐英儿这才注意到,不知从何时雪地里出现了脚印,浅浅的脚印一直延伸到远方的树林里。会是谁的?是凌全非的吗?

可是凌全非的轻功那么好,平日在雪地里根本不留痕迹,这又怎么会是他的?

如果真是他的,那只能说明一点——凌全非遇到了麻烦,遇到了足以扰乱自己内心的麻烦。

孙巧儿自然也看到了那行脚印,便问道:“要去看看吗?”

齐英儿没有说话,仔细看着脚印,又走了一段路,齐英儿这才说道:“去看看吧。”

第二十九章 无法选择

树枝上还有雪,只不过薄了一些,雪薄了,寒意却重了。

齐英儿和孙巧儿走在树林里,松软的雪直被踩“吱吱”声。

他们循着的脚印早已经消失了,但齐英儿还一直往树林深处走着。

他走得越深,齐英儿的脸色越是沉重。

孙巧儿手握着齐英儿的手,但她已经感觉不到之前的温暖了,她只感觉手间湿漉漉的,是齐英儿在流汗。

脸上的凝重,手心里的汗,就连他的步伐好似也变得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孙巧儿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给揪住。

孙巧儿停住了脚步,说道:“我们不要继续走了。”

齐英儿看着她,看着这个面色桃红的少女,她难道不是冬天最美的那一朵花?这朵花又怎么会是致命的?这朵花那么美,娇艳中透露出纯真,清澈的眸子就像是山泉。

齐英儿缓缓说道:“我们还没有找到那人。”

孙巧儿道:“你要找的是谁?”

要找谁?齐英儿在进这个树林前似乎还有着目标,而此时,他的目的也随着脚印消失而消失了。

齐英儿道:“找凌全非。”

孙巧儿道:“找他做什么?”

找他做什么?找他做什么?

孙巧儿道:“找他学轻功吗?”

齐英儿怔住了,像是一个被人抢走玩具的娃娃站在那里。

孙巧儿咯咯笑道:“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

齐英儿听着她讲,孙巧儿道:“你来这是因为你第一次杀人就在一片雪林里。”

杀人?

“杀人总会给人带来痛苦,而这痛苦只能全部由杀人的人来背负。”“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杀人的人比被杀的人要痛苦。”

景云的声音像钟声一样回荡在齐英儿的耳边。

孙巧儿轻抚着他的脸道:“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你,你又有什么选择呢?有些时候,我们总是被迫做一些我们无法选择的事情。”

齐英儿道:“无法选择吗?”

孙巧儿笑着点点头,齐英儿又问道:“你有选择吗?”

孙巧儿笑道:“我也没有选择,可你却是我自己的选择。”

齐英儿道:“杀人也是你的选择吗?”

孙巧儿顿时像变成了石人,僵硬的手,慢慢放下,道:“杀人?我可从来没杀过人。”

齐英儿看着她,那眼神比他手中的剑还要锋利,没有杀气,但是一种锐气笼罩着齐英儿全身。

他的目光可以穿透世间的一切,包括伪装的外壳。

孙巧儿慢慢后退着,声音变得有些沙哑,说道:“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爱你。”

齐英儿说道:“但是你却想杀他。”

孙巧儿苦笑道:“我杀他是因为他要杀你。”

齐英儿没有说话,依然用锋利的目光看着她。

孙巧儿已经涌出晶莹的泪,那饱含爱的泪,饱含真情真意的泪,此刻却显得那么无力。

孙巧儿说道:“你不相信我没关系,但我是为了保护你。”

齐英儿依然没有说话,他冷若冰霜,无论眼前的这个女人再怎么楚楚可怜,他似乎都毫不动情。

孙巧儿已经哭倒了在地上,道:“这是诅咒,是甩不掉的诅咒!”

齐英儿冷冷道:“你到底是谁?”

孙巧儿撑起身子,抬头看着他,道:“我是爱你的那个人!”

齐英儿道:“你不叫孙巧儿?”

孙巧儿摇摇头,道:“是与不是你都不会爱我了,对吗?”

不爱?爱?齐英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又何尝不痛苦。

齐英儿痛苦地点着头,好似有千斤重,他咬着牙,手上的血管就快要爆炸似的。

齐英儿道:“那银针是你的对吗?”

孙巧儿点点头。

齐英儿又道:“你就是‘千手观音’上官玲珑?”

孙巧儿没有说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因为她觉得现在自己是谁都不重要,在齐英儿眼里,孙巧儿已经死了。

孙巧儿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齐英儿道:“你的身后没有脚印。”

孙巧儿苦笑道:“只因为这个?”她真恨自己,恨自己会武功,恨自己会轻功。

齐英儿道:“还有银针。”

“那一天,朝武俊刚扔去的雪球里面也有银针吧。”

孙巧儿没有否认。

齐英儿又道:“当时你之所以那么肯定地说他死了,也是因为你本已确信他已经死了。”

“只是你没想到武俊刚居然会有力气躲过你最后而致命的一击。”

孙巧儿看着他,眼里却不断涌出泪,悔恨的泪,痛心的泪。

“你为了让我不怀疑你,你故意演了一拔不出树中的剑的戏,让我误以为你根本不会武功。”

演戏!这个词像一把刀一样深深地插在孙巧儿的心上。

孙巧儿慢慢站起来,说道:“你早就开始怀疑我了对吗?”

齐英儿默认了。

孙巧儿道:“从何时?”

齐英儿道:“从你醒过来开始。你见到地上的尸体居然不会感到害怕,反而开心,因为正合你意。有些感情是没法遮掩住的。”

孙巧儿道:“的确,有些感情是没法遮掩住的,也是没法装出来的,所以你爱我也是真的,对吗?”

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齐英儿确实爱着孙巧儿,即便他还小,他还是个孩子,但他一直都明白那份简单又复杂的感情——爱。

爱有很多种,齐英儿也知道自己对孙巧儿的那份感情有别于自己对爷爷,对二叔的感情。那份感情更复杂,里面有嫉妒,有安心,有幸福,有保护。

孙巧儿擦了擦眼泪,笑道:“既然你早已经怀疑我了,那你还和我拉着手,还对我笑,这一切只能是因为你还爱我。即使到现在,你还依然爱我,对吗?”

齐英儿咬着牙,他恨不得现在给自己一刀,因为他知道自己之后要说的话远比一把刀给自己带来的痛苦更大,更深,对孙巧儿的伤害也很大。

齐英儿道:“不爱!”

孙巧儿怔住了,道:“你在骗我,不,你在欺骗你自己。”

齐英儿冷冷说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树林间寒意似又重了几分。

树林深处有着一个暗影,一双发着绿光的眼睛从树林暗处射过来。

是一只野狗,一只穷凶极恶的野狗,一只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每天都挣扎在生死边缘的野狗。

齐英儿看向它,野狗喉咙里发出低吼声。他的獠牙露在外面,那张嘴下已经死了多少生命?

为了生存下去,只有夺去其他的生命。多么残酷的法则。

野狗是被逼无奈,那么人呢?人杀人的理由又是什么?

野狗矫健的身躯化作一道暗影消失了。

孙巧儿慢慢道:“我说过,人生总是有被逼无奈的时候。”

齐英儿道:“你总是被迫杀人?”

孙巧儿不说话,因为齐英儿说的就是事实,但这话自己却没法承认,即便她心里承认了,嘴上却不能说。

有谁会想杀人?谁不想安安分分过日子?但有些人的命运是从出生起就已经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了。

孙巧儿咬着嘴唇,快要咬出了血,“我不能说。”

齐英儿没有说话,她不能说,自己又何必问?

齐英儿道:“韦四章的死,和你没有关系吧?”

齐英儿看着她,当孙巧儿摇摇头的时候他这才舒了口气。

孙巧儿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齐英儿没有说话,他还需要知道什么?该知道的他都已经知道了,再问下去,可能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

齐英儿道:“你走吧?”

孙巧儿道:“走?去哪?”

齐英儿道:“随你去哪。”

孙巧儿:“你还记得你去哪我就去哪吗?”

齐英儿不说话,也没有看她,他怕自己会后悔,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冲上去抱住她。但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这么做,因为被迫,因为没法选择?

齐英儿冷冷道:“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孙巧儿道:“我就是孙巧儿!”

齐英儿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这个美丽而神秘的女人,她就算是致命的,也不会对自己致命。

齐英儿什么话都没有说,他做出了选择,他选择离开她。

身后的哭声越来越大,但又越来越远。

齐英儿飞奔起来,因为他不能让孙巧儿知道自己在哭,知道自己内心的犹如被撕裂般的痛苦。

可有些感情,是无法被掩饰的。

这里只有树和雪,这里是哪里?

齐英儿不知道跑到了哪里,也不在乎跑到了哪里。

他感觉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个人,孤独,孤独又找回了他。他知道,无论跑得多快,跑得多远,都甩不掉了。

他的步伐变得更重,他的眼神变得更冷,他的剑鞘变得更苍白。

他紧握着剑,自言自语,“你没有名字,也是孤独的,你没有名字,也是无法选择的。”

少女啜泣着,摇摇晃晃的身姿,像是雪中随风飘落得梅花。

她做错了什么?难道爱一个也是错的?

她唯一做错的就是总是被迫做出选择。

她选择去爱他,难道不是被压在身上的秘密所逼的吗?难道不是被孤独与寂寞所逼的吗?

她没有选择,无法选择。

她继续走着,走向深处。她变得冰冷,眼神变得凄迷而可怖。她暗暗发誓,孙巧儿已经死了。只剩下上官玲珑!

第三十章 野兔

野狗,在树林里狂奔着,它有着目的,一只野兔。

一只白的和雪没两样的野兔,也在野狗的追赶下疯狂地逃命。

野狗的速度很快,但野兔却比野狗更快。可它并不是一定跑得比野狗快,野狗此时追不上它是因为野兔比它多了个优势——野兔正处于危险中。

处于生死关头中,常常会令一个弱势的动物爆发出无限的潜力。

一只野兔都会爆发出潜力来,更何况人呢?

可现在齐英儿和这只野兔不同,他没有陷入致命的危险中,他陷入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孤独笼罩着他,没有光,没有目标。

自己悬浮在黑暗之中,试问他即便有无穷大的力量,可他怎么能使出来?往哪使?

齐英儿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周围还全是树,仿佛世界上只有树。

他迈起沉重的脚,但他却对自己下一脚迈向哪里根本没底。

“到底是谁的错?她没有伤害我,她只是想保护我,可我……”

人总是这样,总是觉得自己错了,总是觉得如果不这么做会有更好的结果,那只是他对自己现状的不满,谁都没法知道未来的事情,唯一能知道的就是,这件事,已经无法改变了。

不知走了多久,日头已经升到最高。

齐英儿一双黯然失色的眼,好像是盏被吹灭的烛灯,只剩下几缕烟。

忽然,树往好像两边移开,中间留出了很大的一篇空地。

齐英儿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走到了一所木屋跟前。

木屋,树林里怎么会有木屋?

齐英儿忽然觉得很累,他想进去休息,或许里面还有一张柔软的床,或许里面还有一桌子的小菜,最好还有酒。“没错,酒,酒。”

他想起之前觉得孤独时,曾和孙曲痛饮美酒。虽然孙曲是要害他,但酒却不曾害他,酒要帮助他,帮助他发泄,帮助他忘掉孤独,暂时忘记孤独。

木屋的门被打开了,“吱”,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里面没有床,没有饭,更没有酒。只有一堆干草,一把破扫帚,和破碎的罐子。

当一个人觉得累极了的时候,没有床榻,干草倒是一种近似奢侈的选择。又是被迫的选择?却是挺好的选择。

齐英儿把堆起来的干草摊平了些,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做的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是怎么走到这个屋子来的,他更不知道有一个危险正慢慢向他逼近。

危险确实能激发一个人的潜力,但是在危险来临之前你一定要察觉到。

可现在的齐英儿,就算有个人走进来当面给他一巴掌,他都躲不开。

齐英儿躺在干草上,他仿佛回到了村后的那个山洞里。那个陪伴自己七八年的山洞,如今成了什么样?是不是也有人已经发现了那里?那人会把山洞作成自己的仓库吗?堆放干草的仓库。

齐英儿不继续想了,因为他已经睡着了。

不知何时,屋外的寒风又回来了,可屋里却没有丝毫寒意。可能是因为木屋里,只有齐英儿一个人。屋里唯一的生命就是那个躺在干草堆上熟睡的少年,可这个少年,是否也会即将如同冬梅一样凋零?

寒冷的冬天,谁又愿意出来?谁有愿意走到一片荒林里来?

确实有,而且还是个女人,而且是个世间少有美人。

她到底是孙巧儿还是上官玲珑?别人都还以为她是那位江湖人称“酒妹娘”的孙巧儿,可她自己知道孙巧儿已经死了,所以现在她就是上官玲珑。

名字虽然变了,但人没有变,性格虽然变了,但美貌仍没有变。

对于世人来说,她是酒美娘也好是千手观音也好,她就是她,现在她只为自己而活,她的眼中,似乎也筑起了一堵冰墙。

只不过她的这堵冰墙不在于厚,而在于寒。

上官玲珑已经冰封了自己的心,绝不会有人能触及到她的内心,若是真有人这么做,恐怕那个人就可以告别这个世界了。

她不像齐英儿,她有着目标,她认为,毁了这一切的人就是万军帮。

齐英儿又梦到了女人,却不是从前的女人,这个女人他认识,他爱她,却又离开了她。

他看到那个女人面色惨白,脸上已没有一丝血色。

“到底怎么了?”他在梦里问那个女人。

那女人并没有回答。

她看着他,原本无神的死灰的眼睛似乎变得有光了。

可是那双眼却越来越突出,越来越可怖。

她的眼角流出了泪,红色的泪,血泪!她发出令人发毛的声音,“孙巧儿已经死了。”

齐英儿猛然坐了起来,天气虽冷,但汗却浸透了他的衣裳。孙巧儿,真的死了吗?

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仍在木屋里,仍在干草堆上。仍可以嗅到木屋中的霉味,他居然趴下身来呕吐,却只有胃酸。

忽然有一个声音响起,“你没吃饭,又能吐出什么来?”

木屋中还有人?齐英儿吓坏了,因为他这才注意到,木屋变亮了,一根蜡烛在这所不大不小的木屋中摇曳着,驱散着木屋中的黑暗。

烛光下,一把华丽的剑,剑上的金龙浮雕似也变得黯淡了。

齐英儿道:“你是谁?”

那人缓缓转过头,道:“睡了一觉,连我都认识了?”

借着那微弱的烛光,齐英儿总算看清了这张脸,这人正是凌全非。

齐英儿似有很多话想说,但他只说道:“你果然在这里?”

凌全非道:“哦?看来你们是来找我的。”

齐英儿道:“不然还能找谁?”

凌全非道:“我还以为你是寻着那脚印来的。”

齐英儿看起来确实不太惊讶,只是浅浅道:“那脚印不是你的?”

凌全非笑道:“你以为那是我的脚印?”

齐英儿不说话,他仔细看着烛光下的凌全非的脸,他的脸为什么变得如此苍白,他的头发也散乱不堪,若不是那把剑,和他的声音,齐英儿还真不知道眼前这个是人是鬼。

凌全非又道:“如果是我,怎么会在雪上留下脚印?”

齐英儿道:“我记得你在雪上留下过脚印。”

凌全非看着他,那双死人一般的眼,却微弱地闪着光,是烛光?是泪光?

齐英儿道:“就在那书童把我们带到景云山庄迎客大堂的时候。”

凌全非霍然一怔,又忽然笑道:“你观察得倒是够仔细。”

齐英儿不说话。

凌全非道:“你想学我的轻功吗?”

令凌全非吃惊的是,齐英儿居然摇头。

“你难道不想学?”

齐英儿道:“不是不想,是不能?”

凌全非道:“难道你有一双残废的腿?”

齐英儿道:“没有。”

凌全非道:“那你为何不能学,莫说正常人,就算你腿有残疾,我照样可以教会你独步天下的轻功。”

齐英儿道:“那需要多长时间?”

凌全非笑了,在这摇曳得烛光下,在这张苍白的几乎透明的脸上,笑容也变得那么奇怪,那么扭曲。

凌全非道:“那要看你的悟性和先天资质,少则三五年,多则半辈子。”

齐英儿又摇着头道:“所以我不能跟你学。”

凌全非道:“哦?”

齐英儿道:“我怎么能将三五年时间交给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莫说三年,就是一年,就算一个月也不行。”

凌全非笑道:“你不认识我?”

齐英儿问道:“你为什么逃跑?”

凌全非反问道:“逃跑?谁说我逃跑了?”

齐英儿道:“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凌全非道:“我只不过昨夜酒喝得不太尽兴,就出去继续找些酒喝。”

齐英儿道:“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凌全非淡淡地笑道:“既然你能看到那个脚印,为何我不能看到?”

齐英儿没有说话,凌全非的回答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确实没有逃跑,只是一切太巧了。

齐英儿缓缓站起来,道:“你知道有人死了吗?”

凌全非闭口不言,看着烛光,苍白的脸更加阴沉。他当然知道,他怎么会连自己兄弟的生死都不闻不问?

凌全非点点头。

齐英儿没有再说话,慢慢走向屋门,“吱”,门被打开了。

外面已是黑夜了,雪不再下,也没有寒风,一切都像死了一样。

凌全非道:“你要走?”

齐英儿没有说话,他要走。

凌全非道:“你知不知道晚上很危险?”

齐英儿道:“昨天晚上也很危险。”

凌全非明白齐英儿的意思,他还是不相信凌全非昨晚并不是逃跑。

齐英儿瞥见了那把剑,那把灰暗的,充满死亡气息的剑。寒意袭遍齐英儿的全身,他又想呕吐。

凌全非没有说话,也没有拦他。齐英儿走了出去,外面比屋里亮不了多少。

屋里虽然有一盏烛灯,但却只能找出一个死人般的脸。

没有寒风,没有声音,一片死静。

只有齐英儿每踏下一脚,传出来的“吱吱”声,在这个雪夜里,显得那么空荡。

没有饭,他的肚子早已饿到没了知觉,没有酒,他依然忘不了有个东西一直在陪着他——孤独。

齐英儿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忽然,好似寒风骤起。不是寒风,是笛子。笛声悠扬,在这夜空里飘荡

是谁在吹笛子?

是谁有心情在这里吹笛子?

在这个夜里,任何奇怪的声音都有种魔力,有种可以牵引人的魔力。

原来没有方向的齐英儿随着笛声走去。越走越近,笛声却越来越空荡,渐渐,笛声居然消失了。

齐英儿停住了脚步,笛声没了,难道他也失去了方向?失去了方向,但他没有失去意识,他决定要找出吹笛子的人,直觉告诉他,那雪上的脚印,和吹笛子的人有关,或许连韦四章的死都和他有关。

他悄悄的走着,但无论脚步多么轻,脚底还是回传出脚踩雪地发出的“吱吱”声,若是会轻功,是不是更方便?

他找了很久,也没有看到任何人,笛声不见了,莫非那吹笛子的人也走了?

正当他打算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已经得手了吗?”

这个声音不仅苍老,而且苍凉。齐英儿的额头上已经冒了冷汗,这声音他似乎在哪听过,可是越是去想越想不出来。他以为那个人已经发现了自己,但很快他才知道那人并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因为有个年轻些的声音说道:“是,韦四章已经死了。他的头已经送往帮主那。”

头!韦四章的头!

齐英儿一个闪身躲在一棵树后面,他不知道自己躲得快不快,当他稳住呼吸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一棵很大的树后面,像个巨墙一样挡住了他。

那人就是杀死韦四章的凶手?

苍老的声音:“那么我们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多了。”

年轻人说道:“请堂主吩咐。”

苍老的声音:“你还要去杀一个人。”

年轻人说道:“是谁?他在哪?”

苍老的声音:“不用找,他已经来了”

齐英儿躲在树后面,喉咙就像被一根绳子勒紧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第三十一章 月寒剑寒

“已经来了?”

“既然已经来了?何不出来见见?”

单凭这苍老的声音,威慑力就已经胜过世间所有的杀人利器,它不仅能穿透你的身躯,更能穿透你的神魂。

齐英儿竟忘记了呼吸,他的心脏越跳越烈,越跳越痛。他该走出去吗?可他的腿已经没有知觉了,就像化成了水一样。

苍老的声音:“阁下别来无恙啊。”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是凌全非!

他怎么会在这里?齐英儿稍稍侧身,他的心脏还在猛跳,他真怕那个苍老的人会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看到凌全非模糊地身影,他知道那一定是凌全非。因为他刚听过这个声音,刚见过那把死亡的金龙浮雕剑,在月光下,那把剑的杀意越来越重。

——他怎么会在这里?莫非他也是寻着笛声来的?

——莫非他是来救我的?

不知为何,齐英儿看到这熟悉的身影时,心跳居然慢慢轻了下来,他慢慢感受到了双腿,并没有化成水,只是麻木了,像木头一样。

月光照不到那个苍老的人,他永远都嵌在黑暗里,但他的声音却能穿透黑暗。

“真没想到你还能活着,昨晚你如果没有逃,也许此刻就躺在木棺里了。”

凌全非笑道:“只可惜。”

苍老的声音:“可惜什么?”

凌全非道:“我并不喜欢睡棺材,棺材板儿太硬,睡着不舒服。”

那苍老的人笑了,他的笑声简直比此时的月光更寒,更惨,更淡。“只可惜。”

凌全非道:“可惜什么?”

苍老的声音:“只可惜你今晚连棺材板儿也没得睡了。”

凌全非道:“那我睡哪?”

苍老的声音:“就睡在这儿!”

凌全非冷笑道:“这里全是雪,虽然挺软和,但我也不想被冻着啊。”

苍老的声音:“不用担心,死人是没有感觉的!”

话音未消,黑暗中一道寒光闪出。

是剑光!是谁的剑?

是早前与那苍老的人一起站在黑暗中的黑衣人!

又是一道亮光!

这道光是从凌全非身上闪出的,两把剑相击的声音清脆而尖锐。

黑衣人跳开数丈,凌全非的剑已在手,剑发寒光,剑尖被染红了,被血染红了。

血滴在雪上,变成了红雪。

苍老的声音:“好,好剑法。只晓得浮生公子轻功独步天下,没想到就连用剑也如此犀利!”

凌全非没有说话,他甚至都没有听到那人说的话。因为眼前的这个黑衣人并不好对付,他也不敢分心,否则今晚就真的要睡在这雪地里了。

齐英儿才一旁看得出神,原来那把剑这么厉害,他甚至都没有看清刚才发生了什么,并不是因为胃太黑了,而是因为太快了,快到只是一道光。

齐英儿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凌全非脸,这张脸不仅惨白,而且没有表情。这张脸每一寸肌肤都是一种表情,是恐惧,是震惊,是自信,是专注,千万种表情集在一张脸上,也就成了没有表情。

凌全非举着剑,指着黑衣人,那人穿着夜行衣,就像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凌全非苍白的衣袖上也被染红了,被他自己的血。

黑衣人剥离了黑暗,朝后空翻,用力蹬着一棵树,借力冲了出去,黑影和白光。

凌全非仍站着不动,像一个木头,剑锋逼近,凌全非忽然像一支羽毛一样飘起来了。黑衣人连刺十剑出去,可每一次剑都离凌全非身子几寸距离的时候,就会刺空。

黑衣人的出剑快,出剑也狠,每一剑也都是致命的,可惜他找错了对手。

他的对手是凌全非。天下谁人不知凌全非的轻功武林第一,他是一百年来武林中第一位能练成“羽翼借风”和“踩云踏宵”两招轻功绝技的人,一个可怕的奇才。

看似这黑衣人的轻功也是不弱,一个腾空身起,身子居然高过了凌全非。凌全非也是大吃一惊,因为这个人的轻功或许和自己旗鼓相当,剑又是如此快准狠,着实是一个难对付的脚色。

黑衣人凌空一击,仿佛整个人化成一个锥子,无坚不摧,直朝着凌全非头顶百会死穴刺去。

间不容发间,凌全非好像突然消失,不见了踪影,再一看,他已在黑衣人上方,这就是轻功“踩云踏宵”。世间怎么会有人能在凌空当中飞速移身?凌全非就能做到。

黑衣人感到背后一阵杀风,凌空转身,数枚“钻心钉”。

凌全非随人在当空,但那些钉子只穿透了空气。一缕残影,凌全非又已在黑衣人下面。不容黑衣人反应,凌全非就一剑扫过,斩断了黑衣人左臂,但这一扫,手感却有异样。

黑衣人踉跄落地,跳开数丈,隐没于黑暗中,黑暗中只有剑的寒光闪闪。

那苍老的人忽然笑道:“好剑法,好轻功。”

凌全非道:“奇怪。”

苍老的声音:“奇怪什么?”

凌全非道:“他的手很奇怪。”

雪地上那只断臂躺着这地方并没有流出血,雪也没有变成红雪,只是一截干瘪的衣袖。

苍老的人笑道:“哪里奇怪,你确实斩断了他的胳膊,只不过他那只胳膊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断了。”

凌全非道:“那就更奇怪了。”

苍老的声音:“哦?”

凌全非道:“我想我认识他,但他怎么会是你的人呢?怎么会是万军帮的人呢?”

苍老的声音:“这么说,你也知道我是谁了?”

凌全非道:“我这人的耳朵比野兔还要敏锐,你的声音一出口,无论故意作成什么样子,我都能听得出来你是谁。”

苍老的声音突然变得不显苍老,反而洪亮,一个人巨大的身影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来,在惨淡的月光下,凌全非看见了这个人的脸,但他并不吃惊,因为他早已知道他是谁了。

吃惊的是齐英儿,就算他脑袋让人打出窟窿也不会想到眼前的居然是他。

一个九尺多高的巨汉站在那里,这人赫然就是罗武生!

那个潜伏在黑暗中的黑衣人也慢慢走了出来,慢慢摘下了黑色面巾,他就是墨城!

齐英儿已经无法出声,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是这两个人,为什么是他们杀了韦四章?

凌全非也想不通为什么是他们,他虽未面露疑惑,但心里也是不觉一惊。

唯一知道为什么的人,只有那两个人自己。

罗武生笑着,笑声那么沉闷,脸却已经皱成一团。

在一旁站着的墨城,眼里闪烁着杀光,他内心里的火,像是要把眼前的凌全非焚烧的尸骨无存。

罗武生道:“惊讶吗?”

凌全非并没有否认。

罗武生道:“那个躲在树后面的小耗子你也该出来了吧?”

齐英儿一怔,小耗子说的不是自己还能是谁,他刚才真的就像只吓破胆的小耗子。此刻他却不能不硬着头皮走出去。

齐英儿的腿还在抖,他扶着树慢慢站起来,慢慢移了出去。他见过这个罗武生,当时还有力气握住自己的剑,而现在看到这张狰狞的笑脸,却流了一身的冷汗。

这个巨汉此时显得更高,更骇人。他那狰狞的笑容,像只凶残的野兽。他那双眼,就是恶魔的眼睛。

齐英儿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他怕自己一抬头看,就会坐到地上,他在发抖,不停地发抖。

忽然有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这只温暖的手,正义的手,可以给自己无限自信的手,一只支撑自己全身的手。

凌全非微笑的看着他,在苍白的月光下,在这张苍白的脸上,此时的笑容是那么温暖。

凌全非道:“不用怕。”

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可蕴含着无穷的力量,齐英儿忽然就像一只干瘪的皮球又充满了气。他握紧了剑,把漆黑的剑柄,苍白的剑鞘的剑。

这把剑此时就是他的力量。

罗武生道:“不怕?为何不怕?”

凌全非道:“为何要怕?”

罗武生道:“你觉得你能打得赢我?”

凌全非淡淡笑着,他确实没有把握打赢他,更何况他还有另外一个棘手的对手——墨城。

墨城依然死盯着凌全非,盯着他手中的剑,他那断臂虽然不是被凌全非砍掉的,而且那只胳膊已经没了,但他却感到奇痒奇痛,那只本不可能有感觉的胳膊,那只断掉的胳膊。

“能!”

罗武生怔住了神,墨城依然死盯着凌全非,凌全非没有张口,那句“能”是站在凌全非旁边的齐英儿说的。

凌全非笑得更开心了。

罗武生也笑了,笑道很做作。“你的头就像一只苹果,我一手就能把它捏碎!”

齐英儿知道他不是在吹虚,他体型巨大,手更是大得出奇,他一只手却是可以捏住自己整个头。

凌全非道:“可惜他的头不是苹果。”

罗武生道:“那么你的头呢?”

凌全非道:“我的头比石头还硬,怕你的手捏不动。”

罗武生道:“再硬的头我也要了。”

凌全非道:“你想要我的头?”

罗武生笑道:“就像韦四章的头一样。”

凌全非的眉头一紧,他忘不了自己兄弟的死,他忘不了那昨晚安静躺在床上的兄弟,一个无头的兄弟。他是第一个发现韦四章死的人,他悲愤,他难过,他冲了出去,他从没见过如此残忍的杀人手段,砍掉头,又砍掉了手。尸体的周围已经爬满了老鼠,他驱走老鼠,他的胃在翻滚,但他不能吐,这是他兄弟,他只能哭,可流泪又有什么用?

一个黑影掠出门外,原来凶手还没有走!

凌全非也追了过去,他的轻功绝不输给任何人,可他这次却没能追上那个黑衣人,因为自己的泪,因为受到的打击,因为胃里得翻滚,心中的悲愤。

罗武生道:“怎么?打算给我吗?”

凌全非道:“不好。”

罗武生笑道:“为何不好?你要是同意我就让你没有痛苦。”

凌全非道:“我把头给你,自己就死了。”

这当然是废话,但是这句话中又含了多少讥讽的意思。在凌全非眼里,罗武生简直是个傻子。

罗武生也不在意,对一个将死之人,何必在意?

罗武生道:“那么我就来取你的头。”

说着,罗武生不知从哪里抄起一把鬼头大刀像凌全非砍来,他那巨大的身躯巨大的手,这把大刀在他手里却像把剑一样秀小。

但这把刀的威力却不小,尤其在他手里,刀未到,风先到,把凌全非额前吹下来的头发都吹散开来。

凌全非并没有接下这一刀,他深知这把刀的威力,自己若是硬生生接下,就算剑不断,自己的手骨也怕会震裂了。

刀风!有风就好!凌全非使出“羽翼借风”,躲过了一刀。但罗武生不容凌全非反应,又是横斩一刀,这一刀没有风!

一道寒光!

罗武生巨大的身体居然轻盈的往后跳出两丈开外。

罗武生怒道:“他娘的,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就会暗算偷袭!”

那道寒光正是齐英儿的剑,那漆黑的剑柄,银亮的剑身,在月亮洒下的寒光下一闪一闪。

齐英儿冷冷道:“你这么大的人都会使阴招,为何我不能?”

罗武生道:“哦?”

齐英儿道:“韦四爷的功夫绝不在你之下,为何他死的那么安静?屋内只有血,而桌椅凳子却摆放的实在整齐,根本没有搏斗的痕迹。他显然到死都没有醒过来,要不是被你们下了*,死的可就是他了。”齐英儿的目光如冰锥刺向站在一旁的墨城。

罗武生笑道:“你小子还真聪明,说的没错!‘火*云’韦四章的断雷掌和烈火腿刚烈凶猛至极,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但你怎么知道是墨城杀的不是我杀的呢?”

齐英儿道:“因为他断了一条胳膊,一个断了一条胳膊的人恐怕最嫉恨四肢健全的人吧。他斩下了被迷晕的韦四章的两只手,一来是封住他的断雷掌,即便他醒了,自己也有把握赢他。二来,就是他看不惯四肢健全的人!”

罗武生看了看墨城,墨城眼里的火烧得更旺,来自地狱的魔火。

罗武生笑道:“你小小年纪居然那么聪明,看来留你不得!”

罗武生还没说完,墨城就已经冲了出去,像一把射出的箭,原本面色冷静的他此时却恼羞成怒地大吼道:“我要杀了你!”

话还没说完墨城就已在齐英儿面前,齐英儿得瞳孔急缩,却是没反应过来。

“噹”的一声,凌全非的剑横在了齐英儿面前,挡住了墨城的那一剑。

凌全非叹道:“你实在不该把他惹恼。”

齐英儿冷冷道:“他已经输了。”

“哦?”

“他的心乱了,乱了就会输,输了就会死!”

第三十二章 死里逃生

死。

谁心先乱,谁就先死。

没错,高手之间的生死决战都是如此。但这次情况又有点不同。

墨城虽也年轻,但他是一个能和凌全非打成平手的强敌,即便他的心乱了,即便他发疯,也是只疯狂地豺狼虎豹。而齐英儿是个人,是个不会剑法的人,面对一头野兽,一头心乱的野兽,也是很危险的。

可现在的齐英儿,面对着这一头发疯的野兽,面色冷静,眼神坚定,难道他真的有把握赢一头野兽?

“野兽很可怕,受伤的野兽更可怕。”凌全非看着近乎发狂的墨城。

齐英儿说道:“野兽终究是野兽,怎么还会用剑?”

凌全非道:“他当然不会用剑,那个是他的利爪,是他的獠牙。”

利爪和獠牙就是一有野兽的武器,这武器是天生的,早已与他成为一体,而墨城这头野兽与他的利爪獠牙融为一体了吗?

齐英儿握紧了手中的剑,那柄寒光闪闪的剑。

凌全非慢慢撤开身子,像是要把战场留给齐英儿和墨城。连罗武生都慢慢往旁边走,说道:“墨城你可要小心点,这个小娃娃可是杀了武俊刚的人啊。”

看来罗武生并不打算出手,凌全非也稍稍安心。

凌全非暗暗想道:如果罗武生出手,自己就趁机攻他空当。可这样的机会极为渺小,甚至不可能。如果他在反过来对自己出手,恐怕我也撑不住多久。

罗武生绝不会出手,因为他想看看能把武俊刚杀死的娃娃到底有多厉害。他不知道武俊刚虽死在齐英儿的剑下,但却不是败在齐英儿剑下。

月亮已经渐渐西移,月光仍然很冷,很寒。

墨城的断臂又痛又痒,他的牙快被自己给咬碎了。还好他杀人用的不是牙,是用剑。所以他虽然愤怒,但握剑的手依然很稳。

齐英儿面如冷月,他似也发着月亮一般的寒光。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异常的冷静之色,他在想什么?

寒风夹杂着杀气吹起,凌全非额角渗出了冷汗,罗武生仍露出狰狞的笑容,谁也解读不出那笑容的含义。

寒风吹落了树枝上的雪,树枝稍稍弹了起来。

忽然不见了墨城的踪影。

齐英儿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你说谁要死?”

齐英儿瞳孔骤缩,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想火烧,像冰冻,是死亡的感觉吗?

寒光一闪!

没有血,只有雪,只有雪上的发丝。

墨城这一剑并没有杀了齐英儿,因为齐英儿并不是一个只会等死的猎物。他是只野兔,一直面临死亡危险的野兔。

那一剑只斩断了齐英儿的头发,的齐英儿突然已经在几丈开外了。披散着头发。

凌全非也很吃惊,他知道墨城的剑,快准狠!他自身轻功之高不必言说,可自己和墨城对手时,也不免手臂受伤流血,齐英儿又是如何躲过这一剑的呢?

“嗯,有意思!”

凌全非当然没有放松对罗武生的盯事,只要他出手,自己也将出剑!现在罗武生只是笑着看墨城和齐英儿打,并没有丝毫出手的想法,因为在他眼里,只要墨城出剑,那另外一个人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只不过这个死人却躲过了一剑,这还是他头一次见,不由觉得这场架有看头有意思了。

齐英儿没有说话,他的手稳稳的握着剑。

墨城道:“下一剑,断的就不是一把头发那么简单了。”

齐英儿瞳孔收缩,双腿肌肉绷得很紧还一颤一颤,但双臂肌肉却很放松。恐怕是刚才那一下出于本能的逃跑,让他的腿险些抽筋。可他自己清楚,现在这双腿,已经没有办法像刚才那么躲过一剑了,下一剑就决定生死。

要么生,要么死!

这一剑来得太快,只听见“叮”的一声,两剑相击的声音,但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于剑声以前。

齐英儿倒在了雪地上,墨城仍然保持着出剑的姿势。

凌全非已经失了神。他死了吗?我为何没出手?我出手他就不会死了!

