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公子(东方玉)-花间浪子 - xp1024.com





 
第一章 重重疑问

 

  三月,这是春花最明媚的季节。在桐柏山的南首,有一座幽谷,叫做「狄谷」。谷中遍山都是桃李,每年春天,谷暖地幽,桃李盛开,繁花如锦,落英缤纷,四十里香沾衣襟,几疑身在桃花源中。这里有一种小禽,翠绿可爱,鸣声特别清脆悦耳,名捣乐乌,别处所无。

  花林深处,清溪漏涟,绿草如茵,临溪有一座六角亭,亭上有一方扇形小匾,形式古雅,中间写着朱红的篆书「忘机」二字。不知是亭名忘机?还是在亭中静坐,可以忘机?总之,这里的景色。确可使人俗虑尽涤,淡然忘机。

  从茅亭穿行曲折花径,有竹屋三槛,虽是竹离茅檐,却打扫得一尘不染。花径何曲折,花影何缤纷,花径不曾扫,花香到柴门。这是高士栖隐之处。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

  晨喊斜斜的透过花林,花影迷离,花径上,正有一个葛中布衫。浓眉银髯的老者,手策竹筑,缓步煎行。稍后,是一个年仅弱冠的蓝衣少年,他跟在老者身后,神色十分恭敬。葛中老者跨进茅亭,就在临溪的一张白凳上坐下,他目光不期而然的望着清溪,口中感慨而低沉的说道:“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缓缓抬头,看了蓝衣少年一眼,一手摸着他拂胸银髯,徐徐道:“中英,你今年二十岁了,记得十岁那年,为师把你接到这里来,已经整整十个年头……”他一开口,石中英就已听出他不是昨晚和自己一同吃晚饭的那一位「师父」。尽管面貌一般模样,声音和说话的语气,却完全不同。那是另外换了一个人,但对石中英来说,这己经并不稀奇。

  他还记得十年前,父亲命自己拜老人为师、当时就随着老人远行,来到这座谷中,从没出谷一步。前三年,老人亲自教自己练功打坐,竖蜻蜓,还一直是他。但三年后,就自己记忆所及,前后已经换了八个人。他们同样面貌,同样衣衫,你一觉起来,第二天早晨就换了一个人的声音。你几乎认不出,但你不用认,因为他还是你的师父,只是教的武功不同而已。

  石中英年纪渐渐大了,心里也有些明白。这些人不是昏己父亲的朋友,就是自己师父的朋友,他们都是教自己武功来的,武功教会了,就要换一个教。因此,这些「师父」,有的住了一年以上,有的七八个月就走,这是随他教的武功而走。最使他弄不懂的,他们明明不是一个人,何以要装扮成一个人的模样?

  正因为他们都装扮成一个人的模样,不禁使石中英起了怀疑,到底自己第一次拜的师父,是不是真面目?因为他面前坐着的老人,他一听口音,就是自己第一次拜师的师父。是他把自己带到这里来的,一别十年,终于又看到他了,他是自己真正的师父。

  石中英心头有些激动,口中忍不住叫了一声「师父」。葛巾老者目光之中,流露出慈爱的神色,缓缓的点了点头,表示对石中英深为嘉许,但也隐藏着一份淡淡的忧虑:“十年,你学到了不少的东西,也听到不少江湖的变故……但你仍是一个孩子,一个连一点江湖阅历也没有的大孩子,而你却要去承担一件最艰巨、最艰险的任务,师父真为你担心……”

  石中英听得有些似懂非懂,抬头道:“师父要弟子去办一件事么?”

  葛巾老人微微摇头道:“不是师父,那是你爹要你去做的事。”

  石中英已经十年没和父亲见面了,心里自然时常怀念着爹,但十年来,每一天的功课,都排的很紧,师父督促又严,他虽然想念着爹,但差不多连想念的时间都没有。现在听到师父说出爹要自己去办事,心头不觉一阵兴奋,急急问道:“师父,爹要弟子去做什么事么?”

  葛巾老人道:“叫你为武林正义去奋斗。”

  石中英迷惘的道:“为武林正义奋斗?那是做什么事?”

  葛巾老人道:“你目前不懂,等踏进江湖,慢慢就会懂的,这是你爹在十年前就决定的事,你现在不用多问。”石中英张了张口,还没开口。葛巾老人又道:“你大概已经知道,教你武功的人,不是为师一个。”石中英点点头。

  葛巾老人又道:“除了声音,他们面貌衣着,都和为师一样,你知道为了什么?”

  石中英道:“弟子就是不明白……”

  葛巾老人微微一笑道:“那是为了保守机密。”

  石中英仰脸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葛巾老人苇尔笑道:“为了不让你知道的太多,因为你知道的越少越好。”石中英心头疑团愈来愈多,少年人心里不能有疑问,有了就想打碎砂锅问到底。他暗自忖道:“那究竟是为什么?”但他还没有问出来。

  葛巾老人已经知他心意。接着道:“这是为了你的安全,也为了大局,哦……”他忽然「哦」了一声、问道:“这三个月来,你已经能够把所学的武功,全都可以杂凑起来,灵活应用了?”

  石中英道:“是的,这三个月师父教的就是要弟子把十年来所学的拳掌剑法,拆散开来,拼凑着练习。”

  葛巾老人点点头道:“好,这是最重要的,你要记住今后你只能使杂凑的武功,不准使出整套的拳剑来,如果有人问你师父是谁,你知道该怎么说么?”

  石中英道:“师父从未告诉弟子,弟子正想问你老人家呢?

  葛巾老人道:“这里叫做狄谷,你就说师父叫狄谷老人好了。”

  石中英心中暗想:“这狄谷老人,不知是不是真是师父名号?”心中想着,忍不住问道:“师父,弟子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问?”

  葛巾老人笑道:“为师知道你有许多疑问,好吧,你要问什么?”

  石中英的道:“这十年来,弟子计算教弟子武功的,连你老人家在内,至少有九位师父,他们都改扮成你老人家模样,直至最近一位师父,教弟子易容变音之术,弟子才知道他们全是经过易容而来,只不知你老人家……”

  葛巾老人不待他说下去,点头笑道:“孩子,不用说了,你说的不错,他们都是经过易容而来,为师可以告诉你为师的自然也不是本来面目,因为你只要知道狄谷老人就好。”

  口气微顿,接着说道:“好了,为师昨晚赶来,就是因为你已经可以下山,当然,第一件事,你应该回家去看看你爹。但你必须切记在心,就是亲若父子,你在这里的一切,都不准吐露只字,还有当年你爹要为师带你出来之时,你爹向人宣称,你是失足落水,捞不到人,你这次回去,也只能说是被为师从江里救起来的。”石中英听到这里,又想发问。

  但葛巾老人不容他开口,接下去道:“救你的人,当然就是狄谷老人,他是住在狄谷的采药老人,武功并不高,把你带来狄谷,传给你的只是几手庄家把式,因此你只能使出三成武功。当然,你爹心里知道,因为为师是他多年老友,这是一件十分机密之事,你爹决不会问你,就是问你,你也不用说,这也是你爹要为师嘱咐你的,你必须严守机密,知道么?”

  石中英听师父说的郑重,这就点头道:“弟子自当紧记。”

  葛中老人颔首道:“好,现在你可以走了,孩子,记着,行走江湖,只有左手剑诀指着眉梢的,就是自己人。”

  石中英本来是个无忧无虑的大孩子,他虽然也时常感到有些疑问,那只是好奇罢了,但今天师父对他说的话,好像隐藏着一件极大秘密,使他心里,打起一连串的问号。为什么?可是他又不敢多问,师父不是说了么?他们为了不让自己知道大多,因为自己知道的愈少愈好。他心情感到沉重,脚步也是沉重的,走出狄谷,踏上归途。
  
    
  
  石家庄,在安徽含山县南门外石门山南麓。石门山石壁峭立如门,有谷道十里,以通行往来。石家庄本来只是一个偏僻的小村庄,但自从六合剑石松龄接掌六合门之后,只要提起石门山石家,武林中可说是无人不知。近乡情更怯,石中英走完了十里长的谷道。

  这里本来是一条街,沿着山溪的小街。两边各有一排矮小平房,有杂货铺,有糕饼店,也有临时给过路行商打尖的小茶馆,兼卖酒饭。这是他从小生长的地方,他还记得小时候,骑上石荣的肩头,从小街经过。有时候石荣牵着他小手,去卖饼饵,他就坐在长根司务糕饼店的长柜上,吃绿豆糕。

  他也曾偷偷的溜出大门,走到溪边和小镇上的小孩子一起丢石子,儿时的景物,虽然模糊,但模糊的印象,是深刻的。如今这条小街,不见了。俩排矮房子,也不见了。小街,已经变成了平坦宽畅的石板路面,只有曲折的山溪,依然静静的环着山麓。

  石板路足可容得四匹马并驰,一直通向一座广大的庄院,矗立在山麓之间。说它新,当然就是在他离家后的十年中盖的,他几乎认不出那是原来的家。他缓缓穿过一片柔软的草坪——广场,渐渐的走近大门。但他在距离高大门楼还有六七丈远,就开始越趄起来。十年,景物全非,这到底还是不是自己的家?

  大门敞开着,他远远可以看到里面,朱红钉着金黄铜钉的二门。二门当然关着;但大门里面,两旁各一条长凳,尝上坐着两个一身青色劲装的壮汉。这两人本来翘着二郎腿,好像正在天南地北的聊天。他们虽然坐在门内两侧,但因居高临下,视野广阔,石中英在大门前越趄不前,张张望望的模样,他们自然看到了。

  于是左首那个汉子忽然站了起来,跨出大门,望着石中英,一抬头,大声道:“喂,小伙子,你是做什么来的?”这喝声,这神气,就是豪门豪奴的口吻,大有盛势凌人之概。

  石中英并未介意,他走上几步,抱抱拳,问道:“请问一声,这里可是石家么?”

  那汉子倒也有些眼光,等石中英走近,看他身上穿的是一件蓝布长衫,但气宇却是不凡,稍微收敛了些。说道:“没错,这里是石府,你要找谁?”
  
  石府,没错了。石中英心头不禁又浮起疑问,爹虽是六合门的掌门人,但他老人家一向持家严谨,以「诗礼传家」自居,决不会有这等排场,他仍然不敢确定这是自己的家。望望那汉子,他看得出此人身手,不在一般江湖人之下,爹不可能用上几个护院武师。他带着些怀疑问道:“请问这时可是六合门掌门人的家么?”

  那汉子哈的笑出声来,同样以怀疑的眼光看了石中英一眼,才道:“石家庄是盟主的府第,天下尽人皆知,你到底要找谁?”「盟主府第」,这四个字,听得石中英不禁又是一怔。「盟主」?爹当了什么「盟主」?

  石中接着又问道:“请问老哥的盟主,就是六合门石掌门人么?”

  那汉子渐感不耐,大声道:“盟主自然是六合门的掌门人,这还用问?你是从那里来的?叫什么名字?”

  右首那人探出头来,道:“老刘,你和他罗嗦什么?这小子追根问底的,路数不对。”

  石中英听他口气,宅中主人,是爹已无疑问,这就含笑道:“我叫石中英,石掌门人就是家父。”

  左首那个汉子瞪大眼目,问道:“你小……”他想说「你小子胡说八道」,但看看石中英的面貌,确有几分和盟主相像,天下虽大,可没有人敢上门来冒充盟主儿子的。「小」字下面突然刹住,接道:“你说什么?你叫石中英,是盟主的公子?”

  石中英点点头道:“不错,我就是石中英。”

  右首汉子也倏地站了起来,说道:“老刘,你听这小子胡吹,没错,盟主有一位公子,叫做中英,但早在十年前失足堕水死了,这小子敢情是吃了豹子胆,居然异想天开,敢到这里混充公子来了,咱们把他拿下了再说。”

  石中英站立不动,说道:“我就是十年前失足落水的石中英,你们不认识我,家里总有认识我的人,我要进去见爹,你们如果不相信,就跟我进去。”说完,从容举步,走上石阶,要待朝里跨去。

  两个汉子看他说话神情,不似有假,一时倒也不敢得罪,左首汉子慌忙拦着陪笑道:“公子且慢,你自称是盟主的公子,但咱们都是下人,奉命轮值,若是让人擅自闯入府去,咱们都得受责。这样好不,公子方才不是说府里总有人认识你,对不,那就请你在这儿稍待,小的进去请管家出来看看,也许他会认识公子。”

  石中英颔首道:“好吧,你去叫管家出来。”左首汉子答应一声,飞快的转身往里走去。过没多久,从里面急步走出一个六十多岁老苍头。

  左首汉子跟在者苍头身后,指指门口,说道,“老管家,你出去看看,认不认识他?”老苍头头发已经发白,背也有些弯了,但石中英一眼就认出那老苍头就是从小带着他玩,也经常把他骑在肩头的阿荣伯一石荣。十年了,年岁不饶人,他已从一个孩童,长大成人,阿荣伯自然老了。

  石中英只觉心头一阵激动,忍不住叫道:“阿荣伯。”

  石荣蓦地一怔,他望着门前这个长大成人的蓝衣少年,拭拭眼睛,惊喜的道:“少爷,果然是少爷回来了。”带着颤声,三脚两步奔出了大门去,上把抱住了石中英,热泪盈眶的道:“少爷,天可见怜,你终于平安的回来了,老奴当年……”他想说的是:“老奴当年听到你落水,不知有多伤心?”但底下的话,他并没有说出来。

  石中英感动的也有些眼眶湿润,问道:“阿荣伯,你一眼就认出是我了?”

  石荣拭拭老泪,笑道:“少爷是老奴一手带大的,别说看人,只要少爷一开口,听声音,也就听得出来。”

  右首汉子道:“老管家,这位真是少爷么?”

  石荣像是有着满腹牢骚,重重哼一声道:“石荣年纪大了,眼可没瞎,连少爷都会认错?”

  左首那个汉子陪笑道:“老管家认得出来,那就没错了,老张,咱们还不快见过少爷?”说着,两人果然一齐屈下一膝,跪伏下去,连连磕头道:“小的该死,方才不知真是少爷回来了,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少爷开恩。”

  石中英道:“你们快起来,不知不罪,我怎会怪你们?”两个汉子一齐从地上爬起。

  右首汉子低低的道:“老刘,你守着,我进去禀告总管—声。”转身疾快的往府里奔去。

  石荣道:“少爷,你回来了就好,老奴领你见老爷去。”

  石中英随着他跨进大门,一面问道:“阿荣伯,咱们的房子,怎么都改建了?”

  石荣道:“那是因为老爷当上了武林盟主,经常有各地一方雄主,或是某帮某派的掌们人前来拜会,旧房子不够宽敞,才改建的,算起来,也有六七个年头了。”

  石中英道:“爹当上了武林盟主?”

  石荣道:“这是各大门派公举的。”

  石中英又道:“那么街上那些小店呢,怎么都拆掉了?”

  石荣道:“也是因为老爷当上了武林盟主,这条街,一面临溪,街道本来就狭,为了拓宽路面,这两排店铺就不得不折除……”

  石中英心中有些不以为然,问道:“那么他们搬到那里去了呢?”

  石荣笑了笑道:“不远,就在三里外狮子山脚上,大家仍然叫它石家大街,是老爷出资给他们盖的店铺子,几时老奴带少爷去瞧瞧,生意真不错,自从老爷当了武林盟主,连石家大街,都热闹起来了。”

  石中英想起儿时情景,忍不住问道:“长根司务呢?还开不开糕饼店了?”

  石荣笑了起来道:“还开着,少爷,你还记得他们做的绿豆糕么?那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东西。”

  石中英也笑着道:“自然记得,长根司务的绿豆糕,不但甜,而且豆沙多,但是我想念他们,我小时候认识的那些人。”

  石荣道:“少爷认识的人,都很好,像卖麻粟的阿义,卖包子的阿顺司务,卖糖果的成康,连同长根司务,从前都是小铺子,如今店面都开的大了……”两人一路谈着,拐进二门左首一道长廊,正行之间,只见回廊转角处,正有一个人急步走出。
  
 

  这人中等身材,凌眉鹞目,面颊瘦削;八字胡子,年在四旬开外,身穿一件天蓝绣花长袍,迎面笑吟吟的走来,一眼瞧到石荣陪着石中英进来,立即含笑道:“老管家,这位就是刚回来的公子么?”

  石荣脸上没有一点笑容,只是点点头道:“正是咱们的少爷。”

  蓝袍中年人慌忙趋前一步,双手抱拳,连连打拱道:“在下屈长贵,见过公子。”

  石中英连说:“不敢。”心中觉着奇怪,此人既不像家中下人,又不像宾客,不知又是什么?这就回头朝石荣问道:“阿荣伯,这位是谁?”

  石荣只是冷声说道:“他是咱们石家庄的总管。”

  石中英暗暗觉得奇怪,忖道:“咱门家里,还有总管?”心中想着,不觉又朝屈长贵打量了一眼,只觉此人一脸笑容,人倒挺和气的,石荣好象对他有些意气。

  屈长贵早已陪着笑道:“盟主就在书房,在下陪公子进去。”

  石荣冷漠的道:“不用了,老奴会陪少爷进去的。”

  屈长贵依然含笑道:“老管家说的也是。”他侧身让两人走在前面,然后随在两人身后而行。经过一重院子,长廊尽头,有一个月洞门,门内是另外一个院落,花木扶疏,一排三间精舍,门前搭着紫藤架,风和花香,深得宁静之趣。

  石中英随着石荣,刚走近书房,就听屋中传出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石荣,听说英儿当年坠水未死,已经回来,可是真的么?”石中英离家十载,但爹清朗声音,听来和从前丝毫没有改变。这是十年来多么怀念,多么亲切的声音,心头顿时感到一阵无比的激动。

  石荣早已抢着答应:“回老爷,这是真的,真是天大的喜事,少爷已经回来了。”一面急着回头道:“少爷,快……进去……”石中英眼已经满含着泪水,一步跨进书房,就看到迎面站着一个颀长的人影。这人修眉朗目,面貌清惬,双鬓微见花白,飘逸之中带着点严肃。那不是自己日夜思念的爹,还是谁来?

  “爹。”石中英十年来积压在心头的这声「爹」叫出口来,人已扑地跪倒地上,泪水也随着夺眶而出。

  六合剑石松龄终究是修养功夫极为精纯的人,神情镇定如恒,只是双目炯炯凝视着石中英,渐渐面有凄容,目中也隐含泪水,点头道:“果然是英儿。”仰首向天,徐徐说道:“这是上苍保佑,不绝我石氏之后…”说到这里,两行老泪,已经从面颊上直滚下来。这是至情流露,深情感人。

  石荣陪着少爷双双跪地,向老爷劝慰道:“老爷,少爷回来,这是天大的喜事,老爷该高兴才对。”

  石松龄噙着泪光,举手拭了一下,点点头道;笑道:“老夫自然高兴,唉,石荣,老关当年眼看英儿失足落水,那份悲痛,简直如摧心肝,真没想到十年之后,英儿还能活着回来,而且已经这么大了。”伸手拉着石中英,温言道:“孩子,起来,十年了,咱们父子重逢,当真恍如隔世,你让爹仔细瞧瞧。”

  屈长贵在旁笑道:“这是盟主盛德感天,公子才能化险为夷。”

  石松龄没有理他,拉着石中英的手、走进书房,自己在一张紫檀雕花椅坐下,目光慈祥,从上到下,仔细的打量他,蔼然笑道:“孩子,你也坐下来,为父有话问你。”石中英应了一声「是」,在爹下首的椅子坐了下来。

  石松龄回过头去,朝屈长贵吩咐道:“屈总管,老夫今天不见外客,没有什么重大的事,你一律给我回了就好。”屈长贵躬身应「是」,退了出去。

  石中英心中暗道:“爹爹当了武林盟主,看来果然比从前忙得多了。”

  石松龄回头望望石荣,和声道:“石荣,你也坐下来。”

  石荣站在一旁,惶恐的笑道:“老奴从前跟老爷练过几手拳脚,腰脚还健,站一会还挺得住,再说老爷的书房里,也没有老奴坐位。”

  石松龄知道石荣为人拘谨,只是望着他淡淡一笑,没有再说,回头朝石中英问道:“孩子,你当年失足坠水,被洪水冲去,不知是什么人把你救起来的?”

  石中英因师父已有交代,心知自己从师学艺,是一件极端机密之事爹自然知道,他老人家要这么问,自然是为了自己突然回来,好对外加以解释,这就恭谨的答道:“孩儿是被一位过路的老人救起来的。”

  石荣在旁插口道:“阿弥陀佛,这人真是咱们石家的大恩人。”

  石松龄一手持须,注目问道,“这位老人家姓甚名谁?”

  石中英道:“他是孩儿的师父,叫做狄谷老人,是位采药的药师。”

  石松龄道:“你跟了他十年?”

  石中英道:“是的,师父常年都在山中采药,也教孩儿武功。”

  石松龄微微一笑道:“他也会武功?”

  石中英道:“师父说:在山中采药,时常会遇上毒蛇猛兽,练武可以防身。”

  石松龄问道:“他教你一些什么武功?”

  石中英道:“除了练功,师父还教孩儿几套拳法,腿法、和一路叉法。”

  石荣忍不住问道:“他怎么不送少爷回来呢?”

  石中英道:“师父也问过我,但我只知道咱们家住在石家大街。”

  石荣急道:“我的少爷,咱们这里是石门山石家庄,你说石家大街,你师父怎会知道?”

  石松龄持须笑道:“英儿那时不过是个十岁的孩童,那会知道的那么多?”

  石中英心中暗道:“爹果然是和师父说好了的。”

  石松龄接着问道:“那你如何会找回来的呢?”

  石中英道:“那是三个月前,师父有二次从城里回去,忽然问起爹的名字,孩儿说出你老人家的名讳,师父忽然拍着大腿笑了起来,并说:「那就没错了,他说孩儿可能就是石门山石家庄的人,说要送孩儿回家来。」”

  石荣急问道:“少爷,你师父也来了,他人呢?”

  石中英道:“师父把孩儿送到含山,就回去了?”这些话,自然都是狄谷老人教的,自然也是早和石松龄约好的,因此,石松龄听的不住点头。

  石荣轻「唉」一声道:“这位老人家不但是少爷的救命恩人,也是少爷的师父,十年养育,恩重如山,少爷怎好让他过门不入,就这样走了呢?”

  石中英笑道:“师父说他老人家是山野之人,我回来了就好。”

  石松龄微微颔首,叹息道:“你师父是林下隐士,世外高人,自然如闲云野鹤,不慕浮名,是以不愿和为父相见,唉,为父当了六年武林盟主,终日俗芳缠身,像你师父这样的人,失之交臂,实在可惜。”

  石中英心中暗暗好笑:“爹明明和师父是老朋友,装作的真像,看来自己在巡谷学艺之事,果然是十分隐秘的了?但不知这是为了什么?”正在思忖之际,忽听走廊上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脚步声快得像一阵风,人还未到,已经响起一串银铃般的声音,叫道:“干爹,听说外面来了一个叫石中英的人,就是干哥哥……”说话的又娇、又脆,又快、又急,话声未落,人已掀帘而入。

  那是一个绿衣少女,身上穿的是一件翠绿的春衫,窄窄的腰身,窄窄的袖子,胸前绣着碗口大一朵鹅黄的花朵,配一条曳地百悄长裙,却是天青色的。使人一眼就看得出这少女一定很懂得穿衣服,颜色配得很好,清新脱俗。

  她不过十八岁,生得很美,笔直的鼻子,新月般的眉毛,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睛,配上红菱般的小嘴,桃花般的脸颊,还有两个迷人的小酒窝,如此美丽的姑娘,天下虽大,未必多见。多上几个,岂非会天下大乱?她后声未落,人已跨进屋子,这下她窘住了,因为她看到屋子里已经多了一个蓝衣少年。

  他,岂非就是她方才口中叫的「干哥哥」?但他,她并未见过面,对一个未曾见面的人,就叫他「干哥哥」,岂不羞人?何况他又是这么一个英俊少年。她脸上忽然飞起一片红晕,袅袅婷婷的在门口站停下来,低着头,咬着嘴唇,若不胜情。但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剪水双瞳,却正在偷偷的瞧着石中英。

  石松龄目光一抬,蔼然笑道:“琪儿,快过来,他不是外人,就是十年前失足堕水的英儿,你们是干兄妹,快来见个礼。”一面回头朝石中英含笑道:“英儿,她是你祝伯伯的女儿,叫祝琪芬,拜在为父膝下,你叫她妹子就好。”

  石中英虽然十岁就离开家、但爹提起祝伯伯,他就想起来了。祝伯伯好像叫祝景云,是华山派的掌门人,和爹最为莫逆,一年之中,总要到石家庄来上一两次,每次都要盘桓上几天才走。祝伯伯也最喜欢自己,每次来,都要带来不少吃的玩的东西。他听了爹的话,已经站起身来,但脸上不禁有些红。

  祝琪芬也果然款步盈盈的走了进来,带着红晕的脸上,艳若朝霞,朝石中英嫣然一笑,低着头低低的叫了声:“大哥。”

  石中英的脸更红,连忙还了一礼,也叫了声:“妹子。”

  石松龄看着这一对小儿女,似是老怀颇为欣慰,持须说道:“琪儿,还是你领英儿去吧,看看他喜欢住在那里?”

  祝琪芬眨着一双晶晶发亮的眼睛,偏头道:“干爹是要我领大哥去看看,那一个房间比较合适?”

  石松龄点点头道:“正是。”

  祝琪芬忽然甜甜一笑道:“那就不用看了,东院我爹注的涵春阁,一切都是现成的,只要被褥换一床就好,我猜大哥一定会满意。”

  石松龄笑道:“那是给你爹准备的,你爹来了呢?住到那里去?”

  祝琪芬道:“爹就是来了,每晚不是都在书房和干爹下棋、饮酒,再不就论茗谈天,十天里也住不上一二天,干脆叫爹住在书房里好啦。”

  石松龄含笑点着头道:“也好。”

  石中英听爹和祝琪芬的口气,好像那「涵春阁」,是专为祝伯伯准备的,这就说道:“那是祝伯伯住的,我随便那里都可以。”

  祝琪芬娇憨的一笑道:“你不用管,来,我们走。”说着,转身朝外就走。

  石中英道:“爹还有什么吩咐?”

  石松龄挥挥手道:“你快去吧,琪儿会替你安排的。”

  石中英行了一礼,才回头朝石荣道:“阿荣伯,我先走了。”

  石荣道:“少爷先请,老奴也有事要走了。”石中英掀帘走出书房。

  祝琪芬已经站在长廊转角处,轻轻蹙了下眉,娇笑着说道:“你这人有些婆婆妈妈。”她好像已经和他很熟了,石中英脸上微微一红,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祝琪芬举起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掠了鬓边被春风吹散的秀发,和他走成并肩,偏头问道,“大哥,这十年来,你一直住在那里?”

  石中英道:“一直随着师父。”

  祝琪芬斜睨着他,问道:“学武功?”

  石中英道:“师父是采药的,我跟着师父到处采药,师父也教我练武。”

  祝琪芬道:“你武功一定很好了,不知练的是什么功夫?”

  石中英不好意思的道:“我练的还是些庄稼把式,像「六路短拳」、「三十六路长拳」、「螳螂拳」,还有「十二路弹腿」、「一路打虎叉法」。”
  
  祝琪芬抿抿嘴,想笑,但她没有笑出来,他说的这些拳法,都是江湖上极普遍的招术,武林盟主的公子,只学了这些普遍拳法,教人会笑掉大牙。她咬着嘴唇,凝视了他一眼,问道:“大哥,你十年来功夫,只学了这些拳法?”

  石中英道:“师父说过,任何拳法,都有它的深奥之处,一个人练武旨在防身,艺在精,不在多。”

  祝琪芬道:“大哥的师父一定是位高人了?不知是谁?”

  石中英道:“师父只是一位采药的老人,叫做狄谷老人。”

  “狄谷老人?”祝琪芬讶异的道,“我怎会没有听人说过呢?”

  石中英笑道:“师父除了采药,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妹子自然没听人说过了。”他这声「妹子」,听到祝琪芬的耳里,心头忽然有一丝甜甜的感觉。
  
 

  出了东首一道腰门,就是一片花园。说它花园,其实是一大片山坡,外面围着高墙,山坡间,茂林修竹,杂以桃杏,又因地制宜,建了几幢小搂;又引来泉水,曲折成溪,溪上加以板桥,有白石小径,曲折相通。如今正是春光最好的时候,桃杏盛开,杂花如锦。

  祝琪芬回眸笑道:“你看,涵春阁,就是在那里了,景色好不好?”伸出一根纤纤玉指,便朝一片花林中指了指。

  石中英随着她玉指看去,果见一片花林中,露出了一角小楼。突然一阵微风吹过,身侧传来一阵非兰非麝的花香,煎人欲醉。石中英闻不出这是什么花香,忍不住回过头去。花间小径,自然极狭,祝琪芬指点着说话,自然和他靠得极近。他这一回头,才发现这股淡淡花香,是从祝琪芬身上散发出来的。

  他分不清是从她袖口,领口,还是秀发上,反正他闻到了。一时不禁闻的脸红心跳,眼前一片花林,都有些模糊不清。祝琪芬看他没有作声,只是望着自己袖管发呆。她袖管本来就窄,这一伸手朝前指点,就露出了半截像羊脂白玉的手腕。她的纤手、玉腕,当然都很美,都很好看。
  
  祝琪芬脸上又起了一阵红晕,她自己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会时常脸红。但她的眼睛里却在闪着光,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两人缓缓的踏着白石小径,走过小桥。桥下清流的溪流,照着一双人影,好像发出轻柔的赞美,这是恬静的声音。涵春阁,是一个幽致的竹楼。

  祝琪芬领着他走上小楼,楼上一共只有两间,一间较大的是起居室,陈设并不华丽,但一桌一几,莫不古色古香,精致绝沦。前面有一条小小的走廊,你可以扶着栏杆,看到远山含翠,花林如锦。左首是一个房间,祝琪芬已经推开房门,回头含笑道:“你来看看这房间是否满意?”

  石中英虽然回到家里;但他对这个家感到十分陌生,现在就像客人般的被招待着。他举步走进房间。这间房,原是给华山派掌门人祝伯伯准备的,不用说,房中布置,当然是精致而雅洁的。石中英微微摇头,望着祝琪芬道:“妹子,我不能住在这里。”

  祝琪芬奇道:“为什么?”

  石中英道:“因为这是祝伯伯住的。”

  祝琪芬嫣然笑道:“我方才不是和干爹说好了么?爹来,让他住在书房里好了。”

  石中英道:“这不大好,我住到书房里去,也是一样。”
  
  祝琪芬咬着嘴唇,直是摇头,她摇头的姿态也很美:“不,你不知道,爹来了,干爹和他商讨武林大事,一谈就谈到深夜,有时下棋,有时候饮酒,时间晚了,就睡在书房里,这是他们多年来的老习惯,你住在书房里,并不方便。”石中英想想,她说的也是有理。

  祝琪芬没待他开口,接着笑道:“告诉你,这间小楼,说是给爹准备的,其实只是给爹放行李罢了,空着不是白空着,听我的,你就住在这里好了。”随着话声,轻盈的走过身去,走到左首窗下,伸手推开两扇花格子窗,回头招招手道:“大哥,你过来。”

  石中英身不由己的跟了过去。祝琪芬伸手一指,说道:“那边一片竹林子里,有一角小楼,叫做翠翎小筑,我就在那里。”

  石中英道:“你喜欢竹?”

  祝琪芬眨眨双眸,说道:“我喜欢绿色。”

  石中英看她身上翠绿衣衫一眼,低声吟道:“圆紧珊瑚节,锋利翡翠翎。”

  祝琪芬甜甜一笑,道:“那是皮月休的句子,原来大哥也懂诗,「翠翎小筑」,是爹题的名,就是根据这两句诗来的。”说到这里,忽然「哦」道:“大哥,你刚回来,一定累了,还是休息一回吧,我不打扰你啦。”石中英本来想说「我不累」,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祝琪芬走的很快,快到门口,忽然回过头来,说道:“我去叫人给你换一床被褥,现在离吃饭还早,待会我会叫你的。”说完,转身就走。

  石中英道:“不用换了。”她走简直像一阵风,只怕连石中英说的话,都没听见。石中英走过去,在临窗一张雕花案枢椅上,坐了下来。离家十年,回到家里,竟然如此陌生。除了爹,除了阿荣伯,自己简直像在陌生人家作客。他不禁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第二天一早,石中英才起身,就有一名青衣使女替他送来洗脸水。他盥洗完毕,使女就替他端上早餐。他在狄谷,一住十年,都要自己动手,如今回到家里,他真的变成了少爷,一切都有人伺候,而且伺候他的,是一名身材苗条,面貌娟秀的少女。

  他自然记得小时候,每天早晨,都要到爹的书房里去请安。吃过早餐,他就步出「涵春阁」一路朝书房而来。刚走到长廊的转角处,就听到书房里有人说话,而且话声说的极轻。石中英自幼练功,而且经过当代九位高人的传授,他的耳目,自然被训练的特别敏锐。这长廊转角处,和书房少说还有六七丈距离,书房中两人的话又说的很轻,换了旁人,自然听不清楚,但石中英听来还是很清楚。

  那是总管屈长贵的声音,说道:“是,是,回盟主,属下昨天已经派人查了。”接着是爹的声音说道:“如此很好。”他们自然是在谈着公事,因为爹是当今武林盟主。

  石中英自然不会去注意他们的谈话,这只是无意中听到的,他脚下丝毫不停,继续朝前走去。只听书房中传出爹的声音说道:“屈总管,你去瞧瞧,外面是谁?”
  
  屈长贵方应了声「是」,石中英已经接口道:“爹,是孩子给你老人家请安来了……”

  屈长贵掀帘走出,堆起一脸笑容,躬身道:“公子早。”他不论遇上谁,都是笑脸迎人,一团和气。

  石中英连忙含笑点点头道:“屈总管早。”说着举步跨上石阶。屈长贵替他掀起了帘子,直等石中英跨进屋房,才悄然放下门帘,退了出去。石中英跨进书房,就恭敬的叫了声「爹」。

  石松龄坐在一张高背虎皮交椅上,面露蔼容,含笑道:“孩子,你这么早,就到书房里来作甚?”

  石中英道:“孩儿是给爹请安来的。”

  石松龄一手持须,掀慰的道:“难为你有这番孝心。”他口气微顿,望着石中英道:“你跟师父练过几年拳脚,根基扎的还不错,为父是六合门的掌门人,一生以六合剑驰誉武林,自己儿子,总不能不懂剑术,从现在起,你必须在家里安心练剑……”

  他缓缓从椅上站起,伸手在案头取过一册不太厚的手抄本子,随手递了过来,坐下说道:“这是咱们六合门的「六合剑法」,共有六六三十六剑,这本子解说的颇为详尽,卷首是六式本门练剑内功,练剑之前,必须先学会练剑内功。下面是三十六式剑法,都有图文注解,你先把六式练剑内功练熟了,再循序渐进,依图练习剑法,如有疑难之处,再由为父加以指点,你先拿去仔细研读。”

  石中英在狄谷十年,就是没练过「六合剑法」。因为「六合剑法」是六合门的秘技,只有六合门的人才会,石中英的父亲以「六合剑法」成名,师父自然不会教他「六合剑法」。石中英听得大喜过望,慌忙双手接过。说道:“孩儿自当谨记。”

  石松龄微微叹一声道,“为父自从当了武林盟主,这几年来、武林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取决于为父,整天很少有空闲的时间,连教你剑法的时间,都抽不出来,不过这本剑谱,为父化了多年心血,才手录下来的,上面注解的很详细……”

  刚说到这里,只见总管屈长贵匆匆走入,躬身说道:“启禀盟主,崆峒派蓝掌门人来访。”

  石松龄倏地站起身来,一面朝石中英挥挥手道:“孩子,你回房去吧,为父要出去迎接蓝掌门人,也许有什么公事要谈。”

  石中英一手捧着剑谱,躬身道:“孩儿告退。”石松龄没等他说完,已经率同屈长贵,急匆勿的往外迎了出去。

 

  回到「涵春阁」,祝琪芬早已等在那里,看到石中英回来,就迎着叫道:“大哥,你一清早跑到那里去了?害人家等你老半天。”她今天换了一套粉绿的衣裙,两条乌黑的辫子,一直垂到胸前,辫梢上,结着两条粉绿丝辫的蝴蝶结。看去更显的清新活泼,人比花娇。
  
  石中英不敢朝她多看,只是笑着道:“妹子久候了,我是到爹书房去了。”

  祝琪芬目光朝他手上一溜,问道:“大哥,你真用功,手里拿的是什么书?”

  石中英笑道:“是爹给我的「六合剑谱」,要我自己看着练……”

  祝琪芬小嘴一噘,说道:“干爹真偏心,我缠着要学,他老人家只教了我几手,就说没时间教,你才一来,就把剑谱交给了你。”

  石中英道:“爹也是说没时间教我,才要我拿回来自己练,咱们以后一起练好了。”

  祝琪芬披披嘴道:“不知干爹是不是肯传给我呢?这是你们六合门的独门武学,江湖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独门武学,都是传媳不传女的,我……”她原想说「我只是干女儿呀」,但她说到「传媳不传女」,忽然发觉自己说漏了嘴,粉脸突地飞起一片红晕,羞涩地低下头去,没再说话。

  石中英本来觉得她很会说话,也活泼,现在却发现她很温柔,很会害羞。过了好一会、祝琪芬脸上红晕渐渐褪去,眨着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嫣然笑道:“大哥,你知道我一清早就来找你,有什么事吗?”她一笑,脸颊上就浮现出两个小酒窝,很甜。

  石中英摇摇头道:“不知道。”

  祝琪芬偏着头道:“你猜猜看。”

  石中英道:“你不说,我如何猜得着?”

  祝琪芬眼波流动,轻笑一声道:“你来。”伸手拉着石中英的手,朝房里就走。

  石中英只觉她拉着自己的手,软绵绵的,柔若无骨。他从小就跟师父到巡谷去,一住十年,别说没和女孩接触过,连女孩子的影子,都没见过一个。一回到家里,就遇上一个娇滴滴的干妹妹,一颦一笑,已经够惹人怜爱。这下,她纤纤玉手,拉着他的手,就像通上了电,一时但觉面红耳赤,心头狂跳。

  祝琪芬拉着他的手,走进房门,才放开手,指指床上,回头瞟了他一眼,娇笑道:“你瞧,那是什么?”床上端端正正放着一堆悄叠整齐,簇新的衣衫。有宝蓝色,天青色,深铜色,和眼下最流行,最时新的鹅黄色、梅红色,件件都是轻罗制成,色彩鲜艳夺目。

  石中英不觉一呆,问道:“这些衣衫,是妹子去买来的?”

  祝琪芬甜甜一笑,道:“才不是呢,街上买的衣服,裁剪不合身,手工又差,那怎么能穿?”

  她轻盈的转了个身,面对着石中英,接着说道:“这几件衣服,是我昨晚逼着几个嫫嫫赶夜缝制的,你快试试,合不合身?”她不待石中英开口,接着说道:“明天,有好多客人会来,我爹也要来,不给大哥赶制几件衣服,怎么出去接应宾客?”

  石中英听的奇道:“明天有很多客人会来?家里有什么事?”

  祝琪芬轻笑道:“有什么事?明天是一年一次的例行集会、干爹是武林盟主,还有两个护法门派。一个是爹,另一个是八卦门的高伯伯,另外还有几个,那是干爹的朋友,也会一起来。”说到这里,忽然咦道:“大哥,你快脱下来呀,试试合不合身,也好叫她们重新缝制。”

  她逼着他脱下蓝布衣衫,然后取了一件梅红色夹衫,双手提着衣领,伺候道:“大哥,快来穿上看看。”

  石中英脸上一红,忸怩的道:“妹子,还是让我自己来穿。”

  祝琪芬笑着催道:“我说你这人,婆婆妈妈,没错吧?你是我大哥,我伺候你穿,这有什么不对的。”

  石中英伸手穿上衣衫,一面扣着衣钮,觉得甚是合身,这就说:“妹子,你真能干,好像量着我身裁的,只是颜色太鲜红了。”

  祝琪芬咕的笑道:“这是梅红,不像大红那么刺目,是眼下京朝少年最流行的春装颜色了。”她以欣赏的眼光,上下打量着石中英,喜孜孜的挑着眉毛说道:“正好,再合身也没有了,大哥穿上这件衣衫,才是翩翩公子呢。”不待石中英开口,接着笑道:“我喜欢穿绿色,但大哥不能穿,否则变成惨绿少年了。”

  石中英笑道,“妹子真会说笑。”说着正待脱下。

  祝琪芬忙道:“大哥就穿着了,还脱下则甚?你是不是不喜欢这颜色?”

  石中英道:“这都是妹子给我挑的颜色,我怎会不喜欢?”

  祝琪芬星眸之中闪过一丝喜悦,瞟了他一眼,轻笑道:“原来大哥也很会说话。”

  正说之间,只见一名青衣使女急步走了进来,朝祝琪芬福了福,说道:“小姐,庄主有事相请。”

  祝琪芬轻轻皱了下眉道:“干爹又有什么事了?一定是什么东西找不到了,才来找我。”一面回头道:“大哥,我去去就来。”翩然朝门外行去。

  石中英看着她后形,忖道:“这位妹子,真是又聪明,又能干,祝伯伯把她过继给爹做干女儿,自然是因爹家里没人照料,才要她来的。”心中想着,随手拿起剑谱,走到窗口一张椅子坐下。
  
 

  翻开第一页,见上面写着「六合剑谱,六合门第十一代弟子石松龄沐手敬录」字样。他虽然十岁就是离开了家;但爹这一手端正谨严一笔不苟的楷书,他一看就认识,这是「多宝塔碑」的字体。他不禁记得小时候,爹叫自己写的情景,一笔一划,都是爹握着自己小手写的。如今爹当上了盟主,连剑法都没有时间教了,要自己练了,他心头不觉升起一丝怅触。

  离家十年,好像父子之间的距离,也拉远了。不,爹还是那么慈祥,那么关切自己,只是当上了武林盟主,要处理许多天下武林大事,分去了对自己的敌犊私情。他一页一页往下翻,这册剑谱,共分上下两卷。上卷记载的六合门源流,论剑法,论练剑忌害,剑法歌诀,及六式练剑内功图解。下卷才是三十六路剑法的图式,每式都有详细注解。

  石中英挣下心来,一口气把前面几篇文字,都仔细的研读了一遍。六式「练剑内功」,原是练「六合剑」的基本功夫;但石中英十年之中,经九位名师循循诱导,一身所学,已到炉火纯青之境,看过一篇,就完全领悟,自然毋须再练。

  接下去就是三十六式「六合剑法」,石中英翻到后面,发现一共只有三十个剑法,后面只写着「第三十一式回光返照」字样,却没有图文,最后的几页,全是白纸,似是尚未写完。这最后六招,自然是「六合剑法」最精绝的剑招了。敢情爹写到这里的时候,就当选武林盟主,没有时间写下去。

  这一天,他除了吃饭,整天都专心一志,浸淫在「六合剑法」上,他身边没有带剑,就以指代剑,在房中依式练习。祝琪芬上午走后,也一直没有来过。三十招剑法,经过他一天研练,差不多已了然于胸。晚饭后,石中英在走廊上站了一会,感到春寒抖峭,夜雾极浓,回进屋中,越发觉得无聊。当下就在起居室中,摆开门户,以指代剑,把白天研练尚未纯熟的三十招「六合剑法」,演练起来。

  他一身武功,得到九位名家的倾囊传授,自然早已融会了各家的精英;但他重视「六合剑法」。因为这是他石家家传的剑法,爹因「六合剑法」而成名,他是爹的儿子,非精通「六合剑法」不可。爹外号「六合剑」,那当然因为是六合门的掌门人,精通「六合剑法」,但「六合剑」的另一意义,是指在爹剑下,从无走得出六合之人。

  石中英一意练剑,他打算先练熟三十路剑法,再向爹请示最后的六招。此时以指代剑,在房中展开剑法,练到心领神会之处,不知不觉意在剑光,体内真气流动,随着他划出的剑势突然透指而出。就在此时,门帘掀处,一个苗条人影,很快从门外闪身而入。但石中英以指代剑的一记剑势,也正好划到,指风嘶然,夹着森寒的剑气,从苗条人影身边擦身而过。

  苗条人影口中惊「啊」一声、娇躯轻晃,在电光石火般的时间,一下闪了开去。好快的身法,这下,完全出乎石中英的意外,他武功精纯,能发自然能收,同样在电光石火之间倏地敛手。苗条人影站停下来,一张春花般的脸上似惊似喜,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霎不霎盯着石中英,轻轻的道:“大哥,你好精纯的功夫。”她自然是祝琪芬。

  石中英脸一红,郝然道:“妹子,又在说笑了,我只是一时无聊,照着爹的剑谱,胡乱练着玩的。”这话倒也不假,「六合剑谱」就翻开着,放在桌上,他确是在依图练习。

  祝琪芬自然看到了,但她亲自经历,遇上了强烈剑风,总不是假的,要是换了个人,这一记就躲闪不开。其实她纵然不及时躲闪,石中英也已及时收势。无意之中,两人都展露了一手极高的功夫,这是掩饰不了的事实。

  祝琪芬咬着嘴唇,默默的走了两步,不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斜看了桌上的剑谱一眼,说道:“大哥,你把它收起来吧。”

  石中英依言覆上剑谱,说道:“妹子有什么事吗?”

  祝琪芬转身朝里问走去,低低的道:“我有话和你说。”里间是石中英的房间,她毫不避嫌的当先走了进去。

  石中英跟着走入房中,一面说道:“我听春娇说,妹子今天很忙。”春娇,是在「涵春阁」伺候的使女。

  祝琪芬道:“我爹傍晚时光,已经来了。”

  石中英喜道:“祝伯伯来了,我要不要去看看他老人家?”他想起少时候祝伯伯最疼自己,听到他来了,自然感到十分高兴。

  祝琪芬柳眉含蹙,微微摇头道:“这时候,爹正在书房和干爹讨论武林大事。他们说的是机密事儿,什么人都不能进去,你看,连我都被撵出来了,你自然也不用去啦。”

  石中英道:“那么妹子要和我说什么?”

  祝琪芬轻盈的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抬头道:“大哥,你也坐下来咯,我们慢慢的说。”

  石中英不知她要说些什么?但看她一本正经的神情,好像真有事儿.当下隔着一张茶几,和她对面坐下,说道:“妹子现在可以说了。”

  祝琪芬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凝注着他,问道:“大哥,你真是十年前落水的石中英大哥?”这话问的好不突兀。

  石中英不觉一怔道:“你怀疑我不是石中英?难道我还会冒充?就算我冒充,阿荣伯总不会认错人吧?”说到这里,心头突地一动,想起自己回来之后,只见过爹两次面,他老人家虽然和从前一样的慈爱;但在自己感觉上,总好像缺少一点什么?心念转动,不由的急急问道:“莫非是爹在怀疑我?”

  祝琪芬脸色微变,轻笑道:“你别瞎猜,谁说你是假冒的来着?只是你回来的太巧了。”

  石中英奇道:“我回来的太巧,这话怎么说?”

  祝琪芬道:“也许这是巧合,因为明天是一年一次例行集会。”

  石中英道:“这和我回来有什么关系?”

  况琪芬道:“这且不去说他,但至少有一件事情瞒着我,我才会这样问你。”

  石中英道:“我有什么事瞒着你了?”

  祝琪芬道:“你说你师父是采药的巡谷老人,他教你的武功,是长拳。短拳,螳螂拳、弹腿和一路叉法?”

  石中英点点头道:“就是这些。”

  祝琪芬披披嘴道:“那你方才使的那一招呢?”

  石中英愕然道:“我方才使的是「玄武争锋」,「六合剑法」第十九式,怎么?妹子觉得那里不对?”

  祝琪芬道:“但你使出来的这一记剑招,明明带着凛冽剑风,总不是假的吧。”

  石中英心头暗暗一凛,登时想起师父说道「虽亲若父子,也不能吐露只字」的话来,不觉耸耸肩,笑道:“妹子这话越说越玄了,我身边没有剑,才照着剑谱上的图书,随手比划,胡乱练习,连一点架势都谈不上,那会划出剑风来?”

  祝琪芬疑信参半,但他说的又不像假话,一时咬着嘴唇,偏头望着他,说不出话来。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过了半响,忽然压低声音说道:“大哥,说实话,你这次回来,是不是有特殊的目的?”

  石中英心头又是一跳,师父确实说过,存一件艰巨的任务,要自己去做。但师父并没有说出什么事情,自己也一无所知,因为这是极端机密的事。他脸上不期流露出惊讶神色,认真的道:“妹子,你究竟想到了什么?我简直不懂你指的什么?”他跟第九位「师父」学过易容术,因此装作得很像。

  祝琪芬低下头,双眉微蹙,好像怀着极大心事,一脸俱是关切之色,幽幽说道:“大哥,你应该相信我,如果你这次回来,真是另有目的的话,你对我说实话,我不会说出去的,也许我还可以帮助你。”亲若父子,都不能吐露只字,这是师父临行时谆谆嘱咐之事。

  石中英虽然觉得祝琪芬这番话,也是一片真心,但也使他从祝琪芬的话中,听出果然有一件十分隐秘的大事。他望着她,脸上一片迷惘,说道:“妹子,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还是听不懂你的意思。我回来,因为这是我的家,一个从小失去家的人,心里会如何惦记着家,如何惦记着爹,回家会有目的么?”他说的真情流露,这是真心话,半点不假。

  祝琪芬好像有些失望,但又感到安慰,仍然低低的道:“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大哥也不必放在心里,尤其不可在干爹的面前提起,也许是我猜想的不对,因为……”

  她轻轻「唉」了声,又道:“唉,我原是一番好意,看来还是回去的好……”说着已经站了起来。

  石中英怔怔的望着她道:“妹子是说,要我回到师父那里去?”

  祝琪芬摇摇头,嫣然一笑道:“不,大哥误会了,我是说,我对大哥说错了话,还是回房去的好。”随着话声,她已翩然朝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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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重重疑云

 

  第三天,书房里不时传出一两声清朗的大笑。今天三月十五,是石盟主和几位知交一年一次聚会。只要听主人不时传出爽朗的笑声,宾主交谈的一定是愉快。总管屈长贵,就站在书房门口花棚底下,随时准备听候呼唤。

  总管,本来就不好干,一府之内,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儿,都得管到。当武林盟主的总管,更不简单,不但石府里里外外要他负责,甚至连天下武林,各门各派的事,他都得懂,都得管。好在屈长贵不论见到什么人,都以笑脸相迎,一团和气,不但石府上下的人,对这位屈总管十分敬重,就是江湖各门各派的人,只要和屈总管接触过,无不对他另眼相看,赞他一声能干。这几年来,屈总管着实替石盟主做了下少事、也帮了不少的忙,他可以说是石盟主的左右手。

  长廊上,正有一对少年男女,缓步走来,他们正在边走边说,状极亲密,那正是干兄妹两人。祝琪芬一大早就约了石中英和她同来,石中英今天穿着十分整齐,身上穿的是梅红夹袍,粉底薄靴,加上他面如敷粉,剑眉斜飞,星目朱唇,更显得翩翩少年,俊逸出群。

  祝琪芬自然也刻意修饰,尤其她平时喜欢穿绿色衣衫,但今天却也换了一身玫瑰红的衫子,玫瑰红的百用裙,正好和石中英一个颜色。这两人走在一起,真是珠树瑶花、天生的一对。屈长贵一眼看到两人,立即满脸含笑的赶了上来,拱手道:“在下见过公子,小姐。”

  石中英点头道:“总管早。”

  祝琪芬接着问道:“屈总管,干爹和爹,都在里面么?”

  屈长贵陪笑道:“在、在,盟主和祝掌门人,都在里面。”

  祝琪芬问道:“还有什么人。”

  屈长贵道:“还有高掌门人、邓大侠、赵道长、和崆峒的蓝掌门人,听说长江龙门帮的李帮主也要来,只是还没有到。”

  祝琪芬讶然道:“你说的是独角龙王李天衍?”

  屈长贵道:“是,是,正是李帮主。”

  祝琪芬问道:“他来作甚?”

  屈长贵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今天是盟主和两位盟中的护法,一年一次的聚会,大概他听到消息。才赶来的。”

  祝琪芬道:“大哥,走,咱们进去。”两人跨进书房,就看到上首一张紫檀雕花榻上,和两旁八张椅几,围坐着六个人。华山掌门祝景云和六合剑石松龄就分坐在上首榻上,屋中几人,看到掀帘而入的这一对壁人,不觉呆得一呆。

  石松龄含笑道:“英儿、淇儿,你们来的正好,快过来见过几位伯泊。”

  祝琪芬抢着道:“干爹,女儿都认识。”话声一落,口中叫了声:“爹。”翩然朝祝景云奔了过去。

  祝景云一把搂着他女儿,笑道:“这丫头完全给盟主娇纵惯了,当着这许多伯伯面前,一点规矩也没有。”这时石中英也跟着走到石松龄身边,垂手同立。

  石松龄含笑道:“这是小儿中英,十年前失足落水,蒙一位采药的老人救起,幸得不死,前天才回来。”接着替他一一引见了在坐诸人,坐在榻上右首,身穿银白长袍,黑须飘胸,丰神脱俗的是华山派掌门人祝景云。这人不用爹引见,石中英认得出来,他小时候对祝伯伯的印象极深。

  第二人是中等身材,年纪不过五旬,已是满脸皱纹,但一双眼睛开合之间,却是精光四射的老者,是八卦掌门人高翔生。第三人身材矮瘦,面红似火的是百步神拳邓锡侯。第四个头椎道辔,一身灰布道装的老道人,是崂山风云子赵玄极。第五个两鬓花白,面如重枣的老者,是崆峒派掌门人蓝纯青。石中英随着乃父引见,一一施礼。

  风云子赵玄极呵呵笑道:“恭喜盟主,公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祝景云含笑道:“中英,你还记得祝伯伯么?”

  石中英恭敬的道:“祝伯伯从小疼爱小侄,小侄怎会忘记?”

  祝景云一双炯炯目光,只是打量着石中英,不住的点头道:“不错,你小时候就聪颖过人,长大了,果然一表人才,不愧是将门之子。”

  高翔生大笑道:“盟主外号六合剑,剑弥六合,武林无出其右,盟主的公子,自该称为小六合剑。”

  百步神拳邓锡侯接口道:“小六合剑,不如称之为剑公子的好。”

  “好。”风云子赵玄极附掌道:“好个剑公子,这名称既响亮,又妥切,哈哈,咱们几个做伯伯的,没拿见面礼来,就以这剑公子三字,奉赠公子吧。”这真合了子随父贵,石中英一步江湖都未闯过,就得了「剑公子」的雅号。

  石松龄连说「不敢」,一面接着道:“小儿初学剑术,怎能当得如此称谓?”

  邓锡侯道:“公子家学渊源,不出数年,定可崭露头角,撇开石兄身为武林盟主不说,令尊以剑名世,公子还错得了么,这剑公子三字,实非公子莫属。”

  祝琪芬一双盈盈秋波,瞟着石中英,面有喜色,漾起两个小酒窝,说道:“爹、邓伯伯替大哥取了剑公子三字,这外号真好听,那么女儿呢?女儿是干爹的干女儿,自然也该叫剑什么才对呀?”

  祝景云大笑道:“你这丫头,方才爹说你彼盟主娇纵惯了,这话没错吧?外号是要武林大家公认的,你怎的自己讨起封来了?剑什么?你叫剑丫头,只怕还不配呢。”

  祝琪芬小嘴一噘,不依道:“爹,我不来啦。”

  石松龄一手持须,含笑道:“对了,琪儿,你前些日子,缠着干爹,要学「六合剑法」。干爹只教了你几手,就没时间再教,搁了下来,如今英儿回来了,干爹昨天已把剑谱交与英儿,你们兄妹正好一起练习。”

  祝琪芬想起昨天说过「传媳不传女」的话来,一时粉脸飞起两片红霞,扭扭头道:“女儿才不想练啦。”

  正说之间,只见屈总管屈长贵勿勿走入,躬身道:“启禀盟主,方才据报,长江龙门帮李帮主,距咱们庄子,已不到二里了。”

  石松龄微微颔首,朝祝景云相视一笑,站起身道,“诸位请坐,兄弟去去就来。”一面回头朝石中英道:“英儿,你在此陪几位伯父聊聊。”举步朝外行去。屈长贵紧随盟主身后,亦步亦趋的跟去。

  祝景云含笑朝石申英道:“贤侄,别老站着,你也坐下来。”

  石中英道:“诸位伯父商前、小侄站着并不累。”

  祝琪芬道:“大哥,爹叫你坐,你就坐下来咯,干爹不在,你就是主人了,别婆婆妈妈地好不?”

  祝景云看了女儿一眼,笑道:“你该跟你大哥学学才是,你瞧,中英贤侄少年老成,有多斯文,谁像你,野的像脱缰野马。”

  祝琪芬微娇道:“爹,你就是要称赞大哥,也别尽编排女儿呀。”

  百步神拳邓锡侯笑道:“祝兄有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千金,真是福气,兄弟倒觉得女孩子也不能太茬弱了,尤其咱们武林儿女,中帼犹胜须眉,与其茬弱,倒不如野一点的好。”

  祝景云笑道:“邓兄这么一说,这丫头就更振振有词了,女孩儿家,年纪大起来了,还是文静些的好,就拿中英贤侄来说,从前兄弟每次到石家庄来,一见到我,他就要从兄弟的膝盖上往肩头爬,现在你看文质彬彬,多有礼貌?”

  石中英想儿时的情景,祝伯伯确是时常抱着自己坐在他膝盖上,但自己从未爬过祝伯伯的肩头。也许自己年纪小的时候爬过,只是事隔多年,已经想不起来了。祝琪芬道:“爹喜欢大哥,又斯文、又有礼貌,那你就要大哥做你的女儿好了。”她觉得这句话很好笑,不觉笑出声来。

  祝景云微微一笑道:“真是孩子话,你大哥怎能做为父的女儿,但他将来倒可以做为父的……”

  祝琪芬粉脸骤然一红,没待爹说下去,抢着说道:“爹这是要收大哥做徒弟了,这样就好,爹教大哥「流云剑法」,女儿跟干爹学「六合剑法」,我和大哥不是都可身兼两家之长么?”她自然知道爹要说什么,但这一接口,就轻轻岔了过去。

  祝景云一手拂着黑须,笑:“只要中英贤侄要学,爹还会不肯么?”

  祝琪芬眼睛一亮,欣然道:“真的?”

  祝景云笑道:“爹几时说了不算的?”

  祝琪芬瞟了石中英一眼,喜孜孜的道:“大哥,爹答应传你「流云剑法」了,其实爹也没时间教你,这样吧,从明天起,我教你「流云剑法」,你教我「六合剑法」,咱们交换着练好了。”

  华山「流云剑法」,石中英早就会了。他一直怀疑教自己华山派武学「流云剑法」和「穿云指」的那位「师父」,极可能就是祝伯伯,只是声音不对;但又不敢问,别说当着这许多人,就是只有祝伯伯一个人,他不敢问。

  这是师父再三叮嘱的,自己练武一节,即使亲若父子,也不能吐露,不准多问,因为这是一件十分秘密的事。为什么要守秘密呢?他就一无所知,但师父说的话,总是不会错的了,不然,他们这九位老人家,为什么要花十年工夫,教自己练各门各派的武功呢?

  他心中想着,一面望望祝琪芬,红着脸道:“我才学了几招,还不如妹子呢,爹方才不是说过,要我们一起练习?等我学会了「六合剑」,妹子再教我好了。”

  祝琪芬嗔道:“你不学「流云剑法」,我也不学「六合剑法」。”
  
 

  只听走廊上传来石松龄的笑声,说道:“李兄难得光临,而且也来的正好,兄弟几位友好,正在书房里,大家约定了每年集会一次,趁机叙叙,盘桓上十天半月再走。”

  另一个洪亮声音说道:“兄弟那能有这许多时间耽搁?”这不用说,自然是长江龙门帮帮主独角龙王李天衍了。

  石松龄大笑道:“李兄既然来了,那可由不得李兄了,再说,咱们都已渐入老境,朋友愈来愈少,大家还能聚在一起,实在难能可贵之事。”

  洪亮声音道:“盟主说的也是。”两人话声渐近,屈长贵枪在前面,替两人掀起门帘。

  石松龄走到门口,脚一停,抬抬手道:“李兄请。”

  洪亮声音道:“自然盟主先请。”

  石松龄爽朗的笑道:“李兄远来是客,何况还是第一次光临寒舍,请、请。”

  门口出现一个高大人影,洪笑道:“那兄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举步跨入书房。独角龙王李天衍,是长江流域首屈一指的龙门帮帮主。也可以说是南七省的总瓢把子,在江湖上,声望极隆,一言九鼎。他一步跨进书房,自有他的气势,屋内坐着的几位掌门人,已经纷纷站起身来。

  石中英打量来人,只见这位龙门帮主,年约六旬开外,高大身材,腰背微驼,生得眉如卧蚕,目若丹凤,鼻直口方,红脸苍髯,穿着一袭青缎长袍,虎步龙行,威仪慑人。石松龄貌相清秀,举止安详,在先前众人之间,俨然是群龙之首,不失为武林盟主之尊,但是如今和独角龙王李天衍走在一起,气魄、风度,全被人家所夺。一个像八面威风的大将军,一个只是落第的秀才罢了。

  祝景云迎上一步,拱手道:“李帮主久违了。”

  独角龙王巨目一抡,呵呵笑道:“原来祝、高二位护法。蓝掌门人,邓兄,赵道兄全在这里,盛会、盛会,哈哈,无怪主人非要兄弟盘桓些时日再走不可了。”

  崆峒掌门蓝纯青含笑道:“李帮主第一次来,自该盘桓些时日再走了,连兄弟远处边陲的人,都要一年一次,兼程赶来呢。”

  石松龄连连抬手道:“李兄请上坐。”原来祝景云已让开了上首的坐位。

  独角龙王李天衍如论江湖声望,并不在六合剑石松龄之下,他略为谦虚,就在上首宾位落坐,一面拱手道:“诸位老哥,都是一派掌教,这位子兄弟如何能坐?”他口虽说如何能坐,其实早已坐了下去。

  高翔生笑道:“这叫做后来者居上,咱们听说李帮主要来,早就虚左以待了。”说话之时,一名青衣使女端上香茗。

  独角龙王李天衍目光落到石中英的身上,不觉问道:“这位小兄弟,是那一位的高足?”

  石松龄忙道:“他是小儿中英。”一面喝道:“英儿还不快来见过李伯父?”

  石中英走上一步,作了个长揖道:“小侄叩见李伯父。”

  独角龙王还了一礼,洪笑道:“盟主令郎,果然是家学渊源,武林后起英华,一表人才,凌霄耸壑,他日不可限量。”

  石松龄道:“李兄夸奖,小大愧不敢当。”

  独角龙王正容道:“兄弟略诸鉴人之术,自信老眼还不昏花,令郎前程如锦,不出十年,定当名扬天下,雏风情于老凤声也。”

  祝琪芬轻盈走上几步,裣衽道:“李伯伯,侄女替你叩头,你老看看我如何呢?”

  独角龙王忙道:“姑娘少礼。”独角龙王一手持须,呵呵笑道:“祝兄千金,秀外慧中,也是武林中一朵奇葩,哈哈,这叫做长江后浪推前浪,有来不出十年,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石松龄在他说话之时,缓缓从大袖中取出一个信封,朝祝景云递了过去,说道:“景云兄,你看看这封信。”

  祝景云似乎感到意外,问道:“盟主,这是……”口中问着,已经伸手接了过去。

  石松龄笑了笑,并未回答。祝景云低头看去,只见信封上写着「送呈李帮主亲启石门山石缄」字样,不觉目光一扣,望着石松龄,奇道:“这是盟主给李帮主的信?”

  石松龄点点头道:“你先看了再说。”

  祝景云依言抽出一张信笺,上首入眼就是一行横书朱红小缘「武林盟主用笺」。接着八行一笔不苟的正楷,铁划银钩,字体方正。写着:“书奉天衍帮主仁兄大人道鉴。腰违仁字,数载于兹,弟碌碌奔驰,觅便无从,致疏笺候,暮云春树,企念殊殷,比维威望远镇,景福骄臻,局胜卡祷!月之望日,为至友一年聚之期,兹有要啊,须与阁下面叙磋商,薄具小酌,务冀云硅光降,弟当扫榻以待,淌荷俯诺,岂仅蓬革增辉已哉,谨此布臆,恕不一一,弟兄石松龄顿首再拜。”

  祝景云看完书信,不觉笑道:“原来李帮主是盟主邀约来的,咱们每年一次小聚,今后有李帮主参加,真是好极了。”

  石松龄点点头道:“咱们一年小聚一次,兄弟当然也欢迎李兄惠临参加,尤其对南七省的武林同道而言,自是十分需要之事。”

  祝景云身为一派掌门,江湖经验,自极丰富,闻言不觉微微一楞,愕然道:“盟主之意,是说……”他不便说「盟主之意,是说并未邀请李帮主了?」因此说到一半,便自住口。

  石松龄微笑道:“景云兄难道还没有看出来吗?”

  祝景云更觉诧异,说道:“盟主何所指而言?”

  “太像了。”石松龄微微吸了口气,说道:“就是兄弟本人,也感到真伪莫辨。”

  祝景云耸然动容道:“盟主是说,这封信并非盟主的手笔?”一他此话一出,在坐众人莫不齐齐一怔。江湖上居然会有人假冒盟主名义,去赚独角龙王。大家目光,不约而同的朝祝景云手上那张信笺望去。

  石松龄徐徐说道,“此人写这封信的动机何在,实在令人费解。但这封信,不仅纸张和兄弟平常用的,完全一样,就是这笔字,也摹仿的极为神似,几乎和兄弟写的难以分辨。”

  八卦掌门高翔生脸色微凛,沉哼道:“此人胆敢冒盟主之名、可说胆大妄为已极,盟主把此事交给兄弟来查办,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他是和武林盟主同时由各门各派公举出来的两大护法门派之二。盟主手下,设立两大护法门派,即是襄助盟主,协办武林事宜。高翔生是八卦门掌门人,只要盟主交办,他就要展闻侦查。

  石松龄点点头,一面沉吟道:“兄弟怀疑此人,假冒兄弟之名,把李兄赚来,可能有什么阴谋,此事确实须加以彻查,那就请高兄偏劳吧。”

  高翔生道:“兄弟敬领盟主金令。”祝景云立即把信封信笺一齐递给了高翔生。

  高翔生仔细的把信笺招好,放入信封之中,揣入怀里。独角龙王皱起浓眉,说道,“兄弟觉得此人把兄弟赚来,必须另有用心,也许敝帮会发生什么事故,盟主若是别无见教,兄弟还是及早赶回去的好。”说的也是没错,他独角龙王雄霸长江上下流,威镇江湖三十年,难免和人结下嫌隙,他身系龙门帮安危,自然放不下心。这叫做事不关己,关已则乱。

  石松龄闻言不觉呵呵大笑道:“贵帮高手如云,威镇长江,就是李兄不在,又谁敢轻捋虎须?李兄难得光降,自该盘桓几日再走,李兄要是不放心,不妨先修书一封,说明原委,要耿副帮暗中加以注意,高兄侦查此案,并请予以方便,兄弟要屈总管立时专程送去,这样李兄总可以放心了吧?”

  高翔生接口说道:“盟主说得极是,李帮主难得来一趟,自该多住几天再走,再说,盟主已把此事交给兄弟查办,李帮主但请宽心,若是差错,一切惟兄弟是问。”

  祝景云也插口道:“李帮主修一封信,派人送去,倒是确有必要,顺便也可告诉耿副帮主,李帮主要在这里盘桓几日,才能回去,好教大家安心。”

  独角龙王一则碍着盟主一再挽留,盛情难却。二则也觉得帮中高手如云,副帮主耿承德机智过人,武功极高,就是自己坐镇帮中,大小事情也有一半是他作主的,想来也不可能会发生什么意外之事。当下就点头道:“盟主盛情,兄弟就恭敬不如从命。”起身走到书案,掌起笔来,写了一封信。

  石松龄举手击了两掌,抬头叫道:“屈总管。”

  屈长贵意了声:“属下在。”急步趋入,躬身道:“盟主有何吩咐?”

  石松龄拿起独角龙王的书信,递了过去,说道:“你立刻派人把这封信送到龙门帮总舵耿副帮主。”屈长贵双手接过,应了声「是」,便自退去。

  这时只见一名青衣使女掀帘走入,躬躬身道:“启禀庄主,花厅上已经摆好席筵,可以开席了。”

  石松龄微微颔首,含笑道:“诸位老哥,请到花厅人席了。”大家跟着纷纷站起。

  独角龙王李天衍呵呵一笑道:“叨扰,叨扰,几时盟主和诸位老哥驾临敝帮,也让兄弟作个东道主才好。”

  祝景云接着笑道:“李帮主宠邀,兄弟等人那能不去?”

  高翔生道:“正是,正是,咱们叨扰了盟主,就全班人马去叨扰李帮主几天。”

  独角龙王为人豪放,一生好客,闻言不觉大是高兴,洪笑道:“一言为定,兄弟能请到盟主和诸位老哥,光临敝帮,真是兄弟无上荣宠。”

  石松龄微微一笑道:“李兄好说、请,请。”大家互相谦让了一阵,才步出书房,踏上长廊。

  石中英和祝琪芬走在最后,祝琪芬悄悄的道:“大哥,你会不会喝酒?”

  石中英摇摇头道:“我从没喝过。”

  祝琪芬道:“今天这席酒,你是小辈,每个人都得敬酒。”

  石中英耸耸肩道:“那我就非喝醉不可。”石中英真的喝醉了。
  
 

  他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四平八稳躺在床上,头还有点昏,但神智完全清醒过来。他只记得席终的时候,脚步有些踉跄,是爹要总管屈长贵扶着自己回来的。当然还有祝琪芬的,她好像不放心,一直陪着自己,大概看自己睡着才走的,但在迷糊之中,好像有人在自己身上搜索,那也许是梦魇。自己身上,根本什么也没有。

  坐起身子,发现床前一张小几上,还沏了一壶浓茶,他觉得有些口渴,拿起茶壶,凑着嘴,喝了几口。茶已经凉了,它有着清新的香气,也有苦涩的味道,但它却能解酒。石中英喝下几口冰凉的茶水,使他神气为之一爽。抬眼看看窗外,夕阳已斜,差不多是西牌时光。

  穿好靴子,举步走出房门,春娇就站在门外伺候,看到石中英起来,慌忙躬身道:“公子醒了,小婢给你打洗脸水去。”

  石中英一摆手道:“不用了。”

  春娇为难的道:“这是小姐吩咐的,公子起来了,要小婢小心伺候,给公子准备热水,洗一把脸……”

  石中英举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笑道:“算了,我想到林中去走走,吸口清鲜空气,你不用伺候。”说着,走出小楼,仰天舒了口气,不觉踏着花间小径,信步走去。

  花林间一片嗽嗽乌声,这是鸟雀归巢的时候。石中英不禁想起了狄谷,想起了狄谷中翠绿可爱,呜声特别清脆的捣药鸟。那里虽然不是自己的家,但自己是在那里长大的。在狄谷的时候,并不觉如何,一旦离开了狄谷,就觉得对它有着一份特别的感情。

  如今虽然回到家里,但一想到狄谷,就使他有无限的留恋,好像这个家,还不如狄谷来的亲切。因为这个家,一切都使他感到陌生,人、事、和眼前的环境。母亲在自己懂事的时候,就去世了,只有爹,是他最亲的人,但当上了武林盟主,终日有许多人找他,许多半,要他处理,无形中,剥夺了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

  除了爹,家里这许多人中,只有一个阿荣伯,是从小带着他长大的人。他突然想起了阿荣伯,只有自己回来那一天、见到过,这三天来,都没有看到他的人。想起阿荣伯,就想立时要去找他。石中英折回原路,匆匆朝东院门走去。

  刚到门口,就见一名园丁,正从里面走出,突然想到自己不知阿荣伯祝在那时,正要找人问问,这就脚下一停,问道:“你知道阿荣伯住在那里么?”

  那园丁听的一楞,接着陪笑道:“公子问谁?阿荣伯,咱们这里没有阿荣伯。”石中英听的又好气,又好笑,阿荣伯是家里唯一老人,他居然会不知道。

  对了,那两天每个护院的都叫阿荣伯「老管家」,阿荣伯是自己叫的,他怎么会知道,心念转动,又道:“我说的就是老管家石荣。”

  那园丁「哦」了一声,道:“公子是说老管家石荣,他就住在后院。”

  石中英问道:“后院如何走法?”

  那园丁道:“后院,就是在第三进后面。”石中英点点头,举步跨进东院门,循着长廊,往后进走去。

  穿过三进院落,他忽然觉得眼前的景物,对他十分熟悉。这里是一个很幽僻的小园,十几棵森森古树,都是百年以上之物,树身之大,枝叶离地少说也有三数丈高,围着一道矮墙。靠西首有一道角门,墙上爬满了绿色藤蔓,连这道角门也有一半被藤蔓遮住。

  地上草也长得很高,一条通向角门的石板路,也全被丛草所淹没,好像已有根久没有人通行了。这是从前的后院,偌大一座石家庄院,只有这里没有改变,依然保持着十年前的看样子。石中英记得小时候,时常和阿荣伯在这里捉迷藏。

  阿荣伯轻功虽然并不高明,自己时常缠着他爬上树去抓小鸟,他两手抓了两只小乌,从离地三丈高的树干上一跃而下,自己就非常羡慕他。好像除了爹,他的本领,就是天下第二了。石中英眼前浮起一幕幕儿时的景象,一个人只是怔怔的站着,过了半晌,才回头朝角门看去。

  他还记得那角门外面,是三间小屋,原是堆置杂物的地方,十年前,就已破旧了,阿荣伯怎会住在那里面的呢?他举步朝角门走去,伸手拉开木门,一排三间小屋,已经呈现在眼前,那和自己小时候看到的,并没有两样。只是破旧的,更破旧了。

  这和前面三进华丽的屋子,简直不能相比。前面如果是华厦,那么这里只能说是鸡笼。阿荣伯从小追随着爹,几十年来,忠心耿耿,一生的岁月,都耗在石家。如今家里只他一个老人了,爹怎会任令他住在这样一个聊蔽风雨的小屋子里?他心头感到大是不平,同时也有些激动,口中叫了声:“阿荣伯。”脚下不由自主的循着石子小径,奔了过去。

  越过一片菜畦,门是虚掩着。石中英推门而入,中间是一间隘窄的小客室,黄泥地,除了一张破旧的方桌,一张木凳,边上靠墙角处,还放着几把锄锹之类的农具。室中没有人,石中英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石府老管家的住的地方。他呆得一呆,又大声叫道:“阿荣伯。”

  这回有人答应,那正是阿荣伯的声音,“谁?是少爷。”

  他已经听出来的是少爷来了,三脚两步,从屋后奔了出来,双手在衣上抹了抹,迎着喜道:“唉,真是少爷,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这……里地方脏得很,少爷……你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他端过仅有的一张凳,用手抹着,又道:“少爷,你坐。”

  石中英并没有坐,他当然不是为了凳子脏,一面关切的问道:“阿荣伯,你在做什么?”

  石荣陪着笑道:“天快黑了,老奴一个人在后面做饭,吃过饭,天山黑了,就上床睡觉。”

  石中英颇感意外,问道:“你自己做饭?不跟大伙一起吃么?”

  石荣道:“人老了,贪图清静,一个人种种菜,烧两餐饭,正好打发日子。”

  石中英道:“你还种菜?前面菜畦里的白菜,就是你种的?你这是干什么?还要这样辛苦?”

  石荣苦涩的笑了笑道:“这也没有什么?老爷就是因为老奴上了年纪,咱们家里的事,不用老奴再做,老闲着没事,这片园地,荒着也是荒着,就种些菜,一个人也够吃了。吃不完的,还可以腌起来……”

  石中英心头一阵难过,问道:“是爹叫你住到这里来的?咱们前面不是有很多房屋么,你也不用住到这里来呀。再说,你跟了爹这么多年,就是上了年纪,享享清福,也是应该的。”

  石荣目中含了一泡泪水,笑着道:“少爷,老奴住在这里,又有什么不好?”

  石中英道:“阿荣伯,我去跟爹说,你怎么能住在这里?你在我们石家,已经辛苦了一辈子;不能再让你太劳累了。”

  石荣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说道:“少爷,你别跟老爷去说,老爷当上了武林盟主,天下武林的大事,已经够操心的了,老奴这样很好,有你少爷这样关心,老奴已经够高兴了。”

  石中英道:“阿荣伯,你不是在做饭么?我跟你进去瞧瞧。”

  石荣连忙摇手道:“不,不,后面脏的很,少爷来了,老奴待一会再做,也没关系。”

  石中英道:“不,阿荣伯,我也没吃饭,我要吃你亲手做的菜,我陪你一起吃。”

  石荣急道:“那怎么成?少爷没用过饭,就快回去。”

  石中英道:“不,我要进去看你做饭。”他没待石荣说话,举步往里就走。

  石荣更急,跟在后面道:“少爷,你不能进去,里面实在太脏了。”里面是一间又黑又小的厨房,石荣打扫的虽然干净,但仍然是乱糟糟的,土灶上放着一小锅饭,已经有焦味,灶旁只有一盘炒好的青菜。菜是他亲手种的,自然很新鲜,但却看不到油。
  
  石中英眼中,突然涌出了泪水,他真没有想到阿荣泊还是石家的「老管家」,竟然过着如此清苦的生活。他声音有些哽咽,说道:“阿荣伯;我一定要跟爹去说,你今天就搬到前面去,我家不能这样对侍你,我想,你这样的生活,爹恐怕也不会知道的。你说,这是谁的主意?”

  石荣道:“少爷,快别如此,老奴苦了一点不要紧,少爷回来了,老奴倒正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石中英道:“阿荣伯,你有什么委屈,只管说。”

  石荣笑道:“老奴不是说了么?老奴年纪虽然老了,还健朗的很,住在这里,倒也清静,那有什么委屈?”

  石中英道:“那你告诉我什么?”

  石荣轻吁了口气,才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从前老爷经常说,要治国,必先齐家,老爷治家一向谨严,但自从老爷当了武林盟主,也许外面的事多了,庄上用的人手,也比从前多了许多,这几年来,笑面虎引进了不少人来,老奴……”

  “笑面虎?”石中英截着他话头,忍不住问道:“阿荣伯,你说的笑面虎是谁?”

  石荣愤慨的道:“还有谁?他终日里堆着笑脸,不是笑面虎,是什么?”石中英明白了,阿荣伯说的笑面虎,自然是总管屈长贵,一面问道:“他为人如何?”

  石荣道:“老奴跟随老爷这么多年,江湖上的事儿,老奴也听的多,看也看的多了,这几年,咱们庄上……”

  “嘿。”一声森冷的沉嘿,打断了石荣的话声,那声沉嘿,似是从前面传进来的。

  石荣目光一抬,问道:“是什么人?”石中英觉得奇怪,此人居然敢偷听自己和阿荣伯说话,居然还敢嘿然冷笑。这就接口道:“我出去看看。”随着话声,迅快走了出去。

  这不过是一句话的工夫,隘厌的小客厅里,根本没有人影。石中英心头不禁有气,一个箭步,掠出门外,天色已经有些暗下来,但菜畦间静悄悄的,依然没见人影。那一声冷嘿,明明有人在屋里偷听了阿荣伯的话而发。那是什么人呢?他不可能在一转眼之间,就去得无影无踪,你非他会飞。

  石中英在狄谷九易名师,十年苦练,他相信此人身法再快,也逃不过自己的眼睛。他暗暗觉得奇怪,忖道:“此人冷笑出声之后,莫非就躲了起来?但这是为什么呢?他既然要躲起来,又何用这声冷笑?”

  他终究经过九位名师的严格训练;江湖经验纵然不足,但十年之中,从九位师父口中,听到的事情,可不算少,心头惊然一动,急忙回身往里走去,口随着叫了声:“阿荣伯。”石荣没有作声,但石中英已经奔进厨房,目光一注,他一颗心,不觉直往下沉。

  石荣直挺挺的扑卧在地上,一缕殷红的鲜血,正从后脑缓缓的流出来。石中英一下掠到石荣身旁,急忙俯下身去,仔细察看了伤处,那是一种歹毒的指功所伤。后脑骨已被洞穿,人已经没有救了,石中英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阿荣伯被害,显然是为了他要告诉自己一件事,那人怕他说出什么话来,才杀人灭口。他噙着两行泪水,缓缓站起身子,咽声道:“阿荣伯,是我害了你,我一定会找出凶手来的。”咬着牙,转身冲出小屋,一路朝前进奔去。
  
 

  天色已经昏暗,他一路奔行,没人看到他的脸色,他脸上神色悲愤激动,铁青的怕人。他冲进书房,书房里灯光明亮,但却静悄悄的,没有人声。只有一名伺侯茶水的使女,在那里打扫,看到石中英,慌忙叫了声:“公子。”

  石中英问道:“爹呢?”

  那使女回道:“庄主和几位贵宾,都在花厅入席了,小蝉方才听庄主曾要总管去请公子呢。”石中英没待她说完,已经转身冲出书房、花厅里,灯火辉煌,老远就可听到独角龙王李天衍洪亮的笑声。

  总管屈长贵就站在走廊上,老远就看到石中英,立即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叫道:“公子,方才……”他脸上永远带着笑脸,难怪石荣叫他「笑面虎」。石中英没理他,加快脚步,像一阵风般冲进花厅。

  厅上酒筵方开,两名青衣使女正在执壶斟酒。祝琪芬坐在下首,她边上还空着一个位子。她听到脚步声,立即站了起来,娇声道:“大哥,你到那里去了?屈总话说你不在房里,你坐下来咯。”

  石中英根本没听祝琪芬的话,他一直走到爹身边,口中叫了声:“爹。”目中突然挂下两行泪水,他这举动,使得席上诸人齐齐为之一怔。

  石松龄手中还拿着酒杯,正准备和崆峒掌门蓝纯青干杯,看到石中英神色不好,不觉愕然道:“英儿,你怎么了?”

  石中英垂泪道:“阿荣伯死了。”

  石松龄放下酒杯,注目问道:“阿荣死了?你怎么知道的?”

  石中英道:“孩儿方才去找阿荣伯,他正在自己做饭……”

  石松龄讶然道:“不对呀,为父因他上了年纪,不用做事,阿荣是个怀旧的人,咱们庄上,只有后院没有改建,他坚持要住在那里,但他一日三餐,都是厨房里送去的。”

  石中英愤愤的道:“爹大概还不知道,阿荣伯生洁清苦,不但自己做饭卜而且还要自己种菜,他除了一锅糙米饭,菜也只有一盘自己种的白菜……”

  石松龄不信道:“这不可能,为父也去看过他,那小园里有一片空地,他种了菜,为父还说过他,他说整日没有事做,种菜、锄土,可以松松筋骨,但一日三餐,何用他自己烧?”一面朝屈总管问道:“屈总管,老管家的伙食,是不是大厨房送去的?”

  屈长贵连忙回道:“是,是,这些年都是由厨房打杂的姜老七送去的。”

  石松龄点点头,又朝石中英问道:“阿荣是被谁害死的?”石中英就把当时的经过情形,说了一遍。他除了没说出笑面虎的话,其余都说了实话。

  石松龄双眉微蹩,说道:“他说有活要告诉你,但却没有说出来?”

  石中英点头道:“是的,孩儿怀疑这是杀人灭口。”

  石松龄捋须道:“不会有这么严重,你听到一声冷嘿,就赶了出去,那是没看到凶手是谁了?”

  石中英应道:“是。”

  石松龄道:“此人敢在咱们石家逞凶,胆子可算不小。”回头朝祝景云道:“景云兄,这里你代兄弟敬大家几杯,石荣随我多年,兄弟要亲自去看看。”

  祝景云道:“盟主只管请便。”

  石松龄站起身道:“英儿,你随为父去。”

  祝琪芬跟着站起身来,抢着道:“干爹,女儿也去。”石松龄未置可否,当先举步走了出去。

  石中英紧随着爹的身后,祝琪芬抢了上去,和他走成并肩。总管屈长贵不待吩咐,跟在三人后面亦步亦趋的相随而行。出了花厅,屈长贵从一名庄丁的手中,接过一盏纱灯,在前面引路,大家往后院而来。家人们看到庄主一脸凝重的朝后进走去,他身后还跟着公子,小姐,一时不知道后进发生了什么事故?但却没有一个敢问。
  
 

  后院,树林阴森,一片黝黑。六合剑石松龄内功精湛,黑夜之中,双目神光炯炯,又用目光一瞥,不觉皱皱眉道:“这里怎么已有好久没人打扫?”

  屈长贵连忙陪笑道:“是、是、属下这几天忙着照料前面,疏于督促,他们就偷懒了,属下明天就要人来打扫?”说着,抢前几步,伸手拉开角门。

  石中英记得自己进来之时。这扇门并没有关,不知是谁关上啊?跨出角门,就可以看到一片菜畦,和三间小屋,小屋中,已经点上了灯,一扇松门,也已合上,灯光是从木格子窗里透射出来的。石中英觉得奇怪,忍不住低低的道:“爹,孩儿来的时候,屋里并没有灯。”石松龄只是摆了摆手,并未作声。

  一行人穿过菜畦,很快走到檐下,屈长贵一手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左手一推,木门呀然启开。这一刹那,石中英不禁怔住了。那一间隘厌的小客堂里,桌上点着一盏油灯,灯光虽然不亮,但大家看的清楚。一个身穿蓝布大挂的老苍头,正坐在木椅上吃饭,那人不是「老管家」石荣,还有是谁?他被突然而来的屈总管推开木门,也不由的一怔,急忙放下饭碗,站起身来。

  屈长贵推开木门、立即站在边上、那自然是让盟主进屋。石荣一眼看到石松龄,一张满布皱纹的老脸上,登时现出惶恐之色,连连躬身道:“是……是老爷你……这时候怎么会到老奴这里来的。”石中英好像遇上了鬼魅。

  他明明看到阿荣伯倒卧地上,自己仔细的察看过,他后脑是被一种歹毒的指力洞穿,殷红的鲜血,从耳后流到地上。人死决不可能复生,他心头机伶一颤,急步奔了上去,一把抓阿荣肩头惊喜的叫道:“阿荣伯,你没有负伤?”人活生生的站在面前,他当然不能说「死」。

  他虽然没有江湖经验;但当他看到阿荣伯后脑被指力洞穿而死的人。依然活着,心头已经感到事情大有蹊跷。他除了悲愤,当然不会有什么惊喜。因为他在狄谷曾经跟一位名师学过易容之术,他抓住石荣的肩头,两人自然面对着面。如果此人,经过易容,当然瞒不过他的眼睛,但在他凝注之下,他失望了。阿荣伯脸上,丝毫找不出易容的痕迹,竟是如假包换的阿荣伯。

  石荣被他抓着肩头,惊异的道:“少爷,你说什么?老奴负了伤?老奴好好的,怎会负伤?”连声音都一点不假。

  石中英感到手指冰凉,接着道:“但你……”

  石松龄脸色已是和缓下来,看了石中英一眼,拦着话来,含笑道:“阿荣,没有什么?老夫只是带着他到处走走,经过后院,顺便弯过来看看你,哈,你的伙食还好吧?”目光随着往桌上看去,桌上放着四菜一汤,和一小桶白饭。

  四盘菜看中,当然有鱼、有肉,另外两盘,是小虾炒萝卜,菲黄炒蛋,汤是豆腐汤,这菜肴并不算坏。石荣一脸俱是感激之色,说道:“老爷这般关心老奴,真是折煞老奴了,一天三餐,都是大厨房里送来的,老奴本来说,不用这样费事,还是老奴自己到厨房去吃好了,但姜老七执意不肯,说是屈总管交待的,他不送来,反而成了偷懒了。”这话和屈长贵说的完全吻合。

  石松龄含笑点点头道:“好,饭菜凉了,你吃饭吧。”他这话自然已有退走之意。

  石中英道:“阿荣伯,方才我来的时侯,你不是自己在做饭么?”

  石荣笑着道:“老奴方才不是告诉少爷,晚饭还没送来么前是老妈子做的饭,后来老爷当了盟主,咱们庄上人手多了,就由大厨房里做饭,老奴跟随老爷这么多年,从没自已做过饭,少爷一定是听错了。”

  石中英心中暗道:“阿荣伯明明说他自己做的饭,自己明明亲眼看到烧的一小锅饭,而且闻到饭的焦香,和灶旁他炒好的一碟白菜,难道还会有错?这一定不对。”但到了此时,方才亲眼看到的一切,全成了假的,他那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石中英自然不信,他不再多说,伸手从屈长贵手里,接过灯笼,一言不发朝屋后厨房冲了进去。灯光照下,狭小的厨房里,自可一目了然。阿荣伯的尸体,当然不见了,连地上那滩血迹,也已没有留丝毫痕迹。

  厨房似乎经过打扫和整理,不但地上干干净净,就是灶上、桌上,都收捡的十分整洁。那一锅饭,那一盘炒好的白菜,此刻都不见了。土灶上还有些微温,烧好的只是一壶开水。这当然不是梦,事实摆在眼前,使他有口也说不清,但他心里明白,这是有人布置的,这人是谁呢?当然,就是杀害阿荣伯的凶手。

  他怕阿荣伯说出他的秘密,才杀以灭口,又怕爹来了,追查真相,才布成了这样一个天衣无缝的骗局。此人能在短短时间中,布置得不留丝毫破绽,手法可说高明已极,但他们还是留下了漏洞。这漏洞是什么?就是自己。他们除非把自己一起除去,否则自己总有揭穿他们秘密的一天。

  正在他怔怔出神之际,只听爹的声音,已在身后温和的道:“孩子,咱们回去吧。”接着一只温柔纤小的手,伸了过去,拉着石中英往外走去。屈长贵迅快从公子手中,接过灯笼,走在前面引路。

  石荣弯着腰,一直送出小屋,神色恭谨的道:“老爷、少爷、小姐好走,老奴不送了。”石中英跟着爹身后,跨出板门,只觉着这小屋、菜畦,竟然变成了阴森诡秘的鬼缄。平日忠诚勤奋的阿荣,也成了阴森诡秘的胜影,自己找不出一点证据,爹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的。

  石中英默默的走着,甚至连祝琪芬拉着自己的手,都毫无感觉。转角门,他好像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叫道:“爹……”

  石松龄蔼然道:“孩子,你不会喝酒,以后应该少喝一些,酒能乱性,中午你喝的太猛,也太多了些。”没待石中英开口,接着道:“琪儿,你陪大哥去,好好休息一回,为父还得前面去应酬。”

  祝琪芬点点头道:“女儿省得。”她紧傍着石中英,柔声道:“大哥,我送你回去。”石松龄先行走了,屈长贵提灯笼,一直把两人送到涵春阁,才行退去。
  
 

  两人回到房里,祝琪芬柔顺的道:“大哥,你还是躺一会吧。”

  石中英睁大双目,说道:“你当真我酒还没醒?”

  祝琪芬一双清澈如水的目光,望着他,婉然道:“但你…”她目光之中,含着怜惜之色,只说了两个字就没说下去。

  石中英自然知道,她想说:“但你明明醉的很厉害,不然怎会发生这样的事?只有酒醉的人,才会有这样的错觉。”她没有说下去,是为了不愿刺激自己。春娇很炔就了沏一壶浓茶送来,放到几上,很识趣的悄然退走。

  祝琪芬拿了一个白瓷茶盏,亲自倒了一盏茶,送到石中英手中,柔声道:“大哥,你喝一口热茶,也许会好些。”她一直认为他酒还没醒。

  这也难怪,一个正常的人,决不会有这般奇怪的举动,不用说,这自然是酒精在作怪。因此,她要亲自陪着他,伺候的很小心、很周到、也很温柔体贴。石中英接过茶盏,感动的道,“妹子,谢谢你。”

  祝琪芬婉然笑道:“不用谢,大哥,我看你还是去躺一会的好。”

  石中英缓缓的喝了两口茶,心情果然随着平静下来,笑了笑道:“我不累,妹子,你到前面去吧。”

  祝琪芬道:“我吃不下了,还去则甚?”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偏着头问道:“大哥,你饿不饿?”

  石中英自然饿了,点点头道:“好像有些饿。”

  祝琪芬翩然站了起来,说道:“我要春娇到厨房里去给你弄些吃的东西来。”不待石中英开口,走到房门,娇声叫道:“春娇。”

  春娇应道:“小姐,你有什么吩咐?”

  祝琪芬道:“你到厨房里去,给大哥弄些吃的东西来,要快些。”春娇答应一声,转身往外行去。

  石中英手中还拿着那盏茶,只是怔怔的望着地板发呆。地板是黄漆的,光可鉴人。窗帘在吹动着,虽是暮春时节,吹进的晚风,还是有生寒意。祝琪芬轻悄的站起身,走近窗下,关上了东首两房窗户,轻轻的拉上窗帘,然后又回到原来的椅子上坐下。

  她似是为了使石中英能够宁静下来,他没开口,她也没说话,只是默默的陪着他。她真像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子,陪伴着丈夫一样。她当然不会是长舌妇,常在丈夫心烦的时候,碟碟不休。她本来是个又娇刁,又活泼、又带着些稚气的少女,满心都是好奇;但这回她却沉静得有如少妇。

  她并没有追问,他为什么会有这种离奇的想法?奇特的举动?那是因为她知道他喝醉了还没清醒。一个人酒醉之后,往往会神志恍惚,做出连他自己都莫名奇妙的事来。她自然不问的好,让他好好的休息一回。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才划破沉寂。

  春娇提着一个食盒进来,放到一张桌上,打开食盒,端出四碟精美的菜肴,和一锅热气腾腾的鸡丝面。放到牙著、瓷瓶,装了一碗面,才欠欠身道:“公子,面来了,快趁热吃吧。”

  石中英站起身,走到小桌旁坐下,回头道:“妹子,你饿不饿?”

  祝琪芬嫣然笑道:“我才不饿呢,你快吃吧。”石中英也不多说,自顾自把一碗面吃了。

  春娇看他吃的津津有味,说道:“公子,小婢给你再添一碗。”

  石中英放下筷子,摇摇头道:“不用了。”春娇赶忙送上一条热面中来。

  祝琪芬站起身道:“大哥,你早些休息了,我该走啦。”

  石中英脸上确实有些倦容,又打了个呵欠,但他用手遮着张开的嘴,一面说道:“不要紧,我还不想睡,妹子坐一会再走不迟。”

  祝琪芬眨动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他,笑道:“瞧你,嘴里说不睡,一连就打了两个呵欠,还当我没看到么?好啦,还是早些睡吧,我要走了。”说完,翩然朝门外走去。春娇收起食盒,过去替石中英铺好锦被,然后又去关上了南首的两扇落地长门,放下帘幕。

  石中英打着呵欠,挥挥手道:“好了,不用你伺候了,你也去睡吧。”

  春娇福了福道:“公子晚安,小婢那就告退了。”转身退出,随手关上了房门。

  石中英过去闩上了门闩,脱下长衫,一口吹熄了灯,就在床上盘膝坐走,闭目调息。他岂会真的如此想睡,连打着呵欠?那只不过好让祝琪芬早些离去罢了。阿荣伯遇害,是自己亲眼目睹之事,对方纵然巧妙的掩饰过去。爹和琪芬纵然认为是自己喝醉了酒,尚未清醒,但他自己心里明白,他没有醉。这是一件毫无疑问的杀人灭口之事。

  就算死的不是阿荣,这件事发生在自己家里,他也要查个水落石出。何况还有阿荣伯要说没有说出来的事,其中似乎别有隐秘。正因为爹是当今武林盟主,这件隐秘之事,又发生在自己家里,那人又怕阿荣伯说出来,不惜杀人灭口,就显得事情不同寻常,说不定其中隐藏着某种阴谋。这一阴谋,不是对爹不利,就是和武林中某一件事有关。

  石中英坐在床上,但觉思潮起伏,自然静不下心来。他当然也用不着真的静下心来调息,他只是坐在床上等待时间而已。此时花厅里酒席纵然已经完毕,但爹和几位老朋友,可能还论茗聊天。自己的行动,自然愈隐秘愈好,不能让人家发现,更不能惊动爹,那么此时还不能出去。

  一个心里有事的人,坐在床上,眼巴巴的从二更不到,一直坐到三更,这本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但他终于耐着心等到了,远处不是传来三记更钟?
  
 

  “是时候了。”石中英一跃而起,轻悄的落到地上,一个箭步,掠近东首窗下,轻轻推开半扇窗户,身形一弓,很快穿窗而去,又轻轻的掩上了窗门。目光朝四外一扫,便自长身扑起,快得如同闪电,一下就隐入花林之间。

  此刻已是半夜,更深入狰,但东院门并没有关,那是通向正宅必经之路。东院门外,虽是一片山坡,但因为这一带景色宜人,因地制宜,在花林中建了几栋精舍,作为来宾居住之所。今天来的宾客,除了祝景云住在爹书房里,其余的人,自然全都安顿在几处精舍之中。

  东院门距离书房最近,自然也不能关了。石中英知道,要去后院,只有两条路:一是由东院门穿过三进正宅,这当然不能走,此刻虽是子夜;每一进院落,可能都有护院的人。第二条路,那就是从山坡上去,绕过庄院,到了后院墙外,再越墙进去,这样就不虞被人发现。

  主意既定、就循着花林间的小路行去。为了小心起见,他仍然藉着树林掩蔽,一路耳目并用,丝毫不敢疏忽。这原是他自己的家,本来用不着如此小心。但他是为了进行调查阿荣伯被害之事而去,对方能在极短的时间之内,移尸灭迹,做得不留半点破绽,足见不是一人所为,而且他们可能有一伙人。自己不知对方底细,行动当然越隐秘越好。打草惊蛇,反而会使他们提高警觉。

  石中英一路耳目并用,小心行进,老实说,他在狄谷九易名师,十年苦练,在他进行之中,三丈之内,别说是人,就是飞花落叶,也瞒不过他的耳朵,但就在他闪入一条盘行山脚的岔路之际,忽然听到从远处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之声。这脚步声少说也在八九丈以外,听声音当在两人以上,而且走的极快,不过转眼工夫,已经到了五丈来远。

  石中英本已闪入岔路,此时很快闪到一棵树后,藉着暗影,隐住身子,正待举目看去。石中英听得出来,这是八卦门掌门人高翔生的声音。第一个人正是,总管屈长贵,他走在前面,自然是领路了。第二个果然是八门的掌门人高翔生。第三个人身材高大,头戴着黑色毡笠,而垂黑纱,身上穿着一件黑袍,根本看不清他的面目。此人一身装束,就使人有诡异之感。

  石中英心头不禁暗暗一动,忖道:“他们莫非…”他无暇多想,急忙闪出岔路,远远尾随着三人身后,跟了下去。走没多久,前面三人,折入另一条小径。这条小径,斜斜向上,隔着一条小溪,迎面一片松林之间,隐绰绰出现了一幢楼字。

  石中英曾听祝琪芬说过,松林间的一座楼字,叫做「听涛楼」,四周都是百年以上的老松。就在前面三人走迎溪之际,忽然从溪边一株大树上,飘落一条黑影。只要看到他落下的身法,此人一身武功,已是江湖一流身手。

  走在前面的总管屈长贵脚下一停,压低声音问道:“如何了?”