话虽这么说,但刚才本就无法出手,因为在他盯着罗武生的同时,罗武生也盯着他,根本不会给凌全非出手的机会。

罗武生笑着,走到墨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果然还是你……”

话还只说一半,罗武生就皱起了眉头,脸色也忽然变得苍白。

因为他手下的这个人已经不能算是人了,他已经是个死人。

墨城倒下,颈间慢慢涌出血来,染红了身下的这片雪地。

墨城死了?

墨城死了。

那齐英儿还活着?

齐英儿还活着,因为他的身下依然是白雪。

凌全非半跪下,将他轻轻抱起,齐英儿的头发散着,面色比月光下的雪还显得苍白。但就是这张苍白的脸,却让凌全非感到安心,因为齐英儿还活着。

罗武生看着墨城的尸体,并没有什么痛惜,只是淡淡说道:“野兽吗?再凶的野兽也敌不过人。”

再一看墨城的手依然紧握着剑,可是这只是半把剑,剑身被拦腰折断,另外那把剑,已没入红雪里。

罗武生摇摇头道:“看来你不是输在武功上,是输在剑上,你虽死犹荣啊。”

凌全非道:“虽死犹荣?他心不乱,剑怎么会断?”

罗武生道:“你实在不该说这句话。”

凌全非道:“哦?”

罗武生道:“若是你刚才直接抱起他逃去,我也追不上你,可现在。”罗武生低哼一声。

凌全非道:“现在怎样?”

罗武生道:“现在就算你能飞上天,我也不会让你跳起一尺。”

凌全非道:“若是我刚才逃跑,恐怕此时又多了两个死人。”

罗武生淡淡笑着,他当然知道如果刚才凌全非逃跑,自己就会从背后杀了他,再杀齐英儿,纵使凌全非轻功高,后背总不可能长眼的。

在别人看来凌全非刚才举动简直是个傻子,可在罗武生眼里,凌全非实在是个聪明人。当然,越是聪明的人,罗武生越是不会让他活着。

罗武生笑道:“你是江湖英雄,正值青年,日后必有大成,何必为了个娃娃断送自己的前程呢?”

凌全非道:“我若置他不顾,又怎么能算得上豪杰英雄?见死不救,天下人岂非都会唾弃我?”

罗武生道:“你知道,我本来要杀的并不是你,你又何必参与其中来?”

凌全非道:“可惜,我平生就爱管管闲事。”

罗武生道:“可是这件事你是管不了的。”

凌全非看着怀中的齐英儿,道:“为何你要杀一个孩子?”

罗武生道:“你知道他是谁。”

凌全非道:“他是齐英儿!”

罗武生道:“他是穆无涯的徒弟!”

凌全非道:“那有怎样?你要和穆无涯有仇干嘛不去找他?”

罗武生笑道:“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知道他身上有什么吗?”

凌全非没有说话。

罗武生又道:“他身上有武林绝学,十剑门开派鼻祖尊阳真人留下的绝学!”

凌全非笑道:“我的脚上也有绝学,你知道吗?”

罗武生道:“我知道。你的轻功绝学天下第一。”

凌全非道:“你虽知道,却拿不来!”

罗武生发觉自己被凌全非给戏弄了,甚是恼火,骂道:“他娘的,那我就废了你的武功。”

凌全非知道罗武生并不是夸下海口,他确实有那实力,况且自己现在还抱着齐英儿,根本无手迎击。

罗武生拿着鬼头刀左砍右劈,虎虎生风,凌全非也是左躲右闪,不敢轻心。

十几个回合,罗武生的攻势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猛,越来越凶。而凌全非则显得有些吃力,他现在只等着一个机会,一个罗武生喘息的机会,自己就可以借机远走。

可这个机会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渺茫,再这么下去,恐怕凌全非也要死在罗武生的鬼头刀下了。

月光下,闪着寒光。

罗武生忽然大叫起来,停下了攻击。

终于等到了机会,凌全非一脚猛踩罗武生的肩膀,借力飞跃出去。好似一只鸟,转眼就消失在黑夜里。

罗武生气得连连叫骂,可他却动不了。因为他小腿上插着数支银针,封住了他的穴道,稍动一下就又疼又麻。

树林里,夜空下,罗武生就像一头野兽一样怒吼着。

齐英儿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很舒服的床榻上,枕边还有着淡淡的令人痴醉的香味。

他慢慢起身,却发现浑身酸麻,然后又躺了下去,在被窝里一点一点的活动。

等到身体不像之前酸麻之后,他就慢慢坐了起来,看着这件屋子。

屋子不大,但很温馨,因为这是个女孩子的闺房。

英儿没有见过,只觉得这个地方让自己很舒服。

绣着凤凰的被子,床帘是淡粉的颜色,屋里并没有点香,却有种淡淡的香味,似乎和枕边的香味一样。房中间有一个圆木桌,木桌很新,木桌上有着酒壶和酒杯。

在屋子左面有着一扇窗,窗户小而精,只是是单扇门。

这里是哪里?

英儿慢慢站起来,发信自己身上穿的是一件新衣,自己的衣服呢?

还有我的剑呢?木剑呢?

齐英儿开始慌起神来,四处寻找木剑都没有找到。

倒是在桌子上发现一张被酒杯压着的纸。他将纸打开里面写着。

“昨夜死里逃生,多亏一神秘人相救。我要去查清一些事。你且在这安心修养,洛儿会照顾好你。凌全非书。”

死里逃生?

齐英儿这才想起来,自己居然没死?

这时有一个人推门而入,居然是个姑娘。

这个姑娘还以为齐英儿没穿衣服,吓得连忙用手捂住双眼。

齐英儿也很惊讶,说道:“你是谁?”

那女孩儿结结巴巴地说:“洛,洛,洛儿。”

齐英儿想:莫非就是信中的洛儿?

齐英儿说道:“你就是洛儿?”

洛儿频频点头,手还是捂着双眼。

齐英儿本想说自己穿上衣服了,可有想想,不能只穿个内衣见人啊,就说道:“洛儿姑娘,你可知道我的衣服在哪里吗?”

洛儿说道:“在,在,在柜子里。”

齐英儿暗自疑道:“难不成,她是个小结巴?”

齐英儿说道:“那洛儿姑娘先出去一下,方便我穿上衣服。”

洛儿背过身去,却忘记了把手放下,撞到了门上,才把手放下,快步走出去,连门都忘了关。

齐英儿笑笑,觉得这个女孩儿实在是可爱。

他走到柜子里,没有发现自己的衣服,却有一件新衣服在那叠放着。齐英儿将它展开,是一件棉质的浅灰外衣,还有一件无袖的袍子,穿在身上,这件衣服很贴身,简直就是为自己量身定制的。

除了衣服之外,里面还有一个长的红木盒子,齐英儿好奇,将它拿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正是自己的剑,和师父给自己的木剑。

(原来早就有人给我收好了?)

门外传来女孩的声音,“齐公子,我给你送来了早饭。”

齐英儿忍不住噗嗤一笑,听声音肯定是洛儿,只不过自己这样怎么会是公子呢?

齐英儿道:“进来吧。”

洛儿端着托盘,慢慢走了进来,她低着头,但她的脸还是红扑扑的,肯定还为刚才的事害羞呢。

一大碗米饭,还有一大碗鸡汤,当然还有一整只鸡。

英儿看着这些,肚子直叫,搞得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洛儿甜甜笑着:“齐公子赶紧吃吧,如果不够,我在给你去拿些。”

齐英儿抬头看着洛儿,洛儿扎了两柔情个麻花辫,额前还有些头发,大大的眼睛噗灵噗灵的像是能说话,樱桃小嘴,尽显小女孩儿的甜美。

被齐英儿这么一看,她的脸唰得一下红成了苹果。

齐英儿知道自己不该这么盯着一个女孩子,便道歉道:“啊,对不起,洛儿姑娘。”

洛儿也说道:“没事没事,齐公子有什么需要就尽管吩咐洛儿就是。”

齐英儿道:“这是哪?”

洛儿道:“这是翠香楼。”

(翠香楼是什么地方?怎么感觉如此熟悉?算了,就算问了也不知道。)

齐英儿道:“那是不是昨天有一个人把我带到这里的?”

洛儿道:“啊?昨天?齐公子你已经睡了三天了?”洛儿的眼睛里充满关怀的柔情。

齐英儿惊道:“三天!我睡了这么长时间!”

洛儿道:“三天前,白先生将你带到这里,说让我好好照顾你,可你一直睡着不醒,我还以为你……”洛儿并没有说出那个死字,但齐英儿已经知道她想说的话。

(我怎么死里逃生的?墨城呢?罗武生呢?白先生是谁?凌全非又去哪里了?)

齐英儿脑子里满是疑问,但他现在还不能问,因为他的肚子一直在叫,越叫越响。

洛儿也忍不住扑哧一笑,道:“齐公子快吃吧,莫要让肚子再抗议了。”

齐英儿傻傻笑着,然后狼吞虎咽吃着,也顾不着什么吃相了,洛儿在旁边看着他吃,就像妈妈看着孩子吃饭一样,甜甜的笑着,来来回回又给英儿盛了五大碗米,又炒了两个菜,齐英儿这才打了个饱嗝。

洛儿笑道:“洛儿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大胃口的人呢。”

齐英儿也笑着,说起来自从离开家之后,还真没像今天这样好好吃过饭。

洛儿边收拾着碗筷边说道:“齐公子胃口那么好,那洛儿也不担心齐公子生病了。”

齐英儿看着她,洛儿那样体贴温柔。忽然脑海里浮现出孙巧儿的模样,好像突然有一根针刺在齐英儿心上,他的眼神变得黯然,变得忧伤。

洛儿似乎也注意到了齐英儿神色的变化便道:“那齐公子 洛儿先退下了。”

齐英儿忽得又有一种失落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齐英儿道:“洛,洛儿姑娘。”

洛儿好像变得开心,转过头来,甜甜笑着。

齐英儿道:“洛儿姑娘,请问那个送我来的白先生是什么模样?”

洛儿道:“白先生长得很俊呢,是个美男子,是个好心肠的大叔。可是那天晚上他也受了伤。”

齐英儿道:“是胳膊上的伤?”

洛儿点了点头。

(原来那个白先生就是凌全非呀。)

齐英儿道:“那洛儿姑娘知道这位白先生去哪里了吗?”

洛儿摇摇头,说道:“不过白先生让我转告你,你不用去找他,去你要去的地方就好。”

齐英儿满心疑问,但却说不出来。

洛儿也退了下去,下楼时,不住咬着嘴唇,“齐公子要去哪呢?”

雪已经开始化了,路上尽是泥泞。

这里是曲星镇。

镇很小,也不像其它镇子那般热闹。

店铺虽多,但每家店都没有什么客人光顾。

一家酒馆中,一个戴着遮纱帽的人坐在桌前,桌上无菜无酒,他在等人。

小二一直看着这个奇怪的客人,脸上也好像没什么不乐意,毕竟这个客人来不来酒馆都那么凄凉,又有何分别呢?

不久,门口又进来一个人,白衣白袍,步履轻盈,腰佩一把金龙浮雕剑,这人赫然就是凌全非。

第三十三章 蒙着纱的女人

黑色的面纱,不只能挡住人脸,有是也能挡住人心。

可这薄薄的黑纱却挡不住人的声音。

在面纱的后面,居然是个女人。那声音媚态万千,“既然来了就坐吧。”

凌全非走过去,在那人对面坐下。

凌全非叫了一壶酒,小二喜出望外,立马将店中珍藏的好酒拿出来,这些日子能来客人就让人很开心了,客人要酒更是稀奇了。

凌全非拍开封泥,倒入碗中。这酒醇香无比,至少珍藏了二十年。

凌全非问起小二:“这么好的酒,你们家有几坛?”

小二道:“回客官,就这酒,咱家多的是,只要客官开口,要多少有多少!”

凌全非笑了笑,“只有酒不行啊,得有下酒菜。”

面纱后面的人说道:“来点花生就好了。”

凌全非笑道:“就依你吧。”

小二边退边想,花生?怎么只要花生?还以为能来个大生意,唉。

凌全非一边喝着酒,一边剥着花生。

他仔细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女扮男装,还遮住了脸,他想透过面纱看清里面的脸,但那人不想让他看到,微微低着头。

凌全非道:“姑娘大好年华,为何将自己打扮成这样?”

那女人道:“正因如此,这样行走江湖方便。”

“可我若是姑娘,就不会女扮男装后又戴着一顶遮纱帽,既显眼,又可疑。”

“那是因为公子你本就是男人,才会这么想,又怎么能知道姑娘的心中想法?”

“可是姑娘不是被我一语道破了吗?”

“还好世上像凌公子这样的人并不多。”

确实不多,像凌全非这样俊朗的男人世上不多,想他这样耳朵灵敏的人就更少了。

站在柜台边昏昏欲睡的小二就一直还以为店中是两个大男人。

凌全非喝了一杯酒,吃了一颗花生。

那女人道:“酒也喝了,花生也吃了,凌公子是不是要问话了?”

“问话?”

“你叫我来不是有话要问吗?”

凌全非笑道:“怪了,怪了。”

“莫非公子不是写信之人?”

“信?”

那女子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了凌全非,凌全非展开看到几行字“腊月二十四,请与在下会上一面。地点:曲星镇名苑酒馆。凌全非书。”

凌全非笑道:“巧了,我这也有一张。”

说罢,他也将一封信展放在桌上,这封信无论从笔迹还是信纸,都一模一样,就连信的内容也几乎一样,只有一点不同,信上写着“腊月二十五,请于在下会上一面。地点:曲星镇名苑酒馆。”

那女子惊道:“啊?这是同一个人写的。”

凌全非点点头道:“可我的这一封信,没有留名,还和你时间差了一天。”

“这么说,是另有其人?”

“不管那人是什么目的,今天可能不会出现了。”

“为什么?”

“他约我在明天相见,却没想到我今天就来,他的计划恐怕被我这打乱了。”

“他又怎么知道你今天会来?”

“他当然没法知道,除非有人先告诉他了。”

忽然一阵紫雾腾起,凌全非和那女子捂住口鼻越出门外。待到烟雾散了之后,凌全非和那女子才走了进去,凌全非冷笑着:“我说的没错,果然会有人告诉他。”

“是那个小二?”

凌全非点点头道:“我就知道那小二不是普通人。”

“你早已看出来了?”

他们边说边又坐回原位,凌全非微笑着。

那女子又道:“那你为何不直接揭穿他?”

凌全非道:“那样我们怎么知道那个写信人的身份和目的呢?”

“这么说你现在知道他们的目的?”

“是他的目的。”

“你也知道他是谁了?”

“而且我也知道你是谁了。”

“哦?”

凌全非笑着说道:“只是不知道你现在是叫孙巧儿还是上官玲珑。”

那女子呵呵笑着,把遮纱帽一摘,帽子下原来真是一个美人,美到令天下男人都陶醉的女人。

凌全非也是男人,当然会不禁为之心动。这帽子底下的女人似乎已经不输于天下任何女人了,可这女人偏偏不是孙巧儿,也不是上官玲珑。这人是谁?

那女子笑着,笑得像朵花,花儿也没她这么美。

女子道:“我还以为凌公子的耳朵很灵的呢,居然把我听成了别人。”

凌全非已经三十五岁了,虽然体会过女人的温柔,尝过女人的味道。但现在心里的感觉却无法形容,从未有过的感觉,又怎么能形容?

凌全非道:“在下又不是神仙,怎能听音辨人,小小技俩,还望姑娘莫要取笑。”

女子道:“没想到风流倜傥的凌公子傻傻的,挺可爱的呀。”

傻傻的?可爱!

这些都是凌全非以前听过的词,从各种女人的香唇间说出来。但他却从来没有生起今天这种感觉,这种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

凌全非故作镇定,道:“还不知姑娘是谁?”

女子道:“我叫武凌娇,公子也别姑娘姑娘的叫了,叫我娇儿就好。”

“娇儿姑娘。”

武凌娇扑哧笑道:“你这人好有意思,让你叫人家娇儿,还非要加个姑娘二字。”

凌全非也笑着,这个女人似乎已经将他的心牢牢抓在了手里。

凌全非道:“娇儿姑娘,我们可曾见过?”

武凌娇仔细想了想,说道:“好像没有。”

“那就怪了,为何他要叫上你,又要叫上我?”

“对了,你刚才说的他是谁?”

“本来已经确定了,现在却又不确定了。”

“那么本来你认为他是谁?”

“本来我认为你是上官玲珑,那人定是罗武生!现在看来,既然你不是上官玲珑,那么他也就不一定是罗武生了。”

不知为何,一提到罗武生的名字,武凌娇的眼就会瞪得如铜铃般大,目色中透着丝丝杀意。原来一个,恬静美丽女人居然变得有几分令人生畏。

凌全非问道:“娇儿姑娘认识罗武生?”

武凌娇道:“岂止认识,我还和他交过手!”

凌全非更好奇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居然和罗武生那样的人交过手,而且浑身看不出她受过什么伤,难道这个女人比罗武生的武功更高一筹?

凌全非又问道:“巧儿姑娘到底是何人?又怎么会和万军帮的人扯上关系?”

武凌娇似乎有点疑惑,道:“什么叫和万军帮的人扯上关系,我本就是万军帮的!那个罗武生,只不过是一个粗胳膊粗腿的下等货色,想进万军帮还不够格呢!”

凌全非惊讶得拍了下桌子,罗武生不是万军帮的?武凌娇才是万军帮的人?

这情况实在突然,原本凌全非脑中的种种推测都乱成一团,惊讶的他只能说出两个字,“什么!?”

“怎么?很奇怪吗?”

“不不,你说罗武生不是万军帮的人?”

“他当然不是。”

“你说你是万军帮的人?”

“我当然是了。”

“你姓武。”

“嗯。”

“武俊刚是你什么人?”

武凌娇淡淡笑道:“他是我大哥。”

“果然没错。”凌全非嘀咕着。

武凌娇道:“你这人真奇怪,一会儿大惊,一会儿低沉冷静。果然男人是世上最最难懂的。”

(对于男人来说,女人岂不也是世上最令人难懂的?)凌全非并没有说出这句话,因为他有更重要的问题要想。

罗武生既然不是万军帮的,便不是为了报武俊刚等人的仇,看来他只是单纯的想要齐英儿的身上的武功秘籍。但他又怎么知道武功秘籍在齐英儿身上?单凭齐英儿是穆无涯的徒弟吗?

这个武俊刚的妹妹武凌娇又怎么会和自己被一个人邀请到这里?那个人到底是谁?

除此之外,凌全非还担心武凌娇若是知道齐英儿亲手杀了自己的大哥,会不会去向齐英儿寻仇,那样的话,齐英儿在哪都很危险了。万军帮的耳目手下遍及江湖,齐英儿还是一个孩子,又能逃到哪里?

武凌娇还不知道自己的大哥死在何人手里,凌全非也稍稍松了口气。

武凌娇道:“凌公子放心,即便我知道是谁杀了我大哥,我也不会去报仇的。”

凌全非一脸惊异,莫非这女人会读心不成?

武凌娇迷人的笑着,说道:“我和他虽然是亲兄妹,但我俩的感情远比我俩的血缘淡得多,更何况,在江湖上,恩恩怨怨,谁能保证自己不会某一天莫名死掉?这种报仇的事,我也不会去做的,毕竟,我是个女人,女人怎么能去随便杀人呢?”

凌全非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真的很不一般,甚至有点可怕。女人确实不必杀人,但她本身就是一种杀人利器,一种毒药,一种专门用来杀男人的毒药,她们杀人似乎从不见血。

凌全非不禁打了个寒噤,道:“娇儿姑娘美貌过人,心肠也好得很。”

哪个女人不喜欢别人夸自己漂亮,夸自己善良?凌全非不愧是个情场高手,也实在聪明,武凌娇对他越来越有兴趣了。

武凌娇笑道:“没想到凌公子的嘴真是比蜂蜜还要甜。”

凌全非忽然皱起了眉头,看着武凌娇道:“只不过,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武凌娇收齐了笑容,“你是不是想问到底谁才是写信之人?”

凌全非没有说话。

“你认为我知道?”

凌全非仍然保持沉默。

武凌娇又笑起来,笑声依然令人销魂痴醉:“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

“没错,我确实知道谁是写信的人,但是你得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知道的呢?”

“因为你说过的话。”

“哦?”

“你说你曾经和罗武生交过手,还说他根本没有资格加入万军帮。”

“我是说过,那又怎样?”

“我观察到姑娘的手,纤细修长,但右手食指和无名指的关节处却有些成茧,想必是常年握笔才生出了茧。这是一双从来没有摸过兵刃的手,怎么能和罗武生相敌?”

武凌娇莞尔一笑,道:“凌公子眼神犀利,真是令人佩服。没错,写信的人正是我自己!”

凌全非道:“而且你既不是万军帮的人,更不是武俊刚的妹妹,你到底是谁?”

“这你也能看出来?”

“你要知道,天下没有一个会置自己亲哥哥生死而不顾的妹妹,血缘这个东西本就是浓浓的感情。你说自己是他妹妹,只是因为武俊刚已死,而死人不能开口揭穿你罢了。”

武凌娇露出一点愁容,道:“真的没有吗?天下真的没有妹妹那样对哥哥?”

“没有。”

武凌娇笑道:“你觉得我是个很危险的女人吗?”

“……”

“那你为何还要坐在我对面?这么近的距离,不怕我一刀杀死你?”

“你杀不死我。”

“哦?”

“你压根就不会武功。”

武凌娇对眼前这个男人露出异样的神情,是崇拜?还是爱慕?亦或是伤心。“我的确不能杀了你。”

凌全非看着这个女人,眼里也显出杂乱的感情,是不相信?还是失望?亦或是难过。

凌全非道:“你到底是谁?”

武凌娇甜甜笑着,眼泪溢出眼角,说道:“无论我是谁,我都已经爱上你,我注定会是你的女人,你信不信?”

信?不信?这谁又能说的清?凌全非现在有些心神不定,但克制住自己,似乎要将一种特别的,强烈的欲望压在内心的深井里,不能放它出来。他需要镇定下来,但眼前的这个女人的眼神柔情似水,好像还闪着泪光。

凌全非强压着声音说道:“你是谁?”

武凌娇道:“不管我是谁,我都希望你不要卷进这件事来!”

“这已经成我的事!”

“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凌全非摇摇头,依然说着同样的话:“你是谁?”

武凌娇擦了擦眼角的泪,说道:“我没法告诉你。”

“……为什么?”

“我不想让你死。”

“你告诉我,我就会死?”

武凌娇点点头,她的泪是真的,她的情也是真的。

凌全非淡淡笑道:“我不怕死。”

武凌娇一怔,看着微笑着的凌全非,心中又是一阵酸痛,随之又是一种无奈的笑浮现脸上。

武凌娇道:“一切都是造化弄人,命运使然,如果你还是你,我却不是我,我们一定可以长相厮守。”

这句话道尽了女子心中的无奈与伤痛,凌全非也有一种内心被针扎的感觉,但他却不能露出丝毫感情。是不能?是不想?是无奈。

阳光已经高挂在当空,不知何时,天上有徐徐飘下雪来。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外传来:“别来无恙!”

第三十四章 女人、女人

山一样的身子,把光都挡在了门外,那巨大的手,狰狞的笑容,还能是谁?

凌全非,面色淡定,微笑着道:“早。”

罗武生依然一副傲然的样子,说道:“不早了。”

凌全非道:“我说你来的很早啊。”

罗武生没有说话,他移动着庞大的身躯,走到凌全非和武凌娇之间坐了下来。凌全非依然微笑着,看似轻松,实则全身紧绷着,不留一点空门,因为他清楚,这么近的距离,一瞬间空当就足以致命。

武凌娇倒是真的轻松,她虽然皱着眉头,看似紧张,全身上下至少有着二十一处空门。

这个女人如此奇怪,到底是因为她不懂武功,还是因为她根本不需要武功?

凌全非根本无暇顾及这个女人,他全身的精力都用在罗武生身上。才只一会儿,他得后背已经快被汗水浸透了。

罗武生笑着,猛拍桌子,大喝一声:“小二呢?”

凌全非握紧了腰间的剑。

罗武生笑道:“凌兄弟怎么那么紧张?”

凌全非面对着罗武生,眼却盯着他的手,道:“我可不敢做你兄弟。”

罗武生冷哼一声,小二不知从哪里爬了出来的,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连武凌娇都一脸疑问,但转而又变得更忧伤。

罗武生对那小二叫道:“天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小二。客人就在这干坐着,也不知道出来招待,是不是想让爷爷我砸了你家这店?”

小二已经失了神,仔细一看,他脸色煞白,呆呆地站在那,就像见了阎王爷。刚才那紫雾是谁放的?小二到底看见了什么?

罗武生抡起一巴掌,扇了小二一耳光。他并未用力,小二只是倒在地上,捂着脸,忽然大哭起来。罗武生怒道:“你再哭出一声,我就拧断你的脖子!”小二立马闭上了嘴,憋得脸又紫又红都不敢出一点儿声。

罗武生又笑着,说道:“不管他了。”

凌全非脸上已经露出一丝疲惫,罗武生道:“凌兄弟,放松一点,别那么辛苦,今天我不会对你动手。我只是奉命接大小姐回去的,我不会当着”

(大小姐?莫非就是那个武凌娇?)

罗武生笑道:“看来你已经和我家大小姐认识了吧。”

凌全非淡淡道:“说认识,又不认识。”

罗武生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道:“这是我家老爷的掌上明珠,景灵灵。”

(景灵灵,像只精灵,一只美丽的精灵。)

当凌全非的目光移到景灵灵身上是,她立刻低下了头。

凌全非道:“原来是景老庄主的爱女,在下刚才多有失礼,还请大小姐原谅。”

景灵灵忽然抬起了头,她已经哭得满脸泪痕,声音断断续续,“大小姐?什么……什么狗屁…大小姐。”

说罢她就跑出了店门外。

罗武生也随之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在门前他突然又停下了脚步,回头对凌全非说道:“伤什么,都莫要伤女人的心。这道理你可懂?”

他怎么能不明白?凌全非没有回答,他又何必回答?他那因为心痛而紧蹙的眉头已经解释了一切。

罗武生转过头去,又说道:“今天,我没法杀你,因为我家大小姐救了你。请仔细考虑考虑我家大小姐的意见,尽快远离这些事情吧。他日当我再见到你,希望可以与你坐在桌前喝上几杯酒。”

凌全非道:“你现在也可以和我喝几杯。”

罗武生大笑着,踏出了门:“你我本应该是朋友!”

人已经走了,笑声也渐渐走远。凌全非轻手拿起空酒杯,酒杯空了,酒坛也空了。心是否也空了?空了倒好,只怕是空虚。

小二不知何时从地上爬了起来,看样子是被罗武生的一巴掌给打醒了,他悄声问道:“客官还要酒吗?”

凌全非道:“酒入愁肠就不是酒了。”

小二不懂,问道:“酒进肚子里不还是酒吗?”

凌全非笑了,是苦笑,小儿看着更加不解,凌全非收起苦笑,眼神变得迷离而坚定,他说道:“小二,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小二支支吾吾:“刚才......刚才...我...”

凌全非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小二道:“不是...不是,不是不能说,是我真不知道怎么说。”

凌全非道:“你看到了什么?”

小二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凌全非冷笑道:“什么都没看到?”

小儿肯定地点了点头。

凌全非道:“什么都没看到为何一副失神的样子?你在撒谎!”

小二被凌全非吓得软了腿,又哭喊道:“客官老爷啊,我真的不知前世造了什么孽,今天怎么得了这报应!”

凌全非道:“你看到什么就说,前世今生的,全是胡说八道!”

小二突然正经起来:“客官老爷,我看到,看到一张鬼脸!”

凌全非道:“世上哪有鬼?”

小二依然坚持着说:“是鬼,是鬼!小二我亲眼见到的,绝不敢骗您啊!”

凌全非看小二那么肯定,也不觉得小二说的是假话,便说道:“那个鬼长什么样子啊?”

小二道:“是个红脸的鬼,有着獠牙,有着铃铛一样的鼻子,额头上还有一只长角,下巴被分成两半,拉得老长。”他边说边比划着,好像那鬼脸就在他眼前一样。

凌全非听着,心中有了些大概的想法,“小二看到的定是一个面具,一个带着鬼脸面具的人,那人是谁?”

凌全非问道:“那个鬼多高多胖,穿着什么衣服?”

小二又哭嚷着:“这,这小的也没敢多看,单只看他的脸,小的就吓晕过去了。”

凌全非笑道:“我看你步履轻盈,不像是泛泛之辈呀,你应该懂得武功吧。”

小二一怔,道:“客官定是高手,不瞒您,小的几年前跟着一位从这路过的高人练过几招,只是小的资质愚钝不是练武的料,在那高人的劝说下智联了些强身健体的功法,也没练成什么武功绝招。”

凌全非道:“那位高人是谁?”

小二摇摇头。

凌全非道:“不能说?”

小二道:“是不知道,他没说自己叫什么,也没说自己从哪里来往哪里去,说起来您可能不信,我连他的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凌全非嘀咕一声:“有意思。”

小二眼珠子咕噜一转,道:“客官老爷,我看您的武功也不在那高人之下,您能否教小的几招,好让小的以后不让人欺负。刚才那大汉打了我一巴掌,到现在还都感觉那只手还拍在我的脸上。”

凌全非道:“就算我教了你,你还是要挨打。”

小二道:“为啥呀?”

凌全非笑着,没说话,只留下一锭银子,便起身离开了酒馆。

外面又飘起了雪,地上仍然泥泞不堪,白白的鞋子踩上去,也只能泥巴死死贴上。

凌全非目视着远方,心也飘向了远方,飘向了景云山庄,“景灵灵。”

景灵灵的对自己的感情是不是真的?她说的话又是不是真的?如果真的像她所说,那么这一切都和景云山庄脱不了干系,都和景云脱不了干系。

他为什么要杀韦四章?死在雪地中的老人到底是谁?景云的儿子景林群又是怎么死的?

世间仿佛只有雪才能无忧无虑的随风飘下。

风华镇。

这个镇是世间人称的江湖温柔乡,因为这里满是妓院,是许多男人满足自己欲望的地方。

这是一个温柔的地方,同样也是致命的危险的地方。

这里可以满足你一时的欲望,同样也毁了你一世的野心梦想。一般男人到了这里就会成为女人们的俘虏,任她们玩弄,快活,然后像狗一样被赶走。因此,这个地方既有英姿飒爽的年轻男人,也有被吸食殆尽的像流浪狗一样的男人。

翠香楼。

这地方时整个风华镇最风华的地方,不仅因为这里的姑娘漂亮,更因为这里的姑娘更懂得怎么能让男人开心。这里的女孩子让天下的男人向往,也让天下的女人嫉恨,因为这里的女人又聪明又漂亮,而且还有地位。这个地位不是江湖上的地位,而是在天下男人心里面的地位。

这么一个繁华欢乐的地方,楼上阁房里却传来阵阵哭声。

一个女人正敲着阁房的门,她虽年过三十岁,但她肌肤光滑如玉,就像十八岁的女孩一样,她就是着翠香楼的老鸨,怜香玉,大家都叫他玉姐。

怜香玉虽是老鸨,但她的姿色绝不比手下的姑娘们差,甚至比她们更有魅力。

有多少男人来这个翠香楼,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和这怜香玉欢乐一番。可偏偏怜香玉是一朵玫瑰,它虽美,但你要想摘它也不免会被它扎伤。

怜香玉一脸愁容地敲着阁房的门,她那妖娆的身资令人痴醉,即使是皱着眉头的脸,依然不失风采。

让她这么愁的,正是在阁房里哭泣的女孩儿,洛儿。

“洛儿,你开门,我来和你谈谈。”

屋里传来哭声,“玉姐,我对不起你,你别管我了,就让我死了吧。”

“你这傻丫头,说什么傻话呢。有我怜香玉在,就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先把门打开。”

屋里突然没了声,怜香玉吓坏了,使劲拍门叫喊着,“洛儿!洛儿!”

屋里仍没有人回应。

“大壮!把门给我撞开!”

在旁边站着一个男人,人如其名,身子却是比一般人要壮很多,他方方正正的脸,一副老实样子。“啊?撞开?”

怜香玉越发着急,道:“你愣着干什么!撞坏了又不让你赔!快给撞!”

大壮斜着身子,离门两步,一用力,门被撞开了。撞开门之后,迎面就来了一双脚,一双悬着的女人的脚。

怜香玉大叫一声:“啊!”

“快把她救下来!”

大壮根本没有等怜香玉说就把洛儿从吊着她脖子的绳子上抱了下来,怜香玉立刻用手在洛儿鼻下探探还有没有呼吸,她松了口气,道:“没死,没死。晕过去了,快把她放在床上,你快去轻郎中来!”大壮把洛儿抱到床上,自己便跑去请郎中。

阁房周围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怜香玉将他们驱走,“看什么看!干自己的事去!”

洛儿睁开了眼,“我死了吗?”

怜香玉温柔地说道:“傻丫头,你何必自寻短见?”

“我何必自寻短见?”说完,洛儿又哭了起来,怜香玉将她搂在怀里,道:“好了好了,傻丫头,你可不能死啊。”

“玉姐......我,我对不起你。”

“好了好了,你就像我的亲妹妹一样,就算你把天捅破了姐姐都帮你补上,何况只是捅了一个狗都不如的男人。”

洛儿哭得更加伤心,“玉姐。”

怜香玉轻轻拍着她,道:“好了好了,你能告诉姐姐你为什么拿刀子捅那个人?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洛儿抽泣着,说道:“玉姐让我来送茶,我来送,然后那人突然就抓住我的手,说要让我陪陪他,我不愿意,但他紧紧抓着我的手腕,我怎么也挣不开,就下嘴咬了他。他恼怒了,朝我打了一巴掌,然后把我整个人扔到了床上,然后他就要......就要...”洛儿的眼泪又如珠子般滚落下来,“然后我就拿发簪捅了他,我不知道怎么就把他捅死了,玉姐,我杀人了,我是不是该死?”

怜香玉越听越生气,她抱着洛儿道:“傻丫头,你哪有错?错的是哪个狗男人,像这种男人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洛儿还在抽泣,怜香玉道:“好了傻丫头,没事了,以后姐姐不让你去送茶水了,你今后就一直和我住一起吧。”

洛儿不知是感动还是什么,眼泪又涌了出来。

怜香玉笑道:“你看你这样子,哭的小脸都像个小花猫,以后让自己心上人看到了怎么办?”

洛儿擦了擦眼泪,问道:“玉姐,你怎么知道......”

怜香玉道:“我怎么能不知道?女人的事当然只有女人能看得出来,我还知道他也喜欢你。”

洛儿脸唰得红了起来,说道:“玉姐,你别,别开玩笑了。”

“这哪是开玩笑,他要是不喜欢你就是他眼瞎了,那他要那双眼也没用了,姐姐我就帮你给他挖下来。”

洛儿着急道:“不行不行!”但他一看到怜香玉那俏皮地微笑,就知道她又再逗自己玩,便说道:“玉姐你,你!”

“哟哟哟,还生气了?心疼了是吗?我倒真想知道他到底是怎样一个男人,居然让我家洛儿那么着迷?能给姐姐说说吗?”

洛儿不说话,怜香玉又道:“你要是不说,姐姐我可就去找他了。”

“找他做什么?”

“把他拉过来问问,为啥不要咱洛儿啊。”

“不行不行。”洛儿又摇头,又脸红。

“哈哈,那你给我说说。”

洛儿认输了,她的眼里满是温情,似乎一想到他,就感到很幸福。“他啊......”

第三十五章 驼子

一个人一把剑,走在街道上。漆黑的剑柄,苍白的剑鞘。是齐英儿。

他身着新衣,长发扎起,是个英俊的少年。

他的眼神冰冷而尖锐,坚定而又透出迷惘,这个少年将去何方?或许他自己还不知道。

也许他知道自己该去哪,可他不知道是不是现在就该去,他还有放不下的事,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放下的事。

这个镇叫曲星镇,门面虽多,但行人极少,显得不胜荒凉。齐英儿离开了风华镇,他总算知道“翠香楼”是什么地方了,也知道自己不该在那里呆着。他本想不必离开风华镇,但没想到整个镇子都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他是男人,但还是个孩子,他的心里还有个人,所以他不得不离开了。

酒香。

不知何时,酒对齐英儿的鼻子有了吸引力,尤其是这么香的酒,恐怕只能是当初喝的“万里香”吧。齐英儿知道,这就不是“万里香”,这酒馆,也不是那时的酒馆,里面也绝不会有她。

对人的思念才会产生对酒的需要。他知道见不到人,至少,能喝得到酒。何况,齐英儿从风华镇离开之后就一路走着,饭也没吃,水也没喝,遇到酒馆当然无不去之理。

齐英儿慢慢向飘来酒香的酒馆走去,“名苑酒馆。”

酒馆里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一个空桌子上摆这个空酒杯和一坛酒,还有花生壳。酒香味就是从酒坛里发出来的。

齐英儿走上前一瞧,酒坛竟是空的。齐英儿的肚子咕咕叫着。

明明有人喝过酒,为什么这个酒馆却一个人都没有,连招呼客人的小二都没有。

齐英儿道:“有人吗?店家在吗?”

没有人回应,寒风吹过,齐英儿不禁打了个哆嗦。

齐英儿想,既然没有人,自己也只能去找下一家。

当他刚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听得后面有人叫道:“来了客官!”

是小二。

小二面相丑陋,还驼着背,个头本来就不高,驼了就显得更矮了,看似连抬头说话都挺费力。

小二笑道:“客官,真不好意思,小的刚才上茅房去了。”

齐英儿道:“没关系,我是来填饱肚子的,你给我炒点菜,再来一壶酒就好。”

小二搓着手笑道:“客官啊,时不凑巧,小店打烊了。”

“打样?这天还没黑就打烊?”

小二只是笑着并没有回答,齐英儿看他甚是奇怪,但这毕竟是人家的店,既然人家说打烊了,自己也不能强留下来,自己本不是蛮不讲理之人,只能去找另一家店填饱肚子了。齐英儿就要踏出店门,突然听到一声惨叫,便猛然回头,那小二面容失色,满脸冷汗,但还笑着说:“是狗,狗叫,大概是不知谁打到了它,我去看看。”

忽然从酒馆的后院又传来一声:“救命!”

那驼子小二也愣住了,齐英儿冷冷道:“狗也会说人话?”

驼子笑道:“狗当然只会说狗话,肯定是那狗咬住了打他的那个人。”

“你怎么知道?”

驼子不语,只是满脸堆笑。

齐英儿握紧了剑,厉声说道:“你到底是谁?”

驼子像变了一个人,往后纵跳,撕开衣服,露出里面一身金黄锦衣的衣服。

齐英儿已经拔出了剑,说道:“你不是小二!”

驼子道:“我当然不是小二。刚才想放你走,你这小子偏偏不走,怎么着我都不能让你坏了我的好事!”

齐英儿冷道:“哦?可我偏偏爱管闲事。”

“你还是个娃娃,就那么不在乎自己的命?只怕你今天管了这事,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能不能看得了太阳可不是你说的算!”

“那谁说的算?”

“我手里的剑!”

驼子笑道:“你一个小娃娃啊,还那把剑出来吓唬人,快去找你娘喝奶去吧!”

齐英儿回道:“你这驼子,长得丑,背还驼,出来也不怕吓着小孩!”

每个人都不喜欢别人直接指出自己的缺点,驼子当然也不喜欢别人叫他驼子。齐英儿这么一说,把驼子惹怒了,他大吼道:“你这是找死!”

只见驼子双手一伸,从他袖中飞出六枚金钱镖,齐英儿被打了个猝不及防,挥剑挡住了四枚,另外两枚一枚打中了右肩,一枚打中了右腿。

所中之处又酸又痛,齐英儿险些一跟头跌倒。

那驼子远远站着,笑道:“小兔崽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要管闲事!”

齐英儿道:“我也再给你一次机会!”

驼子道:“哦?那还能站得起来?还能拿的起剑?”

齐英儿道:“我已经向一个人保证过,永远不会丢下手里的剑!”

驼子道:“幼稚!”

齐英儿狠狠盯着他,眼神锐利,甚至比他手中的剑更加锋利。那驼子竟因那个眼神不禁起了鸡皮疙瘩。他似乎也有了一种感觉,一种只有在一个人面临死亡的时候才会生出的感觉。

眼前的这个娃娃杀气为何这么重?

驼子问道:“哼,小娃娃,你叫什么?”

齐英儿不说话。

“我杀人一向都要记住那个人的名字,等到日后他变成厉鬼来杀我,我也能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齐英儿道:“你杀过多少人?”

驼子道:“很多。”

齐英儿道:“你怕吗?”

驼子道:“怕什么?”

齐英儿道:“怕他们变成厉鬼来索你的命吗?”

驼子笑道:“来索我的命?要是真来,那人恐怕得让我杀第二次!”

齐英儿道:“你连鬼都能杀吗?”

驼子道:“当然,天下无论鬼神,我都能杀。”

齐英儿道:“你有这么大的本事?”

驼子笑道:“你听好了小娃娃,我就是万军帮的头号杀手,‘鬼驼’刘青。”

万军帮!?

齐英儿不禁一惊,暗暗想道:“这人也是万军帮的?但他似乎不认识自己,难道他的目的不在于自己?”

齐英儿还在想着眼前这驼子的目的何在,那鬼驼刘青以为齐英儿是被自己的名号吓傻了,嘴角略略上扬,笑道:“怎么?听到爷爷的名号吓傻了?”

齐英儿道:“呸!”

刘青眼里忽闪火光,骂道:“你他娘的真是不知好歹!”

齐英儿道:“你刚才说自己是万军帮第一杀手?”

刘青笑道:“除了帮主之外,唯有我的武功最高!怎么还有假?”

齐英儿道:“据我所知贵帮之内还有一个人比你厉害。”

刘青忽然变得激动非常,似是喊道:“谁?”

齐英儿缓缓道:“武俊刚!”

“武俊刚!”

驼子忽然面露惊慌,素后有稳定下来,牵强笑道:“他死了。”

齐英儿道:“他若没死呢?”

驼子又紧张起来:“他没死?”

刘驼子面上冷汗如豆,呼吸也变得粗而急,双眼充斥着血丝。齐英儿暗忖:“这驼子为何那么怕武俊刚?论功夫,自己肯定技不如人,不如我先吓他一下,也好弄清楚他的目的。”

刘青攥紧了拳头,嘴里两排牙被他咬得咯咯作响。

齐英儿道:“果然让我说中了,武俊刚比你厉害多了。”

刘青愤恨道:“哼,可惜他是个死人,死人是不会复活的,我听说他是被一个小娃子杀了的......”说到这,他恍然大悟般地说道:“难不成武俊刚是被你杀的?”

齐英儿笑道:“看来你虽然身有残疾,脑袋却挺灵光。”

刘青一听,哄然大笑,笑声中十足的嘲讽意味。“武俊刚是被你杀死的?可笑可笑!”

齐英儿道:“可笑?”

刘青收住笑面,道:“不可笑吗?一个毛娃娃,居然也会杀人!”

齐英儿道:“你可要小心脖子上架着的肉头,莫要让我手中的剑给削了下来。”

刘青这才自己端量着齐英儿手中的剑。剑身笔直不曲,剑刃锋利得吹发即断。最令人为之心颤的是这把剑透露出来的寒气,一种冷冷地杀气,但不知道着杀气是从剑中发出来的,还是从人身上发出来的。

刘青让自己定了定神,驱开杂念,小心提防中了齐英儿嘴上的套子。

刘青哼声笑道:“剑是好剑,但就凭你还杀不了他!”

齐英儿道:“怎么?因为我连你都打不过所以就万不能把他杀了?你承认自己比他弱了很多?”

刘青脸色气得阵紫阵红,怒道:“我能比他弱?老子单手就能杀了他!”

齐英儿暗自笑道:“看来他上钩了。”

刘青驼子,身子怪,脾气更不好。他太过重视名利高低,一向认为武功越高,腰板越直。这虽然是个事实,但刘青属于极钻牛角尖的,他妒恨所有比他武功高的人,再加上脾气火爆,受不得人言语相激,齐英儿巧妙地把住了他这一点,而刘青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钻进了齐英儿的套子里。

齐英儿嘴角上扬,故作轻松自在,刘青看了更是恼怒,话不多说,又接连发出四枚金钱镖,朝着齐英儿面门打去。这四枚金钱镖,枚枚都指向齐英儿的死穴,齐英儿早已负伤,反应不及,眼看就要死在金钱镖下。只听得“当当”几声,金钱镖落地。

地上还有四支银针和镖一起散在地上、

鬼驼刘青看到,不禁又惊,难道这小子还有高手相帮。武功到底谁高谁低,本就是不好评判,除非二人差距甚大,但鬼驼这四枚金钱镖被,被这几支银针全数当下全然是因为他自己心已被齐英儿的言语搅乱,手自然不比以前快。

鬼驼他自己当然仍没意识到,只觉得当下自己金钱镖的是为高手,又惊又怒,道:“是谁?哪路朋友,怎么只会藏在暗地?”

齐英儿看到地上的银针,眼前又浮现孙巧儿的样貌,心头骤疼起来。“是她?是她救了我?”

鬼驼刘青听不到任何人的回答,恼怒之下,又朝齐英儿飞去六枚金钱镖。

齐英儿仍没有回过身。

突然从门外窜出一个人,手持一把剑,“当当当”几下就把空中六枚金钱镖全数扫落。

那鬼驼子对这人好似甚是惧怕,登时下跪,低头抱拳,呼道:“姜大人!”那人收剑入鞘。

只见这人四旬左右,瘦瘦高高,却显得精壮。身着绸缎黄袍,腰缠金丝带,腿上穿的也是一深青裤子,脚蹬漆黑长靴。

这人面如紫酱,剑眉下的一双眼显得炯炯有神,鼻梁高挺,髭如细针。看鬼头刘青对此人如此恭敬,齐英儿也不免觉得诧异,这人是谁?

这人就是万军帮帮主洪权昌的左膀右臂,姜川海。从前一直伴着洪权昌混迹江湖,可以说是万军帮的第一大元老。建帮之时洪权昌本要将帮中第二把交椅给姜川海,可姜川海耿耿忠心,只愿辅佐洪权昌左右,不愿过问帮中之事。洪权昌无奈,只得把这第二把交易空了出来,许诺若是姜川海愿意,可以随时安稳坐上去。

刘驼子道:“姜大人不是陪着少帮主出去游山散心了吗?那么快回来了?”

姜川海啥样的声音透出多少沧桑,道:“ 少公子早就回来了,你这几日不在帮内,自然不知道吧。”

刘驼子满脸冷汗,不敢作声。

齐英儿还在好奇,这个人到底是谁,居然把这驼子吓成这样,刚才不还说除了帮主就自己最厉害吗,看来也只是吹牛皮。

不过齐英儿也知道,即便他有些吹嘘,他手上至少也有十几年的功夫了。

姜川海又道:“你更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刘驼子道:“小的不知。”

姜川海道:“今天是少公子成婚的日子!”

刘驼子猛然抬头,道:“少,少公子今天成婚?”

姜川海微微点头道,道:“所以你也知道,今天是不能杀人的吧!在公子的大喜之日,帮主不喜欢见到血,见到死人!”

刘驼子嘴唇全已发白,硬是说不出话来。

姜川海道:“你杀了几个人?”

刘驼子顿时脸色又青又紫,支支吾吾。姜川海稍稍动了动脚,那驼子立即趴在地上痛哭,狂喊着饶命。

姜川海目光向酒馆后院探了探,问道:“尸体埋了吗?”

刘驼子颤着声,道:“埋,埋了。”

姜川海又道:“你知道该怎么办。”

刘驼子颤颤巍巍伸出双手,姜川海道:“好。”音还未落,剑已出鞘又入鞘,地上多了一两根带着血的手指头,再看那驼子,紧握着断指手腕,咬牙不叫出声来,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谢姜大人不杀之恩。”

姜川海道:“先别谢我,跟我回去听后帮主发落!”说罢,他就转身出门,看都不看瘫坐在地上的齐英儿。齐英儿也没回过神来,刘驼子抱着手腕头也不回地跟了出去。不远处传来催马鞭声,马蹄声夹杂着车轱辘声,渐渐远去。

齐英儿慢慢爬起来就近坐在凳子上,自言自语道:“好快的剑。”

又想到刚才那个紫面黄袍人如此魄力,“好厉害的人。“

齐英儿眼中闪出了光,一个大胆的想法浮上心头。他打算直奔万军帮,刚才听那紫面人说万军帮少公子正在举办婚礼,而且今日万军帮绝不会杀人,今天是最好的机会。既能知道为什么万军帮要抓自己,又能知道万军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帮派。

打定主意后齐英儿就像起身行动,可右臂和右腿到现在依然麻木,“难道是废了?”

正在此时,一阵车鸾铃响,越来越近。齐英儿紧盯着门口,又有谁来?

第三十六章 白衣少年

车子压着泥泞的路,驶向门前,却没有停下来。车子并不快,所以齐英儿看得清楚。一位俊美的脸从车帘下探出,一双清澈的眼睛正好对着坐在屋里的齐英儿,她的目光又变得极温柔,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慢慢浮在脸上。脸色中透露出怜悯,温柔中夹杂着无奈。

车子已经驶过酒馆,车声渐远。齐英儿看到了那张脸,心中却惦念起另外一个人,一个始终都放不下的女人。

齐英儿活动活动肩膀和腿,肩膀虽然还有点痛,但是腿却不像之前那么麻了,便起身离开了酒馆。刚才已有两辆马车驶向远方,泥泞的地上车辙却不杂乱,这两辆车都朝着一个方向去的,齐英儿暗暗想道:“第二辆车上的人是谁?她也是去万军帮的?”

马车外观朴素不失优雅,马车内很宽敞,足可以坐下六个人,可车内现在只做了一男一女两人。一个是方才撩起帘子看着齐英儿的女人,在他一旁坐着的男人,面膛黝黑,双眼炯炯,鼻梁高挺,颇有侠客气息。最醒目的的靠在他一旁的那把剑,健身剑柄都是深红,就像用血浸染的。剑身上雕着两条龙盘向护手,椭圆形的护手做工也极为精致。

那男人看到女子一脸愁容,便问道:“绮雨,你怎么了?”

这女子就是当年虚御山上思云阁中“混元仙翁”白澜光的亲传女弟子,林绮雨。而坐在她身旁的这个男人就是当身负重伤并被林绮雨细心照顾的明开岳。

七年之间,二人从一刚开始萌发的感情终于结成了果,二人已成夫妻。

当年二人就在穆无涯公证之下成为结发夫妻,穆无涯想要让自己的师侄去过安稳的日子,不要再问江湖中的事情,想让师侄过上自己大徒弟齐风那样的生活。

可是明开岳正值壮年,血气方刚,看到师门不幸,看到江湖混乱,他的那一腔热血又怎能就这么憋在心中?

但是他也明白自己现在不比从前,现在自己有了家室,做什么事情都要有些顾忌。他的心情是那么复杂,那么纠结。

林绮雨是个贤惠又善解人意的女人,她明白丈夫的心情,便轻轻挽住他的手说,“不用太过估计我,你是做大事的人,就要有做大事的样子。我是你的妻子,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而且,我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我的功夫也是得到师傅的真传,不用担心我会有危险。”

听了林绮雨的话,明开岳眉间那愁容顿时散开,但心中却泛起不明的感觉。林绮雨武功确实高,甚至不低于自己,但他既为她的丈夫,却不能让自己的妻子安安稳稳,内疚之情挥散不去。“自己欠她的已经够多了,可她是那么体谅我,我为何不能多考虑一下她!我为何就不能照师伯所说,安安稳稳不问江湖事?”

但这一切的复杂心情却被三个字化解了。“我爱你。”

马车在泥泞的路上颠颠晃晃,林绮雨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没什么,只是看见了一个孩子。”

明开岳道:“孩子,如今世道这么乱,街上乞讨小孩又何止一个两个。你呀,每见到一个这样的人,都会伤心半天,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林绮雨微微一笑,笑容是那么美丽,却又有说不出的感伤,“不是乞讨的小孩儿。”

明开岳道:“那是?”

林绮雨转过头看着窗帘,窗帘挡在窗前,就像隔出了两个世界。

林绮雨道:“一个小孩儿,却拿着剑,一把可以杀人的剑。”

明开岳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确实,比起上街乞讨的小孩,更可怜的就是手拿杀人兵刃的孩子。他为什么要拿着可以夺取他人生命的兵刃?是谁在他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明开岳不语,只是看着林绮雨。

林绮雨转过头来,笑道:“你看你,你总爱皱眉头,这样不好。”

明开岳说道:“你总是为别人感伤,这样不好。”

林绮雨轻轻靠在明开岳怀里,道:“我难道还要为自己感伤吗?”

明开岳道:“你觉得这样的生活好吗,或许我......”

林绮雨打断道:“或许你应该听师伯的话,远离江湖,是吗?”

明开岳没有说话,因为这就是他想说的。

林绮雨笑道:“即便远离江湖,你依然没法安心过日子。”

明开岳道:“怎么会?”

林绮雨道:“怎么不会,你能骗自己,但是你骗不了我。”

林绮雨从明开岳怀中坐了起来,看着明开岳道:“你喜欢江湖,而我心中只有你。所以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无所谓。还记得那句话吗?”

“我去哪,你就去哪?”

“你去哪,我就去哪!”林绮雨又躺在明开岳怀里,笑得那么幸福。

——你去哪,我就去哪——

齐英儿从梦中惊醒。自己躺在一堆潮湿的稻草上,盖在自己身上的只有漫天的星星和漆黑的天。他梦见了女人,梦见了牵着自己手的那个女人,那个被自己甩掉的女人。

他不愿再去想了,再想下去,只会让自己更痛苦。他走了一天,没吃没喝,累到躺在一堆潮湿的稻草堆就能睡着。

他沿着那车辙走到了这个地方,车辙印消失了。两辆车平白消失了。齐英儿不知道该往哪走,他的肚子咕咕叫,他只是凭着自己直觉继续走。

突然,马蹄声骤起,两匹马一前一后从远处疾驰过来,刚才还只是几个小点,转眼间就已经来到了眼前。天黑的缘故,马上的人并没有注意到在路中间还有个人,直到跟前,马上的人才注意到,急拉缰绳,马儿痛得仰天长嘶,前蹄腾空,齐英儿也吓得坐倒在地上。

马上的人并没有说话,另外一匹马上的人却大声喝道:“他娘的不长眼吗?找死!”

齐英儿看着眼前的马,借着淡淡的月光,也看得出这是一匹白马。马上的人是一个白衣少年,面容俊秀,文雅气十足,怎能想到这人的御马之术如此高超。齐英儿只顾看着,根本没有听到令一个人的斥骂。

那人一看齐英儿还不让道,在地上不起来,忽从马鞍后抽出一根一丈一尺的长棍,棍如长蛇,朝齐英儿飞去。

齐英儿根本无暇反应,眼看这根棍就要穿了自己的脑袋,只见马上那白衣少年挥出一鞭,竟将那人脱手之棍牢牢卷住,少年往后一拉,又把棍子甩到了那人的手里。

白衣少年冷冷道:“我可救了一命啊!”

在他身后的人立刻低下了头,“谢少主,若不是您,恐怕我就真的难逃一死了。”

白衣少年不再理会他,他纵身下马,身轻如燕,走到齐英儿跟前,说道:“你没事吧。”

齐英儿摇摇头道:“没事,没事。”

刚才那使棍的人在马上笑道:“看来这小子是吓傻了!”

白衣少年回首瞪了他一眼,他就不出声了,也下了马。白衣少年道:“你若没事,就起来吧,地上那么湿。”

白衣少年伸出手要拉,齐英儿起来,齐英儿也握住了他的手。根本无需齐英儿使劲,他完全是被这少年一把提起来的。齐英儿不紧暗暗惊讶,这少年好大的力气啊。

白衣少年笑道:“刚才让小兄弟受惊了,这点银子就当做赔礼吧。”白衣少年从要冲取下钱袋,竟将整个钱袋都送给了齐英儿。齐英儿不知是不是该接着,白衣少年身后站着的那个人又叫道:“叫你拿你就拿着吧!”

齐英儿这才看清,这个人声音粗鲁,但却生着清秀的面孔,身上穿着的黄色绸缎袍子,青色裤子,漆黑的靴子。这人的打扮和他的性格脾气截然不同,不知道的,倒以为他肯定是个读书人。

齐英儿伸出手来,又缩了回去,说道:“不用,刚才我只是滑倒的,和你没关系。”

白衣少年忽然觉得齐英儿是个有意思的小孩,不禁一笑,又看到他腰间的剑,寒气逼人,便问道:“你是个剑客吗?”

齐英儿点头道:“是。”

白衣少年也点了点头,道:“好,既然你不要银子,那就随便提出个要求吧,你有没有恨的人,我可以帮你杀了他。”

齐英儿觉得不可思议,忽然对眼前的这个白衣少年产生莫名的恐惧。他摇摇头道:“没有。”

白衣少年笑道:“给你开个玩笑,我是不会杀人的,尤其是今天不能杀人!”

齐英儿道:“今天不能杀人?”

白衣少年道:“对,今天不能杀人。”

齐英儿道:“有意思。”

白衣少年道:“什么有意思?”

齐英儿道:“今天是我第二次听到这种话了。”

白衣少年道:“哦?”

齐英儿笑道:“没什么,我只想问你,你是不是万军帮的人?”

白衣少年突然抽紧了肌肉,这个陌生的小孩居然知道自己是万军帮的人?白衣少年心存疑虑,只是微微点头。

齐英儿道:“你现在要回万军帮。”

后面那个男人又呵斥道:“你问这么多干嘛!”

齐英儿道:“没什么,就是问问。”

白衣少年笑道:“不知小兄弟为何对万军帮那么有兴趣,能否报个名字出来?”

齐英儿笑道:“即便我告诉你,你也不认识我。告诉你也无妨,我叫齐耳。”

白衣少年笑道:“你叫齐耳,耳朵的耳?”

齐英儿点了点头,道:“你有叫什么?”

后面那人刚想报主子的名号,白衣少年一扬手阻止了他,道:“我叫白衣。”

齐英儿笑道:“白衣,因为你穿着白色的衣服就叫白衣吗?”

白衣少年也笑道:“因为你的耳朵长得齐就叫齐耳吗?”

二人都笑着,只有站在白衣少年身后的那人觉得莫名其妙。

白衣少年道:“我觉得你很有意思!”

齐英儿道:“我也觉得你很有意思!”

白衣少年道:“咱们交个朋友吧。齐耳。”

齐英儿笑道:“好啊,白衣。”

白衣少年道:“你现在要去哪?”

齐英儿道:“不知道。”

白衣少年道:“这里是我们万军帮的地界,不知道你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齐英儿道:“路在脚下,脚长在我腿上,我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白衣少年笑道:“脚再快,也没有马蹄子快。你若想去万军帮,就上马吧,我载你一程。”

齐英儿笑道:“你的马太快,我怕被甩下马去。”

白衣少年忽然转身对那男人说道:“风二哥,让这位小兄弟坐你的马吧。”

那人满脸疑问,又不知该说话,很是听白衣少年的话,便道:“好。”

白衣少年对齐英儿道:“齐耳兄,请吧。”

齐英儿没有拒绝,只是他从没骑过马,不知如何上马,白衣少年似乎看了出来,为了避免尴尬,他走到齐英儿跟前道:“想必齐耳兄弟走了一天的路,也没吃一顿饱饭吧,我来帮你一下。”说着,白衣少年手握齐英儿肩膀,一声:“起”,齐英儿就跨到了马上,忽然觉得两腿间一下疼痛,却忍住没叫出来,对那白衣少年道了一声谢。

白衣少年回了一笑,就说道:“风二哥,我们走吧,别让老头子等急了。”

那男人应了一声,便也跨上马,齐英儿就做在他身后,那人说道:“小兄弟可要抓紧点,我的这匹马也不慢,小心被甩下去。”说罢那男人双腿一夹,“驾”,这匹马立即放开四蹄,狂奔出去,要不是齐英儿牢牢抓紧马鞍,还真的要被甩了下去。

白衣少年站在原地看着马渐渐远去,不禁说道:“齐耳?真是有意思,你到底是什么人?”

说罢,他猛拍一下白马,白马立刻飞奔出去,白衣少年施展轻功,脚轻点地,就跨上了马。不一会就追过了齐英儿坐着的那匹马。

齐英儿坐在马上,微微侧头看着前面这白色的背影,想到:“真没想到,我就这么混进了万军帮,这个白衣少年是谁?

第三十七章 马

马蹄在月下翻飞,踏着泥泞的土地,马腿上已经溅上了污泥。马在黑夜里飞奔着,它不知道自己要跑向哪里,它全听背上的人的指挥,拴着它的缰绳握在那人的手里,就像那人握住了马的命运。

月光黯淡,洒下的光还没有数十只萤火虫发出的光要亮,但已经足以看到马上的人了。

那人一身漆黑的夜行衣,漆黑的夜,漆黑的马。他并没有融到夜里,只因为他仍然骑马飞奔。看不到他长什么模样,因为他带了一副面具,一副骇人的魔鬼面具。

马奔不久,前方一片开阔地。马上面具人勒住了马,马儿扬蹄长嘶,而后垂首喘息。马上的人也在喘息,喘息虽不乱,但很急促。这人功力深厚,但恐怕也是吃不消日夜兼程,因而急促呼吸。

面具人看着阔地远方,火光像一条长龙,伏在地平线上。

他看着,眼中闪烁着那条火龙,他低声对马说道:“你也累了,我们慢慢走吧。”

马儿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果然慢慢踏着地走向火龙。

两匹马,气喘吁吁,被人牵去马厩。马厩很大,两长排,每排足有数十丈长,共有百余匹马在里面养着。

齐英儿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马,一匹匹都是上等的好马,不说一日千里,到也可以日行数百里。当然,齐英儿是看不出来马的好坏。

白衣少年看齐英儿一脸吃惊,便笑道:“朋友,这里马粪味太重,咱们换个地方聊天吧。”

齐英儿一听不觉脸红起来,感觉自己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齐英儿点点头,边跟着白衣少年和那个使棍棒的男人一起往马厩东面走去。原来这马场并无前门,却有个朝东的后门,后门有两个人把守着,一高一矮。已是深夜,这二人却并无丝毫倦怠之意,见到白衣少年似要开口,却被那持棍男人一声咳嗽堵住了嘴。这二人立刻改口喊道:“风瑜大人,你们回来了。”

持棒男人说道:“嗯,你们两个不准偷懒哈!”

那高个子的守卫说道:“风大人放心,我哥俩今晚不会放一只苍蝇进来的。”那矮个子也笑着不住点头。

白衣少年笑道:“有劳各位了,一定把好酒留给二位。”

二人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风瑜道:“行了,你们好好守着吧。”

二人似乎又精神了不少。

白衣少年和齐英儿在前面走着,风瑜在后面走着。

不远处灯火辉煌,热闹非凡。酒香味盖过了马粪味,弥漫在空气中,齐英儿的肚子不禁咕咕叫了一声。

白衣少年微微笑道:“齐兄弟,待会儿有好酒好肉,管你饱。”

齐英儿也尴尬地笑了笑,道:“今天为何那么热闹?”

白衣少年道:“不瞒齐兄弟,今天帮中有喜。”

齐英儿当然知道,但他仍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白衣少年又继续说道:“今天帮内有对男女将结为夫妻,可说是帮中第一大事。所以很热闹。”

齐英儿道:“所以不能杀人?”

白衣少年:“对,见到一滴血也不好。”

齐英儿点了点头,边跟着白衣少年和风瑜继续走着。心里不停揣摩着这个万军帮,揣摩着眼前的这个白衣少年。

“这个少年,一身白衣,气宇非凡,一定是这个万军帮内重要人物,看那个叫风瑜的人地位似乎也不低,只想那少年的地位比他还得高吧。不管这些,万军帮的人不是想要找我吗?我如今自己走进他万军帮的大门,看看到底怎样。”

三人正走着,身后突然一片躁动,大地好像都在颤动。三人不约回首望去,就在几人刚走过来的地方,黑压压一片,急急地向几人压过来!

风瑜大喊一声:“是马!”

齐英儿也瞪大了眼,吃惊的喊道:“马!”

间不容发,一晃白影,那白衣少年已经一跃而起,三起三落,冲向那疯奔的群马。风瑜慌不迭跟上去,喊着:“少爷!”齐英儿看见二人都冲上去欲要阻止群马,便觉二人真是疯狂,仅二人之力又怎能阻止疯奔的群马?

齐英儿群马越奔越疾,越驰越疯,眨眼间就要奔到自己跟前,得赶紧找个地方躲着。好在路两旁有几棵树,齐英儿便准备爬到树上,“马总是不会爬树的吧。”

齐英儿刚要转身跑向树,可他那两条腿的总也跑不过四条腿的,眼看群马就要从自己身上践踏过去,便慌忙蹲身抱头。

忽觉自己腾空而起,是一只手,是那白衣少年。

本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马蹄之下,现在却被白衣少年,拉到了马背上面。

群马仍在奔腾不止,顺着路直要冲向万军帮主楼,白衣少年一看不妙,边招呼着风瑜:“风二哥!不能让这群马继续跑了!”

风瑜也骑在一匹马上大喊道:“这群畜牲疯了一样,止住一匹都难啊!”

白衣上少年也觉得大事不妙,忽见得在群马最前面似有一匹黑棕的马领头,他眼中一亮,对身后的齐英儿说道:“你会骑马吗?”

刚死里脱险的齐英儿还没有缓过神来,被白衣这么一问,只是不觉“啊”了一声。

白衣道:“好,你握住缰绳!”话音未落,白衣少年就从马背上腾身而起,脚尖点着马背在群马之上飞跃着,只三起三落就跨到为首的黑棕马上。黑棕马知道来人要制住自己,便更加疯狂,边跑边甩,白衣也差点让这家伙给甩下去。

白衣好容易抓住缰绳,又险些让甩出去。只听得身后有一人在狂吼大叫,原来是齐英儿。

白衣刚才突然跃起,没有人御马,马儿别更加疯狂,齐英儿也没抓住缰绳,身子就要被甩出去。只见他上身全全趴在马背上,双臂紧紧环抱马颈,屁股被颠得一起一落,眉头紧皱,双眼禁闭,牙关紧咬,狂吼乱叫,样子十分狼狈。

另一匹马上,风瑜看着齐英儿,又惊又笑,“哈哈,好小子,就是摔不下去!”,又转眼看到白衣少年正与那匹黑棕马吃劲角力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登时心急如焚,大喊着:“少爷!少爷!”

白衣此时也是满额豆汗,这黑棕马却越来越疯,一阵乱甩,想把背上的白衣少年甩下去。白衣双腿夹紧马身,双手紧攥缰绳,双手已经被磨出了血印。眼看,群马就要奔到主楼了,主楼前此时也是黑压压一片。

原来刚才楼中众人在把酒言欢,享受宴乐,忽听楼外噪声甚大。一个身着红袍,白眉老人,双目如鹰,身躯如虎,喊道:“门外怎么这么吵啊?”

众人也是议论纷纷,“哟,还真是,怎么回事?”“那么大的动静啊。”

楼门外驻守的门卫忽然冲进屋里,结巴着说道:“马,马,马。”

白眉老人怒道:“马什么马,给我说清楚。”

那小子见老人发怒,不由得吓得哆嗦,可口齿倒变得流利起来:“是一群马!朝着里跑来了,我看少公子还在上面!”

白眉老人两眼一瞪,怒道:“那个臭小子骑马想要踏平万象楼吗?”

那小子连声说:“我看少公子是想要阻止那群马!”

白眉老人道:“哦?我出去看看。”

说罢众人都跟随他跑出到楼外,之间群马有如乌云般得压过来,众人惊呼不止。“哎呀,还真是一群野马呀,”“快走快走,”“走什么呀,你看,少公子不是在那马上吗?以少公子的本事肯定能制得了!”

这话显然是来奉承那白衣少年的,那白眉老人听了也是欢喜,因为那匹马上的少年就是他的儿子,而他就是这万军帮的帮主洪权昌。

一黄袍男子走到洪权昌跟前,侧过身来说道:“帮主,我要不要去帮一下少公子。”此人便是姜川海。

洪权昌也不作答,只是看着马上的白衣少年,他的意思姜川海已经了然,便不准备出手相助,和众人一起在楼前观望。

洪权昌眉宇间得意掺杂着丝丝担忧,他看到儿子在马上甚是吃力,也不由得手心出汗,但他就是不想出手帮他。一来刚才有人已经将儿子捧了起来,若是自己出手了,岂不是伸手打自己的老脸?二来自己对儿子还是有几分信心的,若是儿子阻止了群马,岂不是给自己长脸了?于情于理,洪权昌认为自己都不该出手。“就算给那小子一点教训!”

白衣少年在马上可是愈加费力,他远看到一群人站在楼前,更看到父亲也在最前面冷眼相观,他便知道父亲是绝不会出手帮他的了。眼看马群越驰越近,白衣忽然使出全身的劲扭转马头,他大一声,“畜牲!”。那黑棕马居然被这一下拉的乖乖掉头朝一旁跑去,如果不这样,恐怕自己的脖子就让白衣给扭断了。果然,黑棕马一掉头身后的那一群马也都跟着掉头。白衣慢慢稳住了黑棕马,在数里外停了下来,其他马也都跟着停了下来。

这群马总算是安稳了下来。

主楼前传来一阵阵叫好,“哎呀,我就说少公子能制得住吧。”“少公子真是好本事啊”……

洪权昌虽然面露严肃,但心里是不胜欢喜,便又招呼着众人回到楼内继续饮酒赴宴。而后又对姜川海说道:“你去看一下那小子怎么样了。”姜川海应着点了点头就奔向白衣少年那。

风瑜和白衣少年双双下马,白衣少年似有一些竭力,差点没站稳。风瑜过来问道:“少爷,你没事吧。”白衣摆摆手道:“没事,就是累了点儿。”

风瑜看到白衣双手都有一道血痕,便道:“少爷,你的手?哼,这畜牲好野的性子,看明日不把你给剁了。”

白衣道:“怪不得它。要怪就怪惊吓到它的人。”

凤瑜道:“你是说,有人故意将它们放出来。”

白衣点点头,道:“先不说这些,对了,那个齐兄弟呢?”

齐英儿正在道旁呕吐,明明胃里什么也没有,却一直吐。

风瑜笑道:“哈哈,这小子也真真有能耐,那么匹野马,居然没将他甩出去。”

此时齐英儿脑袋里全是星,胃里也在翻腾,比死还要难受。

这时姜川海已来到白衣跟前,风瑜先打了声招呼:“姜大人。”

白衣也笑道:“姜叔,您怎么来了?”

姜川海道:“你爹让我过来瞧瞧你,真是好小子,那匹野马也让你给制住了。”

白衣笑道:“谢叔叔夸奖,我爹呢?”

姜川海道:“你爹现在和众人回到楼中,你小子可要多说好话,莫要再气你爹了。今天本是你的大喜日子,可谁料想新郎官儿莫名不见了。别人等却也没事,可你让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在哪等,你都不知道人家一个姑娘家都哭了多久了,你爹也被你气得差点晕过去。还好你刚才又给你爹长了几分脸面,但这不代表你就没事了,一会儿可要好好地向你爹,向人家姑娘,向其他宾客道个歉啊。”

白衣鞠躬道:“叔叔说的是,我定当给爹爹他老人家好好谢罪,还望叔叔也帮帮小侄。”

姜川海笑道:“好了好了,赶快去回去吧。再拖你爹可真要发火了。”白衣少年道:“可是这些马?还有,这到底是谁搞出来的。”

姜川海道:“此事定会查明,但今夜是你大喜之时,不可被这种事情耽搁了。马的事我会派人查个清楚,你就先跟我回去吧。”

白衣少年点点头,却又四下张望起来。姜川海问道:“又怎么了?”

白衣少年道:“叔叔,我在路上遇上一个朋友,刚才他还在这,现在却不知去哪里了。”

姜川海道:“朋友?什么朋友?”

风瑜在一旁笑道:“就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娃娃,个头倒是真不矮。”

姜川海道:“他是不是还带着一把剑?黑柄白鞘的剑。”

白衣点点头,道:“叔叔你认识他?”