  那人也以极低的声音答道:“没有动静,他好像已经睡了。”

  屈长贵一挥手道:“走。”四人轻快的从一条小石桥上行了过去。

  他们说的虽轻,但石中英藉着树林暗影,已经悄悄掩近,自然全听到了。心中愈觉惊疑,暗暗忖道:“这听涛楼上,住的不知是谁?高翔生,屈长贵不知有何图谋?”

  心念转动,立即施展轻功,越过小溪,避开正面,一路穿林而入,抢在四人前面,掠上山腰一片平台的侧面,再绕到听涛楼后面。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已从前面石级,走上平台,到了听涛楼的前面。只听屈长贵的声音,在楼外叫道:“桂香。”

  接着灯光亮处,一名青衣使女启开而出,看到总管,立即躬身道:“小婢见过总管。”屈长贵一摆手,昂首朝里行去。高翔生和头戴毡笠的黑衣人,举步跟着走入。只有最后一个身穿天青劲装的护院汉子,站在门口,没跟进去。

  石中英轻悄悄的纵身跃上屋檐,掩近后窗。只听楼梯响起一阵脚步之声,那是三人已经上楼,一齐进入中间一间起居室。接着但听那青衣使女的声音,用手轻轻叩左首房门,说道:“李帮主,屈总管求见。”

  石中英暗道:“原来这里住的是龙门帮李帮主。”他因那使女叩的是左首房门,立即左首一个窗户移去。身形堪堪蹲下,就听独角龙玉的声音「哦」了一声,说道:“请进。”青衣使女推门而入,先行点起了几上灯烛。

  石中英因两扇板窗业已关起,暗凝指力,在木板窗上点了一个小孔,凑着眼睛,朝里看去。只见房中摆设精致,独角龙王身披青缎长袍,站在床前。总管屈长贵躬着身,一脸堆笑的趋了进来,连连拱手道:“惊扰帮主了。”

  独角龙王点点头道:“屈总管好说,不知总管深夜而来、有何见教?”

  屈长贵连说「不敢」,接着道:“在下是陪同高掌门人来的。”

  独角龙王听的一怔,急忙问道:“高掌门人现在那里?”

  屈长贵道:“就在外面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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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真假龙王

 

  独角龙王道:“快请。”举步朝门口迎去。

  高翔生已经含笑走了进来,说道,“兄弟深夜趋访,有扰帮主清梦,心实不安。”

  独角龙玉道:“高掌门人枉顾,必有见教,请坐。”两人说话之时,屈长贵和那青衣使女一齐退了出来。两人隔着一张茶几,在椅上坐下。

  高翔生满布皱纹的脸上,带着几份好笑,拱拱手道:“兄弟奉盟主之令,为了查办赚李帮主的那件事情,不得不深夜前来打扰……”

  独角龙王道:“好说,好说,兄弟是因白天人多口杂。无法畅谈。”

  独角龙王点头道:“高兄说的极是,此人假冒盟主之名,把兄弟赚来,著然传出江湖来,不仅骇人听闻,而且也有损盟主威信。”

  高翔生连连陪笑道:“是极,是极,这实在是一件骇人听闻之事。”

  石中英听到这里,心中道:“原来高翔生只是为了查办那封信之事,和独角龙王磋商来的,早知如此,自己也不用跟着来了。”想到这里,正待悄然离去。

  只听独角龙王道:“高兄来意,可有什么话,要问兄弟了?”

  高翔生笑道:“非也,兄弟对这件事已经查清楚了。”

  石中英本待离去的,听到高翔生此话,心中暗暗称赞:“这位八卦门的嵩掌门人,果然神通广大,这件事不到一天功夫,就查出来了。”不觉又凑着眼睛,朝里望去。

  独角龙王似是也大感意外,惊奇的望着高翔生,一挑大拇指,说道:“高兄不愧是本届护法,办事迅捷,一天之内,居然已经查清楚了。”

  高翔诡秘一笑,道:“岂敢,岂敢。”

  独角龙王问道:“只不如此信是什么人假冒的?”

  高翔生高:“说来李帮主也许不信,他是李帮主十分熟悉的人。”

  独角龙王点头道:“此人若非兄弟熟人,平日对兄弟十分熟悉,也不会假冒盟主之名,把兄弟赚来了。”

  高翔生连连点头,笑道:“正是,有人在暗中觑看帮主举动,已非一日,只是李帮主不曾发现罢了。”

  独角龙王面现惊异,说道:“如此说,他图谋兄弟已是很久了。”

  高翔生道:“李帮主说的是极,他图谋李帮主已非一日……”

  独角龙王实在想不出此人是谁,但他脸上已经微有怒容,沉哼一声,急着问道:“还望高兄明白见告,此人究竟是谁?他把兄弟赚来,又有什么图谋?”

  “图谋自然是有……”高翔生忽然爽朗的笑道:“但兄弟已经把他查获,李帮主从此可以安心了。”

  独角龙王听得更是惊异,问道:“高兄已把此人查获了,他在那里?”

  高翔生诡秘一笑,徐徐说道:“兄弟不但查获,而且已经押来了。”

  石中英暗「哦」一声,忖道:“无怪那个黑衣人看法如此神秘,原来……”独角龙王听得不禁一怔,他实在想不到高翔生办事,竟会快速到令人吃惊,也由此可见本届盟主,强将手下无弱兵,实在非同小可,他睁大一双虎目,口中不由自主的「啊」了一声。

  高翔生已经站起身来,举手击了两掌,吩咐道:“屈总管,你把他押进来。”门外屈长贵答应一声,果然押着那头戴黑色毡笠的黑衣人走了进来,但他进入房中之后,就在门口一齐站定,不再过来,独角龙王也站起身子。

  高翔生伸手一拦道:“李帮主请坐。”独角龙王给他一拦,顿时发觉自己太以急燥了些,果然依言坐下。本来嘛,这人已经逮到,还怕他飞上天去?

  高翔生没待他开口,目光一抬、朝黑衣人喝道:“再走近一些,李帮主也许有话要问你。”那黑衣人果然依言又走上了三步。总管屈长贵是押着黑衣人进来的,黑衣人走上三步,他自然也跟上了三步。
  
  独角龙王目光炯炯,注定在黑衣人脸上,徐徐说道:“高兄,此人何以不敢取下蒙面黑纱来?”

  高翔生道:“兄弟给他戴上蒙面黑纱,只是为了这一路行来,怕惊动了人……”他拖长语气,接着:“但到了此地,自无再遮的必要了。”说到这里,朝独角龙王微微一笑道:“李帮主是要他取下蒙面黑纱来么?”石中英蹲在窗下,只觉高翔生一脸俱是皱纹,笑的有些阴森。

  独角龙王一手持须,说道:“不错,兄弟自然要瞧瞧此人是谁了。”

  高翔生点点头道:“好。”目光一抬,朝黑衣人道:“李帮主要看看你的真面目,你就把面纱取下来吧。”石中英心中暗暗奇怪,这黑衣人手足行动自如,似乎并未点住穴道。就在他思忖之忖,黑衣人已经伸手从脸上徐徐揭下了黑纱。

  只可惜黑衣人面向独角龙王和高翔生两人而立,石中英只能看到他的背影,根本无法看到他的面貌。这一刹那,独角龙王脸色大变,坐着的人,竟然虎的从椅上站了起来。石中英只觉这位雄霸长江上下流的独角龙王,见了此人,似是又惊又怒,连他站起来的时候,袖角,袍角,都有些发颤。到底这人是他仇人,还是亲人?竟然令他如此激动,

  高翔生含笑道:“李帮主现在看清楚了?”

  独角龙王目光愤怒,沉哼:“可恶,他居然胆敢假冒老夫?”这回,石中英听清楚了,原来是那黑衣人假冒了独角龙王李天衍。

  高翔生大笑一声,也跟着站了起来,说道:“但这位李帮主却也说你假冒了他……”

  独角龙王勃然变色道:“高翔生,你说什么?”

  黑衣人突然摘下毡笠,洪笑一声,喝道:“你究是何人?如今当着老夫面前,你还能冒充得下去么?”随着话声,他已迅快的脱下外面的那件黑衣。黑衣里面,赫然也是一件青缎长袍。石中英虽然没看到他的正面,但只要看他高大而微驼的身躯,和站起来的独角龙王,完完全全一模一样。听高翔生的口气,好像黑衣人才是真正的独角王李天衍,而原来的那个独角龙王,却是冒名顶替的西贝货。

  原来的独角龙王气得浑身发抖,怒笑道:“这就是你们赚老夫来的目的,原来那封信却是真的,这是你们早就设计好的阴谋……”他这话,自然指黑衣假冒他的,甚至还指那封信并不假,是有意赚他来的。

  后来的独角龙王没待他说下去,咳目洪喝道:“匹夫住口,你到了此时此地,还不承认么?”此时此地,连窗外的石中英也弄糊涂了。两人都说对方是假冒之人,到底是准是真的?谁是假冒的呢?

  “哈哈。”就在两人争执不下之时,门外忽然响起一声清朗而铿锵的长笑。

  石中英心头一紧,暗道:“爹也来了。”为首的正是盟主六合剑石松龄,面含微笑,缓步而入。他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神态间,显得有些严肃。身后跟着四人,则是华山掌门祝景云、百步神拳邓锦候,风云子赵玄极,崆峒掌门蓝纯青。这四人都没有盟主那样飘逸,每个人脸上都有着凝重之色。

  石中英心中暗道:“这宗双包案,只不知爹如何处置了?”

  原来的独角龙王看到盟主和祝景云等人同时赶来,立即洪声道:“盟主来得正好,兄弟倒要请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口气之中,已有责难之意。

  石松龄朝他微微一笑。道:“兄弟也会向阁下请教,此事理该由阁下自己来解释清楚才是。”他不称李兄或李帮主,而称「阁下」,显然也认为原来的独角龙王、是假冒的了。

  高翔生阴沉的笑道:“不错,盟主七年之中,处理过上千件武林纠纷,正直无私,是真是伪,阁下自己说吧。”

  原来的独门龙王一口气蹩在喉咙里,瞪大双眼,几乎说不出话来,他长长吸了口气、颤声道上:“石松龄,你也认为老夫是假的了?”

  石松龄点头道:“不错。”

  石中英心头不禁一动,忖道:“原来那封信果然是爹写的,爹为什么要把独角龙王骗来呢?”

  只听原来的独角龙王怒哼道:“果然是你门安排好的诡计,你们图谋老夫,果然已非一日。”

  “哈哈。”石松龄仰天长笑一声,说道:“阁下这话就不对了,应该说是阁下图谋龙门帮,已非一日了。”

  原来独角龙王道:“你说什么?”

  石松龄微微一笑,并不答话,走到上首一张椅子上坐下,才含笑朝祝景云道:“景云兄,详细经过,还是你来说吧。”

  祝景云躬身道:“兄弟遵命。”接着神色一正,朝原来的独角龙王说道:“那是三个月前,阁下买通李帮主左右,乘李帮主外出,暗把毒药下在酒饭之中,等他毒发之际,以大石击身,沉之于江……”

  原来的独角龙不知是心虚,还是气极,总之他整个身干都起了痉挛,大喝道:“你简直一派胡言。”

  石松龄平静的道:“是非愈辨愈明,阁下认为祝掌门人说的不实,又可妨姑妄听之,等他说完了,你再加以驳正就是了。”他果然不失为武林盟主,淡淡的几句,就把暴燥的独角龙王说服了。

  只听祝景云续道:“差幸李帮主内功精纯,纵然中毒错迷,但喝了几口冷水之后,人已清醒过来,他外号独角龙王,自然精通水性,一面闭住呼吸。运功挣断铁链,泅至江边,伸手一摸,怀中一瓶龙门帮秘制的解毒丹,未被搜去……”原来的独角龙王只是冷笑。

  祝景云也不去理他,接下去道:“李帮主自知中毒已深,他身上所带解丹,最多只能暂时抑制毒性,无法解去身中奇毒,这就连夜赶去庐山锦绣谷,在黄药师悉心医治之下,始告复原。李帮主为了侦查下毒之人,有何图谋?并未直接回转君山总舵,而在夜间潜入侦查,竟然发现有人假冒了李帮主,在帮中处理帮务。”

  原来的独角龙王听到这里,忍不住道:“真是天大的谎言,老夫实在觉得可笑已极。”

  祝景云续道:“李帮主当时自然大感惊骇,就悄悄进入副帮主耿承德的房中,说明经过,但可惜耿副帮主也中了慢性巨毒,武功几乎全失,而且帮中实力,大部已为假冒的李帮主所控制,一时不好轻举妄动,才赶来石门山,向盟主救援,盟主才亲笔致函阁下,把阁下请来。”

  原来的独角龙王点头冷笑道:“原来正直无私的武林盟主,只听信了一面之词。”

  石松龄微笑道:“兄弟处理武林纠纷,从不听信一面之词。”

  原来的独角龙王狂笑道:“那么盟主一走有证据的了。”

  石松龄缓缓说道:“不错,兄弟至少有三件事,可以证明……”

  原来的独角龙王那还忍得住,洪声道:“那三件事,可以证明老夫是假冒的?”

  石松龄淡然一笑道:“第一,当然是人证。”

  原来的独角龙王道:“你说的人证是谁?”

  石松龄一抬手道:“屈总管,你去把那人证请进来。”屈长贵答应一声,转身朝门外走去。接着只见他领了一个头戴黑色毡笠,面蒙黑纱,身穿黑衣的人进来,又是一个黑衣人。

  原来的独角龙王洪声喝道:“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不敢以真面目和老夫相见?”

  那黑衣人朗笑道:“我是作证人的,我怎会不敢以真面目见你?”此人口齿清朗,每一个字,都咬得非常清楚。

  原来的独角龙王听了此人说话的声音,就好像忽然遇见了鬼进一般,满脸俱是激怒惊骇之色,双目突盯,嘎声道:“你……是耿承德。”

  石中英暗哦一声:“耿承德,那是龙门帮的副帮主。”

  黑衣人应道:“不错,正是在下。”一手摘下毡笠,很快揭去面纱,同时也脱去了披在身外的黑衣。不用说,他和后来的独角龙王一样,如此打扮,可是为了掩人耳目。这人站在门口不远,并未背向着石中英,是以石中英可以看到他的侧面。

  此人不过四旬左右,面貌白皙,像是文弱书生,但双目却深遂得有如两点寒星,一望而知是位内外兼修的高手。石松龄目光一转,望着原来的独角龙王,微笑道:“阁下现在看清楚了,你们应该不陌生呢?”

  原来的独角龙王突然狂笑道:“证人,哈哈,你们既能制造出现一个李天衍来,自然也可以制造一个耿承德来了。”这句话,听得石中英心中突然如有所触。

  「制造出一个人」,那个假的阿荣伯,自然也是他们「制造出来」的了,这中间果然正在蕴酿着一个可怕的阴谋。爹和祝伯伯,还有这些掌门人,可能全被他们蒙蔽着,他几乎要大声叫嚷出来。

  只听高翔生厉声喝道:“住口,江湖九大门派,共同订下的法规,天下武林,人人俱得遵守,盟主面前,岂容你如此狂妄?”

  石松龄一摆手,制止他说话,一面依然含笑说道:“兄弟方才说过,有三件事,可以为证,阁下既然认为人证不足伪证,那么物证总该取信了吧?”

  原来的独角龙王洪声道:“你有什么物证?”

  石松龄笑道:“兄弟不是龙门帮的帮主,那有什么物证?但兄弟听江湖传闻,龙门帮在长江上下流域,共有三十六处分舵,李帮主为了统一号令,曾以乌金铸制了一颗‘独角龙王之釜’,龙身有三十六鳞,其文为:「潜龙在江」出于武林中篆刻闻名的岳麓山人之手,三十年来,一直为龙门帮主信物,阁下既然以李帮主自居,不知此一信物,可在身上?”
  
  「独角龙王之銮」,是龙门帮帮主的信物,江湖上无人不知。只要盖上这颗印铃,长江上下游,即使不是龙门帮的人,事无大小,莫不一体遵照。原来的独角龙王听他提到「独角龙王之玺」,有如被人当胸重重的击了一下,脸色发白,切齿道:“盟主说得不错,兄弟身边应该有「独角龙王之玺」,但这颗印信,兄弟已在三月之前遗失,盟主若是不信,这位朋友,如果确是敝帮耿副帮主,他应该会有令你满意的答覆。”

  耿承德冷笑一声道:“阁下不是认为在下这证人不足为证么,但在下可以当着盟主面前,告诉你,「独角龙王之玺」,三月前确实丢了,它不在假冒李帮主的人手里,它仍在它主人身边。”他此话一出,在座之人,奠不一齐朝后来的独角龙王望去。

  后来的独角龙王探手怀中取出一颗穿着一条乌金细链的小小的印章,解下环扣,朝石松龄面前递去,口中呵呵一笑道:“这是敝帮信物,请盟主过目,它三十年来,一直扣在兄弟身上,未尝须臾离身,也差幸未曾落入歹人之手,才算保全了敝帮三十六处分舵。”这就错不了,帮主的信物,岂会轻易遗失?这话谁也不会相信。

  原来的独角龙王看到乌王印章,脸色骤变,暴喝一声:“好个贼子,原来老夫印信,果然落在你的手中。”

  石松龄接过「独角龙王之玺」,目光一抬,微笑道:“这颗帮主印信、不是假的吧?”

  原来的独角龙王脸色狞厉,怒声道:“老夫说过,三个月前已告遗失,不想会落在好人之手,信不信随你了。”到了此时,真伪之分,已极明显。

  石松龄果然不失是武林盟主,他处理任何一件武林纠纷,均不厌其详,细心求证,决不因为他是武林盟主,独断独行,他望了原来的独角龙王一眼,依然含笑道:“兄弟说了,最后还有一件事,当可使二位之间,真伪立判了。”

  他不待别人插嘴,一手持着飘胸长髯,微微一笑,续:“弟曾听江湖上传说。李帮主武功盖世,威震长江三令年,掌上功夫,无人能敌,李帮主一身绝艺屯尤以「天龙十八掌」驰誉武林,博得独角龙王的雅号,据说没有一人能在李帮主手下,走得出十八招。那是因为「天龙十八掌」第十八招「龙行雷令」,威力之强,即使少林「大力金刚掌」,都不足以比拟,可说天下无人能挡,二位既然都以李帮自居,兄弟虽然为盟主,也无法断言真伪,二位何不试上一掌,岂不真伪立可分出来了?”

  武林中人,到了无法辨别真伪之时,也只有施展他的独门绝技一着才行。证人可以被人卖通,证物也可能真的遗失,独门绝技,天下之大,只此一家,旁人自然无法假冒。
  
  石松龄说到这里,不容二人开口,接着加重语气,说道:“但兄弟必须声明在先,二位此时,也许心头积愤已深,恨不得一掌把对方击毙,而且以李帮主的掌上功夫,兄弟相信也确有此能,只是兄弟说出此一办法,旨在证明二位之间的真伪而已,因此出手不得太重,纵然二位之中,有一位是假冒之人,也必须留他性命,兄弟要查明他假冒李帮主,到底有何目的?有没有其他危害武林的阴谋?决不能逞一时意气,灭了活口。”
  
  口气微微一顿,接道:“好,兄弟话已说完;大家且让开些,二位可以准备了。”他这番话,说得堂皇公正,果然是武林盟主应有的态度。

  石中英听的暗暗为爹喝采,心想:“爹果然不是容易被人蒙蔽的人,他老人家也许已经洞察这一批人的阴谋,才会这么说法。不错,只要抓住假冒独角龙王的人,自然也可以从他口中供出杀死阿荣伯的凶手了。”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祝景云等人,已经各自后退了一步。

  石松龄依然端坐在上首一张雕花椅上,并未移动。在他面前不远,原来的独角龙王和后来的独角龙王,对面而立,两人全部目注对方,凝立不动。这回,因两人要在盟主面前发掌,已由方才的南北对峙,移转为东西相对。

  石中英看到的虽是侧面;但这两个人,果然面貌,高矮,举止、行动,甚至连洪亮的声音,和他身上所穿的衣服,无不一模一样,维妙维削。他在狄谷,经名师倾囊传授,对易容之术,已深得三昧;但眼前这两人,任他凝足目力,也看不出那一个有一丝破绽?

  他自然知道,一个人纵然精干易容之术,也不可能全无破绽。如果一真一的,不在一起,或可充得过去;但两个人面对面同时站在一起,假冒的一个,决瞒不过人。这就像古董一样,不论名画、名器,纵然有人把庸品摹仿得和真的一般无二,一旦两件东西放在一起,明眼人一下就可瞧得出来。

  就说是孪生兄弟吧,旁人分不清虽是哥哥?谁是弟弟?但他们父母一眼就可叫出兄弟的名字来一样。但这两个独角龙王,就是令人看不出来。石中英心头感到无比惊诧,暗暗忖道:“莫非这假冒独角龙王之人,脸上并非易容?但不经过易容,又怎么会如此维妙维肖?”这间卧室,自然十分宽敞,此时早已静寂得没有一丝声息。

  石松龄徐徐说道:“二位现在可以出手了。”一真一假两个独角龙王,所等待的,就是盟主这声口令。

  原来的独角龙王洪喝一声:“你小心了。”喝声出口,左手微屈,提起腰旁,就行停住;右手缓缓提到胸前,五指箕张,状若龙爪,似已满待引发。后来的独角龙王同样左手提到腰际,右手提到胸前,五指缓缓张开。

  石中英看到这里,心中不禁又暗暗奇怪,方才爹明明说过,独角龙王李以衍以「天龙十八掌」威震武林,乃是他独门绝技,天下没有第二个会使。那么他们此刻使出来的,自然是第十八招「龙行雷令」无疑,何以两个人又会使出同一掌式来呢?

  就在两人同样右手提到前胸,五指像龙爪般缓缓对准对方,渐渐张开之际。原来的独角龙王突然脸色一变,后来的独角龙王同时洪笑一声,提到胸前的右手,突然掌心一吐,闪电般击出。这一招,出手如电,简直快到使人无法看清。但听「乒」的一声,不偏不倚,击在原来的独角龙王左胸之上。

  原来的独角龙王闷哼一声,一个人登登的连退了四五步之多,一手掩胸,双目尽赤,盯注着后来的独角龙王,口中哼道:“你……”突然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往后就倒。

  石中英心中暗道:“他果然是假的。”

  石松龄适时朗笑一声,站起身道:“李帮主掌法盖世,兄弟今晚总算开了眼界了。”

  后来的独角龙王洪笑道:“盟主好说,兄弟在盟主和诸位掌门人面前,那是班门弄斧了。”

  石松龄目光朝倒在地上昏死过去的原来的独角龙王瞥了一眼,问道:“只不知此人有无性命之忧?”

  独角龙王笑道:“盟主方才已经交代过了,要留活口,兄弟怎敢把他杀死,他虽被兄弟掌力击中左胸,兄弟发掌之时,极有分寸,决无大碍。”

  石松龄颔首道:“如此就好。”回头朝屈长贵吩咐道:

  “屈总管把他带下去,暂时先收押起来,过几天,等他伤势好了,我要亲自问他。”屈长贵应了声「是」。从门外招来了两个身穿天青劲装的汉子,架起原来的独角龙王,往外行去。

  石松龄修眉微疮,轻轻叹息一声道:“想不到兄弟当了七年盟主,江湖上牛鬼蛇神,各种伎俩,还是如此之多,真使人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之感。”

  崆峒掌门蓝纯青含笑道:“武林中有盟主主持正义,各门各派无不欣然景从,七年来,江湖上已呈一片祥和景象,正是盟主领导有方。”

  石松龄豁然笑道:“蓝掌门人夸奖了。”说到这里,忽然回过头来,徐徐说道:“英儿,你可以下来了。”石中英眼看两个独角龙王一幕两包案,已告澄清,本待悄悄离去。

  但因房中爹和祝伯伯等人,尚未离去,在坐诸人,无一不是当今武林中的顶尖高手,自己只要一动,只怕不易瞒得过他们的耳目,是以仍然伏在窗下,不敢妄动。此时突然听到爹出声呼唤,心头不禁猛吃一惊,暗道:“原来爹早已知道自己躲在窗外了。”爹既已出声,自己自然不能不下去了。

  当下只好硬着头皮,踏着屋瓦,从檐前跃落走廊,跨进中间起居室,走入房中,红着脸,叫了声:“爹。”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了一套夹衣夹裤,没有穿长衫,心头更是窘迫。

  石松龄脸上露出慈蔼的笑容,含笑道:“英儿,你已经来了一会了?”

  石中英几乎连头也不敢抬,垂手道:“孩儿方才起来解手,发现有几条人影,在树林间,掩掩藏藏的,朝这里奔掠而来,孩儿只当有什么歹人,侵入咱们庄院,才暗跟踪了来。”

  高翔生堆着一脸皱纹,哈哈一笑,道:“贤侄大概没看清是高伯伯吗?高伯伯还不至于当梁上君子。”他这话虽是玩笑,但显然心中有些不快。

  石中英俊脸微红,说道:“后来看清是高伯伯了,但觉得好奇。”他终究没有江湖经验,说的都是实话。在坐诸人听得大笑起来,这笑当然是当着盟主面前,不能使石中英难堪,才以笑声来冲淡高翔生的不悦。

  石松龄微微一笑道:“这孩子本性还算老实,高兄幸勿介意。”

  高翔生大笑道:“盟主言重,兄弟和盟主几十年的交情,那会和孩子一般见识?”

  石中英躬身道:“多谢高伯伯。”

  石松龄二指独角龙王,说道:“英儿,还不快去见过李伯伯,这位才是真正的长江龙门帮李帮主。”

  石中英依言走到独角龙王面前,鞠了一躬。说道:“小侄见过李伯伯。”

  独角龙王双目神光炯炯,洪笑道:“贤侄不可多礼,你方才都看到了,是否想得到,咱们两人,谁真谁假?”

  石中英恭敬的回道:“小侄起初还当李伯伯是假的,后来爹来了,小侄已经觉得事情并不像小侄想的简单,后来李伯伯确有人证,又有物证,小侄猜想李伯伯应该是真了,只是小侄还有一点疑问……”

  “哦。”独角龙王双目注视着石中英,问道:“贤侄但说无妨。”

  石中英道:“小侄听爹口气,「天龙十八掌」,是李伯伯的独门绝技,方才比武的时候,那个假冒的人,怎么使出来的招式,和李伯伯一样的呢?”

  石松龄沉喝道:“英儿不得胡说。”

  独角龙王呵呵一笑道:“盟主不可拦他,年轻人心里有疑问,才会提出问题来。”一面接着朝石中英说道:“贤侄问的好,此人为了假冒老夫,对老夫平日行动,早已留上心,因此十分熟悉,自然也知道老夫那记「龙行雷令」的架势,就是因为盟主有不得出手太重之言,他妄想在招式之中,暗藏「摔碑手」,「开山掌」一类重手法,侥幸行事,焉知老夫这一招之中,另有奥妙,岂是外人所能摹仿?他当然没有还手之力。”

  石中英点着头道:“多谢李伯伯指教,小侄懂了。”

  石松龄已经站起身来,说道:“快四更了,李帮主也该休息了,咱们走吧。”一手牵着石中英的手,朝外行去。祝景云,高翔生等人跟着走出「听涛楼」就各自向盟主道别,回转宾舍。
  
 
  
  石中英由爹牵着手,缓步而行,这一阵工夫,他好像又回到了十年之前,小时候,爹也时常牵着他的手,在这片山间散步。所不同的,从前是不到十岁的孩童,如今他已长大成人了。不,他在这一瞬间,已经回到了童年,爹温暖的手,温暖了他孺慕的心。默默地走了一段路,石中英突然低低的叫了声:“爹。”

  石松龄脚步微停,接着又缓步朝前行去,蔼然问道:“孩子,你有什么事?”

  石中英道:“是关于阿荣伯的事。”

  石松龄含笑道:“阿荣不是很好么?”

  石中英道:“但孩子亲眼看到他后脑骨被指力震碎,那是千真万确的事……”

  石松龄芜尔笑道:“你不是也亲眼目睹他好好的活着?”口气微顿,接着说道:“人死不能复生,那是你中午喝醉了酒,才会有此幻觉,酒能乱性,以后不会喝,还是少喝的好。”爹一直认定他是喝醉了。

  石中英道:“爹,那是真的、孩儿并没有醉,孩儿和你老人家说的句句是实。”

  石松龄笑道:“也许是你师父平时和你说些江湖上光怪陆离的故事,说的太多了。”他还是不相信了。

  石中英道:“爹,孩儿觉得事情并不如此单纯……”石松龄脚下不觉一停,回过头来,目注石中英,轻「哦」了一声。

  石中英道:“你老人家方才不是也亲眼看到了,那个假冒李伯伯的人,假冒得如此逼真,假冒阿荣伯自然也极有可能的了。”

  石松龄笑了笑道:“真是孩子话,假冒一个人,那有如此容易,别的不去说他,光是身材、举步、言行,要慕仿得维妙维肖,岂是一朝一夕之事?”

  石中英道:“但是……”

  石松龄没待他说下去,接着道,“假冒李帮主之事,为父早就知道了,那是因为李帮主身为长江上下游唯一大帮,江湖黑道中人,觊觎龙门帮的基业、已非一日,假冒李帮主,就可把龙门帮据为已有,假冒阿荣,又有什么用?”

  石中英道:“他假冒阿荣伯,固然没有什么用处,但爹是当今武林盟主,他们假冒阿荣伯,也许心怀叵测,其中隐藏着什么阴谋,孩儿觉得他必可能和那个假冒李伯伯的是一伙的人。”

  石松龄目中闪过一丝异采,含笑道:“孩子,也许你说的对,但爹既能担当天下武林大事,如果真有这种事,又岂有瞒得过我?你年纪还小,又没在江湖历练过;许多事情,你不用过问,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先安下心来。好好用功。”

  说到这里,忽然“晤”了一声,问道:“为父交给你的那本剑谱,你看过了么?从明天起,你先把六式「剑练内功」先练熟了。”

  石中英就了声「是」,道:“孩儿已经看过一遍,只是三十六式剑法,剑谱上只有三十式。”

  石检龄颔首道:“不错,那册剑谱,是为父在六年前手录下来的,后来当有武林盟主,下面六式,就一直没时间续完,你先把前面三十式练会了,为父自会传你。”石中英不敢说前面三十式自己已经会了,他怕说出来,爹会斥自己好高骛远,囫囵吞枣,只有唯应「是」。

  石松龄牵着他的手,又走了一段路,看看离「涵春阁」已是不远,才放开石中英的手,和声道:“孩子,夜色已深,你快回房去吧。”

  石中英躬身道:“你老人家晚安。”石松龄含着慈爱,缓步而去。
  
 

  石中英目送爹的人影,渐渐远去,进入东院门,正待纵身掠起,突听身后有人低喝一声:“接住了。”一缕劲风,直奔后脑。石中英暮地一惊,一个练武的人,反应自然极快。

  声音入耳,劲风还没打到,他已经身形一侧,左手反手一招,所有暗器接到手中,身子也随着转了过去,目光一注,喝道:“什么人?”

  从那人喝出声音,到石中英接住暗器,转过身去,最多也是眨下眼睛的工夫,但等石中英举目瞧去,惟见树影迷离,夜雾正浓,那里还有什么人影?石中英暗暗惊凛,忖道:“此人好快的身法。”

  “接住了,他要自己接住?”低头一看,手中接住的,原来只是一个纸团,那里是什么暗器,心中暗暗感到纳罕,急忙打开纸团,里面包着一颗尤眼大的蜡丸,和一小包白色粉未。纸笺上只有寥寥八个字:“请君回房,再作细谈。”底下当然也没有具名。

  这人不知是谁,他在纸团中,掷给自己这颗蜡丸,和一小包白色粉未,不知又有何用?他要自己回房再作详谈,莫非他已先在房里等候自己?石中英想到这里,那还迟疑,仍把纸团包好,收入怀中,身形轻轻一弓,悄然掠上屋檐,推窗而入。

  他出去之时,已把三面窗户的窗帘全拉上了,房中自然一片漆黑,但石中英内功已有相当火候,目光敏锐,虽在黑暗之中,仍可看得清楚,房中并没有人。石中英登时感到自己受了骗,也许方才那人就隐身附近,怕自己搜索,发现了他,才把自己骗回房来。

  这也不对,他在纸团中附了一颗蜡九,一包白色粉未,又有什么用意呢?既然回进房来,自然不会出去了,就算再出去,也未必能找得到这掷纸团的人。石中英缓缓关上窗户,放下窗帘,打算解衣就寝。

  就在此时,只听窗外响起了一声极轻的弹指之声,接着但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石公子回来了吗?”声音是从南首窗外传来的。

  石中英轻轻一晃,便已闪到窗口,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正待伸手去开窗户。

  那低沉声音急忙拦道:“石公子莫要出来。”

  石中英攒攒眉道:“阁下究竟是何人?找在下有什么事?”

  那低沉声音说道:“在下何人,公子知不知道,并不重要,但有一件重要之事,却非公子不可。”

  石中英道:“阁下要隔着窗子和在下说话么?”

  那低沉声音道:“正是如此。”

  石中英道:“好,阁下那就请说吧。”

  那低沉声音忽然改以「传音入密」说道,“咱们时间宝贵,在下突然而来,公子也未必肯信任在下之言,那就这样吧,公子不妨打开那颗虹丸来瞧瞧,再说不迟。”

  石中英听得奇怪,探怀取出蜡丸,两指指头轻轻一捏,蜡壳破碎,里面是棉纸包着的一颗药丸,顿时异香扑鼻。石中英八位师父中,有一位精于伤科,自然也传给了石中英。此时闻到这股异香,不觉轻「咦」一声,脱口说:“这是「太乙至尊丹」。”

  「太乙至尊丹」就是那位师父秘制的伤药,专治内腑伤损,纵是重伤将死,只要有一口气,莫不药到回春,效验如神,石中英自然认得出来。那人仍以「传音入密」说道:“不错,公子认识就好。”口气微顿,接下去说道:“独角龙王李帮主被「大力金刚掌」击伤内腑,十二个时辰之内,如不得此丹,势将终身残废,也只有公子能去救他……”

  石中英听的大感意外,怔的一怔,急忙以「传音入密」问道:“你说负伤的那个,是真的李帮主?”

  那人道:“此人是真是假,公子不必多问,但他伤势极重,非此丹不可,公子既知此丹来历,当知在下不是那帮歹徒的同党了,时光稍纵即逝,事不宜迟,公子速将此丹送与李帮主服用。”

  石中英手中拿着「太乙至尊丹」,踌躇了下,才道:“阁下既和在下师父相识,在下自然相信,只是李帮主孰真孰伪,关系重大;阁下既然知道此中隐情,应该告诉家父,让家父来处置才好。”

  那人说道:“正如公子所说,此事关系重大,而且对方此一阴谋,蕴酿已非一日,公子当知,令尊牵直谨严,不擅心机,一旦知道此事,必然秉公处理,身为武林盟主,当然也只有秉公处理;但这样一来,贼党眼看事情败露,此后必然更加隐秘行事,咱们就更难找得到他们的破绽,后患也就更不可设想,因此,目前还不宜让盟主知道。”

  石中英问道:“听阁下口气,好像并不止阁下一人?”

  那人笑道:“维护武林正义,武林中人,人人有责,当然不止在下一人。”

  石中英道:“在下不知李帮主现在何处?这丹药如何送去?”

  那人道:“李帮主被囚禁在西院门外,花园假山之中,公子可从后院绕过去,当不虞被人发觉。”

  石中英道:“在下没去过西花园。”

  那人又道:“假山在花园西北首,公子从后院去,只要越过高墙,即是假山背后,此行不宜梢露形迹,在下是说,公子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一点影子。当然,假山中一定有人看过,公子只须把那包白色粉未,用指甲挑上少许,朝他们迎面弹去,即可使人瞌睡,但公子行动宜速,进入石室,李帮主可能仍在昏迷之中,你喂他服下丹药,必须及时退出,而且更须恢复原状,不可留下一丝痕迹。”

  石中英点头道:“在下省得。”

  那人又道:“此事十分重要,公子务必小心,在下预祝公子行动成功。”

  石中英道:“好,在下这就去。”窗外那人寂然不再说话,敢情已经走了。

  石中英虽然不知此人是谁,但他持有九位师父中一位师父的「太乙至尊丹」。这不是普遍丹药,据师父说,他化了十二年功夫,才采集到几种难觅的药草,一共只炼制成十六颗药丸。这样难得的药丸,师父自然不会轻易与人,由此一点,他对这人说的话,自然深信不疑。

  “哦。”石中英忽然心头一动,暗想:自己离开巡谷那天,师父曾说要自己去承担一件十分艰难的任务。又说这件事,是爹要自己去做的。莫非师父说的,就是这件事,要自己暗中协助爹,侦查一件正在酝酿中的阴谋。难怪爹要叫师父谆谆嘱咐自己,连在狄谷练武之事,都不可向人提及。

  他越想越直觉自己料的不错,当下那还怠慢,轻轻推开北首窗户,穿窗而出,沿着山麓小径,施展轻功,提气飞掠。石家庄偌大一座庄院,就建在这座小山的山麓,小山当然不会大高。石家庄院的东首是一片斜坡,山坡间遍种桃李、松竹,因地制宜,点缀了几幢小楼,是为宾舍区之所。

  石中英回家不过三天,还没去过西花园,他照着那人说的途径,从东首山麓,穿过庄院后面,果然一道高墙,迄迎向西,看去占地极广。这时四更已过,天黑如漆。石中英那还犹豫,双足转点,凌空而起,轻飘飘落在墙头之上。

  那人说的没错,离围墙不远,就有一座耸立的假山,假山上还盖着一座茅亭。茅亭四周,有几棵修剪整齐的树木。石中英目光朝四外迅速一瞥,立即长身掠起,一下飘落亭前。树木虽不高大,也有一人来高,在夜色浓重的时候,站上一个人,确也不易被人发现。

  石中英这回仔细的打量了四周情形;假山前面,是一片荷花池塘,中间架以曲折小桥。左首一片竹林,隐绰绰有两间平房。右首有一条曲折长廊,两边种着不少花卉。只要看这地形,这里该是花园中较为偏僻之处。此时当然看不到人影,但石中英还是察看的十分仔细,才悄悄的沿着假山石级,往下行去。

  小径自然十分曲折,快到山脚之时,就折入假山之内,这是一条小小的回廊,通向山腹。石中英在行走之时,当然耳目并用,走的十分小心,当他踏进这条回廊之时,他已隐约听到了两个人的呼吸。不用说这两人自然是看守的人。石中英从他们细长的呼吸声音,已可确定这两个看守的人,一身武功,大是不弱。

  他悄悄掩近山腹问的一间暖阁,以背贴壁,偏着头往里看去。暖阁地方不大,只有一张圆桌,几张木椅,靠近门口的两张木椅上,对面坐着两个身穿青色劲装的汉子。屋中没有点灯,两柄长剑,就搁在他们面前的圆桌上。里首正中间,果然有两扇门户,但因门上彩绘,和四壁相似,若非细看,决难发现。

  石中英心中暗道:“这两扇门内,大概是关人的石室了。”他经过这一阵打量,心中已经宽了不少。

  因为屋中两人武功虽然不弱,但比起他来,就差得多了,至少他可以清晰的看到他们,而对方两人,却并没有发现他。石中英微微一笑,用指甲挑了少许白粉,朝右首那人弹:去;那人在黑暗中,眨着眼睛,浑似不觉。石中英毫不怠慢,接着又挑了少许粉未,依样葫芦,朝左首那人弹去。那人当然也不一无所觉。

  不过转眼工夫,两个劲装汉子,不约而同的打了一个呵欠伏下头,靠着圆桌,昏昏睡去。石中英不敢耽搁时间,闪身而入,走到里首,凝目一看,两扇门上,横着一道铁闩,还锁了二把大钥匙。这本来不是一件难事,只要把钥匙扭断,就可以进去,但石中英记着那人的话,退出之时,必须恢复原状,不可留下一丝痕迹,扭断了锁,岂非留下了痕迹?

  他迅速转过身去,在两人身上,一阵掏摸,总算在左首汉子腰间,找到了一把铁锁。当下迅速打开铁锁,然后再把铁锁挂在左首汉子的腰间,回过身去,拔起铁闩,但手推开两扇门户。这一推,石中英发觉这两扇门竟然十分沉重,触手生凉,原来竟是两扇铁门。

  石中英心中不禁暗暗奇怪,忖道:“难道假山下这间石室,爹在建造这时,就准备囚人用的,不然,何用这样厚重的铁板做门?”铁门启开,进门就是一道石级,往下而去。

  石中英看的又是一怔,他原以为门内就是石室,如今才知道石室还在地底。假山之内,已经黝黑无光,这道石级之下,自然更是伸手不见五指。须知一个内功精纯的人,纵能在黑暗中视物,但仍须凭藉些微的天光,才能看的清楚。

  譬如这假山山腹之中,一般人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但因假山必须是叠得剔透玲戏,仍然有许多地方,仍可以透射进天光,石中英就凭仗着这些微星月之光,才能看得清暖阁中的事物。但地底石室可不同了。石室既在地底,只有一处通路,自然透不进一丝天光。没有天光地方,除非你练成佛家「天眼通」神功,否则任谁也休想看得到东西。

  石中英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他看到铁门之内,是一条往下去的石级,就立时转身,再次回到左首汉子身边,从他身上,取出两支火招子,才拾级朝下走去。刚走十来级,石级忽然一折,朝后弯去。石中英晃亮手中火招子,随着石级往下。

  这样又走了二十来级之多,石级尽头,已是一间空旷的石室。一股浓重的霉气,迎面而来。石中英凝目瞧去,只见独角龙王李天石双目紧闭,盘膝坐在那里,神色委顿,不言不动,状若老僧入走一般,只要看他神色,一望而知他中那一掌,果然伤势极重。只是那人认为他可能仍在昏迷之中,但他仗着数十年苦练的功力,总算坐了起来。

  石中英急忙奔了过去,到得他身边,口中低低叫了声“李伯伯。”

  独角龙王听的不觉一怔,缓缓的睁开眼来,一双失去神威的眼睛,望着石中英,问道:“你是石世侄?”

  石中英手中拿着「太乙至尊丹」,点头道:“老伯伤势沉重,快把这颗药丸服了”

  独角龙王脸下飞过一丝奇异之色,疑目问道:“这是什么药丸?”显然,他已闻到了「太乙至尊丹」的异香。

  石中英道:“这是专治内腑重症的伤药,老伯服下此丸,伤势即可痊愈。”

  独角龙王微微叹息一声道:“不错,老夫中了那厮一记「大力金刚掌」,内腑伤势极重,但纵有灵丹,治好内伤,老夫之毒未解,也是无济于事。”他果然是被「大力金刚掌」击伤的。石中英听不禁大感惊异,看来「那人」说的不假。只是「大力金刚掌」是少林绝艺,难道那个独角龙王使的不是「天龙十八掌」?

  最使他惊诧的还是独角龙王后来那句话,好像除了被「大力金刚掌」击伤之外,还中了「散功奇毒」,心中想着,不觉问道:“老伯还中了散功毒药?”

  独角龙王失去神光的目中,射出发了愤怒之火,切齿道:“老夫若不是被人暗下散功毒药,凭那厮一记「大力金刚掌」又如何伤得了老夫?”

  石中英心中忖道:“看来这些贼党,处心积虑,果然已非一日,可惜爹还被他们蒙在鼓里。”接着忙道:“老伯先把此丸吞下,时间不多,晚辈还得赶快出去。”

  独角龙王问道:“世兄,这颗药丸,可是石盟主要你送来的么?”

  石中英只得点点头道:“是的,老伯快请服下,晚辈还要回去覆命。”

  独角龙王道:“如此说,石盟主也已看出来了。”

  石中英道:“是的,只是家父还未查出这伙人的来历,不好打草惊蛇,要委屈老伯暂时忍耐。”

  独角龙王颔首道:“令尊为人正直谨严,老夫知道他必有用意。”当下欣然从石中英手中,取过「太乙至尊丹」,纳入口中。

  石中英不敢在石室中多耽,说道:“委屈老伯,晚辈就告辞了。”

  独角龙玉颔首道:“世兄代我向石盟主致意。”石中英答应一声,匆匆退出,熄去了火悄子,关好铁门,上了铁锁。仍循假山石级而上,纵身掠上墙头,一路施展轻功,赶回「涵春阁」,差幸没撞上人,依然穿窗而入。
  
  就在石中英穿窗而入,回到房中的同时,离「涵春阁」不远,一处花林中,像幽灵般闪出一个苗条人影,望望「涵春阁」,足尖儿拨着草丛,低低的道:“看来他果然是……唉……这叫我怎么办才好呢?”

 

  楼上,石中英当然也没有睡熟,他从种种迹象看来,被囚禁在假山石室中的独角龙王,是真的李天衍,已经无可置疑。那么也可以由此推断,假的独角龙王,和假的阿荣伯,该是一伙的人了,也不会错了。师父要自己下山,说是爹要自己来办的事,自然也就是这件事了。

  自己回家不到三天,就发生了两件事,自然并不偶然,也可见这些贼入的阴谋,已在逐渐发动。当然除了这两个假贼人,自然还有很多羽党,自己要如何着手去侦查才好呢?总管屈长贵,八卦门的掌门人高翔生,这两个人,会不会也是贼人一党?

  对了,贼人把每一个假冒的人,都扮的维妙维肖,而且一点也看不出他门脸上经过易容或是戴着人皮面具。既是假冒,当然不会是天生成的,自然只要找出他们的破绽来,也就可揭穿他们的阴谋了。想到这里,心头不觉一惊,抬头看去,这一阵工夫,窗外已经透进曙光。

  石中英一晚未睡,这就盘膝坐定,缓缓吐了口气,就瞑目守一,运气行动,不大工夫,便已进入忘我之境。等他醒来,一片金黄阳光;已经照上窗。石中英披衣下床,开门出去,春娇早已站在门口伺候,急忙端了一盆洗脸水进来。石中英盥洗完毕,春娇已把窗帘挂起,打开了窗户。石中英缓缓走近窗前,但见山坡间繁花如锦,落花缤纷,清风徐来,使人精神为之一爽。

  只听春娇在身后说道:“公子请用早点了。”石中英答应了一声,回过身去,圆桌上早已摆好了一碗桂花冰糖银耳。一碟赤豆糕,和一盘烧卖,还在冒着热气。

  春娇拉开了倚子,伺候石中英坐下。一面俏声道:“这是小姐昨天吩咐小婢,要厨房里做的,小姐说,这些都是公子小时候最爱吃的东西。”

  石中英抬脸笑道:“我小时喜欢吃什么,小姐如何会知道的?”

  春娇嫣然笑道:“小姐自然听庄主说的了。”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又道:“小婢还有一件事,忘了向公子禀报呢,方才总管着入送来四盒绿豆糕,说是长根师傅一清早亲自送来的。”

  石中英道:“也是小姐叫人去定做的么?”

  春娇道:“不,是老管家昨日一早上街去定的。”老管家,自然是阿荣伯。

  他知道自己从小爱吃绿豆糕,昨天上午还巴巴的上街去定,没想到下午就惨遭贼党杀死。石中英想到阿荣伯的遇害,心头不禁一阵难过,似乎要掉下泪来。春娇站在一旁,看他忽然停筷不语,不觉偏着头道:“公子怎么啦?”

  石中英道:“没什么?我眼睛里好像掉进了些灰尘。”

  春娇道:“这怎么会呢?啊,要不要小婢给你吹一吹?”

  石中英用手拭一下,说道:“不用了。”春娇赶快取了一条面巾送上,石中英拭过眼睛,放下面巾。

  春娇道:“公子快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石中英本待站起,但因春娇说过,这是妹子特地要厨房为自己做的,自己要是不吃,妹子知道了,准会不高兴。当下就取起牙著,吃了一块绿豆糕,和几个烧卖,又用银匙舀着白木耳,吃了几口,才行停住。春娇望着他,道:“公子怎么不吃了?”

  石中英道:“这些年,我习惯不吃早餐,已经吃的很饱了。”

  春娇道:“那么小婢给公子去沏茶。”

  石中英摇摇手道,“不用了,我还要到书房里去。”

  春娇望望他,欲言又止,接着说道:“公子刚吃了早餐,不休息一会再去。”

  石中英笑道:“我刚起来,还休息什么?”

  春娇又道:“小姐也快来了,公子不等她么?”

  石中英道:“我很快就回来,小姐来了,就要她在这里等我好了。”随着话声,举步朝房外行去。春娇不敢阻拦,只得任由他出去。

  石中英出了「涵春阁」进入东院门,一路穿廊而行,到得书房门口,只觉得书房中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忖道:“难道爹还没起来?”正待掀帘进去。

  只见那个在书房伺候茶水使女,从回廊上走来,她见到石中英,连忙躬身道:“小婢见过公子。”

  石中英问道:“爹呢?还没起来么?”

  那使女道:“庄主早就起来了,方才和几位贵宾,都到西花园里去了。”

  石中英听说爹和几位贵宾,都去了西花园,「几位贵宾」,自然也包括了独角龙王。他本待立即赶去西花园,藉口向爹请安,大白天里,好仔细瞧瞧独角龙王脸上,究竟是易了容?还是戴了面具?但继而一想,此时有爹在座,自己总不好眼巴巴的瞪着独角龙王直瞧,而且在座诸人之中,难保没有贼党,自己稍一不慎,落在对方眼中,岂不打草惊蛇,先露了破绽,算来找独角龙王,远不如去找假冒阿荣伯的人,看他对自己又有何说?

  那使女眼看石中英站在门口没有作声,一手打起帘子,说道:“公子可要在书房里坐一会么?

  石中英道:“不用了。”话声一落,转身循着长廊,朝后进走去。这一路行来,他想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准备考考那假冒阿荣伯的贼人。只要他答错一句,自己先下手为强,就把他拿下了,非要逼着他说出实情来不可。
  
 

  打开角门,一片绿油油的菜畦,已在眼前。石中英脚下并不稍停,很快越过菜畦,走近板门。板门只是虚掩着,石中英也没作声,一手推开板门,昂首朝里走人。客堂中静悄悄的没见人影,石中英一直往里问冲去,就当他一脚跨进厨房,不由的怔住了。

  原来他目光一注,就看到阿荣伯直挺挺的扑卧在地上,一动不动。老地方、老样子、这情形跟昨天看到的一模一样。怪事,昨天阿荣伯的尸体已被移去了,怎么还会躺在这里?石中英几乎怀疑自己真的发生了幻觉。他用手拭了拭眼睛,再定睛瞧去,阿荣伯的尸体,依然扑卧在那里,这自然是真的了。

  石中英心头一阵激动,泪水盈眶,缓缓的朝阿荣伯身边走去,口中说道:“阿荣伯,你死的冤枉,我一定给你报仇的……”就在他刚走到阿荣伯身前,话声未落。

  阿荣伯扑卧着的人,忽然一个翻身,直挺挺的厥然站了起来。姜黄带着死灰的脸上,忽然冲着石中英毗牙狞笑,高举双手,作出扑攫之状。石中英猛然一惊,心头暗叫一声:“尸变。”正待往后疾退,耳中突听「绷」的一声轻响,那是机簧弹动之声。紧接着但见从阿荣伯右手掌底,激射出一蓬蓝芒,朝自己迎面飞来。

  石中英虽然被阿荣伯的尸体突然站起来,深感惊骇,但他总究身具极高武功,反应也极为灵敏。耳中听到机簧之声,已然心有惊觉,等到蓝芒飞射而来,他双足原地不动,施展「铁板桥」工夫,一个人跟着往后仰倒下去。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快得何殊电光石火?

  石中英仰卧下去,一蓬蓝芒,就像风飘雨丝一般,从他身上飞掠而过。不用说,这一蓬蓝芒,自然是喂过剧毒的细小暗器无疑。那么由此类推,这阿荣伯的尸体,自然有人故意伪装的了。石中英心头不禁大怒,剑眉一扬,口中大喝一声:“好个恶贼。”足跟用力,人已随着话声,挺身而起。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石中英起立之际,那假装阿荣伯尸体的人,口中忽然「啊」了一声,又仰面跌了下去。石中英心头甚是气怒,冷笑道:“朋友不用假装了,还不给我起来?”阿荣伯的尸体仰跌下去之后,四平八稳的躺着,对石中英的喝声,恍如不闻,动也没有动。

  石中英怒道:“你认为在我面前装死,就能逃得过去么?”

  阿荣伯的尸体依然没有动静,但石中英已经瞧出情形有些不对,那是阿荣伯喉头正在冒着袅袅黄烟。不,他喉头还在流着黑血,人血都是鲜红的,如果是尸体,那就不会有血,这人流出来的,竟然是黑血。石中英不觉朝前走了两步,凝目看去,原来这假扮阿荣伯尸体的人,喉头正在溃烂,已经烂了一个大洞。黑血就是从溃烂的洞中流出来,而且愈流愈多,创口也愈烂愈大,蔓延极快。

  石中英心中暗暗惊凛,忖道:“看样子,这人喉间,好像中了什么剧毒暗器。”他向自己射出一在喂毒暗器,那么又是什么人,用喂毒暗器杀了他呢?想到这里,心中不禁突然一动,暗道:“不错,又是杀人灭口,他同党眼看自己从地上挺身而起,怕他落在自己手中,供出什么话来,才以毒药暗器结果他的性命。”

  就在这一瞬工夫,假装阿荣伯尸体的人,全身都已冒缕缕黄烟,一个身躯,血肉几乎已快要化尽。只剩下一具其黑如墨的骨骼,甚至连骨骼都在逐渐腐蚀。但毒药暗器是什么?石中英根本没有看到。因为这枚毒药暗器,是假冒阿荣的人,打出一蓬蓝芒之后,石中英往后仰倒之时,从他身后打来的。他甚至连发这枚毒药暗器的人,都没有看到。

  石中英怔怔的看着乌黑的骨格,变成一滩泥水,黑水又逐渐渗入泥地。一个人就这样消失无形,连那枚毒药暗器,都随之消失。自己曾听一位「师父」说过,江湖上有一种叫做「化骨丹」的毒药。弹在尸体上,可使人化骨消形,毛发无存,但这不是「化骨丹」,而是一种化骨的暗器,不但化骨,连暗器本身,也同时化去,杀人不落一点痕迹。

  他越想越觉毛骨惊然,手足冰凉。在他眼中,这幽暗隘厌的厨房,也突然变得鬼气森森。他缓缓吸了口气,转身去,要找方才假冒的阿荣伯的贼人打出来的那一蓬蓝芒。但他凝足目力,从地上找到土垣,方才明明从自己身上射过,不会射出太远,这一瞬间,也全已不见。这蓬细小暗器,难道也被人收去了?石中英几乎不敢相信,对方会有如此快速的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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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地室救人

 

  就在此时,只听远处传来一声娇呼:“大哥……”那是祝琪芬的声音。石中英只得放弃搜索,缓步退出厨房,刚走到门口。

  就见祝琪芬已从菜畦问奔了过来,一脸娇嗔,脆声道:“大哥,我到处找不到你,猜你一定又到这里来了。”她跑的有些气喘,话就说得又急又快。

  石中英道,“妹子,你早来一步就好了。”

  祝琪芬站停下来,一手掠掠被风吹乱了的携发,偏着头,抿抿啮,笑道:“你又看到了什么事?是不是又是阿荣伯被人用指力震碎后脑骨……”她还是笑他昨天喝醉了酒。

  石中英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徐徐说道:“差不多。”

  “差不多?”祝琪芬看他说的像真,不禁睁大双目,望着他,重复了一句,随即问道:“大哥,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石中英笑道:“妹子,你以为我昨天真的喝醉了么?告诉你,我昨天看到的确是事实,一点不假,今天这假冒阿荣伯的贼人,还打了一蓬喂毒暗器……”

  “啊。”祝琪芬脸色苍白,惊啊出声,急急问道:“你……你没事吧?”

  石中英道:“凭他这点伎俩,还伤不了我,只可惜这厮却被人杀以灭口,连尸骨都化去了。”

  祝琪芬惊诧的道:“大哥真的又看到阿荣伯死了。”

  “是的。”石中英加重语气说道:“我说过,他不是阿荣伯。”接着就把方才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她仿佛突然之间,有了很多恐惧,一把抓住石中英的手,颤声道:“大哥,我们快些走。”女孩子终究胆怯,石中英看她怕成这样,只得随着她往外走去。祝琪芬家人面前,并不避嫌,依然拉着石中英的手,急步疾走,穿过中院,一会工夫就出了东院门。

  石中英忍不住问道:“妹子,你要到那里去?”

  祝琪芬边走边道:“我听书房里的小翠说,干爹和爹他们,都到西花园去了,我们到山顶上玩去,大哥,你有没有去过山顶?”

  石中英笑道:“我小时候,阿荣伯时常带我到山顶去玩,山顶上有几棵树,几块大石,我闭着眼睛都数得出来。”两人循着盘山小径,从「听涛楼」上去,不多一会,就已登上山顶。
  
 

  山顶上有疏朗朗十几棵古松,有几处巨大的岩石,有的横卧如榻,有的直立如屏。也有嫩绿如茵的小草坪,间杂着许多嫣红,鹅黄小的花,恬静而清新。山风徐来,穿过松针,发出细长的轻啸;但春风是和熙的,吹的人有暖洋洋的感觉。

  石中英仰首望着枯干凌宵的古松,深深吸了一口气,闻着淡淡的松花香气,口中喃喃道:“十年了,只有这里,还是和旧时一样。”

  祝琪芬站在他侧面,眨着一双清莹的眼睛,只是盈盈的看着他,没有说话,因为一个人面对着旧时景物,回忆童年,那是最美好的一刻。她不愿去惊动他,但她心中又感到诧异:“难道他真是十年前落水未死的石中英?”这当然只是她心中有些怀疑而已,不会说出来的。

  她悄悄走到中间一块小草坪中,蹲着身子坐了下来,然后又把百招裙盖住了脚,也盖了周围的嫩草,围成了一大圈。石中英忽然回头四顾,叫道:“妹子,你到那里去了?”

  祝琪芬「啊」的笑道:“瞧你,只管怔怔的出神,连我到那里去了,都没有看见。”接着用手拍拍草地,抬头叫道:“大哥,你也坐下来咯。”

  石中英笑了笑道:“这里的泥上,和我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小时候,阿荣伯时常带我到山顶上来玩,他就坐在你坐的那里,看着我在草坪上翻斤斗。”

  祝琪芬抿抿啮,笑道:“那很好,我就坐着看大哥翻斤斗好了。”

  石中英道,“翻斤斗我很内行,从前小时候,一个接一个只能在地上翻,现在我可以在空中翻上两个斤斗,妹子要不要看?”

  “真的。”祝琪芬睁大眼睛,喜孜孜的道、“大哥真的要翻给我看?”

  石中英爽朗的笑道:“妹子要看,我自然要翻了。”说着,果然一手叉腰,右脚使劲在地上一蹬,一个人由左而右,凭空一个斤斗翻了出去。他身上穿着一件天蓝长衫,这个斤斗是从侧面翻出,而且又翻得极快,宛如扇面般展开,划起一道蓝色的弧形,身法俊美,滞洒已极。

  祝琪芬看的不觉鼓起掌来,娇笑道:“大哥,你棒极了。”

  石中英这个斤斗,至少也翻出去了三丈来远,人落在地上,立即笑道:“好的还在后头呢。”话声出口,接着双脚一顿,身形拔起一丈五六尺高,一个倒翻斤斗,由下而上,往上翻去。这一下是先直升,然后头下脚上,倒翻过去,在空中翻的筋斗。

  一个人自然在无形之中,又升起五六尺高。等到他双脚由上而下,堪堪倒转过来的时候,忽然头向上升,双臂一划,人如金鲤跃波,全身微翘着,又朝上斜飞而起。他这一手轻功,直看得祝琪芬睁大双目,连喝采都忘了。

  就在此时,石中英身在三丈高处,发出一声清朗的长笑,双手一挥,身形突然加速,有如大鹏敛翅,疾风飒然,一个人已经落到祝琪芬的面前。祝琪芬脸上刚绽起百合花般笑容,迎着石中英,张了张口,还没说话。但听「砰」然一声,三丈外一棵浓密的巨松上,忽然堕下一了黑影。
  
  不,那是一个穿着一身青色的劲装汉子。只见他从三丈高的松树上摔落下来,早已跌得皮破血流虽未摔死,但山闭过气去。祝琪芬这才明白过来,敢情大哥早已发现有人躲在树上,才故意表演翻斤斗的。但当她一眼看到青衣汉子,脸色不禁为之一变。

  她本是一个明朗而爽快的少女,在这一瞬间,她脸上仿佛闪过了一丝恐惧之色,她内心突然起了一片阴影,这阴影好像包含了隐忧和惊怖。这不过是一闪眼的事,石中英自然不会察觉。祝琪芬以手掩口,忽然惊「咦」声道:“大哥,这是谁呢?”

  石中英潇洒一笑道:“他是跟着我们来的。”

  祝琪芬讶然道:“我怎么会没看到呢?”

  石中英道,“他从我们后面偷偷的掠到树上,你自然不会看到了。”

  祝琪芬哦道:“大哥原来早就看到了,但他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呢?”

  石中英道:“我们过去问问他就知道了。”

  祝琪芬道:“这人一身装束,好像咱们庄上的护院师傅。”

  石中英哼一声道:“那就更得问问清楚不可。”随着话声,举步走了过去。

  祝琪芬跟在他身后,又看:“他一动不动,会不会摔死了?”

  石中英笑道:“他是被我两颗石子,闭住了穴道,这人武功不弱,还不至于摔死。”话声一落,已经俯下身去,手掌轻轻一拍,从那汉子前胸「将台穴」上,起下两颗黄豆大的石子。祝琪芬站在他边上,自然看的清楚。

  这两颗石子,深深嵌在那汉子「将台穴」上,连青布衣衫也随着石子深陷肉中。一时不禁又惊又喜,她自然听说过,少林七十二艺中,有「米粒打穴神功」但没想到石中英竟然身怀这等上乘神功。尤其石中英手掌轻拍,以内家「虚」字诀,把两粒深嵌在那汉子穴道中的石子起了下来。她心不禁又暗暗起了疑问,忖道:“他会是少林弟子。”

  石中英取下那汉子身上的石子,同时也替他拍活了受制穴道的血脉。过了半响,那青衣汉子忽然睁开眼来,展动了一下手脚,看到石中英和祝琪芬两人,并肩站在他面前,不由呆的一呆。祝琪芬没待石中英开口,抢着问道:“你是本庄的护院师傅么?你叫什么名字?”

  那汉子抱拳道:“小的陆得发,正是本庄护院。”

  石中英道:“是你奉了何人之命,跟踪我们身后来的?”

  陆得发惶恐的道:“公子这是错怪小人了,今天轮到小的在山顶值岗,方才看到公子,小姐上来,一时回避不及,只好躲到树上去,不想冲犯了公子,还望公子恕罪。”

  石中英冷笑道:“你不是跟着我们身后来的么?还想狡赖?”

  陆得发道:“公子这是误会,咱们庄上的规矩,值勤人员派的如是下午班,都在午时前一刻和西正交班,小的上山之时,就看到公子,小姐走在前面,只好绕小路上来,没想到公子、小姐也是到顶上来的,小的只好躲上去了。”

  祝琪芬道:“大哥,他说的不错,这时正是上午班和下午班交班的时候,那就饶了他吧。”

  石中英听妹子也是这般说法,只是挥挥手道:“好,没事了,你去吧。”那汉子连声应「是」,一拐一拐的往山下面去。

  祝琪芬回眸嫣然一笑道:“大哥,你身手高极了,今天我才算是开了眼界了。”

  石中英道:“我这几个斤斗翻的还不坏吧?”

  祝琪芬盯着他,披披嘴道:“你这一手还是翻斤斗?”他使的当然不是翻斤斗,那是轻功中最上乘的功夫「梯云踪」。

  石中英笑了笑道:“我从小学的翻斤斗,难道还会不是?”

  祝琪芬道:“就算你是翻斤斗吧,那么你用石子打中陆得发两处「将台穴」的,总是「米粒打穴神功」,不用说抵赖了吧?”

  石中英听的暗暗一楞,他没想到妹子年纪不大,对各门各派武功一道,竟是如此渊博,但他依然摇摇头,笑道:“什么「米粒打穴神功」?那是师傅教我的飞蝗石手法,我们住在山上,只能用石子打鸟,鸟的身体小,只能用小粒石子打它翅膀,我能两手发石,同时打下两只飞鸟来,你信不信?”

  这解释,祝琪芬自然不会满意,她掠掠鬓发,依然回到草坪上坐下,仰起头道:“大哥,你也坐下来。”石中英依言在她对面坐下。

  祝琪芬咬着下唇,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只是怔怔的望着石中英,好像有很多的话要说,也好像有着很多心事,但她却一句话也没说。石中英被她看得有些异样感觉,面上微微一热,低声道:“妹子,我看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没有。”祝琪芬摇摇头,忽然目光一抬,望着他低沉的道:“大哥,我心里有很多的话想和你说。”

  石中英道:“那你就说出来好了。”

  祝琪芬道:“大哥,我要问你,你是不是把我当亲妹妹一样看待?”

  石中英被她问得俊脸不禁一红,说道:“我几时没有把你当亲妹妹一样看待了?”

  祝琪芬道:“大哥既然把我当亲妹妹看待,有许多事,为什么一直瞒着我,不肯说?”

  石中英道:“我有什么事瞒着妹子?”

  祝琪芬瞥了他一眼.幽幽道:“多着呢,譬如你这十年来,一直在什么地方?你的师父是谁?”

  石中英楞然道:“我不是说过了,我是一个采药的巡谷老人救起来的,他老人家就是我师父,我一直跟着他到处采药……”

  祝琪芬没待他说下去,截着道:“够了,大哥这些话,连我都不会相信,干爹自然不会相信了。”

  石中英心中暗暗好笑,忖道:“爹自然知道。”一面故意脸色一沉道:“妹子别转弯抹角,你不相信,自然对我心存怀疑,你到底怀疑什么?”

  祝琪芬抿抿咀,笑道:“我说对了,大哥不许赖。”

  石中英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我怎么会赖?”

  祝琪芬道,“我猜你是少林弟子,对不?”

  石中英觉得好笑,笑道:“我怎么变成少林弟子呢?”

  祝琪芬没有解释,接着说:“你不但是少林弟子,而且还接受了特别训练,这十年工夫,一直在少林寺里,甚至除几位长老,连寺里的和尚都没见你,是不是?”

  “我会是少林弟子,一直就在寺里?”石中英觉得奇怪,妹子怎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不觉大笑道:“妹子,你的幻想大多了。”

  祝琪芬道:“我不是幻想,我有证明,方才你使的「米粒打穴神功」,是少林七十二艺中的秘技,不会传给外人。”

  石中英作色道:“我说的是实话,我在山中经常石子打飞鸟,师父教我的时候,说这种手法是「飞蝗石手法」,妹子既然不相信,那就算了。”说完,呼的站了起来。

  祝琪芬看他生气,伸手拉住石中英的衣袖,抬着双盈盈妙目幽幽说道:“大哥,你生气了,其实我是为你好。”

  石中英站着道:“我没生气。”

  祝琪芬依然拉着他衣袖不放,清莹的目光之中,已然隐含泪水,幽幽的道:“只要你不生气就好,大哥,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石中英点头道:“我自然相信你。”

  祝琪芬眨着一双清澈的大眼,嫣然一笑道,“那你就坐下来嘛,人家还有话和你说呢。”她这一笑,眼中忽然流落两滴晶莹的泪珠。

  石中英傍着她坐下,柔声道:“妹子,你哭了?”

  “没有。”祝琪芬低垂粉颈,微微摇头道:“因为我太关心大哥了,因此,我想知道大哥回来的目的,你告诉了我,我也不会说出去的,而且我还会帮助你。”
  
  石中英几乎动摇了,他看得出,这位于妹妹说的是真心话,她是真的想帮助自己。但师父在临行,一再告诫自己,虽亲若父子,也不能轻易说出在狄谷练武之事。他自然不能说,只好笑了笑,反间道:“回家也要有目的么?”

  祝琪芬抬着脸,笑道:“回家自然不会有什么目地的,我只是说,大哥如果有什么事的话,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

  石中英道:“那多谢妹子了。”

  祝琪芬又道:“大哥,你在外面,有没有听说过「护剑会」?”

  石中英道:“没有呀?护剑会是什么?”

  祝琪芬望着他,道:“人家问你咯,你真的没听人说过?”

  石中英道,“妹子怎么突然问起我来了?”

  祝琪芬道:“我只是随便问问罢了,好像听人说过,江湖有一个什么叫「护剑会」的,专门和咱们作对。”

  石中英奇道:“那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祝琪芬嗤的笑道:“我要是知道,还会问大哥?”两人沉默有顷,祝琪芬忽然低低的叫了声:“大哥。”

  石中英回过头去,望着她:“妹子,你一定有什么心事?”

  祝琪芬娇憨一笑,道:“我有什么心事,只有我心里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石中英道:“我们是兄妹,你有什么话,自然该说出来才是。”

  祝琪芬道:“说错了,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石中英道:“我怎么会生妹子气呢?”

  祝琪芬柔婉一笑道:“干爹不是传你一册剑谱么,他老人家的意思,自然要你继承六合门,因此,我要劝劝大哥,除了勤奋练剑,少找不必要的麻烦。”

  “少找不必要的麻烦?”石中英诧异的道:“我找了什么麻烦?”

  祝琪芬道:“我只是这样说说而已。”

  石中英道:“不,妹子必有所指。”

  祝琪芬道:“譬如有许多事情,和你本来无关,你就不用去追根究底。”

  石中英双道剑眉,忽然一挑,问道:“妹子是说阿荣伯被人害死,要我不要追究。”

  祝琪芬道:“阿荣伯被人害死,但大哥不是说,害死阿荣伯的人,也已经死了么?既然死了,而且连尸骨都化去了,你想追究,也无从追究了,是么?“

  石中英摇了摇头,坚决的道:“不,他们杀害阿荣伯,我非把这伙贼人找出来不可。”

  祝琪芬脸上闪过一丝关切的忧虑,说道:“大哥,你没有在江湖上走动过,不知江湖险恶,有道是明枪好躲,暗箭难防,真叫人替你耽心。”

  石中英:“我会小心的。”

  祝琪芬缓缓站起身来,双手摆摆披散的秀发,说道:“大概可以吃午饭了,咱们下去吧。”接着「哦」了一声,又道:“长根师傅送来了四盒绿豆糕,大哥吃过没有?”

  石中英道:“还没有,怎么?妹子也喜欢吃绿豆糕?”

  祝琪芬嫣然一笑道:“是啊,大哥先分一盒给我好么?”

  石中英道:“你就去拿好了。”

  祝琪芬催道:“那就快走。”两个相偕下山,回到「涵春阁」。
  
 

  祝琪芬忙着向春娇吩咐道:“春娇,早上长根师傅送来的四盒绿豆糕呢?快拿出来。”春娇答应一声,转身出去,接着就拿了四个盒子进来。

  石中英道:“妹子喜欢,就拿两盒去。”

  “不。”祝琪芬回头一笑道:“我一盒就够了。”说着从四盒中了挑了一盒,转身要走。

  春娇道:“已经要开饭了,小姐就在这里用了饭去不好么?”

  祝琪芬道:“不用啦,我告诉过霓儿,我要回去吃的。”一面回眸一笑道:“大哥我走啦。”轻盈的朝门外走去。

  春娇端上饭菜,石中英匆匆吃毕,春娇收过碗盘,送上一盅清茶。石中英心中有事,他想到妹子两次探询自己来历,还口口声声的说她会帮助自己,莫非她已经看出自己此行的任务?或者是她对这批贼党的阴谋,也看出一点端倪来了。

  不错,她在和自己说话之间,掩不注内心的隐忧,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她一定发觉了对方的企图,但又苦无证据,不敢跟爹去说,才一再试探自己的口气。她不是怀疑自己是贼人一党,假冒盟主公子混进石家庄,便是贼人有什么秘密,给她发现,想和自己商量对策。

  石中英愈想愈觉自己猜想不错,一时连茶也无心喝了,他立时要去找祝琪芬,问问清楚,当下一手放下茶盅,呼的站起身子,往外就走。「涵春阁」和「翠翎小筑」,相距极近。石中英跨进精致的竹楼,就于咳一声叫道:“妹子。”楼中竟然无人,也没人答应。

  石中英心中感到有些奇怪,妹子明明说要回来吃饭,怎么不在?心念转动之际,已经走到祝琪芬的闺房门口,但见绣帘低垂,依然无人声。石中英脚下一停,又叫了声:“妹子。”房中也没有人,不但祝琪芬不在,连伺候她的霓儿,也不见踪影,她们会到那里去了呢?
  
  他缓缓走到西首窗下,隔着一道轻纱,朝外看去。但见新包绿帘,随风摇曳,一片俱是清新气象,心中暗暗赞叹,往在这里的人,真是潇湘妃子。就在他闲眺之际,瞥见竹林深处,好像蹲着一团人影。那人正好躲在一方岩石后面,看到的只是一点影子。

  石中英心下大疑,妹子不在,这人躲躲藏藏行动鬼崇可能又是贼人一党。他想起妹子说话时,神色有些不安,极可能是她无意之中,发现了贼党的秘密,那么此人躲在石后,莫非有什么不利于妹子的行动?一念及此,那还犹豫,匆匆退出竹楼,即以极快速的身法,从侧面乾竹绕去。

  他的身法不但快,自然也极轻,等他闪到那人右侧,才看清那是一个青衣小鬟。她,正是伺候妹子的霓儿。她蹲着身子,正在用小刀挖掘泥土,而且已经挖了一个不太深的小坑。在她脚旁,还放着一盒上面贴有红色招牌纸的纸盒。那正是妹子拿去的一盒绿豆糕,原封未动。

  石中英看的暗暗奇怪,他想不通霓儿一个人躲在这里,在做什么?若说她馋,想偷吃绿豆糕,她又并没有拆开纸盒偷吃,只是一股劲儿的用刀挖着泥土。石中英自然没有作声,只是静静的站在远处,看她到底要作什么?

  霓儿挖了一会,仰着吁了口气,放下小刀,举手掠掠鬓,忽然捧起那盒糕,放入坑中。然后迅快覆上泥土,站起身来,双脚一阵践踏,看看已把泥土踏实,才转身朝外走去。石中英在她转身之际,早已闪动身形,掠到霓儿身后,她自然不会发现。她这番举动,不禁引起石中英重重疑云。

  试想霓儿是祝琪芬的贴身使女,祝琪芬因为也喜欢吃绿豆糕。才从自己那里拿来的,她爱吃的东西,使女决不会把它埋到土里来,除非这盒绿豆糕不能吃。绿豆糕,没有不能吃的理由,除非放了毒药。他在十年之中,九位师父也常对他讲解江湖和许多物事,藉以增长他对江湖的了解。

  这一想到下毒,登时想起方对祝琪芬在春娇捧出四盒绿豆糕的时候,她曾细心察看过三个纸盒,才挑了这一盒。当时并未注意,如今想来,她是有意取走这一盒的。那么霓儿偷愉的把这盒绿豆糕埋到土里,可能也是出自祝琪芬授意的了。由此推想,祝琪芬定然知道有人在绿豆糕中下毒之事。

  愈想愈觉事有可疑,为了证实这盒绿豆糕是否有毒?他迅快掠了过去,用力扒开泥土,从头上取下一只管发的骨辔,轻轻挑开纸盒,用骨替在绿豆糕中戳了一下。等他了起管来,这一瞧,他脸色不禁为之大变。原来骨替尖端,已呈乌黑。不用说,绿豆糕果然被人做了手脚,这是一种极厉害的剧毒。

  石中英暗暗怒恼,但也感激师父果然有先见之明,在临行之际,赐给自己这支外形古拙的骨管——「避毒犀」,它不但能试验毒物,而且也能专解天下奇毒。石中英依然把骨管插到头发之上,转身走出竹林,他心头疑问,也愈来愈多。四盒绿豆糕,是不是全都有毒?还是只有这一盒下了毒?

  如果只有这一盒下了毒,那么妹子一定知道内情,她方才会故意把这盒取走。她如果知道内情,何以不肯和自己明说?莫非妹子也是贼人一党?不,这绝不可能。她是祝伯伯的独生女儿,又是爹的干女儿,撇开石家和祝家数代世交不说,像她这样一个天真活泼,聪明带着稚气的姑娘,也不可能被贼人利用。如今,第一步,应该去试试另个三盒绿豆糕,是否有毒,然后再作道理。主意既定,就立即加快脚步,回转「涵春阁」。

  春娇迎着笑吟吟的问道:“公子方才去了那里?”这句话,原也没有什么,但石中英忽然觉得春娇好像十分注意自己行动,心中暗想:这丫头莫非也靠不住?一面只是淡淡的道:“我只随便走走。”随着话声,举步走入房中。

  春娇立时随着进来,说道:“这茶凉了,小婢再去沏一盅来。”

  石中英回到倚上坐下,随口道:“你去把三盒绿豆糕拿出来。”春娇取个茶盅,答应一声,转身走出,接着拿了三盒绿豆糕进来,放在几上,然后又沏了一盅茶送上。

  石中英抬头道:“这里没你的事了,我要清静一会,你出去吧。”春娇应了声「是」,躬身退出。石中英又道:“你把房门给我带上了。”春娇走到门口,依言带上了房门。石中英迅徒拆开纸盒,用骨管逐一试验,这三盒绿豆糕,果然全然无毒。

  “看来妹子果然知道全情。”他插好骨替,随手取了一块,放入口中,心中只是思索着妹子如何会知道有人在绿豆糕下毒,又如何看出那一盒有毒?这当然不是偶然之事。这下毒的人,又会是谁?看来自从阿荣伯受害之后,对方深怕自己破坏了他们阴谋,目标已经转向了自己。这当然又是杀人灭口,也由此可见贼党图谋之亟。

  对了,昨晚「那人」曾经说过:“牵一发而动全身,目前一个李帮主,只不过是一发而已。”龙门帮纵然在长江流域,是唯一的大帮,但充其量,也只不过是长江流域的一个帮派而已,贼党尚且处心积虑,以假乱真,企图加以掠夺。爹是各大门派公举出来的武林盟主,这十年之中,掌握了天下武林大权,贼党自然图谋更急了。

  想到这里,从小喜欢吃的绿豆糕,再也吃不下去,站起身,往外就走。一脚赶到书房,掀帘而入,书房中依然静悄悄的,不闻入声,但当他跨进书房门,小翠听到脚步声,就迎了出来,躬身叫了声:“公子。”

  石中英问道:“爹呢?”

  小翠道:“庄主陪同李帮主出去了。”

  石中英暗暗冷哼:“什么李帮主?”

  只听右首房中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问道:“是中英么?”

  石中英喜道:“祝伯伯,你老没有出去?”举步朝右厢房走入。

  祝景云敢情正在床上静坐,这时缓缓跨下榻来,含笑道:“李帮主在这里不克久耽,他难得到这里来,盟主自然得陪他到处走走,祝伯伯中午多喝了几杯,就懒得走动,跟盟主讨了个差使,美其名是替帮主留守。“接着一阵呵呵大笑。

  石中英等他笑声一落,才恭敬的叫了声:“祝伯伯。”
  
  祝景云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石中英心里有事,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落到石中英的身上,注意的问道:“贤侄有什么事吗?”

  石中英道:“小侄确实有事,才来找祝伯伯的。”

  祝景云并不感到意外,只是笑了笑道:“贤侄,在祝伯伯的面前,不用如此拘谨,来,咱们坐下来,慢慢的说。”他引着石中英,走到窗外两张椅子上坐下,然后问道:“贤侄找祝伯伯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在石中英的心目中,除了爹,祝伯伯是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当下把昨天下午,阿荣泊遇害,以及今天上午自己去找假冒阿荣的人,他又假装死尸,向自己射出一蓬喂毒暗器,等自己站起,那人已经死去,而且一个人连骨化尽,不留一点痕迹。接着又把早晨屈总管着人给自己送去四盒绿豆糕,后来妹子要去了一盒,午餐之后,自己去找妹子,看见霓儿如何在竹林内把绿豆糕埋在土中。自己等她走后,如何试出糕中被人下了剧毒,如何回转房中,试过其他三盒,均无毒药,说了一遍。只是并未提及昨晚给囚在石室中的独角龙王送伤药之事。

  祝景云听的脸色微变,凝重的道:“你说的都是真有其事?”

  石中英道:“小侄亲身经历之事,自然是真的了。”

  祝景云神光暴射,怒哼道:“真是如此,那就非把他们一网打尽不可。”

  石中英道,“小侄也是这样想,他们处心积虑,敢向龙门帮主下手,自然也会向爹下手。”

  祝景云翟然道:“贤侄顾虑极是。”

  石中英道:“可惜阿荣伯没有说出来,就遇害了,小侄相信他一定发现了许多可疑之处,这和咱们庄上许多新进的人有关。”

  祝景云「哦」了一声,道:“他和贤侄说了些什么?”

  石中英思索了下,道:“阿荣伯没有说什么,他好像很不满屈总管,说他这几年引进了不少人来,那天他只说几句,就遇害了。”

  祝景云一手持着修髯,偏头道:“这些话,你没有跟盟主说过?”

  “没有。”石中英道,“爹认为小侄中午是喝醉了酒,心里胡思乱想,小侄就不敢多说。”

  “晤。”祝景云点点头道:“这样也好,我会和盟主说的。”

  石中英站起身道:“那么小侄告退了。”

  祝景云含笑道:“贤侄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好了。”石中英应了声「是」。

  祝景云又道:“啊,你和琪芬还合得来么?”石中英俊脸微微一热,点了点头。

  祝景云呵呵笑道:“合得来就好。”接着又是一阵呵呵大笑,石中英红着脸,在他笑声中,跨出书房。
  
    
  
  石中英回到自己房中,发现祝琪芬正坐在自己床前。石中英正有事要问她,惊喜地道:“妹子……”
  
  祝琪芬幽幽地叫了一声:“大哥……”
  
  石中英走到她面前,低声问道:“妹子,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祝琪芬痛苦地低下了头:“大哥,我不能告诉你……”说着一纵身扑到石中英的怀里:“大哥,你别再问了……”
  
  石中英也知道既然她不愿说,自己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美女在怀,何况他又不姓柳,怎能不动心。石中英用一只手扶高了她的下巴:“妹子,你好美啊。”祝琪芬听了,心跳加快了,脸上也红得更为厉害了,口中想说话,可是怎么样也说不出。

  石中英见她并没有答覆,他把她的身体搂得更紧。祝琪芬这时心跳加速,呼吸也急促多了许多。她本能地把身体避开了一下,可是石中英稍稍一用劲,她就倒在石中英的怀抱中。两人坐在床边,石中英轻吻着她的头发。石中英又在她的额头上吻了几下,吻得祝琪芬心里跳得厉害,把脸藏在他的怀里。

  祝琪芬轻声地说道:“不要这样嘛,害得我心跳得厉害。”

  石中英见她又羞又怕的样子,温顺得像一头小羊似的,他就抱着她的头,使她的脸抬高一些。他就对着她的樱唇,一口吻了下去。祝琪芬把嘴闭得紧紧的,半推半就让他吻。经过了石中英无数次又吸又吻的,祝琪芬她把嘴张开了,红嫩地舌尖也露了出来,石中英就一口吸在自己嘴里,轻轻吮吸着。

  祝琪芬是第一次被男人吻,先是惊,后是喜,继而觉得全身都在轻飘飘的。等到舌尖被石中英吸住,全身毛孔都张开了,经过了无数次热吻,她也知道吸吮石中英的舌尖了。祝琪芬觉得这样的吻是有生以来,最能使人畅快地感受了。

  石中英一面吻她一面抚摸她乳房,虽然隔着一层衣服,他的轻摸轻捏,祝琪芬感到这些,都是全身所需要的。没有石中英这样的又捏又摸的,反而觉得不太好受一样。石中英对她耳边轻声地道:“你把衣服解开来,我吃吃你的奶头好吗?”男人对这事总是能够无师自通。

  祝琪芬打了他一下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这东西怎么能吃呢?”

  石中英笑道:“怎么不能吃,吃起来,你会好舒服的。”说着伸手就去脱她的上衣。

  祝琪芬在这个时候,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冲动。她总觉得自己很需要石中英的吻和抚摸,半推半就,上衣还是被石中英脱下来,肚兜也不翼而飞了。洁白的肉体,加上那对豆粒大的奶头十分有弹性。看在他的眼睛里,简直是一尊纯洁的女神一般,乳房上红嫩鲜艳的乳头,娇嫩的好像两只红樱桃一样。

  祝琪芬就像触了电一样,身体一抖一颤的。她想要躲开,可是又不想离开他那一双温柔的手掌。祝琪芬好像失去了拒抗力,人就往床上倒了下去,全身都是酥酥的感觉,皮肤毛孔都张开了。祝琪芬口中轻声的说道:“哦……大哥……不要……不要……这样……”嘴里说不要,她的胸脯一直的往前挺,挺得更加突出了。

  石中英摸了又摸,那一对洁白丰满的乳房,被摸得有些舒坦了,石中英就对着乳房的红嫩乳头上,用手指轻轻地拨弄着,一个手指在乳头上揉弄着。揉弄得那个红嫩的奶头,鼓了起来,有一粒红豆那么大,真娇嫩得叫人着迷,祝琪芬口中只是轻哼,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

  石中英见祝琪芬,己经痴迷了,他就俯下身去,对着乳房亲吻着。祝琪芬正在飘飘地享受着抚摸,她突然的感觉到乳房上,被他用嘴吻了下来。石中英轻吻又轻吸的在两只乳房上,轮流地吻着。这种男人特有的魅力,好像一股热流,就传遍了祝琪芬的全身,她感到这是种特有的美,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美味。

  祝琪芬伸出双手,抱住了石中英的脖子,说:“大哥,好美啊,我简直像飞了起来一样了。”

  石中英笑道:“你喜欢给我吃吗?”

  “当然,当然喜欢嘛。”祝琪芬娇羞地道。

  石中英用手,在祝琪芬的小腹下面一摸,他的手,正好碰到了她的妙处。她把双腿一夹,夹得紧紧的,使他摸不到那个东西。他自己有些忍耐不住,起身把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全身都赤裸着,挺着特长的宝贝站在她面前。祝琪芬一看,他真的把衣服脱光了,同时那根东西,一挺一挺的翘了好高。

  祝琪芬羞红着脸,伸出手来,对着那根大宝贝上先捏了一下,然后又用手一把握在手中,用劲捏了一把。捏得石中英那个龟头涨得红红的,翻了好大。石中英趁其不备,将她的亵裤扯下。祝琪芬一急,就放开了宝贝,双手掩着自己的穴。

  石中英一抱就把她抱了起来,放在床上,用手分开她的大腿,那红嫩小穴就露了出来。石中英坐在床边上,伸手就对着她的穴上,轻轻地摸着。高高的阴户上,长了一些短短的阴毛。两片红嫩的阴唇,翻在穴口外面。石中英的手指,就在阴唇上摸了几下,然后用一个指头,在她的阴核上,轻轻地揉弄着。

  “哦……这地方不能揉呀……好痒啊……”石中英知道她已经感觉到美了,摸得功夫,更加有劲了,小嫩穴被摸得水冒出来很多。

  石中英连忙翻身上床,把腿一跨,就骑在她的身上,祝琪芬也把身体睡得平了些。石中英用手扶着宝贝,用龟头对着她的阴核上,就轻轻的揉弄着。祝琪芬感到热热的嫩肉,在阴核上磨了起来,磨得穴里,一阵阵的骚水直淌。又感到石中英他用龟头,在阴核上一碰一碰的,碰得全身都在舒服,同时有种黏黏的滋味,这种玩法,比用手摸要舒服多了。

  祝琪芬把穴夹了夹,就说道:“好痒啊……里面好像虫子在爬一样……老是在淌水……”

  “好妹妹,你的穴可以插了,已经很成熟了。”石中英笑着解释道。

  “我也有一点想,但是怕痛。”祝琪芬还有些怕怕。

  “不会太痛的,当然开包是有些痛,弄进去了就不会痛的。”石中英笑着解释道,说着用双手把她的阴唇翻开来,然后又把龟头顶在阴唇口的中央,双手一放阴唇就合了起来,正好包住了龟头。

  “妹子,你感到痛了吗?”祝琪芬把穴轻夹一下,并没有感到疼痛,她只感到她两片阴唇之中,夹了个热热的龟头。她就说道:“没有痛嘛,只感到热热的。”

  祝琪芬的穴,被石中英的大宝贝龟头弄得有一些奇痒起来,石中英见她已经到了不可忍的时候,就挺起了大宝贝,对着穴口上先磨了几下,把她的淫水涂满了龟头,使龟头滑滑的,然后挺硬了宝贝,对着她的小嫩穴,用力的一顶。祝琪芬感到穴口一裂,一阵剧痛,穴里就涨得满满的。她就叫道:“嗳哟……大哥……好疼呀……你是怎么弄的……这会痛死人……”

  石中英听她说涨痛得很厉害,就不敢抽插,趴在她的身上,那根铁硬的宝贝插在她的嫩穴中泡着。但是宝贝被夹得紧紧的,好像用手捏紧了一样。祝琪芬先感觉到被猛的一顶,嫩穴就好像被撕开了一样的痛,穴口又火辣辣的又烧又涨痛。穴里面只感到涨,一根硬绑绑的东西,梗在里面。

  石中英的宝贝泡了很久,祝琪芬的小嫩穴里冒出了很多的水,越淌越多,同时穴里先是一酥一酸的。酸酸的感觉很快的就过去了,穴里起了作用了。突然之间,祝琪芬猛地一阵奇痒,由穴口往里面痒,一直痒到心头上,就种痒法真使祝琪芬无法忍受了。她轻轻地把屁股动了两下,这么一动一动觉得有些止痒,也有一阵舒服。因此她很小心的动作着,恐怕把穴弄痛了。所以没有痛的感觉。

  “大哥,我这里面,怎么会痒呢?快把人都痒死了。”石中英知道如果一抽这宝贝,她的小嫩穴还是会很痛的,但她是十分需要了。

  “里面痒了,一定是要用宝贝顶了,但是顶起来还是有点痛。”石中英低声道。

  “只要能止痒,痛一点我可以忍一忍。”石中英一听祝琪芬如此说,他也不再多话,就抬起了屁股往下一压,她就感到穴里一阵刻痛。连忙用手抓了石中英叫道:“嗳哟……嗳哟……好痛呀……穴弄炸了……怎么这么痛……”

  石中英也连忙停住,一面和她亲吻,一面又给她身上抚摸。一只手,伸到她的屁股上面,来回地抚摸着。祝琪芬的屁股最敏感,一被他一摸弄,全身都觉得酥痒起来了,同时穴里也痒了起来。这一次的痒,比刚才的那种酥酥痒痒,来的还要厉害一些,痒得叫人心都像有虫在咬似的。祝琪芬叫道:“哦……大哥……不要摸了……里边又痒了……”

  石中英知道祝琪芬这次是春性大发,他就抬高了屁股,抽动大宝贝一下下地顶了起来。刚一抽插,祝琪芬有些紧张,穴里有一点痛,她就把穴口尽量张开来,全身都放轻松了。就觉得他这样的抽插,并不太痛。祝琪芬此时就趁着他在顶的时候,就仔细的好好感受一下,感到穴里插进来的宝贝,一进一出的。同时使得穴中,一涨一松的。他宝贝向外一拔,穴里就失去了涨劲,往里一插穴里就涨得满满的,同时连花心都涨涨的。

  石中英不停地抽插,她的穴就又涨又美的。穴里冒出的那些淫水,越顶使得穴眼越滑。而且同时也会「哔吱」、「哔吱」的在响。祝琪芬在这种有节奏地响声中,兴趣提得特别高,石中英的抽插也愈快,全身都处在又剌激又紧张之中。他一口气就抽了半个时辰,祝琪芬被抽得又舒服又爽快。穴里的涨和痛,好像是不可缺少的一样,如果没有这种涨和痛味,反而不觉得舒服了。
  
  “哎唷……大哥……美……美呀……美死我了……啊……哥……哥呀……舒服……死了……呀……唔……哎唷……轻一点嘛……慢……慢一点……哎唷喂呀……爽死啦……我……我爽死了……唔……唔……”
  
  石中英猛力狂抽猛插起来,真是其快如飞,在这小且紧收的小穴中,像拉风箱般的一阵猛插。插得祝琪芬心花朵朵开,先是酥麻,再是喘息,全身的肉都颤抖起来。抖得身体像波浪般的一起一伏,大屁股肉儿一紧一松,双乳更突出尖翘了。

  石中英一味的趁机抽顶,祝琪芬也会将屁股往上送,让他插得更深些,最好每一下都能用龟头顶在花心上。连连猛顶,祝琪芬觉得人像悬在半空中一样。一摆一摇的,心也被他顶了出来一样。她一口气忍不住,心头一麻,穴心一酥,全身都在发抖,人好像由空中往下跌下来一样。
  
  “大哥……哥……美……美死了……小……小……穴……唔……爽歪了呀……亲亲……慢一……慢一点儿……小穴……要丢了……唔……唔哼……啊哼……唔嗯……呀……呀……”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一阵浓浓阴精,就泄了出来。

  石中英的宝贝也处于紧张状态之中,忽然被她的阴精一烫,他也感到背上一酥,鼻尖一酸,两眼微闭,龟头眼就张开了,滚烫的阳精有力地对着她的花心射了过去。祝琪芬感到穴心上猛的一烫,又黏又浓的东西灌到穴里来了。这种舒服的滋味比什么都美,也是平生尝到最舒服的滋味。
  
  房中趋于平静,祝琪芬起身穿衣,然后幽幽地道:“大哥,妹子的身子交给你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这是我自愿的。你自己要多加小心,不关自己的事情不要多管……”说着,起身往外走去。
  
  “妹子……”石中英在后面叫着,祝琪芬并未回头,只是低声道:“时候不早了,大哥早点休息吧。”脚下也没有停步,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门后。

    
  
  三更,夜色渐深。「涵春阁」已经熄了灯火。石中英当然睡了,他不是四平八稳的躺在床上,而是盘膝跌坐,正在坐着做调息运气的功夫。送走了祝琪芬,想想刚才的旖旎春光和这段时间发生的这么多事情,他怎么能睡得着?突地,在他窗前,出现了一个鬼魅似的人影。这人全身上下,一团漆黑,只有两个眼孔,在黑夜之中,闪着炯炯巡人的寒光。他一个身手,贴着墙壁,以「传音入密」朝房中石中英说道:“公子睡了么?”

  他一开口,石中英就听出正是咋晚「那人」,这就问道:“阁下又有什么见教?”

  那人道:“在下必须当前奉告,公子可否容在下进来?”

  石中英道:“在下欢迎得很。”随着话声,跨下卧榻。

  “且慢。”那人接着道:“有两件事,公子必须注意。”

  石中英道:“那两件事?”

  那人道:“第一,公子房中不可点灯,第二,公子须防隔墙有耳,不可有丝毫声音。”

  石中英道:“好吧。”轻轻掠到南首,打开了一扇落地长门,说道:“阁下请进。”他虽然扫开门户,但右手已然暗暗凝聚功力,只要发现对方,有汪何举动,立可发掌迎击。

  只见暗影之中,缓缓走进一个黑影,这人身穿一袭宽大黑衣,头上也敛着一个黑色布袋,只露出两个眼孔,看去诡异无比。石中英把他让入房中,冷冷说道:“阁下倒是神秘的很。”

  那黑衣人道:“在下这般装束,事非得已,公子莫怪。”

  石中英谊:“阁下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那黑衣人道:“昨晚公子已经见过李帮主。”

  石中英道:“不错。”

  那黑衣人道:“是真是伪,公子应该已经分清楚了?”

  石中英道:“如此说,咋晚要在下送去「大乙至尊丹」的,就是阁下了?”

  那黑衣人点点道:“正是。”

  石中英道:“那么今晚又有什么事了?”

  黑衣中人道:“李帮主身中散功之毒,在下已经弄到解药。”

  石中英道:“又要在下送药去么?”

  黑衣人道:“不,在下希望公子把他从地室中救了出来。”

  石中英犹豫了一下道:“阁下错了,在下昨晚答应替阁下送去解药,因为「太乙至尊丹」不是普遍药物,而且李帮主确也伤势沉重,非此药不可,至于把他救出石室,在下恕难从命。”

  黑衣人道:“为什么?”

  石中英道:“第一,李帮主是真是伪,家父自会查得出来,第二,在下对阁下素不相识,你要从石家庄救人,在下没有理由协助外人。”

  黑衣人道:“咱们不必相识,李帮主在今晚必须救出,公子也非救他不可。”

  石中英看了看黑衣人一眼,问道:“为什么必须在今晚把李帮主救出?”

  黑衣人道:“公子不用多问,而且时间不允在下详细奉告。”

  石中英道:“那么阁下请取下蒙面黑布来,让在下瞧瞧。”

  黑衣人道:“在下目前还不到露面的时候,公子既然知道「太乙至尊丹」来历,就不该怀疑在下的身份了。”

  石中英道:“在下一定要看呢?”