姜川海道:“不认识,只是见过他,顺便救了他。”

白衣少年和风瑜相视一眼,便问道:“叔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川海摇摇头道:“算了,由他去,今天你才是主人。”

白衣也叹了一声,又喊了几声:“齐耳!齐耳!”四下只有群马的喘息声,没有人回应,无奈下,白衣也就跟着姜川海回去了。

刚到楼前,姜川海就指派几名帮中弟子去把马领回马厩。三人就进了楼。

第三十八章 新娘、火龙

齐英儿胃中翻江倒海,两腿之间也忽然疼痛起来。想想刚才那个经历,齐英儿这辈子大概都不想再骑马了。好不容易缓过劲来,转身却看到身着黄袍面如紫酱的老人,想到了他那冰冷的眼神,出于本能反应,他一下子窜到一棵树后面,大气也不敢出。

白衣声声叫着他,在他听来有如催命钟一般,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天旋地转一样。

待到白衣、风瑜和那黄袍老人离开马群数里之后,他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把自己脚跟儿稳住了,站了起来,望着数里外的那个灯火辉煌的楼。

灯火通明,光驱走了周围的黑暗。而齐英儿仍在黑暗之中,虽然没有之前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但呼吸仍然很急促。接下来该怎么做?该去哪?

齐英儿站在原地,两眼映着那座楼,“来都来了,还怕什么?我来这儿就是要看看万军帮到底如何的。”脑海中突然又闪出黄袍紫面老人的样子,登时又是一下腿软,好在腰间的剑撑住了自己没有坐倒在地上。

他握紧了剑,漆黑的剑柄融进了黑夜,苍白的剑鞘披着月光。

齐英儿跳到路旁,借着稀稀拉拉的树和黑夜,半伏身子,朝着万象楼走去。

万象楼占地约有小半亩,共有五层。第一层有如大殿一般壮观,此时众位宾客都在一层吃酒。整个二层都是书房,原来洪权昌爱好文学,也经常有些文人墨客与他交情甚好,他也算是博览群书。三层是让来客歇脚休息的地方,有许多房间,每个房间布置均一样,优雅别致。四层是洪权昌练功的地方,据说里面有许多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籍,传说都是洪权昌击败各大武林高手后掳获来的,整个四层都有众人把守,除了洪权昌,谁都进去不得。第五层更加神秘,整一层都是一个大房间,除了洪权昌之外没人知道里面是什么。这座楼并不是洪权昌所建,据说是先秦的遗迹,所以人们都说里面肯定住着战死将士的幽灵冤魂。这当然是无稽之谈,即便这真的是先秦遗迹,又怎么能会如此完好?肯定世代经人修葺,何来孤鬼怨魂?

临近万象楼,齐英儿才发现楼之大,之高。正门门有两个人在那把守,自己肯定不能从正门大摇大摆的进去。于是他便一脚一步,悄悄避开两个门卫的视线,想绕到楼的后面看看有没有旁门。

一绕不要紧,齐英儿发现这楼实在太大,走了半天都还没有走到楼的正后方。好容易走到了,却发现根本没有后门,齐英儿已经累的被靠在楼壁,坐在地上。

“前有把守,后又无门,这可怎么进去?”肚子咕咕直叫,齐英儿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饿到极限了。也早已精疲力竭,正欲昏昏睡去,忽听得声声啜泣。

齐英儿想:“是谁?是谁在哭?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居然还有人会哭?听起来好像是个女人。莫非是新娘子吗?小时候和爷爷看过女子出嫁也都会哭,一定是新娘子。”

听声音,是从上面传来的。不知为何,齐英儿忽觉得有充满了力气,边站起来,扯开几步,往上面瞧着。

果然,二层有个窗户打开了,新娘子一定在那个房里。齐英儿想看新娘子是不是就在窗边,于是他又往后退着,一不留神,一脚没踩稳,坐倒在地,说来点背,屁股下恰好有一块石头,把他硌的一声大叫。

楼上的人一听下面有动静,便问道:“是谁?”齐英儿怕被别人发现,急中生智,便“喵喵喵~”学起猫叫。楼上人一听,便扑哧一笑,道:“原来是只野猫啊。”

齐英儿呼一口气,心想还好没被发现,忽然一个酒杯从窗中飞出,直砸中齐英儿的脑门儿。齐英儿“哎哟”一声,楼上的女人倒是笑得更开心,道:“哟,原来野猫也会说人话啊。”

齐英儿知道那人肯定是故意的,既然她已经识破自己,那自己也就不顾虑什么了,指着窗子说道:“你这女人,怎么随便往窗外扔东西?你这样的居然也能嫁人,真是奇了怪了!”

女人一听也很生气,变回道:“我嫁不嫁人和你有什么关系?倒是你,鬼鬼祟祟,没安好心,跑到人家新娘子窗下,是不是想劫新娘子呀?”

齐英儿知道自己根本斗不过这女人,只气得说不出话来,刚想开口骂她,却听见一人喝道:“是谁在那?滚出来!”

齐英儿意识到不妙,想要转身逃跑,却听见楼上那女人将他叫住:“别走,那里有狗。专咬野猫。”齐英儿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但也不敢冒然逃跑,若真让狗给咬住了,自己可就小命难保。

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还不止一人,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一根长绳从窗中慢慢爬了下来。那楼中女子轻声喊道:“快拉着它爬上来。”

着急之下,齐英儿也顾不得许多了,两手搓了搓,就拉住绳子。拉住之后才发现,那根本不是绳子,是几件衣服系在一起。齐英儿手拉衣服,脚踩楼墙,手脚并用,一点一点往上爬去。

齐英儿肚子空空,本应该一点劲儿都没有了,可好在他得双臂够结实,又在危机关头,爆发出的力量让他得已爬到窗前。

齐英儿翻身入窗,又赶紧将衣服扯了进来,把窗子掩上。此时楼下已经来了三个人,在下面疑道:“哎?刚才听见这边有动静呀!怎么没人?”另外一个人说道:“老曲,你是不是听错了?”“怎么会听错呢?”又一个人说道:“老曲老何,你们看这儿。”三人一看,果然地上有一个人的脚印,可也就在这断了。姓曲的道:“怎么人呢?”姓何的说:“老李,你看着小贼跑哪里去了?”姓李的道:“此人若不是普通小贼,定是位高手,否则怎么会突然没了踪迹?”

姓曲的焦急道:“那可就糟了,少公子大喜之日,突然来了个莫名的贼人,武功还不低,这……”

没等姓曲的说完,那姓李的又道:“嘿,曲大哥放心,若那毛贼还敢露面,咱姜大人可不就一剑让他了帐?”曲、何二人听了也连连点头,三人便又回到楼的前门去了。

齐英儿伏身在窗边,听闻三人脚步声言语声渐远,便放下心来,转身向那位救命的新娘子道谢。

可一转身,那新娘子却披着盖头,背朝自己面朝门,坐在房中桌旁。齐英儿一看这房中也是满屋喜红,又有女人闺阁中的香味,忽然觉有些脸烫,便说道:“姑娘,多谢搭救。”于是他就推开窗子,准备跳下去,好在楼层也不算很高,加上还有环檐,自己应该可以跳得下去。

可身后那新娘子却说道:“你,你真的要走吗?”

齐英儿觉得很奇怪,心中也很奇怪,好像心脏让人扭了一下,“为什么会突然心痛?这声音?”

齐英儿半天不作答,越想这声音越是熟悉,越是心痛。那新娘子突然站起,掀开盖头,转过身来,齐英儿看到登时说不出话来。一阵心痛,一阵鼻酸,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齐英儿当日甩下的孙巧儿!

齐英儿说不出话来,孙巧儿也是满脸泪痕。二人对视良久,孙巧儿才说道:“你已经甩掉我一次,还要再离开我吗?”

齐英儿仍说不出话来,心如乱麻,“她怎么在这里?她怎么会做别人的新娘子?她要嫁给谁?他脸上的泪痕是为了谁留下的?”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全部化成两行泪流了下来。

孙巧儿哭道:“你来是为了找我吗?”

齐英儿缓过神来,抹了抹泪,摇头道:“不是。”

孙巧儿不再说话,一直摇头,疯一样地摇头,“我不信,我不信!你是爱我,是想我才来的是吗?”

齐英儿没法回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来这里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来一个能让他痛苦的地方,为什么要来万军帮,自己本应该继续去找师父啊。

孙巧儿突然冲到齐英儿的怀里,齐英儿也搂住了她,为什么人总喜欢那种抹不去的伤痛,伤得越深,爱得越深。

孙巧儿趴在齐英儿怀里,哭泣着,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爱我,你爱我。”

齐英儿流着泪,心头流着血,手越抱越紧。还在顾及什么?伤痛怎么能够甩掉,唯有抱着她才能好受些。干嘛还要逃避自己?但心中的疑问却不能甩掉。

齐英儿将孙巧儿扶在眼前,新娘子的妆已经花了,孙巧儿抬起头看着齐英儿,眼里依然盈满着泪水。

孙巧儿道:“我看的出你有很多话要问,我会告诉你,我会告诉你我为什么要嫁人。但是我要告诉你,我对你的爱从来没有变,也绝不会爱上别人。”

齐英儿将她扶到桌前坐下,自己也坐在一旁,正想细听,忽然门外大躁,脚步嘈杂不已。众人冲出楼外。

就在齐英儿翻窗进屋,楼下有一人突然闯进楼内,样子狼狈不堪,灰头土脸,原来是马厩看守的高个瘦子。他扑腾跪在洪权昌跟前,哭喊道:“帮主!马厩,马厩着火了!”

洪权昌正与宾客喝酒,忽然来人搅了兴,又一听,又是个噩耗。不由怒气,直把手中就被捏碎,酒洒满地。气冲冲地把那瘦子提起来问道:“怎么会着火?”那瘦子结巴回答道:“不,不知道。小的,小的不知道。”

洪权昌一把扔开那瘦子,怒道一声:“废物。”自己便给众人说了声失陪,就匆匆出楼,远看远处果然一片火光,正是那马厩处,越烧越旺,照亮了半边天。洪权昌飞身上马,正是方才瘦子报信时所骑的马,急急向火团奔去。

众人也都纷纷出来看此状况,更是议论纷纷。其中也有不少武林豪杰,也是随着洪权昌,向火团奔去。

此时那少公子白衣少年已是一身新郎打扮,刚从二楼房中走出,却发现楼下居然空无一人,全都聚在楼门口,便跳下楼来赶到门口。众人一看,便告诉他马厩着火了,洪帮主已经赶过去。白衣一听,心中一念,定是和那群马狂奔有关,今晚真不太平。白衣提起一口气,当下使出轻功,脚下使劲,耳畔生风,往火团奔去。众人又是一阵夸赞,“少公子真是好俊的轻功呀。”“可不是吗。”

洪权昌骑马临近火团,近看已然烧成火海。周围的空气也被烤得灼热,马儿也吓得一直往后退,不愿再往前踏出一步。火海前却又一个胖子坐倒地上,和那瘦子一样灰头土脸,显然已经吓得掉了魂儿,洪权昌连叫他好几声他都没应。

洪权昌翻身下马,将他提起,那人眼神仍没神色,便又将他放到地上。自己围着火海转着,想找些痕迹,可似乎所有的痕迹都葬于火海了。这里地势开阔,不怕它会殃及其他地方,但却也没有水源,无法扑灭,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条火龙继续烧着,烧到它自己熄灭。

姜川海外加另外五位武林高手也都到场,无影铁掌孙三风,疾影双刀陆胜,平手翻江李元郴,索命铁莲于万春,擎天月牙铲元智和尚。

几人一看火势甚猛,不禁咋舌,陆胜叹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平手翻江李元郴道:“定是有贼人放火!”于万春道:“贼人?何等贼人敢放火烧万军帮的马厩?”

姜川海不理会这几人,只走到洪权昌跟前,说的:“帮主。”

洪权昌摇摇头:“作孽,作孽。这是成心跟我万军帮过不去呀。先是放马,然后放火!真是可恶的东西。”

姜川海道:“您是说这两件事出自一人只手?”

洪权昌道:“谁又知道?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

这时,那白衣也赶到这里。几位豪杰纷纷道:“少公子来了。”白衣也恭敬见礼,边走到父亲跟前,洪权昌道:“翰明,你看这是谁人所为?”

白衣名叫洪翰明,年方十七,却成熟稳重,是洪权昌的三儿子。他大哥叫洪雷,性格鲁莽,被洪权昌派到浙江去办事,一来让他自己闯闯江湖,磨磨性子,二来是让他去送一封信给洪权昌的好友,也想让好友能教化一下这大儿子。

洪翰明二哥名叫洪瑞,自小心地善良,又优柔寡断,活像个女儿家,洪权昌对他是又爱又恨,爱他天性善良,恨他缺乏阳刚之气。于是便将他托付于福建少林寺一戒禅师,做了一名少林俗家弟子,望其能借少林外家功夫练就他的阳刚之气。

比起老大老二,洪权昌最钟意这个三儿子洪翰明,自小天资聪颖,能文会武,也深得自己的平生武艺“灵空一百二十四掌”,这掌法乃是从八卦门中游身八卦掌中脱胎出来的,汲取其精华,变化复杂精妙。而洪翰明早在十二岁就能记熟掌法步路,更在十四岁越发熟练,如今十七岁,肯定又是精进不少。

而且洪翰明不仅武艺精练,就连做人出事也成熟沉稳,遇事能冷静思考,做出最佳选择,就单单这一个方面,也是他大哥二哥远不及的。

洪翰明道:“我看这放火贼人与那放马之人定有扯不断的联系。”

洪权昌点点头,道:“对了,听说你今日去拜访景云庄庄主,可有什么情况?”

洪翰明道:“爹,你莫非以为是景云山庄的人所为?”

洪权昌没有说话,仍看着这火海,马厩长达数十丈,此时就像一条火龙伏在地上。

第三十九章 逃婚

火龙见见缩小,渐渐消失。一匹马正踏着蹄子向这条奄奄一息的火龙走来。马上坐着一人,戴着恶鬼的面具。火光让那面具现出不可名状的可怖,面具后面露出一双憔悴、苍老的眼。眼中的黄火也慢慢消失,面具变得越来越暗。人与马都消失在黑夜里。

洪权昌和众宾客回到楼中,众人在叽叽喳喳议论着。洪权昌一脸铁青地坐在高堂位上,众人也就不再切切查查的了。

座下一位双臂粗壮,形如熊虎的壮汉站起说道:“老帮主,这小贼胆敢在您老地头上闹事。我们在坐的各位也都看在眼里,也决计不会放过他,您老一句话,我们定当全力相助,将那小贼扔进火坑。”这人便是平手翻江李元郴,身高近八尺,虎背熊腰,膂力甚大,有人说他有翻江倒海之力,故得此名号。

又有一瘦黑老头,五尺多个头,青黑裤衫,丝绸黑衣,袖口白布紧绕手腕。双手发黑,犹如山中老松,苍劲有力。此人便是那无影铁掌,孙三风。

他起身接过李元郴的话头,说道:“那小贼先是激群马狂奔,又火烧马厩,饶他不得,我门现在就去四处追捕他,定能将他抓住,审问个清楚。”众人也都愤愤,起身说好。

洪权昌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想要出口劝阻众人,少公子洪翰明也明白父亲心里的想法,但自己又是后辈,怎能像个老前辈去劝下众多武林前辈?

这是又有说道:“阿弥陀佛。洪帮主,今日是令公子大喜之日,怎能被一小贼搅了?”此人身披袈裟,浓眉大眼,身材魁梧,正是那擎天月牙铲元智和尚。

洪权昌笑道:“大师说得对,来来来,各位,咱先不理那小贼,今日是犬子吉日,各位该吃吃该喝喝,莫叫那小贼搅了兴致。”

洪权昌见那孙三风仍是愤愤,便又道:“孙兄不要生气了,你个小毛贼,我倒不在乎。等改日,我定然将他抓来问罪。到时候还得请兄弟帮我这个忙啊。”

一个剑眉长须,年逾五旬的老人,扯了扯孙三风的衣袖说道:“孙老弟,洪帮主都这么说了,你就也别犯急了。”此人就是疾影双刀陆胜。

孙三风抱拳朝洪权昌道:“帮主哥哥既然看得起兄弟,我也就没啥说的了。”

洪权昌一看孙三风气消,就喜笑颜开道:“好!众位,既然犬子已经回来,咱现在就让他们拜堂成亲。”

座下一片吆喝起哄,“快去请新娘子哟!”这倒让洪翰明不好意思起来。洪权昌便差小丫鬟去请新娘子。小丫鬟嘻嘻笑着,往二楼走,众人目光也都跟着她进了屋,都想看看着新娘子。

忽听得丫鬟在屋里失声大叫,然后转身向楼下喊道:“新,新娘子不见了!”

众人一听,一片哗然。“新娘子怎么不见了?”

这一晚上出了三场事,直气得洪权昌白眉倒冲。洪翰明一跃而起,脚点饭桌,跳到二层。进屋一看,果然一个人也没有,窗户大开着。洪翰明走到窗边,看着下面,地上却有不少脚印。

“定是越窗逃跑了。”

洪翰明一转身,姜川海就站在他身后,而他却没有注意到。姜川海又说道:“两个人。她和谁一起跑的?”

洪翰明先是一怔,而后道:“我怎能知道?”

姜川海又道:“你应该想得到。”

洪翰明眼睛一亮,说道:“是他?”

姜川海点点头,道:“要不他怎么会来万军帮?怎么又突然消失了呢?”

洪翰明叹口气,就转身离开。走到楼下,众人向他投射出怜悯的眼光,洪翰明却不以为然,他需要怜悯吗?他根本不需要,因为他对那个女人根本没有什么感情。

洪翰明走到洪权昌跟前,说道:“爹。”

洪权昌摇摇头,道:“罢了罢了,这是老天和咱万军帮过不去呀。”然后,他又起身对众位宾客说道:“诸位,诸位。老朽承蒙诸位关照,今日帮中事事不顺,还望诸位原谅。犬子的婚事是办不成的了,但诸位大可以在帮中暂住下来,这三层全是房间,足够各位歇息的。喜酒吃不成,咱们吃欢酒!”

洪权昌说的豪气万丈,但座下之人无一不明白洪权昌此时已是将面子捱到头儿了,他一把年纪,在江湖个英豪面前却闹出这些事来,恐怕江湖众人都要取笑他了。

坐下那位擎天月牙铲元智和尚又合掌说道:“阿弥陀佛,洪帮主,令公子婚事一事实在可惜,但恐怕这也是事出有因。恕小僧直言,怕是这桩姻缘即便成了,也未必是好事。”

元智和尚一出此言,那无影铁掌孙三风就坐不住了,腾身而起,张口便骂:“你这和尚,说的哪门子混账话!少公子喜遇佳人,怎能是坏事?你这秃驴,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眼看元智就要当场闹事,洪权昌便立即喝道:“孙老三!你若在是胡言乱语,我就只能请你离开本帮了!”

孙三风一看洪权昌真的发怒了,也不再说,只是斜眼看着那元智和尚。局面越来越僵化了,整个楼都变得安静。过了好一会儿,疾影双刀陆胜才说道:“孙老弟,你看看,你这么骂人家元智师傅怎么好呢?元智师傅也是想让洪帮主放宽心来,你难道没看出来么?”孙三风好像突然被陆胜点醒,连忙问道:“真是这样?”

陆胜笑道:“当然是的。”

孙三风倒也爽快,连向元智赔礼,道:“元智和尚,不,元智师傅,我孙老三就是一个粗人,说话也粗鲁,脑子也不太灵光,误解了大师的意思,还望大师莫要怪我才是。要是不成,我孙老三给你磕头成不成?”

元智和尚道:“阿弥陀佛,孙大侠言重了。小僧几时怪过你啊。”

孙三风道:“哎呀,大师真是大度量,那叫什么,大师肚里能撑船啊!”

众人都笑了,原本僵化的局面也渐渐化开了。陆胜给孙三风使了个眼色,孙三风这才转过身来对着洪权昌说道:“洪老哥,小弟我是一时着急,洪老哥你今天过得如此憋屈,兄弟我替你觉得气愤呀!”

洪权昌叹口气,道:“孙老弟小我刚才也是一时心急,兄弟也别放在心上才是啊。”

孙三风道:“洪老哥既然不怪兄弟,我也就放心了。”僵局登时化开,众人也都继续吃喝,但话头儿仍离不开今晚那三桩事。

洪权昌将儿子洪翰明叫到二层一间书房中。这间书房到也不大,一共就摆了一张案桌,一把椅子,桌子一端堆上三四本书。四墙挂满了书画,显然是洪权昌平日独处的小阁间。

洪权昌坐在椅子上,洪翰明隔桌相站,神情说不上来的难看,也不抬头看洪权昌一眼。二人良久没有说话,直到洪权昌低叹一声。

洪翰明张口说道:“爹……我……”

洪权昌道:“说什么都晚了。我只问你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洪翰明道:“爹,您老先别生气。那女人是几多日前,我在李家集上遇到的一个女人。当时她正沿街乞讨,我看她生得清秀,心想不是大家闺秀,鞭声什么名门明珠,怎能落魄到沦落街头?我便去问她,她说自己是王氏某巨商的次女,自己有一姐姐已要出嫁。本是生活无忧,但不想她姐姐出嫁那天遭到强人所袭。家中上上下下三十五口人,横尸满门,她说自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是从鬼门关里把自己的命给扯回来的。”

洪权昌听得也不禁皱起眉头,目生怜悯。

洪翰明又道:“爹,您听了都有怜悯之心。当时她讲得可比我说的更要凄惨哪。”

洪权昌道:“继续说。”

洪翰明道:“我见她实在可怜,又怎么能让一她继续在这世上漂泊行乞?便让铁三哥将她先行带回来,让她在家里做个丫鬟也好......”

还没等他说完,洪权昌就先问道:“你说你让铁无命送她回来?”

洪翰明道:“一点不假,爹爹你派我去寻大哥,捎去口信,又让风二哥和铁三哥随我一路,路上有照应不是吗?”

洪权昌一拍桌子,桌子上的书就像被狂风猛吹一般,散落地上。洪翰明也一脸惊讶,道:“莫非?莫非您没见到铁三哥?”

洪权昌摇摇头,道:“来的时候,却只有那女子一人。你出门两天后,她就突然出现。她生的俊俏,白白净净,正值花季。我看她梳妆打扮颇有讲究,便问她来由,她口中所述和你说得也差不多。说自己家门遭遇不幸,又说自己行乞街头,多亏遇见你。”

洪翰明问道:“但她没说是和铁三哥一同来的?”

洪权昌道:“没说。然后她又告诉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和你有了夫妻之实。这句话差点把我气昏过去,我本不信,但她说得很是真切,我也不得不信了。我找人选了个吉日,就要给你办婚,让你明媒正娶那姑娘,给那个姑娘正当的名分,就叫你赶紧回来。”

洪翰明低头不语,忽然又抬起头来,想要张口说话,却又不知为何没有说。洪权昌看了很不耐烦,说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在我面前,还有什么不能说吗?”

洪翰明道:“爹爹先别生气,只是儿子心中也满是疑惑,也不知这两者有何关系。”

洪权昌道:“说,说出来。”

洪翰明道:“不瞒爹爹,我听说爹爹急招我回来就加急回来,路途中听说是给我办喜事我更是不解,今晚更是快马加鞭,正近我帮,路上遇到一个少年。这少年个头约莫七尺,但年纪大概不到十五。”

洪权昌道:“这少年又是什么来头?”

洪翰明道:“儿子也不清楚,只觉得他谈吐很有意思,就邀他上马,让他来我帮中吃些酒菜。”

洪权昌道:“你认为他和这件事有关?陌生少年?他人呢?”

洪翰明道:“就是在平息乱马之后他就不见了踪影。所以我才怀疑,但也只是猜测。”

洪权昌道:“在那之前,他一直都在你身边?”

洪翰明点点头,洪权昌又道:“那么乱马和烧毁马厩之事都不是他所为了?”

洪翰明道:“绝不会是他亲自所为。”

洪权昌站起身子,显得比洪翰明健硕多了,怎么看都不像一个老人,只听他道:“不是他亲手所为,所以你也在怀疑他或许还有同党?”

这时,忽有二人突然闯了进来,这二人一人显壮一人显瘦,一人显年长一人显年轻,那较之年轻的人便是风瑜。那年长一些的人,生的虎目豹脸,貌似凶神罗汉一般,体格健壮,也是黄色锦袍,腰间别着两把开山斧,此人就是风瑜的大哥,人称“开元盘古”——秦平。在辽北一带,有三位武林人杰最为著名,一是“开元盘古”秦平,二是“棍扫流星”风瑜,三是“无情凤尾扇”铁无命。

江湖久传他们各自的本事,他们三人的名声也越来越大,却终有一朝,这三人也聚起一地,一较高下。江湖人传他们三人大战了两天两夜,却在战后,三人彼此心生敬慕,便义结金兰。从此,辽北三英豪终究拧成一股绳,这股绳荡平了辽北的山窝贼寇,此三人更是让江湖各个绿林众人闻风丧胆。这三兄弟虽然异父异母,但胜过亲兄弟,感情深过大海。洪权昌当年极为欣赏这三兄弟的本事和手足情深,就邀他们进入帮内,三人也不胜欢喜,就答应下来。

现在铁无命下落不明,一听自己亲兄弟不见了,生死未卜,怎能不急?秦平性子冲,风瑜拦他不住,就让他冲了进来。进来之后,秦平虽然着急,但也知道自己过于鲁莽,就道:“老帮主,对不住,我听老三又性命之忧,就没忍住。就......”

洪权昌并无丝毫责怪之意,道:“秦兄弟顾念自己兄弟的安危,老朽怎有责怪之理?只是还请秦老弟放宽心,就以铁无命铁兄弟的一身本事,一般武夫岂是他的对手?”

秦平知道洪权昌是安慰他,其实武功再高的高手也怕被人暗算,被人下毒,被人迷倒,杀人又岂需费力?秦平心道:“洪帮主对自己有恩,怎么能无礼当面驳他?”稍微缓和一下之后,秦平道:“帮主恕在下无礼,还请帮主快快想办法找到三弟,我秦某人就是断头,也要报答您老大恩。”说罢,秦平就要跪下叩首。

还没等他跪下洪权昌就连忙扶着他,笑道:“咳,老朽要你的人头作甚?秦兄弟对兄弟的情谊老朽可是佩服不已,老朽一定尽快查出铁兄弟的下落。要不,我这个帮主就不当了,万军帮就此散伙儿!”秦平是性情中人,听到洪权昌如此郑重担保,不由得感激涕零。连连说道:“谢帮主!”

洪权昌转过身来对洪翰明道:“这是你搅出来的事,也由你去办。给你七天时间,定要给你秦、风两个哥哥一个交代!”

洪翰明登时领命。道:“给我五天,我一定找到铁三哥。”

洪权昌道:“好!我给你七天,你把另外一件事也给我查明!如何?”

洪翰明道:“领命!”

洪权昌道:“帮中无父子!无论谁有负使命我依然不饶!”

洪翰明道:“是!”

秦、风两兄弟看到帮主对自己的亲儿子都如此严苛,不由心生敬佩,相视一眼,秦平道:“老帮主,我两兄弟愿和少公子一道寻访!请帮主答允,我兄弟二人也不愿意坐在帮内干等!”

洪权昌看他二人如此真切,又念及他们兄弟之前的深厚情谊,便答应下来。

次日清晨,天际刚刚浮现鱼肚白色,三人便骑马出帮。洪翰明又换上一身白装,骑在奔驰的白马上,凝视远方,心中念道:“齐耳!”

第四十章 无酒不相识

日头当空,却也化不了茫茫大地的雪。蒙在洪翰明心头的种种疑问也似这积雪一样,久久不得化去。洪、秦、风三人奔走了半天时间,到了邻近的一个镇,世间男人的温柔乡——风华镇。

风华镇如同以往一样热闹,寻花问柳的公子爷们的身影也在各个小楼里面窜来窜去,难不成是在比较各家的好坏不成?一个公子哥儿刚从一小楼出来又进了另一个小楼,走来走去,进进出出,一头扎进一个叫翠香楼的地方,却久久不出来了。翠香楼的生意自然也比周围几座楼的生意好得不知多少倍。

洪翰明虽然貌赛潘安,却并不风流,更不曾到寻花巷寻些快活,他的心中只有父亲交给自己的任务。洪翰明一路上一直在想:“既然事出那个女人,也必定要从那个女人查起。我当日与风二哥和铁三哥是在李家集遇到那女人的,随后便与铁三哥作别,要查就得从李家集查起。”

洪翰明牵着马,走在街上,又不时地抬头望着大太阳,喃喃道:“太阳那么大,却为何不暖人呢?七天时间要查出两件事,铁三哥与那女人的事密不可分,还有那烧马厩的事......”想到这,洪翰明脑里突然浮现齐英儿的身影,“若是他放的火呢?可他为什么放火?新娘子又和他有关系?”越想越乱,越想越杂,“总之,这所有的事情都似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洪翰明悄悄回头看了看秦平和风瑜两兄弟,“先找铁三哥要紧。”

秦、风二人在后牵着马走着,虽然心急三弟安危,但思绪却总是被那些青楼女子的娇媚呼唤声打乱,就像一颗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河中,荡起环环涟漪,声音不断,便消散不去。秦、风二兄弟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大男子汉,又怎会不喜欢女人,尤其是大哥秦平,他对女人更是欲望有加,谁人都知道他只有一夜拥两女才可满足。而此刻,他入这“人间天堂”却竭力抵制欲望,正因为他对兄弟情谊至深至真。

连风瑜看到大哥对女人的呼唤不理不睬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也不由得暗暗佩服他。

不久三人走到一家酒馆,大字招牌挂在门上——“醉乡”。洪翰明停住脚,转身向秦、风两兄弟说道:“二位哥哥,不如我们在这里歇歇脚吧,吃过饭小坐片刻,咱们再继续走。”

秦平说道:“少公子说的是,再着急也得吃上饱饭才行,才能有力气继续做事啊。”风瑜看了看这招牌,道:“醉乡,想必这里的酒应该是不错吧,万两出空囊,千里寻醉乡。”秦平笑道:“二弟果然是好酒的人啊。”

风瑜也笑道:“哥哥难道不爱酒吗?”

秦平笑得很开怀:“哪有男人不爱酒呢?”

洪翰明道:“那既然二位哥哥没有意见咱们就踏一回醉乡如何?”

二人称好,三人将马拴在一旁,又吩咐店小二也给马喂些草料。三人便坐进店中。

虽是醉乡,人确实不多,店中足有十张桌子,即便洪、秦、风三人坐了进去,却还是有一半的桌子是空着的。

秦平身是壮汉,自然早就饿得咕咕叫了,但他还是先吆喝店老板先把酒上来,迫不及待地要尝尝醉乡的酒。风瑜看大哥这般样子,忍不住一笑,道:“大哥肚子既然饿了,怎地不先要些压饿的饭,却要了酒。”

秦平知道风瑜的意思是应该让洪翰明招呼,不禁耳朵一红,笑道:“少公子,你看我只顾自己喝酒,少公子先来点些菜吧。”

洪翰明道:“嘿,秦大哥不要这般客气,你我是一家人,秦大哥点来就是。还有今后你我兄弟相称如何,少公子少公子的,听得甚是别扭啊。”

秦平与洪翰明平时并不多打交道,只因他是帮主的三儿子,就一直把他当做少爷一样看待,可今日一看却没想到这少公子一点也没有公子爷的架子,平易近人的很,让自己不由得想与他多亲近亲近。秦平笑道:“好,少公......洪老弟肯视我为兄弟,我在这样岂不见外?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亲弟弟!”

洪翰明清楚秦平的脾气,这种人一向是一个钉子一个眼,绝不掺假。即使世间在肉麻的话,到了这人嘴里,大概也会变得不同味道,每一句都真真切切。洪翰明自然高兴得很,心想:“自己将他三弟派出,却搞得铁三哥音讯全无,他不仅不怪我,还要与我做兄弟,真真是个胸怀阔达的好汉。”不由得心生佩服,点头笑道:“好哥哥,快点些菜吧,我都听到你肚子咕咕叫了。”

三人都笑了起来,原本平平淡淡的酒馆,此刻却变得热闹起来,这三人变得友好无间,不一会儿,一坛的酒都让三人喝光了。

秦平将酒碗放下道:“好酒,不愧是醉乡,就是真香啊。就是不醉啊,这是怎么回事?”

风瑜笑道:“难道大哥是没有喝尽兴咯?”

秦平咂咂嘴,笑道:“不能醉,不能醉,咱们还要寻三弟呢,不能喝酒误了事。”

洪翰明一瞧这好酒的大汉此时却不贪酒,只因心挂自己的兄弟,心中的佩服之情油然而生,便叫着店老板道:“再来一坛酒。”

秦平脸上一惊,道:“洪老弟,这是干什么?这就不能喝多啊。”

洪翰明道:“没让大哥喝多,只怕再来两坛酒,秦大哥也醉不了,那再喝一坛有又有何妨?喝酒不尽兴不如不喝。”

秦平看到洪翰明这般豪放心头觉得暖暖的,风瑜也在一旁笑着,秦平道:“好,那就谢过洪老弟了。”

这是小二端了两坛酒来到三人桌前,刚把酒放下,秦平问道:“嘿,别动。我们只要一坛酒,怎地给我们两坛?”

小二道:“三位客官是只要一坛,这第二坛是另一位是那一位客官送给三位的。”说着,小二就往靠柱子那一小桌指去。

三人一看,那小桌前确实有一个男人背朝着他们坐在那。此人披着头发,身着白袍,却有些泛黄,袍子底端又有些磨损,桌子上有一把鲜红的剑,剑鞘上又金龙浮雕,甚是精美。只见那男人在自酌自饮,三人都觉得奇怪。

洪翰明问道:“二位哥哥在此地可有熟人?”

秦、风二人想了又想,均是摇头。洪翰明道:“那这人无端送酒,却是为何?”

秦、风二人又是摇头。洪翰明一脸纳闷,变转头问道:“这位仁兄,可否道此桌聚一聚。”

那男人听若未闻,依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仰起头来,一饮而尽。秦平和风瑜相视一眼。秦平站起身来道:“这位兄弟,多谢你的美酒,能否过来坐坐,咱们一同饮酒?”

那男人仍是动也不动。秦平剑这人如此无礼,当即拍桌,便喝道:“你这厮,莫不是聋子不成?”

秦平一拍桌虽未用力,但声响极大,吓得有两桌客人赶紧结账走人,生怕卷入事端。此时店里除了那男人和洪翰明三人外,就只剩下一桌,是一双男女,夫妻样子,女人娇似花,美若仙,那男人则是面膛黝黑的铁汉子一般的形象,怕是见者都觉得这汉子真是好福气,有那么美的女人相伴,真真羡煞旁人。

而那奇怪的男人依然置若罔闻,根本不管秦平。秦平又要发怒,却被风瑜阻住,风瑜道:“大哥,人家既然送来美酒,我们又怎能失礼?既然叫他不成,那就请他来坐,哥哥你先坐下,待我去请他一请。”风瑜刚要起身,就见洪翰明突然起身道:“二位哥哥先坐着,我去请。”

洪翰明转身走到那男人桌前,先抱拳鞠了一躬,礼节甚是尊重,道:“兄弟莫要怪我那位急性子的哥哥,还请兄弟给个薄面,一同饮酒如何?”

那男人停住嘴边的酒杯,抬首看了看洪翰明,洪翰明也看清男人的样貌,便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这男人的侠士气概全藏在那双眼里,披着头发,像是浪人一般,却穿着优雅,洪翰明一时竟想不出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人。

只听那男人道:“既然想与我喝酒,为何不能过来喝?”

洪翰明道:“兄台说的是。”说完便在那男人对面坐下。那男人果然又翻起一个空酒杯,拿酒壶斟满,推到洪翰明跟前。洪翰明看到不禁吃惊,是因为刚才看似是这男人将酒杯推到他面前,实则是他只是一开始推动酒杯,随后双指一直挨近酒杯却不曾碰到,若不是洪翰明离得近还真是分不清楚。更令他吃惊的是这一推不仅快,而且稳,酒虽溢满,却不曾溢出一滴。洪翰明暗想:“这男人武功之高不知胜我多少倍,单单是这手上力度微妙的掌握就以远胜我见过的所有高手。”而后,他又看到在桌上的那把剑,不禁喃喃道:“是用剑的吗?”

那男人见洪翰明出神,便道:“我喝酒喜欢用杯,不喜欢用碗,只因我不想浪费一滴酒,用碗不免会有酒从嘴角漏出。”说罢那男人便又是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放下酒杯,看着洪翰明,那眼神深若海,别人看不透也猜不透,却又有无比的吸力将你牢牢吸住。

洪翰明又看了看眼前的酒,暗想难男人刚才说的话“不想浪费一滴酒”,于是他将左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杯子,举至眼前,也是一饮而尽,酒虽满杯,却也没有一滴流出。

洪翰明放下酒杯,看着男人。那男人嘴角微微一扬,笑道:“小兄弟武功确实不低,是个可造之材,只是还差点。”

洪翰明不解,那男人给了他一个眼神,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左手拇指甲上有一滴水,他用嘴一吮,不是水,是酒,是刚才喝酒时漏出的一滴。

洪翰明此时不禁佩服对面这男人的武功,更佩服这男人的眼力,因为刚才洪翰明那一动作,乃是用足力气,速度之快,常人看了肯定称奇,而这男人居然可以一眼捕捉自己的失误,怎能不佩服?

只听那男人又笑道:“不是力气越大速度就越快。”说罢那男人又倒了一杯酒,酒比刚才洪翰明喝的那一杯还要慢,就要溢出。忽然,酒杯空了,洪翰明不禁叫了一声“呀”,只觉得像见了鬼一样,刚才明明还在倒酒,自己一直睁着眼睛看着,没想到就酒壶中最后一滴酒还没入杯,酒杯已经空了,这哪是人的速度?而且酒杯落桌全无声音,位置也没动,就像酒杯里的酒自己凭空消失了一样。

只见那男人笑道:“好酒。”

洪翰明越看这男人越觉得熟悉,越看越觉得奇怪。不禁问道:“兄台武功之高,在下实在佩服,在下眼拙,愚钝,见兄台甚是熟悉,却怎样想不出兄台的身份,还望兄台能告知在下。”

那男人道:“三公子又何必如此客气,刚才在下只不过是在三公子面前变了个江湖戏法,区区雕虫小技,还望三公子莫要见笑呢。”

洪翰明一听,此人好像认识自己。一旁的秦平和风瑜对这男人知道自己家少公子的身份也都举得诧异,秦平就要走过去加以问个究竟,却又被风瑜暗暗拉住衣袖,秦平看了看风瑜像是在问:“为何拉住我?”风瑜给了他眼神,他这才看到洪翰明正看着他,意也不让他过去。秦平这才安稳坐下,一直观望着那男人。

洪翰明道:“听兄台此言,是认识在下了。”

那男人笑而不语。

洪翰明却又摇头叹气:“真是不好。”

那男人道:“怎么不好?”

洪翰明道:“兄台认得我,我却不认识兄台,怎么能好?”

那男人笑道:“我认识你,只因为你贵为三公子,公子不认识我却是因为在下是个无名之人啊。”

洪翰明道:“兄台何出此言?兄台的武功之高远胜于我,我不信你在江湖无名。”

那男人道:“有名如何,无名又如何?”

洪翰明道:“有名就该告诉在下,好让在下与兄台交个朋友。”

那男人笑道:“难道不知道我的名字就不能和我交朋友了吗?照你这样说,天下之人若都知道我的名字,就都能成为我的朋友吗?”

洪翰明竟被问得吃吃答不出来,此时那秦平实在忍不住了,起身上前,风瑜一把也没拉住,心想:“糟了。”

秦平走上前去,道:“你这人,怎地如此刁钻,人家与你交朋友,你却吝啬得连名字也不让人知道,岂有此理!”

那男人不紧不慢道:“我若吝啬,为何送你三人一坛顶好的酒?岂有此理?”

秦平一看自己居然一上来就输在口舌之上,气不打一处来,就挥拳砸桌,没想到桌子居然被他一拳砸烂。洪翰明当即撤起身去,一眨眼,桌前却不见那男人。

再一看,那男人正坐在洪、秦、风三人原来桌前倒出一碗酒,仰首而尽,依然不曾洒落一滴。 风瑜坐在桌前,揉了揉眼睛,也没看清这人怎么突然就到眼前,风瑜暗暗惊奇:“这桌离那桌足有十步,这人身形好快!”

秦平也看出了此人必是高手,但却如此古怪,但秦平也有个怪脾气,那就是凡是有一技之长的武林好汉,自己对他必有几分敬重之心。于是秦平笑着拍手叫好,那男人也站起来抱拳一笑,道:“素问‘开元盘古’的双斧,力可劈天,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

秦平似也得意笑道:“承蒙兄台夸赞,实属过奖!”

这是风瑜突然恍然大悟一般,忽然站起,道:“莫非阁下就是江湖人称‘浮生公子’的凌全非凌大侠?”

此人正是凌全非,凌全非笑道:“虚名,虚名而已。”

秦平也反应过来,道:“原来是凌大侠,我说若是旁人怎会有这般身手。”

洪翰明也在思索,“浮生公子?凌全非?”突然一惊,道:“不知令尊可是人称‘飞云燕’的凌克忱凌老前辈?”

凌全非道:“正是家父。”

洪翰明突然高兴道:“对了,对了,这就对了。令尊曾经与家父有过交情,在下七岁那年,曾见过令尊,令尊说他有一个儿子比我年长七岁,身手却极高,已经在江湖上享了名号,想必定是兄台你吧。”

凌全非道:“小打小闹,哪会享有盛名,全是家父吹嘘罢了。”

秦平道:“凌公子过谦了,怕是我也刚才要与你动手,就要自讨苦吃了呢。”

凌全非道:“哪里哪里。”

秦平道:“只是在下性子急,还望凌公子莫怪。”

凌全非道:“这是哪里话,秦、风、铁三兄弟的名号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响彻辽北一带,我又怎敢在三位好汉面前班门弄斧?”凌全非又问道:“对了,怎么不见铁无名铁大侠?”

洪、秦、风三人面面相觑,洪翰明吃吃说道:“不,不瞒凌公子,我们此次出来,就是为了铁三哥的事。”

凌全非道:“莫非铁大侠出了什么事情。”

秦平道:“这......”

风瑜道:“咱们不如坐下慢慢聊吧。”

其他三人也点头称是,洪翰明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凌公子,你的剑?”洪翰明再一看那烂桌纸上哪有什么剑,凌全非撩起袍子,道:“剑在这里。”

刚才秦平出手之迅捷也是普通高手不及,没想到在这情况下凌全非还可以将剑拿起放到腰间,洪、秦、风三人心底无不佩服。四人围坐桌前,饮起酒来,凌全非一边与其他三人饮酒,一边听洪翰明叙说铁无命的事。

此时,凌全非忽然注意到,方才那对夫妻所在的桌子,已经人走桌空,不禁暗暗奇怪,自己怎么会没注意到?

第四十一章 告别

秦平看到凌全非目光一直射向另外一个桌子,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就像穿过了空气,穿过了墙,便不禁问道:“凌公子怎么了?凌公子在想些什么?”

凌全非忽得回过神来,笑道:“抱歉秦兄弟,刚才有点走神了。”

秦平性子直爽,加上见到江湖中备受敬仰的大侠凌全非,心底有道不尽的开心与高兴,笑道:“今日见到凌公子实属荣幸,来,我再敬你三杯!”

凌全非看到秦平的酒量也不禁暗暗佩服,方才一坛酒大多都是秦平喝的,这不知不觉间,新拿的两坛酒也只剩下小半坛,当然喝得最多的还是秦平。 但见秦平面不改色,倒是越喝越精神,就连平生嗜酒的凌全非也不禁暗中流汗。

风瑜笑道:“凌公子,你有所不知啊,不是小弟给你吹嘘,我大哥实在能喝。我们辽北人,论酒量可从没怕过谁。但你可知道我们辽北人最怕酒桌上遇到谁?”

凌全非笑笑,这根本不用猜也知道了,“秦兄弟的酒量,小弟实在佩服啊。”

秦平也笑道:“古人说‘酒不醉人人自醉’,而我是越想醉越精神啊,尤其是见到像凌公子这般豪侠,又怎能不喝个痛快?”

四人有说又谈有笑有喝,不一会儿,这坛酒也空了。洪翰明本想再叫一坛酒来,但却被秦平拦住,秦平道:“洪老弟,我看这酒,就不用再喝了,我们还是赶路要紧。”洪翰明点点头。

凌全非道:“莫非是为了铁大侠的事。”

没想到一提到铁无命,这秦平眼中却有了泪花打转儿。凌全非看这秦平如此重情重义,也不禁感动得想要落泪,只道:“秦、风、铁三兄弟的感情的比钢还要坚实,比海还要深厚。若是三位有要用的上我的,我定当全力以赴。只是,在下此时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办,这件事很重要,事关我一个朋友的性命。所以......”

洪翰明道:“凌公子不必多言了,我们多谢凌公子的好意,请你放心,若是我兄弟几个真有难处一定不装模作样,还望那时凌公子搭手相助。”

凌全非道:“一言为定!”

四人出了酒馆,外面依然热闹非凡,好像就算天塌下来这里也不会冷清下来一样。

洪、秦、风三人上了马,凌全非与他们三人告别,道:“就此别过。”三人在马上也道:“就此别过!”秦平又加一句,道:“该日我寻得三弟,在与公子你一同饮酒!”

凌全非笑道:“好!”说罢,那三人的马便扭头奔去。

男儿分别总是如此该干脆,却又有难以言说的感情牵连着,正因为这样,这群男人可以刀剑相向,又可以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凌全非转身离开酒馆门前,却又听到身后有马蹄声,有人呼唤:“凌公子!”

凌全非回身一看,竟是刚刚骑马离开的洪翰明,而凌全非似不吃惊,像早已料到,只是微微一笑,道:“三公子。”

只见洪翰明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向着凌全非,凌全非这才感到吃惊,连忙去把他扶起,道:“三公子行这般礼我可受不起啊。”

洪翰明道:“受得起,受得起。我得谢谢凌公子的指点。”

凌全非笑道:“三公子何出此言,在下何时指点过你?”

洪翰明道:“我知道凌公子你为人谦虚低调,但是,但是我还是要谢谢你。若不是凌公子,我又怎么能领悟到如何将力气用得微妙?凌公子,待我完成父亲交给我的任务,我定要拜你为师!”

凌全非着实吃惊不少:“三公子天赋过人,能文能武,我何德何能做你师傅?以三公子的本事,日后能成大事,造化亦在我之上,三公子日后一定要多行善事,莫受江湖奸诈小人教唆。武功既能修身,亦能修心,还望三公子多多保重。”

洪翰明点头,鞠了一躬,抬起头来,凌全非已不见了踪影。他这才上马,追赶秦、风两兄弟。

此镇名叫风华镇,自然风华,但在另一个地方却人烟稀少,一片茫茫的白地。景云山庄,旗子还是那个旗子,柱子还是那柱子,山庄亦还是那山庄,却比之前更加苍凉,更加凄怆。

一个老人站在窗前,梅花已经落了满地。老人白发苍苍,脸上的皱纹变得更多,变得更深。这人便是景云。

试问,世间到底有多少事情能让一个人短短十几日老了十几岁?

着苍老的脸上,又有双沧桑的眼,眼里的是否有泪?或者已经流干?谁也看不透,谁也猜不透。就连他自己也看不透自己。

“咚咚咚”三声,木门的声音似乎打破了这整片天地的寂静。

景云说道:“进来吧。”不仅是相貌,就连声也都苍老了许多。

进来的人像个山一样壮,手大得似乎可以轻松握住一个人的头,此人正是罗武生。

罗武生是亲眼看到近些日字庄主变化的人,心头也不禁有些痛,庄主和他情同兄弟,试问又有谁能把兄弟的事置之度外。可惜兄弟终归是兄弟,也做不了知己,罗武生更无法看透景云的心事,也好帮他分担一些忧愁,这种无奈也是没日没夜的困扰着他。

罗武生道:“庄主,人都已经走了,每人我都给了六十两,也够他们找个安家的地方了。”

原来自从那日罗武生在曲星镇上将景灵灵带回庄内之后,景云心痛不已,痛得是让自己的孩子卷入这一切事中,长子已死,还剩下个女儿,他又怎么想让女儿再受到伤害?他当下做个决定,要逃,要逃到一个那群人找不到的地方,于是他变卖了山庄,将山庄里所有的钱却给了庄内的仆人管家,让他们自己去谋生。

当这些人拿到景云的钱时,无不是痛哭流涕,甚至有些人将那银子扔掉,誓死永生追随景云,但他们不了解景云的心情,更不了解他的处境。于是让罗武生将那些执拗的人打晕了,托付给另一些人,让他们结伴而走。

现在庄内就只剩下景云和其女,还有罗武生三人了。

景云转身坐在椅子上,道:“你为何还不走?”

罗武生故作笑态,道:“我去哪?我能去哪?我这么大个儿,别人养不起我,只......只能......”话已经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已经流了满面的泪,那话就卡在了喉间,哽咽着。

景云叹了口气道:“好兄弟,我此生并没给你什么恩惠,你跟了我半辈子,我却什么都不能给你。”

罗武生道:“我.....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求能永远跟着你。”此时罗武生就像个孩子一样,说话也带了点孩子的倔强脾气,但每一个字都是他的真情流露。罗武生又道:“不仅我,墨城那孩子也会永远都在你身边。”

一想到墨城,景云再也忍不住,那早已哭干的泪,此时却又涌了出来。景云道:“墨城那孩子,是我一手害了他。他聪明懂事,又发奋好学,我却......我却...”

罗武生道:“不是你,是那个叫齐英儿的人杀了他!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他。”

景云摇摇头,道:“不是你,也不是他,是我把你们扯了进去......”他再也说不出来话了,他也被无尽的悲痛哽咽住了。当二人心中都稍微平静下来后,景云道:“武生,你真的该走。”

罗武生笑了,笑得是那么温暖,笑得是那么真诚,“从前是你选的路,此时是我选的路,我选的路我自己走,又与你何干?东西收拾好了,咱们走吧。”

景云站起身来,此时流出的泪却是感动的泪,“此生与你为兄弟,夫复何求?”

二人出了景云的房间,景云问道:“灵灵呢?”

罗武生道:“小姐她还在收拾。”

景云笑道:“是个大姑娘咯,也会起打扮了。”

罗武生自觉已经久违景云的笑容了,那天开始就已经很少见到他笑了。

这是有一清脆的声音从楼上传出,“爹,爹。”

伴着脚踩楼梯发出的“噔噔噔”声,是一个妙龄女子下来了。只见这个女子生的白净漂亮,眼睛就像会说话一般,水灵灵的,此人不是景灵灵还能是谁?

景灵灵蹦跳到景云跟前,景云却吃了一惊,道:“你,灵灵啊,你怎么穿成这样?”

只见景灵灵穿了一身普通棉麻质地衣服,色调也不艳丽,活脱像个村里的小女娃娃,脸上也没有往日那般漂亮打扮,却显得这姑娘有一种朴实善良的美。

景灵灵笑道:“爹,我好看吧。”

景云道:“好看,好看,只是,你原来的衣服呢?”

景灵灵挽着景云的胳膊道:“爹,你是不是糊涂了,咱现在是逃,怎能惹人注目?穿些名贵衣裳,走在街上不得有很多人看啊。”

景云和罗武生都连连称是,只听罗武生道:“对极对极,可是现在我俩去哪里找这些衣服。”

景云倒是并不着急,只是笑道:“别急,你看这丫头得意的样子,八成早就有了主意了。”

景灵灵甩开景云的胳膊,嘟起小嘴,道:“哼,爹爹居然叫人家丫头,真难听。”

景云又笑道:“不是丫头不是丫头,是好闺女,乖闺女。”

景灵灵那水灵灵的眼睛又眯成了缝,笑道:“还是爹爹好,我早就让他们也给你俩留几件衣服了。我跟你们拿来,快换上。”说罢她便又到楼上,丢下两个包袱下来,“快换上吧。”

二人换上这些衣服之后,大变了样。那景云与那本白色锦缎衣裳,如今穿上青蓝棉麻布衣裤衫,活脱像个种地的老汉,还有那罗武生,怕是农家人都盼望家里有这么壮的大劳力,倒省得买牛了。景灵灵看到二人,不禁扑哧一笑,说道:“这要上街,保管没人能认得出咱们了。”景云和罗武生相互一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是那么放松。

已经今日不曾下雪,但这景云山庄却又凄冷,茫茫大地上的雪也没化多少,雪地上空有三行脚印。

旗子在空中飘着,景云看了一眼,不觉叹了一口气。罗武生道:“要不要把旗子摘下来?”

景云道:“摘它做什么?我连整个山庄都不要了,还要这旗子做什么?哈哈,从此,只有景云,没有山庄。”

景云就这样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罗武生和景灵灵跟在后头,也没有回头。景云抬头看了看这蓝灰的天,他发觉这个天就像个一个透明的盖子,盖住了这个世界,自己现在逃,也逃不出这个盖子。无奈之情又上心头,他喃喃道:“只可惜我的女儿,你却要跟这我这个没用的父亲四处逃亡。”他嘴上这么说,眼神却不这样,那是一种不服的眼神,一种敢斗苍天的眼神,他在说:“我要斗到底。”这才是他想对自己说的话,他却不说出来,也无需说出来,因为他一切的力量都源自他的女儿,那个可爱如仙女般的景灵灵。

“哟,大爷,我都是三十多岁的女人了,还夸我长得像仙女呢。”如此娇媚的声音,世间恐怕再也难找第二个了了。这里就是风华镇翠香楼,而如此里令人销魂的声音正是这翠香楼的老鸨,怜香玉。

怜香玉的声音媚态万千,一声出来不知道都能勾住多少男人的魂儿,可惜这些男人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这朵玫瑰花。

这时又有一个男人昂首阔步走了进来,身姿潇洒,却披散这头发,但仍有一群女子围着他,前簇后拥般护着他进来。就连怜香玉都走到那男人面前,将一说玉手轻轻搭在那男人的两肩,真是羡煞旁人。其他男人中自然不乏那种家境殷实的富家子弟,更有不少风流倜傥的江湖才子,而这个男人论相貌也只一般,穿着也邋里邋遢,这种人居然能让怜香玉玉手相抚,其他男人眼中似冒着火,嫉妒的火。各自也不关心身边陪酒的女子,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那男人。

这群男人纵使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一男人,貌似公子少爷哥儿,左眉梢有一颗黑痣不大不小,正好辨得清,他居然气不过喝起闷酒来了。旁边那个陪酒的女人,虽不是绝色佳人,但说到底还有点姿色,呵呵笑道:“方公子怎么了?这酒怎么越喝越苦了呢?”

这公子哥儿名叫方云飞,他自己并不出名,只是靠着家里在江湖吃吃喝喝。方家主人方富贵是富甲江南一带的钱庄巨贾,手下钱庄少说也有三十五六个,宅院有何止十个。方富贵一妻六妾,却生了七个女儿,就只有五太太多生了个儿子,那便是方云飞。方富贵得子不易,更是对他疼爱有加,而方云飞从小又有一群姐姐疼爱她,对女人更有研究。年方十六,就与家里贴身丫鬟发生关系,方富贵不仅没有责罚他,反而将那丫鬟责罚至死,方云飞却不在意,他只记得那男女交合时的快感,其他一切他都不放在心上。

之后他越来越放纵,经常外出寻花问柳,当有一日偶然路过着风华镇后,他便觉得自己找到了天堂,竟在这里待了一年多也不曾回家。一年间,这个风流公子哥也在这风华镇上传出了名,只有他见不到的女人,没有他嫖不到的女人。

可就算是他,到了这翠香楼,也吃不上怜香玉这道菜,要说别人是看看,他也是能做到闻闻,也是碰不到。这女人美,手段也狠,他从前想要霸王硬上弓,裤裆里的那话儿险些就没保住,从此之后他也只敢远观不敢亵玩了。

但人心都是这样,越是得不到越是放不下,就越想得到,他无时无刻不想在碰一碰那怜香玉的玉手,那他死也无憾了。但是人是贪婪的,得到一点,又想再多一点,就像无底洞一样。他心里自然也无法忘记这怜香玉了,他看着自己垂涎的女人却对别的男人那么好,胸中当然燃气嫉妒之火,只是这火,他用酒是浇不灭的,火只会越烧越旺。

方云飞顿时觉得这天下的女人都索然无味,谁都比不上怜香玉。而眼睁睁看着怜香玉对别的男人又是爱抚又是挽着那人胳膊,恨得他牙痒痒。

怜香玉挽着那人的胳膊走进小楼深处,将那些原本围着的女人们都驱散开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哈,有你们什么事啊。”然后转而对那男人说道:“凌公子,真是好些日子都没见到你了呢,咱们去楼上叙叙旧情。”那姿态,那语气,那眼神,其他男人无一个不看得流口水,又都猜测这男人到底什么来头,连翠香楼的怜香玉都要缠着他。这人当然就是凌全非,旁人只是羡慕,却不知这位是江湖又头有脸的人物。

怜香玉挽着他的胳膊上了二层小房,凌全非进去,然后怜香玉转身将门关上,忽见得楼下桌前那方云飞正往她那瞧着,其实从从凌全非进来,他的目光就始终没有离开过怜香玉了。怜香玉看到只当没看见,微笑着对楼下女人们喊着:“姑娘们,可伺候好爷们儿哦!”说罢便关了门,楼下女人们也是娇娇应声着,然后都哄着自己桌上的男人。男人们也都伸着脖子喝着女人端起的酒,唯有方云飞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间房门,不理会身旁的女人。

凌全非坐在屋中小桌前,怜香玉则扭动着腰肢坐在床边上,翘起了腿,身资果然是人间极品,怜香玉道:“今天来了又是什么事?”

凌全非笑道:“今日来,一是看看洛儿怎么样,二是再烦你打听些事情。”

怜香玉哼了一声,道:“我是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别的男人来这地方岂不都是寻欢作乐?只有你......”

凌全非截口问道:“我怎么?”

怜香玉道:“别说你来这要姑娘了,你来我这里一口酒都没喝过。”

凌全非笑而不语。

怜香玉忽有些生气的样子:“就连我给你端的酒你都从未沾过嘴边一滴。”

凌全非道:“那是因为我之前喝过酒了,所以不想在喝了。”

怜香玉道:“鬼才信!鬼才信!你就是不想喝我的酒,说到底你还不是嫌弃我?”

凌全非没有说话,因为她了解女人,和女人争辩是世上最不明智的事情。

怜香玉看他面无表情,毫不动色,又气道:“这天下男人都喜欢我,唯独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你可知道我只要喊一声,这楼下的男人可全都愿意给我*丫子。”

凌全非道:“哦,我不喜欢舔别人的脚丫子。”

怜香玉气得站了起来,连高耸的胸部都一起一伏,道:“你,你不信是吗?”

凌全非仍不说话。

怜香玉道:“好,你不信,我便让你好好瞧瞧!”说完她就两三走到门前,双手摸着门便停住了,然后悄悄转头看了看凌全非,凌全非仍然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谁知那怜香玉转过身来,扑哧一笑,道:“凌全非呀凌全非,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你哪一点,大概就是喜欢你和楼下那群臭男人不一样吧。”她走到桌前,缓缓坐下,问道:“说吧,又要我打听些什么事情?”

凌全非道:“其实也不是多难的事,只是从你这打听更快些吧......”

凌全非还没有说完,酒杯“咣咣咣”的敲门声打断,而且这门外的人越敲越使劲,一边敲还一边喊着怜香玉。怜香玉和凌全非相视一眼,又好似有点得意的样子,道:“哎,又不知道是哪一个臭男人,你先等我把他打发了哈。”怜香玉留心观察凌全非的表情,盼着看到一些改变,谁知那凌全非道欣赏其墙上挂着的画了。

画上是一个妙龄女子正斜坐在小亭子里低头看着亭子外的小池塘,水面上又很多涟漪,是因为正在下雨。那女子一脸的愁容,像是在想着什么,想着什么事,或者什么人。

怜香玉感觉心头被人打了一锤子,一肚子的气决定都撒在门外这个男人身上。

第四十二章 洛儿

怜香玉,轻轻将门打开,门外站的的那个男人一身花袍,一身酒气,两眼喝得迷醉,赫然就是那方云飞。怜香玉也不吃惊,只是淡淡问了一句:”是你啊,怎么,我家姑娘没伺候好你?”

方云飞那痴痴的眼睛看着怜香玉,怜香玉却没将他放在眼里。方云飞脸上那扭曲而又淫猥的笑容,任世间哪一个女子看到这笑容都会全身都会吓软。可怜香玉不是一般女人,不禁没有被吓到,反而用着轻蔑的眼神看着方云飞。

此时的方云飞已经是神智不轻,就算有人当面给他一巴掌他都记不得。只是当他看到了怜香玉身后坐着的凌全非时,那两双迷醉的眼突然睁大了几倍,说不出的嫉妒就化成火从他的双眼中直逼凌全非。而凌全非正在欣赏那墙上的画,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谁知那方云飞突然大声喊着,发起狂来,本来因为喝酒红了的脸,此刻却变成了紫酱色,说不出的难看。只见他身子前倾,竟把门给撞开,怜香玉一个侧身,躲了过去,那方云飞一个没站稳就趴倒在地上。屋中本来那幽幽的香味,此刻却涌进来满满的浑酒气。

方云飞这么一趴正好趴在凌全非的脚边,凌全非也不多不闪只是冷冷看着地上的方云飞。然后又抬头看了看怜香玉,对她一抹轻蔑的笑,好像在说:“这就是愿意给你*丫子的男人?”

方云飞眼冒金星,虽摔得不轻,但酒已经麻痹了他的神经,他也感觉不到,甚至自己是怎么摔倒的都不知道。

怜香玉面容冷似冰霜,眼里充满肃杀之意。

方云飞手撑着地,缓缓爬起,凌全非也将他扶起,方云飞此时虽口齿不清

,但他确实说了句:“谢谢。”凌全非也笑着回道:“不用客气。”

方云飞看到将自己扶起之人是凌全非,便又吵嚷起来,但仍然听不清他讲的什么。凌全非无奈之下,便伸指点了他的昏睡穴,方云飞这才安静下来。

凌全非摇头笑道:“我先去看看洛儿,这男人好像找你有点事,我之后再来找你吧。”

怜香玉竟气得说不出话来,待凌全非从屋中出去之后她才大骂一声:“王八蛋!”这才长舒一口气。

怜香玉看到地上的方云飞睡得很是香甜,不由得又来了气,便走过去朝着他的脸正正反反掴了十二个耳光,那只细嫩的手都有些痛了她才停下来不打。然后就将方云飞丢在地上不管了,转身出门。门外正好有一个女子,恰好就是原本伺候方云飞的女人,怜香玉道:“你把他安顿好了,方少爷睡着了。”

那女人便进了房门,又转身将门关上。

而怜香玉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气冲冲地在自己床上一躺,直接把被子蒙住了头。忽而又坐起来,走到桌前给自己到了一杯酒,酒到杯干,脸眼睛都不眨。

可喝完之后她那白皙的脸就变得粉扑扑的,“凌全非,你就是个混蛋,我怎么那么喜欢你啊,我才真是个疯子。”

凌全非走在一群男男女女间,女人的香气,男人的酒气,混在一起,让人闻得头疼。凌全非只想赶紧离开这里,他穿过一个窄门,走到了后院。

地是一块地,可这后院却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优雅别致的院子,院中有几处梅花,且还未全落,仍有幽香。就像有一道屏障把那翠香楼中的胭脂俗气、酒气全隔在了院外。

院中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正蹲在地上捡那雪上的落梅。她的小手已经被雪冻的红彤彤的,但她还是在一直捡着埋在雪里的梅花。

凌全非只是站在那静静地看着,也不去打扰她,她也没看到凌全非,正全心全意地捡梅花。

这女孩儿捡了一朵又一朵,捡了一瓣又一瓣,直到一只手拿不住了才站起身来。小女孩一转身,正好看到了凌全非,不由得像吃了蜂蜜一样笑了起来。又蹦又跳地到凌全非跟前,那甜甜的笑脸,当真比世上所有的花都好看。

凌全非道:“洛儿,最近好么?”

洛儿笑道:“好好好!好极了!见到你,就更好了。”

洛儿又道:“你怎么今天来了?”

凌全非道:“那我该什么时候来?”

洛儿道笑道:“你早该来了,早就该来了,要每天都来洛儿才开心。”

凌全非只是笑着,看着,看着这个小女孩儿,这个苦命的娃儿。就好像回到几年前刚遇到洛儿的时候。

那年洛儿才只七岁,七岁的孩子,从一出生就在这烟花巷中。他母亲苏刘氏本是一个富家里的老爷娶的小妾,老主人死后她便受到家里人的排斥,尤其是那大夫人,更是将她赶出了苏家。离开苏家之后,苏刘氏才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身孕,一个女子孤零零漂泊在外,怎能活得舒服?她身子逐日变差,但眼看就要生下肚子里的孩子了,她被逼无奈就和一家青楼签了卖身契。

卖身契上明确写着青楼愿意给苏刘氏接生,并给苏刘氏安歇的地方,但苏刘氏出了月之后便要为青楼工作,成为一个妓女,终生不得赎身。

终生不得赎身!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的孩子献出了一切。世间又有多少不幸之人?这个世界又能给这些人多少美好的结局?但苏刘氏并不后悔,因为她这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母爱,当她怀上孩子是她就已经担起了这个做母亲的责任。

她是一位好母亲,当初签卖身契时,她加了一条,青楼必须抚养自己与孩子直到孩子成年,有独立生活的能力时才可。青楼当时的老鸨也是念她可怜,便答应下来。

她终于剩下了孩子,那孩子就是洛儿。她虽然被赶出苏家大门,但她自始至终却都挨着那早已故去的苏家老主人,便把苏这个姓给了自己的孩子,取名叫苏洛儿。

孩子满了月,也意味着苏刘氏从此便终生为娼。起初当那些满身酒气汗臭的男人爬到自己身上时,她说不出地厌恶,她自己也不知道流了多少泪,直到泪也流干,心也尽碎。

但她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孩子,她深爱着这个小精灵般的孩子。终于一天,她发现了自己得了病,得了只有妓女才会得的不治之症。她忍受不了病魔的折磨,就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双眼却流出了泪,那泪是为她自己而流,也是为苏洛儿而流。

苏刘氏死后,苏洛儿就一直呆在那个青楼里,苏洛儿聪明能干,所以他日日夜夜都打扫着青楼,把整个青楼都打扫干干净净。青楼里的那些女人也都十分喜爱洛儿,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洛儿,甚至把自己的衣服都拿去改小给洛儿穿。直到这这个青楼换了一个老鸨,洛儿就是她眼中的一粒沙,所以她百般刁难,平时喜爱洛儿的那些女人也不敢出手管这些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洛儿受苦。

有一天,那老鸨居然把洛儿关进一个房子里,不给她吃喝,就这样过了一天一夜。原因竟是她丧心病狂,想到了让只有七岁的洛儿做个妓女,成为他们青楼的特色,供给那些有特殊癖好的客人。如此禽兽般的心,不,简直禽兽不如。但她并没有得逞,洛儿居然在一个妓女的帮助下,逃出了青楼。但逃出青楼后她又怎么生活?她只是个年仅七岁的小女孩儿,无依无靠,无父无母,那什么养活自己?只得行街乞讨。可谁知逃出来没几天,就有让那青楼老鸨找到了,那老鸨雇了几个人就要将洛儿给抓回去。

说到底天无绝人路,老天总有开眼时,凌全非将那群人对一个小女孩的暴行全都看在眼里,他又怎能不管。洛儿当时早已吓晕过去,当她醒来之后,发现身边多了一个男人,一个她从来都没见过的男人,一个和她见到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的男人。凌全非看她可怜,就一直带着她,把她逮到了风华镇。洛儿看到这满镇的繁荣景象心中说不出的惊奇,但她仔细一瞧,这些似乎全都是和之前自己曾经呆过的青楼一样,便吓得再也不敢走半步。

凌全非很是耐烦,他虽未生子,却对孩子有着非比常人的耐心,洛儿也十分信任他,就这样,他就把洛儿交给了怜香玉。而这怜香玉对她又像姐姐,又像母亲,至此,洛儿才感觉到家的滋味。

凌全非喃喃道:“一晃都五年了。”

洛儿转头笑道:“你说什么?”

凌全非道:“没什么,我说洛儿又长高了。”

洛儿做了个鬼脸,道:“骗人的,几天前你见过我,就说我长高了,现在又说我长高了,哪有人长这么快的,不是骗人的么?”

凌全非看着这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洛儿笑似乎有着魔力,可以让凌全非忘记所有的烦恼。

洛儿左手牵着凌全非的手将他往屋里拉,她从来都是两只手抱着凌全非胳膊的,但此时却因为她另一只手上攥满了梅花。

进了屋,凌全非坐在了桌边,道:“洛儿拿这么多梅花干什么?”

洛儿嘻嘻笑道:“现在不告诉你,一会你就知道啦。”说完,洛儿竟蹦蹦跳跳地跑进里屋去了。

过了几盏茶的功夫她又提着个水壶从里屋出来了,凌全非微微一笑,道:“原来是要喝茶呀。”

洛儿嘿嘿一笑,继续倒着茶,茶成淡青色,缓缓从水壶中流入杯中。

凌全非稍稍皱眉,但只是一刹那。他笑道:“洛儿为何不摘树上的梅花,却捡雪里的梅花。”

洛儿道:“不行不行,不能摘树上的。那花儿还有生命,我怎么能把那么好看的花摘下来?”

这倒是令凌全非很吃惊,从小洛儿在那种环境下生长,从小见过世间各种各样的暴力与血腥,而洛儿却恰似淤泥中的莲花,那么纯洁,那么善良,这也算是老天给洛儿的恩惠吧,也是最珍贵的恩惠。

凌全非将那小杯茶端起,轻轻吹起,然后慢慢喝了下去,洛儿正瞪大双眼,脸上的兴奋溢于言表,凌全非还没有等她问,便说道:“这是我这生喝过最好喝的茶了!”

谁知洛儿不仅没有高兴,反而有些生气,只听她道:“你有没有死,干嘛说这是此生喝过的最好喝的茶?”

凌全非被她问得哭笑不得,但又心里说不出的温暖,凌全非轻轻摸着罗尔德头,道:“我虽然没死,但我却知道世间没有一杯茶能比洛儿的这杯茶好喝。”

洛儿歪着小脑袋看着他,眼睛一眨一眨,就像是在问他为什么。

凌全非笑道:“洛儿长大些就会明白了。”

小孩子毕竟还是小孩子,被人夸自然是高兴的,洛儿有给凌全非倒了好几杯,而凌全非全都喝了下去,直到第十一杯,凌全非才道:“不能喝了,再喝下去,我就要撑破肚皮了。”

洛儿扑哧笑道:“我还以为你能喝完整整一壶呢。”

凌全非道:“你这壶可不小呀。”

洛儿笑着笑着,突然又像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神情一变,倒把凌全非吓了一跳,凌全非问道:“怎么了?”

洛儿却吃吃道:“你,你之前带过来的那个少年,他,他,他走了......”洛儿的样子,就像做了什么错事,等着受罚的孩子一样。

凌全非笑道:“没事,我早就知道他会走的。”

洛儿一脸好奇地问道:“什么?你知道他要走,你怎么知道他会走?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他......”还没说完,洛儿却突然住嘴,小脸也变得红扑扑的。

凌全非道:“怎么?我可从来没见过洛儿这么关心一个人啊。”

洛儿是个聪明机灵的孩子,伸手指着凌全非道:“谁说没有,谁说没有?你不就是吗?”

凌全非知道这世间男人斗嘴是斗不过女人的,却也知道,比女人更厉害的便是女孩子。凌全非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着洛儿。

洛儿倒先开了口:“我,我关心他是因为他,他受伤了。”

凌全非道:“受伤?”

洛儿道:“是啊,他若没有受伤,怎么会睡了三天三夜都没醒?”

凌全非这才知道,原来齐英儿自从那晚就睡了三天三夜,更知道他这三天三夜肯定是由洛儿悉心照顾的。

若是洛儿真的喜欢上他,那他......