  黑衣人倏地后退一步,道:“公子那是逼我动手了。”

  石中英道:“不错,在下确有此意。”

  黑衣人道:“公子一定不肯见信,那就赐招吧。”说话之时,右掌当胸直竖,左手捏了剑诀,斜指眉梢。他头上稷着布讹,当然看不到眉梢,但他剑诀指的部位,正在眉梢之上。

  石中英看的凛然一惊,这一刹那,他暮地想起临行师父交待的那句话,好像重又在耳边响起,“孩子,记着,行走江湖,只有左手捏剑诀指着眉梢的人都是自己的人。”他——黑衣人,就是自己人,难怪他身边会有师父的「太乙至尊丹」。

  其实石中英也弄不清,这「自己」人,究竟是怎样一个「自己」法字?但他敛手了,后退一步,目注黑衣人,惊讶的道:“阁下……”

  黑衣入没待他说下去,截断他的话,低笑道:“公子明白了吧?”

  应该说,石中英更糊涂了,他怔怔的望着他,点点头道:“你说吧,你要在下如何协助?”

  黑衣人忽然从身上取出一件黑衣长衫,一个布袋似的头罩,放在几上,然后说道:“时间不早,公子穿好这套衣衫,去把李帮主从地室中救出,送到听涛楼,就没你的事了。”

  石中英奇道:“送到听涛楼?”「听涛楼」住的不是假的独角龙王?这话,他没有问出来。

  黑衣人道:“没错,公子把他送到听涛楼就好。”

  石中英点头道:“好吧。”

  黑衣人叮嘱道:“公子务必小心,咱们人手不多,在下另有其事,这救人之事,就全仗公子了。”

  石中英道:“在下省得。”黑衣入不再说话,轻轻一闪,便自掠出门去。

  石中英已经证实他是「自己人」了,就不再犹豫。他从几上取过一袭黑衣,披在身上,觉得这件黑衣,虽然宽大,但却并不有碍行动,再取过黑色布袋,往头上一套,除了两个眼孔,全身都被包在黑布之中。当然,再也没有人会认得出他就是石家庄石盟主的公子来。
  
 

  石中英装束停当,就闪身出房,轻轻掩上雕花长门,双肩一划,一道人影,宛如灰鹤一般,从楼头飞起,掠过一片林梢,沿着山麓,向庄院射去。他这式「天龙驭风」身法,当真使的矢矫如龙,美妙无比。这一带的地形,石中英十分熟悉,自然没有多少耽搁,便已奔近后院。身形丝毫不停,脚尖轻轻一点,一条人影,在三数丈外斜飞而起,一下越过墙头,飘落假山亭上,再一点足,就悄无声息的落到山洞人口处。

  这回他不再躲躲闪闪,举步朝假山腹进入山内的一条狭厌的曲廊走去。山腹暖阁中,当然还是存两个人守在那里,他们当然也是面对面的坐着,并未点灯,一切和昨晚完全一样。这两人武功不弱,敢情听到了石中英的脚步声。

  左边一个站起身来,探首问道:“什么人?”石中英已经走到暖阁门首,一言不发,举手一指,点了过去。那汉子连吭也没吭一声,两足一软,朝地上躺了下去。右首汉子听出声音不对,一手摸出火招子,正待晃亮。但他这一举动,如何瞒得过目能夜视的石中英,口中轻笑一声道:“你也给我躺下。”随着话声,点出一指。右首汉子火捐子还没晃亮,一个人已经应指而倒。

  石中英点出一指,再也没去理会他,伸手从左首汉子身上,取一钥匙,打开铁锁,往地下石级走去。到得地底,一手打起火招子,口中叫道:“李伯伯。”

  独角龙王盘膝坐着的人,双目乍睁,问道:“是石世兄?”

  石中英道:“正是晚辈。”

  独角龙王问道:“可是盟主有什么时,要世兄来的么?”

  石中英道:“不,晚辈是人救老伯出去的”

  独角龙王讶然道:“救老夫出去?这是盟主的意思?”

  石中英道:“不是家父的意思。”

  独角龙王愈听愈奇,问道:“不是盟主的意思,那是什么人的意思?”

  石中英道:“在下也不知道,那是一个蒙着头脸的黑衣人。”

  “蒙着头脸的黑衣人?”独角龙王目注石中英,问道:“世兄既不认识此人,如何会听他的话,前来石室救人?”

  石中英:“那是晚辈看了黑衣人打的手势,才答应的。”

  独角龙王疑信参半,依然追问道:“他和你打的什么手势?”

  石中英道:“这个晚辈恕难奉告,但晚辈在离开巡谷这时,家师曾嘱咐过晚辈,遇上打这个手势的人,就是自己人。”

  独角龙王道:“你们这手势,表示同门?还是某一个帮派的记号?”

  石中英道:“晚辈也不知道。”

  独角龙王浓眉微拢,说道:“那么石世兄的令师是谁?”

  石中英道:“家师一向不在江湖走动,是一个药师,自号狄谷老人。”

  独角龙王道:“这就奇了。”

  石中英道:“那黑衣人也许是李伯伯的熟人,时间稍纵即逝,晚辈就背你老出去吧。”

  独角龙王道:“他也许是老夫故人,但老夫身中散功奇毒,一身功夫尽失,纵然出去,也无济于事。”

  石中英道:“李老伯伯请放心,晚辈听那黑衣人口气,他已经弄到解药了。”独角龙王「!中「啊」了一声,石中英催道:“老伯,晚辈已经进来了一会,快些出去才好。”说着,蹲下身去,背起独角龙王。往上走去。出了石室,就一口吹熄火,既是把人救出去了,自然不用再恢复原状。

  当下就背着独角龙工,走出假山山洞,正待腾身而起。突听有人沉喝一声:“什么人?”暗影之中,同时闪出两条人影,一左一右拦住了去路。夜雾空蒙,天色晦暗得对面看不清人物。石中英目若寒星,在黑暗之中,烟烟发光。

  他自然看清对面的两人,一式天青劲装,一个手持厚背挂刀,一个手持长剑,正是庄中护院武师装束。不觉暗暗皱了下眉,一时那还敢怠慢,口中沉喝一声:“让开。”双手齐发,右手一掌朝使九环刀的汉子肩头推去,左手反手一掌,斜拍而出,击向使剑汉子。

  这一招两式,出手快同闪电,使人大是难以封解。但两个青衣汉子亦非弱手,身形一闪,疾快的向旁侧让开。石中英在自己家里,当然不好出手伤人,这一招,原是只想把两人逼退而已。此时一见两人向旁闪出,那还敢怠慢,正待从两人中间掠去。

  那知这两个青衣汉子在向旁边闪出之际,身子不约而同的打了一个旋转,趁势抬腕,一刀一剑,划起两道寒光,同时一左一右夹击而至。石中英冷笑一声,身形斜退半步,左手疾出,使了一记「空手入白刃」,闪电抓住研来的刀背,朝剑上磕去。同进飞起一脚,脚尖踢在使刀汉子的膝盖之上。

  这一记真是快到无以复加,但听使刀的汉子大叫一声,膝盖剧疼若折,一个人往后跌了出去。紧接着又是「当」的一声,刀剑交接,响起一阵震耳的金铁狂鸣。使剑汉子不防石中英武功有如此高强,夺刀砍来,一条右臂,被震得一直麻上肩头,心头猛吃一惊,脚下不由自主连退了两步。

  石中英趁机一个箭步,从两人中间,疾掠而出。那使刀汉子钢刀被人夺下,膝盖又的挨了一脚,跌到地上,接连几个翻滚,滚开了八九尺远,探手从怀中摸出银笛,狂吹起来。使剑汉子被震退一两步,也在此时,大声喝叫道:“捉奸细。”夜深人静,这一阵笛声,叫喝,就是老远的人都可听到。

  假山石室,既然囚禁着要犯,附近岂会没有警戒?就在银笛初起,假山左首一片竹林中的两间瓦房里,已经飞射出七八条黑影。只要看他们飞弹而起的人影,疾如弩箭,身手全都极高。石中英腾身掠上墙头,已有三四条黑影,抢到假山脚下。

  石中英不禁暗暗担心凭这些人当然拦不住自己,但一旦惊动了前面的人,爹和祝伯伯等人,若是闻讯赶来,那还了得?就在此时,瞥见从后院墙根,突然冒起一条人影,朝石中英低喝一声:“还不快走?”

  声音入耳,石中英暮地一怔,疾快的忖道:“会是妹子。”心念闪电,目光山随着朝那黑影多注意了一眼。只见那黑影面上蒙着一条黑中,右手横剑当胸,站在墙头之上,左手朝自己连挥,那自然是示意自己速退。

  石中英背着独角龙王,自然不敢多有耽搁,当下双足一点,身形腾空射起,朝外掠去。他不敢再从山麓间小径而行,只是提吸真气,脚尖连点,接连几个起落,便己翻上山顶。再由山顶连纵带跃,飞落「听涛楼」前石砌平台。但见黑暗中黑影一闪,「那人」迎着过来,低声道:“石公子把人救出来了么?”

  石中英点头道:“在下幸不辱命。”

  「那人」道:“如此甚好。”话声一落,举手击了三个,那自然是他们约定的暗号。石中英抬目看去,但见「听涛楼」上,随着飞起一道人影,一闪而逝,但石中英看的清楚,那飞起的人影,背上好像也背着一个人朝北逸去。

  心中立时明白过去,敢情他们已把住在「听涛楼」的假独角龙王制住,此刻看到自己把独角龙王救来,他们就把假独角龙王偷偷的运出去。移花接木,这计策果然不错。

  「那人」目送「听涛楼」的黑影,背着假独角龙王已经离去,立即趋了过去,仰手从石中英背上扶下独角龙王,一面低低说道:“公子,可以回去了,此时全庄都已有警,公子速把黑衣人脱下,即使遇上人,也就不碍事了。”

  石中英点头道:“在下省得。”当下依言脱下头戴黑布,和身上黑衣。「那人」伸手接过,扶着独角龙王去,迅快的朝「听涛楼」走去。这一带是「宾舍区」,当然不会有什么动静。但站在「听涛楼」平台上,已可隐隐听到响起一阵云板之声。
  
    
  
  石中英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但想到这是师父交代的「自己人」,自然不会有错。心中想着,立即施展轻功,朝山下径下掠去。他刚刚掠落平台,就听到山后响起「叭」的一声。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升到了八丈高处,突然爆出一片蓝色的光芒。

  石中英凝目望去,心中暗暗忖道:“这是火花信号,从山后放起,方才那条黑影,背着假龙王,就是往山后去的,莫要遇上了拦截?”心想「那人」也许已有安排,自己就不用替他担心了。心念转动,脚下却丝毫没停,快到「涵春阁」奔行之势,也就慢了下来。

  就在此时,瞥见一条人影,漫步行来。双方相距犹远,石中英虽有过人的目力,也只不过看出来人体形苗条,是个女子。当下脚下一停,身形横移数尺,背负双手,作出站立模样,苗条人影踏着石径而来,已经愈来愈近,石中英忍不住叫道:“是妹子。”

  苗条人影口中「啊」了一声,喜道:“大哥,是你,你还没睡,方才我听到云板声音,山后还放起一个信号炮,咱们庄上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么?”

  石中英听的不禁一怔,心中暗道:“难道方才替自己断后的蒙面女子,不是她么?”一面试探着向道:“妹子方才已经睡了么?”

  祝琪芬有意无意的看了他一眼,嗤的笑道:“深更半夜,不睡觉,还跟谁去捉迷藏不成?”捉迷藏,不是要蒙着眼睛?

  石中英心头猛然一动,暗道:“听她口气,那蒙面女子,果然是她了。”脸上不禁一红,期期说道:“妹子怎么又起来了?”

  祝琪芬道:“我是给庄里的云板声音吵醒的,不放心,才出来看看。”不容石中英接口,偏头问道:“大哥儿,你又为什么不睡呢?”「不放心」当然不放心大哥,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话中有话,聪明人,不用明说。

  石中英自然听的懂,笑了笑道:“谢谢你,我也是睡不着,听到庄上好像有事,才出来的。”这句「谢谢你」,自然是谢她方才替自己断后。

  祝琪芬幽幽的道:“其实庄上就算发生什么事,也有干爹作主,用不到我们耽心,你说是么?”这是暗示他以后不可多管闲事。

  石中英点头道,“妹子说的也是。”正说之间,突听一阵轻快的脚步之声,传了过来。

  石中英回头看去,但见三道人影,缓步走来。当前一个身材高大的威猛老者,赫然是龙门帮帮主独角龙王李天衍。他身后两人,一个是崆峒掌门人纯蓝青,一个是峪山同云子赵玄极。石中英心中暗道:“这位独角龙王,大概就是自己从假山地室中救出来的人,因为假的那个,已经有人把他弄出去了。”
  
  只要看他虎步龙行的模样,「那人」说的不假,独角龙王身中「散功之毒」,也已解去了。”心念转动,赶忙迎了上去,躬身道:“晚辈见过李伯伯,蓝就伯伯,赵伯伯。”

  祝琪芬也行礼道:“侄女见过三位伯父。”

  独角龙王目光一掠二人,呵呵笑道:“石世兄,祝姑娘不可多礼。”一手持须,没待二人开口,接着问道:“二位可知庄上发生什么事么?”

  石中英道:“晚辈也是听到庄上云板声音,才出来的。”

  蓝纯青道:“方才后山还放起一声信号,是否发现了什么歹人,摸进庄来了?”

  独角龙王道:“走,咱们瞧瞧去。”一面回过头来,朝石中英问道:“石世兄要不要随老夫等人同去?”

  石中英还没开口,祝琪芬已经抢着道:“大哥,我们跟李伯伯去,干爹就不会斥责我们了。”一行人由独角龙王为首,穿行花林,进入东院门,但见走廊上灯火通明。转角处都有穿着天青劲装,怀抱利刃的汉子站立,一看就知庄上果然发生了事。

  转过长廊,已可看到五槛书房,也点燃起了明亮的灯火,老远就听到有人说话。门口站着青衣使女小翠,看到独角龙王等人,立即掀起帘子,一面躬身道:“启禀庄主,李帮主。蓝掌门人、赵道长驾到。”

  只听屋中传出六合剑石松龄清郎的声音,歉然道:“有扰李兄诸位清梦,兄弟不安的很。”随着话声,已经急步迎了出来。

  独角龙王洪声道:“盟主言重了,兄弟和蓝兄、赵兄听到云板之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才来瞧瞧的。”说着举步跨进书房。

  石中英、祝琪芬随着三人身后而入,只见华山派掌门人祝景云、八卦门掌门人高翔生,和百步神拳邓锡侯等人都已坐在椅上,只是不见总管屈长贵的影子。石松龄让三人落坐,石中英,祝琪芬跟着上前行礼。祝景云看了两小一眼,含笑道:“你们怎么也来了?”

  祝琪芬低低的道:“是李伯伯叫我们来的。”

  石松龄一手拂须,朝独角龙王歉疚的道:“说也惭愧,那假冒李帮主的贼人,兄弟就是怕他有潜伏的羽党,才要屈总管把他囚禁到假山底下的酒窖中去,另外派了八名护院师傅,轮流看守,这样可以万无一失……”

  石中英听爹提起独角龙王之事,心头不禁狂跳,头都不敢梢抬,心中却暗暗忖道:“原来假山下面的地室、是个酒窖,自己还当建造了就是囚人的。”

  只听独角龙王问道:“可是有他党羽摸进去了?”

  石松龄点头道:“李帮主说的极是,那来人武功极高,一下就制住了两名看守的护院师傅,把假冒李帮主的贼人救走。”这真是当着和尚骂贼秃,如今被救出来的独角龙王,和进去救人的石中英,都在他面前,他还一口一声的叫着「贼人」、「贼党」。

  独角龙王故作吃惊,身躯一震,张目道:“怎么,那贼人被人救走了?”

  石松龄道:“那贼党背着假冒李帮主的贼人,刚走出假山石洞,就被两名巡逻的护院师傅发觉,吹起银笛,但那贼党轻功极高,墙外又有贼党接应,追上去的几名护院师傅,全被对方细小暗器所伤……”

  “这发细小暗器之人,自然是祝琪芬无疑。”石中英心中想着,但当着爹面前,更不敢朝祝琪芬望上一眼。

  崆峒掌门人蓝纯青道:“那是没有把人截住了?”

  石松龄道:“没有,贼人是朝山后方向逃去的,方才那边传出火花信号,屈总管已经同几名护院师傅下去了,详细情形还不知道。”

  八卦掌门人高翔生狭长脸上,涌起一片愤怒之色,厉声道:“贼党胆敢到盟主府第潜入地窖救人,总有一天,给兄弟查到了,非把他立死掌下不可。”

  石松龄淡然一笑道:“他们纵然逃出酒窖,未必能逃出石家庄去。”

  石中英心头暗暗一震,忖道:“那人背着逃出去的,是住在「听涛楼」的假独角龙王,那人要把他弄出去,自然为了从他口中,可以问出他门的阴谋来,但如果被庄中的人截住,那就糟了。”

  就在他暗暗替那人焦急之际,房外的走廊上,传来一阵轻快脚步履之声。接着只听屈长贵的声音在门外说道:“启禀盟主,属下屈长贵告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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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早有预谋

 

  石松龄抬头道:“进来。”屈长贵应了声「是」,掀帘走入。

  石松龄问道:“屈总管,贼人可曾追上?”

  屈长贵道:“回盟主,一名贼党背负假冒李帮主的贼人,从后山逃去,正好遇上咱们后山哨岗,喝令他站住,那厮身手极高,背着一个人,还能和后山巡山八虎,打成平手

  石中英暗暗「哦」道:“难怪爹好像很有把握,说他们逃不出石家庄去的,原来后山有巡山八虎把守,巡山八虎,顾名思义,自然个个都有一身极高武功之人。”

  石松龄似乎嫌他说话罗嗦,修眉微拢,说道:“你们赶去之时,贼人是否还在动手?”

  屈长贵道:“属下率人赶到后山,贼人已经脱围逃走。”

  石松龄沉哼一声道:“巡山八虎呢?”

  屈长贵道:“宋氏兄弟和周正亮都负了伤,贼人才乘机突围而出……”

  石松龄道:“真没用的东西,八个人,连人家一个也截不下来。”

  屈长贵躬身应了两声「是」,一面陪笑道:“那贼党虽把假冒李帮主的贼人救出,但最后却只有他一个人活着逃了出去。”

  石松龄道:“怎么?他们把假冒李帮主的贼人截了下来了么?”

  屈长贵道,“截是没有截下,但据穿云镖沈长吉说,那假冒李帮主的贼人,被他一镖击中后心,当场毙命了。”

  石松龄颔首道:“穿云镖沈长吉镖无虚发,假冒李帮主的贼人,那是必死无疑;只可惜他伤势极重,咱们没有问出口供来,他假冒李帮主,究竟有什么阴谋?”

  高翔生道:“这个不劳盟主操心,此人纵然身死去,自然还有他的同党,兄弟有把握找出他们的羽党来。”

  独角龙王趁机道:“高掌门人说的不错,这厮纵然死,他们潜伏的羽党,定然不在少数,兄弟觉得个不宜迟,在对方死讯尚未传开之前,兄弟想立即赶返敝帮去,不难把他们一网打尽……”

  石松龄笑道:“李帮主既然有卞,兄弟那就不好强留……”

  独角龙王洪声笑道:“兄弟不但明天一早就要赶去敝帮,而且还要邀请盟主和在座的诸应老哥,同莅敝帮一游,藉申敬意,不知盟主和诸位老哥,能否给兄弟一个面子?俯允所请……”

  石松龄呵呵一笑道:“李帮主庞邀,兄弟那能不去?”

  祝景云跟着大笑道:“这样就好,咱门原班人马,开上君山去,叨扰李帮主十天半月。”石松龄让大家入席,吃过宵夜,已是三更天气,大家就各自回房休息。石中英在宵夜的时候,敬陪未座,只喝了一小杯酒。回到「涵春阁」,已经三更多了。他感到有些微酗,连衣服也懒得脱,往床上一倒,就浑然入梦。
  
 

  也不知道是刚睡下去不久?还是已经睡熟了一回?但他是蓦然惊醒过来的,一个练武的人,不论他睡的多熟,只要有一丝警兆。就会从睡梦中惊醒。石中英就是在迷迷糊糊中,心灵上起了警兆,好像有一个人已经进入了自己房中,他心头感到无比的震惊,以他平日的情形而言,这人只要接近他卧室窗下,他就会及时察觉。今晚却被这人潜入房中,而且已经掩近卧榻之前,他才惊醒过来。

  这一段话,只不过是他在募然惊醒之际,脑海中闪过的一个疑问。他自然不会想到宵夜的那一小杯酒,使他有如此好睡。当他霍地睁开眼来,果然看到一个颀长的人影,已经站在床前,这人似乎对石中英有着极大顾忌,在走到床前三尺来远,就越趄不前。

  石中英目能夜视,但当他瞧见这人面貌,忽然好像看到了鬼魅,头皮一阵发炸,几乎暗不能言。这人竟然和他生得一般无二,甚至连他身上穿的一件长衫,不仅颜色相同,截剪的款式,也一模一样。石中英看到他,就像在镜中看到了自己一样。

  “果然又是贼党使的阴谋。”石中英猛的一跃而起,挥手一掌,劈了过去。

  那假石中英走近床前之时,已然十分小心,严神戒备,石中英这一掌,出手虽快;但他早有防备,身形轻轻一闪,便自避了开去,同时在闪身让避之际,凌空点出一指,化解了石中英的掌势,口中忽然沉喝一声道:“住手。”石中英几乎不敢相信,他连声音都摹仿得如此维妙维肖。

  这简直像站在「回声谷」,听自己的声音,但最使他们感到惊凛的,不仅是对方的面貌,声音酷似自己;而是对方的武功,竟然十分高强。这只要看他在遇到突袭时,反应奇快,这一指更使的神妙无比,一下就破解了自己劈去的掌势。

  虽然自己这一掌只是随手劈出,并无特异之处;但他能在仓淬之间,闪避和发指,同时施为,这人一身武功,也就可以想见了。石中英听他喝出「住手」,因此并未追扑过去,只是冷冷的道:“阁下假装在下,还有何说?”

  假石中英豁然大笑道:“这话正是我要问你的,你为何乔装石某,睡在我床上,你们究竟有何阴谋?”

  石中英大怒道:“好个贼人,你假冒了我,还说我假冒了你?”

  假石中英点点头道:“很好,咱们多言无益,那只有在拳掌上分个胜负。”

  石中英气怒已极,冷笑道:“岂止在拳头上分个胜负,我要把你拿下了,自可从你身上,追究出你们这帮贼党的来历。”

  喝声出口,身形陡然扑起,疾如鹰隼,右手迎面劈出一掌,左手随着身形的扑进,五指箕张,朝假石中英肩头抓落。他在这一扑之中,右手使的是衡山派一招「雷公劈木」,左手使的却是白鹤门的「白蛇挫蛇」。出手之快,凌厉已极。

  假石中英左拳疾挥封住了石中英的一掌,身形迅急旋开数步,趁着旋转势,右手点出一指。石中英才第一招上,就发现他点出的指风,甚是奇妙,当时除了觉得他武功不弱,并未如何在意。此时一抓落空,对方在旋出之际,反臂,电来一指,一望之下,竟然想不出如何克制?只好猛地撤回爪势。心中暗惊一声:“好个贼子,就算你指法神奇,今晚不把你截下,我就不叫石中英了。”

  身形斜退半步,突然断喝一声,一掌直击,一举横扫,同时攻出。这一下,他掌势陡然一变,不但严密封住对方指势,而且掌中,暗藏反震之力。假石中英又出指抵挡,双手连挥,击出了几缕指风。但这回他不知道石中英直击的一掌,是少林寺的「伏虎掌」横使的一掌,是八卦门的「八卦掌」,掌势之中,暗藏震力。几缕指风,撞上掌力,立被逼得反震回去。

  假石中英猛然一惊,急急使出「移形换位」身法,从横闪出。饶是如此,还感到肩头被对方掌风扫过,火辣辣的生痛。石中英一击得出,口中又是一击大喝:“贼子,你再接我一掌。”欺身直上,右手凝力一掌,劈击过去。

  假石中英尚未站稳,一时间闪避不及,只得举单硬接,但听「啪」的一声轻响,双掌接实假石中英身不由已,连退了两步。石中英凝立不动,冷笑道:“阁下要假冒一个人,总得自己估量估量。”双肩一晃,快捷如风,一下就欺到假石中英面前,左手疾发,朝他「肩井穴」上抓去。

  假石中英硬接了他=掌,已觉气血翻腾,此刻连调息的机会都没有,咬紧牙交。双手齐发,在身前幻起一片指影,脚下缓缓移动,斜退了一步。他这一路指法,施展开来,掌指仰张,指影错落。专取敌人关节穴道,手法滴诡已极。

  石中英经过九位名师,倾囊传授,一身所学,十分博杂,但却看不出对方的路数。但觉这假冒自己的贼人,每次施展指法,就有和自己扯平之势,心头不禁大感不耐。这样又战了数招,石中英使了一招「拨乱反正」,迫开对方指影,紧接着如同白云舒卷,迅疾无论的向假石中英连续劈出两掌。

  这两掌,不仅快得如同电光石火,而且掌中暗凝真力。假石中英一指点去,只抵住他的第一掌,但觉对方掌心,突然涌出一股暗劲,直汹过来。指法顿时受到逼迫,底下再山无法变化。心下猛吃一惊,急忙左手抬处,使了一招「腕底翻云」,封架石中英的第二掌。

  但听「莲」的一声,假石中英一个人连翻了两个斤斗,直震去一丈来远,撞在左首墙壁之上。石中英正想借势欺身过去,敝见房门突然敞开,一股强猛掌风,迎面击来。石中英大吃一惊,急忙闪身避开,定睛瞧去。但见从门外走进来的赫然是爹和祝伯伯,还有八卦门中门人高翔生和崆峒个门蓝纯青。接着火光一亮,春娇端着一盏银虹,从外走入。

  石中英一见来的是爹,心头不禁大喜,急忙垂下双手,叫道:“爹,你老人家来的正好……”

  六合剑石松龄脸色铁青,沉喝一声道:“住口,谁是你的爹?你说,是什么人支使你假冒石中英来的?”

  石中英听的一怔,忙道:“爹,孩儿就是中英,那人才是假冒孩儿的贼人。”

  这时,祝景云已经纵落假石中英身旁,亲切的问道:“贤侄没有事吧?”

  假石中英缓缓吁了口气,仰脸道:“祝伯伯,小侄没事。”

  祝景云颔首道:“没事就好。”

  石中英眼看爹和祝伯伯都把假冒的人,当作了自己,心头不由大急,叫道:“祝伯伯,他不是小侄,他是假冒小侄的贼人。”

  石松龄目如寒电,直注石中英,怒哼一声道:“住口,老夫和祝伯伯已经来了多时,难道还会看不出来?”

  石中英骇然道:“孩儿已经睡了,方才从睡梦中惊醒,发现有人潜入孩儿房中,竟然是假冒孩儿的贼人……”

  假石中英接着道:“爹,孩儿刚从书房回来,跨进房门,就发现床上躺卧着一个人,孩儿还没看清他是谁,他就一跃而起,向孩儿袭击……”

  石松龄目光依然直注着石中英,微微一笑道:“你说你方才已经熟睡,这就不对了。”

  石中英惶然道:“孩儿那里不对了?”

  石松龄一手博须,徐徐说道:“中英每晚都到书房里来,随我练飞指法,今晚自然也不例外,方才就是练完指法才回房来的,你说已经睡了一回,自然就不对了。”

  石中英听的更是骇异,说道:“爹,孩儿从没跟你练过指法,那跟你练指法的不是我。”

  石松龄道:“当然不是你了,六合门独门指法,老夫岂会传给匪人?”

  石中英见爹不肯相信,心头大急,忙道:“但他不是孩儿。”

  石松龄冷然道:“他当然不是你。”接着脸色一沉,说道:“老夫也不想难为你,但你必须说出假冒我儿,是什么人指使出来的?”

  石中英道:“爹,孩儿就是中英,不是假冒的。”

  假石中英道:“你是石中英,那我是谁?你不是假冒的,难道我是假冒的?”

  石松龄一摆手道:“孩儿,你不用和他多说,为父自有主张。”他一口认定那假石中英是真的了。这也难怪,他每晚传授「六合指法」的人,自然是真的?

  高翔生大喝一声道:“小子,盟主面前,还不从实招来?”

  石中英道:“高伯伯,你也以为小侄是假冒的人?”

  高翔生嘿然道:“小子,你还不承认,老实告诉你,咱们已经来了一会,盟主亲自传授的「六合指法」,总不会有假的吧?你小子使的是什么武功?你自己应该清楚。”

  石中英简直有口难辩,回头望着祝景云道:“祝伯伯,你老自小就痛爱小侄,那人假冒小侄之名,每晚跟爹学习指法,爹就认为他是真的,这是贼党的阴谋,他们专门制造以伪乱真,祝伯伯应该替小侄主持公道。”

  祝景云朗笑一声道:“事实已极为明显,朋友多说无益,盟主处理过千百件武林纠纷,你们这点伎俩,又如何瞒得过盟主?”

  高翔生布满皱纹的脸上,阴沉一笑,喝道:“小子,你是束手就缚?还是要我动手?”

  石中英心头又惊又急,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这一急,不由得大声叫道:“爹,孩儿还有话说。”

  高翔生阴声道:“你不用说什么了。”

  石松龄适时一摆手道:“高兄,让他说出来。”

  高翔生喝道:“有话还不快说?”

  石中英双眼着爹,道:“爹,孩儿有一件事,说出来,真伪可以立判。”

  石松龄道:“什么事?”

  石中英道:“爹问问他,孩儿十年前,是如何失足落水的?”

  假石中英冷笑道:“这还用说,我是随爹外出不慎落水的?”

  石中英看爹并无表示,不觉大声道:“爹,现在你老人家总该明白他是假冒的了。”

  假石中英冷笑道:“我说的那里不对了?”

  高翔生冷喝道,“你不用拖延时光,没人会来救你的。”

  石中英看爹一直不置可否,心中更觉有冤难伸,这就望着爹道:“爹,你老人家总该记得?十年前,是爹要孩儿拜狄谷老人为师,跟师父走的,并未失足落水……”

  话声未落,突听耳边响起一个极细的声音,说道:“公子不可当众说出此事来。”这是「那人」的声音。石中英原是一时情急,才说出来的,此时听了「那人」「传音入密」的放声,立即想到师父临行时的嘱咐,曾说:“就是亲若父子,也不准吐露只字。”一念及此,登时住口。

  石松龄似有意,又似无意的看了崆峒掌派门蓝纯青一眼,嘿然笑道:“此人越说,越离谱了,高兄把他拿下了,还得仔细问问才是。”

  高翔生双拳一抱,说道:“兄弟遵命。”转过身来,冷冷喝道:“小子,你听到了,这是盟主命令,你还不束手就缚?”喝声出口,五指箕张,朝石中英肩头抓来。

  石中英心头顿时疑虑,闪身避开高翔生一抓之势,口中急叫道:“爹,你怎么会不相信孩儿的话呢?”

  高翔生一抓空,不觉厉笑道:“好小子,你倒滑溜的很。”身形一闪而至,双手箕张,十指如钩,这一扑之势,使的是「大擒拿手法」——「狮子扑兔」。爪风所及,几乎扩及八尺,纵是一等一的高手,也无法从这等绵密的擒卞手法中脱身。

  石中英突然身形一矮,双手闪电托在高翔生的手肘关节之下,口中叫道:“高伯伯手下留情。”随着叫声,人影一旋,已从高翔生「大擒拿法」下,脱身而出。

  祝景云突然双目一注,低喝一声:“魔教「五道身法」。”右手扬处,点出一指,但听「嘶」的一声,一缕指风,朝石中英右肩「巨骨穴」袭到。

  石中英堪堪从高翔生手下闪出,突觉一缕强劲指风,激射而来,那是华山「穿云指」,他自然识得厉害,赶忙半肩斜旋,朝手下闪出,突觉一缕强劲指风,激射而来。石松龄双目寒芒暴射,沉喝道:“果然是魔教余孽,那就留你不得了。”右手突然扬起,劈空就是一举。

  六合剑石松龄一身修为,在九大门派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这一记「劈空掌」,虽然只使了七成力道,但威势之强,有如一对柄厚背金刀,破空劈来一般。但就在他举掌劈出的同时,石中英耳边,又响起了「那人」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石公子还不快走?”

  石中英心头纂然一动,立即猛一低头,双足一点,又一划、闪电般朝花格子窗投去。这一式「火中化鹤」,当真疾如箭射,一条人影,抢在石松龄掌风之前,一下撞开花格子窗,穿窗而出。石松龄没想到石中英会抢在自己劈出的掌风之前,撞破窗户,逃了出去,急怒之下,大喝一声:“快别让他逃了。”他话声未落,祝景云,高翔生同时暴喝一声,长身掠起。

  但听窗外响起总管屈长贵的声音,说道:“盟主放心,他跑不了。”石中英堪堪穿窗而出的人,喝声入耳,陡觉一阵奇寒澈骨的冷风,当头直罩过来。

  要知他此刻全身布满真气,有如离弦之箭,去势何等神速?一下就冲破屈长贵的「寒冰掌力」。他早就对屈长贵心存疑忌,此刻见他躲在窗下暗算自己,尤其是使出来的是邪门中最阴毒的「寒冰掌」。心头更觉怒恼,就在冲破他掌力之际,双脚在屈长贵背上一蹬,由一式「火中花鹤」,转变为「天龙驭风身法」,疾如流星,划空而逝。
  
  屈长贵做梦也想不到石中英轻轻年纪,就练成了玄门「护身真气」,冲破自己的「玄冰掌力」,当然更想不到石中英临去还会拿自己做垫脚石。他纵然功力深厚,在这毫无防备的情形之下,不觉闷哼一声,脚下一个踉跄,往前直冲出去三步之多。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只不过是电光石火般事。随着屈长贵一声闷哼,祝景云、高翔生两人,已经同时抢出,飘落窗外。但那里还有石中英飞影?

  祝景云目光一注,问道:“屈总管,你怎么了?”

  高翔生更是迫不及待,急急问道:“那小子呢?”

  屈长贵面有惭色,躬躬身,苦涩的陪笑道:“回护法,那小子练成「护身真气」不但冲破属下的「玄冰掌」,还蹬了属下一脚。”

  这时两扇落地雕花长门启处,六合剑石松龄,崆峒掌门蓝纯青,和那个假石中英相继走出,飞身落地。石松龄面色凝重,徐徐说道:“兄弟真设想到此子假冒中英,居然会是魔教门下……”他一手持须沉吟着道:“自从三十年前,魔教倡乱,峨嵋姜真人联合青城派,扫荡大凉山,魔教从此一颐不振,未闻有奇能异术之士。”

  祝景云道:“盟主大概忘了昔年魔教纵横武林,肆虐江湖之时,曾有一位魔教长老,愤然脱离魔教,隐居天封山中

  石松龄不禁脸色微变,说道:“天封老人。”但旋即淡然一笑道:“天封老人那时已是六旬左右的人,如今不是九十开外了?”

  假石中英待立石松龄身侧,此时忽然插口道:“爹,这贼子假冒孩儿,任他逃走,咱们不追了么?”

  石松龄目中闪过一丝杀机,徐徐的道:“此人不除,必为后患,但此刻既已让他逃走,只怕一时追不上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先查清楚此人来历,和指使他的人是谁?”说到这里,回头看了祝景云一眼,说道:“这件事,兄弟之意,不如就交给景云兄来办吧。”

  祝景云慌忙拱手道:“兄弟遵命。”
  
 

  清晨,山林间笼罩一层淡淡的晨雾。远看过去,就像透明的薄纱,随着天风,轻盈欲飞。就是有了这一层晨雾,把山林点缀得充满了神秘。这里山岭绵连,是石门山通住北峡山脉的必经之路。这时正有一行马匹,从山峡间转了出来。

  当前一匹马上,坐着一个身躯伟岸的红脸苍须老者,正是龙门帮帮主独角龙王李天衍。第二骑是个面貌白皙,年约四旬,看去像个文弱书生的,则是龙门帮副帮主耿承德。第三骑貌相清姬的老人,飘逸之中,带着点严肃,正是当今武林盟主六合剑石松龄。

  他身后几骑,同是八卦掌门高翔生、崆峒掌门蓝纯青、百步神拳邓锡侯。风云子赵玄极。后面送行的是华山派掌门人祝景云,剑公子石中英(自然是假冒的),总管屈长贵。最后还有八骑,则是石家庄的护院武士,但只看他们个个精气内敛,眼神充足,一脸俱是彪悍劲儿,分明都是身怀极高武功的人。

  一行马匹,从狭厌的山峡间走出,如今已经踏上一片小小的平地。这里虽然仍是一处峡谷;但已经个是幽谷危石、形势陡峭的山林。这里是一片青草如茵,绿油油的盆地,地方虽然不大,只有半里方广,像一条狭长的绿带。附近的人,管它叫做石间坪。

  「石间坪」者,石山中间的一片草坪是也,独角龙王坐在马上,忽然仰首笑道:“这地方不错。”

  六合剑石松龄身为主人,急忙含笑道:“李帮主觉得这地方不错,那就在这里小息一回再走不迟。”

  独角龙王笑道:“好,好,就在这里休息再走。”翻身跨下马鞍,接着说道:“咱们差不多已经赶了二十多里山路,祝掌门人,石世兄。屈总管不用再送,也该回去了。”原来华山掌门祝景云代替盟主留守,不去龙门帮了。

  祝景云笑道:“李帮主不说,咱们也准备送到这里为止。”说话之时,大家都已下了马匹,在草地上坐下,两名武师送上一壶上好的茶水,和几个茶盅,放到众人面前。

  石中英倒了一盅茶,送到独角龙王面前,说道:“李伯父请用茶。”

  “不敢当。”独角龙王接过茶盏,抬头笑道:“对了,老夫有一件事,要请问石世兄哩。”

  石中英躬身道:“李伯父有什么指教,只管请说。”

  独角龙王一手挎须,含笑道:“昨晚接应世兄的那位黑衣蒙面人,不知是谁?”

  石中英道:“晚辈不敢说。”

  独角龙王呵呵笑道:“石世兄既然不愿说,那就算了。”

  石松龄脸色微沉,说道:“中英,李帮主是为父至交,他问你的话,你自当据实回答才是。”

  石中英躬身想「是」,转脸望望岭恫个门蓝纯青,呀喘的道:“小侄不敢确定,但小侄猜想,这人可能就是蓝掌门人了。”

  独角龙王洪笑道,“英雄所见略同,老夫从他身材和口音推想,也当是蓝掌门人了。”

  蓝纯青脸色微变,冷然道:“石公子和李帮主只怕看错人了,兄弟从未穿过黑衣,山从未蒙过脸……”

  独角龙王呵呵一笑道:“蓝掌门人两次赐药,隆情厚恩,兄弟感激不尽,没有蓝掌门人,那贼子以伪乱真,假冒兄弟,不但兄弟难以自白,就是连敝帮都将陷入贼党手中了。”

  蓝纯青听得暗暗心惊,忖道:“糟糕,只要听他口气,此人分明是假的了,那么真的独角龙王呢?”心念转动,脸上却是丝毫不露,淡淡一笑道:“李帮王果然认错人了,兄弟对李帮主说的两次赐药,根本不知其事,就是李帮主的真伪,盟主早已裁定,兄弟也没有什么微劳可言?”

  石松龄微微一笑道:“蓝兄也不用推托了,前晚之事,兄弟说来惭愧,竟被贼人蒙蔽,认伪作真,不是蓝兄暗中教小儿两番进入假山石室中,救出李帮主,兄弟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祝景云笑道:“盟主也不用自责,实在是贼党的手法太高明了。”

  蓝纯青正容道:“盟主明鉴,如说有人暗中支使盟主公子,从假山石室中,救出李帮主,那也只怕是另有其人,决非兄弟。”

  石松龄仰天朗笑道:“小儿把此事经过,告诉兄弟,兄弟也认为小儿认错了人,但正好昨晚又有入企图假冒小儿,兄弟着人将蓝兄请来之时,已经从蓝兄寓所的天花板上,找到了两套蒙头布袋和黑色长衫,蓝兄还能抵赖么?”说到这里,不觉一阵呵呵大笑。

  蓝纯青只觉心头一阵惊悸,但还是镇静的道:“那也许是有人潜入兄弟寝处,兄弟实在并不知情。”

  石松龄依然微笑道:“蓝兄这话就见外了,蓝兄暗中救助李帮主,也无异协助兄弟,使假冒李帮主的阴谋,得以揭穿,对龙门帮,对整个武林,都是一件莫大的功劳,蓝兄何须隐瞒?”

  蓝纯青道:“兄弟没有救李帮主,也不敢邀人之功。”

  石松龄道:“蓝兄一再否认,倒像兄弟在逼问蓝兄了。”口过头去,朝屈长贵道:“屈总管,你说派在寒香阁的梅香,曾向你报告,是否属实?”

  「寒香阁」正是蛇侗蓝掌门人下榻之处,梅香是派在「寒香阁」伺候的使女。屈长贵连忙躬身道:“回盟主;属下据梅香的报告,前、昨二晚,她都看到蓝掌门换了一身黑衣,匆匆出去,她怕是歹人混进庄来,一直守候到蓝掌门人回房为止,说的自然不会假的。”

  蓝纯青心中暗暗冷笑,忖道:“自己早就防到宾舍中的使女,在暗中监视自己行动,每次进去,都以「弹指迷香」,把梅香迷去,她如何会看到自己行动?这明明是说的鬼话。”想到这里,突然心中一动,暗道:“只要听屈长贵这番鬼话,莫非他们早有安排,准备在此地和自己翻脸不成?”

  石松龄忽然一摆手,含笑说道:“不用说了,蓝掌门人既然不承认,那就算了。”明明是他问屈长贵的,却又故示大方,叫人不用说了。蓝纯青原以为他借题发挥,必然心怀叵测,岂料就这样算了,一时倒大出他意料之外。

  石松龄脸含微笑,说道:“咱们说就算了,蓝兄幸勿介意。”

  蓝纯青道:“盟主好说。”

  石松龄道:“但兄弟还有一件事,要向蓝兄请教。”

  蓝纯青心中暗道:“又来了。”一面拱拱手道:“盟主有何见教?”

  石松龄微笑道:“蓝兄昨晚和小儿打的手势,小儿也只听他师父提过,证焉不详,不知蓝兄能否见告?”

  蓝纯青心中暗暗冷笑,但脸上去却惶然道:“兄弟方才已经一再声明,黑衣人并非兄弟,怎知他和令郎打的什么手势?”

  石松龄道:“蓝兄那是真的不肯说了。”口气一转,接着说道:“只不知蓝兄在江湖上,可曾听说过「护剑会」吗?”

  蓝纯青道:“兄弟行走江湖,从未听人说过。”

  石松龄微微一笑道:“据说那「护剑会」,乃是江湖上一个十分秘密的组织,行踪极为隐秘,兄弟怀疑他门可能和此次假冒李帮主,以及冒充小儿这两件有关。”

  蓝纯青道,“这个兄弟就不知道了。”

  高翔生阴声道:“蓝掌门人倒是推得干净。”

  蓝纯青脸色微沉,佛然道:“高掌门人这是什么意思?”

  高翔生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兄弟什么意思,蓝兄心里明白。”

  蓝纯青双目精光陡射,沉声道:“兄弟尊重高兄一派掌门人身份,山希望高兄尊重兄弟才是。”

  高翔生嘿然笑道:“兄弟为盟主两大护法,江湖上有些事情,兄弟不得不问问清楚。”此入一脸俱是皱纹,每一条纹路,都刻划出他为人阴险。

  蓝纯青倏地从地上站起,朝石松龄拱拱手道:“兄弟追随盟主多年,不想高掌门人对兄弟如此说话,看来兄弟只好告别了。”

  石松龄忙道:“蓝兄留步。”

  蓝纯青道:“盟主原谅,兄弟留此无益。”大步向前行去。

  独角龙王一跃而起,大声道:“蓝兄说好是到敝帮去作客的,怎好半途拂袖而去?”

  蓝纯青抱拳道:“他日有暇,自当专程趋访,告辞了。”转身正欲离去。

  祝景云也跟着站起,叫道:“蓝掌门人。”

  蓝纯青道:“祝兄有什么事?”

  祝景云笑了笑道:“蓝掌门人就此离去,不怕武林同道对蓝兄动疑么?”

  蓝纯青道:“兄弟如若再留下去,只怕难忍胸中之气,会和高掌门人引起冲突了。”

  百岁神拳邓锡侯插口道:“但蓝掌门人这样一走,倒给高兄更好的口实了。”

  蓝纯青:“兄弟有何贻人口实之处?”

  邓锡侯道:“大家都会怀疑蓝掌门和「护剑会」有关。”

  蓝纯青目光一注,问道:“那是邓兄也怀疑兄弟了?”

  风云子赵玄极跟着走了过去,说道:“护剑法暗中和盟主作对,已非一日,邓兄说的也是,蓝兄这一拂袖而去,盟主纵或不究,也将引起更多人的怀疑。”蓝纯青身为一派之主,久走江湖,眼看大多虽是劝说;但却纷纷围了上来,心知今日之局,对方分明早有安排,看来只怕很难善了。

  高翔生大笑道:“诸位道兄现在总该看出来了,他急于离此而去,显是做贼心虚。”

  蓝纯青到了此时,已是忍无可忍,猛地转过身来去,喝道:“高翔生,你一再出言无状,那是存心和兄弟过不去了。”

  高翔生大声道:“兄弟要查的是「护剑会」党羽,你若不是「护剑会」的人,何用多心?”

  蓝纯青冷肃的道:“高翔生,你最好估量估量你自己。”

  高翔生嘿然冷笑道:“蓝掌门人可是想较量一下兄弟的武功么?”

  蓝纯青道:“兄弟虽无和高掌门人动手之意;但高掌门人如若再对兄弟横加诬蔑,兄弟忍耐也有限度,那就不能怪兄弟有伤两家和气。”

  高翔生道:“那很好,兄弟就瞧瞧你们「护剑会」的剑法究有如何高明?”他此刻一口咬定蓝纯青是「护剑会」的人了。

  蓝纯青脸色铁青,点头道,“好吧,高掌门人既然划了道,兄弟只好奉陪了。”高翔生冷哼一声,反手从肩头抽出长剑。蓝纯青他拔剑,也不怠慢,同时掣剑在手。

  石松龄双眉微拢,说道:“两位这是干什么?难道非动手不可么?”他说这话,根本没有阻拦之意。

  独角龙王轻轻叹了口气,道:“蓝掌门对兄弟有恩,但他若然真是「护剑会」的会,兄弟也无能为力了。”他这话,真是表明了立场。

  副帮主耿承德点点头道:“帮主说得极是,那假冒帮主的贼人,真要是「护剑会」的阴谋,他救帮主,只怕是别有用心了。”

  独角龙王还承认蓝纯青对他有恩,如今副帮主耿承德的话,不但推翻了蓝纯青对独角龙王有恩,还加上一句「别有用心」。百步神拳邓锡侯在旁连连点道:“不错,准是别有用心。”

  风云子赵玄极道:“盟主,此人若然是「护剑会」前来卧底的人,依兄弟之见,倒不可轻易让他走脱了。”

  六合剑石松龄一手持须,微微颔首,沉吟道:“此事兄弟自有主张。”这番话,蓝纯青距离不远,自然会听到了,他长剑当胸,凝立不动,心中暗法忖道:“看来今日之事,他们果然是早有预谋的了。”高翔生和他对面而立,同样的手抱长剑,只是凝立不动。

  他并未抢先出招,自然是要让蓝纯青听到他门的谈话。直到此时,才脸露诡笑,长剑斜斜指地,左手剑诀指天,阴声道:“蓝掌门人请发招吧。”

  蓝纯青自然知道,今日这一战,就是胜了高翔生,石松龄左右的人,也决不会放过自己。心中暗暗冷笑:“你们就是打算要把自己毁在此地,至少你们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想到这里,不觉动了杀机,冷做一笑道:“高掌门人请。”

  高翔生原是阴险之人,口中虽说的客气,其实那会让蓝纯青占先?阴声道:“兄弟那就有悟了。”话声未落,突然欺身而上,右手疾发,一剑斜刺而出。

  蓝纯青也不再退让,长剑起处,朝高翔生剑上撩去。双剑交击,响起了「铿」然金铁震荡之声。高翔生刺出出的一剑,立被荡了开去,心中暗道:“这姓蓝的剑上造诣果然极深。”心念转动,手中长剑却丝毫不慢,又是「嘶」的一声,一剑斜扫过去。

  要知八卦门的「八卦剑法」,剑法把门,按八八六十四卦,成为一大圆圈,把门互相连击,一生一克,一逆一顺,相反相成。因此一剑出手,后面七剑,就接蹿而至。所谓「横来直受,直来横出,逆来顺受,顺来逆出」,乃是「八卦剑法」中的诀要。

  此时但见高翔生右手连挥,长剑飞洒,划起一道道的银芒,眨眼工夫,已经攻出八剑,但崆峒派也以简法驰誉武林,蓝纯青一生浸淫剑术,剑上造诣自然极为深厚。他站在原地,双足不丁不八,进退不过半步,挥动长剑,一连接下了对方八剑。

  只听双剑交击,「铿」「镪」之声,不绝于耳。这几招快得如同电光石火,蓝纯青接下高翔生八剑,不容对方发招,口中大喝一声,身子腾空一跃,好似平地飞起一头巨鹰;手中长剑一震,剑尖颤动,寒光点点,化作一蓬冷芒,向高翔生当头罩落。

  高翔生猛吃一惊,长剑疾举,舞起了一圈银虹,但听一阵密如连珠的「叮」「叮」脆响。高翔生舞起的一圈银虹,已把蓝纯青剑尖上飞洒而出的点点寒星,一齐接了下来。就在此际,突觉一缕冷森森寒锋,穿入银虹,直扑面门,心头方自一凛,急忙往后退下一步,只觉左臂一挥疼痛,已给蓝纯青剑尖刺伤一处。

  这一剑,他几乎无法预防,因为他方才舞起的一圈银虹,明明已把对方幻起的剑势,全数接住,如何又会有一剑穿虹而入?高翔生左臂剑伤虽轻,但心头这份震骇,却非同小可,脚下不由自主的连退了三步。「八卦剑法」夷以绵密着称,在各大门派的剑法中,若论守护最严密,「八卦剑法」应称第一。

  据说,「八卦剑法」在演练之时,可使八人站八卦方位,站在一丈开外,每人手中抓起一把米粒,朝使剑人撒去,等他一趟剑法练完,四周地上,可以明显出八个门户,门户之内,决不会钻进一颗米粒去。闲言表过,却说高翔生疾退三步,长剑档胸直竖,一双目光,紧盯着蓝纯青,几乎要冒出火来。蓝纯青同样屏神敛气,凝视着对方,不敢贸然进招。
  
 

  “住手。”六合剑石松龄双目寒芒飞闪,口中沉喝一声,缓缓朝两人中间行了过去。他这一行来,总管屈长贵、剑公子石中英、亦步亦趋的跟着走来。独角龙王李天衍、副帮主耿承德两人,也相继跟着走来。这一来,连同已经站在动手两人左右的华山掌门祝景云、和百步神拳邓锡侯、风云子赵玄极,几乎已把蓝纯青围在中间。

  蓝纯青自然看得出来,形势对他大大的不利,但依然镇静的道:“盟主有何见教?”

  石松龄脸色凝重,缓缓说道:“蓝兄身为崆峒派一掌门,何以使的并非纯粹的「崆峒剑法」?兄弟颇想听听蓝兄的解释。”

  蓝纯青讶然道:“盟主此言,不知有何所本?”

  石松龄微晒道:“蓝兄方才这招「飞星八尺」,如果兄弟记忆不错,那该是昆仑的剑法。”

  蓝纯青大笑道:“天下武学,异派同源,万变不离其宗,昆仑剑法中有的招术,在各大门派的剑法中,也可能有类似的招术,这也并不足奇。”

  石松龄冷笑一声:“但假冒中英那人,使出来的手法,就包括了各门各派的散手,这就是你们「护剑会」自以为融通各家之长的独特武功了。”

  蓝纯青脸色微变,仰天大笑道:“盟主既然把莫须有的罪名,硬加到兄弟头上,不知是何居心?”

  石松龄突然回首朝总管屈长贵道:“屈总管,你和「护剑会」的人,有过动手经验?”

  屈长贵连忙躬身道:“是,是,属下和「护剑会」的人相遇,动过几次手了。”

  石松龄道:“那很好,你去向蓝掌门人讨教几招,试试他是否和「护剑会」的剑法相似?如若不是,那就证明蓝掌门人和「护剑会」无关,如若他确是「护剑会」的羽党,你就给我拿下了。”他这一段话,前面说的,只是陪衬之言,最主要的,自然是最后这句「给我拿下」了。

  屈长贵又应了声「是」,倏地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抱抱拳道:“蓝掌门人,兄弟奉盟主之命,向你讨教几招,还请多多指教。”随着话声,刷的一声,撤出一柄吴钩剑来。

  蓝纯青仰天长笑一声道:“你们觉得一个人对付不了老夫,要想联手,就干脆上来,何用找什么藉口?”

  高翔生大喝一声道:“姓蓝的,你以为高某对付不了你么?”身形疾然欺进,抖手一剑,便朝蓝纯青当胸扎来。蓝纯青面露冷笑,兀立如山,待得高翔生剑尖迅近,身子突然一偏,手中青钢剑起处,「当」的一声,荡开了高翔生的剑尖。

  屈长贵高声道:“高护法,属下是奉命向蓝掌门讨教来的,还是让给属下吧。”吴钩剑划起一道钩影,朝蓝纯青左侧攻到。

  蓝纯青一剑荡开高翔生的长剑,早已料到屈长贵会趁势袭击,青钢剑反手一记「劈卦剑」,向左撩出。但听又是「当」的一声,恰恰把屈长贵攻来的吴钩剑格开。这两招,谁也没有占到便宜,各自退了一步,三人成「丁」字站立。

  高翔生显然并无退下之意,阴侧侧笑道:“屈总管,你没听姓蓝的说么?他根本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再说,对付「护剑会」的人,也不用和他讲什么江湖规矩了。”他这番话,说的强词夺理,主要就是为了和屈长贵联手,丝毫不顾他一派掌门人的身份。

  屈长贵点头道:“高护法说得极是。”右腕一探,吴钩剑使了一招「金钩垂钓」,闪电出手,袭向蓝纯青右臂。六合剑石松龄负手而立,眼看两人联手合击,并未出声拦阻。

  蓝纯青使了一招「飞云出帕」,身随剑转,避开高翔生横扫一剑,却与屈长贵的护手钩碰个正着。屈长贵只觉对方剑上,含蕴着一股极强的粘力,把护手钩吸住,心头不禁暗暗一惊。须知护手钩原是擅于锁拿敌人刀剑的兵器,那料反而给蓝纯青以内家「粘」字诀,竟把护手钩粘出外门。他心头一惊之下,口中嘿了一声,左手扬处,忽然多了一柄两尺长的短钩,疾快朝蓝纯青右腕钩来。

  高翔生趁势反击,刷的一剑,乘隙而进。蓝纯青倏地抽回长剑,一个旋身,让开两人一记夹击之势,尚未抢到有利地位。屈长贵双钩突然一紧,配合高翔生的一支长剑,已然滚滚攻来。蓝纯青剑势缓得一缓,被两人抢到了上首,布成犄角之势,双钩一剑,像狂风暴雨般袭来。

  高翔生方才被蓝纯青划破左臂,这一剑之仇,把蓝纯青衔恨人骨,此刻仗着屈长贵一长一短双钩掩护,一口剑尽是进手急攻招数。剑光电闪,钩环山响。两人攻守配合,首尾呼应,着着进逼,凌厉已极。蓝纯青直到此时,才知道六合剑石松龄何以要让屈长贵出手?敢情他们之间,早有默契,双钩一剑,攻守之际,互相配合。

  屈长贵使一对一长一短的护手钩,用以锁拿敌人刀剑,守中带攻,高翔生使的一柄长剑,则完全变成只攻不守的进手招数。要知一个使剑的人,和人动手,虽然是以攻为主,但遇到强敌反击,总不能不撤剑防守,但高翔生,屈长贵两人,钩剑合用,攻守配合的恰到好处,使剑的人,因有双钩掩护,就丝毫用不着防守,可以一味进击,放手抢攻。

  这一下,蓝纯青险些吃了大亏,一连被逼的后退出四五步之多;但他究是崆峒派一派之长,「崆峒剑法」原以险峻著称。此时看清了对面两人,一守一攻,互相为用。不敢怠慢,立时剑法一变,把一口青钢剑使得大开大合,剑风嘶啸,宛如灵蛇串地,银蟒盘空,剑光所及,足有一丈来长。左手直立如刀,在剑光、钩影中劈出,记记如开山巨斧。

  高翔生、屈长贵看他剑掌同施,存心拼命,倒也不敢过份逼近。三人走马灯似的风轮疾转,直看得旁边诸人,眼花综乱。尤其看到蓝纯青剑势壮阔,力敌高翔生,屈长贵二人,依然毫不逊色,一时莫不凛然变色。斗到一百余招,仍是难分难解,胜负奠决。六合剑石松龄凝立观战的人,似是已有不耐之色。

  在这同时,激战中的蓝纯青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老前辈不可恋战,速思脱身之策,晚辈就隐身在西北首一片大石后面,当为老前辈断后。”声音入耳,蓝纯青不觉一喜,他己听出那是石中英的声音,一时不由的精神为之一振,手中青钢剑也跟着一紧。

  三人拼到此刻,可说已到了强存弱亡,生死一线的关头。高翔生正使到一招「横澜千里」,拦腰一剑,压制蓝纯青的剑势。那知蓝纯青忽然一个飞旋,青光闪处,迅若掣电,剑尖已经点到高翔生的喉间。这一着当真奇快无比,高翔生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和身往后仰倒,使了一记「铁板桥」,方行躲开。

  屈长贵双钩一分,一言不发欺到了蓝纯青背后。蓝纯青身子一拧,避开钩锋,转过头来,不待对方变招,使了一记「授人以柄」,剑柄直撞对方胸口,剑柄还未递到一半,长剑已经倒转过来,迎面直劈过去。屈长贵双钩扎空,心知要糟,急急往后跃退。

  高翔生一记「铁板桥」,仰倒下去的人,就地一滚,剑使「长蛇绕树」,缠斩蓝纯青双足。蓝纯青逍退屈长贵,原已存有乘机退走之意,高翔生掠地扫来的一剑,还未出手,他双脚就地一顿一道蓝影,从斜刺里冲天直上!只听他口中大笑一声道:“盟主恕兄弟失陪了。”大袖向空一划,使展「海燕钻风身法」,一下飞射出去八九丈远,身形一落再起,便已到了十余丈外。

  高翔生一剑剁空,看他借机逃走,不由大喝道:“老匹夫,你还想逃走么?”长身直起,追扑下去。

  屈长贵厉笑道:“他逃不了的。”身形跟踪扑起。

  六合剑石松龄修眉一剔,沉哼一声道:“他果然是「护剑会」派来卧底的奸细。”说话之时,右手微微朝前一抬,那是指挥站在他右侧的人去追。百步神拳邓锡侯、风云子赵玄极不待吩咐,立时飞身而出。

  石松龄道:“要活的。”两人已经掠出三丈来远,硬行刹住身子,应了声「是」,才双双纵身扑起。
  
 

  再说高翔生接连几个起落,掠到二十丈左右,眼看蓝纯青仍在十丈之外,心头更是怒不可遏,猛提一口真气,身化长虹,急追下去,他追近山脚这时,前面的蓝纯青,已经快要转过山脚而去。正当蓝纯青快要转过山脚之际,山脚间一处石后,突然响起一声沉喝:“站住。”

  两条人影,同时从石后闪出。一左一右,拦住了去路。蓝纯青一眼就已认出这两人,正是随来的八名护院武士中人,敢情他们是在自己和高翔生动手之时,为的怕自己逃出,才派他们在这里埋伏的。蓝纯青那会把他们放在眼里?口中冷嘿一声,人影已经欺到,挥手之间,寒芒一闪,洒出一片森寒剑光,分向两人划去。

  他这一剑不但凌厉,而且快同闪电,使人大是难以封解。但对方两人亦显非弱手,身形一闪,疾快的向旁侧让开,抬手发剑,两支雪亮的剑光,一左一右,同时朝蓝纯青交剪攻来。蓝纯青钢剑一转之势,一道剑光,闪电般横向两人斩去。

  左首武士堪堪攻出,来不及回剑封架,对方剑如匹练,已经扫到,只听一声惨叫,血雨飞洒,齐腰斩作两段。右首汉子眼看到同伴亡命剑下,心头猛然一惊,手中长剑一时间不觉缓得一缓,蓝纯青剑势未收,扬手就是一举,劈了过去。一股强大的劲力,应掌而生,直向那汉子撞去。

  右首汉子要待跃退避让,学风已经涌到,一个人硬生生被震的倒退数步,喉头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仰身往后便倒。这一段活,其实只不过是电光石火般事,蓝纯青一掌出手,连看也没朝他看上一眼,就展开脚程,转过山脚而去。

  这时高翔生也已追到山脚,口中大喝一声:“姓蓝的,你给我站住。”话声甫出,瞥见那一方巨石后面,突然飞起一道人影,疾如鹰隼,朝自己迎面扑来。迎面扑来,就是放过了蓝纯青,拦住了高翔生。人还未到,一股强猛的掌风,宛如狂飓陡降,直罩而下。

  高翔生是久经大敌之人,他发现有人从斜刺里飞扑过来,急忙刹住了去势,一个旋身,转了过去。他应变极为神速,连对方面都未看清,双掌疾发,一招「双手托山」朝上迎着双掌发出,陡觉对方那一股猛烈掌风,突然消失,原来对方只是虚张声势的一记虚招。心知上当,要待撤身后退,已不是及。对方的人影倏然飞堕;一掌正击在高翔生的右肩之上。

  高翔生闷哼一声,一个人随着掌势,跌跌撞撞在朝前冲出去四五步之多。高翔生刚冲出去,屈长贵已经接踵掠到。高翔生连人家面貌都没看清楚,这回他总应该看清楚了?但屈长贵仍然没看清楚的面貌。那是因为这人用黑布蒙脸,他看到的只是一个蓝衣蒙面人。

  屈长贵原也不需要知道他是谁?他此刻要追的是蓝纯青,因此他人如天乌行空,才行掠到,口中大喝一声:“滚开。”挥手一掌,直向蓝衣蒙面人劈去。他追人心切,这一掌「逢山开路」,掌势雄浑无匹,一股贬骨寒风,宛如一团狂飓,直撞过去。

  蓝衣蒙面人冷哼一声,左掌一引,把屈长贵劈来的「寒冰掌力」引到一边,右手倏起,竖立如刀,飞快切出一掌。屈长贵掌力发出,人已欺到蓝衣人面前,突觉对方左手轻轻一引之下,竟有一股极大力道把自己劈去的掌力,吸引出去。心头这一惊非同小可,暗暗叫了声:“接引神功。”急待收回掌力,但觉另一股暗劲,已经迎面击来。

  这一记掌风,居然锋利如刀。屈长贵身为武林盟主石松龄的总管,平日自然见多识广;但锋利如刀的掌力,他还是第一次遇上。急切之间,吸了口气,凝聚全力,大喝一声,挥掌回击出去。当然,这一掌是他凝聚了全身功力所发,掌势刚猛,寒风贬骨,他是企图以深厚内力,硬接对方一掌。

  那知两股掌风乍然一接下,只觉对方锋利入刀的掌风,宛如一把利刃,把自己击出的掌力,从中剖开,毫无阻挡的直劈过来。这下,直吓得屈长贵一时不知所措,再待避让,已是不及,但觉右肩窝处如中利斧,一阵剧痛,心神不觉一震,脚下一个踉跄,后退了三步。蓝衣蒙面人一击得手,舍了屈长贵,双足点动,接连两个起落,去势奇快,瞬即转过山脚,消失不见。
  
 
  
  高翔生被蓝衣面人拍中右肩,冲出去四五步之多,脚下收劲,才算站住了桩,闭眼养神。等他睁开眼来,对方那人早已走的不见踪彤,只有屈长贵脸色苍白,双眼微闺,站立不动,显然内腑遭人震伤,正在运功疗伤,心头止不住暗暗惊凛。

  这两大高手,仅仅一两个照面,就伤在人家手下,论时间,也只不过是眨眨眼的工夫而已。这时从后面赶来的百步神拳邓锡侯,风云子赵玄极二人堪堪掠到。邓锡候望了屈长贵一眼,讶异的道:“怎么?屈总管伤的不轻。”

  高翔生道:“二位来的正好,点子扎手的很,咱们快追。”话声甫落,突觉身后疾风飒然,一道人影,划空泻落。

  三人急忙回身瞧去,来人正是盟主六合剑石松龄。只见他脸色凝重,一步跨到屈长贵面前,右手「嗤」的一声,撕开了屈长贵右肩连胸的衣衫。他这一举动,太以突兀,自然引起了三人的注意。屈长贵胸肩衣襟被撕开,这下大家都看了。他细皮白肉的前胸和肩臂之间,陷下一条六七寸长,色呈深紫的痕迹。

  石松龄双目寒光电射,愤怒的道:“果然是这个孽畜。”「孽畜」,自然是指石中英了。这时独角龙王李天衍,副帮主耿承德。祝景云、和剑公子石中英,也跟踪而来。

  祝景云目光一注,惊异的道:“这是什么功夫?”

  石松龄脸色铁青,徐徐的道:“这就是魔教中最厉害的「魔劫神刀」,也叫做「无形刀」的,专伤敌人内腑,如被利刃划开一般,中人无救,屈总管差幸伤在肩窝上,但筋骨纵然未断,一月之内,再也不能与人动手了。”

  高翔生凛然道:“此人会是假冒公子的那个小子?”

  石松龄点头道:“不错,正是此人。”突然脸色一寒,双目隐射杀机,沉声道:“老夫料他门不会逃出太远,此时应该仍在北峡山脉之中,咱们可以分头搜索,遇上了格杀不论。”祝景云、高翔生,等人一听盟主吩咐,同声应「是」,正待转身。

  石松龄又道:“诸位且慢。”

  祝景云道:“盟主还有什么吩咐?”

  石松龄道:“蓝纯青一手剑法,已臻化境,再加上那小子尽得魔教真传,不可轻敌,因此兄弟之意,祝兄、高兄可作一路,邓兄,赵兄一路,兄弟和犬子一起,这样可以不虑有失了。”

  祝景云等四人齐声道:“属下遵命。”转身飞步而去。

  独角龙王李天衍道:“盟主怎么还和兄弟客气?不指派兄弟两人的任务么?”

  石松龄笑了笑道:“李帮主和兄弟敌体并行,不属于本盟之下,兄弟怎么敢有劳李兄……”

  独角龙王不待他说完,洪笑道:“盟主这就见外了,这两人既是「护剑会」分子,即是咱们的公敌,兄弟岂能竹身个外?何况盟主此行,负有协助敝帮之责,兄弟仍在盟主监督指挥之下,兄弟和耿副帮主,自是唯盟主之命是从。”

  石松龄连说「不敢」,接着说道:“李帮主既然如此说了,兄弟倒不好坚持,那就请同兄弟一路吧。”一面吩咐随行的两名护院武士,先把屈长贵护送回庄,其余四人,随同自己追敌。当下就偕同独角龙王李天衍、副帮主耿承德、假剑公子石中英,以及四名武士,匆勿朝山外赶去。
  
 

  却说蓝纯青提剑飞掠,转过山脚,依稀听到身后传来叱喝之声,却不有入追来。他立时想到方才那「传音入密」之人,明明是石中英的口气,莫非他已和高翔生等人动上了手?须知这一行人,个个都是武林中出类拔萃的顶尖高手,石中英若被他们围住了,那里还能脱得了身?心念这一转动,更是耽心石中英有失,脚下不觉一停,正待回身赶去接应。

  瞥见一道蓝影,从山脚间飞驰而来。此人一身蓝色,面上蒙着一方黑布,奔行极快,不过转眼之间,便已掠到身前不远。蓝纯青一时不敢确走来人是否就是石中英,方待出声招呼。蓝衣蒙面人已经急急叫道:“老前辈快走,他们立时就会追踪下来。”

  这一开口,蓝纯青听出他正是石中英的声音,不觉喜道:“果然是石公子,炔随老朽来。”话声一落,腾身掠起,朝山上一方大石后闪去。

  石中英跟着一点双足,飞身纵上石崖,一面说道:“老前辈,咱们还是快走才好。”

  蓝纯青已在石后倚着崖石坐了下来,含笑道:“前面就是北峡山脉,山岭连绵,他们不但人多势众,而且地形熟悉,咱们就算比他们先了一步,若是他们分作几路,抄捷追赶,咱们尽力奔行,迟早仍可能落在他们包围之中,倒不如在这里先避上一避,等他们过去之后,再从原路回去,和他们背道而驰,他们再也追不上咱们了,这叫做实则虚之,总比他门追,咱们逃,要好得多了。”

  石中英听的暗暗佩服,心想:果然姜是老的辣,若是依着自己,一路急奔,就算没被他们追上,也要累得筋疲力尽,这真叫做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当下也在石后蹲下身子,坐了下来,点头道:“老前辈经验丰富,说的极是。”

  正说之间,只见祝景云、高翔生、邓锡侯、赵玄极四人,飞快从山前掠过,到得前面山路分岔之处,便自分作两人一路,追了下去。石中英看的暗道:“果然不出蓝掌门人之料。”就在此晚但见爹带着假冒自己的那人,和独角龙王、耿承德,四名庄中护院武士,勿匆从山下过去。

  石中英不觉轻轻叹了口气道:“唉,爹轻信贼人的话,认伪作真,连祝伯伯也都不见信,老前辈,你说晚辈该如何才好呢?”

  蓝纯青道:“石公子难道还没有看出来么?”

  石中英奇道:“老前辈是说晚辈还没有看出什么来?”

  蓝纯青道:“令师要石公子前来之意,就是要你亲身体验江湖滴诈,和目下武林乱动之源,这两点,老朽觉得你应该己有相当认识了。”

  石中英点头道:“是的,只是晚辈还有一个疑问,想请教老前辈。”

  蓝纯青道:“石公子要问什么?”

  石中英道:“晚辈想请教的是有关「护剑会」的事。”

  蓝纯青「哦」了一声道:“护剑会是江湖各大门派鉴于武林中有一股神秘人物,阴谋拟夺霸业,进而统治武林,因此才以维护武林正义为宗旨,集合各派精英,组织而成。”

  石中英道:“这么说,「护剑会」应该和爹密切合作才是,怎么又会和爹作对的呢?”

  蓝纯青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令尊不但是「护剑会」的发起人,而且也是「护剑会」三个轮值的主持人之一。”

  石中英愈听觉奇怪,沉吟着道:“但爹方才一再向老前辈追问「护剑会」,到又是做什么呢?”

  蓝纯青道:“老朽还当石公子已经看出来了,原来你还不知道。”

  石中英听的更觉惊奇,望着蓝纯青问道:“晚辈还不知道什么?”

  蓝纯青目光凝视着远处,道:“石公子还认为眼下的石松龄就是令尊么?”他这活问得太以突兀了。

  石中英心头突然一紧,急急问道:“老前辈,你说他不是家父?”

  蓝纯青道:“不错,他若是令尊,怎会连他自己发起的「护剑会」都不知道,石中英心里好像已经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只觉一颗心在猛力的收缩,急急问道:“他不是家父,那么家父呢?老前辈一定知道的了?”他说话之时,两眼已经流露出希翼之色,希冀着他点个头顶。

  但蓝纯青却微微摇头道:“不知道。”但回答的这句话,原是石中英意料的事。爹如果还在的话,贼人怎敢公然的来假冒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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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真假火龙

 

  石中英一颗心直往下沉,一个身子也起了一阵莫可抗拒的颤抖,急切问道:“老前辈,家父是否已经遇害了?”

  蓝纯青道:“不知道,但据大家的推测,令尊未必被害……”

  石中英祈求的目光,望着蓝纯青,道:“老前辈,你一定知道此个经过,能否告诉晚辈?”

  蓝纯青道:“老朽知道的,自然可以告诉你。”他一双炯炯目光,只是凝足目光,望着远处的山岗,足足过了半晌之久,才接着哼一声道:“好个贼子,果然狡桧的很。”

  石中英道:“老前辈,你怎么了?”

  蓝纯青道:“独角龙王登上了那座高峰,就可对方圆数十里的动静,了如指掌,无所遁形。”说到这里,已经从崖后门出,一下闪到另一个方石后。石中英跟着站起,突觉无缘无故的打了一个冷哗,当时也并未在意,跟着惊了过去。

  蓝纯青久经江湖,为人十分精细,他引着石中英,藉山上大石的掩护,躲躲藏藏的从山腰转到山的背面。他们行动极为小心,自然也瞒过了居高临下,站在高峰上监视的独角龙王李天衍。蓝纯青转过山腰来,长长的吁了口气,笑道:“现在到了山的背面,就不要紧了,咱们只要行动小心些,就不会被他们发现。”石中英心中横梗着爹的事,正待追问。

  蓝纯青依然催着道,“他们如是没找到咱们的踪影,此此人老好巨猾,必然会想到咱们可能躲在附近,已循原路逃走,只要他们一经发觉,很快就会追下来了。因此咱们还得快走才好。”说完,当先长身掠起,朝山岭间一条小径奔去。

  石中类一展轻功,紧随他身后而行,一面问道:“老前辈,家父如何失踪的,你现在可以说了。”

  蓝纯青道:“令尊在武林各大派的掌门中,颇负清誉,久为同道所推崇,自从十年前,令尊亲诣积压大门派,秘密成立了,护剑会’之后,到了八年前,华山,八卦,青城、形意四个门派的掌门人,倡议公推武林盟主,总理武林事务

  石中英关心的问道:“家父被贼人假冒,华山祝伯伯,和八卦门的高伯伯,自然也是假的了。只不知和八年前,他们两人是否已是假的了?”

  蓝纯青口中「哈」的笑了一声,才道:“公子这一猜测,一点不错,直到后来,老朽才知道这是一个不落痕迹的阴谋。”

  石中英惊然惊道:“不落痕迹的阴谋?”

  蓝纯青:“自然是他们预先布置的阴谋,据老朽推测,祝景云,高翔生二人,早就被贼党所假冒,他门只是假冒了祝景云和高翔生,才有机会接近令尊。”石中英不自觉的「啊」的一声。

  蓝纯青道:“但那封信上,老朽也署了名,唉,也许还有其他门派的重要人物,早已被此一邪恶组织所渗透了,因为这封信才一发出,就得到各大门派一致赞成,也极自然的由令尊当选了武林盟主……”

  石中英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蓝纯青略作思索,道,“那是八年的前的九月里,直到第二年元旦,武林盟主才正式就职。”

  石中英问道:“老前辈知不知道家父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呢?”

  蓝纯青道:“令尊当选武林盟主之后,这一年「护剑会」的主持人,正好还是令尊轮值,老朽是令尊的座上客,令尊对「护剑会」有什么指示,都是经由老朽转发出去的。”

  说到这里,口气微微一顿,续道:“但到了这年年底,令尊有三个多月,一直没有问过「护剑会」的事,接着经由高翔生的推介,任命屈长贵为总管,老朽已经看出情形不对,就在他不注意时,以「护剑会」暗语试探,他果然一无所知,这才知道令尊已为贼党所乘,眼前此人,已非令尊本人。”石中英听到这里,只觉心头一阵震傈,忍不住打了一个冷噤,口中随着发出一声惊「啊」。

  蓝纯青走到他前面,突然听到石中英声音有异,不觉脚下一停,回头看去。只见石中英脸色青中透黑,连嘴唇都白得毫无血色。一时不觉吃一惊,急忙问道:“石公子怎么了?”

  石中英只觉身上奇冷,山风吹来,更似一直砍到骨髓里去一般,全身颤抖着道:“晚辈好冷。”这句话,连牙齿都在打战。

  蓝纯青多见识广,心头暗暗吃惊,问道:“你和屈长贵对过一掌?”

  石中英道:“是的,他已被晚辈一掌击伤右肩。”

  蓝纯青攒眉道:“这就是了,他练的是旁门中的「玄冰掌」掌风袭体,寒毒入骨,你一定和他对掌之时,中了他的寒冰之气。”

  石中英身上愈来愈冷,忍不住呻吟着道:“不会吧,昨晚晚辈冲出窗户之际,屈长贵就是迎头扫了晚辈一记「玄冰掌」,晚辈丝毫没有受伤,今天他打出的「玄冰掌」,已被晚辈掌力所破,怎会反为所乘?”

  蓝纯青笑了笑道:“老朽虽然不知公子练过什么功夫?但听昨晚屈长贵曾说,公子练成玄门「护身真气」,不惧「玄冰掌力」,而且还从他的掌风中冲出,以此推断,昨晚公子从窗户冲出之际,必然以真气护体,才能冲破他的「玄冰掌」不会伤得丝毫。”

  “方才你和他对掌之时,双方必然都是全力一击,你一举破了他的「玄冰掌」,自然要把发出的掌力收回,问题也就出在这里,在你收回掌力之时,太大意了,以致被他寒冰之气,乘隙而入,只是你当时并未发觉而已。”

  石中英陡想起方才收掌之时,确会感到有一丝寒意,这就点点头道:“老前辈果然料事如神,晚辈收掌之际,确实打过一个冷噤,难道一丝寒气,就有这么厉害么?”

  蓝纯青道:“玄冰掌的厉害,也就在此,只要有一丝寒毒之气,袭上人体,和被他击中一掌。并无二致。”说到这里,不由的双眉紧蹙,发愁道:“凡是被「玄冰掌」击中,除了他独门解药之外。只有「一阳指」可救,再就是要练有「三阳神功」的入,才能助你寒毒消除,除此之外,别无救治之道……”

  石中英这一阵工夫,已经冷得嘴唇发黑,全身骨胳,都像冰冻了一般,口齿打战,说道:“不要紧,晚辈练的是「逆天玄功」,只要找个隐僻的地方,晚辈也许可以把体内寒毒之气,巡出体外。”

  蓝纯青不觉笑道,“老朽几乎忘了;公子是唯一得到狄谷老人真传的入,如此就好……”说到这里,他的笑容突然冻结了。试想自己两人,虽然一时避开石松龄等人的追踪,但这只能说是暂时避开而已。那假冒石松龄的贼人,何等狡桧!他们分头搜索,找不到自己呵人,必然会回头找来。此地正是他们势力范围之内,如何藏得住身?

  但石中英身中寒毒,势不能久延,势非立时运功巡出不可?一念及此,心头不觉愈感沉重,望望石中英,问道:“公子还能行动么?”凡是中了「玄冰掌」寒毒之气的人,寒毒入骨,血脉凝结,四肢必然冻僵。

  石中英缓缓吸了口气,颤声道:“晚辈勉强还可行走。”

  蓝纯青道:“这样就好,离此地十几里路,有一处石窟,洞窟幽深,十分隐秘,那是老朽和本会约定秘密会面之处、咱门快些走吧。”说完,当先朝山径上行去。

  石中英跟在他后面,不住的提吸真气,兀自觉得奇冷难耐,脚下也有瞒珊难行之感。勉强又奔了十来里路,额上已经绽出黄豆大的冷汗,口中忍不住呻吟出声。蓝纯青脚下一停,回过身来,只见石中英脸如白纸,一个人摇摇欲倒,不觉大吃一惊,急忙伸手把他扶住,说道:“那洞窟就在前面不远,老朽扶着你走吧。”石中英自己也感觉有些支持不住,只好任由他扶持着行走。

  翻过一重山岭,脚下尽是峋岩断壁,山势更形陡峭,到了此处,已无山径可行。蓝纯青一把抱起石中英的身子,连纵带掠,朝一处幽谷、中飞身直下。这谷底是一道干壑,地势曲折、到处都是大小不等的乱石。蓝纯青抱着石中英,飞身跃上一方石崖,伸手拨开藤蔓,露出一个半人来高的石窟,俯身而入。

  石中英虽是奇冷澈骨:但他仗着自幼练功,一身所学,已兼数家之长,早已运起全身功力,护住心脉,不使寒毒侵袭。此时忽然开眼来。问道:“老前辈,已经到了么?”

  石中英勉强站立,上下牙齿打颤道:“有一件事,确实要老前辈相助。”

  蓝纯青道:“公子,要老朽如何相助?”

  石中英道:“晚辈练的是「逆天玄功」,此时全身血脉几乎已被寒毒侵入,无法竖立,就请老前辈把晚辈身子,头下脚上,倒立起来,但老前辈一时却不能放手,要等晚辈气血逆行一周天,约需一盏热茶时光,才可放手。”

  蓝纯青自然知道六合剑石松龄和昔年魔教中一位长老,乃是忘年之交。他九位师父之中。第一位就是天封老人。魔教中的「逆天玄功」,虽是左道旁门之术,但却别走踢径,和武林中任何一路的内功,截然不同。
  
  因为任何内功,必须循序渐进,惟有「逆天玄功」,和一般内功,正好完全相反,逆脉行气。不但可以速成,十年苦练,足可抵得旁人数十年功力,而且还有一点好处,那是因为全身经脉倒转,和人动手,不俱对手截脉、点穴等手法。

  但「逆天玄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练习,因为要练习这种有背武学常规的武功,限制自然极严。第一,必须从小就有武学根基。第二,必须有过人的资质。第三,必须配全三十六种灵药。这三十六种灵药,又都是极为稀有难得。因此,多年来,魔教中也难得有一人练成「逆天玄功」的。

  闲言表过,却说蓝纯青依言把石中英身子倒竖过来,双手轻轻扶住他的身子;使他竖立不倒。正在此时,突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洞口传来。蓝纯青双手正扶着石中英倒竖的身子,心头不禁大急,立即低声朝外喝道:“精虹直欲冲牛斗。”

  只听那人低低吟道:“正义人间好护持。”

  蓝纯青心知来的是自己人,心头不觉放了许多,但还是有些不放心,接着问道:“报个数儿。”

  那人道:“七星剑下第三人。”

  蓝纯青点点头道,“好,你来此作甚?”他说话之间,有意无意的侧过身去,不让来人看到他的面貌。其实山腹石窟,黝黑如黑,来人未必看得清他的面貌。

  只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已经转过弯来,接着说道:“属下奉七星剑主之令,特来通报紧急消息的。”

  蓝纯青问道:“什么紧急消息?”

  那人道:“七星剑主得到密报,那是石盟主在北峡山脉遍找护法不得,以飞鸽传令,要庄中即速携带犬前去搜索护法下落,目前已由何东升率领出发,只怕很快就会找来,剑主才要属下赶来通知护法的。”蓝纯青听的暗晴一惊,贼党如果利用猎犬,此处地势最隐秘,也逃不过猎犬的嗅觉。

  但石中英中了屈长贵「玄冰掌」毒寒,正在运功之际,一时又无法离去。心中想着,立即缓缓转过脸去,问道:“剑主怎知老夫在此?”

  那人道:“剑主只是猜想,北峡山既无护法的踪影,也许护法是负了伤,那就极可能到这里来暂避。”

  蓝纯青道:“负伤的是石公子,老夫正在替他护法,一时只怕无法离此而去……”他突然之间,想到了一个计策,立即「啊」了一声,接着以「传音入密」说道:“你回去告诉剑主,要他如此如此,就可把石松龄等人引开了。”

  那人躬身道:“属下遵命。”

  蓝纯青道:“你快去吧。”那人躬身一礼,悄然退了出去。
  
 

  蓝纯青等那入走后,依然心头十分沉重,他虽想出了一个退兵之计,但是否有效,依然不可预料。石中英中的是「玄冰掌」寒毒,他能否运功逼出体外?就算他练的「逆天玄功」能把寒毒逼出,不知需要多少时间?若是石松龄等人追踪至此,凭藉石窟狭窄形势,他们无法一口气冲进来,固可抗拒一时,但时间稍长,自己一个人,能否顶得住,也有问题。

  时间渐渐过去,石中英倒竖的人,本来还在不住的颤抖,现在已经渐渐平静下来。这样又过了半盏热茶工夫,石中英身上也逐渐炽热,不像方才那佯,触手冰凉。心知他已把全身真气运开,这就轻轻松开了双手。为了要凭险固守,他细心察看了洞口每个转角的形势,先把洞口中可以移动的大石,布置为第一道关口,万一第一道守不住,还可退守第二道。接着又拣了许多合手的石块,放在一边,必要时可作暗器之用。这样足足忙了顿饭工夫,才算勉强就绪。

  就在此时,但听一阵犬吠之声,隐隐传来。蓝纯青心头不觉一紧,暗道:“来了。”他虽是久经大敌之人;但对方人数众多,自己总究只有一个人,何况石中英正在运功之际,不能有人惊动。这一仗,全凭自己独力支撑。

  他缓缓的抽出了青钢剑,走到洞口布置的第一道关口,隐身石后,炯炯双目,只是一霎不霎的凝视着洞口。大吠声音,愈来愈近,渐渐接近洞口崖下,猎犬的吠声,也愈见狞厉,显然正在狂吠之中,人立而起,挣扎着往石崖上爬。接着听有人响起一声口哨,猎犬的吠声,立时肃静下来。

  但听一阵「刷」「刷」轻响,洞口藤蔓,已被他长剑削断,隐隐透进天光。适时响起石松龄的声音喝道:“高兄小心。”蓝纯青早已在他发话之时,抖手打出一片石块,「呼」的一声,朝高翔生迎面飞击过去。

  大白天里,外面光亮,山洞里面自然更黝黑。蓝纯青在这片石块上,用了八成力道,去势奇速。高翔生站在亮处,等到石块飞出山洞,他才发觉,但石头已经到了他面前,心头猛然一惊,急忙举剑劈出。但听「啪」的一声,火星四溅,高翔生但觉剑身剧震,一条手臂也隐隐发麻,再也站不住足,身子离崖飞起,往崖下落去。

  但就在高翔生被逼落石崖之际,百步神拳邓锡侯,风云子赵玄极两人同时抢身飞上石崖。赵玄极打了个稽首道:“蓝道兄,你和盟主,相交多年,何若舍弃友谊,替「护剑会」卖命?依兄弟相劝,蓝道兄还是自己出来,亲自向盟主解释误会,不就没事了么?”山洞口,并没有人答话。

  百步神拳邓锡侯看蓝纯青没有理睬,就大声道:“蓝掌门人,赵道兄说的话,你总听清楚了吧?咱们都是朋友,总不希望朋友之间,翻脸成仇,你还是出来的好。”山洞里还是没有声音。

  邓锡侯嘿然冷笑道:“蓝掌门人,你可弄清楚了,咱们是一番好意,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蓝纯青当然没有回答他的话。

  高翔生一跃而上,大声道:“二位道兄,这是多费唇舌了,和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接着一抖手中长剑,接近山洞,厉声喝道:“姓蓝的,你龟缩着不敢出来,还算什么一派掌门人?是好的,就给我滚出来,咱们在剑上分个高低。”山洞依然没有拱腔。

  高翔生大喝道:“姓蓝的、你以为在洞窟里躲着不出声,就能躲过去了?你不出来,老子不会进去把你揪出来?”随着喝声,人已疾冲而上。

  所谓疾冲而上,其实只是越过邓锡候,赵玄极两人,冲到洞口而已。他自然不敢贸然朝黝黑的山洞直冲进去,到了洞口,就突然站住不动,一双炯炯目光,却凝足了目力,只是朝洞口搜索。他身后的百步神拳邓锡侯,风云子赵玄极两人,一时怕他有失,互相望了一眼,就不约而同的往高翔生身后两侧,跨上了一步。

  蓝纯青隐身之处,自然选择了最有利的地形。此时藉着石壁掩护,自然清晰的看到了洞外三人的行动。他左手握着两块手掌大的山石,右手长剑直竖,准备随时出手。高翔生看了一回,因这座石窟,曲折深逢,石壁又凹凸不平,用尽目力,也只能看到洞内丈许光影,连一点动静也看不出来。

  须知高翔生身为八卦门一派之主,也是久经大敌之人,行进的自然十分小心,真是寸寸戒备,步步为准,眼看四方,耳听八面,但洞中却连一丝声息也没有。深入到一丈左右,石洞斜斜向右弯去,正好有块大石挡住视线,里面黑黝黝的,已经伸手不见五指。

  高翔生侧身沿着那方巨石,走了两步。此时他和隐身石后的蓝纯青,相距已不过数尺来远。他从外走入看不到蓝纯青,蓝纯青身在暗处,却看得清清楚楚。此时只要一伸手,长剑已可攻到高翔生身前要害,但他并未使剑。

  他在高翔生进入石洞之际,早已另有计较,从怀中悄悄取出一个瓷瓶盖,用批甲挑了少些白粉,屏息凝神等候着他。高翔生自然不知就里,眼看转弯处依然没有动静,正待举步,突觉一缕劲风,迎面袭来。他连人影没见到,口中大喝一声,随手劈出一剑;同时一吸真气,向后疾退五尺。

  他遇上袭击,会吸气后退,自然早在蓝纯青的预料之中。这一吸气,纵身住后跃退失,还没退到三尺远处,就「咕咚」一声,往后便倒,仰面躺卧地上,再也没动一动。百步神拳邓锡侯和风云子赵玄极二人,一左一右,随着高翔生进入山洞,他们四只眼睛,自然一霎不霎的注视着高翔生的行动。

  这一下虽然事起仓卒;但他们看的清楚,山洞里根本没有动静,他们看到的,只是高翔生忽然大喝一声,劈出一剑,人就往后便倒。风云子赵玄极看的大吃一惊,急急问道:“高兄可是中了暗算么?”随着话声,长剑护胸,正待朝前掠去。

  邓锡侯伸手一拦,低喝声:“道兄,不可造次。”右手振臂一拳,一朝黝黑的转弯击去。

  这一拳,但看他举手作势,不带二点拳风,发的无声无息;便就在此时,只听转弯的石壁上,忽然发出「蓬」的一声巨震,石壁震动,石屑飞溅,洞顶上尘土籁籁下落。「百步神拳」果然名不虚传。蓝纯青心中暗暗忖道:“南海派「百步神拳」,不传外人,看来这邓锡侯,倒不是有人假冒的了。”拳风过处,转弯角上,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风云子赵玄极道:“邓兄替兄弟掠阵,兄弟过去看看,高兄究竟是伤是死?”

  百步神拳邓锡侯点,点头道:“好,兄弟给你看看。”说着,攒拳努目,作出随时可以出击之状。风云子对他「百步神拳」的威力,自然信得过。何况高翔生倒卧之处,尚在转角口头,有入击袭,邓锡侯自可看到,只要他看得到,「百步神拳」例无虚发。

  但他还是十分小心,从背上掣出「风云剑」,仗剑当胸,缓步朝高翔生走去。蓝纯青使用「弹指迷香」,一击奏功,心头不禁大喜。本来他还担心对方势众,个个都是武功卓绝的顶尖高手,万一他们硬冲进来,自己纵然凭险固害,但终究是双掌难敌四手。

  这下,他就不用再怕他们强攻硬冲了,就算他们冲到身边,也可要他们一个个无声无息的倒下去。风云子走到高翔生身边,迅快俯下身去,正待察看他身上伤势,突觉一缕指风,迎面袭来。这回他只张了张口,连话声都没出口,身子一歪,跟着倒了下去。

  百步神拳邓锡侯右手紧握着拳头,只要看到有人施击,他「百步神拳」立可出手,但就没看到一点动静,风云子赵玄极堪堪蹲下去的人,忽然身子一歪,也无声无息的倒卧下去。这下,直看的邓锡侯心头大感震惊,口中大喝一声,遥遥击出一拳,人却急急往洞外退去。

  这一拳,只是聊以壮胆而已,最多也不过用了五成力道。石洞中还是被他拳力击的响起「蓬」然大震,但声势不如方才那一拳,来的凌厉慑人。盟主六合剑石松龄、华山祝景云、剑公子石中英,和独角龙王李天衍。副帮主耿承德五人,均已登上石崖,站在洞外。

  此时看到百步神拳邓锡侯匆匆退出,石松龄一手持须,问道:“高兄、赵兄怎么了?”

  百步神拳邓锡侯一张火红的脸上,犹有惊诧之色,怵然道:“这座山洞之中,只怕是被蓝纯青在地上散了剧毒,高兄和赵兄走不到几步,就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

  石松龄回头看了独角龙王一眼,问道:“李帮主对用毒有研究,不知山洞之中,是否撒了毒粉?”

  独角龙王道:“若要在地上散布毒粉,土地、山石必然会变了颜色。”

  百步神拳邓锡侯道:“地上一点也看不出来。”

  独角龙王笑道:“若是山石,土地并未变色,那就只是无形之毒,但据兄弟所知,擅使无形之毒的,江湖上只有一个人精干此道,蓝纯青决无此能,也许是他躲在暗处,打出什么细小暗器,亦未不可。”

  百步神拳邓锡侯道:“高兄进去之时,曾经大喝一声,还劈出一剑,兄弟没看清楚;但赵兄过去之时,是察看高兄伤势去,兄弟在后替他掩护,明明什么动静也没有;就在俯下身之时,就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

  石松龄道:“邓兄真的没看到有人躲在暗中袭击么?”

  百步神拳邓锡侯道:“兄弟和赵兄相距不过五六尺,洞内纵然黑暗,但若有人施放细小暗器,兄弟自信绝不会看不到,就是赵兄,也不会丝毫不觉,就中人家暗算。”

  石松龄一手持须,微微点头道:“邓兄此话,也是有理,高兄、赵兄的武功,兄弟知之甚捻,断断不会如此轻易,就中人暗算?那就是说他们确是遭遇了一种不是武功所能抗卫的袭击……”

  独角龙王道:“盟主也许相信蓝纯青使的毒?”

  石松龄沉吟道:“不是武功所能抗卫,江湖上只有两种东西;那就是非毒即迷。”说到这里,回头一笑道:“咱们不妨进去瞧瞧再说。”举步朝山洞走去。

  独角龙王道:“盟主且慢,还是让兄弟先进去试试。”

  石松龄微微一笑道:“那就咱们一起进去好了。”

  独角龙王道:“盟主乃是千金之躯,兄弟替你开路。”抢在石松龄前面,俯身跨进山洞。

  石松龄朝身后祝景云等人说道:“洞内地方逼厌,你们还是守在洞口,不用进来了。”祝景云,邓锡侯等人,听了盟主的吩咐,果然一齐停步。

  只有耿承德因帮主不会吩咐要他留在洞外,因此仍然跟随石松龄身形,进入山洞。蓝纯青看到进来的独角龙王李天衍和石松龄两人,心头不禁有些紧张。他虽然没和两人交过手,这两个人也并不是真正的独角龙王李天衍和石松龄本人,但他们能假冒独角龙王,取代武林盟主,自然也要有相当的武功,能够领导贼党才行。因此,他丝毫不敢轻估他们,长剑竖胸,提聚起全身功力,凝神戒备。

  独角龙王李天衍高大的身躯,等到跨进山洞,才直起腰来,但他立即停在洞口,一双在黑暗中闪着炯炯金光的眼睛,只是朝洞中不住的打量。石松龄跟着走入,问道:“李兄是否看出端倪来了?”

  独角龙王忽然呵呵一笑,目光直向蓝纯青藏身之处投来,洪声道:“蓝兄不用再躲躲藏藏了,你和盟主多年至交,何苦为了一点小小误会,翻脸成仇?来?来,兄弟替你们做个和事佬,大家说过也算了,这回是兄弟邀大家上敝帮去的,蓝兄快请出来,一起走吧。”

  蓝纯青心头暗暗一惊,忖道:“此人果然厉害,他大概听到我的呼吸。”心念转动里依然并不未开口。

  石松龄缓缓举步朝里行来,一面微微一笑道:“蓝兄也许对兄弟有些误会,其实兄弟和蓝兄论文数十年,蓝兄为人,兄弟知之甚捻,怎么误会到蓝兄头上去?李帮主就是不说,兄弟也要向蓝兄负荆请罪,请蓝兄出来。”他气度雍容,说得甚是恳切,如是你不知道他是假的,就会相信他字字都出诸肺腑。蓝纯青除了暗暗冷笑,当然并没理会。

  石松龄看出他没有作声,不禁轻轻叹息一声道,“看来蓝兄果然对兄弟误会极深了。”接着转过身去,朝独角龙王说道:“李帮主请看看高兄、赵兄二位,还有救么?”独角龙王答应一声,举步走近高翔生,赵玄极二人身边,正待俯下身去。

  蓝纯青那还怠慢,立时用手指挑了少许「弹指迷香」,屈指朝独角龙王面门弹去。独角龙王堪堪弯下腰去,就突然发觉一缕劲风,朝自己迎面弹来。方才石松龄曾说他「精于用毒」,一个精于用毒的人,岂会轻易被人用「弹指迷香」迷倒?只听他口中发出深沉的一声嘿然冷笑,左手大袖跟着朝前拂出。这一拂,扬起一片劲风,早已把「弹指迷香」悉数吹散。

  独角龙王一个高大的身形,也随着直起,喝道:“耿副帮主,你把高兄、赵兄先救出洞去,只须给他们闻些「返魂丹」,打个喷咂,就会清醒过来。”「返魂丹」,正是江湖上人人必备的药物,专解迷香,迷药。

  耿承德答应一声,走上前去,一手一个,挟起高翔生、赵玄极两人,大步退出洞去。蓝纯青眼看「弹指迷香」未能把独角龙王李天衍迷倒,心知对方已然有备,因此耿承德上来救人,他就不会再使「弹指迷香」

  独角龙王等耿承德搬开二人,立即目光一注,沉声道:“蓝兄不听兄弟忠告,反而使用江湖下五门的迷香,即此一点,足见「护剑会」果然行事橘诡,不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组织了,兄弟深为蓝兄惋惜,还望蓝兄及时醒悟,盟主顾及旧谊,自可不予计较,蓝兄如再执迷不悟,那就是自绝于人,到时只怕后悔莫及了。”蓝纯青自然听得出来,独角龙王这番话,表面虽是劝告,实则已有动手之意,他自然不予理睬。

  石松龄修眉微蹙,抬目说道:“蓝兄既然执迷不悟,兄弟却不能不顾全朋友之意,须知蓝兄身处绝地,兄弟原可施用火攻,把蓝兄逼出来,兄弟不用此策,正是顾全蓝兄数十年交谊。”

  口气微顿,接着说道:“老实话,蓝兄已被兄弟围住、山洞之中,没有粮食饮水,兄弟不用进攻,蓝兄也支持不了三数天之久,兄弟和蓝兄只有友情,并无仇恨,兄弟可以听任蓝兄自由离去,今后是友是敌,也悉凭蓝兄尊便,但假冒犬子的贼党,兄弟必须留下,不知蓝兄意下如何?”蓝纯青依然没有作声。

  独角龙王回过头去,暗暗朝石松龄使了一个眼色,洪笑道:“盟主,依兄弟看来,此洞甚是幽深,蓝兄可能已经退到里面去了,咱们再说,他也听不到,还是进去瞧瞧再说。”不用说,那就是准备硬冲。

  石松龄轻咳一声道:“李帮主说得极是。”

  独角龙王道:“那就好,兄弟给盟主开路。”话声一落,立即大步朝转弯处行了过来。他抢在前面替石松龄开路,就是怕蓝纯青使用迷香。

  蓝纯青等他行近转角,左手迅快弹出一蓬白粉,右手青钢剑青虹流动,划起了一片冷芒,封住了转角。独角龙王左手袍袖一展。洪声喝道:“蓝兄不听忠告,再使用迷香,那是把兄弟也看作敌人了。”这话很明显是找动手的藉口。

  蓝纯青心中暗暗冷笑,一面冷然喝道:“站住,你们再迈近一步,莫怪蓝某刀剑无眼。”

  独角龙王双目精芒电射,冷笑道:“兄弟倒是不信。”话声方出,陡然朝前直欺而来。蓝纯青更不打话,「刷」的一剑,急刺而出。

  独角龙王仰天狂笑一声:“很好。”左手大袖一展,一点袖角,飘然扬起,向蓝纯青剑上卷到,右手扬起,同时劈出一掌。一掌出手,一股强猛的潜力,随掌而出,罡风激荡,带起了呼啸之声,排山倒海般直撞过来。威势之强,惊人至极。

  蓝纯青早已知道他虽非独角龙王;但他精擅少林「大力金刚掌」,因此不待对方出手,青钢剑一收再发,接连攻出三剑。这三剑,同样使出了崆峒派绝招,剑势奇幻。划起了一片凌厉剑风,朝前推去。强烈掌风,和剑风乍然一接。两人身前,响起一阵裂帛似的异响。

  独角龙王掌势虽然凌厉;但蓝纯青剑上凝聚的力道,也十分强劲,迫的各自后退了一步。独角龙王后退一步,身上一袭青缎长袍,拂拂自动,双目圆睁,厉笑道:“蓝兄剑上造诣,果然深厚的很,再接兄弟一掌试试。”喝声出口,挥手一掌,直劈而出。

  蓝纯青试出对方掌力强猛绝沦,那里还敢丝毫大意,缓缓吸了口气,力聚剑尖,贯注了全身功力;缓缓劈出两剑。这两剑,不似方才出手三剑那样剑势奇幻!而且出手甚缓,但划出去的剑光,却足有一丈来宽,宛如扇面般展开,正好封住了转角之处。

  独角龙玉强猛掌力,浪涌而来,遇上这一片剑光,就像防堤一般,全被挡在剑光之外,难越雷池一步。剑光之中,但听响起蓝纯青的一声长笑,说道:“李帮主的「天龙掌」,兄弟已经领教了。”

  独角龙王一连两掌,依然未能得逞,不觉勃然大怒,口中厉笑道:“好,好,蓝兄这是返我李某出手了。”他在厉笑声中,接连劈了两掌。

  蓝纯青也有心相激,大笑道:“兄弟虽未曾见识过李帮主的「天龙掌」,但阁下使的,也未必真是「天龙十八掌」吧?”口中虽是说听轻松,但手中长剑,也丝毫不懈,剑剑贯注内力封堵对方的掌力。

  独角龙王浓哼一声,洪喝道:“老匹夫,李某教你识得厉害。”喝声出口,只见他双臂猛地一张,全身骨节,响起一串连珠般的暴响,本来高大的身形,霎时之间,竟然又长高了数寸之多。双脚站桩,一件青缎长袍,也突然间膨胀起来,双乍当胸,一掌接一掌的朝前猛劈而出。

  这回和先前回然不同,每一掌出手,都似开山巨斧,强猛的掌力,宛如浪潮一般,一波接一波的冲撞过来,掌势之强,也随着一掌胜过一掌。蓝纯青眼看他这份威势,心头山不禁暗暗凛骇,跟着不住的提吸真气,一剑接一剑的迎劈出去。每一剑都带起了嘶嘶剑风,一道接一道剑光,如扇如屏,正好迎接住对方直撞过来掌力。

  两人这回都用上了全力,谁也不肯退让半步。他们虽然没有双掌相抵;但这样的接搏,已和比拼内家无异,各自贯注内力,而且在一记比一记的加强。每个人总认为自己多年潜修苦练,内功精纯,因此希望藉自己增强的内力,去压制对方。这是相对的,因为你增强了,我不得不增强。这也是恶性循环,双方就渐渐的进入欲罢不能。

  因为两人都在一记接一记的劈击,你劈出的掌力,正好和他劈出的剑风,互相抵消,谁也不能慢上一步。此时不论是谁,如想中途停手,或是出手稍慢,就得以身体来承受对方雷霆万钧的一击。除了和他硬拼,一个人功力再深,但身子是万万承受不起对方全力一击的。

  这转弯之处,不过八尺来宽,如今全被剑光、掌风充塞其间,声势凌威吓人。独角龙王双掌交替,一口气劈出了十二掌。蓝纯青也连绵不绝的劈出了一十二剑。突听独角龙王沉哼一声,左手疾发一举,逼住了蓝纯青的剑势,右手用足十成功力,霍然当胸直劈过来。

  他这一掌,不但如巨斧开山,威猛无与沦比,而且因左手掌风,已经逊住了蓝纯青的剑势,迫使蓝纯青非出掌硬接他一掌不可。而他这一掌上,也正使出了少林七十艺中,威势最猛的掌力——「大力金刚掌」。蓝纯青和他硬打硬拼,连接了十二招,已觉对方掌力雄浑无匹,还在不断的加强,自己已有渐趋下风,不胜负荷之感!此时长剑还忽然被对方逼出门外,要待用剑封闭,已是不及,只好奋起全力,硬接对方一掌。

  就在此时,突听身后响起石中英「传音入密」的声音,说道:“老前辈,老贼这一掌,由晚辈来破他。”话声入耳,石中英已从他身后闪出,右掌竖立如刀,迎着独角龙王劈来的掌风中直劈过去。

  石中英这一掌发的无声无息,但和对方掌风乍然一接,就发出「嗤」的一声轻响。这声音就好像剪刀裁布,轻细悠长由近而远,把独角龙王的掌风,从中间剖开。不,像利刃一般,毫无阻挡的直劈过去。独角龙王这一记「大力金刚掌」,掌力虽然霸道无伦,但也挡不住石中英的锋利掌风。

  独角龙王一掌出手,满以为至少也得把蓝纯青重伤掌下,那知自己击出的掌风,突然被人剖开!心头纂然一惊失声道:“果然是「魔劫神刀」。”急急往后跃退。但是已经迟了。

  刀锋般的掌风,一下子击中独角龙王的右肩!这还是他见机得快,身子迅速一偏,才算避开了正面,饶是如此,他高大身形还是被晃动了一下,往后斜退出一步。他这一记「大力金刚掌」,虽被石中英发出的「魔劫神刀」剖开,但石中英还是被他极强的反震之力,震得脚下浮动,连退了两步。

  蓝纯青看的暗暗吃了一惊,低声间道:“石公子,怎么了?你寒毒初愈,不该硬接他这一掌的。”

  石中英微笑道:“不要紧,他这一记掌力,已被晚辈破去,晚辈只是被他掌风的反震之力,震退而已。”

  六合剑石松龄就站在独角龙王身后不远,他听到独角龙王喝出果然是「魔劫神刀」,接着看到他身子摇晃,后退了一步,心头不由大吃一惊,问道:“李帮主中了他的暗算。”

  独角龙王伤在肩头,一条右臂,筋骨若折,自然无法再战。他一言不发,缓缓退出石洞,才吁了口气道,“魔劫神刀,果然厉害得很,兄弟一记掌力,居然被他从中剖开,才击中了兄弟的肩头。”

  石松龄跟踪退出,说道:“李帮主快运气试试,「魔劫神刀」专伤内腑,你看看是否受了伤?”

  独角龙王道:“不用试,兄弟内腑并未负伤,只是右肩伤了筋骨。”话声方出,突听远处山顶上,忽然接连响起几声「叭」「叭」火炮之声,那里正是石家庄的后山。

  石松龄猛然一惊道:“紧急讯号,咱们庄上发生了事故。”接着目光一瞥,朝剑公子石中英(假)吩咐道:“孩子,这山崖下已有咱们黑衣队埋伏,谅蓝纯青和那小畜生,决难突围,为父已去调取卢琨叔侄前来,施行火攻,此时庄中忽然传出紧急讯号,为父立时就得赶回,这里就交你主持,为父走后,不可冒险深入,等卢琨叔侄到后,再攻不迟。”

  剑公子石中英躬身领命道:“孩儿省得。”

  祝景云道:“盟主留中英一人在此……”

  只听远处山顶上,又响起三声连珠炮般的「叭」「叭」之声!这是第二次发出来的紧急讯号,石松龄脸色为之一变,说道:“不要紧,蓝纯青已成负隅之兽,凉他们也冲不出咱们黑衣队的埋伏,庄中两次传警,只怕形势已十分危:急,非兄弟亲去不可……”话声一落,便和祝景云、独角龙王,百步拳锡邓神侯,以及中了「弹指迷香」,才醒不久的高翔生,赵玄极两人,一齐朝谷外退去。
  
 

  隐身洞自中的石中英,眼看独角龙王和石中龄退到石沿之外,几人低低说了两句,忽然由石松龄为首,率着众人,匆匆离去,他虽然没听见他们说些什么,但石松龄等人,走的甚是匆忙,却可从他们的神色中,看得出来。二时觉得奇怪,忍不住低声说道:“老前辈,这几个为首的贼党,忽然全退走了。”

  蓝纯青微微点头道:“不错。”

  石中英道:“只怕其中有诈。”

  蓝纯青道:“他们退走,倒是一点不假。”

  石中英道:“老前辈如何知道他们不假呢?”

  蓝纯青朝他微笑道:“他们突然退走,是老朽略使小计,退的兵。”

  石中英愈听愈奇,忍不住问道:“老前辈使的什么计?”

  蓝纯青道:“方才石公子在运功之时,就有人赶来报讯,说他门在北峡山脉中找不到咱们踪影,就以飞鸽传书,要庄中派出猎犬,前来追踪,老朽就要那人转告七星剑主,在庄中放起紧急救授讯号,石家庄是他们根本重地,在不明情况之下非亲自赶去驰援不可。”

  石中英道:“原来如此,啊,老前辈说的七星剑主,也是「护剑会」派在石家庄的人么?”

  蓝纯青道:“是的,但此人是谁,老朽始终不曾见过。”

  石中英深感意外,问道:“这人是「护剑会」的护法,怎会没见过他?”

  蓝纯青道:“护剑会是各大门派为了对付江湖邪恶势力的组织,就是因为对方行动隐秘,、而且各大门派之中,极可能已有少数败类,为他们拉拢,因此,咱们在成立之初,大家都戴上面具,不以真面示人,即使同是护法,也不知彼此身份,只有一个人,没有掩去本来面目。”

  石中英道:“不知这人是谁?”

  蓝纯青道:“就是发起「护剑会」的令尊,除此之外,几乎都不以真面目示人,老朽随追盟主,凡是盟主对「护剑会」,有什么指示,都由老朽代发,自然令尊失踪,这厮假冒令尊,老朽一直留在此地,但这里实际负责的,却是七星剑主。他是由「护剑会」直接派任,老朽只居于协助监督地位,不能询问他的姓名来历,自然也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了。”

  石中英朝洞外看去,只有假冒自己的贼人,身穿梅红长衫,腰佩长剑,潇洒的站在那里,大有顾盼自豪之意,心中不觉大怒,说道:“老前辈,晚辈去把那小贼拿下,咱们就可以冲出去了。”

  蓝纯青道:“不可,他们虽然走的匆忙,但也许有什么埋伏,咱们且等看清楚了,再动手不迟。”

  刚说到这里,只听洞外传一个苍劲的声音说道:“属下卢琨奉命前来,听候公子差逍。”

  接着听假石中英清朗声音说道:“卢老英雄二位请上来。”

  蓝纯青看得暗暗皱了下眉道:“不好,他们要用火攻了。”只见假石中英活声方落,崖下已有两条人影,飞身而上。前面一个是身穿一件长仅及膝宽大黄衫的老人,生得面如雷公,颔下留一把花白胡子,双目炯炯有光,他身后是一个身穿天青劲装的汉子,约摸三十出头。

  石中英悄声问道:“老前辈,这两人是谁?”

  蓝纯青道:“他们是叔侄两人,老的叫火龙卢琨,是昔年武林中大大有名的火器祖师,火神罗值之徒,小的是他的侄子卢传薪,都使得一手好火器。”

  只见火龙卢琨朝假石中英抱拳一礼道,“属下见过公子。”

  假石中英还了一礼道:“家父要卢老英雄赶来,就是要老英雄出手,对这座山洞,施行火攻,老英雄有把握么?”

  火龙卢琨道:“公子要属下把它震坍,还是予以烧毁?”

  假石中英道:“都可以。”

  火龙卢琨道:“若要把山洞一举震坍,属下只须一颗「霹雳子」即可,如只要把它烧毁,那就稍微费事了。”

  假石中英道:“那就把它一举震坍好了。”

  火龙卢琨躬身道:“属下遵命,只是在属下出手之前,公子最好率人远离此崖三十丈以外,以策安全。”

  假石中英点头道:“好。”一跃崖上挥了挥手,大声道:“所有黑衣队的人,速即退出三十丈以外布阵。”

  火龙卢琨也朝他侄子卢传薪道:“传薪,你可到崖下去接应,这里有我一人就够了。”卢传薪答应一声,立即朝崖下飞去。

  假石中英等卢传薪走后,拍拍火龙卢琨的肩膀,含笑道:“如此,偏劳老英雄了。”说完,纵身跃起,朝崖下飞去。

  蓝纯青低喝一声道:“石公子,咱们走,但有一点,必须记住,咱们分头行事,公子必须在冲出石洞之际,一下就制住火龙卢琨,老朽去把卢传薪制住,再作安排。”

  石中英道:“晚辈遵命。”话声出口,人已疾如箭射,从山洞穿出。人还未出,手中一粒石子,早已弹了出去,一下击中火龙卢琨的「玄机穴」。少林绝艺「米粒打穴神功」,例无虚发,自然一下就把对方制住。蓝纯青更不怠慢,身形一闪而出,看到卢传薪就站在崖下不远。此时,假石中英已率着十二名黑衣队,迅速的朝谷外退去。

  蓝纯青眼看机不可失,一式「飞鹰挫兔」,身形急扑而下。那卢传薪似是毫无防备,一下就被蓝纯青制住,点了两处穴道。蓝纯青心中虽觉奇怪,对方武功纵然不如自己,但自己飞扑而下,也决不可能毫无一点警觉。他心中虽觉起疑,但此刻时光宝贵,立即挟起卢传薪,双足一点,飞上石崖。

  石中英间道:“老前辈,这两人如何处置?”

  蓝纯青道:“石公子可曾学过易容术么?”

  石中英道:“晚辈学过。”

  蓝纯青道:“那很好,咱们时间有限,公子和卢传薪换过衣衫,把他身上的东西,一齐留下。”

  石中英道:“老前辈要晚辈化装成卢传薪么?”

  蓝纯青迅快脱下自己长衫,换上了火龙卢琨的衣衫,一面说道:“是的,咱们不如此,不能脱离此地,也不能再混入石家庄去了,本来老朽还在为难,这是天赐的良机。”

  石中英依言迅速换上卢传薪的衣衫,一面问道:“咱们还要混进石家庄去么?”

  蓝纯青道:“不错,老朽本来怀疑独角龙王李帮主,可能已被他们运出,但看他们听到紧急求救讯号,走的如此匆忙,不但李帮主可能还在庄中,说不定还有其他的人,也被囚在石家庄中。”

  石中英眼中一亮喜道:“老前辈,家父会不会也被困在庄中?”

  蓝纯青沉吟道:“这很难说,这些年,老朽经常在石家庄出入,也一直在暗中留心,始终找不出他们的破绽,别说老朽了,老朽是他们一直视作外人的人,就是派在庄中,一直隐秘身份的七星剑主,也始终没有查得出来,这次,咱们正好趁假冒令尊的贼人。和祝景云等人,都去龙门帮之便,仔细的搜上一搜。”说话之时,两人已经换好了衣衫、

  石中英先替蓝纯青脸上,易过了容,然后自己也依详葫芦,化装成卢传薪的模样,正待问话。

  蓝纯青一挥手道:“你快下去。”石中英依言飞落石崖。

  蓝纯青依然挥着手道:“你至少也要退到十丈之外去。”

  石中英仰脸问道:“老前辈,你呢?”

  蓝纯青道:“我自然得把山洞毁了再下来。”说话之时,迅快的抓起火龙卢琨和卢传薪两人,放入山洞之中,他改扮火龙卢琨,早已都把身上所有火器,都缴了下来。

  那是火神罗渲遗留下的独门暗器,诸如「霹雳子」、「银磷箭」,「弹芥神通」等,都是使人谈火色变的利器。蓝纯青见多识广,自然认得出来,此时从身边取出一颗「霹雳子」,扬手朝山洞中投掷过去,纵身朝崖外划空飞泻,落到石中英身边,口中大喝声:“速退。”

  这真是快得如同电光石火,两人身形堪堪掠起,只听身后响起惊天动地的轰然大震。整座峡谷,都在震撼。山上大小石块,纷纷飞滚而下。光是这份声势,就够吓人。蓝纯青,石中英连奔带掠,连袂飞落到三十丈外,差不多已到谷口,回头看去,只见那座石洞,已经整个炸坍,山石滚落,几乎认不出方才存身之处。

  石中英怵然道:“老前辈用的就是「霹雳子」吧?这东西有如此威力。”

  蓝纯青道:“这是火药做的,所以威力极强。”一面却低低的道:“你记着了,从现在起,咱们是叔侄身份,切莫露了破绽。”石中英脸上微红,应了声「是」。

  蓝纯青低声道:“咱们快出去,别叫那贼子起了疑心。”
  
 

  两人奔出谷口,只见假石中英负手站在那里,谷口四周,散布着十二个一身黑色劲装、背负刀的彪悍汉子,这些人敢情就是「黑衣队」。石中英心中暗暗忖道:“这厮原来是个胆小如鼠之徒。”

  他连火龙卢琨以「霹雳子」,爆炸山洞都不敢看,要避到谷口来,也无怪石中英笑他胆小如鼠了,蓝纯青走到假石中英面前,双手抱拳道:“属下已把石窟炸毁,特来向公子邀令。”

  假石中英目光有意无意的看了两人一眼,含笑道:“很好,辛苦二位英雄了。”

  石中英只觉他双目之中,闪着异采,明亮照人,心中暗暗一动,忖道:“这贼子内功倒是不弱。”心头憎恶其人,恨不得把他制住了,撕下他面具来。

  蓝纯青依然神色恭敬,抱拳道:“公子可要进去验看吗?”

  假石中英微微一笑:“既已炸毁,那就不用看了,咱们快回庄去吧。”说完,朝四周「黑衣队」武士挥了挥手,转身就走。

  他惟是毫无戒心,这样掉头就走,蓝纯青、石中英紧随他身后,相距不过数尺,几乎伸手可及,他身后要害,全部卖给了人家,而他也却悄无所觉,这原是下手的好机会。只因蓝纯青、石中英志在救人,自然不能对他贸然下手。

  石中英并没看错,假石中英的一身武功,虽然不弱,这只要从他走在前面,脚下奔行极快,依然能够保持他潇洒飘忽的姿态,就可看得出来。就是跟在后面的十二名「黑衣队」武士,同样奔行如风,身手矫捷,和石中英三日来所看到护院武士,高出甚多。

  石中英心中暗暗惊异,忍不住以「传音入密」朝蓝纯青问道:“老前辈,这些「黑衣队」,晚辈怎的从来未见过?”

  蓝纯青也以「传音」说道:“据老朽所知,这些人平日由屈长贵亲自指挥,行动十分隐秘,不是练有特殊毒功,就是身中藏有十分歹毒的霸道暗器,只要看他们左手腕底,衣袖较隆,就不难发现了。”

  石中英暗暗留心看去,果见「黑衣队」武士每人左手腕底,衣袖微微凸起,心中暗道:“这真是世事留心皆学问,若非蓝老前辈指出,自己竟然一点也看不出来。紧急救援讯号,只是蓝纯青「调虎离山」的退兵之计。  石家庄自然平静无事,假石中英回到庄中,使迂自往前面覆命去了,「黑衣队」武士也各自散去。
  
   

  蓝纯青带着石中英折入中院西首两间屋中,那是火龙卢琨和卢传薪叔侄的住处。蓝纯青掩上房门,长长吁了口气道:“你现在可以歇一回了。”

  石中英道:“小侄还不累。”接着问道:“老前辈,咱们现在该当如何了?”

  蓝纯青笑了笑道:“不忙,既来之,则安之,咱们虽然脱出危境;但后山传出紧急讯号,等老贼率人匆匆赶回,又并无其事,这紧急求援讯号,是庄中特制的秘密讯号。,老贼为人心机极深,自然会想到庄中有潜伏的敌人,因此,从外表看来,虽然平静无事,暗中可能每一角落,都有人监视,咱们行动须得特别小心才是。”

  石中英听的暗暗钦佩,一面问道:“那么老前辈之意,咱们要什么时候,才着手侦查?”

  蓝纯青道:“老朽之意,还是等老贼和独角龙王等人动身之后,较为方便。”

  石中英道:“老贼和假冒独角龙王的贼人,同去君山,必有阴谋,如若让他们去了,龙门帮也就完了。”

  蓝纯青笑道:“这倒不要紧,咱们目前最主要目的,是救出独角龙王,只要把他救出来,也就等于救了龙门帮了。”

  石中英点头道:“老前辈说的也是,只是他们会不会把李帮主害了?”

  蓝纯青道:“目前还不会,他们若要把他暗中害死,何用把他眶到石门山来?”

  石中英道:“那么,他们又有什么阴谋呢?”

  蓝纯青道:“这就不知道了,但以老朽猜想,他们一定有某种图谋的了y说到这里,接着说道:“公子现在的身份是卢传薪,总不能不懂火器,你把身上的东西拿出来,老朽还略知一二,趁这时候。给你略加解释,免得露出马脚来。”

  石中英道:“晚辈从他身上搜出不少东西,正要请老前辈指点呢。”当下就从身上取一大堆东西,二齐放在桌上。

  那是一条皮制的腰带,可以束在腰间;带上有五个小皮囊,但只有三颗胡桃大的铁弹,那就是威力最强的「霹雳子」。两徘皮鞘,内插二十四支五寸长的银色小箭,就是「银磷箭」。另外还有一个小银盒,内贮数十粒黄豆大,把呈暗蓝的铁东西,则是「弹芥神通」。

  虽然火龙卢琨,有他师门独特的手法;但火器属于暗器的一种,任何人拿到手上,部可使用。「霹雳子」只要使劲掷出,即会爆炸,唯一要诀,就是你掷出之后,必须往后倒纵,以免伤了自己。「银磷箭」,可以当丢手箭使用。「弹芥神通」必须练有指功,方可使用,而且在弹出之时,必须以内力在中途把它外壳震碎,方能发挥威力。石中英人本聪明,经蓝纯青一一加以说明,即能领悟随着就把东西一一收起。

  蓝纯青道:“你且在这里休息一回,老朽有点事,要出去一下。”说完,开门往外行去。”

  六合剑石松龄早晨和独角龙王李天衍,动身赴龙门帮,无疑只是想藉机除去蓝纯青而已。当然,他门如果顺利的除去蓝纯青之后,可能真的早就走了。只是中途横生枝节,被蓝纯青逃脱,但蓝纯青和石中英,终于被火龙卢琨以「霹雳子」震坍山洞,葬身石窟。

  这对六合剑石松龄来说,不啻是拔去了一枚眼中钉。于是,午后,他率同八卦门掌入高翔生、百步神拳门邓锡侯、风云子赵玄极,由长江龙门帮独角龙王李天衍,副帮主耿承德的陪同,起程走了。他们走的如此匆忙,显而易见,是为了协助独角龙王「整顿」尚未完全稳固的龙门帮去的。

  石家庄由他至友华山掌门祝景云、总管屈长贵留守。火龙卢琨(蓝纯青)只是石家庄豢养的武士,盟主行动,事前当然并不知道,等他知道石松龄等人应李帮主的邀请,去了龙门帮,已是晚餐时光的事了。这还是晚餐时候,听总管屈长贵说的。因为盟主一行前去龙门帮,并不是秘密,大家也就作为美谈。

  石家庄的人,本来就习惯于不追根究底。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谁都不会多问一句。因此没人好奇的探询上午后山发出紧急讯号之事,也没人私下询问何东升带着猎犬去做什么?自然也更没人知道,崆峒掌门人蓝纯青,葬身山洞石窟的事了。

  早晨虽然发生了事故,但大家概念本就像没有发生过什么一般石家庄还是和平日一样的安静。晚餐之后,除了轮值的人员,大家就各自回房。蓝纯青,石中英回到房中。蓝纯青轻轻咳了一声道:“真想不到他们去的这么快。”

  石中英道:“那一定是他们急于图谋龙门帮了。”说到这里,忽然迅快的转了个身,轻哦道:“老前辈,今晚……”

  蓝纯青压低声音道:“老朽已在膳厅上留了记号,咱们先得和七星剑主取得联络,方可有所行动,今晚你还是早些去睡吧。”

  石中英回到隔壁卢传薪的房中,忽然想到祝琪芬。她两次向自己试探,并曾一再表示,她对自己的关心。她说过,自己说了,她也不会说出去的,而且还可以帮助自己。看来她对自己是真心的,昨晚发生的事,她一定知道了,但他不会知道由那贼子代替了自己。自从昨晚破窗而出,已经整整有一天一夜没见到她了。

  一个已经坠进情网的人,他自己是不会知道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话说的的一点不假。他一想到祝琪芬,心头就再也静不下来。不错,自己应该去看看她,看她会对自己说什么?她既然知道那一盒绿豆糕有毒,可见她一定也知道贼党阴谋,说不定她知道李帮主的下落。

  哦,还有爹,她如果是贼人一党,一定知道爹的下落了。一念及此,立即开启房门,走了出去。隔壁房中已经熄了灯了,敢情蓝纯青已经睡了。他悄悄走出回廊,四顾无人,立即双足一点,长身纵起,一下掠上围墙,立即施展「天龙御风」身法,快同流星,在屋脊和暗影处划空闪过,朝北投去。

  因为从中院出来,必须经过前院再出东院门,这是石家庄的心脏地区,平日都有值岗和巡夜的人,万一给他们发现,总是麻烦事儿。他往北,出后院,再循院后小径,绕到「翠翎小筑」,虽然远了一些。但地势僻榆,不易被人发觉。

  其实凭他这身轻功,快得如同殒星划空,白驹过隙,纵然从人家面前掠过,也如淡烟幻影,一闪而逝,只当眼花而已!闲言表过,却说石中英施展轻功,掠出后院围墙,不消多时,便已奔近「翠翎小筑」。但见前面小径上,正有一条颀长人影,朝「翠翎小筑」行去。

  此人身穿一袭梅红长衫,走的不慢,但仍保持着他潇洒意态,翩翩风度。这人纵然烧成了炭,石中英也一眼就可以认得出来。他,就是李代桃僵,冒充自己的假石中英。石中英见到他,心头不禁有气,忖道:“看来他也是往「翠翎小筑」去的了,哼,你假冒了我,还要去骗妹子。”

  石中英但觉心头热血冲动,暗暗凝足功力,正待突起发难。突然间,脑际灵光一现,暗暗忖道:“妹子如果也是贼人一党,这不是最好的机会?自己正好听听他们说些什么?也许可以从他们口中,听出一些端倪来?”一念及此,就放缓脚步,悄悄的尾随着他身后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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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十二煞手

 

  一轮淡月,万竿竹影。「翠翎小筑」,有一征石砌的平台,围着朱红的栏杆。右首有一片竖立的岩石,瘦峭挺拔,足有一丈多高,是后山上移植来的,放在这里,别有情趣。这片大石下面,周围一丈,铺以茸茸青草。这时,这片草坪上,眶有一个纤巧的人影,坐在那里,一手支撑着身子,举首仰望。她似乎对天空那一轮膝陇月色,有着无限依恋。

  山坡间,正有一条滞洒的人影,悄悄掩近,她似乎一无所觉,只是低低的吟道:“书楼深锁夜空蒙,杜字啼声西复东,依怨落花惹别恨,落花也在怨东风。”

  吟声甫落;只听一个清朗声音,接着笑道:“好诗,好侍,缠绵徘侧,宛转多愁,妹子几时也变得多愁善感了?”笑声中,一个颀长人影,潇洒的走了过来。
  
  祝琪芬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冷冷的道:“你来作甚?”

  假石中英含笑说道:“我是特地来看看妹子的。”说道已经走到祝琪芬面前,嘻皮笑脸的往草地上坐了下去。

  祝琪芬左手一收,身子坐正,冷峻的道:“谢谢你,我很好。”不但脸色冷峻,就是这两句话,也冷的有如从冰窖里吹出来的。

  假石中英丝毫不为意,一双俊俏的目光,直注在祝琪芬的脸上,依然含笑道:“妹子好像有什么心事?”

  祝琪芬冷声道:“我有什么心事?”

  假石中英道:“爹临走时交代的,要我多照顾妹子一些。”说话之时,有意无意的回过头来,朝数丈外石中英藏身之处,瞥了一眼。

  这一眼,直看得石中英心头不期「咚」的一跳,暗暗忖道:“莫非这厮已经发现我跟踪他身后来的?但这也不像,他只是无意的朝四外瞧瞧而已。”

  只听祝琪芬道:“我又不是三岁孩子,用不着人家照顾。”石中英看他对假石中英一片冷漠的神色,暗道:“看来妹子已经知道他是假冒的了。”

  假石中英忽然哈哈一笑道:“但我们是兄妹咯,爹不在,我这做干哥哥的,多照顾妹子一些,也是应该的了。”

  祝琪芬道:“我很好,你可以走了。”

  假石英面有失望之色,说道:“怎么,妹子好像狠讨厌我?”

  祝琪芬扭着头,冷冷的道:“你知道就好。”

  假石中英柔声笑道:“自从我回来之后,家里的人,都知道妹子和我很好,出入成双,形影不离,怎么今天晚上,妹子突然对我这般冷淡,莫非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妹子?”

  “没有。”祝琪芬倏地站直身来,说道:“我心里烦的要回房去了。”

  假石中英声音说的更柔,凑上一步,含笑说道:“妹子心里烦,我可以陪你解解闷,总比一个人闷着好。”

  祝琪芬道:“我不需要有人陪。”

  假石中英轻笑道:“那么,我讲个故事,你要不要听?”

  祝琪芬顿顿脚道:“你快走,我不要听。”

  假石中英也不理她,只是自顾自的说道:“从前周瑜身为东呈都督,率师和曹操相距干赤壁之下…”

  祝琪芬道:“我不要听。”

  “这故事非听不可。”假石中英接着说道:“但当周瑜在山顶上,看了曹操水寨之后,忽然大叫一声,往后便倒,诸将把他救回营去,周瑜以被蒙头而卧,诸葛亮听到周瑜病了,就来见鲁肃,说这病只有他能治,周瑜屏退左右,诸葛亮密书了十六个字,那是:「欲曹公,宜用火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周瑜看了又惊又喜,心中暗想:孔明真神人也,原来早已知晓我的心事……”

  祝琪芬冷冷的道:“你说这故事,是什么意思?”

  假石中英凑上半步,轻笑道:“我是说那周瑜的心里,只有诸葛亮知道,妹子的心事,也只有我一个知道……”祝琪芬柳眉一挑,正待发作。

  假石中英抢着说道。“我今晚来找妹子,就是有一件事,要来告诉妹子的。”

  祝琪芬正待发作,冷冷望他一眼,问道:“你要告诉我什么?”

  假石中英道:“昨夜跟我爹练完「穿云指」,回转房去,发现有人假冒了我,睡在床上……”

  祝琪芬没待他说完,冷冷的道:“我早就知道了。”转身欲去。

  假石中英笑了笑道,“但你还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吧?”

  祝琪芬脚下不觉一停,问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口气虽然冷漠,但只要看她原来不想理睬他,而要离去的人,居然又停下步来,就显得她对他口中说的今天发生的事,内心有着何等关切?

  假石中英道:“我知道妹子一定想知道这件事,也想知道昨晚你掩护他的那人下落,对不?”

  祝琪芬听的脸微变道:“你胡说什么?”

  假石中英耸耸肩,轻笑道:“妹子打出一把飞针,伤了两个护院武师,这就是你做的傻事,试想以黑布蒙面,但被你打伤的人,体内不是留下了飞针?你能瞒得过谁?”祝琪芬脸色煞白,没有作声。

  假石中英道:“差幸我闻警赶去,替他们吸出了腿上的飞针,一看是妹子的,就收了起来……”

  祝琪芬披披嘴道:“天下用飞针的人,又不止我一个……”

  假石中英道:“但妹子用的针,是铁匠老何打造的软钢,不是一般钢针。”祝琪芬又不开口了。

  假石中英低声道:“飞针之事,我虽没敢跟爹说,但妹子掩护外人,爹好像已有所闻。”

  祝琪芬道:“问心无愧,让人家去说好了。”

  假石中英道:“你知道爹去龙门帮,祝伯伯怎会不去的?”

  祝琪芬道:“我不知道。”

  假石中英竖起两个指头,说道:“那是有两件事,第一,爹要祝伯伯对你严加管束,第二……”他故意拖长语气,没往下说。

  祝琪芬道:“第二是什么?”

  假石英神秘一笑道:“爹发觉妹子可能已经偷偷的爱上了假冒我的那个小子……”他口中「假冒他的小子」,自然是指石中英而言。

  祝琪芬脸上微微发郝,怒声道:“你胡说些什么?”

  假石中英哈的笑道:“妹子,你这就冤枉了好人,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口气微顿,接下去说道:“爹认为那小子也可能暗暗恋上了妹子,才要祝伯伯留下来主持……”

  祝琪芬没待他说完,问道:“要爹主持什么?”

  假石中英嘿嘿笑了出来,说道:“美人计。”

  祝琪芬心里有些明白,但故不知,问道:“什么美人计?”

  假石中英道:“以妹子为饵,引那小子来……”石中英听的暗暗一惊。假石中英说到这里,又回过头来,有意无意的朝石中英隐身之处,看了一眼,祝琪芬气愤的哼了一声。

  假石英又道:“但现在情形已经改变了。”

  祝琪芬道:“如何改变了?”

  假石中英道:“因为爹本来就怀疑崆峒掌门人和「护剑会」有关,因此今天早晨藉动身前往龙门帮为由,把蓝单门人诱往石间坪,授意高伯伯出言相激,终于证实了他果然和「护剑会」有关,就在那时,突然出现了一个蒙面人,把蓝掌人救走,一同逸去。”

  他看了祝琪芬一眼,补充说道:“此人武功驳杂,还用魔教「魔劫神刀」,击伤屈总管,据爹说,他可能就是假冒我的那个小子。”祝琪芬的眼睛一亮,张了张口,但她忍住了,并没问出来。

  假石中英又道:“当时爹和祝伯伯等人,分头追了下去,那知蓝掌门人和那小子却回头朝咱门后山逃来,躲在一处石洞之中。”

  祝琪芬忍不住问道:“你如何知道的?”

  假石中英道:“后来何东升率猎犬找到了,那小子也真厉害,躲在山洞里,不肯出来,连李帮主都被他「魔劫神刀」所伤,最后爹一怒之下,调去火龙卢琨,用「霹雳子」把整个山洞都炸坍了。”假石中英话声甫落,祝琪芬脸色惨变,娇躯摇摇欲倒,一言不发,转身朝屋中奔了进去。

  假石中英急忙叫道:“妹子,妹子……”祝琪芬没有理他,「砰」的一声,把木门关得震天般响。

  假石中英望着她后形微微摇头道:“看来妹子真的爱上那小子。”

  突听一个清朗的声音冷哼一声道:“贤侄说的不错,这丫头真是该死。”这突如其来的话,听得石中英暗暗吃了一惊。

  假石中英啊一声道:“是祝伯伯。”来人正是华山掌门人祝景云,黑夜之中,只见他一身银袍,黑须拂动胸,丰神飘逸的缓步走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一身黑布衣裙的老姬,一头花白头发,戴着黑面包头。除了那一身打扮,是个老太婆,看她走路的模样,简直像是男子一般。

  假石中英看到黑衣老姐,不觉一怔,赶忙抱拳道:“戚婆婆几时来的?”

  黑衣老姬呻呻尖笑道:“老身是奉盟主之命,来保护小姐的。”她这一笑,眼睛竟然变幻不定,使人有深沉诡异之感。石中英虽不知这黑衣老妪是谁;但可以猜想的得到,她在贼党之中,身份一定很高。这只要看假石中英对她十分恭敬,就可知道。

  假石中英一呆道:“爹怎么会要戚婆婆来保护妹子呢?”

  戚婆婆笑道:“这就可以看出盟主有多疼小姐,盟主出门去了,怕小姐一个人寂寞,才要老婆子陪伴小姐几天的。”

  假石中英抬眼望祝景云,道:“祝伯伯,妹子……”

  祝景云没待他说下去,含笑道:“贤侄明天一早就要上路,还是早些去睡吧。”假石中英躬身应「是」,又看了戚婆婆一眼,才转身走去。
  
 

  戚婆婆看着他离去的后形,呷呷笑道:“小伙子只要遇上年轻小妞,个个都成了多情种子。”祝景云走在前面,没有作声。

  两人很快越过平台,走到门口,祝景云脚下一停,沉声叫道:“霓儿。”但听霓儿答应一声,迅快的启门迎出。祝景云,戚婆婆相继走入,霓儿跟着掩起了门。石中英方才听假石中英说过,假冒爹的老贼,在临行之前,交待祝景云,要他对妹子严加管束。

  如今他领着这戚婆婆同来,自然是要她管束妹子来的了,只不知这祝伯伯是真是假?假如祝伯伯也是假的,那么妹子祝琪芬是真的?还是假的呢?正在思忖之间,突听身后有人以「传音入密」说道:“石公子,快回去了。”

  石中英听出是蓝纯青的声音,赶忙回过头去,也以「传音入密」说道:“老前辈也来了。”

  蓝纯青道:“老朽回房,没看到公子,想来可能到这里来了,才匆匆赶来,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回房再说。”

  两人匆匆退出,回到火龙卢琨的房中,石中英低声问道:“老前辈听到了什么消息?”

  蓝纯青道:“方才七星剑主派他一名手下,前来和老朽连络,据说,直到目前为止,他们也并不知道李帮主的下落。”

  石中英道:“会不会被老贼他们偷偷的运出去了?”他口中的老贼,自是指假冒石松龄的贼人了。

  蓝纯青道:“老朽也问过了,据他说,老贼一行,前往君山,除了一人一骑,并无箱笼等,李帮主不可能被运出去。”

  石中英忽然「哦」了一声,道:“晚辈方才听祝景云的口气,那假冒晚辈的小子,明天一早,好像要到那里去。”

  蓝纯青含笑道:“不错,他也要到君山去,而且是坐船去。”

  石中英心中一动,问道:“老前辈,他不和老贼一起走,却要坐船去,不是有可疑么“

  蓝纯青含笑道:“据说,他还要带不少高手去呢?可能也有咱们两人。”

  石中英道:“咱们也要去么?”

  蓝纯青道:“据老朽猜想,小贼此行,如果不是押运李帮主前去龙门帮,便是率领石家庄的劲派,作为后援,目的在于镇压龙门帮的不稳份子,派到咱们,自然要去,正好从中行事。”

  石中英道:“老前辈说得极是。”说到这里,突然想到那个面目诡异的戚婆婆来,这就接着问道:“老前辈知不知道戚婆婆其人?”

  蓝纯青听的微微一怔,道:“戚婆婆?老朽从未听人说过。”
  
   

  第二天一早,天色还只黎明,就有人在院子里叩着门道:“卢老英雄起来么?公子请二位到前厅去,有事相商。”

  蓝纯青闻声开出门去,含笑道:“老哥覆上公子,就说老朽叔侄,洗把脸就去。”石中英山一跃下床,开门走出。

  那人走后,蓝纯青含笑道:“大概就是派咱们的差事了。”两人匆匆盥洗完毕,赶到前厅。

  只见厅上一共摆着品字形三张桌子,正中间一张,坐的是假石中英。他今天换了一件宝蓝缎的夹袍,唇红齿白,容光焕发,真不愧是武林盟主的公子。左首一张桌上,只坐着一个面目森冷的老头,他身边板凳上,搁着一个方长形灰布袋,自然是他随身兵器了。
  
  右首两张桌子,坐的是十六名身穿黑色劲装白叫漂悍大汉。石中英一眼就认出他们是「黑衣队」武士。每张桌上,早已放着一大盘馒头,和四碟小菜,另外还有一锅稀饭,只是还未开动。

  蓝纯青慌忙趋步几步,抱拳道:“老朽卢琨见过公子,只不知公子召见,有何吩咐?”石中英紧随蓝纯青身后,也抱了抱拳。

  假石中英面含微笑,抬抬手道,“卢老英雄不可多礼,先请坐下。”他手指的是左首一桌。

  蓝纯青应了声「是」便率同石中英朝左手一桌走去,一面朝那灰衣老头拱拱手道:“高兄早啊。”

  那灰衣老头只是冷冷的点点头道:“卢兄早。”

  蓝纯青借着伸手拉开板凳之际,暗以「传音入密」朝石中英说道:“此人叫做花戟高顺,能使一支长戟;五支短戟,前后左右攻敌,才有花戟之称。”石中英跟着蓝纯青一同落座。

  只见厅外急步走进一个身穿古铜长衫,疏眉小眼,面貌白西,身材瘦长的老人,朝假石中英连连抱拳道:“属下听得公子宠召,急急赶来,还是让公子久等了。”

  假石中英含笑道:“沈老后山赶来,快快请坐。”他同样朝左边桌上,抬了抬手。

  蓝纯青趁机朝石中英以「传音」说道:“此人就是穿云镖沈长吉,一手松子缥,例无虚发。”

  穿云镖早已走了过来,双掌抱拳,呵呵笑道:“兄弟迟到,有劳诸位久等了。”

  蓝纯青含笑点头道:“沈老哥请坐。”

  高顺也冷漠的点点头道:“沈兄好说。”沈长吉却在高顺的下首坐下。

  大家免不了要谦虚一番,但沈长吉怎么也不肯,大家只得由他。假石中英等他坐下,才庸洒的站了起来,轻咳一声,说道:“家父应龙门帮李帮主之邀,同赴君山,临行时,命在下陪同诸位前去,现在船只已经准备好了,诸位用过早点,咱们就可动身了。”

  他面含微笑,说完之后,连说了两个「请」字,便自坐下,伸手取过一个馒头,撕着吃了起来。石中英心中暗道:“蓝老前辈料的不错,他此行目的,不是押运李帮主,便是赶去支援老贼的了。”在坐的人,谁也没有说话,就各自用饭。不多一会,大家都已用过早点。

  十六名,「黑衣队」武士首先站起,由为首一人,朝假石中英躬身一礼,就列队往外行去。石中英暗暗留神,多看了为首之人一眼,把他面貌,记在心里。假石中英等「黑衣队」武士走后,便离坐站起身来。花戟高顺匝。穿云镖沈长吉,蓝纯青,石中英四人也随着站起。

  假石中英面含微笑,抬抬手道:“诸位请。”口中说着,人已当先举步朝外行去。他虽是假冒石中英,但却举止飘逸,顾盼之间,甚是洒脱。

  花戟高顺等四人,随着他身后,走出石家庄大门。一行人走了半里来路,便己行到江边,果见一艘只桅帆船,已经泊在那里。那是一艘崭新的楼船。狭长的船身,坚实的木质,油漆得又光又亮。这时十六名「黑衣队」武士,已经在岸上分两排列队站立。
  
   

  假石中英领着四人,缓步踏上跳板,跨上甲板,进入中舱,一面含笑道:“船中比不得陆地,地方逼厌,这中舱只有两个较大的房间,四位只好将就些两人住一间了。”

  他亲自将两个舱房推开,笑了笑道:“在下的意思,高沈二老住一间,卢老叔侄住一间,不知大家以为如何?”房门开启,大家部可以看到这两个房舱,地方还算宽敞,各有两个床铺,放着整洁的被褥。

  沈长吉忙道:“公子说的极是,卢兄叔侄自以住一间为宜,属下和高兄一间,那是最好不过。”

  蓝纯青接着道:“高兄,沈兄请先挑一间。”

  沈长吉笑道:“都是一样,随便那一间好了。”假石中英微微一笑,须着四人,在船上走了一遍,然后从后舱一道木梯,拾级而上。

  这里是楼船的最上面一层,一共只有前后两个房间。假石中英领先走在前面,伸手推门而入。外面一间,相当宽敞,放着一张小圆桌,和几把木椅,算是起居室。假石中英接着推开房门,含笑道:“这里面是在下的卧房。”

  里面一间,地方较小,除了一张床铺,还有一张小小的书案。石中英随着几人身后,暗暗留神,眼看已经走遍全船,依然看不出一点可疑之处?假石中英回到起居室,抬抬手道:“诸位请坐,咱门这趟水程,少说也要十天八天,才能到达,大家闲着无聊,在下欢迎诸位随时到上面来坐坐。”

  高顺抱拳道:“公子一点架子都没有,真是贤达之士。”

  蓝纯吉附和着笑道:“盟主领袖武林,雍容大度,公子少年老成,可谓深有父风。”

  假石中英清朗的笑道:“二位过奖了。”目光一抬,两道清俊的目光,直向石中英投来,含笑道:“我看卢兄比在下大不过几岁,但早已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实在使在下钦佩的很,卢兄不嫌弃的话,在下倒希望和卢兄以兄论交,不拘什么时候,欢迎你上来,长途寂寥,正好藉消岑寂。”他面含微笑,说来甚是诚恳,你如果不知道他是假冒石中英的贼党,真还以为是询询儒雅的青年才隽。

  石中英心中一动,暗道:“我正想藉机接近你,山许可以从你口中,探出一些端倪来,这不是正合我意么?”但却故意惶恐的拱手道:“公子这般错爱,属下如何敢当?”

  假石中英爽朗的笑道:“卢兄这就见外了,咱们都是武林中人,公子,属下的称呼,实在太庸俗了,咱们平辈论交,我称你一声卢兄,最多你也称一声石兄,岂不是好?”

  蓝纯青在旁笑道:“传薪,这是公子抬举你,你就恭敬不如从命,还不快答应下来?”

  石中英应了声「是」,连忙作了个长揖道:“家叔也如此说了,兄弟自当遵命。”说到这里,楼船一阵晃动,缓缓离开江岸。

  沈长吉接着说道:“船已经开了,咱们下去瞧瞧,公子和卢老弟投缘,卢老弟就在这里陪公子聊聊吧。”此人脸上经常带着笑容,是善于奉迎的一类人。

  蓝纯青正好看风使舵,吟笑道:“传薪,沈兄说得极是,你们聊聊吧。”说着,朝花敦高顺抬抬手道:“高兄请。”花戟高顺不知是他武功高强,还是年纪较大,他在石家庄凡位身份较高的武师之中,最受人尊重,但他却是个面目冷森,很少说话的人。

  此时只不过微微颔首道:“卢兄、沈兄请。”

  沈长吉堆满笑容道:“自然高兄请先了。”

  花戟高顺托大的道:“兄弟那就不客气了。”当先举步朝舱下走去,蓝纯青、沈长吉随着他相继下去。

  假石中英朝石中英笑了笑,抬手道,“卢兄请坐啊。”他笑的时候,露出一口雪白而整齐的牙齿,当真称得上唇红齿白。如果他不假扮,可能也是一个美少年。

  石中英也不客气,说了声:“在下告坐。”就在他对面一把椅子上坐下。适时但见一名眉目清秀的书憧,手中提着一把水壶,走了上来,沏了一两盏香茗,送到两入面前。

  假石中英含笑道:“兄弟听说卢兄令叔是当代武林中精干火器的第一人,卢兄大概也精于火器?”

  石中英道:“公子过奖,在下只能说略懂使用,谈不上精。”

  假石中英道:“昨天令叔只以一颗「霹雳子」,就震坍了整座石崖,威力之大,令人咋舌,卢兄也能使么?”

  石中英道:“那只是凭藉炸药之力;制作过程,较为精密,也并无什么出奇之处,这等于是暗器一样,任何人都能使用。”

  假石中英:“这制作过程,大概是卢兄家传的了。”

  石中英道:“不,这是师祖传下来的。”

  假石中英又道:“我昨天第一次看到卢兄,就好像遇到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觉得十分投缘,所以这次前往龙门帮,就特别邀请了卢兄同行。”

  石中英心中暗道:“原来本来还派不到自己的。”一面拱手道:“多谢公子提携,在下甚是感激。”

  假石中英笑道:“你我兄弟论交,何用再说感激两字?”说至。这里,忽然「哦」了一声道,“兄弟方才说过,我称你卢兄,你也不妨称我石兄,别再公子,在下听了怪不舒服的。”

  石中英这回和他多谈了几句,发觉这位假冒自己的「小贼」,实在是一个心胸坦诚,性格爽朗的人,不觉对他有了几分好感。心中暗道:“他要是不是贼人一党,不是假冒自己,自己和他,应该可以成为好朋友的。”一面惶然拱手道:“石兄责备的是,兄弟自当谨记。”

  他为了宠络这位「公子」,不待他开口,接着说道:“其实兄弟一见石兄丰仪,就觉得公子是一位非常之人,颇为倾心,只是石兄乃是盟主的公子,不敢高攀而已。”

  假石中英清朗的双目之中,闪过一丝喜悦之色,大笑道:“该罚,卢兄又叫我公子了?”

  石中英道:“兄弟说的,乃是昨天初见石兄的印象,自然该称公子了。”

  假石中英道:“卢兄说所是真心话?”

  石中英道:“兄弟说的,句句出自肺腑。”

  假石中英似是十分高兴,举起茶盏,喝了口茶,道:“兄弟初入江湖,算来卢兄还是我第一个交的朋友。”

  石中英道:“兄弟也是。”说到这里,站起身道:“船已经开了一会,兄弟想下去看看。”

  假石中英跟着站起,说道:“咱门现在是朋友了,兄弟欢迎卢兄随时上来。”

  石中英点头道:“兄弟会的。”转身走到门口,假石中英叫道:“卢兄且慢。”

  石中英停步道:“石兄还有什么见教?”

  假石中英走过几步,说道:“咱们这趟水程,在船上至少也有十天八天耽搁,因此兄弟不得不告诉你一件事。”

  石中英心中忽然一动,问道:“石兄请说。”

  假石中英道:“因为咱门在船上有一段日子耽搁,兄弟不得不提醒卢兄,船上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就是「黑衣队」武士庄的舱中,不可闯进去。”

  石中英心头更觉起疑,忖道:“莫非李帮主就被囚禁在「黑衣队」武士的舱中?”这机会他自然不肯轻易放过,不觉诧异的道:“那是为了什?”石家庄中从没有人追根究底,问为什么的。

  但假石中英却不以为意,只笑了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他们练的武功,较为特别,性情也和常人不大相同,如果有人无意走人他们舱中,就会与你视同仇敌,而且他们也从不和人说话,兄弟只能告诉你这些,卢兄注意些就是了。”

  石中英道:“多谢石兄指点。”别过假石中英,回到中舱,大家好像都在自己房里,当下就朝左首舱房走去,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

  蓝纯青打开舱门,含笑道:“你下来了。”

  石中英点点头道:“小侄回来了。”进入舱房,立即掩上舱门,把刚才的情形,大概向蓝纯青说了一遍。

  蓝纯青点头道:“这小贼忽然和你套着交情,个情似乎显得有些突兀,江湖上人心难测,你还是小心为是。”

  石中英道:“老前辈说得极是,只是晚辈觉得此人本质还不算太坏。”接着低「哦」了一声,又道:“老前辈,晚辈还从他口中,听到了有关「黑衣队」武士的事。”

  蓝纯青是时极为注意,说道:“黑衣队是贼党的死士,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石中英道:“他告诉我,「黑衣队」住的舱中,不可进去,晚辈怀疑那舱中,可能囚禁有着李帮主,因此才出言试探……”

  蓝纯青一手摸胡子,沉吟道:“不错,这些人平日很少在庄中走动,确是从没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哈,老朽早就瞧出他们眼神不对,怀疑这极可能练有某种歹毒功夫,经他这么一说,老朽推想的倒是颇为接近了。”

  石中英道:“老前辈认为他们练的是什么功夫?”

  蓝纯青道:“老朽昔年曾听人说过,旁门中有一种邪门功夫,叫做「煞手术」。专门用来训练死党,练成「煞手术」的人,不但膘悍无比,性格也会变的十分暴戾、只听命干一人之外,不分亲疏,不分敌友,除了吃饭,行动,整日整夜都在练功,不能间断,因为心中别无杂念,所以功力进境极快不分敌友,成为他们主子最忠实的杀手,才有「煞手术」的名称,但这些人是否练成此种邪门功夫?目前还未能证实。”

  石中英好奇的道:“这要如何才能证实呢?”

  蓝纯青道:“凡是练这种「煞手术」的人,你和他说话,他也不闻不问,不会理睬,而且他们除了吃饭、就是练功,他们住的地方,自然不容外人进去的了。”说到这里,接着点点头道:“由此看来,小贼对你倒是并无恶意……”

  石中英道:“老前辈认为他说的话可靠么?”

  蓝纯青道:“他说的并不假,这些人确实大有古怪。”

  石中英道:“那么以老前辈看;李帮主会不会被囚禁在他们住的舱中呢?”

  蓝纯青道:“这很难说,如果确实被囚禁他们住的舱中,那就十分棘手之事了。”

  石中英道:“晚辈想伺机进入他们舱中去瞧瞧。”

  蓝纯青为人持重,微微摇头道:“不可,咱门总得先把这些人的底细摸清楚,才可行动,否则打草惊蛇,反而误了大事。”

  石中英笑了笑道:“晚辈倒有一个主意,可以进去瞧瞧虚实。”

  蓝纯青道:“如果他们练的真是「煞手术」,不分日夜坐在铺上练功,你如何进得去?”石中英忽然以「传音入密」说了一阵。

  蓝纯青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此法虽是可行,但仍然须得冒险,咱们负有重大任务,任问一件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石中英低笑道:“老前辈只管放心,俗话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晚辈自信决不致有什么失误。”

  蓝纯青笑了笑道:“这叫做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初生之犊,所以不畏虎也。”

  石中英笑道:“老前辈那是答应了。”

  蓝纯青拗不过他,只得点点头道:“好吧,只是你务必小心从事。”石中英笑着应了一声。
  
   

  楼船刚开不久,两道布帆全挂起了。大江上江水连天,吹的是东风,真是一帆风顺,把楼船在水面上推得飞快的滑进。中午时光,就从辽阔的江面,进入一望无际的长江。他们还只是沿着江边驶行,已觉得两层的楼船,到了这里,就成了一片树叶那么渺小。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楼船已在大江岸的一处僻港中下锚。
  
  晚餐之后,石中英背负双手,轻快的步出舱中。四月清晨,天气似暖还寒。尤其在港湾里,从江面吹来的风势,着实不小。一名「黑衣队」值岗的武士,站在船头上,一身黑衣被风吹的猎猎作响,但他还是像泥塑木雕一般,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石中英轻快的走近船头,一手扶着船拦,作出凝目远眺之状,忽然回过头去,好像才看到那名武士。船上,都是自己人,大家见了面,总得打个招呼。石中英就朝他点点头,笑道:“好大的风。”那知黑衣人武士连眼珠也没转动一下,不理不睬,恍如不闻。

  石中英心中暗道:“看来这些人果然练的是「煞手术」了。”心念迅速一转,依然脸含微笑,朝他抬了下头,挤挤眼道:“在下和你说话,你听到没有?”那黑衣武士依然没有睬他。

  石中英存心激他,故意盯着他,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哼道:“真他妈的像猪。”这句话他是暗以内力送出,直震对方耳膜。是人,只要不是聋子,准能听得到对方说的话。

  黑衣武士只是练的武功,使他性情变冷,不和任何人说话、但他耳朵并不聋。石中英话声出口,果见那黑衣人面上陡现怒容,双目突地转了过来,射出两道绿阴阴的目光。只是他这两道目光,就惨绿得好不怕人。石中英轻笑道:“原来阁下都听到了。”随着话声,小指迅快的朝他面门弹去。

  随着他小指弹出去的,当然是「弹指迷香」,他和蓝纯青早已对「黑衣队」武士留上了心。十六名武上,只有两个船头和船尾站岗,中午,已是等大家用过饭之后,才由另外两名武士,去接替站岗的人,晚上自然也是如此。

  石中英弹出迷香,很快挟起黑衣武士,身形迅疾的朝左侧船舷闪去。因为这时,中舱饭厅上,大家都在吃饭,有的虽然吃好,还坐着在聊天,他自然不能从中舱进去。石中英身形何等快速,一下掠到左舷窗下。窗户早就开了,蓝纯青就在里面接应,他迅速的把黑衣武士从窗口送入,然后自己也穿窗而入。

  蓝纯青轻快的掩起窗户,石中英已经脱下自身上衫,换上了黑衣武士的装束,一面从怀中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覆到脸上,依照黑衣人武士的面貌,仔细易了容,由蓝纯青把黑衣武士拖到钠下藏起。石中英打开窗户,依然穿窗而出,学着他们的步伐,朝船头走去。

  船头上,早已站着另一个黑衣武士,身子僵直,目光冷森,正在朝四下里搜索。不用说,他是接班来的,没看到人,当然要找。接班来的黑衣武士看到石中英走了过去,忽然问道:“九号,你去了那里?”虽是问话,语声极冷。

  石中英心中暗暗哦道:“原来他们不用姓名,是以号称相称的,自己是九号。原来他们对外人不理不睬;但自己人相遇,还是互相交谈的。”心中想着,不觉皱皱眉道:“兄弟方便去了。”他这句话,也学着他们那种冷漠的声调说的。

  来接班的黑衣武士抬抬手道:“快去吃饭吧。”石中英朝他摆了下手,便转身朝舱中走去。

  「黑衣队」武士注在前舱,前舱必须从饭厅进去。这时饭舱上,已经换了第二批人在吃饭,那是舵工,水手们。近舱门处一张桌上,放着两副碗筷,四碟菜肴、已有一个黑衣武士坐在那里低头吃饭。石中英知道这人是船尾站岗的,他边上还空着的一个位子,该是自己的坐位,自己纵然吃饱了,也得坐下去吃上一碗才是,否则岂不使人看了启疑?

  石中英缓步走到桌边,伸手取过饭碗,装了一碗饭,在板凳上坐下。那在船尾站岗的黑衣武士只顾低着头吃饭,连头也没抬一下,瞧也没瞧他一眼。石中英无意之中,又发现了一件个,那就是这些「黑衣队」武士,只要有外人在场,他们就互不交谈的。只有这样,他们的机密,才永远不为外人知。

  石中英坐在他的侧面,同时也在无意中发现他腰带上排着一块铜牌,铜牌上有一个「拾」字。自己是九号,他是十号。急忙低头看去,自己腰带上,果然也有一块铜牌,果然是一个「玖」子。石中英正有一件为难的事,自己混进他们里面去,人家认识自己,叫得出自己「九号」,自己却一个也不认识,叫不出他们的号数来。

  如今,他发现了铜牌,这问题总算迎刃而解了。十号不知吃了第三碗:还是第四碗?反正这已是他最后一碗,饭吃饱了,他已经舀了一碗汤,在慢慢的喝着。石中英不知他们房里的情形,须要他替自己带路,因此匆匆吃了一碗饭,也就放下筷子,舀了小半碗汤,慢慢的喝着。

  十号放下碗,站起身来。石中英也放下碗,跟着站起,十号举步朝前舱走去。石中英跟在他身后,挺直身子,举步朝前舱走去。前舱,几乎占了全船三分之一的大,左右各有两徘铺位,中间是一条走道。此刻舱中并未点的灯,一片黝黑,石中英本身内功,已极精湛,是以不需灯光,都可以看的清楚,但当他看到了舱中的情形,心头不由的暗暗一惊。

  原来舱中十二名的「黑衣队」武士,果然都盘膝坐在自己铺上,正在运功。一般人在运功的时候,都要瞑目垂帘;但他们每个人却都睁大了双目,咬紧牙关,两手并肩竖立,五指箕张,作出扑攫之状。最使人看了触目惊心的,是他们睁大的双目,在黑暗之中,竟然发出碧绿的光芒。十二个人在黑暗之中,瞪着二十四只碧绿的眼睛,一霎不霎,定在那里,你说有多恐怖?

  石中英心中暗暗忖道:“看来这些人练的果然是「煞手术」了。”但他却在此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十号,走在自己面前,他也不需要点灯,可以在黑暗中视物,那么他的两只眼睛,一定也是发绿的了。别的事情,还可以摹仿,但眼睛发绿,是他们练了「煞手术」,才会如此,自己所无法华仿的。此时如果他们之中,只要有人看自己一眼,立可发现自己是假冒他们的入,混进来的了。

  自己只是查探他们舱中虚实来的,这舱中,除了两排铺位,一目了然,李帮主不可能被囚在这里,自己还是及早退出,免得打草惊蛇。十号默默的走在前面,一直走到他铺位前面,往铺上坐,连鞋也没脱,就盘腿坐好,双手五指箕张,瞪大双目,运起功来。

  石中英跟在他身后,不用说,十号前面一个铺位,自然是九号的了,但他心中已萌退意,因此在铺上堪堪坐下,就低「啊」一声,双手按着肚子卜急步朝舱外奔去。只听一个森冷的声音喝道:“九号,你怎么了?”

  石中英听出喝问的「黑衣队」为首的那人,这就答道:“我……肚子疼……”急匆勿的冲出前舱,闪出中舱舱门,飞快绕到左舷,依然穿窗而入。

  蓝纯青一直守在房中,看他回来,立即迎着低声问道:“事情如何了?”

  石中英迅快揭下面具,一面脱下身上「黑衣队」的服装,低声说道,“他们练的果然是「煞手术」,但舱中一目了然,爿:无李帮主的踪影。”接着就把进入前舱之事,低低的说了一遍。

  蓝纯青沉吟道:“这就奇了,这船上所有地方,差不多咱们都已看到了,莫非李帮主真已遇害不成?”两人在说话之时,已从铺下拖出九号,依然替他穿上了黑衣。石中英挟起九号,仍然穿窗而出,四顾无人,悄悄奔近后梢。

  然后把他依着船栏站定,取出准备好的解药,轻轻朝他鼻孔弹去,身形迅快往后跃退数步,正待悄悄退走。突听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石中英不知来的是什么人?心头一惊,急中生智,急忙蹲下身子,装作正在船舷上出恭模佯。

  那九号闻了解药,鼻孔打一个喷咂,立时清醒过来,用手揉揉眼睛,一脸俱是迷惘之色,似是想不起他怎么会在这里的?石中英看池站着不走,心知要糟,就在此时,但见九号似有瞥觉,霍地转过身来,黑暗中,他那双目之中突然迸出两个绿阴阴的目光,直向石中英蹲身之处射来。

  他本来那想不起自己如何迷迷糊糊走到后梢来的?但这一看到石中英,顿时想起方才是他戏弄自己。须知练成「煞手术」的人,除了性格变得暴戾,那是因为精神受人控制之故,但神志并未完全迷失。此时看到石中英,不由激起凶心,双手缓缓提起,目露凶光,举步朝石中英逼来。

  石中英早已看出情形不对,赶紧站起身子,一面故作不知,低声喝道:“什么人?”九号一声不作,右手五指如钩,突然朝石中英当胸抓到。

  你别看他行动缓慢,但出手一抓,竟然快逾掣电。这一记真要给他抓上,就会活生生掏出你的心来。但石中英又岂会给他抓上?口中大喝一声:“你是什么人,怎么一声不响,就向在下施击?”喝声中,左手一翻,朝外格出。这一格之势,掌沿正好扫上九号脉门。

  这一下是他含怒出手,暗中使了五成力道,存心要让九号吃些苦头。那是因为九号出手的招术,太毒辣了。那知掌沿扫上九号手腕,但听「啪」的一声,竟如击在铁石之上?两人同时觉得手腕刚震,各自后退了一步。

  就在此时,船尾后梢又出现了一个黑影幢幢的黑衣人,两道眼神,绿惨惨的,直射过来,沉冷喝道:“九号,你怎么无故出手伤人?”

  九号被石中英一掌震退,凶心更炽,脸上僵硬的肌肉,隐露挣笑,正待扑而止,此时听到喝声,立即站停身子,答道:“是他……”他们一直很少和人说话,口齿就显得有些滞钝。

  问况他们只是生性暴戾,方才突然想起了石中英曾经触怒了他,就心生杀机,真要问他为什么?他自然说不上来。那黑衣人冷冷的道:“公子一再吩咐,你们不准在船上滋事,还不随我回去?”说完,举步回身就走。

  九号不敢多说,怒目瞪了石中英一眼,便自随着那黑衣入身后而去。石中英已然认出后梢这个黑衣人,正是「黑衣队」为首之人。敢情他见自己匆匆忙忙的出来之后,好久没有回去,才出来查看的,说也真险,自己若是稍为慢上一步,就可能被他撞见了。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也就循着左舷,回转舱房。

  蓝纯青守在房中,看他走入,立即关心的问道:“你和谁动上手?”

  石中英道:“老前辈也听到了?那是九号,他醒之后,看到晚辈,就朝晚辈当胸抓来。”

  蓝纯青道:“你怎么没及时退走呢?”

  石中英道:“晚辈听见有人走来,已经来不及再走,唉!这些「黑衣队」武士,果然十分厉害,晚辈用了五成力道,才把手腕震开,但只和他平分秋色,不分胜败。”一面就把方才之事,说了一遍。

  蓝纯青等他说完,低声道:“方才你去了之后,老朽仔细想过了,李帮主不可能遇害,前舱既然并无可疑之处,咱们目前唯一的线索,还是在那小贼身上。”

  石中英颔首道:“老前辈说极是。”

  蓝纯青笑了笑道:“时间不早了,你早些睡吧,难得小贼和你一见投缘,这件任务,就落在你肩上了。”

  石中英道:“晚辈省得。”
  
   

  第二天,早餐之后,石中英潇洒的朝楼船第三层上走去。这时,才不过清晨,但在大江之上,只要天色黎明,你就可以看到一轮红日,在东首天边尽头,缓缓的从水中钻出来,如今早就有三丈高了。金黄色的阳光,照在「风来细细皱轻罗」的波纹上,反射出于万点耀目金鳞,几乎睁不开眼睛。

  水天一色,风助船势,在江面上滑行如飞,使人顿生乘长风,破万里浪的壮概。石中英仰首向天,长长呼了一口气。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笑道:“卢兄怎么不请进来?”那是假石中英的笑声。

  石中英一脚跨进舱门,抱抱拳道:“石兄早。”

  假石中英早已站起身来,迎着笑道:“卢兄来的正好,兄弟早就起来了,唉,这趟水程,兄弟是第一次坐船,真是闷得发慌。”

  小圆桌上,还摆着四碟小菜,和吃剩的馒头,敢情他刚吃过早餐。石中英和他目光一对,只觉此人,目若秋水,明澈照人,脸上也神采飞扬,显然明知他经过易容,但却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破绽来?心中不禁暗暗嗟叹:“他不是贼党,该有多好?”

  假石中英看他只是望着自己,似有惺惺相惜,缓缓移开目光,淡然一笑,抬手道:“卢兄请坐。”石中英和他一起在椅上坐下,还没开口。

  只见里间门帘启处,一名小童手提食盒,走了出来。石中英暗暗觉得奇怪,忖道:“里面一间,明明是他卧室,他刚吃过早餐,而且早餐是在小圆桌上吃的,这小童怎会提了食盒,从他房中出来?

  假石中英轻轻皱了眉头,说道:“琴儿,快把桌上收拾一下,我要和卢兄下棋呢。”

  小童答应一声,急忙揭开盒盖,把碗筷一把收入食盒之中,盖好盒盖,含笑道:“后梢正在烧着开水,大概开了,小的替公子沏茶去。”说完,转身朝外行去。

  石中英心中既已启疑,小童揭开盒盖之际,他自然更加注意,目光一瞥,就已看到食盒中,除了碗碟,好像还有三付竹筷。难道他房中藏着三个人?里面那间卧室,地方不太大,除了一张床铺,一帐小巧的书案,再也没有旁的东西,如何容得下三个人?

  假石中英已经取出一副象棋,在小圆桌上摊开棋盘,含笑道:“来,卢兄,咱们下棋。”

  石中英心中惊然一惊,笑道:“兄弟对下棋一道,会而不精,只怕不是石兄的对手。”

  假石中英朗笑道:“卢兄又客气了,咱们只是在船上消磨时光,聊逍岑寂,兄弟也并不高明。”话说之时,小童琴儿沏了一壶上好香茗上来,替两人倒了一盏,放到小桌之上,就站在两人后面观棋。

  假石中英挥挥手道:“这里不用你伺候,快下去吧。”

  琴儿笑着道:“公子和卢少侠下你们的棋,小的看小的,只要不作声就是了。”

  假石中英道:“不行,站着看棋的人,没有J个不说话的,你快出去。”

  琴儿哪起小嘴,无可奈何的道:“好,小的出去就出去。”懒洋洋的走了出去。

  石中英心中暗暗一动,忖道:“看情形,这小书童似是和他十分熟络,不但也是贼人一党,而且还一定是他的心腹,自己如果从书童身上着手,他年纪较小、也许可以从他口中,套出一些口风来。”

  他心中想着心事、下棋自然只是虚应故事,下棋一道,如同用兵,调兵逍将,必须静下来,知已知彼,才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心里有事,那就是草草应战,既不能拒敌于疆土之外,等到敌骑深入,又不能布成坚强阵势,聚残于既入之后,自然非败不可。

  三局下来,石中英两败一和。棋高一着,缚手缚脚,假石中英在棋艺上,似乎不止高他一着。石中英取起茶盏,喝了一口,笑道:“石兄果然高明,兄弟败得心服口服了。”
  
  假石中英胜而不骄,闻言笑道:“卢兄,你我一见投缘,欲邀卢兄秉烛夜谈,不知卢兄意下如何?”
  
  石中英自然是求之不得,正愁找不到机会探听情况,闻言道:“恭敬不如从命。”
  
  “那好,咱们一言为定。”假石中英目光凝往,淡淡一笑道:“我看卢兄好像有什么心事?”

  石中英道:“兄弟那有什么心事?只是棋下得蹩脚罢了。”

  琴儿坐在舱门前面,忽然探进头来,嗤的笑道:“卢少侠心里大概是在想他的意中人。”

  假石中英叱道:“你胡说些什么?”琴儿吐吐舌头,果然不敢作声。

  石中英起身告辞道:“已经快吃饭了,兄弟要下去了。”

  假石中英道:“卢兄在这里吃,不是一样么?我叫琴儿去多拿一份上来就是了。”

  石中英道:“不用麻烦,兄弟还是下去吃的好。”别过假石中英,匆匆走下楼梯,水手们正在中舱摆着碗筷。石中英推开舱问,蓝纯青不在舱中,这就返身走出,跨出中舱,果见蓝纯青和穿云镖沈长吉,站在船头,正在谈话,石中英举步走了过去。

  沈升吉一脸堆笑,说道:“卢老弟下来了,你和公子一定谈得很投机了。”他不待石中英开口,就朝蓝纯青滔笑道:“公子人中龙风,令侄也是青年英才,英雄出少年,也只有英雄才能识英雄,哈哈哈哈。”此入处世圆滑,善于阿阴,奉承得人恰到好处,因此石家庄上,任何人对他极有好感。

  蓝纯青含笑道:“沈兄过奖了。”一面朝石中英问道:“说来真是惭愧,小侄和公子下了三盘棋,竟然是两败一和。”

  沈长吉连连点头道:“公子真是天纵聪明,令侄也是……”他话未说完,舱中走出一名水手,招呼道:“二位老师傅,卢少师傅,请用饭了。”

  蓝纯青抬抬手道:“沈兄请。”

  沈长吉连连笑道:“卢兄,卢老弟请,请。”蓝纯青知道此人平日虚伪多礼,也就略为谦让,当先走去。

  沈长吉因石中英和「公子」论了交,说什么也要让石中英走在前面,他才紧随着两入身后,进入中舱。午餐之后,蓝纯青,石中英回入房中。石中英关上房门,就把早晨上去,看到书童琴儿从假石中英房中,提着食盒走出之事,低声告诉了蓝纯青。

  蓝纯青听不觉眼前一亮,问道:“你看清食盒中有三双筷子?”

  石中英道:“晚辈早就注意到了食盒,因此琴儿收拾桌上碗筷之际,特别朝食盒中看了一眼,自然看清楚了。”

  蓝纯青道:“这就奇了,他房中地方不大,昨天他领咱们上去观看之时,老朽看的很清楚,第三层上,一共只有那么两间,如何藏得下三个人?”

  石中英道:“晚辈也是这么想。”

  蓝纯青道:“就算房间藏着三个人,但除了李帮主,还有两个会是谁呢?接着沉吟道:“他房中藏一个人都已勉强,要藏三个,决无可能,你看到食盒中的三付筷子,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石中英望着他道:“老前辈之意是……”

  蓝纯青道:“琴儿早晨收的碗筷,可能是昨天午餐、晚餐、和今天早晨,三次食用的碗筷,他一次收拾了。”

  石中英点,点道:“老前辈这一推测,颇合情理。”

  蓝纯青道:“不管他房中藏着一个人,还是三个人,咱门这个险,是非冒不可。”
  
  石中英道:“老前辈准备动手?”

  蓝纯青道:“救李帮主,是上面交下来的一件极为重要的任务,只有救出李帮主,才能使整个武林稳定下来。”

  石中英道:“李帮主有这么重要么?”

  蓝纯青道:“不错,龙门帮的势力,遍布长江上下游,是除了丐帮之外,江湖上的第一大帮,对南七省有镇定作用,也只有李帮主才能镇得住,因此,贼党图谋龙门帮甚久,如果龙门帮一旦落入他门掌握之中,武当、衡山两派,就当首蒙其害,就是北边的少林,以及峨嵋,青城等派,山将次第遭受到威胁了。”

  石中英吃惊道:“会有这么严重?”

  蓝纯青道:“贼党处心积虑已久,据令尊当年的推测,各大门派之中,可能早已有了他们潜伏之人,其实他们若要有什么举动,也许一夜之间,就可以囊括各大门派,他们徐徐不敢发动,就是已经知道令尊秘密组织了一个联合各门派的「护剑会」。”

  石中英道:“原来贼党也知道「护剑会」是家父创立的?”

  蓝纯青笑道:“自然知道,但只是知道的并不详细而已,不然,他们何以要花费一番力量,奉令尊为武林盟主?”

  石中英愈听愈奇,问道:“家父当选武林盟主,也是贼党举出来的么?”

  蓝纯青道:“公举令尊为武林盟主,当然是各大门派的共同意见,但贼党早已在暗中奔走活动,也是事实。”

  石中英道:“那是为什么呢?”

  蓝纯青道:“贼党如果明目张胆崛起江湖,就算凭仗武功,横扫江湖,也不过造成一个人人畏惧的黑道魁首,第一是不容于各大门派,反而会促成各大门派团结一致。第二是声望不够,不足服众。何如先捧出令尊,然后再以假易真,这样一来,黑白两道,各门各派,岂不不费一兵,不折一矢,全都入了他门的掌握之中。

  石中英怒哼道:“果然恶毒的很。”

  蓝纯青叹了口气道:“令尊当选盟主之时,其实早已看穿了他们的阴谋,原想将计就计,给他们釜底抽薪,焉知还是中了贼党的狡计……”

  石中英双手握拳,愤愤的道:“我师父从没和我说过这些,我若是早知道了这老贼(假石松龄),决不会饶过他的。”

  “老弟千万鲁莽不得。”蓝纯青道:“老朽告诉你这些话,只不过让你先了解一下武林大势,老实说,老朽就耽在石家庄,一半就是为了你。”

  石中英道:“老前辈……”

  蓝纯青道:“其实石家庄有七星剑主负责,老朽早已可以离开了,老朽最后的任务,就是在暗中协助和保护你,让你自己慢慢的去体会领悟,没想到正好发生了龙门帮的事。”
  
  石中英道:“他约我今夜秉烛夜谈,我觉得是个踩探虚实的极佳机会。”
  
  蓝纯青点头道:“嗯,老弟一身所学,老朽自然信得过,只是江湖阅历还浅了些,任何事都得谋定后动,所以老弟还须多多小心。”两人于是低声计议一番。
  
  傍晚时光,帆船果然已经驶抵和悦洲,在一处港湾下了锚。这里镇甸虽然不大;但航行长江上下游的船只,在这里下锚过夜的可也不少。因此江边小集,却已形成了夜市,整天闷在船上发慌的入,船一泊定,少不得要上岸去溜达溜达。当然每天都有往来的船只停泊,有人下去溜达,就有适应这些人所需要的一切,包括酒、赌和女人。

  小镇上,不到半里长的一条小街,此刻浮现出零零星星的灯光。石家庄出来的帆船,水手自然也是石家庄的人。尽管石家庄门规极严,水手们总还是吃荤的。船泊定了,天色一黑,水手们一个个的从船尾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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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真假公子

 

  入夜,石中英来到楼船三层,刚到舱门,正待叩门,舱门却是自动启开,舱内探出琴儿道:“卢公子,你现在才来,我们家公子早等不及了。”说着将石中英领进去。
  
  果然,假石中英已经坐在桌边,红烛高烧,琴儿送上香茗,神秘一笑,然后退出。假石中英请石中英坐下,然后道:“卢兄,我今晚请你来,是因为我有事要离开了。兄弟和卢兄多日相处,一朝赋别,叫我情何以堪……”他的声音竟然有些嘶哑,缓缓低下头去。
  
  石中英呆的一呆,他真没想到这假石中英,竟然对自己如此多情。心中一阵感动,说道:“公子和在下一见如故,兄弟论交,在下也一直把公子视作兄长……”
  
  话声未落,假石中英突然抬起头来,抢着说:“不,你比我年长,你是我大哥,你……不会忘记我吧?”
  
  石中英和他目光一对,只觉他眼中隐有泪水,不觉一把握住了假石中英的双手,激动的道:“人非草木,公子盛情相待,在下如何敢忘?”

  假石中英低声笑道:“你不忘记我就好……”仰脸道:“石大哥,不要再叫我公子。”石中英不觉一楞,假石中英居然叫他石大哥,难道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石中英不由愣在当场。

  只听假石中英幽幽道:“我是祝琪芬。”说着,伸手在脸上一抹,现出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女。
  
  “什么?”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石中英始料不及,他「呼」地站了起来。她是祝琪芬,那在「涵春阁」献身自己的少女又是什么人?

  祝琪芬娇羞地道:“我知道大哥有很多事情不明白,且请坐下,听妹子一一道来。”看石中英坐下之后,她接着道:“妹子实系七星剑主……”石中英已经隐隐猜测到了,此刻听她亲口说出,也并不太惊奇,只是「哦」了一声。
  
  祝琪芬接着又道:“此次前去君山,系押运龙门帮主李天衍,及叛教之左月娇,左系老贼义女,伪装小妹者,但日前为救助大哥,触忤老贼,命戚婆婆随行管束。此女身世堪怜,且有弃邪归正之心,望大哥善视之。三人现均在底层暗舱之中,唯一入口,须移开书案揭开舱板,有木梯可下。”
  
  顿了一顿,接着又道:“李帮主伤势虽愈,散功之毒未解,解药即在衣袋之中。戚婆婆武功极高,亦擅使毒,为老贼羽党,须加防范。「黑衣队」武士,均练有特殊武功,此去君山,可为我用,彼等只听命于持金牌,捏煞决之人。”说着递给石中英金牌一面,及指挥彼等之「煞决」图解一纸,然后接着道:“大哥务必先行熟记于胸,假冒李帮主之贼人,身份未明,据悉精于使毒,诸祈小心。”
  
  石中英又道:“我还是弄不懂,妹子怎会假冒我的呢?”

  祝琪芬笑道:“这个很简单,假冒你的那个贼人,是老贼心腹,我在混入老贼手下之时,正好假冒了那人,等老贼命他假冒你时,岂不正好由小妹主假冒了你?”说着又顿了一顿道:“琴儿是我师妹,大哥可不许欺侮她。”说着站起身来。
  
  石中英讶然道:“妹子这就要走吗?”他与祝琪芬青梅竹马,一别十多年,此刻骤然相逢,自然不愿马上就分别。
  
  祝琪芬眼圈一红,叫了声:“大哥……”就扑到了石中英的怀里。
  
   
  
  石中英已经和左月娇有过一次鱼水之欢,那时还不知道她是假冒的祝琪芬。如今真的祝琪芬就在眼前,石中英不禁心跳加速,也无暇考虑,用双臂迅速将她从腰间抱住,把嘴印在她的唇上。祝琪芬张开嘴,让石中英尽情品尝她细滑的舌头。
  
  石中英的左手抚摸她的背部,右手在她臀部上的动作也由抚摸变成了抓捏和揉擦,祝琪芬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会发「嗯」和「啊」的音,她呼吸急促,起伏的双乳压着石中英的胸部。石中英抱着她的感觉由清爽变成炙热,这股热流直达下体,使宝贝肿胀着抵到她的小腹,她「嗯」的一声,全身颤抖。

  石中英知道这时应该趁热打铁,左手一边感受光滑的肌肤,一边顺势将她的上衣除去,右手则摸进亵裤,滑腻而有弹性的臀部让人想将其全部掌握。祝琪芬浑身一颤,人也好像窒息了,石中英也终于抓到了她那块神秘的嫩肉,滑腻的阴唇,细软的阴毛,动人的阴蒂,颤动的温热,幸福的快感从五指间传遍全身。
  
  石中英让五指尽情抚摸她珍爱的密处,中指压在小阴唇之间,用五指分隔四片大小阴唇和大腿,慢慢的按压,移动,最後让中指停留在阴道口轻轻的摩擦,掌根也抚弄着阴蒂,石中英从她的脖子吻到胸口,然後将舌头伸进乳沟,品尝未知的区域,呼吸的声音很大,却盖不住祝琪芬的淫声∶“……嗯……嗯……嗯……啊……嗯……”

  阴穴在升温,中指也开始湿润了,祝琪芬在还能保持站立姿势之前,她把石中英的上衣也脱了,石中英将她平放在床上,扒掉她所有的衣服,湿漉漉的阴毛下,淫水冲刷着石中英的手指。祝琪芬紧闭双眼,享受着现在和将要发生的一切。
  
  两只雪白的丰乳在石中英眼前一跳,白嫩的乳房呈半球型高耸着,紫黑的乳晕不大,上面嵌着黑枣般的乳核,这是无法抵御的诱惑。石中英脱掉外裤,用膝盖抵住湿润的阴穴,继续玩弄着阴蒂,腾出双手扑到双峰之间,将头埋进乳沟,闻着那里的气味,舔着乳房的底部,细嫩的乳房摩擦着脸颊,双手攀着两峰颤抖的揉抓。
  
  石中英吻遍整个乳房,最後一口噙住右边的乳头,舌头卷弄着乳核,唾液湿润着乳晕,右手搓着左边的那只,然後换到左边噙住已被搓的发硬的乳核,又再换回右边,就这样尽情的吮吸乳头,轻咬乳晕,仔细品尝这两个奇异的东西,就是因为它们石中英才来到这里。

  “……嗯……啊……啊……嗯……嗯……啊……嗯……嗯……”祝琪芬想说话,但她一张嘴就能发出这两个音,但是她脱去石中英亵裤的手,已经表达了她想说的话。她柔软的双手,握着石中英早已粗硬的宝贝,向她下体拉去。
  
  石中英知道不应让她再等下去了,离开鲜美的乳房之前,石中英再吻住她的乳头,用手捏着另一个,彷佛要从里面挤出乳汁,可能是石中英用力大了一些,「啊」的一声,祝琪芬发出疼痛的欢叫。石中英从乳沟慢慢吻到肚脐,用左手食指轻擦阴蒂的上端,感到她的颤动。
  
  石中英右手从右面大褪的内侧开始,抚摸过阴穴来到左面大腿内侧,再摸回右面,光滑湿润的肌肤使五指充满了欲望,随着抚摸揉捏频率,力度的加大,白嫩的大腿向两面慢慢分开,一股女人的体味扑鼻而来,淫水泉涌,这一定是阴道和子宫因为嫉妒阴唇和阴蒂在垂涎。
  
  稀松的阴毛掩盖不住密处,扒开滑腻的大阴唇,里面是红润的小阴唇,再里面是湿润的阴道口,显得格外鲜嫩,就在那里石中英看到了神秘的处女膜,一股热流使石中英的宝贝,胀的更粗更大。

  “嗯……嗯……嗯……嗯嗯……”饥渴让祝琪芬难耐,双手又伸向石中英的宝贝。石中英将她双手按在床上,用身体压住她的双乳,把舌头伸进嘴里,让她吮吸。又将她的舌头吸进嘴里品尝,再移到侧面吻她的耳垂,龟头在阴蒂和阴道口来回摩擦,不时的撞击两边的小阴唇。
  
  祝琪芬说不出话,手也动不了,有哽咽而使乳房和下体开始振动,这使石中英更加兴奋,摩擦了一会儿,石中英把龟头停在阴道口,看见下面的祝琪芬因饥渴而痛苦的表情,极度的自豪和欲望使石中英用力向下一顶,龟头撑破处女膜,钻进了狭窄润滑的阴道,血泄红了两人的结合部。

  “啊……好痛……”痛苦的叫声之後,祝琪芬睁开眼睛,眼里含着泪,让石中英觉得她十分娇小,令人爱怜。于是石中英放开她的手,亲吻她的眉、鼻、唇。当石中英向上拔起宝贝时,祝琪芬突然用手按住石中英的屁股,生怕石中英离开似的,但石中英怎麽会离开呢?石中英宝贝向上拔起,接着向更深处用力一插,半根宝贝陷了进去。

  “嗯……”幸福的叫声过後,祝琪芬放心的用手搂着石中英的背,使石中英紧紧的压着她坚挺的乳房。石中英抚摸她的脸颊吻着她,她也会心的亲着石中英,宝贝当然不能停下,缓缓抽出,再深深插入。
  
  阴道里湿润温暖,紧紧包裹着宝贝,抽动时阴道内壁和宝贝的摩擦,使石中英的宝贝隐隐作痒,抽出时石中英身体向上送,好让宝贝露在外面的部分,可以摩擦她的阴蒂,对她乳房的挤压也更大力了,抽出、插入,再抽出、再插入,宝贝每次插入都更深、更大力。

  “嗯……嗯……啊……嗯……嗯……嗯……嗯……啊……啊……嗯……嗯……啊……”祝琪芬的呻吟,鼓舞着石中英更大力的向阴道更深处插去,她屈膝将两腿分得更开,好让他可以插的更深。石中英用力一顶,将整个宝贝插入阴穴,子宫颈包裹着龟头,一阵奇痒传遍整根宝贝。

  “啊……好充实……”欢叫声中,祝琪芬她严守了近二十年的禁地,引来了第一位访客,并被石中英彻底的占有了。为了止痒,石中英开始在阴穴上蠕动,她的双乳使石中英觉得两人之间还有距离,所以石中英用力挤压她的双乳,感受那里的刺激,她的淫声也越来越大,石中英用手在她软肋一捏。

  “啊……啊……”又是一声欢叫,祝琪芬不禁屁股一扭,这使石中英感觉宝贝也跟着转动了一下,快感传遍了全身,也传到了她体内,因为她开始扭动她的屁股,这使两人都十分兴奋。
  
  石中英开始挤压她的阴穴,宝贝在她体内横冲直撞,但她的淫声似乎听不见了,她高举双腿,然後紧紧的缠着石中英的腰,手臂从後面死死的抱着石中英的背,原本狭窄的阴道也开始收紧。祝琪芬彷佛已经窒息,身体有紧缩和颤动石中英知道她开始进入高潮了,紧包的感觉使石中英的宝贝炙热无比。石中英继续有节奏的挤压她的阴穴,虽然宝贝在她体内是艰难的挪动,但却将她不断推向高潮,这样如胶似漆了约一刻钟,在她快要退潮之前,石中英使出全力小腹向前一挺,宝贝一挑,射了出去。

  “啊……啊……大哥……”尖细的叫声为石中英的高潮推波助澜,宝贝一次次的挑动着她的阴道和子宫,精液不断冲刷着石中英的殖民地。

  “啊……啊……啊……啊……啊……死了……大哥……啊……啊……啊……啊……啊……啊……啊……”在石中英射出最後一注精液时,两人都进入了极乐。
  
  石中英躺在床上,让祝琪芬趴在自己身上,宝贝留在她的身体里,两人全都汗湿了,不,也许是精湿淫湿了。石中英拉下她的头饰,让她的长发散在肩上,长发女人的感觉真好,石中英隔着长发抚摸她的背部、揉她的屁股,祝琪芬微闭双目,呼吸微弱,嘴角挂着幸福的微笑,静静的享受着最後的爱抚,身体颤抖着,尤其是夹着石中英宝贝的那美丽的嫩肉,在石中英的小腹上哽咽般的颤动着。

  这是石中英青梅竹马的女伴,祝琪芬。她的呼吸平和了,睁开眼睛,留在体内的宝贝,让她想起就是现在这个柔软的东西,刚刚刺破她的处女膜,摩擦她的阴道,扎进她的子宫,浇灌她的宫腔,占有了她整个人,摘走她近二十年培育成熟的果肉。想到自己饥渴的呻吟,兴奋的尖叫,祝琪芬把羞红的脸藏进石中英怀里。

  “大哥……你真坏……”祝琪芬的声音依然尖细,但很温柔。石中英将她放平,拔出宝贝,好让她的阴道恢复原状,抚摸着她的乳房,由于刚刚交战了一场,乳房非常柔软,乳头也格外幼嫩,这对爽乳,真是爱不释手。

  “妹子,刚才感觉舒服吗?”石中英轻声问她。

  “嗯,舒服。”祝琪芬柔声道。

  石中英继续抚摸,帮她恢复,一刻钟之后,石中英柔声问道:“妹子,不要紧吧?”他当然是意犹未尽。祝琪芬搂着石中英,满面绯红,娇声道:“妹子的下面早就是你的了,你爱怎样都随你……”

  石中英微微一笑,让她平躺着,拿起她的手吻着,吮吸细长的手指,抚摸玉臂,当眼睛看到鲜活的双乳时,石中英不禁扑上去,吻、揉、吸、咬,祝琪芬也自豪的笑着。石中英离开她的双乳,将她翻过来,唇在她平滑的背上移到臀部、大腿。
  
  石中英再将她翻回来,抓起她的右腿抱在怀里,用膝盖抵住她的阴穴摩擦着,石中英开始品尝她的玉腿,揉搓着细长光滑的爽腿,从大腿到小腿,再从小腿摸回大腿,石中英将她的腿向上提起,紧紧抱在身上,让石中英的前胸和小腹感受她玉腿的柔嫩、细腻,肿胀的宝贝触着她的大腿内侧。
  
  石中英吻着她白瘦的脚,坚硬的脚骨和上面细嫩的皮肤让石中英的欲望不断上升,当石中英吻她脚心时,她的腿忽的向回一抽,细滑的玉腿在石中英身上游走,摩着石中英的宝贝,石中英抱紧她的玉腿以免它再滑走,然後舔着她的脚心,她的玉腿就拼命挣扎着,光滑的肌肤摩着石中英的上体和宝贝,阴蒂也随着身体的扭动在石中英的膝盖上摩着。

  “啊……啊……啊……嗯……啊……嗯……嗯……啊……啊啊……”双乳有力的摆动着,阴穴里也有液体流了出来。

  “痒啊……痒……别……别……嗯……别弄了啊……嗯……嗯……啊……大哥……快啊……快插啊……进来啊……嗯……啊……痒啊……”石中英分开她的腿,用力插了进去。

  “啊……”从祝琪芬内心发出无比畅快的欢叫,也鼓舞石中英不断深入,石中英现在已是轻车熟路,抓着她的两腿弯曲处,在她胸前向两边分去,一下比一下更深更猛的插着她的阴穴,那里涌出的液体湿润了两人的大腿,雪白的双乳在石中英的动作下上下翻腾着。

  “啊……啊……啊……嗯……嗯……嗯……啊嗯……啊……嗯……”阴道里的空间越来越小,祝琪芬开始进入高潮了,但石中英想带她进入更高境界,石中英将她翻向一边,使她侧身躺着,把她的一条腿推向胸口,宝贝不停的摩擦阴道内壁,龟头冲插着子宫,兴奋的肉体被石中英顶的在床上来回振动。

  “啊……啊……啊……嗯啊……啊……啊啊……”祝琪芬再次进入高潮,石中英再去翻她,宝贝在阴道里翻转。

  “啊……嗯……嗯……啊……啊……”石中英让她背对自己跪在前面,抓起她的手臂向後拉,使她的上体悬空,这样他可以插的更着力,石中英用腿将她的爽腿分得更开,小腹上她光滑的屁股,激起石中英无比的斗志,他向前奋力冲撞她的阴穴。

  “嗯……嗯……啊……嗯啊……”淫声在耳边吟绕,祝琪芬不禁在石中英前面扭动着屁股,长发随着石中英一次次的全力顶入前後摆动着,炙热紧缩的阴穴使两人都进入了高潮,石中英把她按在床上,使她的臀部撅得更高,石中英伏在她身上,双手伸到前面紧紧抓着她的乳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尖叫声中石中英猛挑她的子宫,将炙热的液体一注注的充满女体,两人紧紧相拥,回味刚才的欢快,颤抖湿润的女体让人心怡。
  
   
  
  不知过了多久,石中英醒了过来,身边的人儿已经不见了。但祝琪芬穿过的长衫,却还留在床上,她自然是已经离开了。看看外面,还是漆黑一片,石中英起身着衣,收拾好一切。想起正事未办,立刻去将蓝纯青叫来,说明一切。蓝纯青讶然道:“七星剑主,这倒颇出老朽意外之事。”

  说到这里,口中「唔」了一声,又道:“这就是了,老弟还记得前天火龙卢琨叔侄二个站在崖上,一个守在崖下,一举被咱们制住的事么?老朽那里动了疑,火龙卢州成名多年,不仅火器独步江湖,一身武功,亦是不弱,他们叔侄,纵然不是咱们对手,也不至于一下被咱们制住。”

  石中英道:“老前辈是说他门早已被人制住了?”

  蓝纯青笑了笑道:“不错,如今咱们知道了假公子的身份,自然是他出其不意,先把他们制住了,才退走的了。”接着又道:“现在咱们不用急了,床铺上有长衫,你先换上了,恢复了你原来的面目再说。”石中英迅快的抓起床铺上的衣衫,披到身上,他脸上的人皮面具早已揭下,现在他又恢复了剑公子石中英。

  蓝纯青好像想起了什么,急急问道:“你摸摸口袋里,有没有解药?”
  
  石中英伸手一摸,衣袋中果然有一个小小瓷瓶,一面点头道,“有。”随手取出,低头瞧去,只见瓶上贴着一张红色签条,上书:「解毒金丹」四字,下面另有八个小字:“专解奇毒,每服三丸。”

  蓝纯青道:“事不宜迟,咱们快些进去。”

  两人重又回入卧室,迅快移开书案,仔细察看,果见其中有一方舱板,留着指头大一个小孔。蓝纯青用手指勾注木板,缓缓揭住,下面露出一个四方形黑黝黝的洞穴,底下有一道笔直的木梯,容得一个人下去。原来这是一个暗舱,可以直通船底底舱,正因第二层舱中,隔了几个小房间,是以这暗梯虽然通过第二层,但位于在中舱与后舱之间,自然很不容易被人发现。

  蓝纯青迅快又把木板放下,低声道:“老弟一个人下去吧,不过行事千万小心,尤其那戚婆婆擅于使毒,务必先把她制住了。”

  石中英笑了笑道:“晚辈并不怕他使毒,老前辈怎么不下去呢?”

  蓝纯青道:“船上还有其他人,这里只有一个一口,万一被人阂起,咱们出路被截,岂不困在里面了?”

  石中英点头道:“老前辈顾虑极是。”

  蓝纯青重又揭起木板,一面叮嘱道:“老弟快下去吧。”随手递过了一个白铜千里火筒。

  石中英接过火筒,双脚跨入洞窟,攀援而下,这简直像一口方形的枯井,仅比一个人略微宽了些。木梯笔直而下,须得手脚并用,攀援着木梯而下,从第三层爬到底舱,就足足有三数丈距离。石中英手足并用,也耳目并用,他在快要落到底舱之时,已经听到距离不太远的地方,有两个人的呼吸声音。
  
  一个比较细长,不用说,此人正在调息行动。另一个声音虽细,但经听就知道他已经睡熟。石中英不用隐藏行动,是以到了最后几级,就轻轻一跃,落到舱板之上。只要他不太提吸真气,纵落的虽微,仍然会有声音,只要内功有相当火候的人,就会警觉。

  果然,就在他堪堪跃落之际,只听戚婆婆的声音,又尖又冷的道:“公子深夜下来,有什么事吗?”

  石中英迅快的转过身来,目光一扫。只见这间底舱略呈狭长,左首有两张床铺,对面放世。一张铺上,盘膝坐着戚婆婆,另一张铺上,侧身而卧的,正是祝琪芬,不,她应该叫左月娇。对面,壁间有一道木门,还上了锁,不用说,那里面囚禁的准是独角龙王无疑。这一阵打量,原只是目光一扫的工夫。

  “哒。”石中英打亮了手中火筒,目光一抬,徐徐的道:“在下自然有事。”说话这时,戚婆婆已经跨下铺来,看他目光瞧着左月娇,不觉呷呷笑道:“你不是想打这丫头的主意吧?”