想到这,凌全非却无法再继续想下去,只因为他知道齐英儿身边一直还有个女人,那个孙巧儿,虽然他对孙巧儿了解的并不深,但他看得出齐英儿是真心喜欢他。若是洛儿真的喜欢他......洛儿为什么会喜欢他?

洛儿好像看穿凌全非的心事,一个人似也自言自语道:“他和别人不一样。”

凌全非仍然没说话。

洛儿又道:“他和你一样。”

凌全非不得不问,道:“和我一样?”

洛儿点了点头。凌全非也不继续问了,因为世上本有些事情是大人看不出来的,只有想洛儿这样的小孩子才能看得出来,而大人,早已忘记了如何去看。

凌全非只是轻叹一声,轻得像是在心中叹了口气,便站起身来,洛儿一看他突然起身,脸上却露出一点着急的样子,她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失望:“你又要走了吗?”

凌全非点了点头。

洛儿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凌全非笑道:“当洛儿想我的时候,那时我就回来了。”

洛儿急急道:“那我现在就想你,你是不是就不走了呢?”

凌全非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为什么这个孩子如此天真可爱,老天却要如此对她?虽然此时她已经算得上是吃喝不愁,但这毕竟不是她的归宿,终有一天她要离开这里的,那时她又会是什么样呢?

凌全非摇摇头又叹又笑,笑的是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

凌全非对洛儿笑道:“下次来,我还要喝洛儿煮的梅花茶。”

本来满脸失望的洛儿又忽然变得活泼起来,一个劲儿地点着头道:“可不准骗我。”

凌全非道:“当然不骗你。”

纵使天不下雪,脚踩在雪地里仍是冷的,雪的冷意自脚传到了头。但齐英儿仍然挺着直直的身躯走着,雪已经浸湿了他的双脚,也已让他的双脚几乎失去了直觉,但只要他的心没有失去直觉,他就可以一直走下去。更何况他并不是一个人走的。

旁边还有一个穿着嫁衣的女子,紧紧地握着齐英儿的手,和他并肩走着。

那天晚上,齐英儿带着孙巧儿逃走之后并未走远,而是又回到了那里。只因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万军帮的人也万万想不到逃走的二人竟然会回来,自然也不会有人来再搜一遍。二人悄悄在屋内睡了一晚,但是这一晚齐英儿却没有合眼,只因为他心中满满的心事,自从他从家里出来之后,只发现心中的事越积越多,反而没有在村子里过的开心舒服。

他很多次都在问自己,“这就是江湖吗?”。谁也无法解释这是不是就是江湖,因为身在江湖之人,又有几个人能看破江湖?

那晚他并没有躺在床上,他时而坐在桌前,时而望着窗外,时而看看躺在床上熟睡的孙巧儿。

可他却不知,孙巧儿也未入睡。只因事情变化多端,始料未及,她又怎能知道会以这种方式与齐英儿再次相见?如此相见由呼和将其中的事情解释给他听。

有时候并不是事情无法解释,事情往往很简单,但解释起来却很难。一件事一个人,人的性格不同,解释就要不同,可如何解释给齐英儿听呢?

孙巧儿反复思考这一件事,便彻夜难眠。更是直到现在,她和齐英儿仍未说过一句话。

第四十三章 怪和尚

冬日,天是灰的,亦是冷的。但天气的冷,却不及二人之间的沉默,那种寒到骨子里的冷意,才真是让人难受。

齐英儿虽然牵着孙巧儿的手,孙巧儿虽然时不时偷偷看他几眼,但谁也没有打破沉默,两人好像不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二人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走到牵着的两只手都已变得冰冷,都已经感觉不到对方的手是否还握在自己手里。

齐英儿的脸色也是冰冷的,眼神也是冰冷的,连心都好像是冰冷的。

孙巧儿此时比死还难受。

为什么他那晚见到我将我紧紧抱住?为什么他要带着我离开?为什么他牵着我的手却如此冷漠?

孙巧儿的心就像被把刀子,一把无情的刀子,挖去一块又一块。

她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她觉得心越来越痛,她的双眼里已经噙满了泪,她再也忍受不了了,她挣开了齐英儿的手。可她根本没用力,只是轻轻一停,手便滑落了。齐英儿根本没有握紧她的手,这又像一根锥子一样,深深锥进她的胸膛。

她蹲下来抱头痛哭,难道唯有哭声才能打破二人之间的沉寂吗?

齐英儿并未立刻回头,好在孙巧儿现在什么也看不见,齐英儿扬手轻轻在自己眼角擦了擦。

他也哭了吗?他也哭了。他是何时哭的?他又为什么哭?

他转过身来,一双眼睛看着孙巧儿,眼眶亦是红的。但他仍然没有说什么话,没说一句安慰孙巧儿的话。

孙巧儿就一直哭着,直到嗓子都已苦哑,再也哭不出声,再也流不出眼泪。天地又是一片寂静。

唯有哭声才能打破这该死的沉默?可孙巧儿已经哭不出声了。

齐英儿终于说话了,但他的声音也是沙哑的:“我们走吧。”

孙巧儿忽然站起身子,抬手掴了齐英儿一耳光,齐英儿的脸顿时红肿起来,但他却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看着齐英儿。

孙巧儿看齐英儿如此冷漠的样子又急又气,就不停地打他,可越打越轻,然后双手攀扶着齐英儿的肩膀趴在他的怀中。

孙巧儿心里苦,心里已经骂了齐英儿一千句一万句,但却一个字都没说出声来。

齐英儿又轻轻抱着孙巧儿,孙巧儿身子一颤,“为什么要抱我?为什么?你既然不想和我说话,既然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抱我?”

齐英儿抱着她,在孙巧儿耳边轻轻说道:“抱着你,你会好受点吗?”

这是什么话?这是孙巧儿听过的最令她寒心的话,难道这种拥抱只是你的施舍?

只是看我可怜,才施舍给我的拥抱?

孙巧儿推开了他,虽然嗓子已经哑了,但她仍然竭力喊道:“你就是个混蛋!我救了你!我救了......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齐英儿看着这个女人,他的脸似乎被冻僵了,没有任何表情。

我到底为什么这么对她?她救了我,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为什么这么对她?

齐英儿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很长时间。他今年十二岁,他又懂些什么?他既然什么都不懂,为何要对眼前这个女人这样?

天苍地茫,多少人生在这片地上,可又有多少人经历过齐英儿的生活?他们过得怎样?他们又是如何应对的?齐英儿的思绪越飘越远,竟然感觉神魂已经出了这具躯壳。

忽听的一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人声如洪钟,竟把齐英儿的神魂给唤了回来。孙巧儿也被这声音给吸引去,有一刻竟忘记了一切的事。

齐英儿和孙巧儿都不约四下瞧去,却不见任何人,但二人都听到了那人的声音,所以绝不应该是幻觉。但他们却怎么也找不到这附近有人,不禁觉得奇怪,而又有几分害怕。

又听见一声:“我在这儿,别找了,我就在这儿。”

齐英儿四处看着,循着声音,却仍看不到人影。

那人又喊道:“往这儿看,往这儿看。”

齐英儿有找寻着,“奇怪,听这声音,好像这人就在眼前一样,为何总看不到?”

孙巧儿好像也忘记了刚才的事,也在找着,也在纳闷,道:“莫不成是鬼吧。”

只听那人又道:“嘿!傻孩子!居然说我是鬼!我要是贵,你俩现在还能好好站在这里不成。”

孙巧儿找寻着声音来处,突然大叫一声“啊”,那样子倒真的像见到了鬼一样,吃吃道:“手.....手...手。”

齐英儿竖着她指的方向一看,就在离自己三步距离那居然有一只手从雪里伸出来。那手丝毫血色也没有,果然像个死人的手。

齐英儿也被吓得握紧了腰间的剑。

只见那只手突然朝着齐英儿摇了摇,那人道:“对喽,找着我了。”

那声音竟来自地下!

齐英儿大喝道:“你怎么在地下,是人是鬼!”

那人又道:“又是一个傻孩子,我都说了我若是鬼,怎么能好好给你讲话?”

孙巧儿道:“那,那你怎么在地下呆着。”

那人道:“我不是在地底下,我是在雪底下!”

齐英儿和孙巧儿面面相觑,都一副不解的样子,那人又道:“小兄弟,能不能过来帮我一下,把我从雪里拉出来。”

齐英儿一惊,道:“是在叫我吗?”

那人笑道:“你不是小兄弟,难道是小姑娘吗?”

齐英儿一听,便吃吃说不出话来,就要前去拉住那只手,却又一只手拉住了自己,他转脸一看,不是孙巧儿还能是谁?

孙巧儿摇着头道:“不行,不能去,万一是个陷阱,要将你我二人给捉住怎么办?”

齐英儿一听,便停住了脚步,那人却道:“哎呀,这个小姑娘还在担心什么?快放开小兄弟,让他过来拉我一下吧,再不来,我可要死在雪里了。”

齐英儿又要往前走,孙巧儿却不放手,道:“他在雪里,怎么能看到我二人的举动?我看此事古怪得很,你还是不要去的好。我们且先问问他的来历身份。”

齐英儿点点头,问那人道:“那个,你是谁?”

孙巧儿扑哧一笑,齐英儿却纳闷起来,心想:“不是你叫我问的吗?干甚么要笑?”

孙巧儿道:“你这问法倒也是够直接的。”

齐英儿又问道:“你为什么会在雪里?”

问了两声,那雪下的人却没了回声。齐英儿和孙巧儿又相视一眼,孙巧儿道:“你不要耍什么鬼花招!我们是不会上当的,你要是再不说话,我们就走了,把你一个人丢在雪里也不管了!”

那人仍没出声,那只露在外面的手变得无力,低垂着。

齐英儿喊了一声:“不好!”便也不管许多,直接一个箭步就冲到跟前,拉住了那只手。

一抓到这只手,一股寒意像千万根针一样扎在手上,齐英儿心中一颤,“不是真的死了吧!”他正在使劲往外拉,那只冰冷的手忽然抓住了齐英儿的手买孙巧儿看了也大惊道:“快放开!”

可是那只手已经牢牢抓住了齐英儿的手,齐英儿虽已经松开自己的手,却怎么也挣不脱那冰冷的手,他只得拼力往外扯。这一扯,却把那雪里的人给扯了出来。

冰冷的手一放开,齐英儿一个踉跄,坐到在雪上。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这个人光秃的脑袋已是苍白发紫,和那手的颜色一样。身上穿着的像是僧衣,却也是破破烂烂的,乍看起来,倒真不知道是人还是鬼。·

只见那人像是刚睡醒一样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又长呼一声,“呜呜呜呜------呀”

齐英儿和孙巧儿却站在一旁,紧紧握着手,看着这个非人非鬼,似人似鬼的不明物。

只见那人回头对二人一笑,道:“多谢多谢,哟,你们和好了?”

齐英儿和孙巧儿只被这个不明人吓得不轻,却也没注意到,不觉间双手紧紧拉到了一起。二人一看,又不约放开了手。

那人道:“嘿!拉都拉上了,干什么又放开?真是让我这和尚摸不到头脑啊。”

齐英儿一听他说自己是和尚,那他穿着的可真的是僧衣,怎么如此破烂?

齐英儿道:“你是谁?”

那人嬉笑道:“我就是我啊。”

齐英儿道:“我问你叫什么?”

那人却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早已无名无姓,只有法号。”

孙巧儿问道:“那你法号是什么?”

那人却不说话了。

孙巧儿不耐烦,道:“问你话呢,你怎么又不回答了?”

那人挠挠脑袋,似是不解,道:“贫僧已经说过了呀。”

孙巧儿气道:“你几时说过了?”

那僧人笑道:“真是好笑,小姑娘你方才问过,我就说了呀。”

孙巧儿道:“胡说,胡说。你明明没有开口!”

那僧人道:“那就是贫僧的法号啊!”

孙巧儿道:“什么什么!一派胡言,你的法号是什么?我看你一定是个假和尚,你是个骗子,说不定是个强盗土匪!”

那僧人一脸苦相,道:“ 小姑娘你说小僧是土匪那可就是冤枉死人咯,我的确是个和尚。打小就在五台山佛光寺跟着我师父无悲大师念经诵佛,怎能是强盗。”说完,这和尚又把那寺庙的样子,那五台山的春夏秋冬统统说了个详细,让孙巧儿也不得不信,齐英儿听得更有如身临其境,还真有点想去看看这么好的寺庙了。

孙巧儿道:“那我问你法号怎么不说呢?”

那僧人道:“不是不说,是贫僧说了,我的法号就是......”他忽然将嘴紧闭,就不出声了。

孙巧儿看了一脸茫然,齐英儿倒是笑了起来,孙巧儿道:“你笑什么?”

齐英儿道:“我在笑他师父。”

孙巧儿又问道:“他师父怎么了?”

齐英儿道:“他师父居然给他起了个这么有意思的法号,让人念也无法念,喊也无法喊。”

孙巧儿道:“那你知道他的法号了?”

齐英儿点头笑道:“他的法号就是......”说着,他也紧闭着嘴,不出声来。

那僧人笑道:“果然还是小兄弟聪明些,这就是我师父给我取的法号。无字无形,无声无音。”

孙巧儿好像也明白了,便道:“真奇怪,你奇怪,你师父更奇怪,给你起这个法号,那他都怎么叫你啊?”

那僧人笑道:“师父给我起了这个法号,确实不好叫,但是他为了方便,又给我一个名字,叫空。”

齐英儿道:“空?”

那僧人道:“正是正是。”

齐英儿缺德这个叫空的僧人很有意思,名字有意思,举止也有意思,而且还喜欢呆在雪里。齐英儿问道:“那你怎么在雪里啊。”

空又挠了挠脑袋,道:“哎呀,这个说出来也不怕二位取笑,师父说让我到这俗世间化缘,我已经出来一个月了,其间虽然化了一些,但都尽是些饭菜,而我整天拿着钵盂,就像个要饭的一样。后来我发现化缘不如用钱买饭,所以就把师父给我的钵盂当了几些钱。谁知饭菜那么贵,没几天我就花光了,过不久,到真成了要饭的了。衣服也烂了,也有很久没洗澡了。然后我就走啊走,有一天走到这,我又饿又累,便躺在地上睡着了。直到刚才,二位将我惊醒,这才,这才和二位结下了缘。”

孙巧儿冷笑道:“我看你年纪不大,扯谎的本事倒是天下第一啊。”

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小僧所言不曾有半点虚假呀。”

孙巧儿道:“好!就算你前面说的都是真话,可这后面的话剑指可笑。”

空道:“哪里可笑?”

孙巧儿道:“这几日可不曾下雪你知道吗?”

空摇摇头,孙巧儿又道:“这几日不曾下雪,也就说你身上的雪是几日之前,但几日之前下的雪也并未下这么多,那也就是说,这雪是很多天前一天一天堆积起来的,难道说你在这雪里躺就躺了十多天吗?”

空点点头,道:“有理有理,没想到我这一睡就睡了十多天啊。”

孙巧儿冷眼瞧着空,道:“呸,脸皮真厚,被人当众揭穿谎言,还能那么镇定,真不要脸。”然后转身对齐英儿说道:“咱们走吧,不要理这个疯和尚!”

齐英儿却不动脚,只是微笑着,而后慢慢道:“我相信这个和尚。”

空倒也是觉得意外,也是不禁面露微笑。

孙巧儿吃吃道:“你,你真的相信他?”

齐英儿笑着,那笑容却那么放松,他的笑恰似和空的笑容相应,两人就像故交一样。

孙巧儿道:“好吧好吧,我知道你讨厌我,你宁愿相信一个臭和尚的鬼话,你都不相信我!那我走!我走!”

空道:“哎呀,没想到小姑娘居然会因为我这个臭和尚吃起这个小兄弟的醋。姑娘你可比我漂亮一千倍一万倍也不止啊,这小兄弟怎么会讨厌你呢?”

孙巧儿狠狠瞪了他一眼,又道:“我和他的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空笑道:“本来没关系,后来有关系了。”

孙巧儿道:“有什么关系?”

空道:“这个小兄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刚才我可真的差一点就死在雪里了,多亏小兄弟拉了我一下啊。对了,小僧还没请教小恩人的名字......”

齐英儿道:“齐英儿。”他告诉这个陌生和尚自己的名字,只因为他觉得空并不是坏人,也没有骗人。世间本有很多不可能的事情,又怎么随便说空就是骗人的?若是他对人说起自己手中木剑的事别人也会觉得是骗人,但是却又有人争得头破血流要得到这把木剑,岂不是更奇怪?

孙巧儿见这二人,只短短一会儿居然想两个要好朋友一样,愈来愈不明白,愈来愈生气。

空有转而笑道:“不知小姑娘芳名......”

还没等他说完,孙巧儿就恶狠狠地说道:“叫姑奶奶!”

第四十四章 化雪

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真是响彻云霄。

齐英儿看着这个和尚,看着他那死人般苍白发紫的肤色渐渐恢复血色,暗暗道:“这么奇怪的和尚,我倒真有点喜欢他了。”

孙巧儿气得咬牙跺脚,朝空骂道:“你这秃驴,笑什么笑?”

空收起笑声,但脸上肌肉一紧一张,在忍住不笑,空道:“不是我想笑,只是姑娘的名字简直比我奇怪的多。难道姑娘你姓姑吗?”

孙巧儿气得面对这个陌生又讨厌,又喜欢装傻的和尚,简直不知该如何骂他,只能气得说道:“你......你....这个无赖!”

空嬉笑道:“姑娘这就不对了,小僧既没得罪姑娘,也没冒犯姑娘,也没有欺讹敲诈姑娘,姑娘怎能说我是无赖呢?”

孙巧儿气得脸都变红,只能吃吃道:“你.....你...”

孙巧儿又看了看齐英儿,自己被一个讨厌和尚气成这般模样,而齐英儿却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像是路人,此事与他一点干系也没有。

孙巧儿顿时觉得心寒,又觉得心碎,又哭了起来。

眼泪难道不是女人的一样武器吗?当然是,这眼泪可以让无赖的男人也得服软。

空一看孙巧儿哭了,好似有点惊慌,连忙说道:“姑娘,姑娘,小僧不是故意的,姑娘,姑......”

孙巧儿仍然不理,空突然大喊道:“姑奶奶!”

谁知不说还好,说了之后孙巧儿反而哭得更伤心了。

空叹了口气,道:“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齐英儿像是个观众一样,看着,空突然走过去对他说道:“齐施主,看来这姑娘的眼泪只有你才能止得住了。”

齐英儿疑惑道:“我?”

空点头道:“正是你,因为她是因为你才哭的?”

齐英儿也叹了口气,他心里也明白,他与孙巧儿之间似乎有着说不清道不白的感情,那到底是不是爱亦未可知,但孙巧儿的泪确实是为了他才流的。

齐英儿只好走上前去,轻声说道:“别哭了......别.....”

无奈孙巧儿哭声太大,也不知她是否听见,还是装作没听见,那哭声就是停不下来。

齐英儿只好伸出手来拉住她正在抹泪的手,刚一碰到,孙巧儿竟不哭了,只是用红红的眼眶,眼泪打湿的睫毛,还有那不知被泪水洗过多少次的眼眸对着齐英儿。齐英儿也恰与她的视线对上,四目相视,短短不到一瞬,却好像过了很长时间,那大概是因为眼神里所包含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复杂了吧。

空在一旁看着,摇摇头,喃喃道:“阿弥陀佛,这少年居然还没有我了解女人。”

齐英儿看着她,全身居然麻酥酥,心中似乎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像火烧?烧得耳朵都发烫了,拉着他的手也微微出汗,才发现眼前的女孩儿那么可爱,她的手那么细嫩,却冰冰的。

孙巧儿看着他出身的样子,女人是敏感的,她感到齐英儿的变化,和以往都不一样,她觉得这样最好,永远这样看着就好,可这个永远却只是短短一瞬。

孙巧儿转哭微笑,笑容那么温暖,似乎让整个冬天都变得温暖。

空在一旁拍手叫道:“好咯好咯,太阳出来咯,雪化咯。”

孙巧儿看了看空,空也对她笑了一笑,不知怎地,孙巧儿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和尚也并不是很讨厌。

空走过来,笑道:“二位已经和好如初,连这久日不化的积雪都化开了,我看两位施主情投意合,不如继续完婚把。”

齐英儿道:“完婚?那么快就要成亲?”

空笑道:“不是吗?其实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只有这姑娘穿着嫁衣,儿齐施主你......”

孙巧儿笑道:“那是因为我本来要嫁的并不是他。”

空的两只眼睛惊讶地瞪大了不少,道:“原来,原来姑娘你是逃.......”他并没有说出来,只因他不敢说,因为他实在是挺眼前这个姑娘的。

孙巧儿笑道:“没错,我是逃婚。”

空却道:“阿弥陀佛,凡是都有定数,姑娘你......”

孙巧儿截口道:“别姑娘姑娘的了,我叫孙巧儿。”

空道:“巧儿姑娘。名字巧,人也巧。”

孙巧儿被他逗得呵呵笑,说道:“若是他有你一半会说就好了。”

齐英儿一脸茫然,孙巧儿又道:“你看,你看,他就像个木头一样,平时很机灵,一面对我就像个傻子一样。”

空笑道:“不然不然,齐施主优点那么多其实小僧能及,更何况,我看巧儿姑娘也是对齐施主一片痴心,天下会有男人得到巧儿姑娘的爱,那人一定不差。”

空确实懂得人心,不只是女人,就连男人也是,他这一句让齐英儿和孙巧儿听得无不高兴。

孙巧儿道:“空师傅,我刚才对你那样,还说你无赖,请你一定不要放在心上,因为......”

空突然打断孙巧儿的话,道:“阿弥陀佛,小僧不敢,能让姑娘说上几句我也是享天下一大乐了,巧儿姑娘莫要叫小僧师傅师傅的,小僧可也受不起。”

孙巧儿笑道:“你真是个好人。”

空道:“好人多得是,只愿姑娘这辈子只结交好人。”

孙巧儿忽然挽住齐英儿的胳膊,道:“我这辈子身边只有这一个人就够了,我才不管其他人。”

齐英儿却被她这一挽,倒害起羞来,孙巧儿道:“你个大男人怕什么羞,我是个女人我都不怕。”

空笑道:“像巧儿姑娘的女孩儿也是世间少有啊。”

孙巧儿才不管这话里面是不是有讽刺意味,她现在脑子里心里只有齐英儿。

齐英儿道:“空师傅,谢谢你。”

空道:“阿弥陀佛,都说了不要叫我师傅师傅的,我今年也不过和你差不多年纪。”

齐英儿和孙巧儿听了也都十分惊讶,空笑道:“真的,我今年比齐施主大,比巧儿姑娘年小,今年我才十五岁。”

齐英儿道:“那,那你知道我多少岁?”

空笑道:“年纪和个头可没有关系,我看齐施主不过也就十二三岁吧,绝不会超过十四岁。”

孙巧儿道:“这你都看得出来?”

空道:“我说的对吗?”

齐英儿说道:“对,那,那你为何还觉得我和她......”

孙巧儿看了齐英儿一眼,神情忽然变得忧伤,她心里知道,齐英儿太小,自己也大他太多,正暗自叹息。

只听空道:“世间本无年纪,年纪只不过是个数字,又何必在意。齐施主只不过是早早地找到了自己的姻缘,这又有何妨?”

二人听了空的话,似乎心头有一块疙瘩彻底化开。“又有何妨?”是啊,人与人本就是存在感情的,我们无法抹除。我们只觉得这份感情应该出现在人们常理认为的时间,但这时间却也不是人给定的吗?

万物自然,人也属于自然。人定的规矩又怎能和自然相比?无论世人是怎样的眼光,是怎样的言说,我们都应该正视自己,正视自己的感情。

齐英儿笑道:“空师......”

空道:“就叫我空吧,齐施主。”

孙巧儿道:“他叫你空,你叫他齐施主,难道不也是很别扭?”

空道:“那......那齐兄弟如何?”

孙巧儿拍手笑道:“好好好,太好了,没想到世间居然会有你这么有意思的和尚。”

空挠挠头道:“世上有趣的人又何止我一人?”

孙巧儿和齐英儿相视而笑,齐英儿道:“如果空不嫌烦,就和我们二人结伴而行如何?”

空摇手道:“不烦不烦,正好顺路,一起走甚好,一个人走太冷了。”

孙巧儿捂嘴笑道:“你还不知道我们去哪呢,怎就正好顺路?”

空道:“只因世间路太多,对于我来说,走那一条都是顺路。不知二位去哪?”

齐英儿道:“我们也还不知道要去哪。”

空大笑道:“好好好,世间居然有我们三个那么有意思的人,而且还相遇了,真是妙极了。我们三人就一直往前走,前方是哪,我们就去哪。”

“爹,你快看,这里真是热闹,看,哪里还有卖糖人的!”这个活泼的声音从是一个活泼的女孩子嘴里出来的。

景灵灵又蹦又跳,在街上瞧过来瞧过去,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儿都能让她乐上好半天。

在她身后,一直紧紧跟着两个人,一个穿着普普通通的棉料青衫,足蹬轻布靴,饱经风霜的脸一直看着这个又蹦又跳快快乐乐的女孩子笑,他的笑饱含慈爱,他就是景云。

在他身后又有一个身高体壮的巨汉,那巨汉背着个大包袱,却显得轻松得很,穿着平常,和街上路人并无两样,此人就是罗武生。

三人自打从景云山庄出来已有三天,当日他们就发现,虽然景云和罗武生已经换上景灵灵为他俩准备好的衣裳,却仍有很多人注意他们。只因他们二人本事练武架子,一身农夫的打扮,却没有农夫的走路架子,更令人奇怪。

二人发现后就立刻找到一家布料点,挑了点布,有道裁缝店让那儿的人给做了两件。

景云还好,身高五六尺倒也正常,可罗武生身高八尺多,给他做衣服时可是把裁缝累得不轻。

只因裁缝铺那裁缝身高却只有五尺,身段短小,臂展也不长,给罗武生裁量时就差点搬个梯子来了。景灵灵也因为这个事乐呵了一整天。

三人虽然是弃庄避难,但景灵灵天性活泼,一路上倒真是没有一丝提心吊胆的感觉。就算有,也被景灵灵的玲玲笑声给驱散了。

三人一路搭车,走路,休息,然后又走路,行了三天,现在到了李家集。

本来已经累到走不都的景灵灵一看到那么热闹的集市,浑身又充满了力量,看过来看过去,逛了大半天。走到一个摊便朝着景云笑道:“爹爹爹,你看好不好看。”

又走到一个卖香囊的摊位,又问道:“爹爹爹爹,你闻闻香不香。”

景云走过去,低头一闻,笑道:“香香香。”

那摊主也是八面玲珑,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客人,开始吹嘘他的香囊有多好,甚至连闻了包治百病的胡话都说了,景云只是淡淡笑着,便领着景灵灵离开了。

罗武生对那摊主冷冷道:“你若再这样出来骗人,我看早晚你会被人打回家去。”

那摊主只看罗武生身材巨大,人高体壮,不敢多说一个字,等到罗武生走开几步他就骂骂咧咧起来,罗我省回头给他一瞪眼,他吓得差点坐倒在地,罗武生又笑着跟上前去。

景灵灵看罗武生才跟过来,又因为景云不给她买香囊,便赌气道:“一定是罗叔叔把人家都吓到了,都不敢做我的生意了。”

罗武生只能无奈苦笑。景云道:“你这小机灵鬼,你若真的想买,还怕人家不做你的生意?只怕到时候人家都赔了血本还笑着数钱呢。”

景灵灵被景云这么一夸倒嘻嘻笑道:“那爹爹你呀哦请我吃顿好吃的。”

景云笑道:“好好好,给你吃顿好的。我看就这家吧。”

景云伸手一指,他们正好走到了一家酒馆,名叫“千杯醉”。

景灵灵看到这招牌,眉头一皱:“这哪有什么好吃的,你们就会找些酒馆什么的,只知道喝酒,我们就不能吃些饭菜吗?”景灵灵知道虽然他们一路上吃饭去的都是酒馆,景云和罗武生却也不曾喝上一口酒,而这些酒馆了也确实不乏一些有好吃的饭菜。

八成是在招客人的小二耳朵敏锐,听到了景灵灵的话,便笑着脸,走过来说:“几位客官,有所不知,我们这里的菜可比酒还要出名,您几位想要的菜我们这儿都能做得上来,我们这儿的把勺更是个顶个的强。小的斗胆一问,三位可知道咱家店为何要叫‘千杯醉’?”

景灵灵不耐烦道:“你们爱叫什么叫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景云看景灵灵的小脾气又上来了,笑道:“我们不知,小二哥你且说说这其中来由?”

那小二挺起胸膛,自信满满,好似已经不知道对外人解释过多少遍了,说起来也甚是顺口,他道:“几位不知,小店名叫‘千杯醉’,实而千杯也不醉。”

罗武生道:“哦?”

店小二又继续道:“这千杯不醉,正如字面意思,就是你喝了一千杯也不会醉。”

罗武生道:“这是为何?难道你家的酒莫不都淡如水吗?”

店小二道:“非也非也。”小二的样子十分神气,可想这个问题已经有不少人都问过,小二得意洋洋道:“我家的酒虽不比几十年的女儿红,却也能让爱酒人士不舍得放下酒杯。说是千杯不醉不是因为别的,这正是因为咱家的菜啊。”

景云笑道:“莫非你家的才能解酒不成?”

店小二笑道:“咱家的菜比解酒还要强上千倍,小的也解释不清,只有几位客官亲自尝尝才能理解。”

景云道:“你这小二,倒是真会做生意啊,那好,我就去尝尝。”

景灵灵哼了一声,道:“我看你就是吹牛扯谎,肯定是在吹嘘。”

小二道:“小的有没有吹牛,姑娘你进去一尝便知,若是小的说的话有半点虚假,今天的菜我便不要姑娘的钱。如何?”

景灵灵昂首阔步走进去,道:“哼哼,我倒要看看你说的是真是假,要是假的我就,就把你家牌子拆下来。”

景云摇摇头叹气道:“哎,这丫头,何时能改改脾气。”

罗武生笑道:“她若改了,那就不是灵灵了。”

景云也是摇头苦笑,也跟了进去。

第四十五章 虎视虎口

虽然景灵灵是个一身傲气的大小姐,但是她却从未见过眼前这片景象。

这是一片她从未见过的热闹景象。且不说景灵灵,她本来就是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就连梳妆打扮的东西,都是他的贴身丫鬟去买,连平时穿的衣服也都是有人给他在庄内现量现做,所以她也就不怎么出门。

刻着眼前的座无虚席,连景云都不得不暗暗称赞。进来之后本就已经坐满了客人,而景云他们四处看了看却也没瞧见有哪一张桌子是空着的。

小二道:“三位,且稍等,小的先给三位找个座位,只因店里的生意太好了,有不少客官都是为了咱家的饭菜来的。”小二豆豆瞟了景灵灵一眼,这话本就是故意说给景灵灵听的,景灵灵自然也听出了他的意思。

景灵灵鼻子一哼,道:“若是没有位子,我们可就走了。”

小二倒着了急,道:“姑娘别急,马上就有位子,马上就有。”他一边说,一边看着,又喊着店老板道:“掌柜的,咱还有位子吗?”

一个长须冉冉,眼神一忽儿深邃一忽儿饱满,就像个教书先生,哪像个开饭馆儿的掌柜的,就是是一个迷离的慈祥的小老头,掌柜的声音也是温文儒雅,轻摇着手道:“没了没了,都满......”

“了”字还没出口,就见的一个温柔的女子站起身来,迷人的温柔的对站在门口的景灵灵笑道:“姑娘,来这里坐吧。”

小二道:“哟,您看,这不就有位子吗?我这就给三位收拾收拾。”

景灵灵一看小二的一副得意样子,咬了咬牙,又看了看那个女人,心中怨道:“这女子是谁?何必如此多事!”但仔细一看这女人那温柔中带有憔弱的样子,楚楚动人的眼睛更让景灵灵也怨不得她,心中倒是生起怜惜之情。

协同那女子一起起身离开的还有一个身高七尺,面膛黝黑的男人。难男人的胸膛宽阔,身上衣服虽有些褪旧,但他整个人确似得了大志的人,自信满满,又有侠客气息。

他与那女子携手走过来,向景云三人微微一笑,道:“三位请。”

仅仅三个字却让景云和罗武生不禁暗暗佩服此人的脚上功夫,和一身的气功底子。

景灵灵自然看不出来,她只是在想:“这么可人的姑娘,怎么会和一个黑汉子在一起?”

三人坐上桌后,景灵灵拍桌喝道:“小二,菜呢?”

小二道:“菜,菜,姑娘还没点菜呢。”

景灵灵道:“那你这有什么菜?”

小二笑道:“小的刚才说了,咱家店里什么菜都有,姑娘你点什么菜,我们这就做什么菜。”

景灵灵脸上露出一点诡秘,景云一看,对罗武生悄悄道:“怕是这丫头又出什么鬼主意了,只怕难为了小二哥咯。”

罗武生笑道:“能不被她难为到的人倒也是世间少有的啊。”

景灵灵眼珠子灵灵一转,拍手道:“这第一道菜,我就要兰花熊掌。”

小二掰着手指头记着:“兰花熊掌,好的,那第二道菜呢?”

景灵灵道:“你这小二,我还没说完呢,这道菜可不是普通的兰花熊掌。听好了,熊掌我只要棕熊的熊掌,若是这头熊身上有一根黑色的,我便不要。”

小二一愣,道:“好好好,记住了。”

景灵灵又道:“还有,这道菜的佐料也有要求。青虾,我要太湖的青虾,而且不可又腥味,若有一点,我也不要。火腿我只要江西安福的火腿。冬笋也要江西的,还有这油菜心我也要最好的。听清楚了吗?”

景灵灵本以为小二已经吓着了,谁知那小二却笑道:“那第二道菜呢?”

景灵灵一看小二这样就又哼了一声,暗想:“我一定得好好捉弄捉弄你。”

景灵灵道:“这第二道菜,我就要干烧开边鲤,这鱼必须是生于长江的岩原鲤,岩鲤鱼身两侧各剞六刀而不是五刀,少一刀都不行,每一刀刀距九分,刀入一百五十毫,多了少了一分一毫都不行......都记住了吗?”

小二点头道:“记住了记住了。”

景灵灵一看他一点为难的样子都没有,不免有些受挫,又连点了几道菜,每一道又都刁钻苛刻,可这小二没为难,景云倒是为难起来。

景云道:“灵灵啊,你这点的菜莫说工序苛刻,就连这原料都很难找,甚至此时就没有这种菜生长,你这太为难小二哥了。”

景灵灵嘟起嘴道:“咱家的什么菜都有,这句话可不是我说的,我点什么就能做什么,这是你说的,对吧小二哥。”

小二笑道:“对对对,是我说的。”

景灵灵又道:“那我这算是为难你吗?”

小二摇头道:“不算不算。”虽然小二这么说,但心里也是有点慌的,因为景灵灵点的这些菜,原料佐料非但难找,就连工序都要分毫不差,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出来的,但他虽慌,可面色镇定,心里没点底,又怎能那么镇定?

只听小二道:“那姑娘,我这就给您备菜去,三位先喝茶。”

景灵灵看着小二走了之后,不禁扑哧一笑,景云摇头道:“你这孩子。”

景灵灵道:“爹,不是他说的嘛,要什么有什么,我也不是故意为难他,他如果真的做不出来,我也不会怪他的。”

罗武生在一旁吃吃冷笑,景灵灵道:“罗叔叔难道不想吃这些菜。”

罗武生道:“想,当然想了,你刚才叫菜的时候我这口水可都要流道地上了。”

景灵灵笑的面如桃花,道:“那叔叔先忍着口水,一会好好尝尝这些菜吧。”

景云道:“灵灵,你平时也不曾出门,这些菜,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景灵灵给景云和罗武生到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轻轻端起,笑道:“我,我自然是知道的啦。”

景灵灵把茶靠近嘴边,还未沾唇,不知被谁撞了一下,杯中热茶散了一身,一手烫得也是将杯子扔在地上。景灵灵转身叱道:“谁呀,谁撞我!”