  石中英知道假扮祝琪芬的左月娇,身手极高,她听到自己和戚婆婆的话声,怎会仍然睡着不醒?那就是说,她不是被点了睡穴,就是被戚婆婆药物迷着了。石中英知道她是为了那晚接应自己,被老贼获知,才派戚婆婆随行管束,把她送到君山去的。此时听了戚婆婆的话,不觉脸色一沉,道:“你把她怎么了?”

  戚婆婆斜脱了他一眼,嘿然低声道:“瞧你,小子,在我戚婆婆面前,居然也端起架子来了。”

  石中英心头暗暗一凛,依然冷声道:“戚婆婆应该知道,此行以在下为主。”

  戚婆婆哼道:“你只是出个面罢了,难道还要爬到我老婆子的头上来?”

  石中英笑了笑道:“这就是你老多心了,在下怎敢在戚婆婆面前端架子?方才只是和你老开玩笑的。”

  戚婆婆脸色稍弄,尖笑道:“好小子,我看你真有些得意忘形了,也不想想不是我老婆子在盟主面前力保,你能有今天?说到这里,话声一顿,问道:“说,你来作什么的?”

  石中英道:“黄昏前接到飞鸽传书,有一件事,要在下亲自问问独角龙王,有劳戚婆婆把锁打开了。”

  戚婆婆一双三角眼望着他,尖笑道:“老婆子只管这丫头,独角龙王一日三餐,是琴儿送的,锁匙自然在琴儿身上,你几时交给老婆子了?”

  石中英听的方自一怔,但他为人机瞥,立即说道:“在下已经交待过琴儿,这钥匙应该由你戚婆婆掌管,难道他没有交给你……”

  戚婆婆忽然从衣袋里一阵掏摸,取出一把钥匙,随手扬了杨,呷呷尖笑道:“老婆子差点忘了,果然在我这里。”石中英听她口气,己然觉出不对,左手扬处,暗藏在指甲中的「弹指迷香」,迅快的朝她迎面弹去。

  戚婆婆呷呷尖笑道:“好小子,老婆子并不怕迷香,但你却已经中了老婆子的无形毒粉,现在该倒下去了。”

  石中英心头暗暗一惊,依然站着不动,朝她微微一笑道:“戚婆婆果然厉害,只是在下不怕剧毒。”

  戚婆婆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看来你是有备而来,是不是想和老婆子动手?”

  石中英笑了笑道:“只要戚婆婆肯和在下合作,咱们未必非动手不可。”

  戚婆婆尖笑道:“好小子,你还想和我谈条件?”话声甫落,入已隆然欺近,手爪扬处,直抓过来。她这一下,身形一晃,就欺到石中英的面前,不但身法古怪已极,就是这一抓之势,手爪似钩,使出来的拿穴手法,也十分怪异,五指尖风,几乎笼罩了石中英肩胸之间,七处大穴。

  石中英凝立不动,不仅不避不闪,连手也没抬一下。戚婆婆出手何等快速?但听「扑」、「扑」几声,她锐利如钩的五指,在全无抵抗之下,闪电往胸前抓落。石中英还是脸含微笑,凝立不动,这一刹那,戚婆婆不禁变了脸色。

  她一向很少变色的;但这回她不但变色,而且在电光石火之间,暴退数步,失声道:“你练的是「逆天玄功」。”她当然也很少失声,只是她钢钩般的五指,明明抓在对方重穴之上,竟似抓在铁石上一般,焉得不失声?

  普天之下,除了「金钟罩」、「铁布衫」一类横练功夫,和玄门护身真气,只有练成魔教「逆天玄功」的人,才不惧人家击袭穴道。事实上,练有横练功夫的人,遇上内家高手,一样抵挡不住。至于「玄门护身真气」,乃是道家最上乘的功夫,真气凝聚体外,刀、剑、拳、掌,根本连他衣衫都碰不上。
  
  以戚婆婆的武功,这一抓足可碎碑裂石,「横练功夫」是罩不住的。石中英年纪不大,当然不可能练成「玄门护身真气」。那么剩下来的,自然只有魔教「逆天玄功」了,何况她听说过已经逃走的盟主公子,就是魔教门下。

  她瞪大一双三角眼,望着石中英,正待发问:“你是逃走的石中英?”但她这话还未出口来。石中英已经含笑说道:“在下练的正是「逆天玄功」,但在下也有一个问题,不知戚婆婆肯不肯回答?”

  戚婆婆一爪未能得逞,已知对方厉害,色厉内在的道:“你要问什么?”

  石中英道:“在下自问并无破绽落在戚婆婆眼里,不知你如何看出来的“

  戚婆婆道:“你要听?”石中英道:“在下自然要听。”

  戚婆婆忽然尖笑着点点头道:“不错,你想混进去,这问题自然很重要了。”

  石中英道:“你有条件?”戚婆婆道:“这个自然。”

  石中英道:“好,你说。”戚婆婆道:“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老婆子说出来了,也算是教你一个门槛,你让老婆子上岸,不得出手拦阻。”

  石中英道,“好,但你方才攻了在下一招,在下也应该攻你一招,才两不赊欠,你接得下,就可上岸离去。”
  
  戚婆婆听的心头大是恼火,自己成名立万,你小子在娘胎里还没影子哩,居然敢对自己说出这等狂妄的话来,但她曾听说总管屈长贵和独角龙王都伤在他的「魔劫神刀」之下,这小子真还有一手。

  “看来我老婆子可得激你一激才是。”心念闪电一转,她脸上神色,也跟着变幻不定,呷呷尖笑道:“老婆子听说你还擅厩教「魔劫神刀」,才敢出口狂言?”

  石中英大笑一声道:“在下使用「魔劫神刀」,难道就胜不了你么?”

  戚婆婆心中暗喜,嘿然道:“那你就试试看?”

  石中英道:“戚婆婆先该把在下破绽说出来了,在下再动手了。”

  戚婆婆道:“你只攻一招?”石中英道,“不错,戚婆婆接下,就可离去。”

  戚婆婆道:“说话算话。”石中英大笑道:“石某顶天立地,岂会言而无信?”

  戚婆婆点点头道:“好,老婆子信得过你。”说到这里,忽然咧嘴一笑道:“小字,听着了,你破绽是没有,只是有两句话,露了马脚。”

  石中英问道:“是那两句话?”

  戚婆婆一双三角眼,凝注着石中英,缓缓说道:“第一是「飞鸽传书」,这四个字,当然飞鸽传书是没有错,但咱们不称它飞鸽传书,应称「飞信」。”

  石中英只觉她盯着自己的眼睛,深逢有光,而且好像另有一番景象。有时明朗如画,有时候阴灵如晦,有时像慈母般慈祥,有时像敌人股亲切。总之,短短的的几句话之中,她双目竟然变化多端,奇幻莫测。石中英暗暗觉得奇怪;但你看了她一眼之后,好像她眼中有着吸力,你目光就不知不觉的不想离开。

  戚婆婆仍然在继续说道:“第二,则是「独角龙王」这四个字了,试想独角龙王乃是李帮主的外号,李帮主已经陪同盟主,去了龙门帮,此人自然是假冒之人,本来每一个人都有姓名;但他一直不肯说,咱门不能叫她独角龙王,那只有称他「长虫」,就是假龙的意思;你在称呼上错了,岂非自己露出尾巴来了?

  她不但眼睛变幻不定,连脸上笑容,也在不住的加深,眼睛中充满了一般奇异的吸引力,脸上变幻不停的笑;更使人有说不出的亲切之感。石中英听着,听着,但觉戚婆婆说的又诚恳,又亲切,她每一句话,都是对的。

  戚婆婆依然徐徐的道:“但这些破绽,只有老婆子一个人知道,只要老婆子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的,你既然回来了就好,以前种种,就把它忘记了吧。”

  “忘了以前种种……”石中英心头突然一凛,神志立时为之一清,忖道:“这老贼婆施的是什么邪法。”口中大喝一声,右手跟着戚婆婆猛劈过去。

  戚婆婆正在梦吃般说着,她做梦也想不到一个人已经逐渐入毅的人,还会突然清醒过来?这一掌,她自然毫无准备,等到喝声入耳,一股强猛掌风,已经迎面撞到。她不愧久经在敌,临危不乱,飞快的朝左闪出。就在此时,就突觉双肩,胸、肋等处,微微一麻,掌风虽已避开,但身子再也无法转动。

  戚婆婆心头清楚,自己「肩井」、「将台」、「期门」六处穴直,全被制住,一时心头大急,厉声道:“姓石的,你说过的话,算不算数。”

  石中英微微一笑道:“在下说过的话,自然算数。”

  戚婆婆道:“那你使了几招?”

  石中英道,“自然是一招了。”

  戚婆婆道:“你是一招制住老身的?”

  石中英双手朝前一扬,含笑道:“一个人天生就有两只手,在下右手劈出一掌是虚,左手打出六粒黄豆是实,这总不能算是两招吧?再说你用「厩爪功」在我身上,连点七处大穴,我只打了六粒黄豆,还剩下一粒,对你已经够客气了。”说到这里,左手一摊,掌心果然还剩了一粒黄豆。

  戚婆婆道:“你制住老婆子,要待怎的?”

  石中英缓缓走到她身边,说道,“你安心住在这里,在下也要到君山去,咱们还是一路的。”话声出口,左手一粒黄豆,突然脱手飞起,打在她睡穴上,把她放到铺上。然后从她衣袋之中,取出钥匙,转身走过左月娇(祝琪芬)的床铺,仔细查看,原来只是点了睡穴,这就伸手替她解开穴道。

  左月娇娇躯一颤,霍地惊醒过来,双目乍睁,看到石中英站在她床前,不觉吃了一惊,慌忙翻身坐起,冷冷说道:“你来作甚?”

  石中英道:“妹子,我是石中英。”

  左月娇道:“我知道你是谁。”

  石中英笑道:“妹子知道的并不是我,我是今晚才恢复原来的。”

  左月娇道:“我不想知道你的事,我只是问你做什么来的?”

  石中英道,“我接替了假冒我的人,自然要下来看看妹子和李帮主了。”

  左月娇一眼看到戚婆婆躺在铺上,一动不动,口中不觉轻「咦」了一声,道:“戚婆婆怎么了?”

  石中英微笑道:“妹子不记得那天山上,我表现翻斤斗的事么?你去看看戚婆婆,就知道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左月娇听他说出在山顶翻斤斗的事,一双秋水水般目光不觉盈盈凝注,望了他一眼,但石中英的真假,并不可能从脸上瞧得出来的。假的都瞧不出,真的自然更难瞧得出来了。左月娇坐着的人,忽然站了起来,目光朝躺在铺上的戚婆婆扫去。

  这一招,她很快就发现戚婆婆身上「肩井」、「将台」、「期门」六处穴道,分别嵌着六颗黄豆,连青布衣衫都随着黄豆深隐肉中。她自然认识,这是「米粒打穴神功」,那是错不了。左月娇一只凤目之中,登时流露出惊奇的神有,轻「啊」一声:“大哥,果然是你……”话声未落,目蕴泪光,娇躯迅快的朝石中英怀中扑来。

  这是真情流露,情难自己。但她只扑到一半,就突然刹住身形,目光凝注,低低的问道:“大哥你如何进来的?此地不可久留,你还是快走吧。”言下似是十分惶急。

  石中英笑了笑道:“妹子不用焦急,我方才不是说过,我是来接替假冒我的人来的,自然不用再走了。”

  左月娇显的十分吃惊,说道:“你真的要上君山去?那你真是「护剑会」的人?”她说这话时,眼波流盼,直望着石中英,似有无限心事,欲语还休。

  石中英看她一脸俱是惊恐之色,忍不住问道:“妹子好像有什么心事?君山我自然要去:我爹被人假冒,老贼假武林盟主之名,包藏祸心,阴谋掠夺各大门派,为公为私,我都非和他当面了断不可,如果再让他们以伪乱真,夺走了龙门帮,整个武林,就更不可能设想……”

  左月娇听的不禁一呆,垂首道:“大哥,据我所知,龙门帮早已在他们暗中布置之下,都成了他们的死党,你去了,单抢匹马,自问能有几分把握?”她不待石中英开口,凤目之中,忽然滚出两行晶莹泪珠,接道:“大哥,你不能去……但我知道你是一定要去的,你武功虽高,双掌总是难敌四手……”

  石中英笑道:“妹子只管放心,我不会一个人去的。”

  左月娇突然抬起头来,满面凄容的道:“我不是你的妹子祝琪芬,我叫左月娇……”

  石中英点头道:“我知道你是左姑娘,但我还是把你当作妹子一样。”

  左月娇娇靥飞红,含羞道:“谢谢你,大哥,你不怪我吧?其实我早就想偷偷告诉你的,只是我不敢说。”

  石中英道:“说不说都是一样,我若是没有妹子,早已死过几次了。”

  左月娇苦笑了笑,续道:“我从小没有爹娘,是养父扶养长大,我不能背弃他老人家,但我自从遇见大哥,就像遇到亲哥哥一般……”她凄楚之中,含着无限娇羞。

  石中英忍不庄跨上一步,伸手握住她的手,说道:“妹子,你既是老贼的义女,你应该知道他所作所为,这些人目前虽不知他门的真正身份,叵决非好人,他们危害武林的阴谋,迟早总要败露的,那时难免覆灭一途,妹子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应该弃暗投明,为武林正义效力。”

  左月娇被他握注了手,娇躯不由自主的发出一阵轻颤,凄然低头道:“我知道,但义父绝不会放过我的,同时他对我有养育之恩,授艺之德,我也不忍背弃他,大哥……我……我怎么办呢?”她目含泪水,两道清澈的眼神望着石中英,娇躯一阵颤动,口中轻轻叫了声……“大哥……”一下子扑在石中英怀里,鸣咽不已,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石中英心头飘荡,全身火热,一时不知如何才好?这样约摸过了一刻功夫,他才轻轻抚她香肩,低声道:“妹子那是答应了?”

  左月娇一颗头紧紧的依偎在他怀里,轻轻的点了点头,才缓缓从石中英怀里挺直起身子,星眸一抬,娇怯的道:“大哥,你一定要去君山,我就随你同去。”

  石中英举起手中的钥匙,笑道:“我门先去看李帮主。”

  左月娇看了戚婆婆一眼,问道:“大哥,戚婆婆怎么办呢?”

  石中英笑道:“没关系,我已经点了她的睡穴,让她留在这里好了。”说话之时,已经走到木问前面,打开铁锁,推门而入。
  
     

  里面又是一间狭厌的小舱,没有床钠。独角龙王李天衍盘膝而坐,听到木门开启,连眼也没睁一下。石中英走到近前,低低的叫了一声:“老前辈。”

  独角龙王依然瞑目垂帘,只是冷然喝道:“你来作甚?”

  石中英道:“晚辈是石中英。”

  独角龙王道:“老夫早已听出你是石中英了。”

  石中英忙道:“老前辈也许误会了,晚辈不是假冒的石中英,晚辈是真的石中英。”

  独角龙王双目乍睁,问道:“怎么?也有人假冒了你?”

  石中英道:“是的,老前辈看到的石中英,也许并不是真正假冒晚辈的贼人,而是假冒了晚辈的贼人的人。

  独角龙王听了更奇,问道:“你是说,假冒你的有两个人?”

  石中英道:“也许只有一个,因为有人在数月之前,早已假冒了贼党中某一个人,混入了贼党之中,后来贼党指派他假冒晚辈,这人就变成了假冒晚辈的贼党了。”

  左月娇奇道:“大哥,这么说,他也是「护剑会」的人么。”

  石中英点点头道:“不错,他是「护剑会」的七星剑主。”

  “护剑会?”独角龙王道:“盟主一再派人探问老夫是否和「护剑会」有勾结?老夫从未听说江湖上还有「护剑会」这样一个组织,怎么?世兄既是「护剑会」的人,令尊并不知道?”

  石中英道:“原来老前辈还不知道:「护剑会」原是家父十年前,发现江湖上正有一批神秘人物,企图掌握各大门派,为害武林,才亲自走访各大门派掌门人之后,组成的一个秘密组织,以维护武林正义为目的,所以叫做「护剑会」。”

  独角龙王奇道:“那么盟主何以一再向老夫询问「护剑会」呢?”

  石中英道:“那老贼不是家父。”

  独角龙王骇然道:“你说盟主也被人假冒了?”

  石中英道:“是的。”当下就把爹在十年前命自己拜狄谷老人为师,对外只说自己失足坠江,以及自己此次奉命下山,当时也并不知道爹已为贼人假冒,一直说到那天晚上有人暗中指示自己,潜入假山地室,把「大乙尊丹」送给李帮主。

  独角龙王没待他说下去,忽然咳了一声道:“石世兄并不知道那地下室,共有前后两问,世兄和老夫说的话,全被贼党听到了,你走之后,从里面走出两个黑衣人来,就把老夫挟持到里面石室中去。”

  石中英听的暗暗哦道:“这就不错了,第二天自己再到阿荣伯住的小屋里去,就遇上假冒阿荣死尸的贼人,打自己一莲淬毒暗器,后来又发生绿豆糕有毒之事,那是贼党已发现了自己的行藏,才启了暗中杀害自己之心。”

  接着又把第二天晚上,自己如何又去假山地室,把李帮主救出,送去听涛楼,另外有「护剑会」的人,把假独角龙王以迷香迷翻,偷偷运出,原意是想把真的李帮主,去换出假独角龙王。

  独角龙王听到这里,不觉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上当了,老夫早囚禁在地室里面,你救出去的根本不是老夫,好狡猾的贼党,他们居然造了两个假的,使你们认为两人之中,一定有一个是真的了。”

  石中英点点头道:“这叫做棋错一着,满盘皆输,当晚就出现了一个假扮晚辈的人,第二天崆峒蓝掌门人也出了纰漏。”

  接着又把自己逃出石家庄,第二天老贼和假独角龙王一行人,如何在石间坪协助蓝纯青,自己勿何误中「玄冰掌」寒毒,隐藏着一处石洞疗伤,老贼如何派庄中猎犬追踪,差幸石家庄后山传出紧急讯号,老贼率人匆匆赶去,由假冒自己的人率火龙卢琨叔侄准备火攻山洞,自己和蓝纯青如何假扮卢琨叔侄,重回石家庄,一直说到今晚七星剑主现出真形。这一番话,连左月娇都全然不知,不由睁大一双凤目,听的十分出神。

  独角龙王呵呵一笑道:“原来老夫一人,竟然引出这许多事来,只可惜老夫那晚服了世兄的「太乙至尊丹」,伤势虽愈,只是身中「散功之毒」,一身功力,已经尽废……”

  石中英伸手怀中取出「解毒金丹」,说道:“老前辈,这是七星剑主留下的「解毒金丹」,专解散功奇毒,老前辈快请服下。”独角龙王一手接过,就吞人口中。

  石中英回头道:“妹子,老前辈服下解药,还要调息运功,才能助药力行散,咱们且到外面去等候。”

  左月娇随着石中英回到外面,一面说道:“大哥,原来假冒你的人,竟是七星剑主,这人坏死啦,他为甚么不早告诉你呢?”

  石中英并未答她,口中「哦」了一声,问道:“妹子,你是老贼的义女,应该知道他的底细了,他究竟是谁?”

  左月娇道:“我只知道他是石家庄的庄主六合剑石松龄,直到今晚,才听你说他是假的,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底细。”
  
  她怕石中英不相信,接着说道:“我从小好像就是戚婆婆扶养的,我们一起有四五个女孩子,都以姐妹相称,但我知道,我们并不是亲姐妹,我七岁那年,戚婆婆忽然带着我们去一个地方去,那是一所很大的宅院,戚婆婆要我拜他义父。从那时起,我就叫祝琪芬。对外就说我是华山祝景云的女儿,许多人都叫我祝小姐,哦,那庄院里的总管,就是屈长贵,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石中英道:“你七岁那年,我也只有八岁,还在家里呢,你记得那所大宅院在什么地方么?”

  左月娇摇摇道:“不知道,我们在那里住了四五年,就搬到石家庄去了。”

  石中英道:“那么你知道戚婆婆的来历么?”

  左月娇道:“不知道,戚婆婆从前对我们很凶,我小时候,还时常挨她的皮鞭呢,后来搬到了石家庄,戚婆婆一年难得来一次,就对我很客气,还时时奉承我,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义父手下的人。”

  石中英不觉看了躺在床上的戚婆婆一眼,说道:“她既是老贼手下,自然知道全盘底细,咱们逮到了她,就不怕她不说出来。”

  正说之间,只见独角龙王已从里间走出来,含笑道:“你们逮到了谁?”

  石中英道:“老前辈剧毒已解了么?”

  独角龙王道:“这散功之毒果然厉害,老夫等于是第二世为人了。”目光一抡问道:“这老婆子是谁?”

  石中英道:“她叫戚婆婆,是老贼手下心腹,方才晚辈说的就是她。”。

  独角尤王点点头,然后朝石中英道:“石世兄对咱们此行,不知可有通盘计划么?”

  石中英道:“晚辈和蓝老前辈目前尚无通盘计划,此中还得由老前辈和蓝老前辈商量决定。”

  独角龙王点头道:“老夫正想见见蓝掌门人,石世兄去把蓝掌门人请下来一谈如何?”

  石中英:“目前船上只有蓝老前辈和晚辈两人,如果蓝老前辈下来,上面就没有人留守,因此晚辈觉得还是老前辈上去的好。”

  独角龙王道:“上面谈话是否方便?”

  石中英道:“第三层一共只有两个房舱,老前辈和蓝老前辈谈话,晚辈守在外间,就万无一失了。”

  独角龙王道:“如此就好,咱们快些上去。”

  石中英回头朝左月娇道:“妹子,戚婆婆武功极高,此人对咱们十分重要,你还是留在这里吧。”左月娇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石中英当先援梯而上,蓝纯青低声道:“老弟,你怎么下去了这许多时间?”

  石中英低声道:“老前辈,李帮主上来了。”

  蓝纯青迅快退到门口,掀帘朝外看了一眼,才低声道:“快请李帮主上来。”石中英当先跨出窟窿。

  独角龙王也相继走出,朝蓝纯青拱拱手道:“兄弟方才听石世兄详细述说经过,为了兄弟和敝帮之事,蒙蓝兄和贵会全力鼎助,兄弟实在感激不尽。”

  蓝纯青连忙还礼道:“李帮主言重,贵帮安危,关系整个武林大局,些许微劳,何足挂齿?”

  石中英道:“方才李帮主询问晚辈,咱们此行,可有通盘计划?晚辈觉得此事十分重要,该由李帮主和蓝老前辈二位磋商决定,晚辈到外面去看守,就不虞有人窃听了。”

  蓝纯青略为沉吟,觉得自己和李帮主商谈大计,外面确实不能无人,这就点点头道:“老弟顾虑极是,那就等老朽和李帮主商量有了定案,再告诉你吧。”石中英点点头,正转身走出。

  蓝纯青接着低声叮嘱道:“那「黑衣队」武士,统驭不易,老弟今晚最好把那图解都练熟了才是。”石中英点点头,立即掀帘走出,就在起居室点起了灯,正待坐下,取出「煞诀图解」来。

  突然问,依稀听到舱外似是有人潜伏,心头不觉暗暗哼一声,身形一晃,很快飞掠出去。舱门外,果然蹲着一人。那是书童琴儿,他蹲坐的地方,正是上午自己和假石中英下棋的时候,他也蹲在那里。此时看到石中英从舱中飞掠出来,慌忙垂手站起,口中叫了声:“公子。”

  石中英道:“你怎的还不睡觉,坐在这里作甚?”

  琴儿眨着一双清秀的目光,躬躬身答道:“小的本来就睡在那小客室里的,今晚公子有事,小的不敢就睡,只好在外面坐着等了。”
  
  石中英已知她是祝琪芬的师妹,于是问道:“你师姐走了吗?”
  
  琴儿抿嘴笑道:“公子都不知道,小的怎么会知道?”石中英不由脸一红,琴儿笑道:“公子只管进去看书,这里有小的守着,包管错不了。”

  石中英听他这么说了,也就点点头,转身朝里行去。他回到椅上坐下,取出「煞决图解」,摊开在小圆桌上,图上一共只有三个简单的手势,均有小字注释。第一个,把金牌上的红绳挂在左手中指,牌在掌心,手掌向外直竖,向大家宣示金牌之后,贝指握拳;拇指遥指自己鼻尖,表示自己就是他门主人。

  第二个手势,金牌仍在掌心,中食二指直伸,状若剑诀,朝外指去,凡指尖所指,皆为敌人。第三个手势,金牌仍在掌心,以拇指紧抵金牌,其余四指伸直,手掌如刀,向外作出所杀之状,是「煞令」,搏杀对方的命令。小纸卷最后还有一行细字,那是:“熟记之后,希即毁去。”

  这三个手势,并不复杂,看过就是记注,当然用不着多想,当下双手一搓,便把纸卷搓成了碎屑,朝舱外一扬,碎屑就随着夜风飞散。又过了顿饭工夫,才见门帘启处,蓝纯青探出头来,说道:“石老弟,你进来吧。”
  
  石中英依言走入,独角龙王已经回到底舱去了,舱板也阎下,连书案都已恢复了原状。石中英问道:“李帮主怎么下去了?”

  蓝纯青道:“目下船上所有的人咱们还未完全控制,李帮主自然还是回到下面去的好。”两人密谈了一阵,蓝纯青才独自回转第二层舱去。
  
     

  翌日一早,帆船已经开了。石中英被船身一阵晃动,从睡梦中醒来,只觉被褥,枕头之间,似乎隐隐可以闻到一缕淡淡的幽香。这种幽香,非兰非麝,似有若无,但却沁人心脾。想起昨日的旖旎春光,石中英不由心中一荡。披衣下床,打开一扇小窗,眼看红日已高三丈透。

  琴儿听到房中声音,赶紧隔着门帘问候道:“公子已经起来了么?”

  石中英道:“你进来,我有话问你。”

  “是。”琴儿答应一声,掀帘走入,躬身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石中英笑道:“你是妹子的师妹,怎好……”
  
  琴儿摆摆手低声道:“公子,你切莫再提,你我现在是主仆身份,不可露馅。”说着大声道:“公子有何吩咐?”
  
  石中英道:“你去给我打脸水,顺便告诉掌舵的老大一声,咱们要在天色未黑以前,赶到安庆。”琴儿应了声「是」,转身朝外行去。

  安庆府,地濒长江北岸,是安徽省的省会所在,也是南北水陆交通的转运要道、不但城中车马喧嚷,商肆柿比,尤其是临江码头,帆墙如林,自成市庄,酒馆茶肆,座无虚席。船抵安庆,太阳还未下山。书童琴儿等船一下锚,就匆匆上岸而去。

  过没多久,剑公子石中英身穿天蓝长衫,腰悬长剑,意态飘逸的在第二层船舱出现。花戟高顺,穿云缥沈长吉和火龙卢琨(蓝纯青)立时迎上来,大家一齐拱手为礼。

  石中英含笑还,礼,一面说道:“三位老师傅不可大多礼,这趟水程,辛苦诸位了。”

  穿云镖沈长吉连忙陪笑道:“公子言重,咱们奉命行事,原是份内之事,得能追随公子,正是咱们的荣幸,怎么能说辛苦?”此人一向善于奉迎,对任何人都陪着笑脸,何况是公子。

  石中英微微一笑道:“这多天,大家恫处船舱,总是一件闷气的事,但咱们一行,奉有家父严命,沿途不准上岸,因此在下特命琴儿赶上岸去,要同庆楼把酒席送到船上来,和大家共谋一醉,这也是长途聊解岑寂之意。”

  蓝纯青抱抱拳道:“公子真是设想周到。”

  花戟高顺一手摸着胡子,说道:“公子盛意,咱们那就谢了。”

  石中英淡然一笑,回顾蓝纯青道:“咱们这一席,设在第三层上,庶可例览夜景,待会等同庆楼酒席送来了,在下自会要卢兄前来相请了。”说完,缓步朝木梯走去。

  上灯时分,由书童琴儿领了同庆楼八名伙计,扛着箱笼,食盒上船。今晚是公子犒赏全船的人,酒席一共是六桌,第三层上设一席,第二层上设五席。八名伙计,有四名在第二层摆设酒席,却分了四名到第三层上去布置。上第三层去,自然少不得要由琴儿领着上去。

  四名伙计进入起居室,琴儿就朝走在后面的两名伙计道:“酒席就设在这里,你们快些摆起来吧。”两名伙计答应一声,就动手搬开木椅,在小圆桌上,放手圆抬面,铺上了红绒桌毯,然后摆好杯盏。

  琴儿交待过两人之后,就朝另外两名伙计打扮说道:“二位请随我来。”说完,一手掀帘,朝里面走入,那两名伙计似是怀着疑惧,两人互望了一眼,就随着琴儿身后,掀帘而入。显然,他们进入卧室之际,全都双掌提胸,严加戒备。

  但当他们跨进卧室之际,不由自主的立即放下手去,神色恭敬,抱拳一礼,躬下身去,同声说道:“属下杨天寿,向开山,参见帮主。”原来这间卧室之中,一共坐着两个人。正面铺上坐着的,正是身材高大红脸苍髯的独角龙王李帮主。另外一人,坐在书案前面,那是目若朗星、唇若涂朱的蓝衣少年——剑公子石中英。

  独角龙王一摆手,含笑道:“杨兄,向兄少礼,咱们时光不多,你们先见过这位石世兄,也就是武林盟主石松龄石大侠的哲嗣。”接着朝石中英道:“这位是敝帮安庆分舵舵主杨天寿杨兄,这位是杨兄的把弟向开山向兄。”石中英慌忙站起,大家互相说了几句久仰的话。

  原来龙门帮在长江上下游,共有三十六处分舵,但以安庆分舵实力最为雄厚。那是因为安庆地当长江中游,是南北交通的中心,自然非派上一个得力的人来主持不可。分舵主杨天寿,追随独角龙王,己有三十年之久,也可以说是龙门帮的元老,主持安庆分舵,也有十余年时间。

  江湖上提起双枪杨天寿,双斧向开山,并称为「枪斧双雄」。杨天寿已是五十出头的人,他妻子穆五娘,系出名门,是江南武术世家绵拳穆家的女儿,一手「夺命金丸」、「袖底针」罕有敌手。两夫妻年过半百,只有一个女儿,叫做杨杏仙,今年才十七岁。内弟穆慎行,也是安庆分舵的主要人物,不但精擅「绵掌」,一口铁剑,又薄又软,深得内家「柔」字诀。大家都称他「剑软掌柔穆老三」,说他像个读书相公。

  闲言表过,且说独角龙王等双方寒暄既毕,接着问道:“杨兄,安庆分舵,最近可有什么消息?”

  杨天寿道:“属下昨天接到总舵通知,要属下在下月十五以前,赶赴君山,好像是欢迎石盟主的大会。”

  独角龙王道:“那是所有分舵,都接到通知了。”杨天寿道:“正是。”

  独角龙王一手持须,轻哼一声道:“果然是个极大阴谋,要想把咱们龙门帮精锐,一网打尽。”

  杨天寿听了一怔,望着独角龙王,吃惊道:“帮主……”

  独角龙王没待说下去,接着就把自己于半月前,接获石盟主亲笔函,邀约自己参与一年一次的集会,如何被人在酒中下了散功毒药,结果发现有人假冒自己,以及自己如何被对方「大力金刚掌」击伤,盟主认伪作真,把自己囚入假山石室,幸蒙石世兄相救,至此才发现石盟主亦系贼人一党,企图并吞龙门帮,并命石公子把自己押赴君山,扼要说了一遍。这些话,直听的杨天寿、向开山二人,闻所未闻,一时不禁耸然变色。

  杨天寿双目圆睁,愤然道:“帮主……”

  独角龙王摇手制止,接着说道:“咱们时间有限,你且莫要插口,听候老夫安排。”

  杨天寿、向开山同声道:“帮主差遣,属下就是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独角龙王含笑道:“贼党既然发出通知,你门二人,不可稍露形色,仍宜按时前往,只是为防万一,不可去的太早,他们既定下月十五日举行欢迎大会,你们最好扣准在十五日上午抵达,而且沿途多加注意,遇上其他分舵的人,不妨在谈话之时,故意谈起往事,多提几件十年前的琐碎旧事,如果他们都都能答得出来,那就证明他们不假,方可暗中告知老夫安排。”

  杨天寿道:“帮主放心,这个属下省得,只不知咱们该如何行动?”

  独角龙王微微一笑道:“你们俯耳过来,只须如此如此就好。”

  杨天寿,向开山点点头道:“属下记住了。”

  独角龙王道:“好,你们可以回去了,只是咱们这里,人手不够分配,你们回去之后,如此如此,不可有误。”

  杨天寿道:“属下遵命。”

  独角龙王挥挥手道:“你们可以去了。”两人躬身一礼,方才退出。

  石中英跟着他们走出,朝琴儿吩咐道:“琴儿,他们店里,有十五缸陈年的窖藏花雕,要回店去取,你可在岸上等候,要他们快去炔来。”琴儿躬身领命,领着两人,下楼而去。

  不过顿饭工夫,三个店伙果然抬着两缸陈年花雕上船。仍由琴儿领他们直上第三层,进入起居室,放下酒缸。琴儿问道:“你们那二位随我去见公子?”

  一名年老的应道:“是咱们两人。”

  琴儿道:“好,你们随我进去。”领着两人掀帘而入,接着琴儿先行退出。过没多久,卢传薪也从卧室掀帘走出。这个卢传薪另找人扮的,自然不是石中英扮的那个。
  
  琴儿抢在他面前,低声说道:“你随我来就好。”说完,果然走在前面,领着卢传薪朝第二层船舱走去。

  走到蓝纯青住的门口,脚下一停,举手轻轻扣了两下道:“卢爷,就要开席了,公子特地请卢少侠下来邀请诸位的。”

  蓝纯青自然知道,立时推开舱门,走了出来,一面大声道:“高兄,沈兄,咱们可以上去了。”

  中舱早就摆好了五桌酒席,两席是「黑衣队」武士的,其余三席,是掌舵和水手们的。花戟高顺,穿云镖沈长吉也相继从对面舱中走出。蓝纯青虽然不知道这扮演卢传薪是谁?但他知道他是安庆分舵派来的人。

  安庆分舵的人,当然不认识花敦高顺和穿云镖沈长吉,因此他故意看了卢传薪一眼,一面朝花就高顺抬抬手道:“高兄请。”

  高顺是石家庄几位武师中的首席武师,为人倔傲,闻言脚下略微一停,抬抬手道:“卢兄请。”这要换在平时,他早就昂然走在前面了,但如今石公子和卢传薪缔了交,火龙卢琨,也水涨船高,他不得不对他们叔侄另眼相看。

  蓝纯青呵呵笑道:“高兄是咱们的头儿,兄弟岂敢有膺?请,请。”

  高顺嘿嘿干笑道:“好说,好说。”举步走在前面,蓝纯青又抬抬手道:“沈兄请。”

  沈长吉连连后退道:“这个兄弟断断不敢,卢兄,咱们是老兄弟,你别和兄弟客气了。”他也竭力套着近乎。

  蓝纯青道:“不,还是沈兄请,兄弟和舍侄还有几句话要说。”

  人家叔侄有话说,沈长吉只得连连拱手道:“如此兄弟恭敬不如从命。”随着花戟高顺身后走去。

  蓝纯青让他们走出数步,才悄声问道:“公子已经和你说过了?”

  卢传薪点点头,也悄声答道,“石公子要我一切都听你老的?”

  蓝纯青听的心头暗暗一怔,忖道:“安庆分舵怎么派了一个女的来?”他见多识广,一听对方声音尖细,便已猜出是个女子,不觉皱了下眉头,低声道,“待回你就坐在老朽下首,最好不要开口,高顺是个老奸巨猾的人,如果给他听出你口音不对,可能会使他起疑。”卢传薪点点头,他脸上不禁有些红,但戴了面具,旁人也看不出来。

  蓝纯青低声道:“咱们快些走。”
  
   

  第三层起居室门前,低垂着厚厚的门帘。琴儿抢在前面,打起帘子,里面银烛辉煌,中间早已摆好了一席酒筵,红绒的桌毯,银盏牙著,显得极为富丽,围着圆桌,一共是五把椅子。两名同庆楼派来的伙计,站在下蔷边上伺候。

  琴儿朝两名伙计挥了下手,说道:“可以开席了。”两名伙计躬身应道:「是」,立即退了出去。

  琴儿才朝卧室躬身道:“启禀公子,高师傅三位,已经到了。”但见门帘启处,石中英换了一身悔红衣衫,脸含微笑,潇洒举步走出。

  花戟高顺、穿云镖沈长吉、蓝纯青一齐拱手道:“属下见过公子。”

  石中英站在上首,人如玉树临风,连连抬手道:“请坐,请坐,在下只是为了咱们连日局处船舱难免长途岑寂,趁着在安庆不错,这是大地方,才要他们送了几桌酒菜到船上、来,大家叙叔,喝酒要不拘形迹,才能喝得痛快,大家愈脱俗愈好,来,大家就随便坐。”说罢,当先在上首一张椅子上坐下。

  花戟高顺、穿云镖沈长吉、蓝纯青三人,互相谦让了一阵,然后依次落座,卢传薪则坐在蓝纯青的下首。两名伙计陆续送上酒菜,琴儿手捧银壶,替大家面前斟满了酒。

  石中英端起酒杯,朝大家一举,含笑道:“在下和诸位还是第一次喝酒,在下先敬诸位一杯。”

  花戟高顺等人一齐站将起来,同声道:“属下理该先敬公子。”

  石中英一口喝干杯中的酒,含笑道:“诸位请坐下,在下方才已经说过,今晚只是为大家梢解长途岑寂,大家要痛痛快快的喝几杯,不可拘泥俗礼。”

  大家依言坐下,他虽然这么说,大家还是未能免俗。花戟高顺干咳一声,举杯道:“老朽借花献佛,敬公子一杯。”石中英连说「不敢」,也和他干了一杯。

  蓝纯青大笑道:“好话都给沈兄说了,属下只有先干为敬了。”举杯一饮而尽。

  石中英也和他对干了一杯,等琴儿斟满了酒,才举杯朝卢传薪道:“卢兄,兄弟已经连喝了四杯,咱们兄弟,不用互相敬酒,大家还是随意吧。”说罢,喝了一口。卢传薪没有说话,只是双手举杯,略微沾了沾唇。

  石中英不待大家开口,举筷道:“请用菜。”大家都是江湖人,几杯下肚,也就渐渐免俗,互相敬酒,开怀畅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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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逐一收伏

 

  花朝高顺平日很少说话,但酒量却是极洪,蓝纯青的酒量也不差,两人这一交上手,一杯又一杯的直往肚里灌。再加穿云镖沈长吉,从旁帮衬,频频向高顺敬酒。除了石中英和卢传薪面前还是小酒杯,他们三人都已换了大碗。

  石中英用小杯和他们干杯,但大部分时间,都是看着他们大碗大碗的喝。热菜一盘接一盘的上来,两缸陈年花雕,几乎已有十之八九,装进了高顺、蓝纯青和沈长吉三人的肚里,大家也差不多已有六七分酒意。石中英朝琴儿使了一个眼色,两名伙计撒去了残席。

  就在大家纷纷站起之时,卢传薪很快把一个小纸团,悄悄的塞入穿云镖沈长吉的手中。琴儿脸有难色,朝石中英躬躬身,期期艾艾的道:“启禀公子,水还没开,还要等一回,才能沏茶呢?”

  石中英皱皱眉道:“难道没人管理开水?”

  琴儿道:“有是有,只是今晚大家部在喝酒……”

  蓝纯青忙道:“没关系,咱们坐着聊聊,也是一样。”

  石中英忙道:“你还不快去?”琴儿连声应「是」,勿匆走了出去,大家依然围着小圆桌坐下。石中英忽然干咳一声,目光一惊:徐徐说道:“在下正好有一件事,要和大家研讨。”

  蓝纯青接口道:“公子有什么事,但请吩咐。”

  石中英笑了笑道:“卢老言重,这是一件十分机密之事,在下今午接到家父「飞论」,说咱们船上,已被对方派人卧底……”「飞论」,是指飞鸽传书,这句话,是从戚婆婆那里学来的。

  “卧底?”穿云镖沈长吉故作吃惊道:“这不可能。”

  石中英淡然一笑道:“对方派人前来卧底,自然是不可能的事,但对方若是以易容之类,假扮了某一个人,那就很难说了。”

  花戟高顺脸上毫无表情,阴恻恻的道:“这会是谁?”他转过脸去,望着上首的石中英,正在等待石中英的回答。

  穿云镖沈长吉就坐他的下首,接口笑道:“你说还会是谁?”突然出手如电,一指朝高顺右胁点了过去。

  “嘶……”一缕极其轻微的破空锐啸,应指而出。双方相飓尺,一个早有存心,一个皂无准备,手指很快袭上了花戟高顺的「章门穴」。高顺做梦也想不到,在谈话之时,沈长吉会突然向自己下手。但他终究是经久大敌之人,虽然在仓粹之间,封解、闪避,均已不及,却本能的猛然吸气,硬把「章门穴」旁移了几分。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但听「扑」的一声,沈长吉这一指,出手极重,花就高顺虽然把穴道移开了几分,还是抵挡不住,口中闷哼一声,连椅带人,往后一个斤斗,摔了出去。这个斤斗,当然是他藉以闪避沈长吉再向他出手一种身法。因此他一个斤斗摔出去之后,立即站了起来,脸色狞厉双目怒瞪着沈长吉,厉声喝道:“姓沈的,你无故出手偷袭,这是什么意思。”

  穿云镖沈长吉笑道:“因为阎下是假冒花戟高顺之名,前来卧底的。”

  花戟高顺强捺着伤势,咬牙厉笑道:“你说什么?我不是高顺?我是假冒的?哈哈哈哈,你真他妈的活见鬼了。”石中英依然面含微笑,坐在上首,对穿云镖沈长吉袭击花戟高顺,既未出声阻拦,也不加可否。

  显然,石公子卢琨叔侄等人,都听信沈长吉的谗言,把自己视作了假冒之人,一时心头怒火如焚,暴喝一声:“沈长吉,高某先劈了你。”忽的欺身直扑,挥手一掌,朝沈长吉劈了过去。

  沈长吉冷笑一声道:“你假冒了高顺,难道还是假的?”说话之时,振臂出掌,一招「横架金梁」,潜运功力,硬接高顺的来势。但听「蓬」然一震,双掌交击,两人各自被震的后退了一步。

  高顺和他一掌接实,只觉左胁隐隐作痛,自知方才被他一指偷袭,点伤筋骨,未能及时运气,怕伤及内腑,不敢再行出手。而且上来是喝酒的,身边未曾携带兵刃,但沈长吉的穿云镖,属于暗器,自然带在身边。石公子既无喝阻之意,自己和他动手下去,势非吃亏不可。好汉不吃眼前亏。高顺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心念闪电一动,闷声不响,扭头旋身,一个箭步,直向门口窜去。

  就在他一手掀起门帘之际,瞥见一只纤细的像女子的手掌,忽然从门外伸手进来。一个小巧的人影,当门而立,喝道:“你还是回进去的好。”声音入耳,高顺已经听出那是书童琴儿。他推来的手掌,似是不会用什么气力。

  高顺自然不会把琴儿放在眼里,因此也不会闪避,只是举手轻轻一格。琴儿这一掌,推来的不算太快,但高顺的去势却是相当快速。高顺随手一格,身形并未停止,但当他手掌还未触到琴儿手掌之际,立时发觉不对。因为琴儿椎来的手掌,在这一瞬之间,竟然快的出奇,不待高顺手臂格到,已经拍在高顺左胸之上。

  这一掌不但快,而且拍落之时,软得有如棉花,使入一无所觉,但当掌心按实,就立生震力,内劲暗吐。高顺真没想到一个十五六岁的书童,竟然会有如此高绝的内家学力,口中不觉闷哼一声,一个人被推的往后连退了三四步。

  这一下,就像是他自己凑上去的,窜去之势既炔,后退之势更快,本来森冷的面目,一片煞白,紧闭着嘴唇,显得有些喘息,一双眼睛,已经布满了红丝,想见他心头是如何的怒火如焚了。此时只见他目光如刀,凌厉的注视着石中英,冷然道:“公子,那也是怀疑高某了?”

  石中英仍然踞坐上首,十分平狰的抬目望了高顺一眼,含笑道:“高老只要提得出有力证据,证明你并非冒名顶替的人,在下自然不会再怀疑你了。”

  他话声甫落,只听里间卧室之中,有人阴恻恻接口道:“证据就是这里。”门帘掀动,走出一个人来。

  高顺乍睹此人,登时如被雷砸,脸上肌肉一阵扭曲,身不由已的连连却步。原来从卧室走出来的,赫然又是一个花戟高顺。穿云镖沈长吉就在他连连却步之际,陡地闪身欺去,凝足十成功力,抡掌向花戟高顺劈击过去。

  花戟高顺自知伤势不轻,勉强按住一口翻腾的血气,双掌护胸,身形一旋,避开沈长吉的掌势,飞起一脚,朝沈长吉踢去,口中厉声道:“原来你们是设好的圈套。”

  后来的花戟高顺,刷的一声撒出一长一短两支铁戟,阴笑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胆敢假冒高某。”双戟一扬,交叉攻到。

  高顺自然认得,对方手中两手铁戟,正是自己之物,心头急攻交迸,厉吼一声,不退反进,双掌挥舞,朝后来的花戟高顺急扑过去。他这一扑,五指如钩,使的是「空手入白刃」,不用说,志在夺取对方手中的双戟。

  蓝纯青大喝道:“公子面前,还不束手就缚,真想顽抗么?”挥手一乍,疾劈而出。

  花戟高顺拧腰一窜,暴射丈余,足尖点地,身形暴起,朝右首一扇木窗冲去。沈长吉看他向木窗冲去,追踪一掌,未曾将他击着。后来的花戟高顺挥动双戟,朝他身后扑去,花戟高顺连番受榆,但他一身武功,实也了得,听风辨应,身形横闪开去:

  转眼间,但见这两丈多宽的船舱之中,火龙卢舰叔侄在左,沈长吉,和假冒自己的人在右,把自己截在中间。帘外还守着书童琴儿,大有不让自己生离此室之势。他此刻已经横上了心,双目尽赤,眼看石中英依然行若无事的坐在上首,不由的恶向胆边生,突然转身,双手提胸,朝石中英扑了过去。

  石中英端坐如故,似是丝毫没有戒备,他来势如风,双爪疾落,一下就抓住了石中英的双肩,双手用力摇撼,口中厉声喝道:“小子,你说,你究竟是何居心?”这一瞬间,后来花戟高顺挥动双敦,疾扑身后,沈长吉、蓝纯青、卢传薪等人,一齐向花戟围了上来。

  花戟高顺双手抓注了石中英,精神登时为之一振,扭头阴森喝道:“你们谁敢过来,我就先毙了这小子。”

  须知双肩「肩井穴」,虽非死穴,但因此处神经密布,一被拿住,全身即如触电,肢体绵软无力,纵然神志清醒,一身力道全失,就算武功再高的人,也使不出来了。在场几人,眼看石中英被他抓住,一时投鼠忌器,果然不敢巡进。

  石中英脸上依然神色不改,带着笑容,看了花戟高顺一眼,徐徐问道:“你还有何说?”

  花戟高顺心中暗暗骂了一声:“你小子倒是镇定的很。”一面厉笑道:“我要你说出来,这假扮高某,隐害老夫,是准的主意?”

  石中英微笑道:“这倒奇了,这些话,在下正要问你,你怎么反而问起我来了?”

  花戟高顺怒哼一声,十指运劲,厉笑道:“现在老夫正在问你,你说是不说?”

  石中英轻笑一声,耸耸肩道:“你自己不说,要问在下,在下又去问谁?”花戟高顺突然感到不对了。

  照说自己十指如钩,紧紧抓在石中英「肩井穴」上,力足洞穿金石,他双肩如何还能耸动?就在这一瞬间,突觉自己紧扣着对方穴道的手指,被一须无形潜力,震弹而起。石中英已经站起身来,手指连弹,一下点中了花戟高顺胸前几处大穴。高顺连哼都没哼一声,应指往后便倒。

  穿云镖沈长吉吁了口气,笑道:“公子神功盖世,属下方才还替公子耽心呢。”他一向善于奉迎,但话声出口,发觉气氛有些不对。

  石中英脸上不见一丝笑容,两道慑人目光,有如两柄利剑,直向自己射来。在这一瞬间,后来的花戟高顺,和火龙卢烬(蓝纯青)叔侄,已经「品」字形围了上来。沈长吉也是老江湖了,这种情形那会看不出来,心头一窒,笑容也僵住了。

  石中英没待他开口,冷然喝道:“沈长吉,你早已知道花戟高顺是冒名顶替,卧底来的,怎不早说?”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沈长吉骇然道:“公子明鉴,属下事先并不知道。”口中说着,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蓝纯青右掌一伸,迅快的拍在他身后,喝道:“沈长吉,公子正在问你的话,你若敢妄动,莫怪老夫出手无情。”沈长吉外号「穿云镖」,只要给他缓过手来,暗器就可出手,因此蓝纯青不得不防他一着。

  沈长吉惊骇失措,望着石中英,怕恐的道:“公子,属……属下真的不知道。”

  石中英平静的道:“据我所知,你不但是他同伙,而且也是冒名顶替来的,在下能容一个卧底来的奸细,留在身边么?”

  沈长吉也是老江湖,这回听懂了,连忙躬躬身,陪笑道:“原来公子是不要真的。”

  蓝纯青沉喝道:“你此话怎说?”

  沈长吉道:“因为在下是奉命听候公子调遣来的,不论公子有什么吩咐,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蓝纯青听出一些口气,依然沉喝道:“你是奉谁之命?”

  沈长吉忽然左手剑诀一指眉梢,连连躬身道:“属下自然是奉主人之命了。”

  石中英看他也剑诀指眉,符合了暗号,心头大感意外,不觉失声道:“你……”

  蓝纯青不待他说出口来,就朗声道:“精虹直欲冲牛斗。”

  沈长吉连忙接口道:“正义人间好护持。”

  蓝纯青道:“报个数来?”

  沈长吉道:“七星剑下第二人。”

  蓝纯青释然笑道:“果然是自己人。”

  沈长吉拱拱道:“卢兄是……”

  蓝纯青笑了笑道:“兄弟江老七。”

  沈长吉听的肃然起敬,慌忙躬身道:“属下该死,不知你老是总护法。”原来蓝纯青说的「江老七」者,就是「护剑会」南七省的总护法是也。

  蓝纯青含笑道:“咱们在船上,还有一段日子,沈老哥不是叫老朽卢兄的好。”

  沈长吉道:“属下遵命。”

  蓝纯青道:“好了,都是自己人了,还是坐下来再谈吧。”

  石中英看了地上的花戟高顺一眼,问道:“老前辈,此人如何处理?”

  蓝纯青道:“他只是石家庄重金礼聘来,并非老贼心腹,暂时不如先把他送到底舱去再说。”石中英起身道:“晚辈这就把他送下去。”

  后来的花戟高顺,他是龙门帮安庆分舱杨大寿的内弟,「剑软掌柔穆老三」穆慎行,忙道:“公子不忙,这人由兄弟把他送下去就是了。”说完,一手提起花戟高顺,大步往卧室中走去。

  大家依然围着小圆桌坐下,琴儿掀帘走入,他已经切了一壶茶送来,然后取了几个茶盅,给大家面前斟好了茶,才行退出。蓝纯青一手端起茶盅,朝沈长吉问道:“沈兄,咱们送出去的假李帮主,真的死了么?”

  沈长吉道:“不错,那晚属下奉到剑主之命,协助掩护一号,把假冒李帮主的贼人弄出去,当时一号并未惊动巡山八猛,顺利通过后山,怎知那晚正好是沈长吉巡查后山,被他发现,喝令一号停步,一号并未理会,反而加快脚步,朝前奔掠,沈长吉愈发起疑,一路紧迫不舍,一号虽是身上背着一个人,脚程跑得极快,三镖之中,一镖从假李帮主后心插入,同时也贯穿了一号的前心。”听他口气,原来他并不是穿云镖沈长吉。

  蓝纯青:“你不是沈长吉?”

  沈长吉笑道:“属下派到这里来,一直只是石家庄的一名园丁,做些杂活,直到第二天,剑主为了替死去的一号报仇,亲自解决了沈长吉,才指派属下,接替了沈长吉。”

  蓝纯青一手摸着苍髯,颔首道:“原来如此。”他并没有询问他是谁?这是「护剑会」的规矩,只要手式和口令符合了,不能问对方的身份。于是,这位沈长吉,虽然已经不是穿云镖沈长吉,大家仍然把他当作穿云镖沈长吉看待。

   

  船已经开了,舱底还是黝黑的,烛光在摇晃着,虽然并不太亮,但已可看清每一个人的脸孔。戚婆婆蜷曲着的人,身躯一震,陡地睁开眼来,她看到自己面前,静静的站着三个人,那是独角龙王李天衍、石中英、和假扮祝琪芬的左月娇。戚婆婆展动了下手臂,双手依然动弹不得,她坐在船板上,冷森地哼了一声。

  独角龙王低喝一声道:“防她咬舌自绝。”石中英急忙伸手食中二指,点了她「迎香」、「牙腮」二穴。

  独角龙王觉沉声道:“戚婆婆,老夫有话问你,你若是好好回答,老夫可以不为难你,但你若想在老夫面前,耍什么花样,须知老夫并不是好说话的。”戚婆婆张张口,似要说话,但因两处穴道被点,说不出话来。独角龙王朝石中英微微颔首,石中英右手疾出,拍活了她两处穴道。

  戚婆婆吸了口气,问道:“你要问什么?”

  独角龙王道:“老夫想知道的就是你们这个神秘组织。”

  “神秘组织?”戚婆婆膛目道:“什么叫做神秘组织?”敢情她没念过书,不懂「神秘组织」这四个字的意思。

  独角龙王道:“神秘组织就是很秘密的帮会。”

  戚婆婆摇头道:“咱门只听命于盟主一人,没有什么帮会。”

  独角龙道:“那么你总知道他的来历了”

  戚婆婆道:“盟主是六合门的掌门人,各大门派公举出来的武林盟主,你李帮主还不知道他的来历?”

  独角龙王怒哼一声道:“戚婆子,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装蒜?”

  戚婆婆道:“李帮主这话就奇了,老婆子落在你们手里,你问我的话,我那一句答的不真实了?”

  石中英在旁插口道:“你难道不知道那老贼是假冒我爹之名?他不是我爹吗?”

  戚婆婆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是石中英?”

  石中英道:“不错。”  

  戚婆婆道:“我只知道盟主因独千在十年前失足落水,心头甚是悲痛,才收了一个义子,叫秦小芳,后来你突然回来,盟主本已怀疑你有为而来,你又一再在暗中和盟主作对,才认定你是「护剑会」派来的奸细,决心把你除去,对要秦小芳假扮了你,老婆子并不知道盟主假冒你爹的事。”她口中说的秦小芳,自然是七星剑主祝琪芬假冒的那人了。七星剑主祝琪芬自然是杀了秦小芳,才混进石家庄去的。

  石中英看她说的不像有假,但依然并不放心,回头朝左月娇问道:“妹子,她说的是真的么?”

  左月娇微微摇头道:“我知道的有限,但戚婆婆说的这些话,却是不假。”

  戚婆婆呷呷尖笑道:“小丫头,你别在老婆子面前得意,要不要老婆子把你一起抖出来?”

  左月娇脸上一红,轻哼道:“随便你,我不在乎。”

  独角龙王沉哼道:“戚婆子,你是那老贼的心腹,你会不知道老贼来历?这话有谁能信?莫非老夫对你太客气了?”回头朝石中英喝道:“石世兄,你给老夫点她「吊筋穴」。”石中英答应一声,正待举手点去。

  戚婆婆脸色剧变,大声道:“且慢。”

  独角龙王冷晒道:“你说是不说?”

  戚婆婆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若是不信,不妨问问这丫头,我老婆子从前是干什么的。”

  独角龙王道:“你从前是干什么?”

  戚婆婆道:“李帮主是江湖上的大人物,试问有没有听说过我戚婆婆的字号?当然没有。那就是说老婆子这块料,在江湖上是个微不足道的人,怎会是盟主的心腹?”她没待独角龙王开,接下去说道:“李帮主虽然没听说过老婆子的字号,但你总听说过江湖南一带活动的「拍花党」吧?老婆子就是「拍花党」的老祖宗,二十年前的七花娘……”

  独角龙王微微点头道:“七花娘,老夫倒听人说过。”

  戚婆婆得意的道:“原来李帮主也知道江湖上有我这个七花娘。”

  石中英道:“你武功不弱,用毒也高明的很。”

  戚婆婆呷呷尖笑道:“因为老婆子是我老鬼师父的关门徒弟,颇得师父钟爱,本来咱们这一门,不但武功不高,而且也只会一些迷魂香,迷魂粉,但师父在有一年,无意之中,在一座破庙里,遇上一个垂死的老道人,送给师父一本手抄的武功秘友和用毒的书,那时没有满师的只有我一个,所以师父就传给了老婆子……”

  独角龙王道:“你什么时候和老贼勾结上了?”

  戚婆婆老脸微微一张、歪着头,想了想,才说道:“咱们「拍花党」原是到处拐小女孩来,有的卖入戏班,有的卖入勾栏,那年……晤,大概在十二年前,盟主派人来和老婆子来接洽,要买一个小女孩……”她目光溜了左月娇一眼,又道:“来的那人,就是屈总管,他挑中的就是这丫头。”

  接着说道:“第二次屈总管又来找我,说要买一个男孩,那就是后来假扮石公子的秦小芳,那次盟主就赏了我一千两银子,当我回到家里之后,就发现中了一种慢性剧毒……”

  独角龙王道:“那是屈长贵下的毒?”

  戚婆婆切齿道:“就是他。”

  独角龙王道:“你不是也擅于用毒么?”

  戚婆婆恨恨的道:“我那老鬼师父传我用毒之时,其实还留了一手,几种最厉害的毒药和解药方子,都没传给我,他死了之后,我虽然从他那册破本子上,发现后面被人有撕去了一二页,当时也并未在意,一直等到我身中奇毒,连服了几忡解毒药九,仍然无效,才知我那老鬼师父留的一手,是书中最重要的一页。”

  独角龙王道:“后来呢?”

  戚婆婆道:“等我毒发之日,屈总管就赶了来,他劝我投到盟主手下,才给我解药。”

  独角龙王道:“你就这样投到老贼手下?”

  戚婆婆道:“我不答应也不成啊,他给我的解药,只能维持三个月,若是百日之内,没有解药,就得七孔流血而死,我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独角龙王道:“这么说,你只是受他们控制,并不知道他门内部情形?”

  戚婆婆道:“老婆子在他们里面,论地位,还不如丫头呢,她如今是盟主的义女,石家庄大小的丫儿,她可作得一半主张,这叫做乌鸦飞上了凤凰巢,不然老婆子每次到石家庄,会小姐长,小姐短的巴结她?”这倒也是实话,左月娇也曾说过,她每次去,都竭力的奉迎着她。

  独角龙王道:“你也不知道龙门帮发生的事?”

  戚婆婆道:“我真的不知道,盟主只说左丫头不听话,要我严加管束,把她送到龙门帮去,上船之后,我甚至连里面一间囚禁的是谁都不知道,石家庄的规矩,凡是没告诉你事,就不准多问,因此,钥匙虽由我保管,但琴儿每次送饭进去,我都没有问过一句。”

  独角龙王听倒也相信,问道:“你说的句句是实?”

  戚婆婆道:“老婆子若有一句虚言,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独角龙王看了石中英一眼,那意思是说:「看来再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一面持须说道:“好吧,老夫相信你,但你仍得委屈些日子,等咱门到了龙门帮卞住了这些贼之后,自会放你。”

  戚婆婆的听大急,说道:“李帮主,你行行好,你们要问,我一字不漏,照直了说了,老婆子这次奉命押送左丫头,要到了君山,才能领到解药,你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死吧。”

  独角龙王道:“你尽管放心,老夫逮住了他们自会要他们给你解药,如果老夫此行失败了,你戚婆子那也只好认命了。”

  戚婆婆还待再说,石中英伸手点了她睡穴,一面问道:“老前辈认为她说的可靠么?”

  独恿龙王一手持须,说道:“虽有避重就轻之处,但大致还不算假。”

  左月娇道:“李帮主说的极是,她说的这些话,和我知道的差不多。唉!我在石家庄住了快八九个年头,也一直不知道干爹竟是冒名顶替的人。”

  独角龙王沉吟道:“这些贼党,一定有一个神秘而严密的组织,只是咱门不知道罢了。”正说之间,只见里间舱门启处,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正是和戚婆婆面貌一般无二的老姬,另一个则是假扮卢传薪的人。

  独角龙王目光一抬,含笑道:“方才她说的话,弟妹都听清楚了?”

  那和戚婆婆一般无二的老姬,连忙欠身道:“贱妾都听清楚了。”

  假扮卢传薪的道:“娘,你不是说有话要问左姐姐么?”

  那和戚婆婆一般无二的老岖笑道:“娘是说好跟左姑娘在一起,娘若是疑问,也可以随时向左姑娘请教的。”

  左月娇道:“伯母要问什么?晚辈知无不言。”

  原来这假扮戚婆婆的,正是龙门帮安庆分舵主双枪杨天寿的妻子「夺命金丸袖底针」穆五娘,假扮卢传薪的则是她女儿杨杏仙。她们是杨天寿回去之后,和假扮戟高顺的穆慎行,一起扮作送酒的伙计,上船来的。这是蓝纯青和独角龙王计划好的,先把船上贼党,全换上了自己人,才能上君山去,出其不意,一网打尽贼党,他们自然全是由石中英动手易的容。

  石中英问道:“李帮主,咱们要不要再问问花戟高顺?”

  独角龙王道:“不用了,高顺只不过是石家庄重金礼聘来护院师傅,目前大概也和戚婆婆一样,被他们下了奇毒,受人控制,他知道的决不会比左姑娘、戚婆子多,连左姑娘、戚婆子都不知老贼底细,高顺更不会知道了,由此可以看出这老贼心机之深,委实令人可怕。”

  石中英道:“贼党图谋篡夺各大门派,进而妄想称霸整个武林,这是一个极大阴谋,范围不能说小,不可能只有一两个主谋,其余的人一点也不知道。”

  独角龙王点头道:“石世兄说的也是。”

  左月娇道:“我想除了干爹,和总管屈长贵之外,像爹(华山祝景云)、八卦门高翔生、百步神拳邓锡侯、风云子赵玄极,还有假冒李帮主的贼人,这些人都应该知道内情的。”她十多年来,叫惯了爹、干爹,一时自然无法改过口来。

  独角龙王拂须笑道:“不错,咱们只要一举逮注这些贼党,江湖上就可以太平了。”

  石中英道:“那老贼老奸巨猾,只怕未必能逮得住他。”

  独角龙王呵呵笑道:“这个石世兄只管放心,君山三面环水,老夫不信他能飞上天去。”
  
   
  
  帆船继续在航行,船上虽然已经换了几个人,但一切如常,好像昨晚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花戟高顺(穆慎行)依然那么做岸,很少和人家说话。穿云镖沈长吉还是那么笑口常开,看到什么人都谦恭有孔。卢传薪是杨杏仙乔装的,因为卢传薪和石公子订了交,所以她不得不经常陪石中英下棋、谈天,也经常在第三层舱中进出。

  这可苦了石中英,他既然明知她是女的,难免就处处感到局促不安。倒是杨杏仙的落落大方,和他有说有笑,毫不避嫌。这几天,两人同桌吃饭,聊天、下棋,有时手扶栏杆,井肩远眺江面,除了晚上,她回到底舱和娘一起睡觉,几乎整天都和石中英在一起。

  娇柔的杨姑娘,如今正当寂寞的十六岁。她本来空虚寂寞的心扉,如今却闯进了一个的影子。她好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蓓蕾,遇上了春天,就显得活泼起来。自然,她不再寂寞了。有时会娇羞的笑,有时会脉脉含情凝视着他,她连自己已不知道,已经偷偷的爱上了他。
  
  这也难怪,那个少女不多情?石中英不是呆头鹅,也自然感觉得出来。杨杏仙虽然装扮成卢传薪;但她却长得柳眉如画,杏眼如波,尤其是一张小圆脸,宜喜宜哎,一张小喘唇,又甜又翘。就是她长得又娇、又美,又带点稚气,会使人情不自禁。
  
  白天要陪着杨杏仙,晚上却要陪着左月娇,这种齐人之福,也够石中英消受的。他先把自已脱个光溜溜,一根宝贝早已怒涨如铁棍,在一丝不挂的下体晃悠,以一种征服者的傲态,注视着左月娇的动作。左月娇娇啐一声,颤抖着慢慢解开了衣服,上衣掉下,胸前丰满成熟的玉乳,坚挺的抖动着。

  看着石中英那「雄纠纠、气昂昂」的大宝贝,左月娇心中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欲火逐次高涨,阴道里已经湿润润的。她这时候闭着双眼,呼吸急促的娇喘,粉脸羞红的低着,可知已经春情激荡,心情混乱,娇艳如花,风姿迷人。

  一对胀满的玉乳,丰满极了,两粒红艳的奶头,挺立在前面,全身成熟丰满,雪白细嫩的肌肤,修长的粉腿,大腿根部的小丘肥满美极,浓密的阴毛在雪白胴体的对比下,更显得诱人至极。石中英双手从背后伸到前胸,一把握住两颗乳房,又搓又揉,手指也捏着那两粒奶尖,再将头伸过去,紧紧吻住她的樱唇,吸吮着她的香舌。

  左月娇被摸得浑身不住的颤抖,石中英此时欲火烧炽着全身,大宝贝早已硬得涨痛,非得一泄不快,不再播弄,双手托起左月娇的娇躯,往床上一放,左月娇也就四平八稳地仰天躺着。忙低下头,用嘴唇含住那粒艳鲜的大阴核,又舐、又咬,一双毛手抓住两颗大乳,又摸、又揉。

  左月娇被石中英摸得全身发抖,阴核披吮吸的全身软麻,已无反抗的力气,只有摇动嫩臀,左摇右摆,麻痒欲死,淫水直流,口中娇呼:“大哥……喔……啊……噢……”她此时春心荡漾,全身发抖,真惹人心痒,太美太诱人。

  左月娇的阴毛浓密乌黑,又粗又长,有点卷曲,将整个阴丘包得满满,下面一条肉缝,若隐若现,红通通好像少女的家伙。肉缝上已经缀满了水珠渍,小阴唇一张一合,好似小嘴巴想吃奶。石中英一看神情,知道该下手了,于是站起来,顺手拿起床上的枕头垫在左月娇的丰臀下面,把两条玉柱般的粉腿用力拉开抬高,用手拿着宝贝对正阴穴,用力往前一挺,「噗滋」一声,大龟头应声而入。

  石中英感觉大龟头被一层暖暖的、细细的嫩肉紧紧夹着,爽快极了。双手将粉腿推向双乳上方,使左月娇的阴户更形突出,再一用力,大宝贝又进入三寸。

  “啊……噢……唉哟……哎呀……喔……喔……”左月娇娇呻不停。又顶一下,宝贝终于全根而没,大龟头抵住花心,左月娇又一次全身颤抖,阴壁紧紧地咬住了宝贝,阴道紧缩,一股热热的淫水,直冲而出。

  “啊……啊……舒……舒……服……快……快用力……插……都给……给你……啊……啊……哎……哎……”左月娇扭动着细腰嫩臀,双手紧紧抱住石中英,双脚也紧缠着男人的腰。

  “哦……啊……美……美死了……大宝贝碰到……花心……啊……舒服……爽……”石中英狂抽乱顶,把左月娇顶得欲生欲死。只感觉到阴户里被插得又酥又痒,畅快无比,那粗大的龟头插在阴穴里顶住花心,使她双腿酸软,浑身哆嗦。

  “哎……冤家……插吧……索性……插死我好了……哎……啊……哎哟……哎哟……我……我要死了……喔……喔……哎……嗯……”在石中英的大干特干的狂态下,左月娇又被引进疯狂的状况,挺着、扭着、叫着、喊着,一次又一次的丢了又丢。

  左月娇歇斯底里一般的叫起来,粉脸嫣红,媚眼欲醉,她已径欲仙欲死,淫水直冒,花心乱颤,嫩臀拚命摇摆,挺高,配合男人的抽插。石中英也像发了狂,像野马、像饿虎,搂紧了左月娇,用足气力,拚命急抽猛插,宝贝直上直落,雨点一般,冲击在左月娇的花心上,「噗滋」声不停。

  含着宝贝的小穴,随着抽插的节奏,一翻一缩,骚水一阵阵地泛滥,顺着白嫩的屁股流在床单上,湿了一大片。一阵抽搐,一泄如大江水,双手双腿一松,全身瘫痪。左月娇已精疲力尽,紧闭双眼,香汗淋漓,只有坚挺的乳房,随着微弱的呼吸,一抖一抖。
  
  “美吗?妹子?”石中英搂着左月娇,柔声问道。
  
  “大哥,你越来越厉害了,妹子一个实在支撑不住。”左月娇满脸羞红道。
  
  石中英赧然道:“真的吗?我怎么自己不觉得?”
  
  左月娇娇嗔道:“你啊,就像一头饿狼……”石中英不好意思地笑笑,左月娇接着道:“大哥,你看杨姑娘怎么样啊?”
  
  石中英脸上一红,赧然道:“什么怎么样啊?”
  
  左月娇娇嗔道:“大哥还给我装糊涂,我就不信大哥看不出她那含情脉脉的样子?”
  
  石中英赧然道:“我不想伤害她。”
  
  左月娇娇笑道:“大哥此言差矣,须不知大哥这样不冷不热的,才最伤女孩子的心了。”
  
  石中英讶然道:“难道你要我……”
  
  左月娇娇笑道:“当然,这样我也多个姐妹,我也可以轻松一下。”
  
  石中英道:“妹子,你是说真的?”
  
  左月娇笑道:“当然是真的,你以为我会拈酸吃醋吗?我才不会那么小气,我是真心希望大哥能接纳杨姑娘,我真的很喜欢她。”
  
  石中英吁了口气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后悔?”
  
  左月娇娇笑道:“放心,大哥,我才不会吃醋呢。”
  
   
  
  一连几天,杨杏仙跟石中英走的是越来越近,这也是因为石中英得左月娇打开心怀,诚心接纳她所致。杨杏仙自然欣喜这改变,两人的感情真是一日千里,拥吻抚摸之事都已发生过,只是还未曾及乱。这日晚饭后,两人又腻在一处,石中英只觉心头火升,一把就把她拉了过来,放在自己的腿上,伸手就在杨杏仙的乳房上,摸弄起来。

  “嗳呀,大哥,不要这样嘛,摸得人家怪难受的。”

  “摸得不好,用吃得好吗?”

  “吃得人家全身发痒,我不要。”她口中说不要,人却倒石中英的怀里。

  石中英一只手抱着她一手把她衣服解开,杨杏仙半推半就地让他把上身的衣服给脱下来。他的手,就伸在她的乳头上,用手指在轻轻的捏弄着,她的全身都在酥麻麻,人也迷迷糊糊的,好像吃醉了酒一样,呼吸也不平均了。

  这时的石中英,知道她又进入情况了,拉着她的手就把她拉到床上去,一到床上,石中英就十分有技巧的脱掉她的裤子来。杨杏仙一被他脱光了,就用双手掩着自已的脸,心里也在跳。石中英脱光了她,也急忙脱着自己的衣服。

  石中英全身赤条条的就拉她的手,往自己的宝贝上放,叫她摸摸自己下面的那根宝贝。杨杏仙就闭着眼睛,张开了她的手掌,一把就握住了宝贝。石中英挺着硬绑绑的大宝贝,对着杨杏仙的大腿上,碰来碰去的碰得龟头眼冒出许多黏黏的水。杨杏仙捏在手里,觉得很好玩,很自然的就套动大宝贝,她用力套了几下龟头变得紫红,硬得和铁一样。

  石中英把她的双腿分开来,叫她睡在床边上,屁股下面,又给她垫上一个枕头,石中英蹲在她两腿间,用手把她大腿抽了起来。杨杏仙的小穴,长得比较小,阴毛也不多,一撮阴毛,都长在阴户上。她那两片阴唇,也比较薄红红的。她的小嫩穴眼里也是水汪汪的,屁股圆圆的很大。

  石中英一拨开她的大腿,把头一低就趴在杨杏仙的穴口上,先对着穴眼上就吻了一口。他这样一吻,杨杏仙就轻轻地把屁股向上抬了一下,使得他的嘴正好吻在穴口上,一阵热热的嘴唇,碰到穴口上,她就像触了电一般。

  石中英吻了一下穴眼,就伸出舌尖对着她的阴唇上,连舐了两口,舐得杨杏仙把穴一翻一翻的。他伸长了舌尖对着穴眼上面,就一口舐了过去,正好舐在她的阴核上,石中英就用咀唇一口咬住了阴核。杨杏仙感到他咬住了那个最会痒的地方,人就酥起来了,也控制不住了。她就把大腿分得开开的,口中叫道:“哦……大哥……好舒服……”石中英见她浪起来了,马上就咬住阴核,用舌尖对着阴核上,又吮又舐的又对穴眼上也舐了起来。

  杨杏仙叫道:“大哥……我这穴……太美了……”石中英对着阴核上用力一吸,把那个阴核,吸得翻了出来,狠狠的对着上面就吮了起来。杨杏仙被他的舔舐,穴里又痒又酥的,骚水就像尿尿一样往外直冒。

  石中英这时伸出了他的舌尖,对着穴眼里,一顶一顶的,杨杏仙感到穴里一热一酥的十分舒服。她就叫道:“舐的狠一点呀……好舒服……大哥……你好会啊……”

  石中英用舌尖,连连地对着杨杏仙的小嫩穴里,弄进弄出的,弄得杨杏仙全身都在发抖。他知道她已经到了非要插穴的时候,他就放开了小穴,不给她舐了。杨杏仙横躺在床上,屁股垫在床边的枕头上。那个小嫩穴水汪汪的露在外面,穴口上的阴唇还一张一合的,双腿开开的一付准备让宝贝插的架式。

  石中英挺硬着长大的宝贝,正好对着她的小嫩穴,他把大龟头对着穴眼上先揉几下。杨杏仙感到一个热热的东西,圆圆的在穴口上揉了起来,又酥又痒的专门对着那个穴眼上磨弄着。他的龟头上,已经磨弄上了很多的骚水,穴口滑滑的,龟头也滑滑的。他就向着杨杏仙的穴眼中,用力的一顶。杨杏仙猛地感觉到她的穴口一裂,「哔」地一声,她就叫起来了:“嗳呀……大哥……好痛呀……”她还没有叫完,石中英用力一顶,那个大龟头就顶进去了,小穴很,紧龟头像被紧紧捏住一样。

  杨杏仙叫道:“嗳哟……我不要了……这好痛呀……这样……穴会弄炸的呀……”

  石中英把大龟头插进去了,就用手抱着她的屁股,同时说道:“你不要紧张嘛,已经插进去了。”杨杏仙感到这种痛,完全是把穴撕裂了一样。石中英又顶了两下,她低头一看她那个小嫩穴涨得真快炸了,龟头插在穴眼中,小穴里淌出些红红的血。

  石中英知道她的处女膜已经插破了,就对她说:“不会再痛了,宝贝弄进去了一节,处女红已经淌出来了。”又用力一顶,长大的宝贝,又弄进去了一节。

  杨杏仙感到穴里又猛一涨里面也裂开了,硬生生地在痛。她把眉头一皱,叫了声说:“嗳哟……痛……”石中英双手架着她的大腿,屁股向前一顶,宝贝就往穴里一钻,整根宝贝都弄进去了。

  杨杏仙大叫起来:“嗳哟……大哥……这一下真要命了……”叫得石中英笑了起来,就用宝贝连连抽插了几下,插得杨杏仙张着大嘴,头也在冒汗,痛得全身发抖。

  石中英见她痛得可怜,同时第一次开苞,屁股又垫得那么高,这种插法是最厉害的,就是天天在插穴也会吃不消。他就停止了抽插,把宝贝放在穴里泡着。杨杏仙感到他不动了,穴里只是涨涨的,那种痛已经没有了。就对石中英说:“就是这样的弄在里面,不要动动起来,我会痛死的。”

  石中英笑道:“听你的,我不动了,如果你叫我动,我也不动。”石中英也不再多说了,他感到宝贝被套得紧紧的,真像大口咬住一样。

  杨杏仙则感到穴里奇涨,那宝贝弄在穴里还一硬一硬的。她想仔细地试试味道,就用穴一夹。夹得穴口痛了起来,同时她那个小嫩穴也火辣辣的,好像又在发烧又在痛,又加涨痛地滋味。本来刚才插上的时候,穴里冒出来很多骚水,现在一痛一涨那骚水也不来了,使得穴里好紧好紧。简直火烧一样,叫人难过。好在石中英不再顶了,如果石中英再抽插,小穴还是会冒出水来的。

  石中英一面用手在她的屁股上抚摸着。杨杏仙屁股是最敏感的。经他一抚摸,她就全身都酥起来。石中英另一只手又在她的奶头上一揉一揉的,弄得杨杏仙只是喘气,口中也吞了几口口水。这样泡了有一会,杨杏仙的穴起了变化,里面有点痒痒的。她心里在想,怎么会痒起来了?本来好痛好涨的,现在感不到痛了。这一痒,就真的痒得叫人有点受不住了。

  “嗳呀……大哥……穴心上怎么痒起来了……越痒越厉害……”她的心里一急,就把屁股一摆,扭动了两下,这一扭动穴里的痒减轻了,同时还有些舒服起来。
  
  石中英知道她已经适应,于是就用宝贝在穴里开始抽送起来。杨杏仙感到石中英这抽送,简直使她舒服美得快上天了,穴里的痒没有了,痛也没有了,只是涨涨得舒服极了。石中英他越顶就越舒服,舒服得穴里在冒水了,穴水一冒就流个不停,他的宝贝也顶得有力了。小嫩穴开始响起来了,他往穴里一顶,就听到「噗滋」一声。

  杨杏仙叫道:“大哥……我……好美……顶得快……也重一……点……”

  石中英硬挺着长大的宝贝用力的在插弄了,越送越快,越顶越深,杨杏仙的穴「噗滋」、「噗滋」地连响着。她被插的气也不均匀了,可是真的太舒服了,这种舒服叫人形容不出来。杨杏仙感到穴也不痛了,只是在响,响得十分好听。她就抱紧了石中英浪叫道:“好哥哥……弄这事……怪……美的……我快要……舒服死了……狠点嘛……插得深一点……”

  石中英一边抽送,一边低头向着穴上一看,那个嫩穴穴眼涨的翻了很大。宝贝往外一拔,穴里的嫩红肉也跟着往外翻,往里一插,穴口一张,涨得好大。石中英觉得这真是美透了,一口气就抽送了三四百下,插得杨杏仙张牙裂嘴的喘大气。顶一会,停一会,使得她换气能均匀些。

  一阵狂送猛顶,杨杏仙感到人都要飞起来了,同时穴心也要掉下来一样。杨杏仙连连地颤抖着身体,感到整个人好像要跌倒了一样,突然穴心向外一冒,全身一阵无比的舒坦,她就泄出来了一大堆白白浓浓的阴精,杏仙整个人也软下来,想说话嘴也张不开了。

  石中英也到了最高潮,龟头被她阴精一烫,他的龟头眼一张,也射出了浓浓的阳精。石中英和杨杏仙两人在同一时间射出了精液,杨杏仙又舒服又累的也没气力了,两人相拥着沉沉睡去……
  
   
  
  自此以后,杨杏仙和左月娇,经常是轮流陪寝,自然乐坏了石中英。这天俩女商量好,一起陪石中英,三人相拥着就往卧室里走去。

  左月娇对杨杏仙道:“还等什么?脱衣服吧。”三人一下子就脱得一丝不挂,横躺上床。

  石中英见杨杏仙总是羞答答的侧着身子,于是用手抓着她的乳房,并俯下身子吻着杨杏仙,吻得杨杏仙心脏加速跳动,这个心险些跳出口来。石中英的手游向她的小腹下面,扣着她的小穴口。

  左月娇见他搂着杨杏仙深吻时,也不干寂寞地往石中英的胯下摸去,用手握着他的宝贝便套弄起来,直弄得他的宝贝一柱擎天、旗帜高举,而顶住了杨杏仙的小腹。杨杏仙觉得有一根粗大的东西顶在自己的小腹上,便自然反应的摸了它一把,顿时一股热气灼手的感觉,于是赶忙将手缩回。

  左月娇焦急的说道:“大哥,光吻有什么用嘛?快干穴呀。”石中英何尝不想,只是想再多培养一些情调。左月娇的催促提醒了他,何况他的宝贝早已硬得受不了啦!

  石中英赶忙跳下床,将杨杏仙的身子拖至床边,两手抓着杨杏仙的小腿,将宝贝对准她的小穴口,然后抱着杨杏仙的屁股,用力一顶。杨杏仙猛力大叫:“啊呀……痛死我了……”石中英这时感到龟头被阴壁夹的紧紧的,而且有点发痛,知道已经插进去了,这个机会岂可放过,便开始用力抽插起来。

  杨杏仙叫道:“啊……顶死人了……唔……唔……”石中英开始抽插起来了,由慢渐渐的加快,由轻而猛烈的行动。

  杨杏仙忍着痛,领会里面抽插的滋味,她闭起眼睛哼道:“美……舒服……我快要丢啦……”杨杏仙长得美,无形给石中英更多的勇气,所以石中英的攻势也猛烈无比,宝贝也比平时粗壮许多,所以杨杏仙感到满足极了。

  杨杏仙哼道:“啊……哎呀……美死我了……哼哼……丢出来了啦……月娇姐姐……你……你快来呀……”左月娇听到杨杏仙在哀声求救,她连忙摆着同样的姿势,两腿分个大开,使阴户露出,等待石中英的进攻,可是石中英依然赖在杨杏仙的身上,猛烈的抽送着。

  左月娇在他俩作战时,看得心中早就发毛,淫水直流而出,整个阴户四周已成水乡泽国。她见石中英依然干着杨杏仙,心里十分焦急,于是猛拉着石中英的手臂,要他赶快更换战场。石中英见她如此焦急,又如此骚浪,便由杨杏仙的穴中抽出宝贝来,用床单擦了擦后,将龟头抵住左月娇的阴户,用手指拨开她的阴唇,狠力地往穴里插去。只见宝贝顿时没入小穴中,左月娇也被这猛力的一击,失声喊叫道:“哎呀……小力一点……你……要我的命呀……”
  
  石中英压在左月娇的身上,吻着她的脸及全身各处,下身则作短距离的抽插。这个动作使左月娇难以忍受,觉得似乎不太够劲,于是左月娇浪道:“抽呀……快……快一点……用劲点……”
  
  石中英闻声,便大胆地开始用力抽插起来,甚至抽到阴户口处,然后再狠狠地插进去,每一次狠抽硬插时,都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只听得左月娇口中不时发出「唔唔」的声音。石中英一面动作,一面问左月娇:“妹子,好不好?过不过瘾?”左月娇听了他的话后,狠狠的在他胸前捏了一把。

  左月娇道:“你……快点……动呀……用劲呀……”于是石中英鼓起精神,拼命地抽动着,动得整张床「吱吱」作响。

  杨杏仙在一旁休息一阵后,张开媚眼看着床上正在表演的活春宫,不自觉地抚摸起自己的阴户,回想起刚才那么粗大的东西插进时的情景,淫水又缓缓流出。看见左月娇一股骚浪的样子,一直要石中英用劲的猛干,而石中英也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态势,一阵阵的狂插猛干着,干得左月娇舒服透顶极了。

  左月娇道:“大哥……哼……哼……好美……唔……唔……我要丢了呀……”石中英道:“我还早呢。”

  突然,左月娇狂叫道:“啊……啊……完了……我……我……真的要丢了……唔……唔……”左月娇的阴门大开,阴精狂泻而出,于是紧紧的抱住石中英不停地颤抖着身子。

  石中英这时并没有因此而停止抽插,只觉得一股股的精水流到他的龟头上。他仍然猛力的插着,插得左月娇叫道:“这……插到心坎里了……好了……我受不了啦……”
  
  石中英此时觉得左月娇的阴户中淫水太多了,抽插起来不够刺激,于是便道:“妹子,我要抽出来擦擦,这样干起来才会痛快些。”于是,石中英起身抽出宝贝,拿起床头边的布巾将宝贝上的淫水擦乾,然后再插入左月娇的小穴之中,继续抽插起来。
  
  石中英拼命地狠干着,肚皮与肚皮相撞时,发出「啪啪」的声音,而左月娇也不时发出浪叫声:“嗯……嗯……好爽呀……没想到……有……有……这样爽快……啊……啊……又……又……又要升天了……”石中英受到左月娇的浪叫刺激,猛吸一口气,提起十足的精神,再次勇往直前奋力冲刺。

  经过百余下的抽插后,石中英突然加快抽送的速度,并且每下都抽插到底。左月娇是个久经战事的人,知道石中英已经快要泄精了。不一会儿,左月娇口中叫了出声:“啊……”原来石中英在用力挺送几下后,精门为之大开,一股奔放的热流在她的小穴深处喷射而出,烫得左月娇失声大叫。

  此时,左月娇已是全身软绵绵的,但石中英依然没有罢战之意。左月娇连忙向一旁观战的杨杏仙说道:“杏仙妹妹……你来吧……我受不了啦……嗯……快上呀……”杨杏仙闻言,马上披挂上马准备应战,何况她等待许久了。

  杨杏仙道:“来吧……大哥……”石中英压到她的身上去,用嘴吻着她,而杨杏仙握着他的宝贝,轻轻摸弄着,然后对准自己的阴户。一咬牙,杨杏仙忍着道:“大哥……快……快进去……”杨杏仙的双腿高抬而举在空中,阴户则大大的张开来,如此可以使石中英的宝贝,毫无保留的一插到底。

  杨杏仙的手又移近宝贝,抓住宝贝的一部份,放在小穴口上轻轻磨着,石中英被这么一抓一磨,欲火顿时高涨不已。石中英道:“嗯……杏仙……这样很不错的……不要放手呀……”杨杏仙自己也有说不出的快感,而且小穴内有如万蚁爬行的酥麻感。

  杨杏仙哼道:“大哥……我……我痒死了……快……快点插入吧……哼……哼……”石中英闻声,猛然用力一插,直插到底,杨杏仙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震动,那真是不可言传的快感,只觉得全身酥酥的。

  随着石中英的插送,杨杏仙口中不时发出哼叫声:“啊……啊……大哥……大宝贝哥哥……唔……唔……快动吧……快快……唔唔……”石中英猛烈的抽插起来,猛一抽出,特大号的宝贝把阴唇也带翻了似的,又狠狠的一插,插到了绝境去。

  只听杨杏仙叫道:“啊……啊……唔……唔……”现在已分不出杨杏仙这种声调,是因为痛苦而发,还是由于快感的享受,总之,她的双手将石中英搂得更紧了。

  石中英下体不住的在抽插着,抽插了一阵之后,杨杏仙吻着他,吻着他的脸、嘴、颈子,又吻到胸上来了,而且搂得更紧。这使石中英更为用劲了,而杨杏仙也更加痛快了,

  杨杏仙浪叫道:“哎……哎呀……好快感……大哥……唔……你要丢了吗……我……我要……”石中英知道她已到了极点,只好加速抽插着。

  杨杏仙颤抖着说道:“啊……我……快完了呀……”石中英这时用宝贝狠抵着花心穷磨不放,好让她享受无限的快感。

  左月娇在一旁早已恢复元气了,看他们插得死去活来,不觉中小穴又开始发痒了。但杨杏仙这时正在紧要关头,那里肯放人,所以抱得石中英紧紧的,并将石中英压在下面,自己骑马上阵。她在上面,两腿分得开开的,上下迎合著。

  左月娇吃不到,只得乾瞪眼,她叫道:“自己舒服了,就不理会别人。”

  杨杏仙假装没有听见,只顾自己的动作,石中英在下面以腰部向上挺着。左月娇越来越难受了,只有用自己的手指挖弄着阴户。石中英见她这副难受的样子,就伸过去一只手,玩弄着左月娇的阴户,用三个指头插了进去,弄得左月娇浪水直流。

  杨杏仙坐在宝贝上,尽情的套动着,她自己哼着:“啊……好……好舒服……好快感呀……唔……唔……大哥……哼……哼……”
  
  而左月娇被石中英扣弄着阴户,更是难过,她在床上不停的扭动,口中还叫个不停:“痒……痒死了……嗯……嗯……”石中英突然一把将左月娇拉过来,让左月娇坐在他的头上,以阴户对着他的嘴。

  左月娇见状,急忙催促道:“快点……用舌头……用舌头舔呀……快舔呀……”
  
  杨杏仙则在后面也叫道:“哎呀……快顶呀……我又出水了……”石中英这时腰部狠狠的用力将宝贝向上顶,而舌头也拼命舔着左月娇的阴户。

  她们两人同样的姿式,将腿分得开开的,分别骑在石中英的上面,就如同双娇同坐一马似的,多么令人羡慕。石中英今晚享尽了人间艳福呀。这时,左月娇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过,尤其被石中英的舌尖舔着,根本不能太深入,只觉得穴中的酥痒有增无减。于是,左月娇对杨杏仙道:“杏仙妹妹……你行行好……让我一下吧……”

  杨杏仙此时已丢了几次精,想换个姿势也不错,便说道:“好吧,我们换个位置吧。”说着,两个人就调换了位置,如今左月娇坐在宝贝上,用力的大起大落着,杨杏仙则享受着被用舌尖舔穴的妙趣。左月娇的屁股摆得更猛烈,石中英只觉得龟头越来越涨大,宝贝硬得不得了。

  石中英对杨杏仙道:“你先躺一下,我先狠狠地干月娇几下,我受不了啦。”石中英翻过身来,压到左月娇身上,猛抽猛送的,左月娇被插得软绵绵的,连动的力量也没了。

  杨杏仙在身边更是蓄势以待了,石中英道:“月娇不行了,杏仙,来呀。”杨杏仙就接替了下来。

  杨杏仙道:“大哥……慢点插……先把水擦擦吧……”杨杏仙一手握着坚硬的宝贝,小心擦着,然后自动地送到小穴口,石中英利用她塞入的瞬间,突然猛力一插而入。

  杨杏仙道:“哎呀……大哥……你怎么那样狠嘛……”
  
  石中英故意逗她:“不狠,怎么会舒服?”杨杏仙向他露出媚态,近乎淫荡的需要,石中英看在眼里,心中为之一荡,更加紧猛烈的攻击。

  杨杏仙道:“哎呀……大哥……哎呀……太妙了……你插死我了呀……哎呀……丢了……唔唔……”
  
  石中英喘道:“杏仙……我们……一块丢吧……”他们翻天覆地了一阵,配合得完美无缺,彼此的热流汇和着,人也紧紧搂着不放。

  杨杏仙吻了他一下,说道:“大哥,你真好,令我舒服极了。”他们互相领受着最高的意境,享受着飘飘然的感觉。而此时,左月娇已疲乏的进入梦乡了。他们三人一阵循环式的肉搏战,大家都心满意足,而且也精疲力尽。窗外的风,还是呼呼吹着,而里面的暴风雨已停了。
  
   

  经过一晚风雨交加后,石中英送走了左月娇、杨杏仙二女,回到卧室,迎面碰上了琴儿。她灵活的明眸中充满了神秘的笑意、笑盈盈地说:“公子,你现在真是乐不思蜀,是不是把师姐抛到脑后去了?”
  
  琴儿走到他身边,他嗅到阵阵发自少女胴体的特有幽香,颇令他神移。石中英笑着道:“怎么会呢?好姑娘,你想到何处去了?”
  
  琴儿噗嗤一笑,摇头道:“只要你敢欺负我师姐,看我饶你。”
  
  石中英哈哈一笑,轻松地碰碰琴儿的肩臂,笑道:“你们师姐妹真有趣,说的话都差不多。”这些天与琴儿相处,混得熟了,少了许多顾忌。加上他把她当作小女孩,也没太注意。

  琴儿粉脸突涌酡红,被他那轻轻一碰,碰得心发慌。一个怀春的少女,面对一个出众的英俊少年郎,一见倾心并非奇事,这挑逗性的碰,令她如心中电触,芳心跳动加剧,浑身起了奇异的变化,只感脚下似乎发软—,有点举步维艰。石中英倒没多大感觉,他只当她是小女孩,并未在意。
  
  琴儿有点意乱情迷,却又身不由己,反而倚近他身旁,偎近了他的肩膀,迷乱地说:“公子,在你心目中,师姐到底占多少呢?”
  
  石中英挽住她的手臂,笑道:“我对她们都是一视同仁,只不过琪芬妹子和我是青梅竹马,自然要多占一丁点。”琴儿只感到被挽住的手,连同身躯突然发生一阵奇异的震颤与痉孪,心跳加速,热流迅即通过全身,嗯了一声,整个娇躯无助地倚入他的臂弯里了,呼吸不平静,粉颊红得像是怒放的山茶花。

  她激情的反态,立即感染了石中英。他感到琴儿体内所散发的热力与幽香,令他体内起了奇异的变化,神奇的感觉如电流般迅即透过全身,气血开始翻腾。这种生命的本能变化,令他悚然而惊,琴儿已经不是小女孩了。这些天来,石中英与左月娇、杨杏仙二女形迹亲密,并未避她,小姑娘居然春心动了,这令石中英有些始料不及。
  
  石中英猛地手一松,深深吸入一口气,避开琴儿火热的大眼睛,说:“琴儿,你怎么啦?”
  
  琴儿仍旧倚在他怀中幽幽道:“公子,我也喜欢你,我要像师姐一样,做你的女人。”
  
  石中英心中一荡,忘形地亲吻着她。一个挑逗撩拨,一个情怀已开;一个是有意撤出情网,一个是春心已动甘愿情海自沉。这一来,屋中春光无限好,郎情似水,妾意如绵。开始,他是无意挑逗,手眼的一些温存,便已令琴儿情欲高涨。最后,他自己也乱了,开始不克自持,燃起了情欲之火。

  只片刻间,石中英把琴儿吻得神智大乱,在他的一双魔手中喘息、颤抖、昏眩。他也血液沸腾,鼻息沉重。琴儿发乱钗横,罗裙半解、娇喘吁吁,意乱情迷地呻吟着说:“大哥……你不会嫌我小吧……”
  
  “傻丫头,不可乱说哪。”石中英低唤,吻着她半裸的、羊脂白玉似的胸膛。琴儿在他火热的吻下战栗,紧抱住他说:“大哥……要了我吧……琴儿……好想……”
  
  石中英望着这位垂手可得的玉人,如云的秀发,像云瀑般乌晶柔亮,骄傲高挺的双峰微微起伏,纤细的柳腰配上饱满翘挺的香臀,好像向他发出邀请的讯息,修长的秀腿,夹得紧紧的。他轻轻地拨开她的秀发,把她露出来的耳垂,轻轻含在嘴里,用舌头舔着。她虽然努力的克制,但全身仍然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

  石中英当然明白这是她第一次享受这种滋味,於是他左手下滑到她的小腹,上下抚摸。右手上滑到她的乳房,毫不客气地隔着衣服揉捏着;牙齿改舔为咬,啮咬得她浑身剧颤,轻轻地呻吟出声。石中英转到她的正面,把舌头渐渐移到她的唇角,慢慢地侵入。她嘤的一声,张开了杏口,他的舌头长驱直入,快乐地和她的舌头不断纠缠、翻搅。琴儿快乐得浑身发软,要不是石中英抱着她,她早已倒到地上去了。

  石中英抱起她娇柔的玉体,扔在了床上。室内温暖如春,除了红烛发出的「劈啪」声,就剩琴儿急促的喘息声了。石中英居高临下,欣赏横陈在床上的少女的玉体。经过前面激烈的运动,琴儿的秀发已乱,如瀑布般铺在床上,玉面现出一片潮红,挺直的瑶鼻上挂着一滴滴汗珠,纯洁玉体上的衣物已被香汗打湿,什麽秘密都隐隐透现。

  石中英熟练的除去了琴儿身上的所有障碍,细细地审视着琴儿一丝不挂的绝美胴体。琴儿白玉似的胴体上挺立着两座坚挺、柔嫩的双峰,大小适中,十分惹人怜爱,玉峰上两颗粉红色的乳头,晶莹剔透,令人恨不得立刻上山摘取;光滑、细腻,洁白,平坦的小腹上襄着迷人、小巧的肚脐眼儿,叫人爱不释手。
  
  修长笔直的玉腿散发着美丽的光泽。小腹的尽头,双腿紧夹处,是漆黑发亮的芳草地,但见玉股坟起,水蜜桃般的阴户隐隐分出一道红线,红线顶端一粒红玛瑙似的阴核娇挺着。

  石中英搓揉着琴儿小巧而坚挺的椒乳,再轻舔她已发硬突出的乳头。他把手掌放在琴儿的双乳上,刚好遮盖她整个小巧的乳房,石中英用掌心磨擦她已发硬的蓓蕾,琴儿不禁轻声的呻吟。

  他伸手在她大腿上轻轻的抚摸,魔手一路向上游至她大腿的尽头处,刚想有所动作时,琴儿下意识地将两腿紧紧的合并,把石中英的手紧夹在少女最神秘的地方。石中英用另一只手爱抚她那酥腻润滑的乳峰,而被紧夹的手亦微动轻搔着她的大腿内侧,琴儿面上露出陶醉的表情,闭眼享受着。

  突然石中英用力地紧捏了她的玉乳一下,琴儿整个人不禁一震,双腿不由自主的一松,石中英的手长驱直入,直抵已经湿润的小穴。石中英向小穴埋首下去,吸吮着甘美的蜜液,舔着嫩红色的美丽花瓣。她双手用力的搂着石中英的脖子,挺直腰肢,将阴户向他的嘴巴贴近。等到他把舌头伸进去的时候,琴儿已经有了两次高潮,早已神智迷糊了。

  石中英托起琴儿的香臀,将巨大的宝贝抵在她湿润的小穴口,一挺腰,缓缓将自己的宝贝塞进了琴儿的处女小穴。由於经过之前充分的润滑,以及阴道嫩肉的坚实弹性,琴儿并未感到多少疼痛,只是有一点点被撑开的感觉。石中英开始将宝贝退出,再缓缓送入。然而那小穴却开始夹紧,缩着肉壁,让他的宝贝受到莫大的刺激。

  “啊……啊……大哥……这就是……欢好吗……哼……好舒服……”石中英将她的白嫩的双腿抬起来,架在肩膀上,运用九浅一深法抽插着。几十下之後,琴儿全身紧绷了起来,头开始向後仰,喘息凌乱。小蛮腰配合着他的抽送上上下下,似乎是想要获得更多的疼爱。

  “啊……大哥……人家……想……要……你都不……给……人家……那种深……深点的……坏……坏死了……”石中英没等她说完,宝贝就立刻快速抽插起来。每一次插入,都深深地捣在阴道的尽处。

  琴儿娇躯一震,没命的叫了起来:“啊……不要……太……太里面了……啊呀……弄得太深了……”石中英充耳不闻,埋头狠干,经过几百回合後,琴儿的呻吟声大了起来,最後一声尖叫,少女花心深处射出滚烫的阴精。

  石中英将宝贝抵在她的子宫口,滚烫的精液灌满了她的花宫。两人交缠着身体,石中英搂着琴儿说道:“琴儿,我要一生一世照顾你。”琴儿感动地向他奉上热情的香唇。
  
   
  
  石中英今天早上开了琴儿的苞,特别高兴。吃过晚饭后,石中英又把琴儿拉到房中,笑着说:“好妹妹,我们来演大杂戏,如何?”

  “什么叫大杂戏?你说来听听。”琴儿被石中英开过苞之后,春心已动。

  “你不懂,我表演给你看。”说着替琴儿脱了衣服,自己也脱光后,便叫琴儿跪在床上趴下,屁股高高的翘起。石中英握着大宝贝,就从琴儿的屁股沟穿过插入琴儿的穴心里,跟着一阵乱插。

  琴儿羞红着脸笑骂:“好哥哥,你怎么学会公狗的姿势?”石中英双手从背后抱着她的胸部,抚揉她的奶子,口中笑着答:“狗的姿势虽不好看,但是很好玩。”说着,一抬七、八寸长的大宝贝,在琴儿屁股后面向前奸过小穴里,琴儿自己翘起屁股,一连插了六、七十下,他感到琴儿的小穴里流出了阵阵淫水。

  粗大的宝贝弄得淫水直往外流,由于淫水过多、宝贝插进去相当滑润,「噗滋」、「噗滋」的声音也特别响。石中英听到这种怪声,更欲火焚身,抽送也变得更快,只见他屁股一起一落,快速无此。他干得相当痛快,嘴里也喘着气,哼说:“哎哟……琴儿……你的小穴真好……水真多……我的大宝贝泡在里头太舒服了……琴儿……你的穴心会咬人……咬得我的龟头太舒服了……”

  石中英的双手用两指把琴儿的奶头夹住,指甲轻轻地扣住琴儿的奶头,他每扣一下,琴儿便浑身的颤抖一下,同时她的穴心也更用力夹住他的龟头。她浪叫道:“好哥哥……你真会玩穴……啊呀……你从那儿学的……我痛快得……要出精了……”

  琴儿的穴心像夹子似地死夹石中英的龟头,屁股拼命地向后顶,样子浪透了。石中英知道她快出精了,便凶狠的插顶住她的穴心。果然琴儿雪白光滑的屁股一阵颠抖,两眼翻白,石中英连忙放弃摸玩她奶子的双手,改为死命地抱住她小肚子,也紧紧的贴住琴儿的肥臀。

  “哎哟哟……天……天……我上天了……太痛快了……啊呀……”一阵浓厚奇热的阴精,射在石中英的龟头上。

  石中英也被她热烫的阴精射得把持不住,连打了几个冷颤,龟头涨大了一倍,撑得琴儿的穴心差点透个洞,她大叫:“天啊……公子……你的龟头……太大了……你太用力了……我的穴心……破了……”

  石中英喘着说道:“琴儿……你才十四五岁……怎么那么多……太烫了……热得我快升……天了……我……出来了……我顶……我要顶……到……你的……子宫里……啊呀……太痛快了……”
  
  他感到一阵销魂蚀骨的快感来临,龟头抖动几下,奇烫的精子,像连珠炮似的射进琴儿的子宫里。琴儿的穴心被烫得紧紧地缩住,拼命地吸挟石中英的龟头,两人谁也不让谁,双方哼哼的浪喘着。

   

  他们休息了一会,石中英的大宝贝又翘了起来,琴儿摸弄着大龟头,吃吃的笑出声。石中英嘻皮笑脸的说:“好妹妹,你的小穴难道过瘾了?”

  琴儿红着脸,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只管套动石中英的宝贝。其实琴儿在尝到了挨插的好滋味后,欲火比其他诸女更凶,她的阴户刚擦乾净,现在又流出淫水了。石中英搂着琴儿,火热的嘴唇吻着琴儿光滑似玉的肉体,他的手指摸遍了琴儿的每个细胞。琴儿被他摸得淫水更多了,慢慢的流到大腿上,石中英见了,笑道:“好一个小穴,真是太浪了。”

  石中英张开琴儿的大腿,自己爬在琴儿的肚皮上,面对着琴儿的脚尖,屁股翻过来,对着琴儿的脸。他低下头来吻琴儿那白红相映的小阴户,他的舌尖在琴儿的穴口乱舔。

  “嗯……嗯……哥……你舔得……我的……小穴太痒了……里面痒……穴心痒……啊呀……”琴儿的小浪穴被石中英的舌尖一舔,流水流得更多了,流湿了整道屁股沟,她的小肥臀也跟着在扭动。石中英见她的浪样子,舌头更舔得更起劲,舌尖插入琴儿的阴户内,舔吻琴儿的阴核。

  “天啊……太舒服了……大哥……想不到你……的舌头……也会玩穴……我愿意一生都让你玩……”琴儿被石中英舔得奇痒难耐,石中英连忙收起舌头,把琴儿抱下来。琴儿被他怪异的举动弄得莫名奇妙,她问道:“好哥哥,你不玩我的小穴,抱小妹下床干吗?”

  石中英嘻嘻一笑,抱紧琴儿的胸部,面对面,他自己蹲下,把琴儿的两条雪白粉腿分开,左右放在自己的腰旁,同时叫琴儿搂住他的颈子,他把粗大的龟头套进琴儿的穴里。

  “大哥,这样也能玩穴?”琴儿茫然地问。

  石中英得意的笑说:“世界上没有此这种玩法更能使人痛快,你不信的话,等一会就尝到滋味了……”说着,他的脚向前跳动一下,由于他的身体跳跃,琴儿的玉体不由得往上弹起半尺来高,然后又落下来,她的阴户正好顶住石中英的龟头,大龟头便冲插进阴户内。

  “啊呀……太好了……大哥……你真会玩……这种玩法……太……好……了……你……的……大龟头……顶得好重……我……的穴心……太痛快了……”石中英听她叫好,便连着跳动几步,他向上翘的大宝贝,每次都整根插入琴儿的阴户,胀得琴儿的阴户内淫水直流。

  “天啊……太妙了……我的……好哥哥……我的天……我的小穴……快被……你的大龟头……撑破了……哎哟……太舒服了……跳吧……你跳高一点……啊呀……插破小穴了……你弄死我吧……”
  
  这种玩法,最令女人销魂蚀骨,难怪琴儿叫得死去活来,浪得天翻地覆。石中英越跳越快,他的大龟头每次都重重地撞在琴儿的穴心上,顶得龟头酸麻麻的,万分舒服。

  “哎哟……琴儿……你的小穴……真好……穴心真软……我的龟头……顶得……太舒服……了……”石中英气喘如牛,跳来跳去,足足跳了一个多时辰。
  
  琴儿已经丢了三、四次阴精,人已渐入昏迷状态。她楼着石中英的颈子,模糊不清的浪叫:“公子……好哥哥……你太会插了……你的大宝贝太好了……我出精好几次……真痛快……”

  石中英被她的浪声浪气挑逗得心神一颤,他知道快出精了,便把琴儿放在地板上,紧抱琴儿的屁股,又凶狠地狂抽几下便出精了。两人喘着粗气,相拥着睡去。
  
   
  
  一晃眼几天过去了,不用说,这一路上石中英自然是夜夜春宵,尤其琴儿这小妮子,自从尝过滋味之后,几乎是一有机会就腻着石中英。船终于驶近洞庭湖,缓缓的驶近君山。本来限期要在四月十五前两天,必须赶到的船只,如今直到四月十五日的己牌时光,才赶到。

  在时间上,足足的差上两个昼夜。这原是计划好的路程,舵工有把握会在限期内赶到。但这是石公子吩咐的,要水舵的老大把握住时光,必须在四月十五日己牌时光,驶抵君山,不准早,也不准迟。这没有别的理由,早到了,距离会期尚远,自然得避奉老贼的指示,把独角龙王先收押起来,左月娇也得另外住一间地方。这一来,无形之中,人手就被分散了。

  龙门帮六镇,三十六分舵,欢宴武林盟主石松龄,时间是在四月十五的中午。那么扣准已时驶抵君山,等到靠岸,下锚,登岸,再外队进去,就差不多是正午了。自己一行人,既可不要分散,贼党几个主要头儿,也齐集在一起。再加安庆分舵杨天寿,向开山已经先来了,六镇三十六舵,自然也有未被贼党渗透的忠义之士,可作内应。这是经独角龙王,蓝纯青磋商之后,才决定的。

  君山,龙门帮的总舵所在,果然气势不凡。帆船还未驶近,就有一艘快艇,迎面驶来。般头上站着一个青中包头,一身青色水靠的汉子,右手高举着一面三角青龙旗,迎风招展,大声喝道:“来船可是石门山来的?”
  船上水手答道:“不错,石公子就在船上。”

  汉子收旗,一抱拳道:“兄弟奉命在此恭候,老哥们请随兄弟的船来。”说完,一挥手,快艇在水面上转了一个圈,破浪乘风,朝君山驶去。

  既然他们前来领港,帆船自然尾随着快艇驶去。渐渐近接近君山,江面上巡逻的船只,也穿梭般来往不息,因有快艇在前领港,自然也免去了少的查询。快艇忽然一个右转,驶进了一处港湾。这里停泊舍不少大小船只,正面是一座石驳的码头,一排宽阔的石级埠头,两边站着几十名一式青衣水靠,腰跨单刀的壮汉。

  站在炔艇船头的汉子举起手中青龙旗,迎凤展了几展。快艇迅疾在埠头边上,停泊了下来,帆船也跟着缓缓靠岸,水手们用竹篙勾住埠头的木桩,套上绳索,另有几名水手,随着跳上岸去铺好了跳板。这时岸上匆匆赶来一个身穿青布衣衫,中等身材的汉子,急步拾级而下,趋近跳板,拱拱手道:“在下龙门帮迎宾司管事陆传芳,奉命谒见公子来的。”

  一名水手道:“你请稍候,在下立时进去通报。”说完,转身朝舱中走去。

  过不一会,那水手招招手道:“公子请陆管事上船。”

  陆传芳拱拱手道,随着水手登上甲板,进入第二层舱门。只见左首一排站着十四名面目冷森的黑衣武士。右首站着老少四人,那是花戟高顺(穆慎行)、穿云镖沈长吉、火龙卢琨(蓝纯青)、卢传薪(杨杏仙)。陆传芳不知那一位是石公子?他看卢传薪的约模三十左右,生得眉目清秀,只是皮肤稍微黝黑了些,只当就是石盟主的公子,正待上前行礼。

  只见后舱走出一个腰插短剑,年约十五六岁的书童,口中喝道:“公子到。”他说到「到」字,站在中舱的一干人,全部肃然立起了身躯。就在此时,随着书童琴儿身后,缓步走出一个少年公子。只见他身穿梅红长衫,足登粉底快靴,生得面如博粉,唇若涂朱,腰悬一柄长剑,配着悔红剑穗,人如临风玉树,好不俊逸滞洒。

  陆传芳慌忙跨上一步,拱拱手道:“龙门帮迎宾司管事陆传芳叩见公子。”

  石中英连忙还礼,含笑道:“陆管事不可多礼。”

  陆传芳早已被石中英气势所俱,行了一礼,才垂手道:“在下三日之前,就奉敝帮主之命,在埠头恭候公子大驾,石盟主一连两日,均不见公子赶来,心中甚是惦念。”

  石中英淡淡一笑道:“水上航行,比不得陆地,全仗风力行驶,咱们这一趟,遇上了逆风,才比预定日期,延误了两天。”

  陆传芳连连应「是」,道:“公子说得是,如今公子赶到就好,石盟主和敝帮主此刻正在大厅上,特命在下前来迎接,公子就请登岸了。”

  石中英含笑道:“家父可有什么吩咐么?”

  陆传芳道:“没有,目前厅上筵席快要开了,公子请吧。”

  石中英点头道「好」,没待陆传芳答话,就回过头去,朝黑衣队领班的那人吩咐道:“咱们上岸之后,你另派两名兄弟守在船上,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擅自上船,一律格杀勿论。”一面朝陆传芳道:“陆管事最好转告贵帮在码头上弟兄,不得走近,免得发生意外。”

  陆传芳听的暗暗奇怪,心中忖适:“这位石公子,外貌英俊,看来平易近人,原来他为人却是严峻的很。”心中想着,一面没命的应「是」。石中英回头朝琴儿打了个手势,琴儿领命,匆匆而去。

  在他说话之时,「黑衣队」领班已经指派了两名武士,留在船上,他就率同其余十一名武士,鱼贯出舱,当先上岸。石中英这才朝花敕高顺四人,抬抬手道:“大家请吧。”口中说着,人已浙洒的举步朝舱外行去。陆传芳赶忙趋上一步,陪着他走上跳板。

  花戟高顺、沈长吉、蓝纯青、杨杏仙也相继上岸。不多一会,只见戚婆婆(穆五娘)、祝琪芬(左月娇)也相偕上岸。接着琴儿扶着一个头蒙黑布,身材高大的人上岸。只要看他脚步瞒删,走路需人扶持而行,一望而知是个不会武功的老人无疑。

  石中英目光迅速一掠,然后抬抬手道:“陆管事请。”

  陆传芳躬身道:“在下替公子带路。”说着,侧着身子在前面领路。

  石中英一手按剑、昂首走在前面。他身后紧随着花戟高顺(穆慎行)、穿云锑沈长吉、火龙卢琨(蓝纯青)、卢传薪(杨杏花)四人。稍后是戚婆婆(穆五娘),左月娇,和面蒙黑布的高大老者(独角龙王李天衍),由琴儿搀扶而行。最后是十二名「黑衣队」武士。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循着洞湖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大路,往里行去。两边浓阴夹道,都是百年以上的大树。走了约摸半里来路,转过山脚,前面山麓间,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数十亩大小的草坪。一座高大的庄院,立在山麓间,远远望去,就显得气派宏伟,似盖极广,不用说那自然是龙门帮君山总舵了。

  一行人刚走到广场中间,老远就见到大门中急步迎出一个人来。这人身穿一袭青衫,脚下轻快,步履如飞迎着众人笔直走来。陆传芳脚下微停,低声道:“那是敝帮耿副帮主,迎接石公子来了。”

  他话声方落,副帮主耿承德已经快到面前,相隔还有一丈来远,连连拱手道:“石公子远莅敝帮,兄弟代表帮主,迎讶来迟。”此人虽然貌相斯文,但脸色白中透青,隐露青筋,鼻如鹰钩,一看就知是个阴险小人。

  石中英其实早就看到他了,因他怀疑龙门帮这位副帮主,如果不是贼人一党,也就早已被贼人买通,成为贼人的内线。听独角龙王的口气,耿承德是李帮主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他不思感恩图报,反而出卖龙门帮。

  石中英就是不齿其人,才故不见,直等耿承德到得近前,才抱拳还了一礼,冷傲的道:“副帮主远道来迎,在下如何敢当?”

  耿承德陪笑道:“石公子一路辛苦了,盟主预计公子一行,两日前即可抵达怎么到今天才来?”

  石中英轻哼一声道:“行船不像陆地跑马,快慢可以自己控制,行船得看风水势,逆水行舟,要快也快不了。”

  耿承德碰了一个钉子,不觉呆得一呆,但他知道眼前这位「剑公子」虽是假的,但他是石盟主的义子,却是丝毫不假?因此他还是陪着笑道:“石公子说的极是,水路有时候确实不容易仰得谁。”他没待石中英开口,接着笑道:“今天敝帮主为了向石盟主表示敬意,所举行的盛大的欢迎宴,敝帮在长江上下游的六镇三十六分舵的分舵主,全都到了。”石中英只是冷漠的「哦」了一声,未置可否。

  耿承德直到此时,才发现石中英据傲、冷漠,简直不理睬人,自然不好再说下去。耿承德又道:“石公子到的正是时候,如今筵席就快要开了。”石中英又冷冷「哦」一声。

  越过广场,迎面是几级石阶,两旁还蹲着一对高大的狮子。石阶两旁,一排站立着八名跨刀劲装汉子,看到副帮主陪同石中英走来,一齐肃立致敬。石中英也不和耿承德谦让,昂首登上石阶,跨进大门,穿越二门,然后是一片铺着青石板的大天井。耿承德、陆传芳两人,亦步亦趋的跟在石中英身边,陪他进入天井。

  石中英忽然回首问道:“耿副帮主在贵帮很久了吧?”这话问得有些突兀。

  耿承德含笑道:“兄弟在敝帮差不多有二十年了。”

  石中英道:“贵帮卧虎藏龙,人才济济,二十年工夫,能挣到副帮主,那是不容易啊。”这话既像是赞誉,又像讥俏。

  耿承德的不觉一楞,旋即陪笑道:“石公子过奖了。”

  这几句话,大家已经行到阶前。石中英脚下微停,举手朝后一扬。十二名「黑衣队」武士,立即在阶前停住。琴儿扶着头罩黑布的独角龙王李帮主,也自停步。

  耿承德抬抬手道:“石盟主和敝帮主就在厅上,石公子请。”

  石中英勉强抬抬手道:“耿副帮主请。”

  当下石中英仍由耿承德、陆传芳二人陪同,率同花戟高顺(穆慎行),穿云缥沈长吉(七星剑丁第二人),火龙卢琨(蓝纯青),卢传薪(杨杏仙)四人拾级而上,步入大厅。这是龙门帮的议事大厅,自然高大广宏。画栋雕梁,装琐的金碧辉煌,气派堂皇。

  此时盛筵方开,一眼望去,足有十数桌之多。但大厅上,还有相当宽敞,就是再加上十几桌,也不会显得拥挤。上首两席:一席是贵宾武林盟主六合剑石松龄和高翔生、邓锡侯、赵玄极四人。一席是龙门帮帮主独角龙王本天衍和副石主耿承德两人,左右两边,是龙门帮六镇三十六舵分舵主的席位。

  所谓六镇,乃是龙门帮在长江上下游所划分的六处大镇,即岳阳、九江、汉阳、安庆、芜湖、镇江,名称上虽是分舵,实则附近的分舵,归由大镇监督,因此有「六镇三十六舵」之称。

  石中英由副帮主耿承德和迎宾司管事陆传芳陪同,一直走到中间,才脚下一停,朝上首欠身一礼,说道:“孩儿见过爹。”他如今已经知道端坐在上首的石松龄,只是假冒爹的贼人,这声「爹」,心里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

  石松龄一手持须,蔼然道:“孩子,你怎么这时候才来?”
  
  石中英道:“咱们这次航行,遇上逆风,是以迟了两天。”
  
  石松龄道:“你应该知道为父要你押运重犯,必须在预定日期之内赶到,你差点就误了李帮主的大事。”石中英当着大家,不得不低首应了声「是」。
  
  独角龙王呵呵笑道:“石世兄总算及时赶到,到了就好,石世兄就请入席。”

  石中英早已看到在贵席下首,紧挨着风云子赵玄极的下首,果然放了一副杯著,那自然是给自己安排的坐位了。另外正由四名青衣少女,在贵宾席下首,又加了一桌席,忙着添设杯著。不用说那是给随同自己来的人加设的坐位。

  石中英朝独角龙王欠身行了一礼,然后义朝石松龄请示道:“孩儿押来的重犯,不知你老人家要如何发落?”

  石松龄道:“你们一路辛苦,先坐下来再说。”

  副帮主耿承德含笑道:“石公子请坐到上首一席去,高老弟、卢老哥、沈老哥、和戚婆婆四位,就请在第二席入席。”

  戚婆婆(穆五娘)举手在左月娇面前,五指晃动,招了两招,呷呷笑道:“小姐还不去见过盟主?”

  左月娇口中故意「啊」了一声,如梦初醒,立即屈膝跪了下去,叫道:“女儿给干爹磕头。”

  石松龄沉哼一声道:“你且随戚婆婆一同坐下。”

  左月娇道:“女儿遵命。”说罢,盈盈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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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敌我难分

 

  接着由花戟高顺为首的一千人也一齐躬身道:“属下参见盟主、李帮主。”

  石松龄含笑摆了摆手道:“大家辛苦了。”

  假独角龙王站起身,连连抬手道:“诸位都是武林中知名之十,光临敝帮,兄弟至表欢迎,请坐,请坐。”

  风云子赵玄极朝石中英招招手道:“石公子请到这里坐。”

  石中英依言走到上首一席,在赵玄极下首一把椅子上坐下。他在转身之际,迅快朝左首席上安庆分舵分舵主杨天寿看了一眼。杨天寿暗暗点头示意,接着花戟高顺(穆慎行)等人,也在第二席上依次坐下。副帮主耿承德招呼众人入席之后,也自回到主人席上,假独中龙王下首落座。

  假独角龙王适时站起,目光徐徐掠过左右两旁六镇三十六分舵的席次,洪声道:“各位分舵主,今天老夫得能重回本帮,实拜石盟主之赐,这话诸位听了,一定会大吃一惊,以为此次老夫应石盟主之邀,前往石门山,路上遇上了什么不测之事,哈哈,那就错了。”他这番话,确实颇具危言耸听之能事。

  左右两旁席上,三十六分舵分舵主果然个个都目光集中注视着上首假独角龙王,凝神谛听。假独角龙王口气一顿之后,续道:“其实应石盟主之邀,赴石门山的,并非老夫,因为老夫已在三个月前,中了好人毒计,以毒药暗置在老夫酒饭之中,在老夫毒发之际,沉之于江……”三十六舵主从未听说过此事,一时大家脸上部变了颜色,互相窃窃私语。

  假独角龙王续道:“当时老夫虽然中毒错迷,但喝了几口冷水之后,总算清醒过来,运功挣断铁链,泅到江边,差幸身边还有本帮秘制解毒丹,未被搜去,勉强压住毒性,老夫自知中毒已深,解毒丹无法解去体内之毒,这就连夜赶路,找到庐山锦绣谷,在黄药师悉心治疗之下,前后七日,始告复原……”

  只听右首上席上,有人起立,问道:“帮主可知道下毒之人是谁么?”

  假独角龙王摆摆手道:“诸位听老夫说下去。”接着又道:“老夫为了侦查下毒之人,有何图谋?赶回君山之后,并未直接回到总舵,而在夜间潜入帮中侦查,竟然发现有人假冒老夫,在帮中处理帮务……”这真是骇人听闻之事。

  三十六舵主几乎个个义愤填胸,有人大声道:“那恶贼呢?”

  假独角龙王轻咳一声,续道:“老夫惊骇万分,当晚悄悄进入耿副帮主卧室,说明经过,但耿副帮主也中了贼人慢性毒药,功力几乎全失,一时不好妄动,只得赶去石门山向石盟主求援,石盟主才以亲笔函,邀约那假冒老夫的贼人,前赴石门,这样总算不动声色,把那老贼拿下了……”三十六舵主听到这里,不觉纷纷鼓起掌来。

  石中英心中暗道:“好个老贼,他鼓动如簧之舌,颠倒是非,分明是在煽动大家的情绪。”

  假独角龙王得意的笑了笑道:“老夫能重回本帮,使本帮基儿不至落入贼入掌握,实是本帮之大幸,也是全赖石盟主鼎力相助,才能扭转全局,转危为安……”

  石松龄连忙站起,拱手道:“李帮主好说,些许微劳,何足挂齿。”就在两人谦逊之际,大厅上又纷纷鼓起掌来。

  假独角龙王接着又道:“老夫此次特别邀请石盟主,和几位掌门人莅临本帮,这对本帮来说,实是莫大的鼓舞,老夫要诸位齐集一堂,一来大家可以藉此瞻仰石盟主的丰采,二来,也藉以表本帮对石盟主的隆重欢迎之意,第三,石盟主命他哲嗣石中英石公子亲自由水道押运假冒老夫的贼人,前来本帮,定在今天欢迎大会上,移交本帮……”三十六分舵主一阵窃窃私语之后,又纷纷鼓起掌来。

  石松龄等掌声稍歇,徐徐起身,说道:“兄弟在近年来,接获各地密报,江湖上,正有一批野心份子,在暗中组织一个「护剑会」,到处散布谣言,颠倒黑白,进而企图颇似各大门派,这假冒李帮主的贼人,极可能就是「护剑会」的人,但因此人假冒了贵帮帮主,他虽被兄弟擒住,也许尚有羽党,在贵帮潜伏卧底,此事关系贵帮甚大,自该归由贵帮处理,因此兄弟命犬子把他押来贵帮,移交贵帮主侦查。”说到这里,回头朝石中英道:“中英,你要他们把人押进来。”

  他这话,已极明显,所谓:「也许尚有羽党潜伏卧底」、以及「交由贵帮主侦查」云云,那就是说,他们准备借「侦查」为名,要在龙门帮展开屠杀,整肃异已。
  
  石中英心中暗暗冷笑,一面立即闻言站起身道:“孩儿遵命。”说完,离位走出,举步跨出大厅,在阶上站定,左手打了个手势,大声说道:“你们把人押进来。”琴儿答应一声,才扶着头蒙黑布的独角龙王李天衍,当先走上石阶。

  十二名「黑衣队」武士看到石中英的手势,也一齐举步,列队而入。大家相继进入大厅,由琴儿扶着独角龙王,居中站定。十二名「黑衣队」武士,分别两旁,每人手按扑刀,如临大敌。

  石松龄和缓的道:“现在可以把蒙头黑布掀起来了。”石中英朝琴儿打了个手势。

  琴几伸手掀开了独角龙王蒙头黑面,这一瞬间,坐在两侧席上的六镇三十六舵主不由的全都惊「咦」出声。原来厅上站着的,赫然又是一个李帮主。高大的身材,腰背微驼,生成卧蚕眉,丹凤眼,鼻直口方,红脸秃顶,站着就有一股逊人威仪。他们都是追随帮主多年的老人,但如今端坐在人席上的帮主,和站在大厅中间的人,简直一模一样,分不出谁真谁假来。

  石公龄适时说道:“诸位现在看清楚了,此人就是假冒李帮主的贼人,「护剑会」处心积虑,阴谋挫夺贵帮基业,才制造了一个假的李帮主,冒名顶替,居然可以乱真,现在兄弟就把他移交贵帮,请李帮主派人押下去,当众讯问他的口供,有无同党?”此人当真老奸巨猾,他看出龙门帮三十六分舵主面露惊疑,才用这番话,来澄清大家的疑实。

  他虽没有明说:“他只是假扮的李帮主而已,诸位莫要动疑。”但他要假独角龙王派人押下去,当众讯问,自可澄清大家的疑虑了。

  假独角龙王抱抱拳朝副帮主耿承德道:“耿副帮主,你派人先把他押下去,等撤去酒筵之后,老夫要亲自讯问。”

  耿承德欠身领命,站直身子,朝左首招了招手,立时有两个一身青色劲装,腰挂单刀的汉子走了过来。原来大厅上,除了上首「贵宾席」(两桌)和主人席(一桌)上菜、把盏,由八名青衣使女伺候之处,其余左右两边,六镇三十六分舵的席次,均由身穿青色劲装的汉子担任,每席两人。

  却说耿承德率同两名青衣汉子,走到独角龙王面前,挥挥手手道:“你们先把他押下去。”两名青衣劲装汉子躬身领命,正待朝独角龙王走去。

  本来还由琴儿才扶着的独角龙王,忽然腰背一挺,断喝一声:“站住。”接着双目精芒陡射,直注耿承德,洪声道:“承德,你过来。”耿承德听得脸色登时发白,脚下连连后退不迭。

  独角龙王嘿然冷笑道:“耿承德,老夫看你不像是贼党假冒的,如今当着本帮三十六分舵的人,你说,那假冒老夫的贼子是谁?”

  耿承德似是被独角龙王气势所惧,呐呐的道:“你……你……”两个青衣劲装的武士被独角龙王一声断喝,震得耳鼓嗡嗡直响,不禁呆得一呆,但他们是奉命拿人的,是以在耿承德话声还未出口,他们一左一右抄了上去。

  独角龙王巨目一转,精光四射,沉哼道:“你们敢对帮主不敬?”喝声出口,右手一探,五指如钩,迅快抓住了左首汉子的臂膀,轻轻往右一带。那汉子身不由已的往右首汉子迎面撞去。

  这下手法奇快,右首汉子刚刚欺到独角龙王右首,冷不防左首汉子朝他猛搅过去。两个立时撞了个满怀,闷序一声,跌撞在地。他们一身武功,纵然了得,但如何抵挡得住独角龙王借力打力的重手法?一时竟然再也爬不起来。耿承德总究心虚,在独角龙王一招制住两名劲装汉子之时,早已慌慌张张的往后退下。

  大厅上这一变化,原是瞬息之间的事,假独角龙王看得大感惊异,虎的一声,从座上站起,洪喝道:“你假冒老夫,还敢在本帮捣乱么?”

  独角龙王仰天大笑道:“好个贼子,你们串通一气,假借石盟主之名,把老夫骗到石家庄去,却在酒菜中放置「散功毒药」企图废去老夫武功,由尔冒名顶替,假扮老夫,阴谋攫夺龙问帮基业,你纵能双手遮天,瞒得过一时,也瞒不过大家的眼睛。”

  他随着活声,目光徐徐朝左右两旁席上三十六分舵主掠过,洪声道:“你门跟随老夫闯荡江湖,少说也有二十几年了,难道你们连老夫声音都听不出来么?”老实话,这两个独角龙王无论面貌、身材、举止、神态、无不一模一样,甚至连说话的声音,竟也完全相同。

  别说眼前这三十六分舵主了,就是亲若父子、夫妇、兄弟,只怕山未分得出来。左右两旁席上,三十六名分舵主,一时不禁面面相觑,谁也作声不得。「贵宾席」上的石松龄虽也暗暗心惊,但他依然有恃无恐,安详的端坐如故,挣以观变。直到此时,独角龙王朝左右三十六分舵主发言,这些分舵主,他们大半尚无法控制,

  本来就计划在今天酒筵之后,以清除龙门帮内好之名,趁机先把几个较为强项的除去,以收杀一敬百之效,但此刻如容独角龙王说动,自己这边纵有安排,总究要多费手脚。

  石松龄到了此时,不待假独角龙王开口,不觉双眉微拢,沉声道:“中英,你还不快把这假冒李帮主的贼人拿下了。”

  要知石松龄虽是贼党之首,但他并不能指挥「黑衣队」武士。石中英奉「命」要「黑衣队」武士押着犯独角龙上进来,再要琴儿掀开独角龙王的蒙面黑布,直到此时,他一直站在上首,并未回席。此时听了石松龄的话,突然仰首敞笑一声,一手按着剑柄,目光朝左右一扫,朗声说道:“龙门帮各位朋友,在下石中英,家父就是石松龄,由各大门派推举出来的武林盟主,但不幸在数年之前,被贼人冒名顶替所取代,就是这个老贼,如今他又以同样手法,制造出一个假的李帮主,企图抛夺贵帮……”他站在大厅正中央,话声清朗,听得大家又是一怔。

  厅上已经有了两个李帮主,使大家真伪莫辨,如今又有石盟主的公子,指称座上的石盟主是假的,事情好像愈来愈复杂了。石松龄脸色大变,没待石中英说下去,霍地站起,浓哼一声道:“住口。”

  石中英冷然道:“怎么,你怕在下揭穿阴谋,作贼心虚了?”

  石松龄脸现恼怒,沉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石中英道:“在下是真正的石中英,你不是已经听见了么?”

  石松龄目中闪过一丝异色,冷哼道:“小畜生,你们没有埋身在石窟之中?”

  石中英微晒道:“好教你老贼失望的很,在下不是好好的活着么?”

  石松龄点点头道:“果然全是你一个人捣的鬼。”

  石中英轻笑道:“应该说整个武林,都是你老贼一个人捣的鬼才对。”

  石松龄脸露棱笑,怒哼一声道:“小畜生,这是你自找死路。”

  石中英刚声道:“今天该是你们阴谋败露,黔驴技穷的时候了。”

  石松龄「砰」的一掌,击在桌面上,沉喝道:“你们谁去把这小畜生拿下了。”

  百步神拳邓锡侯倏地站起,应声道:“这小子假冒盟主公子,兄弟就去把他擒来。”

  他刚刚离座走出,穿云镖沈长吉已经跟着站起,一下闪出,挡在邓锡候面前,陪笑道:“兄弟追随石盟主多年,直到今天,才知盟主竟是冒名顶替之人,邓老是南海一门之主,应该明辨是非,依兄弟之见、还是暂时回座的好。”

  百步神拳邓锡侯双目似火,怒声道:“沈长吉,你敢阻拦老大?”

  沈长吉大笑道:“原来你也是贼人一党,假冒了邓锡侯,那很好,就算兄弟阻拦你吧。”

  邓锡侯倏面红似火,生性也似火,那里经得住沈长吉的挑逗,口中大喝一声,道:“老夫是不是邓某,你试试就知道了。”挥手一拳,朝沈长吉面门直捣过去。

  沈长吉大笑道:“人家叫你邓猴子,果然不错。”身形一闪,已经到了他侧面,右手挥外,「铿」的一声,抽出一柄青锋剑来,剑走轻灵,侧点而出。

  百步神拳邓锡侯一拳走空,心头不禁大怒,厉吼一声,身形跟着旋转,左手又是一拳,直捣出去。那知他拳势堪堪击出,但见剑光一闪,沈长吉点出的剑势,忽然中途变招,改点为削,剑锋上扬,抢先划来。耳中同时听到笑道:“邓锡侯,你这条手臂不想要了么?”他话声出口,剑势已经停注。

  邓锡侯左拳,原是随着身子旋转之势,击出去的,没想到对方拔剑发招,中途变招,竞有这般快法。这不等于是自己凑上去的一样,心头不觉大惊,手腕一挫,拳势一撤,急急往后跃退。沈长吉并未追击,只是淡淡一笑道:“兄弟早就说过,你还是回座的好。”话声未落,突觉一般暗劲,直巡过来。

  沈长吉右手长剑已收回,此刻骤遇暗劲憧击过来,登时想起对方外号「百步神拳」,急忙左手化学,朝前推出,但觉吁股暗劲,惋在掌心之上,势道竟然强猛无比,脚下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心头不禁大怒,双眉一扬,喝道:“邓锡侯,你暗拳伤人,算得什么人物?”

  邓锡侯大笑道:“你,总该知道老夫的外号,叫做……啊……”他话才说到一半,突觉左肩剧痛,口中不禁「啊」了一声。原来在他说话之时,沈长吉悄无声息的打出一支小巧的飞镖,正中对方左肩。

  邓锡侯迅快从肩头起下飞镖,血流如注,他双目通红怒喝道:“姓沈的匹夫,老夫和你拼了。”纵身飞扑,挥手一拳,直向沈长吉击来!这一拳来势迅猛,拳挟风声,锐不可挡。

  沈长吉闪身避开,大笑道:“你总该知道兄弟的外号叫做穿云镖,这是你自己太大意了。”他闪避的快,但邓锡侯的一记拳风,从他身边擦过,砰然一声,击在两丈外的墙壁之上。左首一堵粉墙上,登时陷进去钵大一个拳印。

  沈长吉看的暗暗咋舌,忖道:“这姓邓的「百步神拳」,果然厉害。”

  风云子赵玄极,站起身道:“邓兄且慢动手,先下来包扎一下伤口,让兄弟来领教他几招。”

  风云子赵玄极同时起身离座,一手从肩头掣出长剑,要待朝石中英奔去。突然两阵飒飒风响,花戟高顺、(穆慎行),火龙卢琨(蓝纯青)同时跃出。穆慎行双戟一杨,挡在风云子赵玄极的前面,拱拱手道:“赵道兄有兴趣,兄弟奉陪如何?”口中说着,右手长戟一横,左手短戟向前一扑。

  赵玄极疾退一步,口中怒哼一响,反手拔剑,一记「拨云开路」,架开短戟。穆慎行左手长就又已递到,两人立时交上手。蓝纯青闪到了高翔生身前,轻笑道:“高掌门人要试试在下火器,还是较挝较量剑法?”

  高翔生和蓝纯青原是极熟之人,一下就已听出火龙卢琨的口音,极似蓝纯青,心头不觉一怔,沉喝道:“你……”

  蓝纯青一摆长剑,点头说道:“咱们不必多说,高掌门人发招吧。”高翔生心知遇上劲敌,那敢大意,脚下由坎走乾,身形闪出之际,长剑刷的一声,斜划而出。

  蓝纯青一剑出手,长剑连振,但见寒芒流动,一连攻出三剑。高翔生剑随人走,被逼的连退四步才封住对方攻势,趁机还击。这时百步神拳邓锡侯已由两名使女,替他在左肩创口,敷上了止血生肌的金创药,包扎妥当。

  邓锡侯原是个性如烈火的人,虎的站起身子,指着沈长吉大声喝道:“姓沈的,咱们今天不分个生死存亡,就决不罢手。”

  沈长吉看他的指名叫阵,不觉冷冷的道:“邓兄说的,正合我意。”邓锡侯那还忍耐得住,跃起一拳,直击过去。

  沈长吉早已蓄势待敌,朗笑道:“邓兄百步神拳,闻名江湖但兄弟学的是剑,只好用兵刃奉陪了。”

  说话声中,身形朝左跨出,左手化学,使了一招「回头望月」,劈出一记掌风,挡击邓锡侯的拳势,右手长剑顺势挥出,使的是「秋风扫叶」,一道剑光,匝地扫去。石松龄眼良看在厅上捉对厮杀的,竟然全是自己手下,心头自是恼怒已极,口中连声喝道:“反了!反了。”

  石中英潇洒的站立厅中,戟指着石松龄,大喝道:“老贼,你给我滚下来。”

  假独龙王脸露冷笑,沉喝道:“无知小辈,且慢得意,你们踏进龙门帮,就无异进入了死地,只要老夫一声令下,立成刀下之鬼,依老夫相劝,此时放下兵器,束手就缚,还来得及。”

  石中英大笑道:“阁下何用虚言恫吓,有本领:就只管使出来。”

  石松龄道:“李帮主不必和他门多说,就请下令,只管格杀勿论。”

  假独角龙王点头道:“盟主说的极是。”话声出口,双手高举,突然向下一挥。这自然是一个暗号,但见左右两旁席后,同时冲出三十几个青衣劲装汉子。

  这些人,原来就是在每一席上伺酒上菜的仅子,如今居然中持钢刀,从两边冲了上来。独角龙王因方才扑上来的两个青衣汉子,被自己施展「擒龙手」重手法,使两人互相撞了个满怀,跌地不起,但他阅历丰富,交手虽然未到一招,却业已看出这些青衣汉子一身武功极为高强。

  此时一看对方蜂拥冲来,立即以「传音入密」,朝石中英说道:“石世兄小心,这些人武功俱非弱手。”

  石中英更不敢怠慢,身形疾退一步,倏地转过身去,举起左手,朝站在身后的「黑衣队」武士,发出暗号。但听一阵轻快的刷刷之声,十二个「黑衣队」武士,各从腰间击出扑刀,疾掠而上,一字排开,挡在石中英的身前。他们每一个人都面目冷肃,手中扑刀,色呈暗蓝,分明都淬过剧毒。

  石松龄没想指挥「黑衣队」武士的金牌,也会落到石中英的手中,这些「黑衣队」武士乃是石家庄从不公开的精锐,若被石中英所用,和假独角龙王手下的青衣武士自相火拼,后果就不堪设想!心念闪电一转,立即大喝一声:“大家住手。”他这句话,贯注了内家真力而发,有如焦雷一般,震得大厅上声音激荡,嗡嗡不绝。三十几名青衣劲装汉子和「黑衣队」武士,不觉齐齐一怔。

  石松龄立即大声喝道:“黑衣队李领班何在?”

  「黑衣队」为首的领班躬躬身道:“属下在。”

  石松龄道:“你认识老夫么?”

  李领班躬身道:“你是盟主。”

  石松龄道:“那么好,你们把这小畜生给我击下了。”

  李领班回头望了石中英一眼,似有难为之色。石中英手中虽然有金牌,但还是第一次指挥「黑衣队」武士,怕他们听了石松龄的话,倒戈相向。一进心头大急,左手举胸,手掌向外直竖,朝大家宣示了金牌,然后四指握拳,拇指遥指自己鼻尖,大声道:“我就是你们主人。”十二名「黑衣队」武士看到手势,果然一齐躬下身去。

  石中英手势一变,以拇指紧抵金牌,四指直伸如刀,朝涌来的青衣劲装汉子作出砍杀之状,口中喝道:“你们去把这些贼人,一律格杀。”

  他喝声甫出,十二个「黑衣队」武士,口中发出野兽般一声长啸,身形飞扑而走,刀光如雪,朝青衣劲汉扑攻过去。三十几名青衣劲装汉子立时吆喝一声,挥刀拦截。霎时间,借大一座大厅,但见人影交织;展开了一场猛恶绝伦的搏斗。

  一阵阵钢刀交击之声,盈耳不绝。十二个「黑衣队」武士和三十几名青衣劲装汉子,在人数上几乎以一敌三,但他们练的是「煞手术」,右手扑刀飞舞,左手施展「煞掌」,掌风夹着厉啸,攻势猛恶,彪悍得有如猛虎出押。

  三十几名青衣劲装汉子,武功也是极高,只是他们未曾受过「煞手掌」训练,神志清明,无法像「黑衣队」武士,遇上对方就好像有深仇大怨,只顾攻扑,不顾本身的安危。是以人数虽比「黑衣队」武士,多出两倍,但却只能巡注对方的攻扑,无法占得优势。

  独角龙王暗暗朝石中英使了一个眼色,低声道:“石世兄,咱们不用管他们,擒贼擒王,先去把两个老贼制住了才好。”

  石中英点头道:“李帮主说得是。”

  独角龙王高大身形,笔直向前巡去,口中大喝道:“好个贼子,还要老夫动手么?”

  假独角龙王看独角龙王朝他欺去,左手一挥,沉喝道:“你们还不出手,更待何时?”左有两旁席上三十六位分舵主中,至少二十几个站了起来。

  安庆分舵双枪杨天寿大声道:“诸位分舵主,目前真伪未分,人家最好保持冷静,不可轻易妄动。”他是龙门帮六大镇分舵主之一,说出话来,自然有他的份量。

  那知他话声未落,忽听有人大喝一声道:“汤天寿,莫非你是贼人一党?”寒光一闪,朝他后颈劈来。

  双斧向开山右手短斧及时一撩,「当」的一声,架开对方九环刀,两人各退一步。向开山双目圆睁,厉声道:“卓永昌,你才是贼人一党。”卓永昌,正是岳阳镇的分舵主。

  卓永昌怒日瞪他一眼,大叫道:“大家都看到了,安庆分舵,己成了贼人一党。”

  向开山怒哼一声,双斧开闺,直向卓永昌罩了上去。卓永昌九环刀发出一阵嘟卿震响,迎着双斧,立刻展开恶斗。这一瞬间,那方才起身离座的二十凡个分舵主,已经一齐掣出了兵刃。以双枪杨天寿为首的,也有十几个人,此时也各掣刀剑在乎,离席而起。

  较先站起的二十几个分舵主,自然是听了假独角龙王的话,准备拦截独角龙王,他们自然是贼人一党。以双枪杨天寿为首的十几个分舵主,正好将那贼党分别拦住,动起手来。大厅上,这一阵工夫,当真陷入了敌我难分的大混乱。
  
  但见人影闪动,刀剑齐击,一阵阵惊心动魄的金铁交鸣,此起彼落,还夹杂着惊呼吆喝,和闷哼之声。但有谁负了伤?是准发出来的闷哼?有谁倒了下去?他是已方还是对方的人?到了此时,谁也无法弄得清楚。独角龙王双手提胸,堪堪跨出两步,就见两道寒光,飞袭而来,两名分舵主已经冲到面前。

  独角龙王沉喝道:“李舵主、黄舵主,你们当真连老夫都认不出来了?”那两个分舵主自然是贼党的同路人,一言不发,举剑就刺。

  独角龙王勃然大怒,沉喝一声:“叛徒敢尔。”不避不让,迎着右首那人刺来剑势,举手一掌,劈击过去。同时左手食中二指似剪,一下夹注了左首那人的长剑,身形半旋,飞起一脚,朝他胸腹间踢去。

  独角龙王一身武学,何等精纯,况且又是含怒出手,这两招不但迅如掣电,威力更是奇猛绝沦。一掌甫出,凌厉罡风,立时带起了呼啸之声,像排山倒海般直倾过去。掌力本是无形之物,但一团罡力,撞上迎面刺来的长剑上,但听悄然剑鸣,右首那人闷哼一声,连剑带人,一个斤斗,直摔出去。

  左百那人长剑被独角龙王两个指头夹住,心头一慌,要待后退,却已不及,砰然一脚,踢在他胸口之上。一个人直飞起两丈来高,越过人头顶,朝左首飞了出去。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独角龙王举手投足之间,就解决了两个朝他奔去的分舵主,吓得另外两个,连连后退不迭。

  独角龙王连看也没去看他门他门一眼,一个箭步掠到「主人席」前面,双目凌威如电,直注假独角龙王,洪喝道:“你是少林寺的什么人?胆敢假冒老夫,现在还有何说?”

  假独角龙王洪笑道:“老夫李天衍,还会是假的不成?”

  独角龙王怒喝道:“住口、你们覆灭就在眼前,还敢假充字号?”

  假独角龙王冷冷说道:“你以为老夫怕你了吗?”

  独角龙王仰首一阵大笑道:“咱们谁已不用怕谁,最好的办法,就是试上几掌,优胜劣败,真假可以立判。”喝声出口,身形一晃,已经抢到假独角龙王前面,五指箕张,一招「云龙探爪」,笔直抓去。

  假独角龙王眼看独角龙王功力已复,自然不敢稍存轻敌之意,身子斜退半步,右掌斜切,手指如刀,朝独角龙王手腕划来。独角龙王一声长笑,右手未收,左掌紧接着直劈而去,这一掌劲道凌厉,划起一道啸风之声。假独角龙王右手一抬,硬把一掌接了下去。

  独角龙王洪喝一声:“很好。”右掌一收即发,又是一掌,直劈过去,掌势才发,一团强劲的罡力,应掌而出,较刚才一掌,加强了甚多。假独角龙王右掌一推,但听「茬」的一声,又硬接了他一掌。但这一下,两人都已连足了八九成力道,一掌交接,震的两人各自退后了一步。

  假独角龙王洪笑一声,道:“阁下原来也不过如此。”

  独角龙王哎目喝道:“大力金刚掌,也算不得是武林绝学。”喝声出口,抖臂作势,又是一掌,平胸推出。

  假独角龙王也是动了真火,口中浓哼一声,劲贯右臂猛地开声吐气,五指勾张,迎击而出。这回,大家都在愤怒之下,凝聚了全力奋出的一掌。但听「蓬」然一声,双掌接实。假独角龙王虽然又接了一掌,但已被被震得血动气浮,脸色发白,当场连退三四步之多。

  独角龙王同样感到气浮心跳,后退了两步,心中暗暗惊异,忖道:“这老贼「大力金刚掌」差不多有十二成火候,奠非会是少林寺长老不成?”

  这时站在一旁的副帮主耿承德,一看假独角龙王招架不住,心头暗暗一凛。再也顾不得什么江湖规矩,一下闪到独角龙王身后,狠狠的一掌,劈了过去。他身子刚动,独角龙玉已有所觉,突然大喝一声:“叛徒胆敢偷袭老夫?”喝声出口,神威骤变,雀地转过射去,扬手一掌,迎着耿承德劈去。

  这一记「劈空掌」威力强猛,一团潜力浪涌而出,排空撞击过去。耿承德追随独角龙王多年,眼看学风威力奇猛,心知只要硬接他这一掌,立判生死存亡。他自知功力不敌,那敢冒昧尝试?急急向旁飞闪而出。只觉一股劲风,从身边汹涌掠过,撞在右侧一排屏风门上,但听「砰然」一声巨响,其中两扇屏风,竟被击得粉碎。

  耿承德眼看独角龙王掌力有如此威势,心中更是凛骇,刚才要是稍为慢上一步,怕不已经伤在他劈空掌下了?就在此时,只听独角龙王是以一声断喝:“老夫先毙了叛徒,再找你算帐。”他果然不愧是一帮之主,此时神威奋发,「呼」「呼」两个急攻,迫退假独角龙玉,忽然纵身一跃,捷逾出尘鹰隼,猛向耿承德扑去。

  人还未到,双掌已经凌空推出。这一掌虽非独角龙王凝聚全力的一击;但劲道山是极为凌厉,掌离耿承德还有三数尺远,劲气已自迅人。耿承德眼看独角龙王舍了假独角龙王,朝自己扑来,一时吓得心胆俱碎,急急纵身向旁跃开。这回他可慢了一步,虽然纵身跃开四、五尺远,但人未站稳,独角龙王的学风已经扫到。

  他纵身避开了掌力的正锋,却被窄势带起的劲风扫中,打了一个斤斗,朝地上摔倒下去。总算他身为龙门帮的副帮主,身子还算不弱。这一震之力,并未负伤,待身子快落到实地,猛的一个「鲤鱼打挺」仍然双脚落地,人已站稳。

  但独角龙王既存也先除叛逆之心,岂会放过了他?耿承德堪堪站起,独角龙王了追踪赶到,右手一伸,五指箕张,一招「怒龙世珠」,朝耿承德当头抓下。耿承德连遭独角龙王追击,此时后退无路,明知不敌,也只好奋起内力,左臂一横,朝上硬架,同时右手一招「独劈天门」,猛向独角龙王当胸劈了过去。

  独角龙王看他硬接自己一中,居然还敢还手进招,心里暗暗冷笑,右手易抓为打,依然直劈而下,对他近胸的掌势,却是浑如未见。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耿承德左手架起,立时感到不对。独角龙王下劈的乍势,有如千斤闸一般,自己一记「横架金梁」,那里承受得起?但听「喀」的一声,左臂如中巨斧,立时析断。同时击出的右掌虽然击中独角龙王前胸,却如击在一堆柔软的绵絮之上,劈去的掌力,竞被那堆柔软的肌肉悉数化解开去。

  耿承德左臂剧痛,一个人也跟着双膝一软,扑的跪了下去,口中叫道:“帮主饶命。”

  独角龙王心中虽然对耿承德恬颜事故,出卖龙门帮恨到了极点,但他想到耿承德总究追随自己多年,平日为人忠勤,想是一时受了贼人蛊惑,心中实又不忍取他性命,此时再听耿德承,叫出「帮主饶命」之言,心中更是一软,劈下的学力,不觉收回了三成力道。他虽然减轻了三成掌劲,耿承德左臂已断,还是承受不住,「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往后仰跌下去。不,他口中「呕」了一声,倒地死去,这是中人暗算致死。

  独角龙王看得呆得一呆,转脸望去,但见假独角龙王脸上,飞过一丝狞厉的笑意。心头不禁大怒,喝道:“是你杀了他?”

  假独角龙王厉笑道:“不错,老夫不容有人背叛于我。”

  独角龙王洪笑一声道:“老夫也不容有人假冒于我。”喝声中,早已凝聚功力,一举劈去。

  假独角龙王不愿和他硬拼,一闪身让开掌势,右手横抡,运起「大力金刚掌」,斜肩劈下。独角龙王冷笑一声,一式「盘龙转身」横臂旋身,扫出一腿。两个人立时展开了抢制先机的快攻。一个使的威震武林「天龙十八掌」记记如开山巨斧,潜力激荡,双掌开阂,连绵不绝。一个使的威震武林「大力金刚掌」,同样双掌翻飞,暗劲逼人。

  打到二十招后,但见两团人影,盘旋飞舞,已难分敌我。不,两个独角龙王,扫在一起,到了此时,任何入也分不清楚了。再说石中英纵身四顾,但见十二名「黑衣队」武士力拼三十六名青衣汉子,打得异常惊险激烈。

  这些练过「煞手术」的武士,不但刀上功夫,十分骁勇,尤其他们左手似爪非爪,似掌非掌,出必伤人,使的正是煞手。如果一对一,他们剽悍善战,攻势凶猛,自是绝对有制胜把握;但如今以一敌三,也只能暂时保持平分秋色而已。

  以安庆分舵双枪杨天寿为首的十几个分舵主,此刻也正和二十几名附贼分舵主展开搏杀之中。连假扮戚婆婆的穆五娘,和假扮卢传薪的杨杏仙,都已加入战团。只有左月娇一个人,怔怔的站在那里,脸上流露出惊疑之色,只是越趄不前。她一身武功,就是出于老贼所传,她不好公然当着「义父」,出手帮助外人。
  
   

  石中英眼看机不可失,身形一晃,直向石松龄欺去。他身形才动,就见右首席上的两名分舵主,飞扑过来,两柄长剑,同时出手,有如两道闪光一般,朝石中英袭到。石中英还未来得拔剑,琴儿叫道:“公子,这两人交给小的了。”话声未落,人已迅若游鱼,闪身抢出,挥手之间,洒出一片寒芒。

  只听一阵金铁交呜之声,攻来两人手中的剑势,已被他洒出的寒芒震开。石中英看得不禁一呆,心中暗道:“好快的剑法,她看来只不过十四岁年纪,这出手一剑,竟有这般凌厉。”但那两个分舵主,也是了得,剑势被震,人却并未退避,身子微侧,右腕一翻之间,两柄剑同时斜转过来,一左一右,交叉向琴儿攻去。

  琴儿回头一笑道:“公子,不用管我。”她这一笑,露出两排洁白如工的牙齿。但手上却并不因她回头一笑,剑势跟着缓慢,但见她短剑闪动,刷刷两剑,分刺而出。

  这下连石中英都没看清,攻来的两人,口中惊「啊」一声,弃剑疾退。原来他们右肩同时被琴儿的剑尖刺中,血流如注,一条手臂已经垂了下去。弃剑疾退,不用说他们剑伤不轻,已无再战之能。石中英九易名师,对名门名派的剑法,都能融会贯通,竟然没有看出琴儿这一招,使的是什么剑法?一时不禁愕然道:“你这手剑法,真是不错。”

  琴儿手持短剑,脸上忽然一红道:“公子夸奖了。”

  石中英无暇和他多说,一个箭步,已经跨到石松龄身前八尺左右,便自站住,一手按着剑柄,沉声喝道:“老贼,你看清楚,今日之局,你们的胜算不多。”琴儿紧随石中英身后,寸步不离。

  石松龄目中冷芒飞射,冷冷一笑道:“小畜生,都是你破坏了龙门帮的团结,今天饶你不得。”

  石中英凛然道:“你可是要和我动手?”

  石松龄道:“老夫何须亲自动手?”伸手一招,本来伺侯「主人席」和「贵宾席」的八名青衣使女,忽然从他们衣袖之中,掣出一柄短剑,款步朝石中英围了上来。

  左月娇失声道:“天罗剑阵。”

  石松龄怒声喝道:“你给我闭嘴。”

  石中英听到左月娇喊出「天罗剑阵」,再看她们并未直接欺来、却是步履轻盈,款款行来,分明是练有合博之术。他艺高胆大,自然不俱她们八个人对付自己一个。只是对方都是妙龄少女,自己不好向她们施展杀手?她门却可以毫无顾忌的向自己围攻,在形势上,自己岂非就已落了下风?

  琴儿忽然凑上一步,轻声道:“公子不用多虑,这些人都交给小的好了。”

  石中英回首问道:“你能应付得了?”

  琴儿笑了笑道:“公子放心,我还没把她们放在眼里呢。”两句话的时间,八名青衣使女已经扇面般围了上来。

  琴儿冷笑一声,手中短剑,匹练横飞,突然朝前扫去。她手中短剑,虽然不过两尺五寸左右,但这一记「飞云出阶」,划出去的剑光,却是有八尺来长,剑势劲道,几乎完全封住了对方八人扇面形的攻势。但他不动,她们只是款步走来,此时他一剑扫出,八个青衣少女衣及时扇形散开,围攻上来。不,她们八个人突然八分为二,四人一组,分头围上,四个人占立四象方位,围着琴儿,缓缓巡来。

  石中英暗暗皱了下眉,一手撤出长剑,大喝一声道:“你们再过来,恕在下不客气了。”

  琴儿一剑出,口中笑道:“早就不用和她门客气了。”刷的又是一剑,横扫出去。

  围着两人的四人青衣少女,敢情是以左首一人为主,那少女身如流水,短剑一挥,当先发动:一动全动,其余三人,同样身形突地朝中间欺来,三支短剑一齐刺到。她们行动一致,一组向琴儿反击,另二组也同时向石中英攻到。

  四个人一齐朝中间凑,正因为她们所站立的方位不同,攻出短剑所取的部位,也因之各异。每一个青衣使女年龄不过十八九岁,而且都长得眉目如画,体态轻盈,生似弱不禁风;可是她们攻出来的剑招,却狠辣恶毒,肠狠已极。

  石中英在这瞬息之间,长剑回荡,一口气将对方四支短剑的攻势,封拆了七八招之多。发现她们剑招有虚有实,互相呼应,不论你反击那一个,其余的三人,总有一个在你同时,攻出毒辣杀着,迫得你中途改招,非及时化解不可。

  尤其她们四人好像联成一体一般,呼应灵活,就像一个人生了四只手,每双手上执着一柄短剑,在你前后左、右、伺隙。进攻,而且没有一刻,不是指向你必死的要害大穴,这真是精妙而毒辣的合搏方法。

  石中英心中暗暗忖道:“她们叫做「天罗剑阵」,果然以合搏为能,如今八人分作了两组,依然有这般凌厉,如果是八个人联手,那一定更厉害了。”心中想着,不觉转脸朝琴儿看去,只见四个青衣少女,四支短剑剑光飞旋,不住的朝中间刺击。

  琴儿步法奇幻无比,一个身子,竟如逆水游鱼。四个少女的短剑,所取部位,纵然十分恶毒;但就是这么毫厘之差,剑锋往往贴着他身子刺进,连他衣角也沾不上半点。相反的琴儿划出去的剑势,却如匹练激射,使人避无可避,每一招都有一、二个人,被迫的后退不迭;但四个青衣少女,互为呼应,此退彼进,攻势丝毫不见凌乱。

  激战之中,但见琴儿忽然右手一探,三个手指,竟然一下撮注了右首一个少女的剑尖,右手短剑向她执剑右腕疾削过去。这一下,快速绝沦,左首少女若不撇手弃剑.一条右腕,就非被他短剑削断不可。就在此时,其他三支短剑挟着寒光冷风,分从三个方向闪电攻到。

  琴儿抓住了一个人的剑尖,岂肯轻易放手?右手短剑一挥,「当」的一声,架开右首少女的剑势。琴儿却在腰身轻摆之际,右手三指撮住对方剑尖,忽然用力往怀中一带。那左首少女也全力握剑,不肯放松,被他这一带,身不由已的打了一个踉跄,向前撞来。

  不,她左手骄指如靴,趁势朝琴儿左胸「将台穴」点到,这时那另外三个少女,又一凑而上,三支短剑,飞快的刺来。琴儿身子飞旋,左手本来撮着剑尖,往怀里带来,此时随着身子旋转,三指骤然一松,把左手朝外带出,向身后少女撞去,右手短剑,乘势扫出,一下逼退了右首两个少女。但四个少女,还是把他围在中间,依然保持了不胜不败之局。

  石中英看的暗暗奇怪,琴儿年纪不大,一身所学,竟然大为可观。她不仅身法怪异、身手奇奥,剑法也十分凌厉,若非他内矽稍差,一身武功,可说并不在自己之下。他在观看之际,早就展形魔教「五遁身法」,在四个围着他抢攻的青衣少女重重剑影之中,进退闪避,只是并未挥剑还击。

  但围着他的四个青衣少女,眼看联手合搏了十几个照面,还是无法把他制住,心头不禁大为气恼。要知他们既然号称「天罗剑阵」,而且左月娇看到她们出手,失声惊呼,自有她门特殊的能耐。凡是有特殊能耐的人,莫不心高气傲,自视为了不起,因为她们是「盟主」的特别的待卫。

  这时左首那个少女一张粉脸,渐渐泛青,口中轻叱一声,左手一探,又从右手衣袖之中,取出一柄短剑。不,这回抽出来的双股剑。她不单是围注石中英这一组四个人中的为首之人,而且也是围在琴儿那一组四人中的为首之人。她在这声轻叱之后,抽出了双股剑,其余七人,也在此时同时探手从右手衣袖之中,抽出了双股剑。

  一个人只有一双手,但她们每人手中,此时都有了三柄锋利夺目的短剑。两组人在拔剑之时,攻势自然都得稍微停顿;但这不过是眨眼问的个,她们在一退之后,右手短剑忽然凌空掷起,右手迅快从左手分取了一柄双股剑,一退即上,分攻而来。

  她们手法奇特,拿捏得也恰到好处,掷起的短剑,到了上空,正好在她门四人双剑攻到之时,朝石中英当头疾落。因为短剑掷起得高,下落之势,也十分劲急。石中英右手长剑随身一圈,封开从四面攻来的八支短剑,左手潜运内功,「呼」的一声,朝上劈去。他这一记「魔劫神刀」,差不多用上了六成力道,立时把下落的四柄短剑震飞出去。

  但四名青衣少女掷出短剑之时,早已防到有此一着,下落的短剑,受到石中英内功一震,下落之势一偏,左首少女掷出的剑,朝右首少女飞出,相反的右首少女掷出的剑,也朝左首少女飞去,当然前面掷出的朝后飞,后面掷出的也朝前飞。

  四人四象方位未变,各自接住了飞去的短剑,但她们在按住飞去的短剑之前,右手短剑,迅快朝上掷起。接住短剑之后,又迅快的朝中间一凑,两柄短剑挽起剑花,迅快的交叉攻来。她们掷剑、接剑、手法极为熟练,双剑攻势,更见辛辣。

  空中剑光参差,左右前后,更是八剑同发,攻势自然愈来愈见强烈。先前石中英只不过认为她们四人大概平日练成联手合搏之术,互相呼应,还不觉她们有如此厉害?直到此时,才发现「天罗剑阵」,果然剑光交织,密如天罗,每一剑,都能取你性命。假如换了一个人,只怕接不下她们三招两式,非死即伤不可。

  想到这里,不禁替琴儿着急起来。他是不是也能在这样险恶的剑阵中支持得下去呢,他此时己无暇多看。到了此时,他纵然不想伤了如花如玉的姑娘们?但她们一心要把你置之死地而后己。石中英心念闪电一动,那不犹豫?口中大喝一声,剑使「八方风雨」,一柄长剑,登时洒出一片寒光,朝四外疾卷而出。左手紧接着又是一记「魔劫神刀」迎空击出。

  但听一阵急骤得有如连珠般的「铿」、「锵」剑呜,一招之间;接连封开了她们八柄短剑。同时他一记「魔劫神刀」,刚猛掌风,也把当头垂直下落的四柄短剑,一齐震飞出去。就在这间不容之际,左脚贯注内力,朝地上青石松猛力一蹬,身形往下蹲,使了一记「扫趟腿」,朝四个青衣少女扫去。他左足这一蹬,直蹬得青石松碎裂了一大片。

  他自然也知道方才一记「八方风雨」自己在剑上贯注了内功,和她们剑剑击撞,纵或未把她们手中短剑震飞,也必然双臂酸软,疾退开去,这一记「扫趟腿」,当然扫不到她们;但他发出「扫趟腿」的目的,也并不在于扫倒她们。

  石中英当然有目的,他在蹲身扫腿之际,左手已迅快的在地上抓起把被他左脚蹬碎的碎石。四个青衣少女被他一剑震退,紧接着又是一记「扫趟腿」朝她们扫了过去,自然不敢一退即进。其实,她们手腕被震的还在隐隐酸麻。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实则不过眨眼工夫之事,石中英扫出一腿,身形一蹲即起。只听他口中发出一声清朗的长笑,左手扬处,使了一记「满天花雨」手法,撤出一把碎石,以「米粒打穴神功」,朝八个青衣少女打去。这一着,当真快速如电,出人意外。

  他这边四个青衣少女,被他逼退,还没发剑抢攻,琴儿那边四个青衣少女挥动着十二柄短剑,「天罗剑阵」,正在纵横交织之际。忽然间,一切梆止下来。八名青衣少女好像听到了石中英的笑声,就着了魔似的,立时站定下来,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石松龄本来清瘦的脸上,还含深沉的冷笑。「天罗八女」是他贴身待女,也是他最放心得过的待卫。纵眼武林,他还想不出有什么人能在「天罗剑阵」中活着出来,但他没想到琴儿小小年纪,居然能在剑阵中游走闪避,丝豪不会受伤。琴儿到了后来,已经只有仗着他奇特的身法,游走闪避,才能保持不败。

  他当然更没有想到石中英会用脚蹬碎青石板,使出「米粒打穴神功」,一下制注八个青衣少女。这下直看得他脸色大变,只中怒喝一声:“小畜生,老夫先劈了你。”身形忽然扑纵而起,一招「五雷击顶」,朝石中英当头击下。

  他果然不愧群贼之首,尤其这一击,在他盛怒之下而发,声势更见凌厉。一团刚猛绝伦的学力,随掌而发,有如乌云压顶一般,带起了呼啸之声,急轰而下。罡风激荡,数尺之内,几乎令人气为之窒。石中英心中暗暗惊骇,忖道:“此人一身功夫,竟有这等深厚。”一时倒不敢小觑了他,身形一晃,横向一侧闪了出去。

  石松龄一击未中,扑来的身子一个轻旋,口中冷笑一声,右手随着一招,紧跟着朝石中英追击过去。他一身修为,确实非同小可,发出来的掌力,收发由心,这伸手一招之势,居然把方才轰击落空的掌势,忽地带转过来。这一下改轰击为横劈,强劲潜力,扩及五六尺宽,像浪潮般涌卷而出。

  石中英正待闪身避让,石松龄左手又是一掌,朝他左侧劈去,嘿然冷笑道:“你要躲躲闪闪,还到这里来作甚?”这话没错,要躲躲闪闪,还到这里来作甚?

  石中英剑眉一轩,大喝一声道:“你当我怕了你么?”右掌一竖,凝聚功力,飞快的推出一掌,左手同时跟着拍出。但听「轰」然一声,两股内家真力,迎个正着,声如裂帛。

  石中英只觉对方掌上,力逾千钧,要不是自己练成「逆天玄功」,休想接得下来;但饶是如此,他还是被震的后退一下。两人中间,忽然问好像刮起了一阵旋风,吹得两人身上穿着的长衫,猎猎作响。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石中英跟着拍出的左手,也在此时,和石松龄的左掌,接着了。

  奇怪的是石松龄这一掌,既然汹涌暗劲、亦无破空掌风来的悄无声息,使人有只是一记虚招之感,但两只手术,明明接实了。石中英忽然警觉,他曾听师父说过,这一类型的掌力,必然是十分歹毒的旁门掌功。就在此时,忽听石松龄一声冷笑,掌力骤吐,一缕具有震力的无形内劲,直向石中英中心撞来。

  石中英急忙运功抵卫,已是迟了一步,但觉对方一股震力,竟然沿臂直上,一时心头狂震,血气翻腾,身不山已的后退了三步。这种怪异学力,石中英几乎连听都没听说过。他疾退三步之后,心头不止不住暗暗凛骇,立时凝神运气调息。

  石松龄一击得手,狞笑一声:“小畜生,你还有调息的机会么?”不见他晃肩长身,一个人炔如雷奔,直欺过来,右干扬处,一掌当胸击到。

  “干爹。”一声娇急的呼叫,一条人影,翩然飞奔而出,双手死命的攀住了石松龄的右掌,那正是左月娇。

  石松龄杀机已动,连看也没看左月娇一眼,口中沉喝一声:“滚开。”右手猛有力朝外挥出。左月娇一个人应手飞起,「砰」的一声,跌撞出去一丈开外。

  左月娇自知伤的不轻,她挣扎着坐起,嘴角血迹殷然,连擦都来不及,哭叫道:“干爹……你不能伤他……”

  这一瞬间,琴儿早已一下抢到了石中英的身前,短剑一挺,直指石松龄的胸腹,喝道:“老贼,你再敢过来一步,莫怪刀剑无眼。”

  石松龄狂笑道:“好小子,你这点米粒之光,也敢阻拦老夫?”左用屈指轻弹,一缕指风「嘶」然有声,直向琴儿剑上袭去。

  琴儿自是识得厉害,不敢和他指风硬接,挫腕之间,短剑伸缩,寒芒流动,接连刺出三剑。这三剑,居然使的剑花错落,寒锋逼人,硬把石松龄欺去的人挡住。石松龄目光阴隼,闪过一丝异色,举起的右掌,留住不发,冷冷说道:“你是……”

  石中英恰在此时,缓缓睁开眼来,「铿」的一声,掣剑在手,凛然道:“琴儿,你且退下来,我和这老贼,今天必须有个了断,你快去看看左姑娘的伤势如何了?”

  石松龄嘿然笑道:“不错,咱们今天非了断不可。”

  琴儿回头道:“公子没事吧?”

  石中英横剑凛立,目中寒光飞闪,朗笑道:“不要紧,他这一掌,还伤不了我。”

  琴儿听他这么说了,只得答应一声,转身退下,走到左月娇身边,问道:“姐姐伤的如何?”

  左月娇秀发披散,一张粉靥,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凄然一笑道:“不要紧,大哥只怕不是干爹的对手。”

  琴儿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倾了三粒药丸,随干递过,说道:“姐姐伤势不轻,这是我师父练制的伤药,吃了很快就会好的。”左月娇接过药九,就纳入口中,药丸入口,随津而化,一股清香药味,直达胸腹,但觉被干爹震伤的伤势,立时就好一半,心中不禁暗暗奇怪。

  琴儿低声道:“姐姐服药之后,还要坐息一回,我得帮他去。”身形一晃,依然朝石中英身边掠过。

  石松龄和他相距不过数尺,他腰佩六合剑,但连长剑都未出鞘,只是淡然说道:“你要问什么,那就问吧。”

  琴儿心中暗道:“原来他们还未动手。”

  只是石中英脸上神情激惯,大声说道:“你们把我爹弄到那里去了?”

  石松龄怒笑道:“你爹?老夫就是你爹。”

  石中英双目冒出火来,左手紧握拳头,切齿道:“住口,你到了此时,还不承认你冒名顶替,攫夺武林盟主,无非是妄图颠覆各大门派,以遂你们统治整个武林的阴谋。石松龄仰天大笑道:“笑话,老夫是各大门派举出来的武林盟主,老实说,各大门派,都在老夫指挥之下,目前已可呈令天下武林,何须再有统治武林的阴谋?”这话的说的倒也不假。

  石中英听不由一呆,一时倒无话可以反驳,接着怒哼一声道:“但你们偷天换日,以假易真,企图拟夺龙门帮基业,总是事实。”

  石松龄道:“这是你们「护剑会」的藉口……”

  石中英道:“我不是「护剑会」的人。”

  石松龄深沉一笑道:“你既非「护剑会」的人,那是你听信了一面之辞,才会和老夫作对。”他每句话,都具有煽动性,使人莫辨真伪,石中英几乎动摇了。

  石松龄不待他开口,接着说道:“你不妨问问你自己,今日之事,是不是全是你一个人捣的鬼?因为你太年轻了,缺乏江湖经验,容易受人蛊惑,居然处处和为父作对,实在太胡闹了。”

  突听一声苍劲的长笑,传了过来:“阁下假冒盟主之名,还敢大言不惭,兄弟倒要问你,你口口声声低毁「护剑会」,你可知道「护剑会」是谁发起的么?”一道人影,随着话声,飞掠过来,那是假扮火龙卢琨的蓝纯青?

  原来这一阵功夫,大厅上的战局,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老实说,偌大一座大厅,早已成了一场大混战。你若要仔细把他们划分开来,就可不并不容易。大致上最先动手的几个人,他们的席位,原在大厅上首靠左二席,因此他们动手的地方,也在上首偏左。假独角龙王本来高据主人席,在右上首,独角龙王朝上欺去,两人动手,自然也在右上首。

  十二名「黑衣队」武士,原是押解独角龙王进来的,站在大厅中间,后来由龙门帮三十六名青衣汉子,从左右两旁抄出,拦截着动个,这些人就在天厅正中间。六镇三十六舵主的席位,在左右两旁,因此他们互相厮杀,也在左右两旁。

  「天罗剑阵」上八青衣少女,原是伺候上首三桌筵席的侍女,她们奉命拦阻石中英,是在「贵宾席」的前面、被石中英以「米粒打穴神功」制住穴道,仍在「贵宾席」前面不远。石中英制住「天罗剑阵」八女之后,才朝上欺去,和石松龄对峙,其位置就在上首「贵宾席」之前了。以上所述,是大厅上的大概形势。

  打得敌我难分的大混战,只有两处:一是中间三十六个青衣汉子和十二名「黑衣队」武士。另一处是六镇三十六分舵的互相厮杀。但青衣汉子和「黑衣队」武士,因衣服有青黑之分,并不混淆,因此真正难分敌我的,却是六镇三十六分舵的人。

  他门之间,忽然翻脸成仇,互相动起手来,但除了动手的双方以外,第三者根本无从插手。因为你就是要想助拳,也不想知道那一方是自己这边的人。打的最惨烈的,当然是三十六名青衣劲装汉子和十二名「黑衣队」武士了。

  「黑衣队」武士每人都会「煞手术」,心中除了只知搏杀对方,毫无顾忌。尤其他们右刀左掌,刀是毒刀,掌是「煞手」,扑攻猛烈,奋不顾身,完全是拼命的打法。

  三十六名青衣汉子在人数上虽然比「黑衣队」多出二倍,几乎是三打一;但他们都是神志清明的人,遇上对方像一头凶性突发的野兽,除非人不要命,才敢和他硬拼硬砸,否则只好躲闪避让,

  十二个「黑衣人」武士,他们心里只知主人的命令,博杀对方,如今打了许久,依然相持不下,一个个目射凶光,阴森的面目上,逐渐有了焦的之色。突然那当首的领班口中发出一声低啸,这啸声信佛出于凶狞的野兽之口,使人听了会胆寒心惊。

  三十六名青衣劲装汉子,当然也有领头的人。他听到这些黑衣煞星中,有入发出低啸,急忙喝道:“大家小心,他们这是暗号,杀,就用暗青子招呼。”十二名「黑衣队」武士,更是动作迅速,右个毒刀一摆,挽起一个刀花,朝前推出,人却动作如一,忽然往后退去。

  不,他们后退三步之持,人已突地散开,左手扬处,从袖底飞射出一莲细如牛毛的蓝芒,像扇面般展开。蓝纯青果然不愧是老江湖,早就看出他们左手腕底鼓起,必然有着极为厉害的暗器。这莲蓝芒射出之时,就像扇面,因此有效范围,自然极广。只要看它色呈暗蓝,当然还淬过极厉害的毒药。

  但因他们领班那声低啸,太刺耳,使对方有了警觉,尤其他们这一后退三步,更给了对方还击的机会。青衣汉子中为首那人喝出「暗青子招呼」,三十六名青衣汉子也在一瞬之间,左手缩入袖中,一下握住了针筒,对准「黑衣队」下手。他们射出来的「黄蜂针」,当然也喂过剧毒。

  双方有三步距离,同时听到了对方的机簧之声,于是也在同一时间,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黑衣队」武士射出的淬毒飞芒,因为是扇面般展开,射面较宽,自然把三十六名青衣汉子一起笼罩在内。三十六名青衣汉子,因为有三对一,三支针筒射一个人,当然也准确无比。

  何况「黑衣队」武士只知拼命,不知趋避,这一场拼搏,由凶猛激烈开始,到无声无息的全倒下去结束,同归于尽,没有一个人幸免。大厅中间,拼搏最激烈的一大群人,突然问全倒了下去,子然会影响到双方正在搏斗的人,心理难免大吃一惊。

  和蓝纯青动手的高翔生,本来就不是蓝纯青的对手,两人打到二百招之后,高翔生早已汗流侠背,一柄长剑攻少守多,只是剑走八门,紧守门户。反观蓝纯青却愈战愈勇,青钢剑势如虹,你退我进,着着进击,已经稳占上风,只是他不知眼前这个高翔生,究竟是真是伪?一时不想丧他性命,目的在于把他生擒活捉,是以并未施展杀着。

  此刻眼看「黑衣队」武士和龙门帮的青衣汉子,同时倒了下去,心头忽然一动,发出低沉的声音喝道:“高翔生,你们大势已经去了。”手中突然一紧,劲运左右,青钢剑朝高翔生剑上磕。

  高翔生败象已露,只是仗着「八卦剑法」,竭力防堵,听到蓝纯青的喝声,不免稍微分心。就在此时,突觉手上长剑传来一股极大的震力,响起一声金铁交鸣,长剑立时被荡开去。高翔生吃一惊,瞥见蓝纯青左手一举,当胸击来。

  这原是极平常的招数——「青龙探爪」,但蓝纯青却使得掌风直涌,劲气如潮。高翔生急切之间,只得劲运左掌,挥手迎击出去。蓝纯青推出的左掌,才到半途,突然收转,口中朗笑一声,身形疾转,剑光电闪,青钢剑剑脊,一下拍在高翔生的右肩「肩井穴」上。

  高翔生心知上当,但觉左臂乏力,长剑当然坠地。蓝纯青一击得手,左手五指连弹,又点了高翔生胁下三处穴道,把他放倒地上,低笑道:“高掌门人暂时只好委屈你了。”
  
  和风云子赵玄极动手的是假扮花戟高顺的穆慎行。江南穆家,向以绵拳著称,穆慎行和风云子动手不久,就丢弃双戟,取了一柄狭长软剑,展开剑法,和风云子抢攻。他外号「剑软掌柔穆老三」,一手软剑,和绵掌同施,着着进逼,一路连绵不绝。剑法阴柔绵,掌法更是柔和,虚而不实,具有弹性。

  任他风云子赵玄极崎山「风云剑法」,奇正相生,剑法一经展开,有如风云突变,隐挟风雷!但遇上穆慎行这样对手,剑软掌柔,适宜久战,你用尽全力,他只要轻描淡写的一剑,就把你化解无遗,一时之间,无法分得出胜负来。

  穿云镖沈长吉使的是剑,他对手是百步神拳邓锡侯。他外号神拳,拳上功夫,果然十分了得,赤手空拳,和沈长吉长剑拼斗了一二百招,依然拳风呼呼,势劲力足,有时还逼得沈长吉连连避让不迭。蓝纯青制住了高翔生之后;眼看穆慎行剑、掌同施,潇洒自如,对付风云赵玄极,绰有余裕。沈长吉手虽有长剑,但遇上百步神拳邓锡侯的一对铁拳,却有使展不开的趋势。看来再有几十招下去,就会被巡落下风。
  
  蓝纯青因和沈长吉、邓锡侯两人之间,还隔着穆慎行、赵玄极两人。此时心念一动,立即双足一点,身形凌空跃起,从穆、赵两人头顶掠过,青钢剑一招「星入户星」,一道剑光,斜劈而下。邓锡侯双拳抢飞,眼看快要占到上风之际,火龙卢脱忽然凌空扑下,一时不觉大怒。口中厉笑一声道:“你们两个一起来,老夫也一样把你们打发了。”左手一拳,凌空捣出!一团拳风,击在剑脊上,发出「挣」的—声清响。

  蓝纯青身在半空,心中不觉暗暗忖道:“百步神拳,果然名下无虚。”右手青钢剑硬接了邓锡侯一拳,身形倏沉,在他身边飞落,左手一探,使了一记「大擒中手」,闪电朝邓锡侯左腕关节拿去。

  他在飞落的同时,却以「传音入密」朝沈长吉道:“沈兄快攻他一招,出其不意,擒他右肩。”

  沈长吉听了蓝纯青的话,口中轻叱一声,长剑飞洒,招中套招,刷刷两声,一连攻出三招。邓锡候设想到沈长吉会在此时,忽使反击,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就在他撤身退后之际,忽觉左手关节一麻,已被火龙卢琨(蓝纯青)一把拿住。心中不禁猛然一惊,急切之问,右拳一抬,正待朝左击出。

  那知右肩窝也在此时,忽然一麻,被人拿住,一时双臂乏力,连一丝挣扎的余地都没有。蓝纯青出指如风,接连点了他几处穴道,然后把他和高翔生放在一起,要沈长吉守护着两人。自己就举步朝石松龄走去,口中长笑一声道:“你口口声声低毁「护剑会」,你可知道「护剑会」,是谁发起的么?”

  石松龄双目精光暴射,沉喝道:“你是蓝纯青。”

  蓝纯青伸手从脸上揭下一张面具,大笑道:“不错,老夫正是蓝纯青,你敢不敢也揭下你的面具来?”

  石松龄道:“老夫就是石松龄,何用揭下什么面具来?”

  石中英大怒道,“老贼,你还敢胡说?”手掌直竖,朝前猛劈过去。这一掌,他使的是魔教中最厉害的「魔劫神刀」。这「魔劫神刀」发出去的虽是内家真力,但纯走偏锋,掌风锋锐如刀,专伤敌人内腑,故又有「无形刀」之称。

  石中英掌风出手,石松龄大笑一声道:“小畜生,「魔劫神刀」如何伤得老夫?”右手一抬,手掌直竖,同样劈出一掌。

  两股掌风,骤然在空中交接,发出裂帛似的一声大响?石松龄脸色微变,但还是站住了足。石中英但觉对方掌力,同样锋锐无比。这一掌等于是刀和刀撞击,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之多,心中更是大吃一惊。石松龄早已动了杀机,一掌出手,左手紧接着又是一掌,追击而出,他这一掌当然也是直着劈出来的。蓝纯青看的大惊,急忙挫步抬腕,正待挥手拦击。

  石中英道:“老前辈,还是让晚辈来对付他。”话声出口,左手横臂当胸,右掌直竖,掌心向外,只是正身凝立,也不发乍迎击。

  石松龄这一掌,是追击而来的中法,势道自然极为神速。石中英话声方落,锋锐掌风,已经劈到身前。石中英依然凝立不动,直待对方掌风涌到身上,左手朝前一抵,横臂当胸的左手,忽然朝左带出。这一带,石松龄劈来一股掌力,宛如顺水推舟,随着他左手带出的手势,朝左卸去。石松龄但觉学力一泻尽泄,再也收不庄势。

  石中英在左手带出之时,右手迅如闪电,一下掣剑在手。纵身跃起,剑尖一颤,直指石松龄的咽喉,喝道:“老贼,你动一动,我就刺穿你的咽喉。”

  他这一剑,出手之快,当真称得上「神速」二字;但石松龄却也不慢,身子往后微仰,寒光一闪,手中已经多了一个长剑,「呛」的一声,架开了石中英指向咽喉的剑尖。身子后退半步,沉笑一声道:“小畜生,你武功倒真是博杂得很,连佛门「接引神功」,都给你学会了。”

  石中英剑眉直竖,神色凛然,说道:“老贼,今日之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发剑吧。”挺剑直巡过去。

  蓝纯青急忙拦道:“石老弟且慢动手,老朽还有话和他说。”

  石松龄目光迅速朝四下一惊,冷冷道:“蓝纯青,咱们之间,无话可说,你敢不敢和老夫在剑上比划比划?”

  蓝纯青大笑道:“比划自然可以,但咱们必须先把话说清楚了。”

  石松龄沉哼道:“老夫没有兴趣。”忽然身形扑起,从蓝纯青、石中英两人中间,飘闪而出,剑光电射,朝独角龙王背后,拦腰扫去。

  原来他看到三十六名青衣汉子和十二名「黑衣队武士」打得两败俱伤,同归于尽,「天罗剑阵」八名少女又被石中英制住。三十六分舵主义在相互厮杀之中。假独角龙王和独角尤王四掌翻飞,拼搏方酣。两人之间虽然功力悉故;但独角龙工「天龙十八掌」功力深厚,咸势甚猛,假独角龙王是否能抵挡得注,颇有问题。

  这一局面,虽然对方己是大为不利。此时唯一的办法,只有先把独角龙王除去,才能扭转危机的希望,因此才舍了石中英、蓝纯青两人,忽然向独角龙王飞扑过去。这一剑他蓄势而发,势道之强,剑光如经天长虹,剑还未咧,一股浓重森寒的剑气,已经冲卷出去一丈开外。

  蓝纯青睹状大惊,大喝一声:“快截住他。”身形跟踪扑起,使出「天龙驭风身法」,身化长虹,同时抢着飞扑过去。

  三道人影虽然几乎同时掠起;但石松龄总究最先起步,是以也抢先了一步,剑先人后,凌空驭剑,剑光堪堪扫落。就见人影一闪,挥起一溜银光,朝石松龄飞洒过来,但石松龄这一记扫射过去的剑光,不但长逾寻丈,而且足有四五尺宽。

  这一溜银光,飞洒如雨,和石松龄的剑光,简直不成比列。双方剑光还没交接,那人受到石松龄剑眼出去的剑气冲击,口中惊叫一声,连翻了两个斤斗,摔出去了八九尺远。这人正是琴儿,差幸她为人机瞥,发觉不对,抽身得快,赶紧一个斤斗待后翻出,才没有被剑光扫着。但饶是如此,手中短剑已只剩下了一截剑柄,头上缩着的发辫山被削落,肩头衣衫划破,血流如注。不,她坐在地上只是喘息,敢情伤的不轻。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但听「当」「当」两声震慑人心的金铁狂鸣。石中英,蓝纯青两道人影,相继掠到,二道剑光,交叉而起。人影倏分,石松龄长剑横胸,一身长袍拂拂自动,脚下后退了一步。石中英、蓝纯青两人,虽然接下对方一剑,但两人却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

  蓝纯青心头暗暗一震,忖道:“这老贼一身功力,竟有这般精纯,只怕石盟主也不过如此了。”

  石松龄双目精光如电,注定两人,一张原本清瘦的脸孔,满布杀气,冷声道:“你们既然找死,老夫就先解决了你们再说。”长剑疾然划出,剑上闪布了一片寒芒,向两人攻来。

  石中英,蓝纯青分站在他左右,三人本成鼎足之势;但他这一剑,居然分攻两人,剑势依然凌厉逼人。石中英眼看他手中执着的「六合剑」,正是父亲之物,心头不觉一阵激动,突然大喝一声,手中长剑闪电而起,幻起一片剑影,激射过去,蓝纯青不敢大意,同时挥手一剑,拦截而出。

  三柄长剑,在电光石火之间,各自交击了一招,同时又响起了「当」「当」两声金铁大震。石中英接下他一剑,虽然右腕微感发麻,但长剑一翻,迅态无涛的又攻出了五剑。这五剑正是他十年苦练,各大门派中最凌厉的攻敌剑招。五剑之中,包括了少林「达摩剑法」,峨嵋「乱披风剑法」,「白鹤剑法」,「衡山剑法」,和「青城剑法」。剑法虽是杂凑而成;但在他手中使出,却是脉络相通,一气呵成,更具威力。

  石松龄愤怒的喝道,“小畜生,就算你精通各派武功,今日也教你认得老夫厉害。”

  他一身武功,纵然了得,但对石中英这五剑连绵,五个门派的剑术精华,却也大费躇躇,六合剑左右飞洒,才把五剑化解开去,立时挥剑反击。他对石中英早已动了杀机,此刻挥剑反击,举手挥臂,尽是狠毒无比的杀着,剑上还贯注了无比劲力,每一剑都剑风嘶然,凌厉绝伦。

  石中英剑法展开,他至少学过九派剑法,又经一年时间,拆散了练习,触类旁通,互相连贯,因此任何凶险恶毒的剑招,他都能从容应付,而且每每利用对方剑势空隙,乘虚反击。两柄长剑,各出奇招,战况激烈异常,大概打到二十多个熙面,有松龄凌厉的剑势,才略略占到一丝上风。

  蓝纯青忽然停下手来,自然是想着看看老贼的剑路,但看了一回,只觉他的剑法狠毒,使的却明明就是「六合剑法」。只是在「六合剑法」中,掺杂了一些出必伤人的毒辣招术而已,一时看的心中大感惊奇。此时看到石中英独挡了他二十几招,那敢怠慢,一挥手中青钢剑,纵身加入。以二敌一,才把石松龄的攻势又压了下去。

  蓝纯青数十年修为,总究功力深厚,他一人虽非石松龄的对手,但有石中英和他联手,十几招下来,战况山稳定下来。一面迎战,一面暗以「传音入密」朝石中英说道:“石老弟,这老贼武功极高,缠斗下去,也不是办法,咱们应该给他来个出奇制胜才好。”

  石中英也以「传音入密」问道:“老前辈有何良策,但请吩咐。”

  蓝纯青道:“由老朽和他硬打硬接,老弟专攻他几处大穴,这样一来,他必然首尾不能兼顾,总有疏忽的时候,给咱们可乘之机。”

  石中英点点头道:“好。”

  两人说话这时,手中长剑,虽仍丝毫不慢,但招式变化上,自然没有专心运剑,来的精纯。高手过招,有不得半点分心,石松龄是何等人物?这一丝松懈,就使他剑势复炽。蓝纯青运起全身功力,气贯剑身,口中大叫一声,推出一剑,双剑交击,响起了「铿」然剑鸣,也飞溅起无数火星。

  蓝纯青这一剑势道极猛,一下荡开了石松龄的剑势。石中英跟着一招「掷米成珠」,一点寒芒,闪电朝「斩命穴」点刺过去。这一着,果然有效,石松龄急切之间,来不及回剑护身,被巡的往后退出了一步,一连几招,蓝纯青都使出了「崆峒剑法」中,最凌厉的招术,和石松龄硬打硬拆。两柄长剑,不时发出虎啸龙吟般金铁击撞之声。

  石中英山同样使出了剑木中最轻灵的剑法,从旁乘隙进招。他每一招出手,都是快捷轻盈,变化精微,所攻部位,无一不非死即伤的要害重穴。石松龄一身武功,十分了得,剑上造诣,山深厚无匹,但是他对石中英撷取各派剑法精英,攻出来的招式,几乎防不胜防。石中英剑光所指,他赶紧就闪了开去,脸上杀气渐涡,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激怒,和焦急之色。激战之中,但听一声「轰」然巨震,如击飓鼓,声响惊人之极。

  紧接着但听独角龙王洪钟般的笑声,喝道:“老夫这一招就是「龙行雷令」,比你「大力金刚掌」如何?”独角龙王李天衍雄狈长江三十年,他就是以「天龙十八掌」驰誉武林,博得独角龙王的雅号。「天龙十八掌」中,就是以「龙行雷令」最具威力,号称无人能敌。

  方才那一声巨震,和独角龙王洪亮而得意的笑声,足见他和假独角龙王的一场搏斗中,业已占尽了上风。这一声巨震,和独角龙王的一声洪笑,直听得石松龄心头,不觉更加了一层焦急。眼角不期而然的朝大厅右首瞥去,但见两个独角龙王,一外上身微扑,双手箕张作势,缓缓逼进,一个上身微弯,双常当胸,脚下移动,往后徐退。

  这不过是目光一瞥间的事,但就在这微一分心之际。耳中但听「铿」的一声,手中长剑竟被蓝纯青直荡开去,石松龄心头一震。他虽然不怕和蓝纯青硬打硬接,他最顾忌的是石中英奇幻莫测的抽隙进招,一时无暇多想,急急向旁闰出。

  那知石中英和蓝纯青联手合击,经过这一阵工夫下来,彼此之间,已有相当默契。这当然归功于石中英熟悉各派剑法,才能和蓝纯青配合的恰到好处。此时一见石松龄朝他左首闪出,毫不犹豫的挥手一举,横扫过去,这一掌快逾雷奔,石松龄闪出的人,再待躲藏,已是不及,只得功聚肩头,硬接一掌,但听「拍」地一声,一举击在石松龄左肩之上。

  石松龄纵然运功抗拒,也是经受不起,一个身子被打得斜撞出去,人还没有站稳,左脚一屈,忽然趴倒地上。蓝纯青睹状大喜,口中沉喝一声:“快截住他,莫让他逃走了。”身形离地掠起,直扑过去。

  石中英没想到自己一击奏功,也紧跟着朝石松龄直欺过去。这时大厅右上首,正在全力拼博的两个独角龙王,也有了极大的变化。原来方才一掌硬接之后,假独角龙王已感真气不继,血翻气浮,但大故当前,他不能露出丝毫内力不继的模样,因此只好一语不发,暗中运气调息,向后退去。

  独角龙王看硬接自己一招「龙门雷令」,发觉对方「大力金刚掌」,已练到十二成火侯,明知他不是自己对手;但因看不出对方迹象,心中却山并无把握。因此他双手当胸,十指箕张,天龙爪蕴蓄待发,却并未发出,只是缓缓的朝前巡去。

  一个弯背丝腰,双掌外摒,缓缓后退,一个上身前府,双爪待发,缓缓巡进。只要看两人的气势,独角龙王一口就可把对方吞下去。假独角龙王一面虽在暗暗调息,一面仍须装作出气贯双掌,引满待发的模样,故而他退得极为缓慢,退的缓慢,就是表示他随时有觎虚发难的可能。

  这正是一种心理战,让对方心存戒备,不敢贸然出手。但要知他们大厅是在右上首动手,假独角龙王后退的虽缓,但没有几步,他背脊已经贴到墙壁。这一点,在他来说,是背脊贴到了墙壁,才发觉的;但独角龙王迎面迅来,早就看到他再有一步就退无可退了。

  在这电光石火之际,独角尤王暮地一声大笑,凝足十成功力的右掌,发如雷霆,突然当胸劈击过去。这是他凝聚了很久的一记重手,一掌甫出,立时有一团强猛无涛的罡力,由掌心冲击出去,足足笼罡了四五尺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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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肃清贼党

 

  假独角龙工背脊触到墙壁,待他警觉之时,独角龙王的掌风,已经暗劲如潮,猛憧过来,此时再待闪避,已是不及,只得奋起全力,举卞迎劈出去。这下光是两股内家劲气,互相激憧,发出「蓬」然轻震,继而是两人手常击实,又是「啪」的一声轻响。

  假独角龙王一招接实,但觉胸头如中巨锤,满眼发黑,张口闷哼一声,身躯连摇了几摇。独角龙王一击得手,左手疾探而出,一记「盘龙舞爪」,五指一拢,一把扣住了假独角龙王右腕。假独角龙王自知伤的不轻,正想竭力稳住,身子突然被独角龙王扣住了脉门,不禁大吃一惊。急忙左手一抬,弹出几缕黑烟。

  独角龙王大袖一挥,把黄烟拂散,口中大笑道:“好个贼子,老夫早知你精擅使毒,岂会毫无准备?”喝声出口,左手五指,突然一紧,加注内力,朝他脉腕攻去。

  原来七星剑主在函中指出,假独角龙王精于使毒,石中英在制庄戚婆婆之时,曾从她身上,搜到解毒药丸,早在进入君山之前,就分给大家预先含在口中,故而不惧假独角龙王使毒。假独角龙王脉门被扣,右手如同箍上下一圈铁箍,使不出半点力道,口中怒哼一声,摒注了一口真气,身子腾空跃起,双足连环踢出。

  独角龙王洪笑道:“老夫手下,你还想挣扎,那是作梦。”左手用劲一抖,「喀」的一声,假独角龙王一条右臂,登时折断。假独角龙王痛得闷哼一声,一个人砰然摔落地上。

  独角龙王猛地跨上一步,一脚踏在他胸口之上,洪笑道:“老夫倒要看看你假冒李某,究竟是何等样人?”说罢正待府下身去,伸手去褐他面具,瞥见假独角龙王嘴角缓缓流出黑血。

  独角龙王心头不期一一怔,忖道:“他服毒死了。”他纵然服毒自杀,但究竟是什么人来假冒龙门帮的?独角拢王自然大看清楚不可。蹲下身去,仔细在假独角龙脸上端洋了一阵,依然看不出假独角尤王还是戴了面具?还是易了容?

  总之,在他脸上,丝毫看不出异处来,但这一瞬工夫,假独角龙王脸上,已经起了极大的变化。原来从假独角龙王啮角流出来的黑血,渐渐起了腐蚀。啼角、面颊、咽喉等处,正在逐渐的腐烂,而且蔓延的极快。不过转眼工夫,他脸部已经溃烂的血肉模糊,认不出是谁了。当然,他究竟是什么人,也已无可查究了。

  独角龙王看的暗暗一凛,口中不期低哼一声道:“好厉害的毒药。”

  这时大厅上,除了石中英,蓝纯青两入联手对付石松龄之外,穆慎行和风云子赵玄极这一对,也正在缠斗不休。另外六镇三十六舵的分舵主,双方也仍然僵持不下,人影闪动,刀光剑影,打斗十分激烈。独角龙王倏地站起身来洪声喝道:“为首贼人,已经伏诛,你门还不给我注手。”这一声洪喝,声若铜钟,大厅上纵然金铁交鸣之声,此起彼落,拼搏方酣,但大家还是听的十分清楚。

  独角龙王果然不愧是一帮之主,气势足以慑众;双方激战中的人,经他一喝,不觉一齐停下手来。有几个贼党看出苗头不又寸,悄悄乘乱开溜。刹那之时,大厅上敌我难分的一场混乱,忽然静止下来。再说石松龄被石中英一掌击中左肩,一个人被打了斜撞出去,以他的功力,居然会被这一掌打的站立不稳,一跤摔倒地上。

  蓝纯青飞扑过来的人,堪堪落到他身边。石松龄的身子突然在地上一弹而起,口中厉喝道:“老夫和你拼了。”挥手一剑,直砍过来。

  蓝纯青骤不及防,急忙举剑封解,但听「当」的一声,虎口剧震,青钢剑被他直荡开去。不,剑锋划过,右肩已被划破了三寸长一条,血流如注。差幸蓝纯青见机的快,趁势飘退,否则这条右臂就非被剁下来不可。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石中英相继掠到,眼看蓝纯青右肩衣袖,已破一片鲜血渗透,不觉大吃一惊,急忙刹住身形,问道:“老前辈伤的如何?”