她这一转身,迎面却来了个大光头。是个和尚,这个和尚生得一副俊面孔,他若留了头发一定是天下少有的美男子。若是说景灵灵的眼睛会说话,那这和尚的眼睛简直会唱歌,也一定会有不少女人会被他这双眼睛所唱的歌给迷倒。

但此时的景灵灵可不管他会不会唱歌,更不管他是谁,只因那茶水实在太烫,又把衣服给弄湿,她此时是满心怒气,还未发作,只听那和尚合手道:“阿弥陀佛,小僧刚才一不小心绊了一跤,却没想竟把女施主的手中茶给打翻,还望女施主莫要怪罪。”说完,这和尚就对她笑了一笑。

景灵灵一看他这笑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心想:“笑?你还笑?笑是什么意思?我的样子很可笑吗?”

景灵灵刚要出口,却又被那和尚抢道:“我看女施主面相温柔,定是一个善良的姑娘,也定不会怪罪小僧吧。”

景灵灵气道:“你......”

景云站起身来拉住了景灵灵,将茶杯拾起之后,对那和尚笑道:“小师傅刚才一定也不是故意,灵灵自然也不会怪罪小师傅。”

和尚笑道:“那就太好了,灵灵姑娘,小僧再给你赔个礼。”

景云道:“小师傅切莫这么做了,如果小师傅不急的话可以与我等喝上几杯茶吗?”

和尚笑道:“多谢施主好意,只是小僧本来与两个朋友在此地,没想到小僧刚刚出去一趟,回来却见不到他们了,找人之时没留意脚下,又碰翻了灵灵姑娘的茶,打扰了三位,真是过意不去。小僧还是找朋友要紧。”

景云道:“不妨不妨,既然是小师傅的朋友,那他们一定不会走远,且不如与我等在这里喝茶,也可等等他们,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和尚道:“多谢施主,只不过他们无缘无故走了,我想定是遇到什么非走不可的事,我又怎能在此干坐着?”

景云道:“没想到小师傅居然是个重情重义的人,那在下也不好再留了。”

和尚合手道:“阿弥陀佛。”便转身就要离开,景云又道:“小师傅可否留个法号,待来日相见,也好相认。”

和尚笑道:“我的法号太难念,施主就且叫我空即可,小僧告辞。”

景云看到小和尚走了,便不禁摇摇头,喃喃道:“不简单不简单。”

景灵灵在旁边也发作起来,道:“爹爹爹爹爹!你刚才怎么不帮我,到向着他说话!一个臭......”

景灵灵一怔却发现自己居然说不出来那骂那个和尚的话,罗武生笑道:“看来还有能然咱灵灵为难的人,倒真是不简单啊,不简单。”

景灵灵斜眼看了看罗武生,便自不说话,嘟个嘴像是在生气,其实她也在想刚才那个和尚。

那个和尚难道会唱歌吗?唱歌?我怎么会想他会不会唱歌?他会不会唱歌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景云也和罗武生说着:“看出来了么?”

罗武生道:“看出来了。”

景云道:“奇怪吗?”

罗武生道:“何止奇怪,简直奇妙!”

景灵灵见他俩神神叨叨地,便插嘴道:“我看你俩才是莫名其妙!看出什么来了?”

只见景云忽然变得严肃起来,罗武生也似绷紧了肌肉,像只狼一样提防着周围。

景云道:“还好你刚刚才没有说话。”

景灵灵吃惊道:“为什么?”

景云道:“因为你若说话,咱们可能就走不出这里了。”

景灵灵竟被吓得浑身像针扎一样,眼神四处看着。景云低声道:“不要乱看,装作什么事都没有才好!”

说都说了,怎么还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景云面容似在笑谈闲事,实则是低声说着:“在座中人有很多高手,我却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的武功又如何。”

景灵灵虽然努力装作平常样子,却怎么也掩盖不住眼神上的惊慌,道:“难道是冲着我们来的?”

景云道:“还不知是不是,但其中定有些人来者不善,也很可能认出我们了。”

景灵灵道:“爹,你可不要吓我啊,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

景云慢慢伸出右手,手上居然有一张纸,景云道:“打开看看。”

景灵灵悄悄拿过去打开,见上面只有二字,可这二字却像是两把刀一样架在自己脖子上,纸上写着“快走”。

景灵灵诧异道:“这是谁写的?”

景云道:“正是刚才将你手中杯子撞翻的和尚,他趁势将这纸条放入杯中,手法之快,我都不曾看清楚。”

罗武生道:“那小和尚年纪不大,倒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只是速度,都比我要厉害许多。”

景灵灵更是惊讶,道:“比叔叔都厉害吗?”

罗武生笑道:“我只是说他速度很快,可没说他就能赢我。”

景云道:“我看这也不一定,他年纪尚小,若是再过几年,恐怕我都不是他的对手。”

景灵灵已经惊得出神,嘀咕道:“那么厉害?脸爹爹都不是他的对手了。”

景云笑道:“还好他是来帮我们,看来他一定是看出这屋内有人对咱们虎视眈眈了,好意来提醒我们。”

景灵灵道:“原来他是个好和尚呢,那我还......”

罗武生道:“你也没骂他不是吗?”

景灵灵一想,自己确实没有骂他,只是因为爹爹将自己拉住了才没出口,若是爹爹没拉我一下.......

景云道:“好了,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时刻注意身边的人。”

景灵灵突然想说什么,却又忍住没说,景云道:“怎么了?”

景灵灵摇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

景云道:“怎么,我女儿说话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婆妈了?”

景灵灵道:“才不是,只是,只是......”她向周围看了一眼,然后悄声道:“那个和尚那么厉害,为何刚才爹爹不留住他,也好助咱们一臂之力?”

景云笑道:“傻孩子,我难道没留吗?”

景灵灵道:“这,这,可是也没留住他呀。”

景云道:“人家与咱们素不相识,能这样通报咱们已经是对咱们有大恩,他若有急事,咱们又怎能强把人留下?”

景灵灵道:“我看他说寻找朋友一定是骗人的,傻子猜想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景云道:“你倒是一点都不傻啊。”

罗武生笑道:“我看他找朋友的事一定不是假的,我相信他。”

景灵灵道:“为什么?莫非你认识他?”

罗武生道:“我怎么会认识一个这么年轻的小和尚?”

景灵灵又问道:“那你为什么相信他,你倒是说呀,真是急死人。”

罗武生哈哈笑道:“因为出家人不打诳语呀。”

景灵灵也被逗笑了,平时不苟言笑的罗武生居然自打出庄以后像换了个人一样,也会开起玩笑来。此时景灵灵忽然觉得世间一切都不重要,只有眼前的这两个人对自己来说才是重要的,就算身处火海刀山,只要有爹爹和叔叔在,那也没什么好惧怕的了。想到这,景灵灵倒真的放松许多了,但看了看父亲眼角的皱纹,忽而眼泪又湿了眼睛。

景云看到女儿眼泪就要流出,心里也不是滋味,他只以为女儿是害怕了,便安慰道:“好闺女不要怕,爹爹会保护好你的。”

罗武生也道:“好侄女,别怕,老叔也在这护着你,他们休想伤你一丝头发。”

但景灵灵却哼哼笑了起来,抹了抹眼角的泪,道:“谁怕了,谁怕了,我才不怕,我只是,只是。反正我才不怕,他们要来,我就和爹爹叔叔一切把他们都赶走,然后咱们去找个安静的地方过一辈子。”

景云听到女儿这么说,不禁也是泪湿眼眶,笑道:“好好好。”忽而又道:“不行不行。”

景灵灵道:“怎么不行?”

景云笑道:“你还要找个好人家嫁了,你叔叔也得给你娶一个贤惠婶婶才行啊。”

三人同笑了起来。

世间若有最尖锐的矛,那便是家人。

世间若有最坚实的盾,那亦是家人。

矛和盾都是家人,又何来矛盾?

三人正在谈笑,一阵香气袭来,景灵灵一闻,只以为是刚才点的菜真的做好了,兴奋地喊道:“菜好......了。”话没说完,就感到身体所有力气都没抽走,闻不到,眼前的爹爹和叔叔已经变得模糊,他们好像还在竭力喊着自己,“爹..爹...叔.....”

方才一阵香气,罗武生登时警觉喊道:“屏住气!”景云虽然立刻反应过来,可没想还是晚了,景灵灵已经吸入这香气,已经晕倒。

这满座众人也有不少人都已经晕倒,此时还清醒的,还有四人。

在景云东南方有一桌,桌前有一个花冠少年,那修长的手指简直比女人还要秀气,正端起酒杯喝酒。

在景云西北桌也有一人,是一位年足八旬的老婆婆,背也伛偻,满脸皱纹,笑得如此诡秘阴森。

而正北和正南也有两桌,桌前两人,又像一人,实则还是两人,只因为这两人是个双胞胎。虎目长脸,鼻下都有两撇胡子,就连穿着也都是深色青蓝外衫,天气尤冷,这对双胞胎却穿的单薄。

这四人将景云三人团团围在中间,似阻断了景云等逃去的所有道路,四股杀气的寒意扭成了一个漩涡,漩涡的中心就是景云三人。

第四十六章 真情化作酒与泪

风,不知何时来的风,也不知这风又从何地吹来,只觉得天地间唯有这股风是最冷的,冷得刺骨。

但这风纵然刺骨,却没有屋内的杀气更让人难受。

四股杀气,四堵墙,景云三人此时就像翁中之鳖,景云也自知围住自己的这四人也无不是江湖中名声远扬的高手,只不过都是臭名。这四人中,景云竟认识三人。

这正南正北二人就是江湖中的“索命无常鬼”,常氏兄弟。这两兄弟若只是从相貌上来区分,根本是无从分辨,但这二兄弟确有一大特点。哥哥常无言是个不爱言语的人,只因从没有人看他开过口,而弟弟常无闻却是个贫嘴,但从不去听别人讲话。还有人怀疑是不是因为这二人的名字,才令二人性格有如此差异,这谁又能知道呢?景云岁听说江湖有常氏兄弟,但从未见过,但他们的事迹却甚是骇人。

据说常氏二兄弟每次杀完人后便将尸体一起带走,至于怎么处理却没人知道,有人说是埋了,有人却说是常氏兄弟,心理及变态,会把尸体烤来吃。

此外还有一人,就是那西北方的老婆婆。这个老婆婆是一个暗器高手,听说就连唐门的一门之主都要敬她三分,但人们却不知是因为她的实力还是另有原因。但这老婆婆的实力却惊人得很,她此时颤颤巍巍的双手确实能在百尺之内用根银针穿死苍蝇的手。有人说她就是那“千手观音”上官玲珑,但她每次听到有人提到这个人时就会发狂一般,而那个提起这个名字的人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因为这个老婆婆心狠手辣,又常常取人性命,江湖上就送他一个外号,叫孟婆,本就没有多少人知道她的名字,渐渐地这孟婆倒成了她的名字。

景云暗暗惊道:“这无常鬼和孟婆齐齐到此,难道真的是要取我等性命?难道他们也是为他效力?”

景云又用余光悄悄向坐在东南方的花冠少年扫去,这个少年年纪轻轻,却一副狠心肠的面容,那双比女人还要标致的双手却像魔鬼的爪子一样恐怖,要说在场还有谁能让景云心中为之一颤的,莫不过就是这个是少年了。

罗武生坐着动也不动,实则正全力提防这四人,而后背也已经流了不少汗。

景云看着已经晕过去的景灵灵,只因方才一试,景灵灵尚有呼吸,便又安下心来,暗暗道:“好闺女,晕倒更好,倒不用害怕了。”

罗武生低声道:“庄主。”

景云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讲话,因为现在很静,静得一丝声音也没有,所以就算是低声讲话,也会被那四人听去。

久久,没有人讲话,杀气却像外面的风一样越来越大。

终于,一人道:“外面的风可真大啊。”讲话的竟是那花冠少年。

那常氏兄弟中一人,一副早已忍耐很久的样子,道:“外面的风大不大我不知道,屋里的风可是不小。外面的风可以刮人,里面的风却可以杀人,你说是么?刑公子?”

那少年呵呵笑道:“常二哥说的对极,刑某来看,这个风也是时候杀人了,你说对么?常二哥。”

景云和罗武生一听,无不都攥紧拳头,全身的真气都在身体中加速流动。

只听一个年迈的声音道:“年轻人,咳咳咳,就是耐不住性子。”这人自然是那孟婆。

花冠少年刑公子笑道:“是是是,您老人家说得也对极了,已死之人,我们又何须着急?”

罗武生一听,便忍不住拍桌道:“你小子在那放什么圈屁,就凭你也想要老子的命?”

刑公子冷笑道:“当然不是我想要你的命,要你的命我怕自己的指甲都要脏了,倒是我挺中意那个女娃娃的。”他的眼神,充满淫猥,像豺狼像虎豹。

常无闻到:“哼哼,你的命早就已经被阎王爷从生死簿上勾了去,现在就是派我无常来索你的命,快快跟爷爷走吧。”

罗武生喝道:“放你娘的屁!就你们两个唱戏的,吓得了小孩子,可吓不了我。”

景云看着常无言,常无言不爱说话,但眼神冰冷威慑力十足,真的像来自地狱的一双眼睛,只看到,景云竟已经暗自流汗了。

常无闻道:“废什么话,能不能要你的命全看爷爷我的本事,今儿个就让你下了地狱,也投不了胎!”

孟婆突然道:“慢着!”

常无闻一听孟婆说话,立刻乖得像个小猫,只道:“哟,您老人家先说话。”常无闻在这世上当真是谁也不怕,第一怕的是他大哥常无言,第二怕的就是这孟婆。因为起初这孟婆刚刚名声大噪时,这常无闻就不满为何江湖只传孟婆难不成忘了还有索命无常?便不服气,就找道孟婆说要讨教讨教,而常无言却无此意,但又不忍看兄弟白白受伤便也跟了去。

谁知三人刚一照面,那常无闻就独自冲了上去,吃了个大亏,孟婆只一挥袖,常无闻就满脸银针,像个刺猬一样,而每一根针又都是孟婆浸过毒药的,中毒之人全身无力却又奇痒无比。而常无言不忍看兄弟受这般折磨,便央求孟婆,这也是常无言少有开口讲话,孟婆念他爱弟心切,就解了常无闻的毒。从此以后,常无闻就只听这两个人的话。常无言也格外敬重孟婆。

孟婆哼了一声道:“景庄主,老身念你也是成名英雄,你有什么遗言就说吧,老身帮你完成遗愿。”

景云淡淡笑道:“孟婆虽是个女人,却为在下如此着想,在下着实感恩您老人家。”

孟婆呵呵笑道:“没想到景庄主还把老身当成个女人,这倒是令老身有点受宠若惊。”

景云笑道:“您何出此言,你若年轻,必定也是人间绝色,你人虽老,心却年轻得很啊。”

常无闻道:“死到临头还不忘拍人马屁,景庄主这份胆量也着实让人佩服,你若......”常无闻并未说完,因为孟婆的眼神已将他的话又塞回他肚里。

孟婆道:“可惜,可惜。”

景云道:“可惜什么?”

孟婆道:“可惜景庄主这般人物,今日却要死在我辈手下,岂不可惜?”

景云笑道:“死在谁人手里都是一样,我早已不看重我这条命了。”

孟婆道:“连命都不重要了吗?不知景庄主看重的是什么?”

景云轻轻叹道:“我看重的一是我这宝贝女儿,二是我这兄弟。”

孟婆沉吟一声,道:“看来景庄主的遗愿就是这二人了?只是......”

罗武生抢道:“庄主!你当我是兄弟,我又怎能弃你不顾?你若让我走,我偏不走,你若让我苟且偷生我也绝做不到,我们合力与这些鸟人搏命,也定能冲的出去!”

刑公子阴险笑道:“哟,这位兄弟好大的口气!”

罗武生道:“口气大不大你先过来试试爷爷的拳头!”

刑公子只是阴险笑着,笑着看着景灵灵,全不理会罗武生。

景云看着罗武生也是摇头叹气,孟婆道:“景庄主有这般生死与共的兄弟真是好命!既然这个大兄弟愿意与你共患难,你又何必在驳他好意?”

景云道:“武生,你这又是何必?”

罗武生道:“庄主这是何意?你难道不把我当兄弟吗?你难道嫌弃兄弟这条命吗?”

景云道:“武生,你......”景云沉默了,只因他的的泪已经滑过双颊,滑过苍老的肌肤,景云大道一声:“好!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咱们就生死与共!今日我就与你结拜!”

罗武生大笑一声:“好!”

景云笑道:“只是咱现在真是不方便结拜啊!不然定要磕八个响头!”

罗武生道:“何须如此繁缛礼节!你我兄弟就一人喝上八大碗酒!”

景云道:“好!”

罗武生站起身来,移身两步,走到一个桌前,桌前的人自然已经晕倒,他一把把那桌上的一坛酒拿了过来,回到桌前,给景云到了一大碗,也给自己倒了一大碗。

景云端起酒,道:“这一碗!”

罗武生也端酒道:“如何?”

景云道:“敬天地!”

罗武生道:“好!”

二人同时一饮而尽,滴酒不漏。

“这第二碗酒!”

“如何?”

“敬咱们的父母!”

“好!”

二人又是仰首一饮而尽。

“这第三碗!”

罗武生一抹嘴:“如何?”

“敬关二爷!”

“好!”

二人连喝七碗酒,竟全不把孟婆一干人放在眼中,酒喝得畅快淋漓,哪里有半分将死的气息?简直是世间罕见的男儿豪情!

“这第八碗!”

二人已经泪流满面,却不是伤感的泪,是开心的泪,高兴的泪。

“如何?”

“敬天下英豪!”

“好!”

二人一饮而尽这第八碗酒,二人同时摔碗,两声脆响,碗立刻摔成碎片,崩散各处。

罗武生笑中流泪,喊道:“大哥!”

景云扶着他的肩膀道:“贤弟!”

罗武生笑道:“今日咱们就拼杀出去!”

景云道:“好!”

刑公子早已看呆,就算是他,也从未见过有人会有如此豪气,更何况现在他一次看到两人。

孟婆道:“景庄主,罗兄弟,你二人的兄弟情义真真令老身佩服,杀了你们,老身却也难过,老身只求能尽快让你二人解脱才好。”一个人,能将杀人说成善举,心地又怎能不狠?简直令鬼都胆颤。

景云明白,孟婆虽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但她仍是女人,而女人都是心疼女人的,便笑道:“孟婆,您老人家答应帮我完成遗愿不知还......”

孟婆自然看出景云的意思,截口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景庄主难道信不过老身?”

景云摇摇头,道:“自然不是,那好,若是我死了,就请您老人家照顾好我的这个可怜女儿,她是个可怜的孩子,但她还是个孩子,她本就不该卷入这件事,此事也和她全无关系,请您老......”

孟婆道:“景庄主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就请你安心上路!”孟婆不想再听下去,因为她是女人,女人是最心疼女人的,不觉间,孟婆的眼角似乎也有些湿了。

孟婆接着道:“景庄主且放心,有老身在,世间不会有人伤令千金一根头发。”

一听孟婆此言,刑公子那淫猥的眼神突然变得黯然,只道:“可是......”

“可是什么?”这声音像鬼魅,像魔鬼,沙哑中全是寒意,只是听了就像是能摄人魂魄,说话的人竟然是常氏兄弟常无言。刑公子只觉得全身汗毛竖了起来,便不说话,但仍是盯着景灵灵。

常无闻一看,也是一惊,“真不想,今天大哥也会开口,倒真是给足了景庄主你的面子,景庄主你可真是......”

常无言并不理会弟弟,只对景云道:“景庄主。”此话一出,常无闻居然闭口了,毕竟他是最怕他大哥的。

常无言道:“若不是今天你我是敌非友,我也一定敬你三碗大酒!”

景云笑道:“若不是今天你我是敌非友,我也会与常兄弟你大饮一天一夜!”

常无言摇摇头,就再也没说话了,因为这他已经说的够多的了,说的比以往半年的话都要多。却也是因为不必再说任何话了,此时任何话都已经是多余的,没有人说话,只等人出手。

景云笑道:“如果几位就在此地动手的话,恐怕不知道要伤了多少无辜,如果方便,可否去外面动手?”

刑公子道:“我看你是想趁机逃跑吧。”

景云道:“有你们四位在,我等就是肋生双翅也逃不出去,我说的对吗?”

刑公子道:“这,这,谁知道你会有什么阴谋诡计。”

罗武生怒道:“你只当天下之人都像你这样阴险模样吗?爷爷我怕是在这里展不开拳脚,外面宽敞,你小子有种跟爷爷在外面过几招吗?”

刑公子只是恨得咬牙,样子真的像一匹狼,要把罗武生一口一口撕碎。

常氏兄弟,常无言,没有说话,站起身子往外走去,也不回头,孟婆叹了口气,也跟在其后,出去了。

常无闻看到大哥和孟婆都出去了,便道:“大哥和孟婆都已经出去了,那我自然没啥意见,只不过你们俩得先出去,你说对么刑公子?”他好像什么都要问问别人,好像也要人必须认可,那样他就会觉得很有成就感。

刑公子自然说是,但眼神仍然盯着景灵灵不放。景云看了自然也是放心不下。

常无闻虽然是个贫嘴的人,但他却不是个阴险小人,所以尽管他经常因为说话惹出许多是非,却也没有做些下流的事情,只因他觉得这样会给常无言脸上抹黑,他实在对大哥是有敬又怕。所以常无闻道:“不过刑公子,方才孟婆说过会帮景庄主完成遗愿,你也听到了不是?”

刑公子明了他的意思,道:“对极对极。我先出去。”说罢他就转身而出。

景云看了看常无闻一眼,像是感谢他,常无闻笑道:“请吧,景庄主。”

街上没人。静的可怕,唯有风还吹着。

难道街上的人都是被这风给吹跑了不成?

此时街上只有六人,四人将景云和罗武生为在中央。

半晌过后没人出手,但杀意愈浓,风卷着杀气,顿时整片天地都被杀气笼罩。

寒气逼人,杀气慑人。

就在这李家集中,此时还有人迎着风走着,是一双男女。

男的不过十二三岁,女的却性感妩媚。男的腰间一把剑,漆黑的剑柄,苍白的剑鞘,而女人只是轻轻挽住男人的胳膊。

“哎-----你们两个怎么说走就走了!抛下我不管吗?”只见一个年少和尚从他们二人身后边跑边喊。

齐英儿回头一看,笑着对那女人道:“我说,他自能找到咱们吧。”

孙巧儿也道:“没想到才只认识三天,你对他就如此了解了。”

空跑到跟前,却也大气不喘,道:“你们俩,你们俩,真是不尽人情,把我抛下自己走了。”

齐英儿道:“我们那里跑了,只是看你久不回来,怕是你走丢了,就去找你。”

听齐英儿这么一说,孙巧儿也忍不住扑哧一笑。

空道:“好啊,不仅跑,还骗我,我还差点就信了。哼。”

孙巧儿笑道:“好了好了,我们虽不是去找你,但却是事出有因才不得不走,你也莫要生气。”

空道:“让我不生气,也行。只是你们必须说清楚为何不辞而别?”

齐英儿道:“这,这是因为碰到了熟人。”

孙巧儿也点了点头。

空看二人如此怪异的回答,不禁笑道:“有意思,碰到熟人不应该去打招呼,然后坐下一起谈谈话,怎地见人就跑?”

孙巧儿道:“你这和尚,怎么还不明白?若是那种朋友关系,我们还用的着跑吗?”

空道:“莫非你们在躲什么人吗?”

齐英儿道:“也不是躲,却也差不多,只是......”

空不耐烦道:“只是只是只是,齐兄说话好生啰嗦,还是巧儿姑娘说给我听听吧。”

孙巧儿向齐英儿看了一眼,齐英儿点了点头,空全看在眼里,说道:“要真是这么不想说,我就不强迫你们了,我一个出家人也不想管这么多闲事不成。”

孙巧儿气道:“你这和尚,到底听是不听?”

空笑道:“听听听,快快讲来。小和尚就爱管闲事!”

于是孙巧儿就将那景云山庄的事说了出来,自与齐英儿分别之后的事齐英儿又继续补充。听完之后,空却若有所思,双眼一合,喃喃道:“怪了怪了。”

孙巧儿问道:“怎么怪了?”

空道:“我看那三人那般打扮倒不像是来找你们的,倒像是......”

齐英儿道:“像是什么?”

空道:“像是避仇。”

齐英儿和孙巧儿也都不禁一惊,二人几乎同时说道:“避仇?”

空道:“是的,我看这酒馆之内还有人对他们三人似有杀气,恐怕正是他们要躲的仇家。”

齐英儿和孙巧儿相视一眼,又同时问道:“然后呢?”

空笑道:“你们俩倒真是天生一对儿。”

齐英儿道:“快说。”

空道:“然后我就给他们递了个纸条好心提醒他们,不知他们有没有察觉,只是就算察觉了恐怕也逃不出去。”

齐英儿道:“为什么?”

空道:“因为那几个人的武功之高都是江湖一流高手,他们只有两个人怎能闯的出去?”

齐英儿道:“两个人?你刚才说他们有三个人一起来的?”

空道:“你们不知道他们有几个人吗?”

孙巧儿道:“当我们看到罗武生的时候就已经从后门溜走了,又怎能看得仔细?”

空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另外一个人像是那老施主的女儿,是一点武功都不懂得。”

齐英儿暗想道:“女儿?景云还有个女儿吗?”

孙巧儿也在想这个问题,道:“看来他们真的是来避仇的,否则景云居然会把自己不懂武功的女儿带着一起?”

孙巧儿轻轻叹了口气道:“只愿他们能够逃离虎口吧。”

齐英儿点点头,却又在想些什么,他在想些什么呢?

空笑道:“齐兄莫非和我想的一样吗?”

齐英儿抬头看了看他,笑着,空也笑着。

孙巧儿一旁道:“老天,你们不会是要.......我想的那样吧。”

空道:“正是你想的那样。”

齐英儿道:“其实我一直觉得有些地方很奇怪,为什么景云既要让我去寻找师父,又令罗武生将我抓住?”

空道:“此番就可问得清楚,现在还不算迟,我们应该赶得上。”

齐英儿点头,又看了看孙巧儿,孙巧儿道:“你看我干什么?反正你去哪我就去哪,你休想甩掉我!”

齐英儿笑着,亲了亲孙巧儿的额头,什么话也没说,也无需说什么,孙巧儿一脸幸福的样子依在齐英儿怀中。

空道:“阿弥陀佛,要是二位还要在此地缠绵,恐怕再去只能替他们收尸了。”

第四十七章 风、风

孙巧儿立刻红了脸道:"谁,谁缠绵了。"

空转过身去,摇头道:“快走吧。”

风仍然刮着,但是杀气却已经没有了,来得急消失得快。

“千杯醉”的招牌仍然迎风对着大街,空无一人的大街。

街头忽然出现两个人影,慢慢朝着酒馆的方向走来,一高一矮,一男一女。只是他们还未走到,就已经停下了脚步,因为他们无需再往前走了。

那男人道:“看来我们来晚了。”

女人道:“最后到底谁胜谁负?”

男人道:“谁胜谁负都一样,胜者生,败者亡。”

女人声音似有些颤抖,她为什么颤抖?难道这风里仍残留着方才就在此地那场恶战中散出的杀气?女人道:“怎么会一样?如果胜的人是他们该多好?”

男温柔笑道:“难道其他四个就该死吗?”

女人道:“但至少他们都该死。”

男人又道:“绮雨,你我出来多久了?”

女人抬头看着他,看着他充满力量的黝黑脸,手轻轻放在他那宽阔的胸膛上,缓缓道:“大概有六年多了吧。”

男人轻轻搂住她的肩膀,沉吟道:“那我们见过多少大奸大恶之人?”

女人沉默半晌,她在想,她在数,然后吃吃道:“我,记不得了。”

男人轻轻叹了口气,道:“这六年多,我们一直自以为行侠仗义,从南到北打抱不平,却连这剑下的亡魂也数不清了。”

二人不约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剑,这是兵刃,是杀人的兵刃,只能给人带来痛苦。

男人道:“这双剑一共有四十三人的血。但真正大奸大恶之人不过仅仅十个。”

女人道:“你是说他们四个未必是大奸大恶之人?”

男人道:“只是世间没有几个该死的人。”

女人脸上忽然出现笑容,那种迷人的,又神秘的笑容,笑得就像人间四月天,她轻轻道:“我只知道无论谁该死,今天都没有人死。”

男人好像很吃惊,眼神像是在问:“你怎么知道?”

那女人夜给了他一个眼神,他便明白了。自然也露出了笑容,他的笑容那么阳光,阳光中又透露出懒散,懒散中又带有豪情。

风在刮,街上空无一人,酒馆里也空无一人,二人就像风一样来,又像风一样消失。

孙巧儿突然叫道:“啊!我们来晚了!”

齐英儿也皱起了眉头,看不到人也就意味着他就问不到答案,问不到答案他又会怎样?

空忽然笑了起来,大概只有他能笑得出来吧,只有出家人才会没有烦恼吧。孙巧儿问道:“你笑什么?像个疯子一样。”

空道:“我只是笑你们的样子,如果我是疯子的话,你们的样子就像是傻子。”

孙巧儿跺了跺脚道:“你说谁是傻子?你才是傻子,你不仅是傻子还是呆子,英儿你说是么?”

孙巧儿本以为齐英儿会帮她说话,只不过她这回可要失望了,齐英儿没有管谁是呆子谁是傻子谁是疯子,他只关心一件事,他去哪了?景云去哪了?

空道:“我说过你们是傻子自然有道理。”

孙巧儿不愿最嘴上输给一个和尚,道:“你说你说,骂人还有道理?”

空摇摇头,样子是不愿意跟孙巧儿吵架,但是他越这样孙巧儿就越觉得他是怕了自己,于是就更加得寸进尺,空只好认输,道:“好了好了,姑奶奶,你赢了。你们不是傻子,只有我是呆子是疯子。”

孙巧儿没有说话,只是笑,一种得意的笑,只是齐英儿仍然皱着眉头。

空缓缓道:“齐兄你这样子是不是以为景云已经死了?”

齐英儿一听,眉头终于松开,只是眼里又充满疑问,而孙巧儿又帮他问了出来:“难道他没死吗?”齐英儿看了看孙巧儿,孙巧儿俏皮地笑了笑。

空道:“非但他没有死,我还知道另外几个人也没有死。”

孙巧儿道:“你又没有看到,你有怎么知道。”

空摇摇头道:“姑奶奶,你让我好好说完好吗?”

孙巧儿叉着腰,道:“好好好,你说你说。”

空继续道:“如果有几个高手将你我围住,我们定会竭力拼杀。我们一定不留有余力,因为生死攸关的事又怎能放过敌方丝毫破绽?也就说高手间的生死也在一瞬间,更何况两人对战数人......”

孙巧儿道:“对对对,但他们怎么会没死?”

空又道:“就是因为这里。”空边说边指着,齐英儿和孙巧儿四目双双望去,却不知空指的哪里。

孙巧儿道:“你指的哪里?那有什么呀?”

齐英儿道:“地,空,你指的是这块地。因为这块地,所以他们都没死,甚至都很可能没有受伤。”

孙巧儿急得就像要跳起来,道:“什么什么?你们这些男人,都在说是什么?明明年纪都比我小,说话却要那么深奥。”

空笑道:“对啊,你年龄都比我们大,却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

孙巧儿一瞪眼:“你......”

空道:“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让齐兄弟说。”

齐英儿道:“因为这块地太干净了。”

空点了点头。

齐英儿道:“若是几人拼命厮杀,他们都是一流的高手,双拳敌不过四手,难免会有破绽,就算没有破绽也难免体力不济。如果体力不济,就会让敌人得手,那就是少不了受伤的,如果受伤的话......”

孙巧儿抢道:“就会流血!所以地上一点血也没有,就代表他们没有死。”

空道:“也不完全是这样,就算不流血,让人死也有很多手法。比如暗器,细如银针的暗器。”空突然对孙巧儿笑了笑,那笑容是什么含义就不知了,只是令孙巧儿看得很不是滋味。

空又道:“想必这方面,巧儿姑娘要比小僧懂行得多吧。”

孙巧儿冷哼一声,便不理他。

空道:“那几个围住景云的高手中肯定有使暗器的高手。”

齐英儿道:“为什么?”

空道:“如果一个人要派这么多高手去对付一个人,怕是那个人很难对付。”

齐英儿点点头,他自然知道,且不说那景云,单单是那罗武生的武功就已经令他瞠目结舌。

空道:“如果我是那个人我一定派一个有一技之绝的人,再派两个合作无暇的人用来与敌方二人双双交手,再派另外一个人去扰乱敌方二人的心,让他们无力招架。那暗器高手其实也不必出手,单单只是站在那里观战就已经足够,因为对于景云和罗武生来讲,对付其他三人已经吃力,再加上他们还要时刻注意一个不知道会在何时会在何处出现的危险,看来无论如何都难以逃过此劫了。”

孙巧儿道:“你说得好像就是你派去的一样。”

空苦笑一声,齐英儿道:“但他们却逃过这一劫了。”

空点了点头,又道:“ 只凭这个地上无血迹一点还不足以说明他们没有死。”

孙巧儿:“对,你刚才说提到,那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人死?”

空道:“你看那酒馆。”

孙巧儿看着说道:“酒馆有什么怪的,酒馆.......呀!酒馆的人呢?刚才明明那么热闹,都没位子坐,对啊,这,这街上的人呢。”

空笑道:“怕是我出来以后,这个李家集就已经没人了吧。”

孙巧儿:“怎么会,怎么会?”

齐英儿道:“那个人一定很厉害。”

空道:“何止是厉害,世间能将一个集镇的人全部安插成自己手下的人恐怕不超过三个。”

齐英儿道:“也只有那三个了吧。”

空笑道:“但真正会做出这件事的人恐怕只有一人。”

齐英儿道:“南宫鹤!”

空好像很吃惊,道:“你和南宫鹤之间......”

孙巧儿道:“南宫鹤!莫非莫非是景云之前对你说的那个?”

齐英儿道:“一定是他。他和景云之间又有什么关系?他......”齐英儿忽然想到了怀中的木剑,似乎想通了什么,想通了那个问题的答案,景云为何将自己放走又令罗武生捉住自己。

空道:“齐兄弟似乎已经想通了问题的答案。”

齐英儿点了点头。孙巧儿又在一旁急道:“哎呀,我的头都要大了,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空笑道:“事情很简单,这个李家集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一个专门为景云准备的陷阱。那人将整个集镇都换成自己人,让他们伪装成各种商贩,在布置一番热闹景象,任谁看来都看不出破绽。”

孙巧儿道:“这个地方我之前来过,当时确实也像今天那般热闹呀,难道从那时起就.......”

空道:“说不定从那时起这里就已经是个陷阱了。”

齐英儿和孙巧儿听了之后无不是汗毛倒竖,真没想到世间居然有这样恐怖的人。

孙巧儿吃吃道:“那这集镇总还有一些不是他的人吧。”

空道:“有,你我三人不就是吗?除此之外还有一对男女。”

孙巧儿喃喃道:“这么少?”

空笑道:“无论多少都一样?如果我不想让外人来参与其中,只做一件事就行。”

孙巧儿道:“什么事?”

空道:“放『迷』『药』。”

孙巧儿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道:“还真有这种方法。那,那些人呢?”

空道:“或许被移到别的地方,或者......”空拿手在自己脖子前比划一下,翻了白眼突吐出舌头。

孙巧儿道:“好啊你,你这个臭和尚,居然敢吓唬我。”

空笑道:“原来巧儿姑娘也会被吓到。”

孙巧儿又道:“那个人一定和景云有什么仇恨,不然怎么会这么大费周章地要杀死他。”

空道:“错了,又错了。”

孙巧儿道:“哪里错了?”

空道:“如果只想杀死他们当然只派四个人就够了,如此大费周章就是要活捉这二人。”

孙巧儿笑道:“我看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空道:“哦?”

孙巧儿道:“你想啊,如果我派了那么多人又怎会令他们走到屋外,直接在酒馆里就擒住他们了。所以地上自然不会有血迹了。”

方才齐英儿一直在一旁听着二人讲话,此时却说道:“不,他们一定在外面。”

空笑道:“不错,小僧素来听说景云义薄云天,他肯定以为酒馆之内满座都是无辜之人,再者说,若果真的有人『迷』『药』的话,那他那不懂武功的女儿自然昏倒了。所以,就算是为了不伤到女儿,他也一定会来外面动手。”

孙巧儿一听,果然说不出什么话了。

空又道:“而且如果我想不废一兵一卒就生擒二人的话,一定会用那个办法。”

孙巧儿道:“什么办法?”