  蓝纯青挥挥手道:“老朽不要紧,别让那老贼跑了。”

  石松龄挥手一剑,震退蓝纯青之后,并未立即追击过来,右足「金鸡独立」,左手一伸,速快的从他左足膝弯上,起下一支五分长的金针。原来他方才被石中英一掌击中肩头,一个人斜撞出去之际,有人打出一支金针,射中他左足膝弯,无怪他会突然左足一屈,跌扑下去。

  石松龄目光一注,看到手中金针,脸色不禁大变,口中低低的道:「度厄针」。这时正好是独角龙王大发神威,抖腕扭断假独角龙王的右臂,一脚朝他胸口踩去。

  石松龄眼看大势已去,而且厅上又忽然出现了「度厄针」,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一念及此,双脚一顿,人化一道长虹,比闪电还快,朝厅外飞射而去。

  石中英睹状大急,口中大喝一声:“老贼,你还往那里走?”纵身急追出去。

  独角龙王听到石中英的喝声,一眼看到石中英、蓝纯青已经追了下去,立即朝双枪杨天寿吩咐道:“杨兄,这里由你清点人数,所有附贼的分舵主,等老夫回来,再行发落。”说完,也匆匆朝外赶去。

  石中英身法并不慢,但等他追出龙总坛大门,早已不见石松龄的踪影,他终究是初到君山,对龙门帮地形不熟,一时间不知往那里追好?就在此时,蓝纯青也赶了出来,看到石中英一个人站在门口,不觉急急问道:“石老弟,没追上那老贼?”

  石中英道:“晚辈追出大门,就不见了老贼的影子,一时不知往那里追好。”

  蓝纯青道:“君山三面环水,这老贼准是往埠头逃去,咱们快走。”两人展开脚程,一路急奔,赶到埠头,只见本来停泊在江岸埠头上的大小船只,全已停泊在离江岸十数丈外的江心。江河埠头上,已经连小船也没有一艘。

  蓝纯青顿脚道:“可惜,还是给老贼逃走了。”

  石中英道:“李帮主不是早已暗中传出「水龙令」,所有帮中船只一律驶离江岸了么?”

  蓝纯青叹了口气道:“你莫要忘了,贼党也有船只……”话声未落。

  石中英忽然「咦」了一声,伸手一指道:“老前辈,那边躺着一个人,不知是谁?”

  蓝纯青随着他手指看去,果见距离埠头一箭来远的江岸上,扑卧着一个人。太阳照在那人身边,映射出耀眼的光芒,敢情是一封长剑。

  蓝纯青道:“咱们过去瞧瞧,可能是负伤逃出来的贼党。”纵身直掠过去,两人脚下加紧,奔到近前,石中英口中忽然惊呼一声道:“会是老贼。”

  蓝纯青急忙跟了过去,问道:“是伤?是死?”其实他话声出口,人已掠到。

  扑卧地上的,不是假冒石松龄的老贼,还会是谁?他身边的那柄六合剑,石中英从小就看惯了的,一眼就认得出来,正是方才老贼手中使的那一柄。石中英早已蹲下身去,伸手就把他翻了过来,一面抬脸说道:“死了,是自碎天灵而死。”蓝纯青自然看到了,老贼前额已碎,脑浆迸出,右手手掌,也都是血迹。

  这时独角龙王也随后赶来,看到老贼的尸体,问道:“他是自绝死的?唉,可惜两个贼党头子,都已自杀身死,咱们一个活口山没有抓到。”说到这里,忽然「啊」了一声道:“石世兄,你再仔细看看,他是否戴了面具,还是易的容?”

  一语提醒了石中英,仔细在老贼脸上瞧了一阵,摇摇头道:“他脸上不是易的容。”

  蓝纯青道:“那是戴了人皮面具?”

  石中英道:“他戴的若是人皮面具,那也是世间制作最精致的人皮面具了。”说话之间,伸手一把撕开了老贼衣领,然后在他颈间,又仔细察看了一阵,手指用力一搓,果然应手卷起一片皮肤,一面叹息着道:“贼党果然都戴着面具,而且他们制作的面具,都是连着项颈,难怪他活着的时候,怎么也瞧不出一点破绽来了。”随着话声,已经从他颈部,缓缓的揭起一张人皮面具。

  蓝纯青道:“此人武功极高,绝非无名之辈。”面具揭开了,但面具底下,却是一个前额,鼻梁,颧骨俱已破裂的面孔,血肉模糊,面目全非,那里还认得出他是谁夹?

  只见左月娇飞奔而来,流泪道,“大哥,我义父已经死了么?”

  石中英点点头道:“他是自碎天灵死的。”

  左月娇扑的跪倒地上,朝老贼尸体拜了几拜,才盈盈站起,一面拭着泪水说道:“李帮主,蓝老前辈,义父对我养育之恩,授艺之德,人死不记仇,我义父已经死了,能不能让他人士为安?”

  独角龙王一手挎须,点头道:“姑娘不用伤心,老夫要他们好好给你义父埋葬就是了。”

  左月娇含泪道:“李帮主仁义为怀,小女子这里谢了。”

  蓝纯青怔怔的望着老贼的尸体:叹息一声道:“看来这些贼人,还是一个谜?”

  独角龙王道:“走,咱们回去,虽然两个为首的,均已身死,但咱们还擒获了几个和贼人炕涩一气的掌门人,不难从他门口中问出贼党的来龙去脉。”

  蓝纯青点点头道:“那也只好如此了。”石中英从地上拾起六合剑,还剑入鞘,随着独角龙王,朝龙问总舵赶去。
  
   

  回到龙门帮议半厅,刚跨上石阶,就听到风云子赵玄极大声说道:“杨天寿,你凭什么阻拦于我?”

  杨天寿道:“帮主和蓝个问人,石公子追赶假盟主的老贼去了,你老哥要走,总该等帮主和蓝掌门来人再说。”

  风云子赵玄极怒声:“我为什么要等他门回来?”

  穆慎行轻哼道:“因为你还没和在下分出胜负来。”

  风云子赵玄极望了他一眼,才道:“你是江南穆家的人,哼,你以为江南穆家这点花招,就能胜得贫道了么?”

  穆慎行大笑道:“你若是不服,咱门不妨再较量较量。”

  风云子道:“好极了,贫道就领教你……”

  蓝纯青没诗他说完,哈哈一笑道:“赵兄且慢动手,请听我一言。”人已随着话声,走了进去。

  风云子横剑站在厅中,厉声道:“蓝纯青,你们夺龙门帮,迫害石盟主,阴谋业已得逞,还有什么好说的?”

  蓝纯青朗笑一声道:“不错,咱们协助李帮主,摆平一场巨变,那该说是贼党阴谋未能得逞才对。”

  风云子道:“石盟主呢?”

  蓝纯青口中「啊」了一声道:“赵兄说的是那个假冒石盟主的老贼么?他已经自碎天灵而死。”

  风云子身躯一震,急急问道:“石盟主已经死了,什么?你说他是假冒石盟主之名,你有什么证据?”

  蓝纯青哈哈一笑道:“看来赵兄果然还不知道。”回头朝石中英道:“石老弟,你把带来的那张人皮面具,给赵兄瞧瞧。”
  
  石中英手中提着人皮面具,本来就是准备给大家看的,好让大家知道,已死的假独角龙王,和盟主石松龄,都是贼党冒名顶替的。此时听了蓝纯青的话,立即把手中人皮面具,朝风云子送了过去,说道:“这就是在下从假冒家父的老贼脸上揭下来的,赵道长现在总该信了吧?”

  风云子赵玄极接过面具,仔细看了一阵,疑信参半的道:“这真是从石盟主的脸上揭下来的,他难道真会不是石盟主?”

  石中英正容道:“他假冒的是在下家父,在下身为人子,难道还会诬蔑自己的父亲不成?”

  风云子道,“那么真的石盟主呢?”

  蓝纯青道:“失踪已有七年之久,大概是落在贼党手中了。”口气一顿,接着说道:“因此兄弟想请教赵道兄几件事不知道兄弟是否愿意见告?”

  风云子把手中人皮面具递给石中英,一面说道:“蓝兄要问什么?”石中英接过面具,又转身交给了双枪杨天寿,由他去向被缴下兵刃,站在厅外的附贼,分舵主传阅。

  蓝纯青一抬手道:“赵道兄请坐了好说。”

  风云子看了被制住穴道的高翔生、邓锡侯两人一眼,说道:“蓝兄可否把高,邓二位,也一起解了穴道?”

  蓝纯青道:“兄弟相信赵道兄不是贼人一党了但人心隔肚皮,对他们二位,目前还很难说,因此只好暂时委屈他们一下了。

  这时假扮花戟高顺的穆慎行,假扮戚婆婆的穆五娘,和假份卢传薪的杨杏仙,都已取下了面具,恢复他门的本来面目,大家都在厅上落座。如今除了「天罗剑阵」八个青衣少女,仍然木立如故,大厅上已经收拾干净。石中英举目四顾,只是不见了琴儿,心中耽心他方才被老贼一剑震退,不知是否受了重伤?

  风云子果然在椅上坐下,说道:“蓝兄请说吧。”

  蓝纯青道:“赵道兄真的不知道贼党阴谋么?”

  风云子神色微变,道:“贫道若非看了人皮面具,真还不敢相信石盟主会是假的。”

  蓝纯青道:“那么兄弟再问一句,赵道兄一向以闲云野鹤自居,很少过问江湖是非,不知是如何会成了石家庄上宾的。”

  风云子想了想道:“这话差不多有十年了,兄弟在吩山一处山脚上,遇上一个伤势垂危的人,因为兄弟略怖医道,就把他背到注处,悉心医治,始告痊愈,据他说是奉了石盟主之向,赴某地侦办一件机密之个,被几位蒙面人围攻……”

  蓝纯青道:“是屈长贵?”

  风云子道:“不错,就是他,此人胸中极为渊博,在兄弟草庐中,住了约了十天,谈的极为投机,那时他的伤势并未完全复元,说有重要之事,非走不可,和兄弟订了后约而别。”

  独角龙王呵呵一笑道:“好个苦肉计。”

  风云子道:“李帮主说得是,直到第二年,屈长贵引着石盟主一同来访,坚邀兄弟去石家庄作客,兄弟再三推辞,终于在盛情却下,还是去了。盘桓三月,兄弟几次告辞,都被石盟庄苦苦挽留,那知到了第三个月后,有一天晚上,突然心痛如绞,正好屈长贵来,他说祖传秘方,专治九种心痛,服下之后,果然药到病除,立奏奇效……”

  蓝纯青道:“他们在你身上下了毒?”

  风云子道:“兄弟练气数十年,从无心痛症,当日来的奇突,痊愈的也快,也并不怀疑有他,此后竟然时发时愈,每次病发只有屈长贵制的秘方能奏效……”

  独角龙王道:“道兄不是精通医道么?”

  风云子道:“兄弟虽然略通医道,但这心痛症十分奇怪,未发之前,连一点朕兆也没有,一旦发作,几乎功力全废,除了在床上滚动嘶号,大是生不如死,但只要服下他的药九,又立时止痛复元,如烟消风散,找不到丝毫痕迹。”

  蓝纯青道:“他给你的是什么药丸,赵兄山不知道么?”

  风云子道:“说来惭愧,兄弟病症发作之时,但求症好,实在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研究他了,偏偏屈长贵不到兄弟发作之时,不肯把药丸给我,唉,兄弟真是痛苦不堪

  蓝纯青道:“赵兄这心痛症,大概多少时间,发作一次。”

  风云子道:“百日左右,不超过一百天,因此兄弟就只好在石家庄庄了下来。”

  独角龙王怒道:“好毒辣的手段,他们居然以这种手段,控制了赵道兄。”

  蓝纯青道、“只怕受他门控制,不止是赵道兄一个。”

  独角龙王点点头道:“由此看来,贼党人数不多,老贼真正心腹,只怕只有屈长贵一人了。”

  蓝纯青道:“还有一个,我想戚婆婆准是他们一党。”

  独角龙王哦了一声,道:“你门谁到船上去,把戚婆婆和花戟高顺,一起提来。”

  向开山道:“属下去。”说完,正待转身朝外走去。

  石中英忙道:“向副座且慢。”

  向开山脚下一停,问道:“石公子可有什么吩咐?”

  “不敢。”石中英取出一面金牌,朝向开山递去,口中说道:“船上有四名「黑衣队」武士把守,你只要示出金牌,才能上去。”向开山接过金牌,转身朝厅外而去。

  蓝纯青回过朝穿云锑沈长吉道:“沈兄,你先把高、邓二位的穴道解开了。”沈长吉答应一声,挥手之间,解开了两人穴道。高翔生、邓锡侯,身躯一震,倏地睁开眼来,同时一跃而起,目光朝厅上一扫,两人神色登时大变。

  独角龙王拱拱手道:“高兄、邓兄不用误会,且请坐下来一谈如何?”

  风云子赵玄极连忙接口道:“二位道兄也许还不知道,咱们是受人愚弄了。”高翔生,邓锡侯听的耸然动容,还未开口。

  独角龙王已经一招手,向杨天寿道:“杨兄,把那人皮面具取来,给二位瞧瞧。”一面拂须说道:“另外一个是假冒兄弟的贼人,方才已被兄弟拿住,可惜他们嚼碎预藏在口中的毒药,毒发身死。此种毒药,毒性甚烈,从他口中流出来的黑血,居然蔓延腐烂,他本来面目和人皮面具,均遭消蚀腐烂,最后化成了一滩黑水,连青石板都蚀穿了几个孔,因此诸位已经看不到了。”在他说话之时,已有帮中兄弟将人皮面具送到杨天寿的手中。

  杨天寿转送到高翔生,邓锡侯两人面前,说道:“这就是石公子亲手从假冒石盟主的贼人脸上揭下来的面具,请二位过目。”

  高翔生目现惊异,看的连连摇头道:“真想不到石盟主会是假的。”

  左月娇接口道:“别说高掌门人了,我是他义女,我也一直以为他是石盟主呢。”邓锡侯看了人皮面具,只是双眉紧锁,一语不发。

  蓝纯青看了他一眼,问道:“邓兄莫非有什么心事?”

  邓锡侯支吾的道:“没有,兄弟只是奇怪,这些年来,大家居然会没有看出他的破绽来。”这句话,显然是掩饰之词。

  蓝纯青道:“二位纵然并不知道他假冒石盟主;但这些年来,一直追随他左右、不知是否受了他的胁迫,不得不从?”

  高翔生满脸俱是皱纹,苦笑了笑道:“蓝掌门人不是不知道,兄弟和华山况中门人,是由各大门派选派的两个护法门派之一,追随盟主,这是咱们的职责。”

  蓝纯青道:“如此说来,高兄没有受到贼党的胁迫?”

  高翔生道:“这个……”

  蓝纯青道:“高兄方才说过,咱们都是多年故交了,有什么困难,何妨说出来听听,也许咱们稍尽棉薄。”

  高翔生一脸俱是痛苦之色,摇摇头道:“兄弟就是说出来了,蓝兄也无法相助,兄弟大概是活不长了。”

  蓝纯青道:“什么下,竟有这般严重?高兄只管说出来,总该有办法可想。”

  高翔生只是摇摇头道:“没有用,谁也无能为力。”

  蓝纯青道:“这么说,高兄大概是患的心病了?”

  高翔生突然跳了起来,急急问道:“蓝兄如问知道的?”

  蓝纯青道:“这已经不是秘密了,高兄患的心痛症,那是屈长贵在你身上下了毒。”

  高翔生到了此时,只得承认,但依然摇摇头道:“不,那绝非中毒,兄弟当时山怀疑是屈长贵在兄弟身上下了某种毒药,但经兄弟多年来仔细运气检查,并无丝毫中毒现象……”

  百步神拳邓锡侯双目精光暴射,问道:“原来高兄也患了心症?可是只有屈长贵的秘方,才能治疗了?”

  蓝纯青道:“岂止是二位,只怕不是贼人一党的人,都得受他控制。”

  邓锡侯性如烈火,呼的站起身来道:“走,咱们趁老贼已死的消息,还未传出去之前,找姓屈的算帐去。”

  蓝纯青连忙摇手道:“邓兄且慢,咱们应该谋定而动,不可打草惊蛇,因为假冒石盟主和假冒李帮主的二个贼首已死,目前知道贼党内情的人,大概已只剩下两个人,一个留守石家庄的屈长贵,另一个该是戚婆婆,戚婆婆已在咱们掌握之中,邓兄何必舍近就远呢?”

  邓锡侯听的一呆,问道:“威婆婆是什么人?现在在那里?”他话声未落,只见双斧向开山匆匆的走了进来。

  独角龙王看他神色有异,不待他开口。就抬目问道:“向兄,可是船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向开双手一垂,说道:“回帮主,戚婆婆和花戟高顺,都不见了。”

  石中英听的不觉一怔,问道:“船不是有四个「黑衣队」武士守着么?”

  向开山道:“四个「黑衣队」武士都已中毒身死,倒在甲板上。”

  石中英道:“向兄可会询问过船上的水手,他们有没有看刽戚婆婆和花戟高顺离船?”

  向开道:“船上几十名水手,俱已中毒身死,无一幸免。”

  蓝纯青怒道:“这老贼婆,当真心狠手辣,居然毒毙了这许多人。”

  石中英道:“这就奇了,她身上十几个毒药瓶子,全被咱们搜出,怎么还会有毒可使呢?”

  蓝纯青道:“老弟这就不在行了,一个使毒人,身上固然有许多毒药、解药瓶子,但如果她使毒之前,要探手入怀,取出药瓶,揭开盖子,再挑着毒粉弹出来,还使什么毒?像她这种老贼婆,衣袖中、包头上,到处都可能藏着毒药,你如何搜得尽?”

  风云子赵玄极道:“戚婆婆在逃,贼党必然很快会得到消息,如果屈长贵听到风声,必然会躲了起来,咱们必须尽快赶在他们前面,才能把屈长贵逮住。”他对「心痛症」谈色变色,自然希望尽快逮住屈长贵,才能得到解药。

  高翔生道:“赵兄说得极是,咱们事不宜迟,越快越好。”

  蓝纯青微微一笑道:“咱们就是最快,也快不过天空飞的鸽子。”这话没错,贼党惯使飞鸽传书,人当然快不过鸽子。

  高翔生一呆道:“那该怎么办呢?”蓝纯青一手持着花白长髯,只是沉吟不语。

  独角龙王眼看八名「天罗剑阵」的青衣少女,还被「米粒打穴神功」闭住穴道,定在那里,一动不动。一来是因为她们剑法高强,一旦解开穴道,颇难应付,一时想不出妥善的办法来。二来是高翔生,邓锡侯的穴道也刚解了不久,自然还轮不到他们。

  此时独角龙王回过头去,看了她们一眼,不觉朝蓝纯青、石中英道:“蓝兄,石世兄,这八个如何处置?”他在顷颊之间,已把人心惶惶,一片混乱的龙门帮安定了下来怎会想不出处置他们的办法?这不过是尊重蓝纯青和石中英了。

  蓝纯青还没开口,石中英已经接着道:“她们练成一种「天罗剑阵」,威力极强,如果不能为我所用,放她们回去,必然仍归贼党,为我之敌,在下觉得只有废去她们武功,才能让她们重新做人。”

  独角龙王连连点头道:“好主意,老夫也是这么想。”随着活声,回头朝穆五娘含笑道:“五娘,这件事,就偏劳你了。”

  穆五娘欠身道:“帮主好说。”随着站起身来。

  杨杏仙抢着道:“娘,我来帮你。”

  穆五娘道:“不成,你解穴还可以,但要一指废去她们武功,功力还嫌不足,力量用轻了,她们很快就会恢复,力量用重了,立时会送了她们的性命。”杨杏仙听娘这么说,只好不再作声。

  穆五娘的外号,是「夺命金丸袖底针」,一个以暗器出名的人,认穴自然极准,她走近两个青衣少女身边,双手齐发,右手出指如风,劲透指尖,连点了三处要穴,左手轻推,却解开了「米粒打穴」,受制的穴道。她不但出手奇快,身法也迅速绝伦,身形一晃,又点了两个青衣少女,同时推开了她们的穴道。
  
  但就在这一瞬之间突听接连响起四声「砰」「砰」之声。刚刚被废去了武功,又解开「米粒打穴「的四个青衣少女,竟然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这下不禁看得穆五娘一呆。

  穆慎行倏地站起身来,低喝一声:“五妹住手。”

  穆五娘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穆慎行道:“也许是你出手重了些。”

  杨杏仙俏皮的道:“娘方才还不相信我呢。”

  穆慎行走到个四少女身边,俯身瞧了瞧道:“她们已经死了。”

  穆五娘奇道:“这怎么会呢?”

  穆慎道:“让我来试试。”说完,扬手朝边上一个少女。点出一指,然后左手一拂,解开了她受制穴道。他外号「剑软掌柔」,使出的完全是一种柔劲,那知一掌拂出,那少女身形一一歪,同样的「咕哆」一声,摔倒地上。

  穆五娘笑了笑道:“三哥出手也重了么?”

  穆慎行脸色微变,诧异的道:“这不可能。”

  他这回不再出手点废武功,只是左手一拂,起下了另一个青衣少女嵌在身上的两颗石子。但那少女依然应手倒了下去。八个青衣少女,转眼之间,倒下了六个。但就在此时,那最先摔倒的两个,嘴角间忽然注出了黑血。

  蓝纯青道:“她们口中含着毒药。”

  穆慎行走近还未倒下的两个青衣少女身边,伸手捏开牙关,果见她们口中,含着一颗乌黑的药九,只是穴道受制,剧毒未曾入喉,没有发作而已,不觉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两个也不中用了,她们何以口中都会含着这种毒性奇烈的毒药呢?”

  蓝纯青道:“由此看来,她们倒是真正的贼党了,老贼为了怕她们对敌时候被擒,泄露机密,故而在出手前,每人都得口中含有毒药,也许这种毒药,含在口中,有一走的时间,必须吐出,她们因穴道被制,超过了时间,毒药才会融化。”

  独角龙王。点点头道:“蓝兄这番分析,颇有道理,这老贼手段真是毒辣的很。”说罢,朝向向开挥了挥手道:“向兄要兄弟把她们抬出去埋了。”向开山答应一声,招来了几个劲装汉子,把八名青衣少女的尸体抬了出去。

  风云子赵玄极感叹的道:“老贼纵然心计深沉,处事慎密,但他仍然失败了,这真所谓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蓝纯青只是微微摇着头,他没有开口,但摇头当然表示不同意风云子的看法。

  百步神拳邓锡侯焦急的道:“咱们目前该当如何呢?”

  高翔生忽然诡秘的一笑道:“兄弟倒有一个计较在此,不知是否可行?”

  邓锡侯道:“高兄说出来听听。”

  高翔生笑了笑道:“天机不可泄露,邓兄且附耳过来。”邓锡侯果然附耳过去。高翔生在他耳边,低低的说了一阵。

  邓锡侯双目神光连闪,洪笑道:“好计策,这办法不错。”

  蓝纯青道:“高兄有何妙计?怎不说出来大家听听?”

  高翔生耸耸肩,苦笑道:“咱们身受贼党控制,在咱们动身前来君山的前夕,屈长贵虽送了一颗药丸,但算起来也只能在熬一个月时光,心痛症就要发作了,咱们不得不死中求活,只是此事还得蓝掌门人帮忙不可。”

  蓝纯青概然道:“只要用得着兄弟之处,兄弟自当效劳。”高翔生目光一扫,朝大家低低的说出一番话来。
  
   

  当天黄昏时分,蓝纯青和高翔生、邓锡侯、风云子四人,悄悄离开了龙门帮,接着穿云镖沈长吉一个人走了。石中英、左月娇在他们走后不久,跟着别过独角龙王,也双双走了。独角龙王当晚宣布,由双枪杨天寿,升任了龙门帮副帮主,安庆分舵,则由双斧向开山继任。龙门帮由一场险恶的风涛中,转危为安了,只有新往副帮主杨天寿的掌上明珠杨杏仙姑娘,内心却有了一丝无法言宣的怅惆。

  石门山麓的石家庄,依然抱山枕流,平静如昔,此刻已经是太阳下山的时候了。依着一条溪岸而铺设的平坦时石板路上,正有一道人影一路奔行而来。这人走的十分急促,但身怯恰似行云流水,足不扬尘,迅疾异常。眨眼工夫,已经到了石家庄大门,他急步而又飘洒的昂然跨进大门,朝里行去。

  坐在大门口的两个青衣劲装汉子看到此人,不禁一呆,赶忙双脚一插,笔直站起身子,垂手叫了声:“盟主。”「盟主」,当然是六合剑石松龄。

  没错,这人修眉朗目,貌相清瘦,两鬓微见花白,一部疏朗朗的飘胸黑髯,青衫飘忽,腰悬六合剑,那不是石盟主还有谁来?当然两人劲装汉子喊出「盟主」来的时候,石盟主可能连听也没有听到,他脚步显得有些急促,一直朝书房行去。

  刚走到回廊转角处,正好有一个急匆匆的,迎面走来。当那人一看到「石盟主」,立即双手一垂,迎着道:“盟主回来了?”他,正是石家庄的总管屈长贵,石盟主面前最得力的人。

  石盟主脸色凝重,沉着声道:“长贵,你可曾接到老夫的飞鸽传书?”

  屈长贵瘦削脸上,堆着笑容,连连躬身道:“收到了,属下已经遵照盟主指示,庄上的人,已经分批撤走。”望望石盟主,迟疑的道:“盟主,这是……”他敢情在心里瞥了几天,本来不敢问的,终于问了出来。

  石盟主举步走去,口中忽然悠长地叹一声,沉重的道:“咱们彻底失败了。”

  屈长贵身躯陡然一震,一时间几乎目定口呆,惊异的道:“彻底失败了?”

  石盟主没有理会他,口中哦了一声,问道:“高翔生他们,可有消息?”

  屈长贵跟在身后,躬身道:“高掌门人和赵道长,也是下午到的,正在书房之中,恭候盟主。”

  石盟主「哦」了一声,又道:“戚婆婆呢?”

  屈长贵道:“还没有消息。”这几句话的工夫,已经到了书房门口,石盟主一手掀帘而入。果然见到高,赵两人在座,含笑点头道:“二位比兄弟来的还早。”

  高翔生拱拱手道:“兄弟和赵道兄也刚到了一会,方才听屈总管说起,盟主大概山下午可到,这话说了不过一刻工夫,盟主果然到了。”说话之时,一名小童沏了一盏茶送上。

  石松龄清瘦的脸上,陡现恼怒,恨恨的道:“咱们这一次,踞然会败在一个竖子手下,唉,二位总算脱险归来,只不知邓兄如何?”说罢,伸手从几上端起茶碗,但他并没有喝。

  只听门外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接口道、“兄弟自然也脱险回来了。”随着话声,走进一个身材短小,面红似火的老人——百步神拳邓锡侯。

  石盟主双目一亮,急步迎了过去,叹然道:“邓兄来了就好。”

  高翔生堆着满脸皱纹,接口笑道:“这叫做说到曹操,曹操就到。”

  石盟主目光一抡,朝屈长贵问道:“祝兄呢?怎么不见?”

  屈长贵道:“祝掌门人出去了,他知道盟主午后可以回来,大概很快就会回来的。”说话之间,在书房伺侯的小童,又替百步神拳邓锡侯沏了一杯茶送上。

  石盟主目光迅速的扫了高翔生,赵玄极、邓锡侯三人一眼,然后轻咳一声,目光一抬,朝屈长贵道:“屈长贵。”这声轻喝,带着威严的口气。

  屈长贵自然听的出来,赶忙躬身道:“是。”

  石盟主道:“他们要问你一件事。”

  屈长贵连连躬身道:“盟主但请吩咐。”

  石盟主回头道:“高兄,你问他吧。”屈长贵脸露惊异的望望高翔生,没有作声。

  高翔生一脸阴笑,嘿然道:“屈总管,兄弟想知道咱们患的心痛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屈长贵的不禁一怔,朝石盟主道:“盟主……”

  石盟主道:“不要紧,你告诉他们好了。”

  屈长贵又恭谨的应了声,「是」,才吞吞吐吐的过:“这是盟主吩咐的……”他敢情是当着石盟主面前,不敢再说下去。

  石盟主一手抨须,徐徐说道:“你只管说好了。”

  屈长贵道:“因为盟主综理天下武林纠纷,怕追随他的人未必忠于盟主,才要兄弟在诸位身上,下了穿心毒药。”

  邓锡侯身躯一震,厉声道,“你在我们身上下了穿心毒药。”

  屈长贵应道:“是的,但这并不要紧,只要每隔三月,吞服一颗延缓毒发之药,就可无事。”

  邓锡侯道:“如果不服这颗药丸呢?”

  屈长贵道:“三日之内,毒发穿心,无药可救了。”

  邓锡侯怒哼一声道:“如此说你给我们的,不是解药了。”

  屈长贵点点头道:“那是暂时抑制毒发之药。”

  高翔生道:“那么解药呢?”

  石盟主颔首道。“不错,三位老哥,此次追随老夫,出生入死,才能脱险归来,老夫已经答应他解去穿心之毒,你给他们解药好了。”

  屈长贵面有难色,抬头望望石盟主,才道:“只是……”

  高翔生大声道:“只是什么,盟主已经答应了,你还不给?”

  屈长贵道:“高掌门人误会了,只是解药不在兄弟身上。”

  邓锡侯道:“那在什么人身上?”

  只听门外人应声道:“在我身上。”话声甫落,已从门外缓步走进两个人来。

  前面一个身材颀长,穿着一袭青绸长袍,面目冷森,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一望而知脸上掖着面具。第二个人身穿银色白袍,黑须飘胸,腰悬银鞘长剑,丰神脱俗,正是华山掌门人祝景云。

  石盟主目光精芒飞闪,沉哼道:“景云兄,这位是谁?”

  青袍人忽然仰天大笑一声道:“石盟主也许不认识在下,但在下对石盟主却是熟悉的很。”
  
  石盟主听他口音,确实有些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他是谁来?这就冷冷说道:“阁下戴了面具?”

  石盟主已然觉出形势不对,冷喝道:“景云兄,你带这位朋友进来,有什么事么?”

  青袍人没待祝景云开口,抢着说道:“盟主不是答应给他三位解药么?在下就是给盟主送解药来的了。”

  石盟主霍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沉喝一声道:“此人形迹可疑,你们给我拿下了。”这情形,谁都看得出来,祝景云,屈长贵,都是一伙的人。对方只有三人,自己这边,却有四个人,在人手上,较占优势,自然是先下手为强,

  风云子赵玄极坐的离青袍人较近,身形一闪,已经到了他则面,冷声道:“阁下既是送解药来的,那就拿来。”右手一探,朝他手腕扣去。

  青袍人不避闪,忽然转了个身,右腕一抬,反而朝赵玄极手上送来。这一下,自然轻而易举的拿住了他的脉腕,赵玄讥沉喝道:“解药呢?”

  青袍人面上毫无表情,裂嘴一笑道:“赵玄极,你扣紧了。”这话不说,赵玄机倒也并未感觉什么?但他说了这句话,赵玄极立时发觉不对。那是因为自己扣着对方脉腕的五指,竟然使不出丝毫气力。

  青袍人也不理他,可是右腕轻轻一翻,一下子反而扣住了赵玄极的手腕,向旁挥出。他五指一松,赵玄极一个人再也站立不住。脚下跟跄,摔出去数步之多,砰然摔倒地上。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百步神拳邓锡侯看出情形不对,口中怒喝一声,挥手一拳过去。

  「百步神拳」,是南海门的绝技,一拳出手,拳风可以直巡百步,也就是俗称的「隔山打虎」。隔山打虎,当然是迈出大之词,但伤人于百步之内,却是事实。这回邓锡侯一拳捣出,同样有了不对的感觉。「百步神拳」击出的时候;纵然没有凌厉拳风,但贯足了内劲,应该透拳而出。可是这回,他一拳捣出,自己就感觉到一丝劲力也没有。不,一拳击出,脚下跟着一个跟跄,往前冲去,「咕咯」一声,跌了下去。

  石盟主看得大吃一惊,右腕一抬长剑,呛然出匝,哎目喝道:“你们使的什么诡计?”

  高翔生跟着「咦」了一声,回头苦笑道:“兄弟……我也不成了……”双足一屈,一个身子歪着往地上倒去。

  青袍人大笑一声道:“蓝纯青,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我劝你还是束手就缚的好。”石盟主会是蓝纯青,这话大出人意外。

  但就在此时石盟主已经发出一声苍劲的长笑,突地从他脸上,揭下了一张面具。这一刹那他清瘦的貌相,登时变得面如重枣,也平添了许多皱纹,只见他双目寒星飞闪,沉声道:“不错,老夫正是蓝纯青,你们要待怎样?”

  屈长贵忽然从左角缓缓巡了过来,削瘦脸上,隐露狞笑,说道:“蓝掌门人认命了吧。”有手「呼」的一掌,直劈过去。他出身旁门,但「玄冰掌」却已练到了十二成火侯。一掌甫出,一团奇寒澈骨的冷风,疾如雷奔,已经撞到了蓝纯青身前,凛冽寒气直贬骨。

  蓝纯青怒笑道:“屈长贵,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老夫面前,出言无状。”左手扬处,扣出一记内家真力的「劈空掌」,两股掌风在两人身前骤然一接,发出「蓬」的一声大震。

  蓝纯青这一掌,凝聚了内家真力而发,功力何等深厚?掌风一接,屈长贵的「玄冰掌力」,立被震散。寒风之中扬起一阵激荡,登时烟消云散。差幸屈长贵见机的快,才未吃掌风直接击中,但却连退了三四步。蓝纯青纵然一记「劈空掌」,把对方掌风击散,但亦觉着身上微有寒意,不禁暗暗一怔。

  就在此时,他忽然察觉那青袍人和祝景云,同时忽然欺了过来,掌力己然近身,他连看都来不及,身形一个急旋,拍出左掌,人却向旁闪开数尺。青袍人和祝景云同时发掌,是因屈长贵的掌风,怕蓝纯青击败,他趁机追击,此时才被蓝纯青一掌封开,人已随着旋了出去,两人不约而同的同时冲了过来。

  屈长贵只是掌力被蓝纯青震散,人却未负伤。此时眼看蓝纯青向旁闪出,似是大有夺门而逃的企图,也随即双掌提胸,疾然欺来。蓝纯青手中六合剑一横,冷喝道,“你们三个想一齐上,还是想轮流和老夫动手?”

  青袍人冷漠的道:“蓝纯青,你不觉得太狂了吗?”

  蓝纯青横剑当胸,冷笑道:“你们什么卑鄙的手段都使得出来,难道还怕江湖上笑你们不懂规矩吗?”

  祝景云抬手抽出大白剑,凝声道:“蓝纯青,你太嚣张了,兄弟倒要领教领教你的剑法。”

  蓝纯青大笑道:“祝景云,你大概也是冒名顶替之流了,你会华山太白剑怯?”

  祝景云听的勃然大怒,喝道,“老匹夫死在临头,还敢逞口舌之利,看剑。”刷的—剑,斜划而出。

  蓝纯青自然认识,他出手第一剑,使的果然是华山派「太白剑法」中的「百岳流云」,剑走偏锋,光芒如电,劲势十足。心头暗暗冷笑,右手一摆,六合剑一招「迎风破浪」,猛向对方剑上撞去。但听「当」的一声,双剑交击,竟然旗鼓相当,势均力敌,两柄长剑,碰在一起,各不相让。

  第一招上,就拼上了内劲。蓝纯青心头明白,若论内功,自己应该还胜他一筹。但此时自己成了单人只剑,对方却还有两个人虎视眈眈的,站在一旁,伺机而动,自然利在速战速决。心内闪电一动,立即大喝一声,左手扬处,打出一记「劈空掌」。

  祝景云看他一举劈来,不由冷笑一声,左手拼指如戟,凌空一指,朝蓝纯青心掌点来,一缕指风,发出破空轻啸。蓝纯青心头不觉一楞,暗暗纳罕,忖道:“这厮使的居然会是华山「仙人指」。”

  华山「仙人指」,专破各种掌风,因此亦称「破风指」。据说华山派开山祖师大白神翁,僧在华山东峰的石崖下,留下了五个指痕,照示后学,这是华山派不传之秘,师徒口授,不是嫡传弟子,外人无法学得。蓝纯青心头惊疑不定,自然不愿和他硬接,身形陡然一旋,剑使「卸」字诀,疾快的向右侧闪出。

  青袍人早已掣剑在手,长剑一领,突然迎面欺来,狞笑喝道:“蓝纯青,放下剑来,饶你不死。”

  蓝纯青没待对方欺近,刷的一剑,朝前划出,怒哼道:“你们早该一齐上了。”

  青袍人冷冷的道:“你一再和本教作对,说不得只好把你除去了。”他竟然不顾江湖规矩,和祝景云联手来斗蓝纯青。

  蓝纯青虽不知道这青袍人是谁?但听他口气,分明身份不低,尤其他这句「一再和本教作对」,更使蓝纯青心头猛然一动。对方无意之间,露出了口风,他岂肯放松?手中六合剑连挥、仗着几十年功力,沉稳化解两人攻势,一面问道:“你们是什么教?”

  青袍人冷声道,“你去问阎罗天子吧。”手中长剑,攻势突然一紧,剑剑辛辣,攻势凌厉无匹。

  蓝纯青心头又急又怒,眼看高翔生等三人,一齐着了对方的道:“此刻依然昏迷不醒,自己既不能弃之而去。”对方三人武功剑术,又均不在自己之下,别说连自己能否突围,尚未可知。

  他究是久经大敌,眼前形势,虽是大大的对他不利,但心知高手对剑,绝对不能动怒,自然更忌焦的不宁,因此沉稳化解,连挡了两人七八剑之后,渐渐定下来。聚气凝神。施展出「崆峒剑法」中攻守兼备的招术,紧守门户,乘隙反击。但见剑如练,周身镣绕,力敌两名具有绝顶的功力的高手,兀是毫不退让。

  三人打到急处,三道剑光,竟如交织的一面银网,剑风激荡,声如裂帛,书房地方虽然宽敞,但许多精致的摆设,和两边几椅等物,只要被剑光扫中,莫不纷纷碎裂。这一场搏斗,当真惊险绝伦,惨烈无比。这样持续了三五十个照面,青袍人和祝景云两柄长剑,剑势渐盛,而且也在逐步紧紧收束之中。蓝纯青的剑法,却被逐渐的压缩了下去。

  天色逐渐昏暗,书房中剑光盘旋,对面已经看不清人影。屈长贵双目炯炯,严神守往门口,自然是防备蓝纯青突围。激战中,蓝纯青已经用尽了一切应敌的方法,如今渐渐感到再也支撑不下去了。在两人全力迫攻之下,他自己估世,最多大概只能再支持一二十招,就非落败不可。

  既然注定落败,不如想办法突围,四个人总不全落在他们手里。当然他也知道,要想突围,也并非易事。他这一萌退志,正待奋起全力把两人巡退开去,才有机会夺门而出,就在此时。他身后忽然无声无息的扫来了一记「扫趟腿」,屈长贵守在门口,青袍人和祝景云在挥剑抢攻,身后自然不可能有人。

  这一记「扫趟腿」,自然出于蓝纯青意料之外,那里还存闪避的机会?一时但觉双脚剧痛,一个人「砰」然摔了下去。蓝纯青虽是久战疲乏之躯,但他数十年修为,一身功力,何等精湛?一跤摔落下去的人上身还未着地,左掌一接,人已腾身跃起。

  但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他突觉右背「凤尾」、「促精」、「笑腰」三处穴上,忽然一麻,重又「砰」然一声,跌落下去。也在此时,青袍人突然跨上一步,剑势直落,朝蓝纯青当胸刺下。但见剑光一闪,另一支长剑,飞快的从旁撩封,「当」的一声,架开了青袍人的剑势。

  青袍人不觉一怔,沉声道:“祝兄这是什么意思?”

  祝景云躬身道:“副座,此人对咱们有用。”他称青袍人「副座」,那么青袍人敢情是什么教的副教主了。

  青袍人长剑一收,颔首笑道:“祝兄说的极是。”
  
   
    
  如今天色已经全黑了,一片夜雾,笼罩在山林间,暗影空蒙,使人视线不清。石家庄巍峨的庄院,黑压压地立在山麓间,看不到一丝灯火。这时从十里长的谷道间,出现了两条人影,一前一后,沿着山溪,朝石家庄奔行而去。这两条人影,好像有什么急事,奔行的相当快速,不过眨眼工夫,他们已经奔进门楼前面的一片草坪中间。

  后面那人忽然轻轻的叫了声:“大哥。”她这一开口,声音又娇又脆,显然是一位姑娘家。看,夜影中,那身形瘦瘦俏俏的,有多苗条。走到前面是个颀长人影,他听到叫声,立即刹住了奔行中的身形,问道:“妹子,有什么事吗?”

  苗条人影道:“我觉得有些不对。”

  颀长人影举目四顾,问道:“那里不对了?”

  苗条人影道:“这时,正当上灯时光,又不是半夜三更,大家都入睡了,庄上怎会连一点灯光都没有?”

  颀长人影望望庄上,果然没有一点灯光,不觉微微一怔,沉声道:“莫非贼党已经得到消息?”

  苗条人影道:“这不可能,我们一路上,行踪十分隐秘,而且晓宿夜行,贼党耳目再灵,也防不到我们来的如此快法。”

  颀长人影道:“那你担心什么?”

  苗条人影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我到这里,突然心里害怕起来,好像就会发生什么事情……”

  颀长人影笑了笑道:“这是妹子平日对贼党的毒辣手段,知道的较多,心里一直笼罩着阴影,一旦回到旧地,就打心里生出怯意。”说到这里,接着道:“别说老贼已死,庄上只有假冒祝伯伯的贼人和屈长贵两人留过,如今蓝老前辈四位,已经稳住对方先进去了,就是只有咱们两人;也何惧之有?”

  苗条人影睁大眼睛望着他,好像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有了安全感,她轻轻的点点头,娇脆一笑,低低说道:“大哥说的是。”

  颀长人影道:“那就快走,里面也许已经动上手了。”

  苗条人影道:“大哥,蓝老前辈分派给我们的任务,是要你截住所有逃出来的贼党,因为假冒祝学门入的贼人,和屈长贵,可能都戴着面具,只要取下面具,我们就能认出他是谁来。因此不能让他们有一个人漏网,这里正当庄院前面,视野较宽,我看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颀长人影点头道:“好吧,那么咱们还是先坐下来,免得贼人看到了。”

  苗条人影看了他一眼,问道:“大哥,你碎石子准备好了么?”

  颀长人影已在草坪中间席地坐下,在掌一摊,笑道:“早就准备好了,大概十丈之内,就算他是飞鸟,也保证逃不出去。”

  苗条人影傍着他身边坐下,低低的道,“大哥,你这「米粒点穴神功」真管用,几时教给我好不好?”

  颀长人影笑道,“妹子一手飞针,也不错呀。上次要不是你一把飞针,差点就被他们截住了。”

  苗条人影道:“我飞针比大哥的碎石,差得太远了,我最多只能打到一丈四五尺以内的人,再远就失去了准头。”说到这里,不觉「嗯」了一声,偏着头道:“大哥是不是故意拿话岔开,那是不肯教我「米粒打穴」了。”

  颀长人影笑了笑道:“妹子要学,我还会不肯教你么?”

  苗条人影心头漾起了一丝甜意,双目之中,闪着星星一般的光亮,嫣然一笑,低低的道:“大哥,你真好。”这句话,口气显得十分亲密。颀长人影听的心头不禁怦然一荡,一时之间,两人不期而然都沉默了下来。

  半晌之后,苗条人影突然抬起头来,低低的叫了声:“大哥。”

  颀长人影应了一声,回头过去,苗条人影抿抿嘴,问道:“大哥,你想不想念小时候的伴侣,祝掌门人的女儿祝琪芬?”

  颀长人影听她提起祝琪芬,眼前不禁浮起儿时的景象。一个人对小时候,青梅竹马的伴侣,印象是最深刻的,他想到阿荣泊牵着自己和祝琪芬的手,一同上街。也想起自己和祝琪芬在后院捉迷藏。有一次,自己从阿荣伯那里,学了半记「扫趟腿」,就拿祝琪芬试验,把她扫倒地上,跌了一跤。她只是坐在地上哭,自己不知说了多少好话,她才不哭。没想到祝琪芬会是「七星剑主」,居然在那样一种情形下重逢。她现在会在哪儿?悄悄离开的琴儿是否跟她在一起?

  苗条人影哈的轻笑道:“大哥,瞧你,一说起祝琪芬,你想的出了神。”

  颀长人影脸上一红,道:“妹子休得取笑,我只是在想,琪芬不知在哪儿?”

  苗条人影「啊」一声道:“对了,大哥,我想那那祝掌门人,可能是真的。”

  欣长人影道:“何以见得?”

  苗条人影道:“这道理很简单,如果祝景云学门人是贼人假扮的,就不用叫我再假扮祝琪芬了。因为祝琪芬并不是很重要的人,那时,他们也不会想到大家会突然回来,他们要我假扮她,自然是为了骗一个人……”

  口中轻「啊」下一声,又道:“对了,干爹告诫过我几次,不准我和祝掌门人多说话,每次祝掌门人来的时候,我没和他单独说过话,不是有干爹在旁,就是有屈长贵陪着,如今想起来,我好像是留在干爹身边的人质。”

  颀长人影目光一亮,晤道:“这有可能,也许祝伯伯被他下了心痛症的毒,这么说,祝伯伯该是真的了?”他举目望望黑压压的石家庄,依然没有灯火,也不见有半点动静。心中不觉起了丝疑窦,剑眉微蹙,说道:“邓老前辈最后一个进去,也快有半个多时辰了,怎么庄中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苗条人影道:“大哥怕他们出了岔子?”

  颀氏人影不安的道:“如论武功,有蓝老前辈四们,已经足够应付,只是贼党诡计多端,令人防不胜防。”

  苗条人影道:“大哥,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颀长人影一跃而起,说道:“不错,我们还是进去看看的好。”说完,举步朝前走去。

  苗条人影跟着站起,叫道:“大哥,我们一起走咯。”

  颀长人影脚下一停,回头笑道:“妹子这有什么可怕的?”

  苗条人影走一步,和他并肩而行,嫣然一笑,幽幽的道:“和大哥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他们两人,不用说就是剑公子石中英和左月娇了。

  石家庄高大的门楼,和城堡似的围墙,立在幽暗如雾的夜色之中,更显得巍峨。两人已经渐渐的走近大门,两扇大门居然洞开着。因为没有一丝灯光,也听不见一点声息,使人觉得阴森之中,隐隐潜伏着说不出的诡异。洞开的大门,好像是一头怪兽张开了大嘴,等着把你吞噬。

  左月娇不自觉的朝石中英身旁挨近了些,低低说道:“大哥,这情形好像有些不对。”

  石中英道:“咱们小心一些就是了。”举步踏上石阶,朝前行去。大门里面,并没有人,当然不会有人阻门。两人从二门左侧一道腰门,进入长廊,再由长廊穿入了月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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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酒楼奇遇

 

  一路仍然没遇上一个人,这情形,自然是大大的反常。意外的平静,反而使有一种阴沉、恐怖的感觉。进入月洞门,就是书房了,一片小小的花圃,三间精舍,在夜色之中,仍然一片阴沉死寂。石中英到了此时,心头也不禁渐渐泛起了忧虑。

  蓝老前辈四人,明明进来了,他们会到那里去了呢?如果庄中没有人,他们早就该退出去了,怎会连一个人影都不见?他突然想到:“蓝老前辈他们,会不会中了贼党暗算?”一念及此,立即身形掠起,飞快的朝书房冲了进去。

  左月娇看他忽然朝书房掠去,也立即纵身跟了过去。书房门,当然也没有关。石中英一下冲进书房,就已发觉不对。他目能夜视,目光一扫,已然看到书房中一片混乱。几碎椅裂,古瓷、茶盏,洒满了一地,显然有人在这里动过手,而且搏斗的相当激烈。但地上未见血迹,动手的人自然山没有一个负伤,那么人呢?

  石中英不觉轻「啊」一声,俯身从地上拾起一片紫檀木的碎片,凝目细看,口中自言自语的说道:“果然是被剑锋绞碎的。”

  左月娇跟在他身后问道;“大哥,你说什么?”他内功不及石中英,自无法看到书房中情形。石中英探手从怀中取出一支精致的火筒「卡」的一声,亮起了一片火光。

  左月娇这下看清楚了,忍不住道:“有人在这里动过手。”

  石中英剑眉微蹙,说道,“而且战况相当激烈。”

  左月娇道:“他们人呢?”

  石中英把手中碎木片朝地上一丢,沉吟道:“以这里的情形来,对方剑法,也极高明,战况才会如此凌厉,那就证明此人不是祝伯伯,就是屈长贵……”

  “哦。”左月娇口中轻哦了一声,并未追问。

  石中英又道:“地上不见血渍,足见他并未受伤,这自然是蓝老前辈他们要活口。”

  左月娇只是点头,等他说完,才道:“那么他们人呢?”

  石中英道:“贼人自知不敌,觑隙逃走,蓝老前辈他们准是追下去了。”

  左月娇道:“我们一直守在前面,怎么不见他们出去?”

  石中英道:“也许贼人往后面去的,妹子在这里仔细搜搜,看看有没有潜伏的贼党,我到后面瞧瞧去。”说着,把手中火筒,递给了左月娇,转身往外就走。

  左月娇接着火筒,口中急急叫道:“大哥。”

  石中英已经掠出书房,回头笑道:“你怕什么?我去去就来,如果让屈长贵逃走,高掌门人三位,就取不到解药了。”话声未落,人已腾身掠上墙顶,一闪而逝。

  左月娇心中虽然有些害怕,那只是黑夜里,阴沉沉的感到胆怯。她想想大哥说的也对,他门从君山马不停蹄的赶来,主要就是屈长贵一人。贼党之中假扮石盟主的老贼虽死,贼党井未全垮,如今知道内幕的,已经只有屈长贵一个。万一让他逃脱,不但贼党内情,无人知道,高翔生等三人心痴症的解药,也就落空了。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真石盟主的下落,山没人知道了,这就是石中英急着要赶去的原因。

  她知道大哥轻功高出自己甚多,自己也跟不上他,自然不如留下来的好。她在这里,住过六七个年头,这里等于是她的家,纵然有些胆怯,也不会十分害怕。她手中执着火筒,左手扣了一把飞针,转身退出书房,心中暗暗想道:“自己既然回来了,总该去翠翎小筑瞧瞧,不知霓儿还在不在?”心念转动之际,已经跨出月洞门,穿行长廊,出了东院门。

  这一路,依然不见一个人影。左月娇心中又禁不暗暗纳罕?那是说,屈长贵他们早已得到了消息,才会全数撤走,但这也不对,假如屈长贵早已得到消息,全撤走了,书房里怎么还会有搏斗呢?这条路,她平日走的最熟悉不过;但今晚穿行在花林之间,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那是因为一路行来,太静寂了。本来静寂的不闻入声,令人别有幽趣;但今晚的挣寂,主使人感到阴森死寂,提心吊胆。好像黑暗之中,正有鬼脸在身后探出头来,觑伺自己。身后当然不会真的有什么鬼魅,但左月娇的脚步,受到心理上的影响,不自觉的加快起来。

  「翠翎小筑」,还是那样静静的立在半山腰里。千竿修重,因风摇曳,发出细细的清吟。到了,左月娇轻轻舒了口气,拾级走上石砌的平台,心里山有了安全感。这是她已经住了七年的家,自从搬到石家庄来,她就开始住在这座小楼上。

  方才一路上,看到婆姿树影,心里都会泛起恐怖的幻想。这是属于自己的小天地,每一支绿简;她都亲手抚摸过,当然不会再觉得可怕。小楼上自然不会有灯,看来霓儿也不在了。如果这时她突然看到有灯,又会油生惊怖。人的心里就是这么奇怪,没有灯,觉得可怖,有灯,也同样会害怕。

  她手上还执着千里火筒,火光足可照到一丈方圆,其实到了这里,就是没有火筒,她闭着眼睛,也可以走到楼上去。左月娇轻盈的走过平台,推开朱红的小木门。楼下,是一间小客室,和一间精致的小书房。她现在并没有在楼下停留,就沿着雕刻精致的扶手,朝楼梯上走去。

  心里还惦记着霓儿,她虽是屈长贵派来的人,但这些年来,她一直陪伴着自己,情同姐妹,已经成了自己的心腹,庄上有好些事情,还是她告诉自己的。如果霓儿在话,这时早就抢着迎出来了,只不知她如今被他们带到那里去了?她心头暗暗感到有些凄楚。

  踏上楼梯,她已看到黄漆的楼板,依然光可鉴人,纤尘不染。光这一点,她已可断言,庄上的人,是今天才离开的,那么他们一定是事先得了消息。左月娇心里虽然想的很多,脚下井没停,不知不觉已经走近房门。房门只是虚掩着,她伸手拉开房门,掀帘而入。

  房中陈设,也和自己在的时候一样,收拾的甚是整洁。只是床前绣帐低垂,梳妆台上的一面菱花镜也放下了绣花镜套。那是表示主人不在,怕被灰尘沾上了。左月娇这一回到自己房中,心中不觉起了一份淡淡的怅惘。走到中间一张圆桌,随手点起桌上座银任,拉开倚子,娇慵无力的坐了下来。就在此时,她突然听到床上好像有人翻身的声音。

  左月娇蓦然一惊,全身毛孔几乎根很直竖,倏地站起,叱道:“什么人?”因为已经点燃了银虹,火筒就放在桌上,右手迅快的按上剑柄,目光紧紧的注视着帐门。

  床上传出一阵「啼索」细响,接着有人低低的打个呵欠,轻轻说道:“是小姐回来了么?”

  左月娇手上已经渗出汗来,娇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丝帐启处,缓缓钻出一个人来,尖声笑道:“是我。”

  左月娇骤然看到此人,一颗心不由的往下直沉,惊颤失声道:“会是你。”这人正是戚婆婆。

  她依然一身黑布衣裙,黑布包头,一双变幻不定的眼睛;望着左月娇,诡异的笑道:“老身已经来了半天,看你还没来,就在小姐床上,睡了一觉,小姐终于来了。”

  左月娇心中暗暗焦急,后悔自己不该一个人上楼来的,但到了此时,焦急也一无用处,她强自镇定,目光紧盯着对方问道:“你怎知我会来的?”

  戚婆婆呷呷尖笑道:“你是我老婆子一手扶养大的,这点心思,我还会摸不透?你不回来则已,回来了自然要到楼上来看看。”

  左月娇道:“你是在这里等我?”

  戚婆婆点头道:“我自然要在这里等你,这里的人,都走光了,我是特地来带你去的。”

  左月娇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说道:“我不去。”

  戚婆婆笑脸微沉,说道:“那怎么成?你是石盟主交给老身看管的,你若是不肯去,教老身如何交待?”

  左月娇冷笑道:“戚婆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戚婆婆道:“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的?”

  左月娇道:“方才是你说的,这里的人,已经全走光了。”

  戚婆婆点头道:“不错。”

  左月娇冷冷的道:“那我不妨告诉你,崆峒蓝掌门人,八卦门高掌门人,百步神拳邓老前辈,风云子道长,都已来了,你自己估量估量,是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戚婆婆呷尖笑道:“你还少说了一个人,小姐的情郎剑公子石中英也来了。”

  左月娇粉靥不禁一红,娇急的道:“你胡说些什么?”

  戚婆婆神秘一笑道:“我一点也不胡说,你们好的如漆如胶,连一刻也分不开,难道老婆子说的还是假的不成?”她不待左月娇开口,接着说道:“就因为你们好的难舍难分,小姐的身份就越来越重要了。”

  左月娇道:“我有什么身份?”

  戚婆婆道:“你本来是石盟主的义女,如今又成了石家的准媳妇儿,只有你,才能教你那个情郎上钩,所以小姐非随我走不可。”

  左月娇一手按着剑柄,冷冷的说道:“你想带我走,只怕没有这么容易。”

  戚婆婆似笑非笑道:“我的小姐,你要我估挝估量,我老婆子早就估过过了,你说的这些人,能赶来救你么?”

  左月娇道:“我只要大声一嚷,他们就会闻声赶来,我武功纵然不如你,但我叫上一两声的时间,总可以支撑得过去。”

  戚婆婆阴笑道:“咱们不用动手,我让你先叫十声八声,看看有没有来?”

  左月娇心头暗暗吃惊,看她说话的神气,似是充满了自信,莫非?这老婆婆纵然诡计多端,但蓝掌门人一行四人,都是一派之主,岂会上她的当?心念闪电一动,不觉冷哼一笑道:“你是不是不相信蓝掌门人他们都已来了?”她这是激将法,想套套戚婆婆的口风。

  戚婆婆呷呷尖笑道:“我自然相信,蓝纯青这老东西居然套着面具,想冒充你干爹,要不是副教主和老婆子比他门先一脚赶到,真还中了他们的圈套。”

  左月娇一颗心又紧了起来,问道,“副教主是谁?”

  戚婆婆干笑道:“你天天叫着干爹,叫了几十年,连副教主是谁,都不知道?”

  左月娇大吃一惊,问道:“你说是干爹?他……他不是已经……已经死了么?”

  戚婆婆又是一阵大笑,道:“副教主真要是死了,咱们大伙子人,不就全折伙了么?”说到这里,幽灵般的跨上了两步,柔声道:“我的大小姐,现在你该全明白了,老婆子就是奉你干爹之命,前来接你的,你该跟我走了吧?”

  左月娇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噤,喝道:“你不要过来,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戚婆婆摇摇头道:“好吧,我老婆子不怕你会生了翅膀,你要问什么?只管问吧。”

  左月娇道:“蓝掌门人他们人呢?”

  戚婆婆尖笑道:“我还当你要问情郎的下落呢,蓝纯青这这个老东西?早就跟副教主走啦。”

  左月娇道:“我不相信。”

  戚婆婆道:“信不信由你,反正这几个老东西,都跟副教主走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左月娇心中暗道:“就算蓝纯青等四人,都着了干爹的道,但听戚婆婆的口气,干爹已经走了,那么这里只留下戚婆婆一个人,自己纵然不是戚婆婆的对手,大哥找不到人,自然很快就会回来,自己最好和她拖延些时光,只要大哥赶来,就不怕她了。”

  戚婆婆看她没有作声,忽然诡笑道:“大小姐,你在想什么?可是还想等你情郎来救你么?”这话口气不对。

  左月娇心头不由「咚」的一跳,忍不住问道:“你们把他怎么了?”

  戚婆婆似笑非笑的道:“没有,老实说,副教主爱屋及乌,他知道大小姐爱上这小伙子,为了想成全你们这一时,并没有对他采取报复行动……”

  她那双诡异多变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尖笑道:“人家还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我看呀,丈人老头看女婿,也一样越看越中意,副教主八成是看中了干女婿,才会轻易放过了他。”

  左月娇听说他们没对大哥下手,心头稍稍放宽了些,只是戚婆婆说太露骨了,姑娘家难免会脸红耳赤,她粉靥一片酡红,但又惦念着他,忍不住问道:“那么大哥人呢?”

  戚婆婆一张满布皱纹的脸上,露出神秘之色,笑了笑道:“这个老婆子就不大清楚了,不过大小姐只管放心,他一定会回来。”口气微顿,接着笑道:“老婆子看得出来,只要咱们这位准姑爷肯加入咱们教里,副教主准会在教主面前,全力推举,不出几年,就可出人头地,爬上高枝,老婆子说不定将来还得仰仗姑爷,姑奶奶提拔呢?”

  左月娇羞涩叱道:“你胡说什么?”

  戚婆婆道:“这是实话,老婆子一点也不胡说,所以老婆子对你大小姐,也得卖点交情,这样吧,咱们要走之前,我老婆子让你门小俩口再见上一面,这样总够了吧?”

  左月娇心中暗喜,看了她一眼,问道:“你答应让我和她再见一面?”

  戚婆婆尖笑道:“我老婆子几时说过的活,不算数?不过老婆子来接你是公事,我让你跟准姑爷见一面,是私事,公私呵得分开来办。”

  左月娇道:“公私如何分法,反正我只要和大哥见上一面,答应跟你走就是了。”

  戚婆婆道:“那可不成,咱们公归公,私归私,副教主交代的事,我老婆子要是办砸了,就得提着脑袋去交差。”

  左月娇道:“那你要怎样?”

  戚婆婆尖笑道:“咱门先离开这里,然后我会领你去看他的。”原来她说的只是美丽的谎言。

  左月娇可不是三岁孩子,那会听不出来,脚下不觉连连后退,冷笑道:“戚婆婆,任你说的天花乱坠,我也不会跟你去的。”

  戚婆婆忽然呷呷尖笑道:“小丫头,你应该知道,老婆子既然找到了你,就绝不会再让你从我手掌里溜走的。”

  左月娇方才从见到戚婆婆起,一再往后退,这是她的房门,她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当然不会朝墙角退的。这时眼看距离房门,已不过八尺来远。这机会,左月娇岂肯放过?猛地双足一点,纵身朝门外飞去,只要点了足,就是一个普遍没练过武功的人,也跳得起来了。

  左月娇自然跃起来了,但她没有掠出一步,就「砰」然了掉下去,一跤跌坐在地上。戚婆婆眼睛的变幻,更见诡异,她响起一阵像夜泉般的尖笑,也格外刺耳,说道:“大小姐,老婆子没说错吧?只要是老婆子找上的人,绝不会再让她从手掌缝里溜走的。”她已经随着话声,一步一步的朝左尺娇走来。

  左月娇一颗心,直往下沉。她左手,明明握着一把飞针,在一丈五尺以内,例无虚发,但此刻竟然连五个手指,都已不听使唤。右手还紧紧的握着剑柄;但此刻除了从掌心会渗出冷汛来,已经连抽剑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已经完全绝望,索性闭上眼睛,一语不发。

  戚婆婆话声说得更柔,更和蔼,像催眠般在她身边说着:“乖孩子,戚婆婆从小就最疼你,放心好了,我明天会让你和他见上一面的。”
  
   

  石中英离开书房,就长身纵上墙头,再一点足,身如飞隼,凌空扑上屋棺,凝足目力,朝四面打过了一阵。只觉整座石家庄院,一片黝黑,沉寂如死。这一景象,已显示庄上确实一个人也没有了。石中英只是暗暗感到奇怪,庄中既然一个人也没有,书房里何来打斗迹象?既有打斗迹象,何以会连蓝老前辈四人都不见了?

  他施展「天龙驭风身法」,一连越过三进屋字,掠出后院,依然不闻一点人声,堪堪飘落墙头,就看到右侧大树上,画着一个白粉的记号。石中英目能夜视,自然看的清楚,这记号正是蓝老前辈几人在离开龙门帮时,约定的指路标记,除了自己一行人,就没有人知道。指路标记突然在此发现,可见蓝老前辈等人果然从此山追下去了。

  这条山径,名中山径,实则是青石板铺成的道路,绕过庄院小山,一路婉蜒向北,足有三里来长,两边山坡间,遍植果林。这是石中英小的时候,也时常跟阿荣伯到后山来玩,他记得那时只是一条黄泥碎石的小径,并没有这么平整的石板路,这老贼鹊巢鸠占,居然大兴土木,连荒僻的后山,都铺上了这样宽阔的石板路。

  他奔行极快,三里路程,自然转眼就到,石板路尽,就是两山夹峙的谷口了。石中英奔近谷口,就看至右首一处石壁上,也留了一个白的记号,箭头指向西方。石中英自然知道,出谷西行,就是北山脉,人烟稀少,山岭连绵,一直西接大别山脉。

  敢情贼人猜想前可能有人埋伏,才从后山逃走。其实前面有一个十里长的石门,石门山只有一条出潞,自然不如后山的广了。蓝老前辈等人,既已追了下去,自己也快走才行,他脚下突然加紧,朝谷外奔去。

  那知刚一奔出谷口,就看到一个人附在山坡草丛间,一动也不动,石中英看到他后形,心头募然一惊,暗道:“会是穿云镖沈长吉。”心念方动,人已迅如飘风,一下掠到那人身边,伸手把他翻过身来,那不是沈长吉,还有谁来。他双目突出、口角、鼻孔,俱有鲜血流出,显然是被人用重手法击中后心,口喷狂血而死,业已气绝多时。

  石中英暗暗叹息一声,他是和自己一行人一起赶来的,只是他的任务,是扼守后山出路,防贼人由后山逃路,不想竟中贼人毒手。当下抽出长剑,在山坡间挖了一个坑,把这位无名英雄放入坑中,然后覆上了泥土,口中喃喃说道:“老兄安息吧,你的血仇,石某会给你报的。”说完,就长身掠起,朝西奔去。

  一路之上,果然不时见到白粉的指标暗记,走的尽是荒凉小径,飞掠于危崖乱石之间。他展施「天龙驭风身法」,矫若游龙,一旧气奔行二十八里,依然不见几人的踪影。心中不禁暗暗起疑,停下脚步,忖道:“贼党明知后面有人紧追不舍,急于脱身,就不专拣这等险峻难行的路走,莫非他们是诱敌之计?”

  想到「诱敌之计」,不觉心中又是一动,暗想:“如果是诱敌深入,那么贼党在这山区之中,莫非另有巢穴不成?”他往前走了十几步路,但见一株巨松之下,果然又有一个白粉标记,指示的方向,是朝北而去。

  石中英依着指标,又奔行了十几里,翻过两座峰岭,眼看峰峦连绵,夜雾迷离。入山已深,不但未曾追上蓝纯青一行人,这一路上,甚至连一点打斗的痕迹也没有发现过,到了这里,已经再也找不到白粉的指路标记。石中英望着黑蒙蒙的山势,暗暗皱了下眉,心想:“像这样的深山崇岭,就算清指路标记,也极易迷路,偌大山区,自己又到那里找他们去吧?”

  “啊。”石中英忽然想起过去这些年来,每一位师父,都一样告诫自己,江湖上人心险恶,诡橘多诈,遇事务必冷静,切忌盲从。白粉标记忽然中断,若非贼党诱敌之计,那么莫非是「调虎离山」之计?不好,妹子一个人留在庄上,莫要出了岔子。

  一念及此,心头登时大急,双脚一顿,急匆匆循着原路,奔掠而去,差幸他从小接受九位名师的严格训练,除了武功之外,就是各种应变常识。方才一路行来,每一留有记号之处,他都看了特别仔细,因此,这时循原路退出,虽在深山黑夜,凭看来时的记忆,还不至于迷失了方向。

  但饶是如此,石中英还是费了不少气力,才从四顾荒凉的山峻岭间,重又回到了石家庄。石家庄当然还是黑黝黝的不见一点灯光,不闻一丝人声。石中英身如飘风,从后掠墙而上,一路翻房越脊,直奔书房,急匆匆飞身落地,连掀帘都来不及,口中叫了声:“妹子。”冲进书房,呈现在眼前的一切。和方才一样,并没有人动过,只是不见左月娇。

  “果然不见了。”石中英心头一急,返身退出书房,提高声音,又叫了声:“妹子。”当然没有人应他。

  “难道真的被贼党掳去了?”双足一顿,飞身上屋,四周还是一样的沉寂,他略为住足,心中暗自盘算:“妹子会不会回到「翠翎小筑」去了?”一念及此,立即长身纵起;朝东掠去,奔出东院门,好到翠翎小筑。

  修竹丛中,一角小楼,还是那样幽狰。石中英无暇多想,匆匆越过平台,老远就看到朱红小门敞开着没有关,心中不禁一喜,忖道:“妹子果然回来了。”急步奔入,仰首叫了声:“妹子………楼上一片沉寂,没人答应。

  石中英登上楼梯奔到左月娇的房门口,一手掀帘而入。房里并没有人,但他目光一掠,就看到中间小圆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火筒,那火筒正是自己在临行时交给左月娇的。由此已可证明,她己回来过了。那么她人呢?石家庄院,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何以蓝老前辈一行以及妹子,会离奇失踪了呢?他想到方才一路上留的白粉记号。

  这是自己一行人在离开龙门帮时,约走的联络记号,除了自己几人,不可能有外人知道。那么,自己这几个人中,莫非有了内奸。事先已把消息泄了出去,贼党才会设下陷饼,张网以待,他心头逐渐沉重起来。如今一起从龙门帮出发的七个人,除了沈长吉已死,蓝老前辈和妹子等五人离奇失踪,生死未卜。眼前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救人的责任,全落在自己身上。

  这样茫无头绪的事儿,又到那里去找呢?他缓缓走近圆桌边上,伸手取起火筒,看到桌上还有一盏油灯,心中忽然想道:“是了,妹子一定在回到房中之后,才把油灯,把火筒放在桌上的。”

  “照说,她点起油灯之后,应该把火筒收起来才对,她没收火筒,就放在桌上,那是说在她刚刚点起油灯之际,就发现了什么,来不及再把火筒收入怀里了。妹子左手掌心,握着一把飞针,火筒应该执在右手,她连收起火筒都来不及了,那准是急于拔剑了。”

  “莫非贼人就躲在房中?那么这里应该有打斗的痕迹了。”石中英随手打亮火筒,点起油灯,仔细朝四周察看了一下。这下,果然不出他意料之外。他在床前不远的地上,发现了十数支软钢制的花须针,一就认出那是左月娇的。

  接着,他又在房门口墙角下,发现了一支缠着布片的竹箭,箭长不过五寸,钢链上还带着一丝血渍。最触目惊心的是那布片了,石中英一眼就认出那是从左月娇新穿的衣衫上撕下来的。竹箭,不是左月娇的暗器,那自然是贼人的暗器无疑。

  既是贼人的晴器,箭欲上留有血渍,那自然是妹子负了伤,由此可以证明妹子在负伤之后,才被贼人掳去的。就算妹子中了箭,她拔出箭来,也不会撕下一条布片,更不会把布片缠在箭上。这只有一个解释,是她故意留下的。

  她怕自己忽略过去,才撕下身上布条,缠在箭上,好使自己特别注意。那么这支竹箭,定然和贼党有着什么关连了,想到这里,不觉凝目瞧去。箭干比竹筷略细,色呈青绿,上端刻着一个相貌狰狞,青面撩牙的鬼脸,刻划极为精细。

  这自然是使箭的人的记号了,但石中英总究没有在江湖上走动,不知这人是谁?一时不禁暗暗皱了下眉,仰首说道:“五个人的下落,一个人的血仇,看来全在这支箭上了。”

  他怀着一颗沉重的心,退出「翠翎小筑」,越过平台,穿行竹径之际。突然一滴冰凉的水,落在他的颈子里。石中英不经意的用手一揩,竟然有些粘腻腻的,不像是水,不觉低头朝手上瞧去。这一瞧,石中英心头大惊。那是鲜血,四个指头上,都是血。

  石中英抬起头,凝目朝上望去,竹枝上好像挂着一件东西。他飞身直掠而上,探手抓住了竹枝上的那件东西。那东西入手冰凉,竟是一截血淋淋的手腕。被利器削断的一只人手,用草绳缚着,挂在竹枝之上。只要从这只手上纤细修长的手指,和光润细腻的皮肤,一望而知是女人的手,而且还是年轻少女的手。

  石中英一颗心直往下沉,喃喃的道:“这手,难道会是妹子的?”这自然极有可能。妹子叛离了贼党,江湖上,对叛离的人,所采取的手段,都是十分严厉而残酷的。

  “只要她不死,我一定会把她救出来的。”
  
   

  离石家庄三里外的狮子山脚下,是附近几里路方圆的唯一市集。一条石板路的街道,足有一里来长,两边是矮平房的店铺,当然也有几家是二层楼的店面。他们都是从石家庄搬过来的,因此大家还是叫它「石家大街」。这条街,因为北通含山,西接巢县,离两处县城都不太远,虽非交通要道,但往来的行商,可也不少少。

  这时已是辰牌时光,街上已有不少骡马行人,此往彼来,店铺门前,也有不少小贩,沿街叫卖。街尾有一家面馆,专卖面点酒菜。掌柜的大家都叫他老张,两夫妻年过半百,在石家大街,卖了几十年的面,如今头发都白了。

  本来他门只是一个面摊子,自从「石家大街」搬到狮子山下来,他们才有这片面馆,于是也兼卖酒菜。老张两夫妻勤勤俭俭,同样一碗五文钱的面,就比别地方多上一半,因此,从早到晚,生意着实不错。这时他们店里七八张桌子,已经有五张桌上,坐了客人,有的已经在吃了,有的还在等面下锅。

  左月娇和戚婆婆,就坐在靠墙角的一张桌上。左月娇已经换了一身花布衣裤,长长的秀发,也梳了两条又黑又粗的辫子,分从肩头垂到胸前,看去活像一个乡下姑娘。当然她并不知道自己脸上已经易了容,瘦削脸上,皮肤又粗又黑。

  戚婆婆也换了一张面孔,扁脸、塌鼻,还有几颗麻子。她是拍花党的老祖宗,自然会易容术。左月娇只是垂着头,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动也没动。乡下姑娘嘛,敢情从没上过面馆,自然有些怯生。但有谁知道她身上几处主要穴道,全被制住了,而且还点了「哑穴」,既不能挣动,连话也说不出口。她们坐在角落里,任何人只要瞥上一眼,都会当作祖孙两个,所以也没有什么人会注意她们。

  左月娇虽然垂着头,但她一双眼睛,不住朝门口打量。这是戚婆婆答应过她的,让她和大哥见上一面的,她等的当然是石中英。她当然盼望石中英来救她,但她想到戚婆婆如何知道大哥准会到这里来?莫非他们想以自己为饵,引大哥上钩?这又是一个陷阶?她又巴望大哥不要来。她内心充满了矛盾,已经不想再等下去,尤其是身上多处穴道受制,这种罪更是受不了。
  
  这时候只见店门口缓缓走进一个人来。这人一身文士装束,身穿一袭青衫,生得长身玉立,貌州清俊,看去不过三十来岁,气度雍容,潇洒出俗。左月娇骤睹此人,不觉心头一动,暗暗忖道:“他莫非就是大哥?”石中英精擅易容,自然可能易了容前来,尤其这人举止滞洒,风度脱俗,这是普通人所没有的。

  青衫文士走进店铺,就在门口一张桌上坐下。掌柜的老张赶忙迎了过去,陪笑道:“客官要吃些什么?”

  青衫文士抬目道:“你给我来一壶花雕,切一盘卤牛肉就好。”一清早就要喝酒。

  左月娇暗问忖道:“看来他不是大哥了。”石中英不大会喝酒,尤其昨晚发生了大事故,当然更没有心情喝酒了。

  老张陪着笑道:“客官原谅,卤牛肉还没有烧烂呢。”

  青衫文士笑了笑道:“没关系,只要不生就可以了,快去给我切一盘来。”老张连声说「是」,匆匆退了下去。不多一会,就端着一盘还没烧烂的卤牛肉,和一壶花雕送来。

  青衫文士斟了一杯酒,缓缓喝了一口,点头道:“酒还不错。”

  老张陪笑道:“客官还要些什么?”他开的是面馆,这是问青衫文士要不要一碗面?

  青衫文士清朗的笑道:“有酒就好了。”

  左月娇暗暗哼道:“看来倒蛮斯文的,原来是个酒鬼。”

  突听耳边有人细声说道:“小姑娘,你可是被七花娘点了穴道?”左月娇听不觉一怔,不知这说话的是谁?急忙抬目朝那青衫文士看去。只见青衫文士正好喝了口酒,举筷夹起一片还没烧烂的牛肉,放入口中,慢慢的咀嚼。

  左月娇心中暗暗纳罕,忖道:“难道不是他?”

  只听耳边又响起那人声音,说道:“小姑娘,你别东张西望,老夫问你,你想不想自己解开穴道?哦,你不用点头,要是愿意的话,就用眼睛霎一霎就好好。”

  左月娇心中暗道:“自己准遇上了一位武林中的老前辈。”自解穴道,她如何不愿意?老实说,左月娇武功并不差,普遍点穴她自己也会冲得开,只是戚婆婆手法促狭,点了她全身几处主穴,使气机无法凝聚运行。这时听了这人的活,心中虽是疑信参半,但还是依言抬心头来,睁大眼睛,霎了几霎。

  她看到那青衫文士嘴里还有嚼着牛肉,左月娇耳边却及时响起那人的声音说道:“很好,你仔细听着,等到日值午时,哦,这一点,特别重要,必须正午才能施行,施行此法,不论在什么地方,也不拘形式,只要把眼睛闭上就好。”

  左月娇心想:“那有这般容易的事?”只听那声音接着说道:“在施行解穴之前,心中默想老夫传你此法,只有你自己才能救你自己,必须有坚强的信心。”

  只听青衫文士清朗的声音叫道:“掌柜的添酒。”

  那声音依然在耳边说道:“有了信心,就一心一意的想着,记住现在就是行动诀要了,心中排除杂念,开始想着,由地底升起一团地火,凝结成珠,由你左足「阴经」、「井穴」,进入体内,产生一股热汽,热气随珠而生,愈来愈盛,循经直上,所过之处,均感的热无比,再循手上「阴经」,接连「阳经」,循经内行,再循足部下行,至足趾尽头「井穴」为滩,然后再从右足「阴经」练起,循「阳经」而下,自行还入关窍,不须一盏热茶工夫,周身受制穴道自解。”

  左月娇黑默的记在心里,但总究还有一点怀疑:“这样就能解穴了么?”她心中想着,不觉又抬眼朝那张桌上看去。

  只听那声音又道:“哦,你武功也许不是七花娘的对手,解了穴道,仍然逃不出她的手掌,好吧,老夫再传你几句辙儿,只要不遇上几个老一辈的高手,大概目前在江湖上行走的所谓一流高手,只要听到老夫这几句辙儿,就会很快的退走了。”

  左月娇听的更是奇怪,心想:“这人好大的口气,不知是几句什么辙儿?”

  只听那声音又道:“记住,你要念这几句辙儿之前,必须正身向南,左手中指指天,口中念道:「天火烧太阳,地火烧无岳,我兼三昧火……」这时候,中指就随着缓缓指向你的敌人,不论他有多高的武功,就会仓惶逃走了。”左月娇自然不会相信,就凭这三句话,真要能唬得一流高手,还要练什么武功?

  就在此时,她看到店门口又匆匆的走进一个人来。左月娇差点大叫出来:“他真的来了。”只可惜她叫不出声来,来人正是石中英。他本来清俊的脸上,显得焦急而憔悴,双目之中,也有了红丝。

  他当然看到了戚婆婆和左月娇,但戚婆婆和左月娇的脸上都易了容,他只要仔细的看,当然可以看得出来,但他只从他们身上掠过,并没有细看,他当然不好直勾勾的看人家的黄花闺女。他已经在石家庄院和附近十数里之内,每一片树林都搜索遍了,整整搜索了半个晚上。

  最后是在数里外又发现了白粉记号,一路把他引来的,最后一个记号,就在面馆墙脚下,那是约定在面馆里会面的记号。虽然他对白粉记号,早已发生了疑问,但他还是来了。不论是真是假,是敌是友,这是唯一的线索。

  石中英刚一坐下,老张就巴结的倒了一盅茶送上,放好筷子,就陪笑问道:“客官要些什么?”

  石中英随口道:“肉丝面。”老张连连应「是」,一面转身。

  戚婆婆颤巍巍的回过头来,叫道:“掌柜,我们的面,怎么还没来?”

  老张身躯陡然一震,口中哦了一声,连忙躬着身道:“就来,就来,面刚下锅。”

  贼婆婆道:“我要素面,多加些麻油,听到了吧?”

  老张连连陪笑道:“小老儿记得,记得。”他转过身去,连脸都发白了,三脚两步,朝厨房奔去。

  戚婆婆恰在此时,耳边听到一个极细的声音说道:“七花娘,你又在害人了?”

  戚婆婆听的大吃一惊,急忙举目四处打量,看来看去,几张桌上,只有喝酒的青衫文士最惹眼但他正在喝酒吃茶,又有些不像是他,心中不禁暗暗起了狐疑。左月娇没想到石中英真的会到面馆里来,她虽然不知道这是戚婆婆安排的,但她想得到,戚婆婆早就知道大哥会来,其中必有诡计。因此她又不禁替大哥耽心,不知道这里会出什么事?她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她一双眼睛,却一直看着石中英。

  她看到大哥进来,并没看她,就已想到戚婆婆一定在自己脸上易了容。她希望石中英只要多看她一眼,就会认出她来,可是石中英却再也没有看她一眼。那是他连做梦也没有想到眼前的乡下姑娘,就是左月娇。当然,接照情理,左月娇既被贼党掳去,决不会在面馆坐着的。他最注意的只是一个人,那就是对面桌上的青衫文士。

  他直觉的感到此人非寻常人物,尤其在此时此地,也只有他,最令人值得注意。青衫文士只是自顾自喝酒,连看也没看石中英一眼。他桌上,已经放着三个空壶,一壶如果装一斤酒的活,他至少已经喝了三斤。老张慌慌张张的奔向厨房,喘息着朝他老伴张大娘道:“老伴,那人已经来了。”

  张大娘道:“你看怎么办好?”

  老张颤声道:“我已经没了主张,咱们要是不照她吩咐做。只怕她不会放过我们的,你没看到她随手指了指,咱们一笼子鸡,就全瘟了?再说那人是害死石庄主的凶手,石庄主对咱们恩重如山,咱门怎么也报答不尽……”

  张大娘道:“我看那就照她吩咐行事的好。”

  老张问道:“你面下好了么?”

  张大娘道:“这里已经下好了三碗,你端出去吧。”

  老张点点头,探首朝外望了望,然后神色紧张的从袖斗中,取出一个小小纸包,双手颤抖着,打开纸包,把一小撮淡黄粉未,撒在一碗下好的面汤之中,用筷拌了拌,再盖上肉丝,和另外两碗面一起端了出去。他先把两碗素面,送到戚婆婆的桌上,然后又把肉丝面达到石中英的面前。

  石中英当然不疑有他,取起筷子,慢慢的吃起来。这时那青衫文士又在叫着添酒,这人真是海量,一清早已经喝了四壶酒了,老张巴巴结结又端着一壶酒走出。

  戚婆婆叫道:“喂,掌柜的,你面里没有盐巴。”

  老张陪笑道:“这怎么会呢?小老儿……”

  戚婆婆道:“别咯唆了,快去拿盐巴来。”

  老张连声答应,果然转身回进厨房,用汤匙装着盐巴,送到戚婆婆面前,说道:“真对不起,也许是老伴忙中有错,你老多多包涵。”他左手还执着一壶酒,连连陪着不是。

  戚婆婆在他说话之时,右手指甲,朝酒壶中轻轻弹了一下。反正店堂里,吃酒的只有一个,就是青衫文士。她手脚何等快速,老张就站她面前,都一无所觉。但就在此时,戚婆婆义听到有人在她耳边细声说道:“还得多放一些,少了没有力量。”戚婆婆听的大吃一惊,脸色剧变,急忙抬目看去。

  青衫文士正在仰起脸虽完了杯中的酒,胡乱夹了块牛肉,塞入了口中,一面叫道:“店家,添酒。”他敢情已有六七酒意,连活声都有些大了舌头。老张赶忙就了一声,把手中一壶酒送了过去。

  戚婆婆止不住心头暗暗泛凝,忖道:“看来方才说话的并不是他,当然也不会是石中英,这小子要是认出了我老婆子,认出了小丫头,还不早就跳了起来,那么这间店堂里,一共只有十儿个人,还会是谁呢?”

  石中英一晚没睡,还在山林间搜索了一个晚上,体力消耗极多,这一碗面,很快就吃完了。戚婆婆暗暗觉得奇怪,她早晨交给老张放在石中英面汤里的,是拍花党最厉害的迷药——「迷魂散」。普遍人只要闻上少许,就会昏迷不醒,自己交给老张的一个小纸包,至少可以迷倒五六个人的份量。照说应该入口就倒才对,他连汤带面,一起喝了下去,怎会一点动静也没有?

  还有,就是那个青衫文士,自己在酒壶里,下的也是「迷魂散」。照说「迷魂散」下在酒里,发作的更快。如今他这壶酒也快喝完了,也没有昏倒。难道是自己的「迷魂散」失去了效用?这简直不可能的啊。
  
  青衫文士已经站起来了,他探手入怀,掏出一锭碎银,放到桌上,飘然往店外行去。他喝了五壶花雕,已有七八分酒意,走起路来,当然有些飘飘然了。石中英看他走了,也赶紧跟着站起,同样掏出一锭碎银,放在桌上,匆勿踉了出去。他急忙跟踪青衫文士,当然没有再向左月娇看上一眼。左月娇完全绝望了,那声音说得没错,只有自己才能救得自己。
  
  戚婆婆眼看着两个喝下「迷魂散」的人,居然行若无事,扬长离去,心头深感骇异。这两人如果发觉是自己下的毒,这还了得?她额上禁不住泌出了冷汗,匆匆吃完素面,就抹抹嘴,低笑道:“孩子,你不吃么?吃不下,那就走吧。”左月娇当然吃不下,她连张口说话,都说不出来,如何能吃东西?

  戚婆婆朝老张招招手,叫道:“掌柜,一共多少?”

  老张陪着笑道:“你老不用客气,小老儿这片店,都是庄上的,你老是庄上的人,还算什么?有空多来照顾,小老儿高兴还来不及呢。”

  戚婆婆最贪小便宜,听说吃了面不用付钱,不觉裂嘴一笑道:“这怎么好意思?”一面伸手在左月娇腿上轻轻捏了两把,替她解开足部受制的穴道,接着笑道:“我这小孙女有病,还得找大夫去。”一面柔声朝左月娇道:“孩子,奶奶扶着你走吧。”说罢,才扶着左月娇朝门外走去。老张送走这位瘟神,心头暗暗松了口气,总算他店里没出事儿。

  戚婆婆扶着左月娇走出面馆,长街尽头,一棵大树下,停着一辆独轮车,一个庄稼汉模样的人,坐在树阴下,正在歇息。戚婆婆没有说话,那庄稼汉已经站起身来,两手把稳了独轮车。戚婆婆双手抱起左月娇,把她放到车辆左边,自己也跟着坐在右边。

  她没说去那里,庄稼汉也没问,就推着轮子朝山径上行去。左月娇不知道戚婆婆要把自己送到那里去?反正落到他们手里,不用说也是押她去她们巢穴无疑。难道他们在附近还另有巢穴不成?她暗暗希望他门巢穴,不要离这里太近。因为距离近了,很快就会赶到,只要进了他们巢穴,纵然解开穴道,也很难逃得出来。

  她抬眼望望太阳,这时差不多已快是已未午初,不到半个时辰,就是正午了。她心中开始感到有些紧张,只要照那声说的运气方式,真能解开穴道,那么他说的那三句辙儿,大概也不会假的了。不过左月娇还存着怀疑,自己练了十多年内功,都无法解开受制的穴道,那人说的方法,只不过是心里想着什么是地火凝成珠,循行经络,那会有效?

  推车的庄稼汉,两臂腕力惊人,他先前还和一般推车的一样,独轮辗动,毗输的走的,但一进山问小径,山路崎岖,高低不平,他却推的越来越快,脚步如飞。左月娇坐在车上,但觉两耳生风,身子不住的摇晃,两边山林,就像流水般,往身后倒流过去。

  片刻功夫,已经差不多了二三十里路程,如今四面重山叠岭,山势愈儿荒凉。左月娇暗暗估计,他从「石家大街」,一路朝西,这里已该是北峡山脉之中。距离正午,已经越来越近,左月娇闭着眼睛,依照那声说的方”法,默默想着:“现在只有我自己才能解穴道,我有紧定的信心,解开穴道……”

  有了坚定的自信,然后就集中念头,一心一意的内视「关窍」,想着地火上升,凝结成珠,由左脚「井穴」进入体内。说也奇怪,她这想着,想着,果然觉得「井穴」起点,产生了一股热气,循肿而上,心中不禁大喜,更不敢怠慢,全心全意的导着热气上行,由「阴经」注转入「阳经」,再循经而个,回到终点,一团热气,自行还入「关窍」,就消逝无形。

  做完左足,接着再做右足。当做完右足,尽中想着的火珠,已在她身上,循行了两圈,但觉热气经过之处,全身经络感到舒畅无比!心中感到不胜惊奇,只不知受制穴道,是否已经解开?当下双手轻轻一动,果然舒展自如,几处主要穴道,竟在不知不觉中悉数解开,再试着仰了下脚,脚下受制穴道,也己全解。这一下,真使她喜出望外,略微调息,忽然扭过头去,说道:“戚婆婆,我不去啦,再见。”一跃跳下了独轮车。

  事起突然,戚婆婆不觉一楞。在这一瞬间,那推车奔行的庄稼汉已然双臂运力,陡然刹任了独轮。戚婆婆身手俐落,跟着纵身飞起,口中呷呷尖笑谊:“小丫头,真有你的,老身点了你九处穴道,你居然还能自解穴道,看来你翅膀真的硬了。”

  左月娇已经飞射出去四五丈外,冷冷的道:“你点我九处大穴,这有什么值得稀罕的?告诉你,就是我三十六处大穴全闭住了,我也不在乎。”她口中说道,双手朝身上一阵掏摸。

  糟糕,自己一柄随身长剑,和软钢花须针,全被戚婆婆搜去了,如今手无寸铁。戚婆婆看她双手在身上乱摸,不觉尖声笑道:“小丫头,你还想和老身动兵刃?告诉你,你身上一些破铜烂铁。早被老婆子全搜出来了,你还是乖乖的随我回去的好。”

  左月娇哼道:“我不去。”

  戚婆婆缓缓朝她走来,面色阴沉的道:“老婆婆说过,我找到了你,就绝不会再让你从我手缝里溜的,昨晚你左手握着一把飞针,右手还有一柄剑,在老婆子面前都一无用处,今天空着双手,还能和老婆子倔强么?”她说着每一句话,脚下也跟着缓缓跨上,逊近过来。

  左月娇心头感到十分紧张,大声道:“戚婆婆,你不要逼我,我不会跟你回去的。”随着她的逼近,双脚缓缓后退。

  戚婆婆尖笑道:“那怎么成?我不是告诉过你,老婆子是奉副教主之命,来接你的,好好跟我回去,这是最好的机会,真要触怒了副教主,任你逃走天涯海角,老婆子好话说尽,你还不听,那就成了叛教,叛教这罪名,可不好受。”

  左月娇道:“我不是你们教里的人,按不上叛教这两个字。我说过不去,就是不去。”

  戚婆婆脸色一沉,冷笑道:“小丫头,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婆干好话说尽,你还不听,那是真要和老婆子动手不成?”说着双手作势,又朝前巡近了两步。

  左月娇也横了心,突然站注,柳眉一挑,娇叱道:“站住,戚婆婆,你认为我真的怕你了么?”

  戚婆婆呷呷尖笑道:“小丫头,在我老婆子面前,你还敢反抗不成?”

  左月娇道:“七花娘,老实告诉你,我不过是看在从小由你扶养长大的份上,才不和你计较,其实你从小把我用拍花术拍来,虽然扶养了我,那是为了扶养长大了可以卖钱,我根本不用感谢你,你把我卖给了义父,我们之间,早就恩尽义绝,你若是还想掳我回去邀功,我劝你休要妄想。”

  戚婆婆听的不觉一呆,三角眼隐露凶光,怒笑道:“反了,小丫头,你骂得好,老婆子倒要看看你恩尽义绝,又能对我怎样?”

  左月娇凛然道:“七花娘,只要你再敢近一步,莫怪找出手无情。”

  戚婆婆想不出左月娇突然口气强硬,是不是已有帮手赶来了?她怕的是石中英,和在面馆里以「传音入密」说话的那人。她是老狐狸了,没弄清楚虚实,一时间,倒真的不敢再汹过去,就在脚下一缓之际,目光迅快的朝四周一惊,空山寂寂,这一带,四周都是光秃秃的岩石,根本藏不注入。

  心中暗暗骂了声:“好个丫头,居然给我来这一套。”口中不觉呷呷笑道:“小丫头,你有多少斤两?老婆子还不清楚么?唬人的话,老婆子可听的多了。”随着话声,双手箕张当胸,又举步逼来。

  左月娇不觉又后退了几步,娇声喝道:“七花娘这是你自己逼我出手的了。”

  戚婆婆看出虚实,那会理她?尖声道:“很好,小丫头,你有什么就只管出手,老婆子可以让三招……”她随着话声,去逼上了三步。
  
  左月娇这回居然并没后退,两人在这一阵工夫,已由三丈距离,逐渐拉到近一丈四五。戚婆婆当然不会因左月娇停下而停步,她仍然在一步步的往前迈去。左月娇已经正身凝立,左手缓缓抬起,中指直竖指天。戚婆婆已经逊近之时,一双三角眼,一霎不霎的注定在左月娇身上,左月娇的怪异动作,她自然看的很清楚,正因她动作怪异,倒使得久年成精的戚婆婆不由不起戒心。

  就在此时,突听左月娇朗声道:“天火烧太阳,地火烧五岳,我兼三昧火……”就这句话,骤然钻进戚婆婆的耳朵,立时如遭雷诬。

  刹那之间,脸色如土,没待左月娇再念下去,本来缓缓逼进的人,突然行动如电,一下倒掠出去两丈来远!只见她目露惊疑,色厉内荏,尖声道:“火龙功,小丫头,你几时练成了「火龙功」?”「火龙功」这名称,左月娇从未听人说过,但她心思灵巧,看出戚婆婆仓惶后掠,脸上犹有余悸的神色,已经猜想到大半。

  那声音传自己的这三句辙儿,敢情就是戚婆婆说的「火龙功」发招前念的词了,由此可以椎想,「火龙功」准是武林中一种无人能抗拒的厉害武功无疑。她心念闪电一动,身子原式未动,口中冷冷的说道:“七花娘,你以为闪躲得很快么?你应该明白,我若不顾念昔日之情,你未必就能逃得出去。”

  咸婆婆一双眼睛,阴睛不定的注视了左月娇一眼,忽然一语不发,转身就走。那庄稼汉看到戚婆婆走了,也立即推着独轮车,朝山径如飞而去。左月娇真没想到打了个手势,念上三句辙儿,真会把戚婆婆吓跑。「火龙功」,不知「火龙功」是什么功?她无暇多想,她目前唯一的任务是追上大哥去。
  
   

  石中英和青衫文士只不过是先后脚离开面馆,但当他跨出门口,长街上早已没了青衫文士的踪影。石中英心头暗暗惊异,忖道:“这人好快的身法。”
  
  他断定他是贼人一党,自然不肯轻易放过,立时展开脚程,朝西追去。出了「石家大街」,朝西去就是北峡山脉,西连皖山,再往西,就是大别山了。这一带山势连绵,横互达数百里之多。石中英使展「天龙驭风身法」,尽力施展,何异流星划空,快速绝沦,转眼功夫,已经飞越过两座山头。

  凝目看去,但见前面山林之间,正有一条人影,犹如御风而行,去得好快,自己和他距离极远,看不真切,但从人身形看去,极似青衫文士。他一发现,立时猛吸一口真气,身形突然加快,像风驰电卷般,急起直追,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在山林岩壑之间,起落飞掠。

  这一前,一后,少说也隔着三五里路,有时就隔着一重山岭,一个在山前,一个在山后,随着山势奔逐。有时一个已经到了山脚,一个还在山上。石中英一路急追,差不多奔行快一个时辰,一直提吸真气,纵掠如飞,渐渐额上有了汗水,再看前面的青衫文士依然速度不减,毫无休息之意。

  经过这一阵紧追,两人之间,依然相极远,双方距离,并没有缩短,前面的人影也依然可望而不可即。石中英心头不禁暗暗冒火,提吸真气,一路紧追下去。这两人,无形之中,像是赛上了脚程。前面的青衫文士只顾赶路,始终没有休息,后面的石中英紧迫不舍,自然也没有时间休息。

  石中英凝足功力,展尽脚程,也无法把双方之间的距离缩短,仅能勉强维持这段距离,不让自己落后太远而已。这一追,两人从已牌时光,开始赶路,山中午而傍晚,如今天色已经黑了。石中英一晚未睡,早晨只吃了一碗肉丝面,渐渐感到有些吃不消,他不相信前面的青衫文士只喝了五斤花雕。已经跑了一天,会不累不饿?

  年轻人就有一股傻劲,你不怕累,我山不怕累,你不怕饿,我也不怕饿?脚程依然一路赛了下去。如今,已经初更天了。前面青衫文士掠到一座高耸人云,峭拔如柱的高峰之前,突然停了下来。石中英藉着夜色掩蔽,悄悄掠到十丈左右,闪身隐入一棵大树之后,凝目看去。

  这回距离近了,已可看清对方面貌,那不是面馆里见过的青衫文士,还有谁来?青衫文士到得峰下,仰首向云气弥蒙的峰顶看了一阵,突然双袖了挥,一条人影,立即凭空拔起,往上直升。只见他袍袖一连几挥,人影始终冉冉而上,不过瞬息工夫,便已没入了云雾之上。

  这下,可把石中英看的呆了。「平步青云,节节高升」,这是武林中仅有传闻有轻功至高境界。像这样没有一点凭藉,完全靠着一口真气,飞升上百丈高峰,此人功力之高,简直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这人是谁?自己既然来了,倒不可失了交臂,不如跟他上去瞧瞧。

  石中英心念转动,人已随着几个起落,掠到峰前,举头略一仰望,立即双足一顿,人如白鹤穿云,朝上拔起八九丈高,扑上一处危崖,连纵带跃,手足井用,一路揉升而上,他虽然比不上青衫文士那样驭空上升;但攀崖附壁,迅捷如飞,这份身手,也是不弱。

  石中英因对方功力高不可测,而且敌友未分,是以丝毫不敢大意,等到快要接近峰顶,隐蔽着身形,才穿林而上。峰顶地方极大,但却是十分平整,靠右有几根石笋,参差立,中间是一片十来亩大小的草地,茸茸绿草,如茵如毯。

  在这片草坪中间,有一张圆形的石桌,左右各有一个石凳。青衫文士就负手站在石桌前面,仰着看天,状极悠闲。石中英暗暗忖道:“看情形,他好像在等人。”跑了两三百里,专程赶来等一个人,这人自然是很重要的了。

  此人敌友未分,他等的是什么人?石中英自然非弄个清楚不可,当下缓缓的伏下身子,以最轻最细的调息,不让对方听到自己的呼吸。天空没有月亮,连满天繁星,都显得黯淡无光。青衫文士好像在数着天上的星星,老半天没有动一动。

  天风吹着他飘忽青衫,潇洒得有如图画中人。石中英渐渐发觉。自己对这位青衫文士,居然颇得好感。这也许是因武功奇高,自己无意之中,生出了钦慕之忱。青衫文士负手站了一会,忽然回过头笑道:“小兄弟从四百里外,一路跟到此地,既然来了,何用再躲躲藏藏?”