齐英儿道:“拿他的女儿来威胁景云。”

空道:“不错,一旦捉住他的女儿就有如绑住他的手脚,自然乖乖束手就擒。所以这才是地上为何这么干净的真正原因。非但没有血迹,就连打斗的痕迹都没有。”

孙巧儿又道:“那,那景云又怎会大意当让自己的女儿被人捉住,除非......”

齐英儿道:“除非他把女儿独自放在酒馆里,而景云又看到酒馆里其他人也已经昏了过去。”

空叹了口气,道:“只怕酒馆里也全是南宫鹤的人。所,所以,哎,阿弥陀佛。”

孙巧儿说不出话了,她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虽然没有见过景云的女儿,但她知道她一定是无辜的,为什么无辜的她要受到那样苦?孙巧儿的泪已经滑过双颊:“真可怜。”

空叹道:“可怜的人世间又何止她一人,可怜的人总比可恨的人要多。”

孙巧儿突然生气道:“你这和尚,就会说些风凉话吗?怎么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齐英儿也觉得那女人太可怜,却也同情起景云来,暗想道:“这么看来,景云也是迫于无奈才对我......”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一丝内疚感,到底是在内疚什么?他看到了自己腰间的那把剑,漆黑的剑柄苍白的剑鞘,眼前好似出现一个少年的身影,是个独臂的少年,是个书童打扮的少年,是墨城!

空看齐英儿似有些伤感,便道:“齐兄,你是否有什么打算?”

齐英儿女抬起头来,不觉眼眶已经微红,道:“我,我有什么打算?”

忽而又摇摇头,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空也摇了摇头。叹道:“烦恼纷纷扰,却叹无处了。生于浮尘中,何苦思惘惘?”

风还在刮着,此时的风不冷,却寒。

寒得是人心,似能把人的灵魂给冻住。

“我们去救他门吧!”这一声,是从一个内心发出来的,是从一个人灵魂的声音,这个声音比熔岩还要热,瞬间就将风的寒意赶走了,把那冰冻的灵魂解放了,是从孙巧儿口中发出的。

齐英儿看着她,那双湿润的双眼里蕴含些什么?惊讶,感动,感谢。

因为这句话正是齐英儿想说的,但他却说不出口,只因风已经把他的灵魂冻住了,因为他的勇气也被冻住了。但孙巧儿这句话却恰恰是齐英儿最需要的,这句话拯救了他的灵魂。

空合掌道:“阿弥陀佛,齐兄,现在你有打算了吗?”

齐英儿抬头看着他,目光和以往都不一样了,如此坚定,却丝毫不冰冷,他漆黑的眸子里仍然深藏着心事,但他已竟撤走了冰墙,而此时这些心事,只要有人想知道一定可以看得出来,再也没有冰墙。

齐英儿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从来没有这样充满力量,腰间的剑似乎也充满人情,再也不是那一把冰冷刺骨的杀人的剑,此时的剑,是一把救人救己的剑。

孙巧儿轻轻挽住齐英儿的胳膊,道:“你真的决定了?”

齐英儿笑了,笑有很多种意思,那也是不同以往的笑容,阳光中有坚韧,潇洒中有有无畏,现在的齐英儿不是一个孩子,他成长了,成长成一个剑客。

空道:“自然齐兄弟决定了那就走吧。小僧也就送你到这儿了。”

孙巧儿道:“你?你要走?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齐英儿也是一副惊讶地样子,缓缓道:“空,你......”

空合着掌,缓缓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齐兄你我本是不同路,你要做的事小僧却做不来。所以只能就此告别。”

孙巧儿双眼泛出晶莹的泪,道:“你骗人,你是不是怕了?你不敢,你......”她已说不出话,因为她的泪,她不知为何,只是和这个讨厌和尚短短三天,却好像从出生起就认识一样。只因为他们三人之间无不坦诚相待,彼此也就了解的很快。

若是说失落,此时的齐英儿便是最为失落的了。他虽然年轻,却觉得这个叫空的和尚实在是自己从来未有过的朋友,也是至今为止唯一的称得上朋友的朋友。他也感到虽然只是短短三天,这个和尚与他的感情似早就已经坚不可摧,那是友情。

空大道:“齐兄,你此去危险重重,我本来是很担心的。”

孙巧儿抢道:“你,你担心,还不帮帮我们?和我们一起,一起......”

空笑道:“小僧也能虽然博不得巧儿姑娘称赞,却能博得姑娘两滴泪也是开心得很啊,这两滴泪简直比两颗珍珠还要珍贵。”

孙巧儿忽而破涕为笑,道:“呸,谁为你哭,我也不为你笑!你走吧,走吧!最好再也不要回来!”

空笑道:“我一定会和二位再次相见的。”

孙巧儿哼道:“谁要见你,再也不见你,你说是么英儿?”

齐英儿此时哪里说得出话,他已经背过身去,只让泪横流满面。

空笑绕过去,道:“我为何不担心你们?只因我看到你的那笑容,我就知道你定当逢凶化吉,现在,我倒是有点想念那笑容了啊。”

齐英儿忽然笑了起来,离别时的悲伤落寞从泪化成了笑容。

齐英儿忽然爆了过去,空也抱住了他。孙巧儿在一旁看着,也露出了笑容,看着这两个纯情的少年,纯真深厚的友谊。

已经不需要什么说任何话了,该走的,也走了。空也像一阵风一样,三天前来到他们身边,三天后又离去了。

齐英儿和孙巧儿也走上了该走的路,孙巧儿拉着齐英儿的手道:“他真是个好和尚。”

齐英儿没有说话,他笑,就是空所说的那种笑容。

此时的李家集,当真是一个人也没有了。

但这寂静的集镇,此刻却被远远地马蹄声给打破了,马蹄声也越来越近。

第四十八章 火海与谜

天是灰的,风来的时候就已经把太阳的火渐渐吹熄了。

天愈来愈暗,不知何处却起了悠扬的笛子声。吹笛子的若是个男人,一定是个多愁善感的男人,因为笛声里面的苦情却是一般男人无法理解的。吹笛子的人若是个女的,一定是一个受了伤的女人,受了情伤的女人。

笛声随着风飘荡在夜空,能听到的人不少,但能听懂的人却不多。

此时月下却有一个男人听得懂,自他听到笛声之后,便站在住了脚,静静听着。

他一身白锦衣,头发也扎了起来,腰间那把红色的金龙浮雕见在衣袍下时隐时现,此人不是凌全非又能是谁?世间能懂这笛声的人有多少?凌全非确实是其中一个。

笛声停了,凌全非却还站着,好像笛声依然悠悠。

凌全非长吟道:“月明风黯淡,笛声多情肠寸断。女儿心中唤,几日思君几生缘?”

风黯淡?月也黯淡。

凌全非仍站着,像是等着什么,终于他要等的到了。他等的是一句话,一句女人说的话。那女人的声音似乎比方才的笛声更凄凉:“是是非非凭谁论?只愿此君终回岸。”

凌全非笑了,迷人的笑,借着夜光看去,他的笑容也若隐若现,似笑非笑。

凌全非道:“回岸?莫非姑娘的口中的此君出海了吗?”

声音是从树上传来的,笛声也是从那棵树上传来的,就是凌全非眼前的这棵树。

女人在树上呵呵笑道:“确实出海了,但那是一片不能乘船的海。”

凌全非在树下问道:“那是什么海?”

女人道:“火海。”

凌全非苦笑一声,道:“那确实是不能乘船去。”

女人道:“无论如何都去不得。”

凌全非道:“那他是怎么去得了?”

女人道:“他是个呆子,是个傻子,你也是吗?”

凌全非笑道:“恐怕我也是呆子,我也是傻子。”

女人道:“为什么?”

凌全非道:“因为我也要去火海。”

女人不说话了,很静,静得像树上从未有过人。

凌全非也不再说话,继续往前走,走过几步,树上有一人影像个仙子一样飘飘下来,竟一点声音都没有。但凌全非却知道,因为他通常是不去用耳朵听,像他这种人如果只用耳朵去听恐怕已经不止死了多少回了。可他并没有停住脚,还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边走边道:“快回去吧。”

现在无论树下还是树上都已经没有人了,因为那个女人已经一霎时飘到了凌全非眼前,挡住了他的路。这女人披着月光,就算是嫦娥下凡也不过这般姿色。

女人道:“你,你早就知道是我。”

凌全非只是笑着,笑就代表承认了。

女人又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那树上是我?”

凌全非笑道:“从我听到笛声的时候。”

那女人也笑了,笑得妩媚又神圣,道:“果然,果然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凌全非笑道:“能被一个绝色美人看得上无论是谁都值得笑三天,而能被你这个个倾国倾城的女人看上,我却笑不出来。”

女人问道:“为什么?难道我算不上绝色。”

凌全非道:“你非但是绝色,而且是绝色中的绝色。”

女人将一只玉手轻轻捏住凌全非的脸轻轻说道:“那你为何不笑给我看?”这女人的姿色之绝,怕是天下男人无论是谁受到她这么一捏,也都销魂忘我了,可凌全非却偏偏不。

凌全非只是淡淡道:“因为你是青楼女子。”

这句话想把刀一样插进那女人的心,她的手先是僵住,又猛然收回。这女人不是怜香玉又会是谁?

还未等怜香玉的手完全收回,凌全非就轻轻握住,缓缓道:“但你和其他青楼女子不一样。”

怜香玉流出了泪,流出了谁都明白却谁也无法说得明白的泪:“你何必?何必伤我之后,又来安慰我?”

凌全非没有说话,轻轻放下她的手,摇了摇头。

怜香玉道:“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摇头是什么意思?”

凌全非道:“你为什么要跟过来?”

怜香玉道:“那你为什么非要去?”

凌全非沉吟道:“我是为了救人。”

怜香玉忽然趴进他的怀里,凌全非并没有躲,只因为他不是个无情的男人,他反而是个重情的男人,怜香玉趴在他怀里抽泣着道:“而我,而我是为了救你。”

凌全非道:“你这是再救我?”

怜香玉道:“我怎不算救你?我在阻止你,阻止你去火海难道不是在救你吗?”

凌全非叹道:“你虽然阻止我去火海,却要送我去地狱,怎能算是救我?”

怜香玉惊得身子一颤,慢慢往后退了几步,边退边摇头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让你去地狱,从来没有。”

凌全非道:“你不懂。”

怜香玉喊道:“我不懂!我不懂!总是我不懂!你倒是解释给我听!”

凌全非只能叹气,他如何和一个女人解释?解释过之后又要继续解释,解释得没完没了。

怜香玉道:“难道,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

怎能不明白?就算是傻子也都明白了。凌全非不是傻子,他明明白白,比天下任何人都清楚。

凌全非道:“你为何不乖乖回去?”

怜香玉道:“好,好,好!你若去,我便陪你去,从今无论你去哪我都会跟着你。”

凌全非倒是吃惊不少,他虽然见过不少女人,也有不少女人为他痴迷,但如此疯狂得女人他倒是第一次见识了。凌全非缓缓道:“那翠香楼怎么办?”

怜香玉道:“我已经交给大壮了,还有你那机灵的洛儿,我相信他们二人无论出了什么事都能应付得来。”

面对女人你是无奈的,面对这般疯狂的女人你又能如何?

凌全非叹了口气,道:“你若执意跟着我去,我便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怜香玉眼里像放了光,道:“莫说一个条件,就是一千个、一万个条件我都答应。”

凌全非摇了摇头道:“只要一个就够。”

怜香玉道:“你说,是什么条件?”

凌全非清了清嗓,道:“我本来不知道你会吹笛,只要你以后不要吹出这般悲伤的曲子就好。”

怜香玉扑哧一笑,道:“你啊,怎么会这么招人喜欢,我现在就恨不得咬你一口。好,以后我不再吹这样的曲子了。”

凌全非也笑道:“既然招人喜欢,何来咬我之理?”

二人都笑了,一个笑得潇洒,一个笑得妩媚。

李家集中静得可怕。

但街上,却时时想着马蹄的声音,和三个人影。

其中一人似是年长其他二人,道:“怪了,这个镇子怎么练一个人都没有。”

另一个稍微年轻一些的人道:“或许都睡了吧。”

第三个人走在中间,是三人中最年轻的,道:“就算人睡了,可这街上却一条野猫野狗也见不到,却是在奇怪。”

这三人便是万军帮的三公子洪翰明,和辽北三兄弟老大“开元盘古”秦平和老二“棍扫流星”风瑜。

三人自从风华镇出来后,又行了两天到了才到李家集。洪翰明想着:“父亲给我七天去查明两件事,如今却已过了三天,本以为到了李家集便可找到头绪。可现在的李家集非但没有人,简直连鬼也没有,这倒要从哪里找去?”

秦平看到洪翰明紧皱眉头,知道他心里此刻一定是很是焦急,便道:“洪老弟不要着急,我看现在那么晚,不如我们随便找个地方睡上一晚,明日再想办法吧。”

风瑜道:“大哥说的对,可是,这鬼地方确实连个鬼影都没有,咱又去哪里住?”

秦平笑道:“二弟呀二弟,咱从前闯江湖,什么破屋破庙没睡过?如今这条件倒是好的了,既然没有人,咱们便可以大摇大摆住人家的客栈了。”

风瑜道:“我看着整个镇都甚是怪异,你就不怕那客栈里.....”

秦平截口道:“怕什么怕?你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还怕吓唬小娃娃东西吗?”

风瑜笑笑不说话了,秦平又道:“洪老弟,你看这样成吗?”

洪翰明点了点头道:“秦大哥,我看这样也好,不过,咱们走之前可要把钱留给店家。”

秦平笑道:“好好好。”

三人又走了许久,这个李家集果然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

三人走进了一家名叫“安福客栈”的小楼。楼里真的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秦平手揣怀里,拿出一个火折子,便照亮了路。三人从柜台,取来了烛台,便蹬蹬蹬上了二楼,三人分住三个房间。

三人此刻都在洪翰明的房间围坐桌前,商量着明天从哪入手。

秦平道:“咱们赶了三天了,真没想到连线索的头都没了。”

风瑜道:“公子和我当日在李家集时,这里还是个极繁华的集镇,但这里突然人去城空必定有蹊跷。”

秦平道:“肯定大有蹊跷,就不知道这个和三弟有没有什么关系,”

风瑜道:“当日我们就是在此地和三弟与那女人分别的,可只有那个女人回到了帮中,如果那个女人对三弟做了些什么事把他留在这里的话,三弟说不定真的和这个镇里的人一起消失了。”

秦平道:“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么会说消失就消失。”

风瑜沉吟道:“我看此事非同小可。”

秦平猛然拍桌道:“管他什么大可小可,三弟若真是和着镇子里的人一起消失了,我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到。”

风瑜道:“瞧你说的,照你这么说咱三弟是不是已经入了土?”

秦平道:“呸呸呸!我这是着急。”

风瑜看了看洪翰明,洪翰明一直都没有做声,只是看着摇曳的烛光。

秦平站起了身道:“那洪老弟,你休息吧,咱们明天再作打算。”

洪翰明也站起身子道:“秦大哥,你可记得咱里看风华镇当晚看到的那个人吗?”

秦平道:“哪个人?咱这一路上可是见了不少人啊。”

风瑜道:“公子是说那个问咱们要水喝的老婆婆吗?”

洪翰明点了点头,秦平道:“哦,想起来了。怎么她有什么怪异的吗?”

洪翰明道:“自然怪异。”

秦平坐了下来仔细听来,洪翰明道:“当日她过来向我三人讨口水,咱么你问她要去哪里她,你们可还记得她是怎么说的?”

风瑜眼前一亮,道:“她说要来李家集!”

秦平道:“对对对!她是这么说来着,我还问她要不要搭成我们的马,那老婆婆还说走路对身体好,真是奇怪的老太婆。”

洪翰明笑道:“恐怕奇怪的不止这一点。”

秦平和风瑜二人四目看着他,洪翰明又道:“她说过之后便先我们而行了,咱们骑马都用了两天才到,他一个年迈体衰的老婆婆岂不要走上个五日之多?”

风瑜和秦平双双点头,洪翰明接着道:“怪就怪在这里,我们骑马,她走路,为何路上都没有见到她?”

秦平笑道:“八成老婆婆是找个地方歇脚了吧,你也说了她年迈体衰,岂能长走?所以我看老弟你是多虑了吧。”

风瑜却摇了摇头,道:“大哥你忘了,咱们那条路上那有什么客栈,莫说是客栈,就连个棚子都没有,她又去哪里歇脚?而且就在她走了之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我们就继续上路了,却也不曾见到她啊。”

秦平倒吸口气道:“难道那个老婆婆不是个普通的老婆婆?”

洪翰明道:“我看她脚力非比寻常,肯定不是个寻常的老婆婆。”

秦平道:“那她如果非同寻常,怕是已经先咱们而到了,但她人呢?”

风瑜道:“大哥,如果人家只是随便给你说了个地方,而自己去了别的地方你又怎么知道?”

洪翰明道:“不,她一定是来这里的。”

风瑜道:“为什么?”

洪翰明道:“因为她很怪,所以她说的一定是真的。如果她不想让我们知道她到底去哪里,那她一定会告诉我们实话,而当我们知道她很奇怪的时候自然会怀疑她说的话,自然也不会怀疑她了,我们想到了第二层,却没想到第三层才是真的。”

风瑜好似抹了把汗:“世间居然有人有这般的算计,那老婆婆到底是谁?”

洪翰明笑了笑:“世间还有几个那么神秘的老婆婆?”

秦平大惊道:“莫非是孟婆?”

洪翰明点了点头,风瑜道:“孟婆?确实是个狠角色。”

秦平转惊为笑:“狠又怎样?咱么三个人还怕她不成?若她真的与咱三弟失踪有关,就算是阎王爷,我也要见她一见。”

风瑜道:“我看此事绝非一时半会能找到头绪的,咱么还是明日再议吧,今日就让三公子好好休息吧。”

秦平道:“是啊,洪老弟,这几日你都没有好好休息,我也知道你是挂念着三弟,你对咱们兄弟的情谊,咱们也感受得真真切切。不过老弟你也得好好休息,说不定日后会有一场恶战,那时候咱要输在精神气儿上可就......”

洪翰明笑道:“二位哥哥放心,铁三哥的事由我而起也自应由我负责,二位哥哥更无需担心我。”

秦平道:“那样最好,那老弟你休息吧。我哥俩也去睡了。”

洪翰明点了点头,秦、风二人就出去了。

洪翰明又坐回桌前,虽然已是深夜,可他一丝困意也没有。他不仅在想着铁无命更在想着那个女人,除此之外他还想着另一个人,那个持剑的少年,冷漠的,神秘的少年。

他吹熄了拉住,屋里却不是黑暗,因为月光从窗外洒了进来。洪翰明看着月亮,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他伸出右手,并上两指,两指如枪如剑,往前一冲,这一冲,不快不慢,但力道绝也不小。

洪翰明叹道:“快了,还是快了。”

说罢,他就躺到了床上,床很松软,枕边还有淡淡的香味,像是女人的香味。女人,在这个少年心中,女人仍然是个谜,对天下男人来说女人都还是个谜,谁也猜不透她们心中的事,除非她亲口告诉你。

如果换了另一个人,或者换了另一个时间,洪翰明绝对在这床榻上睡得香甜,可他此时偏偏睡不着。

忽然,一声吼叫像是雷声一般响起,“你他娘的!给爷爷站住!”

第四十九章 小贼

洪翰明闻声立刻从窗户跳出小楼外,下来的时候发现是秦平在对着漫漫黑夜大吼着。

风瑜也闻声出来了。

洪翰明问道:秦大哥这是怎么了?可是发现什么贼人?”

秦平气道:“是不是贼我不知道,倒是和贼一样,偷偷摸摸地不敢出来。喂!小贼!还不给爷爷滚出来,要让爷爷找到你,你可有得好受!”

在这黑夜里,要不是借着月光,连路都无法看清。风瑜道:“大哥,你是不是看错了。”

秦平叹了口气道:“二弟你还信不过我的耳目?咱天天裹着刀口上舔血的生活,目明耳聪,怎么能看错?”

洪翰明道:“既然秦大哥这么说,就一定是暗中有人,但咱么怎么找出他来?”

秦平不说话,他也不知道如何找出来,敌暗我明,找到天亮也不一定找得出来。

洪翰明低声说道:“我有一计,二位哥哥可否附耳过来听一听。”

三人围在一起,洪翰明悄悄说着些什么。

风瑜笑道:“嘿!原来如此,大哥啊,原来你刚才是喝了点酒啊。今天赢了两万两银子高兴的吧?何不和小弟们一起喝个痛快呢?”

秦平道:“明日再说吧,现在已经深夜了,我们明日再痛饮一番。”

洪翰明道:“对了,我听风二哥说大哥你前几日遇到个高人?”

秦平一脸疑惑,风瑜悄悄咳了一声,秦平大声笑道:“对对对!哎呀,啥事儿也瞒不过你洪老弟,也没啥,只是一个老者给了我一本剑谱,说是照着上面练,练成之后必能跻身江湖一流剑客之中。嘿嘿,你说我又不练剑,对了洪老弟你是练剑的吧。正好,正好。这剑谱就送给你了。”

洪翰明道:“那就谢过秦大哥了。”

秦平道:“谢什么呀。走走走,我去给你拿剑谱。”

洪翰明道:“不着急,秦大哥,你且放好那剑谱,明早再给小弟便是。”

秦平道:“也是,现在那么晚了,我们就早些休息,那剑谱我就放在客房桌子上,若是老弟你晚上真真睡不着,入我房内拿走便是。”

洪翰明抱拳道:“谢过秦大哥。”

风瑜道:“走吧,睡觉去!别让小耗子把咱清梦给搅和了。”

三人便走回各自房里了。

三个人走了之后,街道仍是一片死寂,别说人影,就连那老鼠的尾巴影子都没有。

夜好像又恢复了夜,天寒的夜,地冻的夜。

没有风,街边的一个草筐却动了起来。

草筐底下挪动出一块石头——不是石头——是一个人。因为光线太暗,看不清他的脸,且这个人也用了一快深色的布围住了脸。

这就是那个小贼?

这个小贼蹑手蹑脚地将草筐放到原处,慢慢站起身来,却又不敢完全站直身子。他环顾着四周,可惜四周也是被黑夜笼罩,即使借着寒月流出的光也看不太远。

人的恐惧就是源于那些自己不可知的事物,这个小贼此时既不知道刚才要捉住自己的三人是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他们在哪,岂不是恐惧之至?

这小贼慢慢靠向墙角,靠墙坐了下来,他把遮脸的布拉到脖子,露出整张脸来,喃喃道:“为什么我要沦落到这种地步?”

他拿手摸了摸眼角的泪。

“该死的人!该死的人!都是他害的,害得我要连夜奔波,又迷了路。”

他时而低头,时而仰头。“为什么她就偏偏喜欢他?天下那么多男人,为何偏偏喜欢他?”

他用拳头猛捶向地面,但触及地面之时,仿佛又犹豫了,收了大半的力,也就是轻轻碰了下地面。

他看着自己的拳头,喃喃道:“小爷我相貌、家境哪一点输给他了?”

他又看着自己的拳头,慢慢松开攥紧的拳头,一只秀气的富贵的手。

“如果我能狠揍他一顿证明我比他强,那她会不会就喜欢上我了?如果我......”

他突然停下了他的如果,又看着自己的手,垂下了头,丧气道:“我连个杀鸡的本事都没有,又怎么能打过......”

他又停住了他灰心丧气的话,抬起头,眼睛里相冒着光一样,看着那家客栈——那三个人住的客栈。

“刚才有个人说他们有武功秘籍,要是练成就是一流的高手。如果我抢...偷到了那本秘籍,我就可以教训那个男人了,那我就能俘获那个女人的芳心了。”

越想他就越是热血,眼里的光也越来越强,他站起身子,看着客栈的大门,却将近半个钟头动也不动。

终于他一咬牙,慢慢向客栈的大门挪步过去。

到了门前,他再一次犹豫了。他将手慢慢贴在门上,却只是贴在没上,并不用力。想着刚才三人中有一个人声音如轰雷,一定是个五大三粗难对付的茬子,这要是把他惊醒,不要说其他两人,就这一个人都够把小胳膊小腿的自己给扔出去了,扔出去倒还好,就怕......接下来他想都不敢想了。他在发抖,他真怕这忍不住的抖动一下子把门打开了,里面正好站着三个人。

他就以这样的动作推门,又将近半个钟头,“为了她。”他终于使出了力推门,推门的那一刻他心里还在希望这个门是从里面用门闩闩住的,这样自己就可以直接走了,然后告诉自己也是无能为力,与那本武功秘籍无缘。

可是门开了,因为他听到了“吱吱”的响声,他紧闭的双眼,像是只能用铁棒才可以撬开。过了一会儿,屋里没有任何动静,更没有那轰雷的声音,他这才缓缓睁开眼,客栈里一片漆黑,不过对于他来说即便不借着烛光,也能看得清,因为他已经习惯了今天的黑夜。

人们总是讨厌冬天又冷夜又长,可今天,他是如此感谢这个冬天的夜长。不然他怎么去偷秘籍?

到了客栈里,他又犹豫了,“他们在哪间房里?主要是武功秘籍在哪个人房里?”他仔细想了想,“在那个大汉房里!”他差点失声叫了出来,还好不小心咬到了舌头,虽然疼,但总比吵醒那三个人好。

“那到底在哪个房里呢?”

这个客栈很普通,只有两层,一层当然是吃饭的地儿,二层才是客人休息的地方。

去还是不去?现在要后悔还来的及,客栈的门还没有关上。

他确实后悔了,他转过身去,慢慢走向客栈大门,然后,把门关上了。

他后悔当年只是一心贪恋女色,没有好好习武练功,他再也不愿意后悔了,这次机会他一定要把握住。

他踏上了楼梯,不,是爬上楼梯,他是爬上去的。

到了二楼,他回身望去,一阵晕眩,险些摔了下去,扶了下墙才稳住自己。

二楼一共有十个房间,哪一个房间才是呢?

他慢慢往前走着,生怕稍微用力就把地板踩得吱吱作响。可是走过去也没办法知道秘籍到底在那个房间。

但他依然慢慢走着,他怕一停下来就再也抬不起脚了,现在是背水一战。他看到这些客房的房门都渐渐老化,甚至门缝都距离都可以塞下三个铜板。“何不从门缝里看看呢?”

他悄悄跪在地上,然后手撑在地上,眯起一只眼,,就往屋里看去。可惜,这间屋子太暗,也没开窗,连月光都进不来,啥也看不见。“这应该是间空房吧。”,他这样安慰自己说。

随后他又看了两件房子,却都和之前一样,毫无头绪。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什么声音——打鼾的声音。

这个声音像个锤子一样敲醒了自己,他想起来那本秘籍就放在大汉的桌子上,只不过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另外那个人拿走了。不管怎么说,总算有了点小进展。

他趴下来往屋里看去,可一想到屋里住的就是那个声如吼雷的大汉,不禁心里打怵,撑这自己身子的手差点软了下去。还好他已经将重心移到腿上,慢慢站了起来。

“这一定是那大汉的屋子。”其实他也不敢肯定,打鼾的或许是另外两个人中的也说不准。但他也不想那么多,他相信那武功秘籍就在这屋里。

“没错,一定在这屋里。”他坚信这一点,但他却站在这件屋子门前一动不动,看着门出神。这个门,怎么才能进去?

我要是被抓到怎么办?武功秘籍,女人?这都值得吗?要是被抓到肯定会被打,万一那三个又不是什么好人,发现我偷他们的东西,说不定会直接把我杀了,那.......

对,我怎么才想到,万一他们把我杀了怎么办?我怎么这么蠢,为了武功秘籍,为了那个女人我就要把自己的小命给搭进去了......可那个女人,女人。

他垂下头,仿佛那个女人就在他眼前。

我为她死一回又何妨!

他慢慢推开门,没有多余的动作,那扇门也没有被多余地被闩上,也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就这么被他推开了。

他慢慢走了进去,屋里虽然很黑,但他却一眼就看到放在桌子上的那本“武功秘籍”。他慢慢走了过去,他此时异常的冷静,冷静到都没有发现鼾声已经停下来。

他轻轻拿起那本“武功秘籍”,心跳的节奏震着他的全身,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当他拿起“武功秘籍”时,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又是一阵晕眩,但他却不知该往哪里倒下去。

手上的“武功秘籍”变成了账本——这家客栈的账本!

账本掉落在地上,声音不大,但足以把他的精神给震得粉碎。

他的腿还能动,他感觉自己的腿还能动,于是往房外跑去,却只踏出一步便摔了出去,他的腿早已经不听使唤了。他少一扭头,发现屋里已经多了一个巨大的身影,在他看来,这个身影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他已经顾不得叫喊,吃力的往门外爬去。门开了,门外面也站着一个人,这个人不是魔鬼,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一个青年,他看得清,他恨自己为什么看得清。

只是这两个人只是站在屋里,动也不动,他慢慢爬了起来,这二人仍然不动。他转身往窗户窜去,刚打开窗户要跳出去,突然间愣住了,他知道为什么这屋里的二人动也不动了,因为窗户外面的地上还站着一个人。

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

他已经插翅难逃了,两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却什么也没说,他该说什么?求饶?若那些人真的

要饶他还用求吗。此时他只后悔当初为何不直接亲一亲那个女人,死在她手里总比死在眼前这三个人手里好得多。

站在房门口的洪翰明,嘴角扬起诡秘的微笑,屋里另外一个人——秦平——将蜡烛都点上。这个房里再也不黑暗了,可对于跪在地上他来说,没有那个房间的光彼此时的这间房更可怕了。风瑜也从窗户跳了进来。

三人站成一排,对面就跪着他。

秦平笑道:“等了半天,就他妈是你这个货色?”

他听得为之一震,等了半天?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圈套,没有武功秘籍,没有两万两白银。他忽然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忽然想哭,却也流不出半滴泪来。

秦平又道:“奶奶的,我还以为他不来了呢,我还真差点就睡着了。”

洪翰明看着他,只是微笑着,道:“小兄弟,我看你的衣着打扮,也不像个盗贼,你到底是谁。还有,把你那用来遮脸的上好的红锦缎子拿下来吧。”

他动也不敢动。

秦平笑道:“这小子是不是吓傻了。喂,小子,你听好了,你若不是盗贼爷爷我就留你性命,你若是个盗贼,我倒要问问你,你这飞墙的小子认不认识爷爷我。”

他在发抖,他的确害怕,但不知为什么发抖。他在想:“我是盗贼吗?我偷东西了,我是要偷东西,可我是不是盗贼?”

洪、秦、风三人相视一眼,对着来路不明的家伙倒起了几分兴趣。风瑜耐不住性子,走上前去,一把将他遮脸的段子给扯了下来,拿在手里道:“还真是上等的货啊,比我这衣服也差不了多少。”

洪翰明看了看风瑜手里的红段子,道:“你到底是谁?你是我们的熟人吗?”

他吃力的摇了摇头。

洪翰明道:“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他久久不抬头,秦平一拍桌子,她才慢慢抬起头来,秦平气道:“跟个出嫁的大闺女一样!”

他确实像个大姑娘,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害怕。而且他长得还真是秀气,若说他是个女的,十个人中倒也有五六个人相信的。最让人注意的,是他左眉梢上的那一颗痣,不大不小,正好看得清。

洪翰明问道:“你叫什么?”

他看着洪翰明时心中莫名地舒坦一下,但当一看到秦平的时候,似乎又变得瑟瑟发抖,道:“方...方..方云飞。”那个飞字说得几乎让人听不到,因为他在说的时候突然后悔自己把真名字说了出来。但说了假名字又能怎样?自己难道可以逃了出去。但事后他却庆幸自己说了真名字。

洪海明仔细打量他一番,道:“你姓方?”

他点点头。

洪翰明又问道:“方富贵是你什么人?”

方云飞一听眼前这个人居然说出了家父的名字,难道他和家父认识?可看他年纪不比自己大多少,怎么会家父交友?但不管怎样,他既然认识家父,想必也会顾及到家父的面子,若是他知道自己就是方富贵最疼爱的儿子,说不定会放了自己。

果然,事情比他想得要好,他告诉三人自己是方富贵的儿子,洪翰明就立即扶他起来坐在椅子上,又给他倒了杯水。秦平一听,也立刻为刚才的鲁莽言行道了歉。只是方云飞还是云里雾里,有点迷茫。家父的名字居然有这般神通?

后来一问才知道,原来方富贵与万军帮的帮主洪权昌是好友,万军帮有好多的房屋建筑,都是方富贵出资的。当然,能和天下第一大帮做生意交朋友也正是方富贵求之不得的呀。

洪翰明问道:“方兄为何到此地来了?”

洪翰明尽量避免说方云飞偷东西的事,可方云飞听了,耳根也是不觉红了起来。

方云飞喝了口茶道:“我是跟一个人来的。”

洪翰明道:“原来是跟友人来游玩的吗?”

方云飞摇摇手:“不是的,是跟踪别人来的。”

洪翰明似乎有了兴趣,便问道:“不知方兄跟谁来的。”

方云飞又喝了口茶,放下茶杯也没说话。洪翰明笑道:“在下也只是一时好奇,如果方兄不愿说也就不说也罢。”

方云飞道:“洪兄这是哪里话,不瞒你说,我跟的那个人叫凌全非。”

“凌全非!”

听到这个名字,洪、秦、风三人都惊奇起来。方云飞倒是后悔说出这个人名来。看来他们三人都认识他,也不知道是敌是友,我该怎么说?

洪翰明道:“不知方兄为何跟踪凌大哥?”

方云飞忽然笑了,轻轻摸了摸鼻子道:“不瞒你们说,我是想让他教我些武功的。”

第五十章 同路

“学武功?”洪、秦、风三人又是一脸诧异。

方云飞像是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秦平突然说道:“我说呢,方兄你个富家公子也看不上那两万两银子,果然是朝着‘武功秘籍’来的吗?”说完,秦平就自顾自地捧腹笑了起来。而在场的其他人都没笑,尤其是方云飞,耳朵根又红了,满脸的尴尬。

秦平一看,连忙说道:“哎呀,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刚才都是误会,误会,方公子别往心里去。”

方云飞尴尬地笑了笑道:“没有没有,误会而已。”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方云飞说道:“说到误会,三位兄弟倒真是聪明,把我就这么引上钩了。”

秦平笑道:“哪里哪里,这是洪老弟出的主意。”

原本坐在一旁若无其事的洪翰明一听秦平转口把自己给供出来了,一是不知是哭是笑,一副苦笑道:“还望方兄不要介意才是。”

风瑜对着秦平轻轻摆了摆衣袖,让他不要说话。秦平又发觉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也是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

方云飞笑道:“不知洪兄为何如此设计,怎又知我是为了武功而来?”

洪翰明苦笑道:“其实在下并不知道。”

方云飞一脸不解,不只是他,就连风瑜和秦平也不知道洪翰明为何打此主意。

洪翰明接着道:“只因为无论阁下是谁,我知道你都会来。无论你是张三也好,李四也罢,这世间谁也抵不住金钱的诱惑,就算抵制住了,也抗拒不了地位的诱惑。如果有了盖世的武功,何愁没有地位。只是我不忍心出第三招,因为世上真的没有人能抗拒得了第三招?”

方云飞道:“哦?”

洪翰明喝了口茶,道:“女人。”

方云飞先是一惊,忽而大笑,“妙啊!妙啊!没想到洪兄居然把人了解的那么透彻。可是那我万一不是个男人呢?我万一是个女人呢?我又怎么能会喜欢上女人呢?”

洪翰明又道:“要是听到我们这里有一个绝世美色的柔弱女子,美若天仙一般,你说你会来吗?”

方云飞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洪翰明道:“不,你一定会来。如果你是男人,当然是垂涎这位美女的姿色,如果你是女人,只怕来的比男人还快。因为你是女人,她也是女人,女人对女人的嫉妒之心是天生的,谁也改变不了。就算你是个绝色美人,也想看看到底是她美还是自己美。”

方云飞听得是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个青年并不比自己打多少,却像个情场老手。而自己整天寻花问柳,贪恋女色,却连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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