  石中英听了大吃一惊,原来自己的行藏早已被他识破了。四百里外,自己竟然跟着他跑了四百里的路。他说的不错,自己行藏,既被识破,那就用不着再躲躲藏藏了,心念一动,立即站起身来,朗笑一声道:“兄台果然神目如电,在下自问已是十分小心,依然逃不过兄台目光,冒昧追踪,实出误会,还望兄台多多海涵。”说罢,缓步走出,朝青衫文士作了个长揖。

  青衫文士仰首大笑一声道:“很好,很好,像小兄弟这样年纪的人,能有这等身手,倒是难得的很,不知小兄弟的尊师是谁?”他看去不过三十左右的人,只气却托大的很。

  石中英道:“家师隐居狄谷,自号狄谷老人,从未在江湖走动过。”

  青衫文士点头道,“世间上不知有多少高人,蹈隐林泉,不为世俗所知。”说到这里,不觉打了两个哈哈,比电还亮的眼神,直注在石中英的脸上,问道,“小兄弟高姓大名?”

  石中英道:“在下石中英。”

  青衫文士含笑道:“早晨在面馆里,我看小兄弟英华内敛,莹光照人,分明已具上乘身手,而且头辔「辟毒犀」,足可辟毒,正好在下另有要事,才让你喝下了七花娘的迷药,并未插手多事,不想小兄弟追踪在下而来,足见有缘,丁某颇想和小兄弟结个忘年之年,不知小兄弟意下如何?”石中英听的大感惊奇。

  此人目光犀利,居然一眼看出自己头上替的是「辟毒犀」来。什么?戚婆婆在自己面里下了迷药?自己怎会一无所觉?青衫文士最多不过三十出头,他居然说要和自己结为「忘年之交」。他怔怔的望着青衫文士,只觉他不但双目神光如电,不可逼视,尤其脸上神采隐泛宝光,分明是一位绝世异人。心中暗暗一惊,慌忙拱手谢道:“前辈世外高人,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言语冒凛之处,前辈幸勿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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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忘年兄弟

 

  青衫文士哈哈一笑道:“小兄弟大概听我说了句「忘年之交」,就猜想比你大得多了,不错,如论年龄,丁某已届古稀之年,但咱们不是世俗中人,你看我像不像三十许人?就算三十好了,咱们不是相差不多,正好平辈论交。”

  石中英大吃一惊,他自称已届古稀之年,那不是已经七十岁的人了?想到这里,不觉俊脸一红,道:“前辈驻颜有术,但实际上,长过在下甚多,平辈论交,在下如何敢当?”

  青衫文士朗笑道:“小兄弟这前辈,前辈的,岂不把丁某越叫越老了?四海之内皆兄弟,咯们谈得投缘,不必拘泥年龄,小兄弟干脆就叫我一声丁大哥好了。”

  石中英虽觉得这位青衫文士除了一身武功之外,依然不脱书生本色,大概是个狂捐之士,心中也着实钦慕,只见他看去虽不过三十左右,如论真实年龄,大过自己甚多,自己怎好和他平辈论交?青衫文士看他沉吟不语,又朗声笑道:“小兄弟沉吟不语,莫非不屑和我丁某缔交么?”

  石中英道:“在下蒙前辈错爱,怎敢……”

  青衫文士仰首大笑道:“小兄弟又来了,你我一见如故,小兄痴长几岁,叫我一声丁大哥,正是最合适也没有了,你要再推来推去,小兄只好拂袖而去了。”此人真是脱落形骸,疏狂已极。

  人家既然这么说了,石中英自然不好再说,只得朝他一躬到地,恭敬的道:“丁大哥吩咐,小弟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丁大哥请受小弟一拜。”

  青衫文士哈哈笑道:“好,好,咱们这兄弟结定了。”他说的神采飞逸,想是极为高兴,接着道,“小兄弟人如玉树临风,人品武功,俱为上上之选,只是太拘泥了些,今晚若非我这老哥哥一再逼着你认这个兄弟,岂非就失之交臂了?哈哈,你认了我这个大哥,保你不会吃亏。”

  石中英道:“小弟蒙丁大哥不弃,结为忘年之交,只不知丁大哥名号如何称呼?”

  青衫文士大笑道:“不错,咱们结了兄弟,你连大哥等的姓名还不知道,说出去岂不可笑?哈哈,令师能调教出小兄弟这样一位武林后起之秀,自然也和你说过不少武林成名人物,不知你可曾听说过昔年江湖上人称三昧真君的人?”

  他说出「三昧真君」四字,不由听的石中英那然一惊。三昧真君,他自然听师父说过。还在三十年前,三昧真君丁无病,已是武林中首届一指,黑白两道最难缠的人物。因为他为人狂傲,一切事情,不论是非,均以他当时的好恶而定,实在是介乎正邪之间的一个大魔头。江湖上人因他仪容俊美,又有洁癣,又叫他玉面煞君,但近三十年,三昧真君久已绝迹江湖,大家也就把他淡忘了。

  石中英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新认的这位「大哥」,竟会是煞名满天下,江湖上人人谈虎变色的大魔头,一时不禁睁大双目,骇然道:“丁大哥,莫非就是……”

  青衫文士刚笑道:“不错,老哥哥就是人称三昧真君的丁无病,唉,不涉江湖,已经整整三十年了,人生如白驹过隙,你不想老,也不成呀。”他生情豪迈,但这两句话,却感慨系之,石中英当然不好插口。

  青衫文士举目望望天空,忽然剑眉微攒,自言自语的道:“已经二更多了。”

  石中英忽不住问道:“丁大哥可是在等人么?”

  青衫文士道:“不错,有约不来过夜半,他大概是不会来了。”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双眉微皱,自言自语的道:“莫非他发生了什么变故……”

  石中英问道:“丁大哥的不知是谁?”

  青衫文士道:“老哥哥等的当今武林盟主石松龄。”

  石中英心头又是一凛,暗道:“只不知他约晤的人,是自己父亲?还是假冒父亲的老贼?”

  “如果是自己父亲,那么失踪了七年的爹,既然和他约在这里见面,今晚自然会来。如果是老贼,显然,丁大哥还不知道老贼已经自碎天灵而死,但他和老贼在此约晤,说不定是老贼一党了?”

  青衫文士忽然回头笑道:“哦,小兄弟也姓石,你是石家庄的人?”

  石中英心头「咚」的一跳,忙道:“不,小弟不是……”他怕青衫文起疑,话声甫落,立即问道:“大哥和石盟主是朋友么?”这话问的很技巧,至少可以探探青衫文士的口风。

  果然青衫文微微一笑道:“老哥哥已有三十年不曾在江湖走动,就是三十前,老哥哥也独往独来,从没一个朋友,哈哈,老哥哥一生,直到今晚,才交了你这个小兄弟。”

  石中英心中一动,追问道:“那么大哥和石盟主有仇了?”

  青衫文士笑道:“小兄弟大概是初出茅芦,刚在江湖上走动,认为江湖上非友即敌,难道除了敌友就没有第三者存在?”

  石中英疑惑的道:“第三者?”

  青衫文士道:“不错,除了敌友之外,你想还有什么?那就是非友非敌,天底下有那么多人,如果说你认识的人都是朋友,那又未必,因为朋友,必须趣味相投,肝胆相照,古人所谓得一知已,可以死而无憾,可见一个人一生之中,要交一个真正朋友,又是何等困难?”

  “老哥哥从没一个朋友,是说滔滔浊世,没有人够资格和我做朋友,但老哥哥浪迹江湖,认识的人自然不在少数,只是老哥哥把认识的人,和朋友严格划分开来,认识的人,只不过他认识我,我也认识他,自然不是朋友了。”

  石中英笑道:“所以大哥就是没有朋友了。”

  青衫文士朗笑道:“天下尽多酒肉朋友,当面奉承,背后中伤,遇利则趋之惟恐不及,遇害则避之惟恐不远,这种朋友,丁某见过太多了。”说到这里,不觉哈哈一笑道:“所以这天底下,老哥哥只有第三者了。”他说的「第三者」,就是非友非敌。

  石中英试探问道:“丁大哥盛名满天下,难道会没有敌人?”

  青衫文士耸耸肩笑道:“三十年前,就没有了。因为凡是和我为敌之人,都已死在老哥哥手下了。”

  石中英心头不禁隐泛寒意,但依然问道:“那石盟主既然不是丁大哥的朋友,他和你约在这里晤面,又有什么事呢?”

  青衫文士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石松龄和我不过一而之交,自然谈不上朋友,但他却不失是个诽谦君子。”

  石中英心中暗道:“他说的大概是爹了。”他没开口问,只是静静的听着。

  青衫文士缓缓走到石凳边上,坐了下来,抬目道:“来,你也坐下来。”石中英依言坐下。

  青衫文士抬头望望天色,微感失望的道:“唉,看来他不会来了。”石中英听得不期也大为失望。

  青衫文士续道:“这话算起来该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老哥哥当年忽然绝迹江湖,是为了练制一种助长功力,却病延年的药丸,老哥哥整整化了十年工夫,遍历名山大川,采集药材,其中只缺少了一件东西,那就是千年雪参。当然,那不过是书本上说说罢了,要找一支千年的雪参,又谈何容易?有四五百年的也可以用了。”

  “那就是二十年前,老哥哥在雪山一处幽谷找到了几诛百年以上之物,根据经验,这附近十里之内,可能会有数百年以上的雪参,但等老哥找到谷底,就看到一个中年剑客,已经掘到了一株五百年以上之物。老哥哥心头自然十分懊丧,为了合药,就上去和他情商,我当时就想以身边仅有的一颗「火龙珠」,作为交换。”

  “「火龙珠」不仅功能避火避毒,而且也是夜明珠,入晚能发红光,该是稀世奇珍,那中年剑客听说老哥哥化了十年工夫,笑道:「在下不过是路过雪山,随便掘几株雪参回去,其实也并无多大用途,兄台既然化了十年时间,各种药材,俱已齐全,独缺一味雪参,兄台只管取去,至于此珠乃是稀世奇珍,在下不敢贪天之功,断无收受之理。」老哥哥再三请他收下,他只是不肯,老哥哥才请教他姓名,他说出石松龄三字,老哥哥也告诉他卜居古灵山太乙崖,希望三年之后,老哥哥丹成之日,务必前去一晤。”

  “到了三年之后,老哥哥丹成之日,石松龄并未前去,第五年,老哥哥找到石门山,他又外出未归,一直到十年前,他忽然找上太乙崖去,但老哥哥为了要练本门一种神功,须闭关十年,迁居到另外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去了,当时我曾在壁上留言,说我远游,约十年之后可返。石松龄当然没有遇上,他也在石壁上留了字,约我十年之后,五月晦日二更,在皖山天柱峰上晤面,算来就是今天了。咋晚我路经石门山,就到庄上找他,庄中不见一人,今晚又不来赴约,不知是否出了什么事?”说到此处,双眉微攒,似是极是关切。

  石中英一直等他说完,心中暗暗忖道:“这么说,他等的果然是爹了,敢情他还不知道爹已在七年前,离奇失踪之事。”想到这里,不觉起身朝青衫文士拜了下去,说道:“晚辈不知老前辈和家父论交在先,实是失礼之至。”

  青衫文士突然目射奇光,大笑道:“什么,小兄就是石盟主的令郎?哈哈,有其父,果然必有其子。”接着脸色一正,说道:“你老哥方才不是告诉过你,老哥哥和令尊不过一面之雅,谈不上朋友,何况咱们既然结了忘年兄弟,你是老哥哥的小兄弟,一千年也改不过来的了,小兄弟别再拘泥俗礼,哦,令尊人呢?”

  石中英道:“家父已在七年前失踪了。”

  “失踪?”青衫文士惊奇的道:“令尊如何会失踪的?”

  石中英道,“家父可能落入贼党手中了。”

  青衫文士听的更奇,双目神光迸射,问道:“小兄弟说的贼党,是些什么人?”

  石中英道:“不知道,贼人假冒家父,在武林中出现,已有七年之久了。”当下就把自己父亲远在十年之前,就发现江湖上有一批神秘人物,在暗中活动,势力相当庞大,各大门派,已有不少被他们渗透。父亲有鉴于此,以游历为名,遍访各大门派掌门人,希望能把这一隐伏的危机消枚无形。

  贼党也借此机会,运用潜伏在各大门派同党的影响力,公举大亲为武林盟主,过没多久,父亲就被贼党取代了,他没说出「护剑会」来。青衫文士沉哼一声道:“好计较,这些人,果然心机深沉的很。”

  说到这里,口中「哦」了一声道:“由此看来,十年前令尊走访老哥哥,可能和此事有关了。不过,就以今日之约来说,他定了星月无光的五月晦日,地点又选择了四壁险陡,无人能潜伏窃听的天柱峰,必有隐密之事见告无疑。”忽然回朝石中英问道,“小兄弟几时发现的呢?”

  石中英道:“家父在十年前、就把小弟送到家师那里去学艺对外只说小弟失足落水,发现家父被人假冒,是小弟回家之后的事。”接着又从自己回家起,一直说到老贼在君山龙门帮自杀,自己等人赶来石家庄,又无故离奇失踪,扼要说了一遍,只是没提「护剑会」的事。

  青衫文士微微摇头道,“真想不到老哥哥三十年没在江湖走动,这些么魔小丑,也居然成了气候,兴风作浪起来。”接着正容道:“令尊十年前远上古灵山,可能发现贼势强盛,要老哥哥助他一臂,只可惜我闭关十年,误了大事、小兄弟,你不用焦急,令尊失踪之事,保在老哥哥身上,假冒令尊的贼人虽死,必然另有主使之人,老哥哥既然遇上了,我非把他们一个个揪出来不可。”

  石中英感激的道:“多谢丁大哥。”

  青衫文士爽朗的笑道:“咱们兄弟,这点事,何用言谢?”说着,从他腰间解下一个色呈紫红玉葫芦,倾出一颗朱色药丸,含笑道:“这就是老哥哥化了十三年工夫才炼成的「坎离丹」,功能补益真气,助长功力,练武之人,服食一颗,足可抵得十年以上的功力,小兄弟从早到晚,未进饮食,正宜服药,你快把它吞了。”

  石中英一怔道:“丁大哥,这么贵重的药,无故吞服,岂不糟遏了?”

  青衫文士大笑道:“不错,「坎离丹」是九十九种稀见灵药合炼而成,武林中人,梦寐难求,算得是贵重奇药,但你我兄弟,这又算得了什么?快别多说,此刻已届子正,你吞服了,还得及时运功,才能使它遍行九宫,助长功力。”

  石中英听他这些说,只得伸手接过,纳入口中,但觉药丸入口,立即随津而入,奇香满口,一股清芬,直透丹田。青衫文士适时道:“小兄弟快盘膝坐下,调息行功。”

  石中英道:“小弟练的是「逆天玄功」,不是跌坐运功的。”

  青衫文士目射奇光,大笑道:“原来小兄弟是魔教门下,「逆天玄功」别走蹈径,难练易成,无怪小兄弟小小年纪,一身功力,会是如此成就了,哈哈,练的「逆天玄功」,你服下此丹收效更速了,快运功吧,老哥哥在此替你护法。”

  石中英不再多说,双手支地,倒竖身子,两脚叉天,运起一口真气,逆经而上。这一运气,只觉气机充沛,方才一股清芬之气,立时化作一。团热流,随即冲透重关,一个人轻得几乎要随呼吸,飞了起来。这样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才觉元真凝固,骨髓坚凝,「坎离丹」药力,悉已化为己用,才缓缓睁眼,翻身坐起。

  青衫文士微微额首道:“小兄弟这点年纪,「逆天玄功」已有八成火候,实在难得,老哥哥索性成全你了。”说完,又从玉葫芦中倾出两颗「坎离丹」,说道:“你已经服下一颗,这两颗好好收着,每晚子时,吞服一丸,就可达,十二成火候了。”

  石中英仰首道:“丁大哥,小弟已经拜受一颗……”

  青衫文士道:“不用多说,你快收好了,我还有话说。”石中英只得双手接过,揣入怀中。

  青衫文士又道:“小兄弟身佩长剑,但据我所知,魔教不以剑法擅长。”

  石中英不好说出自己有九位师父,七位传了自己剑法,这就说道:“小弟学的剑法,是家父留下来的手著。”

  青衫文士点头道:“令尊一派掌门,这是家学渊源,无怪小兄弟随身佩身长剑了。”随着右手一探,从左手衣袖中,取出一卷盘着的东西,递了过去,说道:“此名盘嫡剑,当年得自关外,随我已有四十年了,老哥哥如今用不着它了,小兄弟收着吧,正因此剑随我多年,江湖上人,看到此剑,自然认识,你只要说是我丁某的小兄弟,大概还没有人敢和你为难了。”

  石中英经过这半天工夫,已经知道他的脾气,拿出来了,决不会再收回去,心头一阵感动,双手接过,说道:“大哥厚赐,小弟拜领了。”

  青衫文士嘉许的笑道:“这样才是好兄弟,此剑不仅削铁如泥,挥洒如意,不用的时候,可以束在腰间,也可以卷起来,收入袖中,极为便利,既有佩剑之实,而无佩带长剑的累赘。”说到这时,口气微顿一顿,含笑道:“好了,老哥哥要走了。”说着,便自站起身来。

  石中英道:“不知丁大哥要去那里?”

  青衫文士道:“老哥哥行踪靡定,不过我想就近踩踩这些不成气候的东西,究竟是有什么人撑了他们的腰,敢如此胡作非为?小兄弟只管放心,令尊失踪之事,自有老哥哥替你作主。”随着话声,飘然行去。

  石中英追上一步,依依的道:“此地一别,不知何时再能和丁大哥晤面。”

  青衫文士大笑道:“小兄弟果然是性情中人,人生聚散,不可预卜,咱们且不妨订个后约,中秋之夜,你可去庐山五老峰找我。”话声出口,人已腾空而起,疾如流星,朝峰下投去。
  
     

  石中英萍水结交了这三十年前武林中人入退避三舍的大煞垦,经过这半天相聚,但觉丁大哥豪迈不霸,为人爽朗,不似传说中那样善恶不分,喜怒随心的人。目送着丁大哥人影远去,天风吹来,微有寒意。看看时间,已是三更稍偏,正待离去。

  突听身后不远,传来了一声轻咳。石中英蓦然一惊,急忙回身瞧去,但见峰后松林间,走出一个葛巾黄衫,龙眉银髯的老者,手策竹纬,缓缓行来。石中英看到此人,心头不禁大喜,急忙垂下双手,恭敬的叫了声:“师父。”这老者正是石中英的师父狄谷老人。

  狄谷老人一双湛若冷电的目光,只有投往在石中英的脸上,似有惊奇之色,过了半响,才点点头,蔼然道:“孩子,你这几个月来,内力精进极快,可是另有奇遇?”

  石中英道,“你老人家可是刚来么?”

  狄谷老人道:“为师是跟在你身后来的,已经来了两个多时辰,只是没有上来而已。”

  石中英道:“你老人家那是看到了丁大哥了。”

  “丁大哥?”狄谷老人脸露惊讶,问道,“你说的是方才离去青衫文士,你知道他是谁?”

  石中英道:“他就是三昧真君丁无病。”

  狄谷老人蔼然笑道:“不错,你看他不过三十左右的人,其实这老煞星年龄比为师小不了几岁。”他不待石中英发间,接着说道:“方才为师从怀玉山来,路经此地,老远就看到有人施展「平步青去,节节高升」绝世轻功,朝峰上飞腾,当今武林,为师还想不出有谁具有这等高绝的身手,心中正感奇怪。”

  后来发现你竟然跟踪他身后,攀登而上,为师这一惊非同为小可,但因相隔太远不及阻止,只好跟着上来,才知道竟是已有三十年不曾在江湖露面的老煞星,我看他对你并无恶意,才算放下了心。

  石中英知道:“丁大哥发现弟子跟踪着他,却没有发现你老人家。”

  狄谷老人道:“真没想到这老煞星三十年不出,一身功力。竟有如此精进,若非为师悬空贴在峰后岩石之下,凭老煞星的功力,岂能瞒得过他?”说到这里,抬目问道:“你怎么会跟踪他来的?”

  石中英道:“弟子正要向你老人家禀告别后经过。”

  狄谷老人微笑道:“你回到石家庄以后的情形,和你在龙门帮的经过,为师已经全知道了,在这里遇上你,倒少了为师不少时间,你替为师捎个口信给蓝兄,有人假冒七星剑主之名,要他查明这假冒人是谁?”

  石中英听的不觉一怔问道:“假冒七星剑主?”

  狄谷老人道:“不错,据报七星剑主和他手下二号,去年年底,已被对方识破,二号当场被他们格杀,七星剑主负伤被擒,自震心脉而死,对方将计就计,由他们手下贼党,假冒了七星剑主之名,他们在船上遇七星剑主,即是假冒之人。”

  石中英诧异的道:“但他不会是贼人一党,这次龙门帮之行,若是没有他相助,决没有如此顺利。”

  狄谷老人道:“这个为师知道,但此人是谁,咱们必须查清楚,因为他知道咱们很多秘密。”

  石中英道:“师父,你老人家大概还不知道,蓝老前辈等人,可能全落人贼人手中了。”

  狄谷老人身躯一震,失声道,“什么?你说蓝兄他们,全已落入贼人手中了?”

  石中英应声「是」,接着就把自己和蓝纯青,高翔生等人,由龙门帮出发,就分作几拨,赶来了石家庄,当时定下了计策,是由八卦掌门人高翔生、崂山风云子赵玄机,在午牌时光到达,蓝纯青假扮石盟主,和百步神拳邓锡侯,相继赶到。他门是装作由龙门帮脱险归来的贼党,故而抵达略有先后,自己和左月娇限黄昏到达庄外,守在石家庄前门,七星剑主手下第二号穿云镖沈长吉负责守在后山出路。

  狄谷老人一手持须,微微点头。石中英接下去,把自己和左月娇黄昏赶到石家庄,不见庄中动静,入庄之后,发现书房有打斗痕迹,自己如何又在后院发现白粉记号,在后山发现穿云飞镖沈长吉身中重手法而死,自己如何在山中追逐了半天,便再山找不到白粉标志等,等自己赶回石家庄,左月娇也已失踪,如何在她房中,发现一支裹着一块布条的竹箭。

  狄谷老人问道:“那支竹箭,你可曾带在身上?”

  石中英道:“就在弟子身上。”当下就从怀中取出竹箭,双手呈上。狄谷老人目光一注,不禁微微变色。

  石中英问道:“师父可知此箭来历么?”

  狄谷老人沉吟道:“等为师想一想,哈,你再说下去。”

  石中英接着把自己又如何在石家庄内仔细搜索,仍毫无线索,于是想到了离庄三里的「石家大街」。那时天色已经大亮,自己赶到街上,就在一家面馆门口,又发现了一个白粉记号。自己就在店中遇上青衫文士,当时面馆之中,食客不少,只有他一人较为可疑,这就一路跟踪着下来。

  狄谷老人皱皱眉,问道:“后来如何?”石中英就把刚才和青衫文士结为忘年兄弟之事,详细说了一遍,一面取出两颗「坎离丹」,和盘擒剑来,一并送请师父过目。

  狄谷老人持须笑道:“孩子,这是你天大造化,但也够险,老煞星一生好恶不可以常理忖度,你跟踪他四百里,要不是他在面馆里,早已和你一见投缘,你只要跟三步,说不定早就要了你的这条小命。”

  石中英道:“但弟子觉得了大哥虽是杀名满天下,其实他却是个好人。”

  狄谷老人芜尔笑道:“他给了你这许多好处,你自然说他好了。”一面取起「坎离丹」,在鼻孔上闻了闻,点头道:“孩子,你的造化真是不错,这是他们火龙门,百年来唯一修合成功的「坎离丹」,补先天真气,调后天水火,功能却病延年,轻身明目,一颗足以抵得练武之人十数年修为,武林中人,梦寐难求的无上珍品,他出手就送你三颗,足见对你是特别垂青了。”

  石中英道:“师父,「坎离丹」既有这许多好处,弟子已经服过一颗了,你老人家也服一颗吧。”

  狄谷老人含笑道:“徒儿有这片孝心,为师已经很高兴了,这是你丁大哥送给你的,他说的不错有此三粒「坎离丹」,可以助你练成「逆天玄功」,到达十二成火候,为师苦练虔修了快五十年,直到十年前,才练到十二成火候。”

  “因为「逆天玄功」要练到十二成火侯,才能顺逆由心,由逆转顺,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本门很多前辈,练了一辈子,也无法臻入顺流,也就不能达上乘境界,这对你来说,是十分重要之事,为师如今已经用不着它了。”说到这里,看了盘璃剑一眼,说道:“盘璃剑斩金切玉,确是一柄武林中难得一见的宝刃,也是老煞星昔年随身之物,只是……”忽然住口不说。

  石中英道:“师父,你老人家怎么不说下去呢?”

  狄谷老人道:“非到必要时,还要少使此剑的好。”

  石中英奇道:“那是为什么呢?”

  狄谷老人徐徐说道:“因为此剑锋芒太露,杀气太重。”这两句话,说的很含蓄。

  但师父对徒弟,有时候也不能说的太明显。三昧真君丁无病,自己认为三十年前,就已没有敌人,这话自然没错,和他为敌的人,全已死在他手下了,敌人虽死,敌人还有亲友。子女、门人,他门虽然奈何不得三昧真君,但敌人还是存在的。煞星大了,不可能没有仇人,他们对付不了三昧真君;但看到盘蛔剑在你身上,岂肯轻易放过?做师父的自然不可拿这话对徒弟明说,何况三昧真君既把此剑送给了徒儿,总不能叫徒弟把它丢掉。
  
  石中英听了却不以为然,师父说的「锋芒太露,杀气太重」,岂不太抽象了?使人摸不着透际。这就抬目问道:“师父说的锋芒太露,杀气太重,又作何解释呢?”

  狄谷老人持须笑道:“因为此剑极为锋利,普遍刀剑,一接就会被它削折,你如果稍为收手不及,对方就非死即伤不可,行走江湖,冤家宜解不可结,所以你今后要谨记为师的话,非到万不得已,能不用此剑,总是不用的好。”说着把两粒「坎离丹」和盘嫡剑一起交还给石中英。

  石中英双手接过,肃然道:“弟子自当谨记。”接着抬目道:“师父,这支竹箭呢?你老人家是否知道它的来历?”

  狄谷老人沉吟道:“这支竹箭,是苗疆常见的丢手箭,并不为奇,至于这箭杆上刻的这个鬼,极似传说中潜伏湘黔交界,一处深山中的一个邪教的标记,只是……”

  石中英道:“师父,你老人家怎么又不说了呢?”

  狄谷老人迟疑了一下,才道:“这是数十年以前,为师有一位师叔,到过苗疆,据说那里盛行一种邪教,叫做鬼母教,就以鬼母的脸谱,作为他们的标记,阎族之人,俱奉鬼母,而且不分男女,个个精通武功,但他们历代相传,有一条禁律,就是严禁教下弟子外出,如果触犯禁条,就会受到极严厉的处分。”

  石中英道:“那是外人也不能进去的了?”

  狄谷老人道:“那倒不然,他们不但不禁外人入山,而且还极喜和汉人交易,只要不触他们禁忌,可以通行无阻,当年我那师叔也是少年好奇,不知如何触犯他门禁忌,回来之时,患了极重病症,极似蛊毒,经先师悉心调治,拖了三个月,依然不治而死,那时为师年纪还小,在师叔病塌上,见到过一方玉佩,刻的鬼脸,和这箭上脸谱,极为相似。”

  石中英道:“师父,这些贼党,会不会和鬼母教有关?”

  狄谷老人道:“这个似乎不大可能,因为鬼母教严禁教人外出。”

  石中英道:“事隔多年,也许他们教规有了改变,你老人家方才不是说过,他们教下弟子,个个精通武功,又不禁外人出入J也许有少数武林败类,在中原无法立足,去了那里,鬼母教的人,禁不住他们怂恿,互相勾结,到中原来兴风作浪,不然,怎会在妹子房中,留下这支竹箭呢?”

  狄谷老人看了石中英一眼,嘉许的点。点头道:“晤,这也有可能。”

  石中英道:“蓝老前辈等人离失失踪,贼党一夜之间,无迹可寻,目前只有这支竹箭,是唯一的线索,因此弟子想去一趟苗疆……”

  狄谷老人道:“以你目前的武功,原也去得。”说到这里,口气一顿,续道:“只是这十年来,咱们化了无数心血,一共只调教出三个徒弟,其中以你天份最高,学得也最多。当值会主留下的任务,仍归蓝总护法督导,为师赶来,就是要向蓝兄传达此意。”

  “目前连蓝兄都已落入贼党之手,这对本会已构成了极重的威胁,为师立时得向当值会主磋商营救,你前去苗疆,也不决是一条线索,只是诸事务宜谨慎,此行目的,在于暗中查访,不论有无消息,都不准轻举妄动,为师和当值会主会面之后,自会派人前去接应,和你联络。”石中英唯唯应是。

  狄谷老人随手把竹箭还给石中英,一面说道:“孩子,咱们走吧。”石中英随着师父,一同往山峰下而去。
  
   

  左月娇吓退戚婆婆,眼看连那推车汉子都飞奔而去,当下也急急忙忙的循着来时山径,一路奔行,一口气奋行了十几里路,看看后面没人追来,这才渐渐放心。心中不禁暗暗高兴,那位老前辈教自己的这一手,真还管用,今后就不用再怕他门了,紧张的心情,放了下来,立时想起大哥来了。

  她想起在面馆里看到大哥的时候,他已经一晚未睡,不但脸色憔悴,而且眉峰之间,隐现焦的神色。这死老太婆,都是死戚婆婆不好。大哥这时自然到处找寻自己,他找不到自己,不知有多着急?她不想还好,这一想到大哥,真是心乱如麻。

  傍晚时光,又回到了石家庄。石家庄,当然还是连鬼影也没见一个。希冀的是大哥到处找不到自己,仍会回到石家庄来,但她失望了,石中英根本没有来。她回到自己房中,换了一身衣衫,然后收拾一个小包裹,又在庄中找到了一柄长剑,就离开了石家庄。

  一清早,她又回到「石家大街」那家面馆,叫了一碗面、独自吃着。整整一天了,昨天的情形,依然历历犹在眼前,只可惜已经隔了一天。只不知大哥去了那里?她心头有着说不出的焦愁。对了,大哥是追着那个喝酒的青衫文士身后出去的,自己还记得他出了店门,朝西奔去。

  她一双大眼睛中,不禁露出了希望的神采,付了面钱走出面馆,就一路朝西走去。她在石家庄住了六,七年,但她是大小姐,一直很少有机会出门,由石家大街再住西,她就没有来过,现在她就一个人在赶路。北峡山脉,山峦起伏,越来越荒凉,走了一、二十里,也不见人烟。

  中午时光,只有采了些野果充饥,就继续上路。她虽然从小就被戚婆婆拐来,但一直过着舒舒服服的日子,从没像今天这样,心头更是又急又慌,几乎要哭出来:“大哥,你在那里呢?”

  忽然听得西北角上,一片树林里、好像有人拍拍,拍拍,连续击了四下手掌,不用说是遇上了剪径的歹徒。左姑娘怕的是四面没有人烟,见不到人,一个人有些胆怯,如今听到有人击掌,她胆气就壮了。以她一身所学,自然不会怕几个毛贼。

  她突地站停下来,目光朝四周略一打量,就娇声叱道:“是什么人?”

  她喝声方出,只见前面不远的一片树林间,大步走出一个浓眉如帚的紫脸劲装汉子,此人不过四十左右,背插着一柄厚背金刀,刀柄上的红绸,被山风吹得拂拂有声。他身后,还跟着四名手抱挂刀的青衣壮汉,在林前一字排开。

  左月娇看到这些青衣汉子的装束,一眼就可以认得出来,那是石家庄的护院武士,心头不觉暗暗一紧,忖道:“他们守在这里埋伏,那是自己行动早就被人监视了。”在她心念转动之际,背后同时传来一阵轻轻微的衣袂飘风之声。

  左月娇回头一看、只见正有几条青影,相继从崖上跃落。一共也有五个人,为首的年约五旬,脸如黄蜡,空着一双手,他身后同样是四个青色劲装,手持扑刀的汉子。

  左月娇心中暗暗叫了声:“糟糕,看来自己是被他们堵在中间了。”

  正在打量之际,左边,右边的草丛里,又各自站起不少人来。这两边当然也备有一个领头的人,和四个青衣劲装汉子。顷刻之间,左月娇已陷入四面包围之中。这些人,左月娇一个也不认识,不觉一手按着剑柄,冷冷说道:“你们是什么人?拦着我去路,要待怎的?”

  只听身后那个黄蜡脸老者徐徐说道:“老四,你告诉她吧。”
  
  老四,就是站在前面那个浓眉如帚的紫脸汉子。他朝左月娇抱抱拳道:“在下兄弟,人称淮扬四杰。”

  左月娇不屑的哼一声道:“我没听说过。”

  嘴脸汉子道;“姑娘没听说过;对在下兄弟,毫无关系。”

  左月娇道:“那你们拦我则甚?”

  只听身后那个黄蜡脸老者阴侧侧说道:“在下兄弟想请姑娘屈驾随咱们一行。”

  左月娇身形斜侧,冷哼道:“我凭什么要随你们去?”

  黄蜡脸老者道:“在下兄弟奉命行事,去与不去,只怕由不得姑娘。”

  左月娇听他说出「奉命行事」,心头又是一紧,绷着脸道:“你们可知姑娘是谁么?”

  黄蜡脸老者阴笑道:“姑娘是谁,咱们早就知道了。”

  左月娇一手按剑,横眉怒道:“你们这样对我说话,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黄蜡脸老者心中暗想:“你一个小丫头,本领再大说什么也只有孤身一人,咱门人多势众,难道还会斗不过你一个单身女子?”

  她还没开口,对面的紫脸汉子,已经大喝一声道:“左姑娘,咱们要是怕你,也不会在这里等候芳驾了,姑娘有些什么绝招,不妨使出来,让咱们瞧瞧。”

  黄蜡脸老者道:“不错,咱们是奉命行事,左姑娘若是不想随咱们去,总得露一手给咱们瞧瞧,咱们也好回去覆命。”说到这里,回头朝紫脸汉子道:“老四,你先向左姑娘讨教几招也好。”

  左月娇暗暗皱了下眉,心想:“黄蜡脸老者一再说出「奉命行事」,而且又知道自己姓左,不用说戚婆婆没把擒回去,才派他们来拦截自己的了。”

  如论单独打斗,自己也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只是对方人多势众,既是「奉命行事」,自然非把自己擒回去不可,一旦动上手,他们极可能一拥而上。看来自己还是先唬他们一唬,那位老前辈教自己的三句辙儿,连戚婆婆那样武功高强的人,都会望风而逃,如能把他们吓跑,自然最好,万一唬不倒他们,再和他们动手不迟。

  那紫脸汉子听了老大的话,已从背上撤下一柄厚背金刀,目光直射,洪声道:“左姑娘怎不亮剑?”

  左月娇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冷做的道:“你要和我动手?”

  紫脸汉子怒笑道:“左姑娘是认为在下不配和你动手?”他身材魁梧,一张脸上肌肉虬结,此刻金刀当胸一横,威风凛凛的样子,使人一望而知,他刀上的功力,必然极强。

  左月娇道:“不错,我只要手一扬,你就没命了,所以我劝你们还是退开去的好。”

  紫脸汉子仰天狂笑道:“咱们兄弟可不是纸扎的,凭你吹口大气,就会吹得倒,姑娘何妨扬下手给在下瞧瞧。”

  左月娇心中暗道:“看来他们不见真章,是不会轻易唬倒的了。”心中想着,一面故意轻轻叹口气道:“这是你们逼我出手的了。”

  站在左首的一个汉子,已是不耐,沙着声音道:“四弟,左姑娘不肯先出手,你就不用和她客气了。”

  左月娇心知自己再不摆出姿势,等到他们抢先出手,那就没机会摆出来了。她自然非再试试不可,就在对方话声未落,左月娇娇躯倏然立正,左腕缓缓朝上抬起,中指直竖指天,四指曲摆,状会捏状。对面紫脸汉子看她并未拔剑,只是竖起一根纤纤玉指,这情形谁都看得出她正在默默运功。她方才说过,她只要手一扬,自己就会没命。他心中虽是不信,但也不敢大意,横胸金刀立即随着直竖,凝功待发。

  左月娇虽然摆出了姿势,心里依然毫无把握,不知能不能把眼前这人唬退些?但她还是一本正经的口中念有词:“天火烧太阳,地火烧五岳,我兼三昧火……”直竖的中指,随她口中念到「火」字,遥遥向那紫脸汉子指去。

  这一指不打紧,但听那紫脸汉子突然大叫一声,一个魁悟的身子「砰」然往后便倒,手中厚背金刀,也脱手飞出,落到一丈之外,当哪坠地。再看紫脸汉子时,但见他仰躺在地上,身上不见丝毫伤痕,只是一动也不动了。

  左月娇不禁看了一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既没运劲,也没行功,只是虚空一指,就把对方制住了。一指奏功,心头不禁狂喜。身后黄蜡脸老者看的脸色大变,骇然道:“四弟怎么了?”身形一晃,快疾如箭,掠了过去。

  这时早有站在紫脸汉子左右的两名青衣大汉,抢了过去,神手一探他鼻息,竟然业已气绝身亡。紫脸汉子外衣上看不出有何异样;但这一撕开衣襟,他胸口赫然有一点针尖大小的焦点,那焦点就像被烧红了的针尖刺了一下似的,皮肤有些焦黑。不,衣衫撕开之后,还可隐隐闻到皮肉被烧焦的臭味。

  黄蜡脸老者目光一注,身躯陡震,惊骇的道:“果然是「焚心指」。”

  站在左右两旁的「淮扬四杰」老二、老三,早已撤出兵刃,此时目光炯炯,注视着左月娇,防她逃走,一面同声问道:“老大,四弟还有救么?”

  黄蜡脸老者惨然道:“天火焚心,神仙难救,四弟他……”

  老二,老三听的惊怒交集,口中厉喝一声:“好个妖女,咱们和你拼了。”

  他们淮扬四杰,虽非亲兄弟,但情胜手足,这时喝声出口,两条人影不约而同的向左月娇扑了过来。这真是电光石火的事,左月娇这一记怪招,神效莫测,胆气顿壮,但为防备对方突起发难,左手依然中指直竖,并未放开。这时眼看淮扬四杰的老二,老三,同时凌空扑来,不觉左手一抬,凌空点出。

  这一招当真万试万灵,她手指向空连指两指,那淮扬四杰的老二、老三,身子还在半空,突然一个斤斗,两人同地从空中摔了下来,砰然堕地,只伸了伸腿,就不动了。黄蜡脸老者脸上肌肉扭曲,双目尽赤,厉声道:“妖女,果然和老煞星一样,出手毒辣的很,你杀我三个兄弟,在下和你拼了。”

  他怒急攻必,两手勾屈如爪,用力朝上挥舞,大喝道。“大伙儿上,把这妖女剁了。”喝声出口,双足一点,身形凌空跃起;有如风隼攫兔,双爪箕张,向左月娇当头扑落。

  站在四周的十六名手持挂刀的青衣劲装大汉,听到黄蜡脸老者一声令下,他们原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仗着人多势众,口中叱喝一声:“杀。”前后左右,像冲锋般一拥而上,抡动挂刀,朝左月娇扑来!这份声势,倒也十分威猛。

  左月娇心头一凛,贼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她退无可退,只得咬着牙关,手指朝外乱挥。那十六名青衣劲装大汉,还没走到左月娇身边一丈之内,但听一阵「砰」之声,人仰马翻,纷纷跌倒地上。转眼之间,十六个人悉数倒了下去,一动不动。

  那黄蜡脸老者扑到左月娇头顶,只觉身子一震,似是被一股无形潜力,震弹而起,跌出两丈以外,「砰」然摔在石上。这一摔,他四肢百骸,就像拆散了一般,一身功力,全被摔散,连想挣扎坐起来,都十分困难。左月娇站在那里发呆,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事。

  她自己心内清楚,点出去,划出去的手指,根本没有用上半点力气,根本不可能伤人。如果这样也能伤人,也能世人干死地的话,那么那位老前辈教自己的三句辙儿,变成了杀人的咒语,那岂不是巫术了。
  
  黄腊脸老者咬紧牙关,支撑着从地上坐起,这一瞬间,他发现一身功力,已在方才被一股无形潜力,震弹而起悉数震散!数十年拗修苦练,付诸流水。这真是比杀了他,还要难过。一时之间,不由的咬牙切齿,厉声道:“姓左的小丫头,你还是杀了老夫吧。多杀一个人,在你并不算一回劣,老煞星早已杀名满天下,想不到三十年后又出了你这个女煞垦,杀吧,多行不义,必自毙,总有一天,人家也会用比你更毒辣的手段,来杀你的。”

  左月娇耳中听到他恶毒的骂咒中,眼看到周围这许多人,躺卧地上,心中也不禁颇为不忍,说道:“我和你们淮扬四杰,旧无仇,近日无怨,这是你们逼着我出手的,我早已说过,我出手就会伤人,你们一定要逼我,我有什么法子呢?现在死了这许多人,我实在也很过意不去。”她总究是姑娘家,心肠较软,说到这里,不禁也盈盈欲哭。

  黄蜡脸老者自皆欲裂,切齿道:“小丫头,妖女,你别猫哭老鼠假慈悲了,老夫被你震散一身功力,武功已废,你还是一并杀了我的好。”

  左月娇惊诧的道:“我没有废你武功。”

  黄蜡脸老者厉声道:“不是你还会是谁了。”

  突然有人接口道:“我。”光是这个「我」字,声音清越,有如寒山之钟。

  左月娇心头不禁一楞,急忙举目看去。这里是两高山之间的山麓,地势平坦,四面里还是空荡荡的,没有人可以隐伏,但这声「我」字,堪堪入耳,不知何时,在黄蜡脸老者面前已经多出一个人来。这人穿着一袭青衫,貌相俊逸,气度飘洒,看去不过三十左右,负手站在那里,面带微笑,状极悠闲。左月娇一眼就已认出这人就是昨天早晨,在面馆见过的青衫文士。

  黄蜡脸老者显然也看不清这青衫文士是从那里来的,好像眼睛一眨,他就站在面前了,一时不禁疑惑的道:“尊驾是什么人?”

  青衫文士淡然一笑道:“你方才还在口口声声叫着老煞星,怎么当了区区的面,反而认不得丁某了?”

  黄蜡脸老者身躯陡然一震,张口结舌的道:“你就是……”

  青衫文士安祥的道:“区区正是丁无病,依我三十前的惯例,你明明已认出左姑娘使出来的「三昧真诀」,还敢顽抗,就是死数。我留你活口,就是要你转告江湖朋友,只要看到区区随身证物,和「三昧真诀」的人,还敢顽抗,就是有意和我丁某为敌,和丁某为敌的人,后果如何,他自己应该知道,好了,你可以去了。”黄蜡脸老者这回当着青衫文士,连屁也不敢多放,口中唯唯应「是」,一拐一拐的走了。

  青衫文士回过身来,朝左月娇微微一笑道:“小姑娘,在下教你的这三句辙儿,灵不灵?”

  左月娇心知遇上奇人,慌忙盈盈拜了下去,说道:“弟子左月娇多蒙前辈援手,幸免于难……”

  “不谢,不谢。”青衫文士不待她说完,大袖一展,含笑道:“你且起来。”

  左月娇拜下去的人,硬是被一阵无形潜力,托了起来,心中更是惊骇,暗暗忖道:“这人武功之高,简直不可思议。”

  青衫文士伸手朝左首山腰一指,说道:“小姑娘,那边石头后面,还躲着两个人,大概看到区区,已经吓昏过去了,你去把他们叫出来,我有话要问问他们。”

  左月娇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左首山峰的半山腰上,果然有一突出的石崖,只是相距少说也有数十丈远近,当下答应一声,正待转身走去。只听青衫文士又道:“小姑娘,记着,如果他们吓昏过去了,你只要在「百汇穴」上,轻轻拍上一掌,既可醒来,你告告诉他们,就说师父叫他们下来。”

  左月娇点点头,立即展形身法,连纵带跃,朝左首山腰飞跑而上,心中还有些暗暗疑惑,只不知躲在石崖上两人是谁?登上石崖,果见崖后倦伏着两个人,左月娇这一定睛一瞧,不由得猛吃一惊。你当这两人是谁?这两人像是着了魔一般,伏着身子,一动不动,敢情真的吓昏过去了。

  她自己奉有青衫文士之命,胆气一壮,走上前去,举手在两人头顶「百汇穴」上,轻轻击了一掌。说也奇怪,他一掌击下,屈长贵、戚婆婆果然同时身躯一震,退地睁开眼来。戚婆婆骨碌碌从地上站起,色厉内荏的朝左月娇尖笑道:“左丫头,老婆子落在你手上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她口中说着,一只手已衣袋中伸去。

  屈长贵目光阴睛不定站起之时,笼在衣袖里,「玄冰掌」力,已暗暗凝聚十成功力,只是并未立即出手。他们没看到站在山脚下的青衫文士,但看到左月娇方才连施杀手,举手之间,就博杀了淮扬四杰,和十六名青衣武士,因此不敢鲁莽出手。

  左月娇一手叉腰,冷冷的道:“屈总管、戚婆婆,师父叫你们下去。”

  屈长贵瘦削脸上,微露惊异神色,堆起笑容,问道:“不知大小姐的师父是准?”

  左月娇道:“你们下去就会知道。”

  戚婆婆心头暗暗一惊,忖道:“莫非她师父就是老煞星不成?”接着问道:“你师父在那里?”

  左月娇一偏头道:“我师父就在山下,你们快下去吧。”话声未落,戚婆婆乌爪般的手指,已经一把抓住了左月娇,呷呷尖笑道:“小丫头,你师父除非会飞,否则准也救不了你,乖乖随老婆子走吧。”

  左月娇心头一惊,要待挣扎;但戚婆婆武功,胜过她极多,左腕有如扣上了一道钢箍,那想挣扎得脱?正待呼救,只听耳边响起青衫文士的声音,说道:“小姑娘,不用怕,我早已点了他们双肩脉穴,力气很快就会用完。”左月娇心头一喜,就不再挣扎,只是站着不动。

  戚婆婆朝屈长贵使了个眼色,说道:“咱门只要翻上这座山峰,她的师父,也追不上了。”一面尖笑道:“小丫头,走呀。”手腕微一用力,正侍带着左月娇朝峰上走去,突然她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容冻结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死灰,五指山随着缓缓松开。

  屈长贵看出情形不对,问道:“戚婆子,怎么了?”

  戚婆婆苦笑道:“咱们好像穴道被封住,使不出力道来。”

  屈长贵道:“会有这等事?兄弟倒是不信。”突然挥手一掌,朝左月娇迎面劈去。

  左月娇自然知道,屈长贵练的是「玄冰掌」,旁门中最厉害的寒毒功夫,正待闪身躲避。屈长贵一手掌劈出,陡觉后力不继,凝聚掌心的玄冰掌力,再也击不出去,一时也不禁脸色大变。左月娇冷冷的道:“你们下不下去?”屈长贵、戚婆婆到了此时,只好乖乖的往峰下走去,

  左月娇跟随两人身后,押着他门下去。戚婆婆走在前面,哭丧着脸,边走边道:“大小姐,老婆子千不是,万不是,总把你也扶养了五个年头,你总得救救我老婆子,在你师父面前美言几句,我是奉人差逍,身不由已。”左月娇没有说话。

  戚婆婆又道:“大小姐,你就是不念旧日情份,也该告诉我一声,你师父究竟是谁?好让我死得瞑目。”

  左月娇冷冷的道:“师父有话问你们,你怕什么?要怕,就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计算我了。”

  屈长贵走在前面叱道:“戚婆子,你罗嗦什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最好别忘了教规。”戚婆婆打了个哆唆,果然不敢再说。

  三人走到山脚,青衫文士已经缓缓转身来,含笑道:“七花娘,你还认识我么?”

  戚婆婆一呆,连忙陪笑道:“你不是那天在面馆里喝酒的那位大爷?”她眼光没错,那天在面馆里,就觉得这人路数不对。

  青衫文士笑了笑道:“区区那天就告诉你,「迷魂散」要放就多放些,少了没有力量,那天你要是听了区区的话,再多放上些,就没有今天这场麻烦了。”

  戚婆婆脸上绽出汗来了,连连陪笑道:“老婆子该死,有眼不识泰山,那天实在多有冒犯之处,还望你大爷恕罪,恕罪。”她一面堆着掐笑,指指左月娇。又道:“这大小姐,还是老婆子一手带大的,有你大爷这样一位高人做师父,真是福缘不浅,老婆子也正在替她高兴呢。”

  青衫文士淡然一笑道:“七花娘,你说了半天,知道我是谁么?”

  戚婆婆道:“你大爷是世外高人,老婆子只不过江湖下五门憋不足道的人,这好比燕雀如何会知道飞腾九万里的鹏鳃?”她还真不知道青衫文士是谁?那是因为方才青衫文士和黄蜡脸老者说话之时,屈长贵、戚婆婆,都已被封住了穴道,并未听到。

  “哈哈。”青衫文士仰天大笑一声道:“巧言令色,鲜矣仁。”

  屈长贵似是为他气度所慑,但他究竟当了几年武林盟的总管,和各大门派的掌门人时有接触。此时虽已看出青衫文士不是寻常人物,还是拱拱手道:“尊驾召见,是否可以赐告名号?”

  青衫文士点点头道:“不错,区区有话问你们,自然要告诉你们,我是谁了。”说到这里,接着含笑道:“区区丁无病,你们是否听人说过?”玉面煞君丁无病,只要是四十以上的汪湖人,还有准不知道的?

  左月娇依然不知丁无病是谁?谁都没想到绝迹三十年的三昧真君丁无病,居然还在人间,居然还会这么年轻。无怪大家背后叫他玉面煞君,一大把年纪,玉面依然。戚婆婆已经面无人色,惊颤欲绝。屈长贵也变了色,躬躬身,恭敬的道:“在下不知道是前辈侠驾在此……”

  青衫文士一摆手道:“你们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屈长贵,戚婆婆连声应「是」。

  青衫文士道:“你们不用害怕,我只要问你们几句话。”

  屈长贵道:“前辈要问什么?只要在下知道的,自当据实奉陈。”

  青衫文士道:“很好,那么你就你知道的说吧。”

  屈长贵为难的道:“不知前辈要在下说些什么?”

  “说些什么?你不知道?”青衫文士双目一抬,说道:“你只要照你知道的说出来就好。”

  屈长贵和他目光一接,只觉他眼神之中,好像隐藏着两柄锋利剑刃,直刺过来,心头不禁一寒,赶紧低下头去,哆唆着道:“在下屈长贵,吞为武林盟主府的管事。”总管变成管事,职位降低了一级,重要事儿,自然就不会知道。

  青衫文士道,“好,我问你,你是给石盟主当管事?还是给假冒石盟主的人当管事?”

  屈长贵道:“在下自然给盟主当事了。”

  青衫文士道:“你可知有人假冒石盟主么?”

  屈长贵道:“在下不知道。”

  青衫文士道:“你真的不知道?还是不肯说?”

  屈长贵心底打着鼓,但却硬口道:“在下真的不知道,前辈若是不信,大小姐就是盟主的义女……”

  青衫文士微微一怔,回头朝左月娇问道:“你是石盟主的义女?”

  左月娇点点头道:“是的,但我干爹并不是石盟主,他老人家已经死了?”

  青衫文士道:“你知不知道石盟主下落?”

  左月娇道:“不知道。”

  青衫文士问道:“他们知不知道?”

  左月娇道:“我也不知道。”

  青衫文士道:“七花娘,你呢?”

  戚婆婆陪笑道:“前辈明鉴,我老婆子只是个下人,那会知道这些?”

  青衫文士道:“那要问谁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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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深入苗疆

 

  只听有人朗声道:“丁大侠若要问石盟主的下落,天下只有一个人可以回答得出来。”左月娇听到这人的声音,娇躯不由的一阵颤抖。但见从山径上,正有一个人飘然行来。这人身材颀长,身上穿着一袭青绸长袍,面色冷森,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青衫文士目光一注,问道:“阁下是什么人?”

  青袍人淡淡一笑,抱拳道:“在下无名小卒,说出来了,丁大侠也未必知道。”

  青衫文士道:“阁下戴了面具?”

  青袍人抱抱拳道:“敝教之中,人人都戴面具,丁大侠幸勿见怪。”

  青衫文士问道:“你们是什么教?”

  青袍人朗笑道:“大道无名,敝教并没有名称。”

  青衫文土也朗朗笑道:“好个大道无名。”说到这里,口中不觉「晤」了一声,问道:“阁下方才曾说,要问石盟主下落,天下只有一个人知道?”

  青袍人点头道:“不错,在下确实说过。”

  青衫文士道:“此人是谁?”

  青袍人道:“丁大侠可是要找石盟主么?”

  青衫文士道:“丁某正要找他。”

  青袍人道:“那很好。”

  青衫文士道:“丁某问你知道石盟主下落人是谁?”

  青袍人道:“因为知道石盟主下落的那人,正想见见丁大侠。”

  青衫文士道:“他人在那里?”

  青袍人道:“他目前不在此地。”

  青衫文士道:“你不是说他要见见丁某么?”

  青袍人道:“正是,他要丁大侠说个日期。”

  青衫文士道:“丁某不见无名之辈,你先得告诉我是谁?”

  青袍人大笑道:“要见丁大侠的,自然不是无名之辈,也许还是下大侠的故人。”

  青衫文士道:“丁某从没有故人。”

  青袍人走前两步,忽然右掌一摊,送到青衫文士面前,诡笑道:“丁大侠看了这个,也许就会想得起来。”

  青衫文士目光一注,光风弄月似的脸上,不禁一寒,目中神光暴射,问道:“他要见我?”

  青袍人点头道:“日期、地点,均由丁大侠决定。”

  青衫文士道:“好吧,中秋初更,丁某在五老峰等他。”

  青袍人拱拱手道:“如此,在下就告退了。”他回过身来,有意无意的看了左月娇一眼,然后朝屈长贵、戚婆婆两人挥挥手道:“你们随我走吧。”说完,举步朝山径走去,屈长贵,戚婆婆那里还敢停留、紧随着他身后而去。

  左月娇自从青袍人现身之后,几乎惊骇欲绝,一直站在青衫文士身后,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青衫文士目送三人远去,才回头笑道:“小姑娘,你好像很怕他?”

  左月娇脸色苍白,说道:“他……他是我义父。”

  青衫文士讶然道:“你不是说你义父已经死了么?”

  左月娇道:“是的,我和大哥亲眼看到他自碎天灵死的,但他明明就是我的义父。”

  青衫文士问道:“你大哥是谁?”

  左月娇道:“我大哥叫石中英。”

  “你大哥是石中英?”青衫文士忍不住问道:“石中英有没有假的?”

  左月娇道:“没有,大哥是真的。”

  青衫文士大笑道:“小姑娘,你怎不早说?你大哥就是我的小兄弟。”

  左月娇道:“我大哥会是你的小兄弟?哦,那天他追着你出去的。”

  青衫文士笑道:“就是他追了我四百里路,咱们才认了兄弟。”

  左月娇心中一动,立即盈盈拜了下去,说道:“你是我大哥的大哥,那也是我的大哥了。”

  青衫文士高兴的呵呵大笑道:“真没想到,我丁某认了一个小兄弟,现在又多出一个小妹子来了。”接着含笑道:“好,好,你有了我这个老哥哥,走遍天下,也没人敢欺侮你了。”

  左月娇问道:“老哥哥,不知我那大哥去了那里?”

  青衫文士道:“这个我倒不清楚,小妹子,你且别急,认了老哥哥总得有个见面礼,这样吧,老哥教你几招,你再去找你大哥不迟。”

  左月娇已知这位老哥哥,武功高不可测,得他点拨,自然获益非浅,心头不禁大喜,说道:“老哥哥,你要我教武功?”

  青衫文土笑道:“当然,我三味真君的小妹子,总得有一两个杀着,才不会被人笑话。”

  左月娇喜得跳了起来,娇笑道:“老哥哥,你真好。”

  青衫文士道:“咱们走。”

     

  湘西的辰州府,为古五溪蛮地。重峦叠岭,以出产朱砂闻名全国,其西涧溪极多,森林茂密,为苗族聚居之处。辰州府当西水入源之口,从前交通不便,货运全仗水道,湖南输往贵州的米,和炭州输往长江下游的木材,全由阮江为吐纳,许多粮世和木材商人,途经辰州,都在这里歇歇脚。因此辰州府虽是湘西僻镇,但城中因有行商往来,市面却相当热闹,尤以东门和南门一带,更是客店,酒肆,布庄、朱砂铺等集中地。

  东大街和南大街的拐弯角上,有一家武陵春酒楼,更是全城最出名的湘菜馆。到了辰州府,不上武陵春,那你就白来了。武陵春酒楼,名气大,生意当然鼎盛。今天也不例外,还没到上灯时候,武陵春上下,已是座无虚席。每一个人只要和几个朋友一起上酒楼,人类的劣根性,就表露无遗,不是大声谈笑,旁若无人,就是拼命的想把对方灌醉,绽起满头青筋,力竭声嘶的猜拳喝令。

  一个人默默的喝着闷酒,这人看去不过二十五六岁,颀长的个子,皮肤黝黑,眉毛又粗又浓,鼻直口方,一双大眼睛,朗若明星,身体不算魁梧,但生得挺壮。他桌上除了酒菜,还放啄一只小木箱,原来他是走江湖的卖药郎中。在云贵一带苗区里,卖药郎中是挺吃香的一行,就算你是蒙古到了家,也一样可以敛钱。

  苗人生性较直,容易上当,但骗人也只有一回,第二次就没有人会相信你,话虽如此,许多人只啃了一本汤头歌决的庸医,在苗疆一带,还是大行其通。在苗疆走动的,除了郎中,还有货郎。天下妇女没有不爱打扮的,货郎就是投其所好,胭脂,花粉,各种小巧精致的饰物,只要价廉物美,花式新颖,就是品,也一样受到苗家妇女的欢迎。但在人品上,郎中就比货郎高尚的多,大家都对郎中都有一份敬意,对货郎只是欢迎而已。
  
  这时候,从楼梯上上来一人。这人是个老头,穿着一件夏布长衫,看去约摸五十出头。瘦脸,酒糟鼻,双颧突出,嘴上留着两撇八字胡子,额下还有疏朗朗的凡根苍须、腰背微弯,肩头背着一个褪了色的朱红木箱。只看他这副模样,又是一个卖药郎中。他跨上楼梯,脚下略为一停,耸着双肩,目光一阵打量,好像在找座头。

  这时正当上灯时候,全堂早已坐满了食客。几个堂值正在忙着端菜添酒,也没有人过去打招呼。酒糟鼻老头一阵打量之后,发现蓝衣少年独据二桌,好像只有一个人。这就一摇一摆的走了过去,点着头,呵呵笑道:“幸会、幸会,小哥就是一个人么?”

  蓝衣少年连忙含笑拱手道:“小可只是一个,老丈人请坐。”

  酒糟鼻老头从肩下放下药箱、目光一注、看到桌上药箱,不觉叹打了个呵呵、说道:“巧极、巧极、小哥原来还是同行。”随着话声、就在蓝衣少年对面坐了下来。

  蓝衣少年谦虚的道:“小可初走江湖、老丈是同道前辈,还请多多指教。“

  “好说,好说。”鼻酒糟鼻老头措鼻子,笑道:“老朽虽是痴长小哥几岁,老了,不中用了。”

  一名堂棺送上一盅首茗,问道:“老客官,要些什么?”酒糟鼻老头含笑道:“来一壶酒,再要厨下炒几个拿手的下酒菜就好。”堂棺答应一声,转身自去。

  酒糟鼻老头问道:“还没请教小哥尊姓大名?”

  蓝衣少年道:“不敢,小可白士英,老丈如何称呼?”

  酒糟鼻头拿起茶盅,喝了一口才道:“老朽夏子清,夏天的夏,孔夫子的子,两袖清风气清。”

  白士英连忙抱拳道:“原来是夏老丈。”

  夏子清亲切的问道:“白老弟好像很少在这条路上走动?”

  白士英奇道:“夏老丈如何知道的?”

  夏子清呵呵笑道:“云贵一带,地方虽然辽阔,但几十年来,就只有咱们七八个人在跑,如何会不知道的?”

  白士英道:“老丈说得是,小可一向是川,康一带走动,大部份时间,是替先师采摘药材,自从先师去世之后,小可还是第一次出来。”

  夏子清两颗小眼珠一瞪,急着问道:“令师是谁?”

  白士英道:“说起先师,老丈也许知道,他老人家姓李……”

  夏子清没待他说完,忽然跳了起来,急着问道:“李药师李一丹。”

  白士英喜道:“老丈果然认识朱师。”

  夏子清道:“岂止认识,老朽一生最钦佩的也就只有令师一人。”他不待白士英开口,接着说道:“令师的「冰雪行军散」,在苗疆一带,盛名久著。据说他是在诸葛武侯的「行军散」中、加入了冰蚕、雪参两种稀世灵药,无怪神效卓著,一粒丹丸,药到病除,他那李一丹的外号,也是由此而得。”他说起李药师,就滔滔不绝,如数家珍。即此一点,证明他确是知之颇深。

  白士英萧然道:“前辈州先师定然交谊极深,晚生方才失敬之至。”

  夏子甭连连摇手道:“小哥别客气,老朽和令师只是问于相识而已,老实说,老朽这点医理和令师相比,那真差得太远了。”说到这里,忽然「哦」了声问道,“令师是什么时候归道山的?”

  白士英道:“还是去年腊月间的事。”

  夏子清感叹的道:“年岁不饶人,咱们这一辈的人,都差不多了。”堂棺送上酒菜。

  夏子清拿起酒壶,含笑道:“来,小卅,咱门难得巡上、老朽敬你一杯。”

  白士英站起身道:“老丈是晚生前辈,理该由晚生敬你才是。”

  “坐,坐。”夏子甭替自己斟了一杯,含笑道:“小哥,咱们干一杯。”举杯一一饮而尽,然后取起酒壶,又替他斟满了。

  夏子清问道:“小可是从苗疆来的,还是………”

  白士英道:“晚生刚从巴东来的,因为先师有一些遗物,寄存在九里龙。”

  “哦,哦。”夏子清一手持着几茎苍须,点头道:“不错,令师一向是在苗疆一带行医,小哥去过九里龙?”

  白士英道:“晚生这是第一次。”

  夏子情连连点头道:“九里龙是个好地方,盛产金沙,孟家苗之一族人,家家都富可敌国,尤其那里的女孩子,个个出落得如花如玉,苗女多情,你小哥可得小心。”说完,咕的喝了口酒。

  白士英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尴尬的道:“老丈休要取笑。”

  夏子清道:“老朽说的可是真话,你别小看些小娘们,个个长得像水蜜桃一般,哈,像小哥这样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十个人个都不是她们对手。”

  白士英道:“她们都会武功?”

  “岂止会武?”夏子清又喝了口酒,才缓吞吞的道:“孟家苗住在九里龙,少说也有上千年的历史了,九里龙周围近百里,都是峋岩峭壁,溪流纵横,盛产金沙,据说他们每家人家,连起屋的墙壁都是用金砖砌的,你想想,他们这么富有,不会武功行么?”白士英点点头。

  夏子清拿起酒壶,又替他斟了一杯。白士英忙道:“老丈,晚生酒量有限的很。”

  夏子清两杯下肚,老兴勃勃,笑道:“小哥不用客气,咱们难得碰面,这一谈起来,就不是外人,老朽年轻的时候,哈,茅台、大曲,不管多烈的酒,都要大碗喝才过瘾,你年轻轻轻,这点酒,算得了什么?来,干杯。”果然举起酒杯一口而尽。

  白士英只得又陪他喝了一杯,夏子清用手抹抹喘,接着道:“小哥没去过九里龙,老朽再说一点给你听听,九里龙的孟家苗,不但男的个个好酒量,就是女娇娘,也是个个是酒中西施,她们敬客人,就是大碗、大碗喝的,你要是不会喝酒,她们就会笑你,哈,她们对你笑一笑,你就非直着脖子灌下去不可。”

  他又干了一杯,朝白士英笑一笑,又道:“说起孟家苗的武功,本来在苗区,就是首屈一指,不然,他们还能保得住金沙?近年来,据说他们还重金礼聘了几位武功高强的汉人,传授族中男女绝技,他们族长曾经夸过海口,九里龙的孟家苗族,要是都出去闯荡江湖的话,可以横扫中原武林。”

  白士英听的不禁心中一动,说道:“晚生曾听先师说过。他们立有祖训,不准族中人外出。”

  夏子清笑道:“那是从前的事,现在时代不同了,九里龙的人,也经常到山外来采办食物,到底山区里没有外面花花世界热闹。”

  他夹起一筷菜,边吃边道:“这也许就是给汉人带坏的,族中弟子,往往借采购为名,偷偷的溜出来,你老弟大概今天才来的,前两天,老朽就看到几个孟家苗的人,打这里经过。”白士英心头又是一动,说道:“可惜晚生迟来了两天,不然倒可和他们一起走了。”

  夏子清关切的道:“怎么?小哥不认识路?”

  白士英道:“晚生只是听先师临终时,约略说过,晚生没有去过,听说这条路险僻难行,很容易走迷方向。”

  “正是,正是。”夏子清点头道:“可惜老朽这次另有事去,不到九里龙,不然倒可和小哥作个伴……”他说到这里,不由「哦」了一声,笑道“小哥如果不急,从这里到九里龙去的人,倒是经常有,小哥不妨耽上一二天,老朽替你留意留意。”

  他笑了笑,又补充着道:“九里龙路径确是险了些,但生意都是一本十利,有不少货郎,就专门跑九里龙,拿些花粉胭脂,假珠子串的珠花,就可以换来成袋的金沙。”

  白士英由衷的感激,说道:“多谢老丈了。”

  “这是小事,那里说得上谢?”夏子清接着「哦」了一声,注目问道:“小哥住那一家客栈?”

  白士英道:“晚生住在东大街长源客栈。”

  夏子清大笑道:“巧极,老朽正好也住在长源客栈,小哥住在几号房?”

  白士英道:“五号。”

  夏子清道,“老朽住在九号,东首最后一间。”
  
   

  正说之间,只见从楼梯口,又有人走了上来。这时华灯初上,夜市方开始,正是酒楼生意最旺盛的时候。酒客们有的会帐下楼,有的刚来,上上下下,川流不歇,堂棺们也尖着嗓子送往迎来,一面要谢着付帐的赏了小费,一面又要迎接上来的客人,叫着「里面请坐」。

  每一个堂伯都有一个天生的金嗓子,叫得又脆又响。那人上得楼来,就被堂倌领到白士英他们对面,刚空出来的一张桌子落坐。堂佰送上茶水,问了要吃什么,便自退去。那人端起茶盅,轻轻喝了一口,放下茶盅,转过头来,忽然口中「咦」了一声,惊喜的站起身来,朝夏子清招呼道:“夏老夫子也在这里?”

  夏子清闻声回头,点着头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张老弟。”

  那人道:“老夫子这次到那里去了?”

  夏子清一手持须,含笑道:“黄草坝,老朽在那里开了一家药肆,这次是采办药材来的。”

  那人羡慕的道:“还是老夫子好,开了店肆,就不用长年跋涉了。”

  夏子清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接着问道:“张老弟这次去那里?”

  那人道:“还不是到处跑,明天货配齐了,先去铜仁,玉厩,最后到剑河……”

  夏子清听的大喜,呵呵笑道:“巧极了,来,张老弟,老朽给你引见一个朋友。”

  白士英听到那人和夏子清打招乎,早就看清楚了。这人约摸二十八九岁,瘦长脸,皮肤白皙,眉目清秀,身穿蓝布衣裤,生得极为挺拔。那人听夏子清说出要替他引见一个朋友,立即击了过来。

  夏子清回头朝白士英含笑道:“小哥,这位是张正林张老弟,他要去剑河,就是到九里龙去的,你们多接近接近。”一面又朝张正林道:“这位是白小哥,你总知李一丹李药师吧,白小哥就是李药师的门下高足,这次山要到九里龙去,你们正好作个伴儿,路上就不寂寞了。”

  张正林连忙拱手道:“白兄,在下是第一次见面,李老夫子,在下见过几次,是一位忠厚长者。”

  白士英也拱手道:“张兄多多指教。”

  夏子清笑道:“大家请坐,今晚真是凑巧了,咱们坐下来再作长谈。”白士英,张正林一起落座。

  堂棺替张正林添上杯筷,夏子清立时替他斟满了酒,张正林连说不敢,和夏子清、白士英一起干了杯,笑道:“别说夏老夫子吩咐,就是冲着这位白兄,在下这朋友也交定了,在下采办货物,明天上午,就可齐全了,白兄要什么时间动身,在下悉听尊便。”此人生性爽直,说来甚是诚恳。

  白士英道:“不敢当,兄弟随时可以走,还是以张兄的方便为准。”

  “哈哈。”夏子清笑一声,说道:“那就这样决定,咱们还是喝酒。”难怪他生了一个酒糟鼻,原来嗜酒如命。正好堂棺又替张正林送来了酒菜,大家也开杯畅饮起采。
  
     

  第二天,张正林一个上午,就把货物采办齐全,午睡时光,就来到长源客栈。白士英闲着无聊,正在和夏子清下棋。夏子清一眼看到张正林进来,立即抬头问道:“张老弟事情都办好了?”

  张正林道:“在下货色早就定好了的,今天上午,就是到几家铺子里取货了,一切都办妥了,看看白兄要今天动身,还是明天再走?”

  白士英道:“张兄货物齐备,咱们今天下午就走不好么?”

  张正林笑了笑道:“可以,在下随时都可以走。”

  夏子清大笑道:“可惜老朽的药材,还未到齐,否则倒可和二位走一路,要过了玉屏才分手呢!这段路,少说也有八九百里远近,就不虞寂寞了。”说到这里,就高声叫道:“伙计。”

  一名店伙赶紧奔来,伺侯着道:“老爷子有什么吩咐?”

  夏子清道:“你去关照厨下,做几式精致的下酒菜,另外来三斤上好茅台,送到房里来,老朽要替两位老弟送行。”此老不但好酒,也极为好客,为人热心,不失是一位长者。店伙连连应是,转身退出。这一席酒,大家自然尽欢而散。白上英心中对夏子清甚为感激,一再称谢不止。
  
  午后,张正林已把货物,装了两个大麻袋,驮上马背。白士英别过夏子清,会了店帐,跨出店门,早由店中小厮牵着马匹伺候。夏子清送出店堂,两人一齐接过缰绳,跨上马背,朝夏子清拱拱手道:“老丈,再见了。”

  夏子清挥着手道:“老朽不送了,二位老弟有空,请到黄草坝来。”两匹马沿着西大街,渐渐去远。

  夏子清摸了摸酒糟鼻,这一瞬间,他那瘦削的脸颊上,忽然浮现起一片阴森橘诡的笑容。这种深沉橘诡的笑容,可以形容之为笑里藏刀,和他本来爽直悄涕的笑容,遇然不同。但笑总是高兴的事情,他一定有着极为得意之事,面上含着微笑,缓缓转身朝客栈中行去。
  
     

  贵州、在殷、周时代,称为鬼方。因为到处都崇冈峻岭,交通不便。贵州省,就好像云雾山一样,永远披着一件神秘的外衣。白士英和货郎张正林,从辰州一路南行,由源州向西,便已进入黔省。行旅对贵州可真是怨声载道,才有:「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分银」之讥。

  他们从晃州入黔,经玉屏,到达剑河。这一段行程,虽然不时遇上崎岖山路,迂遇而行,但大抵还算平整。白士英虽是初来,却有经常在这段路上行来的货郎张正林结伴同行,该在何处打尖,何处投宿,都不用他操心,晓行夜宿,自然极为顺利。白士英在这段时日之中,只觉张正林为人爽直,谦虚诚恳,脸上也经常挂着笑容,因此和他极为谈得来。

  这天傍晚时光,赶到剑河。这是一个山城小邑,也是生苗的地区,狭厌的街道上,到处是胸口敞露,颈项手腕、脚踝,戴着大大小小银圈的苗女,摇曳生姿的走过。张正林在这一带,果然地头极熟,不少人和他点头打着招呼。

  两匹马到了街西一家清江老店的客栈门前下马,这一阵蹄声,早就惊动了店里的人。只见一名伙计,匆匆忙忙的迎了出来,一眼看到张正林,立即趋上前来,含笑道:“张爷这次来的快了,小的预算,你最早也得再过十天半月,才会来呢。”

  张正林笑了笑道:“我是赶着六月半来的,好多做些生意,伙计,咱们这两匹马,就要寄在你们店里了。”

  那店伙道:“这还用说?”帮着张正林从马背上捧下了两个大麻袋,然后从两人手中接过疆绳,牵着两匹马往店后而去。

  张正林回头朝白士英笑了笑道:“白兄,咱们进去。”一手捧起一只麻袋,朝店里走去。白士英帮着他捧起了另一只麻袋,跟了过去。张正林回头道:“白兄,你放着就好,伙计会来拿的。”

  白士英道:“不要紧,兄弟帮你拿也是一样。”

  两人走进店堂,张正林就像回到老家一般,他朝坐在柜头里的老妇人打个招呼,就逞自往里行去。穿过店堂,是一条走廊,一排约有七八个房间,张正林走到最后了间,放下麻袋,一手推开房门,白士英跟着又把麻袋放在地上。

  张正林吟笑道:“多谢白兄了。”

  他没待白士英开民接着又推开隔壁一间的房间,含笑道:“白兄,这两间房,你看那一间合适?”他不论到什么地方落店,都以白士英为主,让他先挑。

  白士英道:“张兄何须客气,兄弟随便那一间都行。”

  张正林笑了笑道:“我看白兄就住里面一间吧,房间都是一样,里首的比较清静。”说着就把两个麻袋搬进外面那问房去。

  房里当然非常简陋,除了一张木榻,只有一张茶几,一把竹椅,但在偏僻的苗区小镇里,能有这样一家客店,已算不错。店伙替两人送来脸水,又沏了一壶茶。张正林关照店伙,要厨下切一盘卤菜,一壶酒,再炒两盘蛋炒饭,做一个蛋花汤送来。店伙答应着退了出去。

   

  白士英回房洗了一把脸,天色已微见昏黑。张正林可正在忙着,他把麻袋都打开了,珍珠项链、珠串,珠花,各种宝石饰物,和花粉,胭脂,香膏,摊满了一地。房子里珠光宝气,花花绿绿的好不眩眼。张正林看到白士英站在房门口,不觉笑了笑道:“打明天起,一路都是翻山越岭的羊肠小径,不能再骑马赶路了,兄弟得把这些东西,收拾收拾。”

  白士英道:“这一趟从辰州来,张兄一路都没做生意,真叫兄弟过意不去。”

  张正林道:“后天六月半,是九里龙孟家苗最热闹的日子,咱们正好赶上,老实说,兄弟这些货,多半就是赶这个节日来的,至少也得卖上一半,剩下来的,回去的时候,顺便往各处兜上一转,也就差不多了。”

  白士英问道,“六月半,是孟家苗什么节日?”

  张正林忽然神秘一笑,道:“白兄到时自知。”白士英看他笑的神秘,心头觉得狐疑。

  正好店伙掌着灯来,看到张正林的房里,放满了东西,就留下一盏灯,把碗筷放到隔壁房里去,过不一会,就端着一盘菜,一瓶茅台酒进来,张正林站起身,一同到了白士英的房里。店伙早已放好杯筷,打开瓶塞,酒香扑鼻,两人隔着小几对面坐下。

  张正林笑道:“白兄,这酒比茅台还要香醇,而且人口有一股甜味。”

  白士英道:“难道这不是茅台酒?”

  “自然是茅台酒。”张正林笑了笑道:“只是这酒比茅台的更好,它是用交蜜一条小溪里的水酿制的,那溪水就带着甜味,酿制成酒,人口甘甜,多喝几杯,只会微酗,不会醉倒,除这里,你出重金也卖不到,白兄一试方知。”

  白士英笑道:“张兄对酒,倒是在行的很。”

  张正林大笑道:“彼有旨酒,又有嘉淆。旨酒,就是美酒,酒不甘醇,何得称旨?人生能得儿回醉?就算喝醉了,也飘飘然另有佳趣。”说着举杯一饮而干。

  白士英听的暗暗惊奇,他发现张正林虽是一个货郎,但书却读印不少,这两句话,出之诗经,他也引用上了,此人倒不可以货郎视之。举杯喝了一口,果然酒香清醇,入口微甘,就连称好酒不止。两人把一瓶酒喝完,都已微有酗意,店伙及时送来蛋炒饭,和一碗大汤。
  
     

  两人吃过饭,张正林还要收拾东西,就回房去了,白上英多喝几杯,果然有些飘飘然的感觉。山城小店,大家都睡得早,白士英也就掩起房门,在榻上盘膝调息。隔壁张正林收拾好东西,也自睡了,不多一回,就听他附声如雷,透过板壁,隐隐传来。过了二更,突听窗外「刷」的一声,似是有人飘落走廊。这个音实在极轻;但白士英却倏地睁开眼来。

  就在此时,只听一人压低喝道:“张正林,出来。”

  白士英听一怔,暗道:“半夜三更,又有什么人来找张兄呢?”

  只听隔壁张正林附声忽然停止,接着也压低声喝道:“门外是谁?”

  那人沉声道,“你出来就知道了。”他话声方落,张正林已经很快开门出去,低声喝道:“是那一条道上的朋友?”

  白士英听他口气,心下又是一怔,忖道:“张兄这口气,莫非也是江湖上人?”

  就在此时,只听张正林忽然轻哼一声,紧接着响起一阵轻微的衣袂掠风之耳,已掠上墙头。这下,白士英不禁一呆。自已居然看走了眼,只要听这阵衣袂掠风之声,经捷无比,张正林一身轻功,竟然极高。他有这一发现,岂肯轻易放过?急忙推开窗,双脚轻轻一点,便已穿窗而出,再一吸气,平空拔身而上,登上屋脊。

  只见一条黑彤,已在前面屋脊上,一闪而没。只要看这人的身形,明明就是货郎张正林。白上英自然不肯放松,立即一吸真气:身如天龙驭风,横空掠过两重屋脊,远远尾随下去,这回他看清楚了。张正林前面,果然连有一条黑影,正在飞行奔掠。两人相跟足有七八丈远,一个尽力在前奔掠,一个提气紧追不舍。

  贬眼工夫,已经追出一里来远。剑河县,是僻处山区的小城,城墙依山而起。前面那人奔近山麓,就朝山麓问一座小小的土地庙飞掠而入。张正林追到庙前,脚下忽然停往,双拳一抱,大声道:“庙里是那一方道上朋友,把在下引来,有何见教?”在他说话之时,白士英已经无声无息的掠到他身后数丈,一叫了闪入右首树林。

  只听庙中有人接口道:“张朋友怎不进来?”

  张正林笑了笑道:“在下行走苗疆,将本求利,从没和道上朋友,有过梁子,朋友既然把在下引来,有什么事怎不明白见告?”

  庙中那人道:“不错,咱们之间,没有梁子,只是咱们有话要问你。”

  张正林依然挺立不动,说道:“有什么活,这样不能说么?”

  庙中那人不耐道:“张正林,你可是不敢进来么?”

  张正林笑了笑道:“在下没有什么不敢的,只是听朋友的口气,朋友有事找在下,并不是在下找朋友有事,这样藏头缩尾,岂是待朋友之道?”

  那人怒声道:“张正林,你在咱们兄弟面前,别再耍嘴皮子了,告诉你,你要在这条道上走动,你就乖乖的进来,如果你不想在这条道上混了,你可以走,明天一早,就得离开此地。”

  张正林听的一呆,问道:“朋友,这是谁定的规矩?”

  庙中那人道:“这你就不用问。”

  张正林道:“好,朋友这么说了,在下似乎非进来会会而不可了。”说着,果然举步朝小庙中走去。

  土地庙山门敞开育,里面地方不大,只是没有点灯,黑越越的伸手不见五指。张正林走进去了,但只走了三步,便身停往。三步,已可看到青石神案。神案后面,当然就是神龛了,神龛里已经一片漆黑,看不清楚了,神案离他面前,也不过只有三步远近,这就是说明就只有这么一点地方,但张正林凝足目力,也看不到对方躲在那里?

  他只走了三步,那倒并不是胆怯,敌暗我明,他自然非留退路不可,一旦遇上袭击,离门只只有三步,自可及时退出。但就在他脚下一停,那人就冷冷的道:“张正林,你尽可放心,咱门不会为难你的。”细听那人话声,似是人神龛中发出来的。

  张正林不觉仰面道:“在下已经进来了,朋友有什么见教,现在可以说了。”

  只听另一个道:“咱们有话问你,张朋友最好实话实说,不可有半句虚言。”此人说的话,却从左首传来。

  张正林微晒道:“朋友还没问我什么,怎知在下说的会是虚言?”

  神龛那人道:“张朋友没有虚言,那是最好不过了。”

  张正林道,“你们究竟要问什么?”

  神龛中那人道:“张朋友这次要去那里?”

  张正林:“九里龙。”

  神龛中那人又道:“你一个人?”

  张正林道:“两个人。”

  神龛中那人又道:“还有一个是谁?”

  张正林道:“自然是在下朋友了。”

  神龛中人道:“我问的是此人姓甚名谁?”

  张正林道:“在下朋友姓白,名士英。”

  白士英隐身林中,距离土地庙,不过数丈远近,他们在庙中说的话,自然全听到了,心中不禁一动,暗暗忖道,“看来贼党已经对自己起了怀疑。”

  只听神龛那人又道:“你们从那里来?”

  张正林道:“辰州。”

  神龛中那入又道:“你和他认识很久了?”

  “不错。”张正林接着问道:“你们问这些干什么?”

  只听左首那人道,“这个你不用多问。”

  神龛中人义道:“白士英是干什么的?”

  张正林道:“他背的药箱,你们说他是干什么的?”

  神龛那人道:“此人从未见过。”

  张正林道:“白兄一向在川康行医,你们自然没见过了。”

  神龛中人道:“那么他去九里龙作甚?”

  张正林火道:“他是李一舟老夫子的门人,李老夫子一向在苗疆行医,去年故世了,遗命要他承继遗志,到这一带来行道,这样够了吧?”

  神龛中人道:“你知道的倒很详细。”

  张正林道:“在下是他朋友,自然很详细了。”

  神龛中人道:“很好,你可以回去了。”

  张正林道:“在下知道的,都己奉告了,朋友问了这许多话,也总可亮亮字号吧?”

  神龛中人嘿然道:“这个张朋友就不用多问了。”

  张正林理直气壮的道:“为什么?”

  神龛中人冷林的道:“因为你知道的大多了,对你并无好处。”这话已经说的很明显了,你如若还想在这条路上走动,知道的大多了,对你是不利的。张正林不是傻子,这就拱拱手道:“既是如此,在下告退了。”神龛中人没有再说。

  张正林话声一落,迅快的转身退出,他并未停留,立即一路奔行而去。张正林走了,但隐身林中的白士英,却并没有跟着回去。有人暗中注意了他,这人是谁?他非弄弄清楚不可。因此他仍然隐伏林中,一动没动。约摸过了顿饭工夫,依然不见有人出来,也没有一点动静。土地庙里,至少有两个人,难道他们会住在庙里不成?

  白士英心头渐渐有些不耐,但还是耐着性子,等了下去。又是一盏热茶工夫过去了,土地庙还没有人出来,甚至连一点声息都没有。白士英再也忍耐不住,身形一晃,闪出树林,就已落到土地庙门口,他艺高明大,也不出声问话,就举步朝庙中走去

  庙内静悄无人,也没点灯,自然一片阴森黯黑。白士英跨进庙门,就当门而立,目光迅快的一转,心中不禁暗暗称奇。原来这土地庙,就只有这么一间,左右前后,也不过五六丈见方。除了中间一个神龛,龛前在一张长形青石案,就别无他物。

  神龛也不大,左右两幅神慢,斜斜的分开,里面端坐一对土地公和土地婆,也不过一人来高,那里有什么人影子?这点地方,当然隐藏不了一个人;但方才明明有两个人的声音。至少他亲眼目睹,有一个人进来,没有看到他出来。

  土地庙就只有这么一间,没有后门,也没有窗户,进来的人,非从大门退出去不可,那么人呢?白士英当门而立,经过这一阵查看,己可断定这里已经绝没有人,只是想不出两个贼人,是如问走的?他举步走入,左手屈指连弹,朝土地公和土地婆身上弹去。

  但听「扑」、「扑」两声轻响,证叫确是泥塑的神份,但他还是不相信,缓步走到神龛前面,伸手掀开神峻,神龛里自然不会有人。贼人有如此狡侩,也更使他提高了警觉,夜色已深,贼人已去,他自然也不用在这里逗留了。回到客店,依然穿窗而入。张正林早就回来了,此刻已经鼾声呼呼,从隔壁传来。白士英微微一笑,也就解衣登榻,横身躺下。
  
     

  第二天一早,白士英起身下床。开出门去,张正林早己起未,他不但梳洗完毕,而且己把货物装好了两只木箱,店队送来脸水,白士英洗了把脸,店伙又替两人炒了两盘蛋炒饭送来,两人匆匆吃毕,会过店帐。张正林取出二两银子,交给店伙,作为寄存马匹之用。店伙连声称谢,然后十分巴结的,从店后推出一轮独轮小车,帮着张正林,把两只木箱装在车上。

  张正林双手挽注车柄,含笑道:“白兄,咱们走吧。”推动独轮车,往前行去,白士英跟在他身后而行。

  离开剑门,一路西行,已是盘曲山麓间的羊肠小径,有时须随着山坡往上,有时又得直下溪底,涉水而过。一路乱石磊磊,高低不平。张正林椎着独轮小车,依然隧步如飞,看去似乎毫不吃力。白士英跟在他后面,不觉试探着道:“张兄这样推着车赶路,不觉吃力么?”

  张正林回头笑道:“这车子只要把稳了,顺着势推,就并不吃力,据说,这是诸葛丞相证南蛮时发明的,走山径小路,那是最便捷了,不过还得有些腕力,幸亏兄弟从小练过几年庄稼把式,手上有几斤蛮力。”

  白士英故作惊奇的道:“原来张兄还会武功?”

  张正林笑了笑道:“咱门这一行,整天在外跑的人,多少都会一些,有时遇上剪径贼,也可以防身自保。”他忽然回过头来,朝白士英看了一眼,又道:“李老夫子一身武功,才高明呢。听说出自武当派,他可以析上一根树枝,当剑来使,三五个里执兵刃的人,还近不了身,白兄是他衣钵传人,自然也差不到那里去了。”

  白士英笑道:“咱们采药的,深入荒山,有时遇上虎豹,也是常有的人,拳脚工夫,自然也不少了,先师昔年在荆山采药,曾遇上一位老道长,指点了一些诀窍,其实也算不得是武当派弟子,兄弟更糟糕,还是小时候练的一点粗浅工夫,连入门也谈不上。”

  张正林自然不会相信,但他只是笑了笑,并没多说,继续推着车朝前赶路。走了一段路,张正林忍不住又道:“白兄,兄弟有一件事,本来不想说的,但想想还是告诉你的好。”

  白士英心中不觉一动,问道:“张兄有什么话,但请直说。”

  张正林道:“兄弟只是奇怪,尊师李老夫子,一生药医施药,行善好施,遇上贫困病人,不但不收医药费用,有时还送些银钱与人,在这条路上,不论汉入,苗人,莫不受过他老人家的恩惠,自然不可能会和人结下怨隙……”他口气微顿,接道:“至于白兄,还是初次到贵州来,更不可能和入有什么梁子……”

  白士英知他说的是昨晚的下,一时故作不解,问道:“张兄,究竟有什么事?”

  张正林道:“事情也没有什么,只是有人向兄弟询问白兄来历。”

  白士英道:“那是什么人?”

  张正林道:“这人兄弟并不熟悉,只是听他口气,似乎不善,白兄留神些也就是了。”

  白士英笑道:“这就奇了,兄弟初来贵州,怎会有人询及兄弟?哦,张兄,这人是何模样?张兄总可告诉兄弟,兄弟今后也好多加注意。”

  张正林耸耸肩道:“兄弟根本没有看到他的人。”

  白士英道:“张兄没看他的人,他如何跟你询问兄弟的呢?”

  张正林道:“这个确实透着蹊跷。”他毫不隐瞒,把昨晚遇见之事,详细的说了一遍。

  白士英故作惊奇,问道:“据张兄看,这两人会是那一路的人物?”

  张正林一面推车,一面说道:“这就难说得很,兄弟在这条路上,也跑了多年,从未遇上过这等个情,以兄弟推想……”说到这里,忽然摇摇头道:“唉,兄弟实在想不出来,也许对方只是觉得白兄眼生,误认为是他们的敌人,才找我去问问的,白兄山不必放在心上。”

  白士英点点头:“张兄说的也是。”两人说话之间,已经转过两重山脚,一条曲折的小径,直向前面溪底下去,远远望去,但见一片沙石,宛如大平原一般,到处都是高底不平的石块。

  白士英道:“这是一条两山之间的大溪,如果山洪暴发,这条路不是就不能通行么?”

  张正林笑了笑道:“不错,春秋两季水势大的时候,三里宽的山溪,就像一条滚滚黄河,水势十分湍急,根本不能从溪底过去,那就得多走几十里路。”

  太阳渐渐直了,六月半,正是三伏天气,太阳猛得有如火伞。两人走在像沙漠似溪底,脚下踩在每一块石头上,都像烙铁一般。上下交征,一阵阵的懊热,使人喘不过气来。甚至连吹来的风,都是热烘烘的。就在此时,但听一声微弱的呻吟,随风传来。

  那卢音虽然微弱,白士英已经倏地站定,凝神细听了一阵,却又不再有第二声传来,这就抬目叫道:“张兄,你可曾听到有人呻吟的声音么?”

  张正林徘着仙轮小车,木轮辗在溪底鹅卯般的乱石上,发出辘轳震响,自然没听到那声呻吟。此刻他已走出三数丈远,听到白士英的话声,不觉车轮一停,回头道:“兄弟怎么没有听到。”他话声方落,又有一声呻吟,随风传了过来。

  张正林悚然道:“果然是人的声音。”

  白士英耳朵何等敏锐,这第二声呻吟传来,他己听出声音来自右前方,而且不出十丈之外。这就朝右前方一指,说道:“人可能就在这个方向了。”说着当先奔了过去,但他并没有施展身手,只是比普遍快了一些。

  溪底当然不会是平整的,有些地方高的像一座小丘,有引进地方低洼的水滩边,扑卧着一个身穿蓝布衣裤的汉于,以叹对他扑着一动不动,分明己是奄奄一息。白士英奔到他身边,俯下身去,伸手把那汉子翻了过来,问道:“朋友怎么了?”那汉子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双目失神,张了张口,只发出一声低弱的呻吟。

  白士英抓起他左手,正待把他脉。张正林已经跟着奔了过来,一眼看到汉子的情形,就大声悦道:“白兄,这人是中了暑,快喂他一升包行军散就好。”他久走苗疆,自然一眼就看的出来。

  白士英暗暗叫了声「惭愧」,点头道:“张兄说的是。”放开那人手腕,正待转身放下药箱取药。

  就在此时,那本来直挺挺躺的汉子,突然瞅然直起,右手抬腕,「达」的一声,一蓬细如牛毛的蓝芒,朝白士英激射过来。白士英自然不会防备,这垂死的人,会突然出手,向他袭击,但他一身武功,已非等闲,纵然事出意外,耳中听到「达」的一声轻响,身形已如行云流水,轻快的地闪了开去。

  这一蓬毒针,来势极为神速,但白士英反应之快,居然比机簧发射的毒针还快。快得几乎不着痕迹,好象他正转了个身一般,蓝芒如闪电般,他从腰间飞射而过。张正林根本没看清楚,直等那蓬蓝芒从白士英身边射出,他才知道是那汉子发的暗器,一时不禁大怒,口中大喝一声:“好个狗娘养的。”挥手一拳,迎而直击过去。

  他这一拳含愤出手,自然也似快速。那汉子眼看偷袭不成,慌忙纵身想逃。张正林本来击向他面前的拳头,因他身子上拔,「砰」然一声,正好击中他心窝。那汉子口中闷哼一声,一个人被击的凭空飞出一丈来远,仰大跌落,双脚一伸,就寂然不动。白士英立即跟踪掠了过去,但见那汉子后脑撞在一大石上,脑骨已碎,脑浆迸出,早已气绝死去。

  张正林还不知道自己出手太重,大声叫道:“白兄别让他逃了,问同他这是谁支使他来的?”

  白士英道,“他已经死了。”

  张正林听的一怔,问道,“他怎么死的?”

  白士英道:“他撞上石头后,大脑骨已碎,自然没命了。”

  “糟糕。”张正林顿顿足,气愤的道:“兄弟气他暗箭伤人,这一拳,出手是重了些,唉,只可惜他死了,不然,总可以从他口中,问出主使的人来。”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道:“咱门搜搜他身上看,山许可以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亦未可知。”

  白士英被他一语提醒,暗暗忖道:“看来自己经验不如这位张兄甚多。”一面点头道,“张兄说的极是。”探手朝那汉子怀中掏去,只摸出几两碎银子,就别无他物。

  张正林道,“白兄,他打出来的这蓬暗器,是用机簧射出来的,他身上不可能没有针筒。”

  白士英伸手朝那汉子左手腕底一摸,果然缚着一个针筒,这就取了出来。针筒不过五寸来长、色呈黝黑,自然是纯铜所制,筒口,是一个小巧的莲蓬头,针孔密织,一次至少可以射出数十枚毒针,构造精巧,筒身上,还有两截皮带,可以缚在腕底。

  白士英手中握着针筒,微微皱了下眉,说道:“好歹毒的暗器,要不是兄弟命不该绝,正好转身去取药箱,侥幸避开,这一蓬毒针,共有四十九个针孔,只要被它射中一支、就算不至送命,就够麻烦的了。”说到这里,不觉朝张正林苦笑了笑道:“看来这人和昨晚向张兄询问兄弟来历的人,心是同党无疑,唉,本来也许是一场误会,兄弟不可能会和他们有甚梁子,但这人一死,咱门梁子就结定了。”

  张正林愤然道:“这些人事情没弄清楚,就骤下杀手,暗箭伤人,当真阴险毒辣已极,梁子结就结了,俗语说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小心些就是了,谁还怕了他们不成?”他是个直性子的人,说来慷慨激昂,大有愤愤不平之色。

  白士英心中晴道:“这位张兄,倒是性情中人。”一面含笑道:“话虽不错,只是兄弟无缘无故,背上这个黑锅,岂不冤枉?”

  张正林说:“白兄,你把这个针筒收好,他们既然找上了咱们了,咱们就可以找他们评理。”

  其实,白士英早就认出这管针筒的来历来了,但他并没多说,只是点点头道:“张兄说的有理,咱门要能找到他们就好。”果然把那管针筒,收入包裹之中。

  张正林的脸上好像闪过一丝异样的笑容,他很快用沙石把那汉子的尸体埋了起来,直起腰,仰天舒了口气,说道:“给他耽搁了老半天,咱们快些走吧。”双手推着独轮小车,槐轭的朝溪底行去。

  不多一会,已经赶到对岸,山麓间,古木参天,浓阴蔽日,到了这里,就像从沙漠走向了绿洲,一身焕热,立时为之尽涤。两人就在大树下坐下,吃了些干粮,继续上路。从过了三里多宽的溪底开始,根本已经无路可走,山岭起伏,到处都是密压压的森林,草长过人。

  张正林对这条路,果然十分熟悉,看也没看,推桌独轮小车,朝草丛中行去,独轮车经过之处,比人还高的青草,纷纷从两边分开,开出了一条小径。草丛之间,蛇鼠窜走,啼哮有声,它们是听到辘轳声,才避开去的。

  白士英跟在他后面,看到粗如儿臂,颜色斑涮的毒蛇,蜿蜒游走,有时还有不知名的爬虫,有的色呈碧绿、有的红似珊瑚,一看就知具有剧毒,破它咬上一口,可能就会要了你的命。他纵然武功高强,心中也不禁暗暗发毛。

  这一路段,山势愈来愈险,到处都是高耸入云的峻峰断崖,浓林如墨,不时传来怪鸟的啼声,凄厉刺耳,益增恐怖。幽谷之间,弥漫着彩霞的烟云,那就是苗疆最毒的漳气了。
  
     

  黄昏时光,赶到交蜜,这里浅溪纵横,流水烬缓,到处都是从山上限下的乱石。张正林干惟独轮车,沿着一条水势湍急的山间走去。走了一箭来路,但见两山如合,山势更见险峻,两人只是沿着山涧边上,曲折而行。洪洪水声,到了这里,也愈来愈响,山涧尽头,两山已合,前面露出一个黑黝黝的石洞。

  石洞比入峪高,深不见光,像雷鸣般的水声,恍如从洞中传出。张正林推着车,朝洞中行去。白士英跟在他身后走入,但见洞内十分高大,走了十几步,才微见光亮,隐隐可见有几个洞窟。张正林回头道:“这里叫做九迷洞,再进去就有九个洞窟,路径分歧,极易迷失,不认识路人,走上半个月,也出不来。”

  他脚下极快,不向有天光的洞窟走,反而朝暗的一座洞窟中行去。白士英目能夜视,自然看的清楚,这石而不但黝黑如墨,而且十分潮湿,窟顶不时的滴下水珠,走了十几步,脚下已是积水没趾,两人涉水而行,又走了半里来路,前面已有一堵石壁,挡住去路。

  但在石壁中间,约在齐腰处,有一个天然的月洞石门,宛如窗户一般。有几股流水,从圆洞门中溢出。张正林走到洞口,先把捆在独轮车上的两只木箱取下,放八月洞门中,然后双手举起独轮小车,也朝洞中送入,回头朝白士英笑了笑道:“白兄小心些,跟着兄弟上来。”说完,右手一按,身子跃起,穿洞而入,已经坐了下来。

  白士英跟着纵身跃上,原来这月洞门内,是一方足有六七尺见方的木排,浮在水面之上,沿顶极低,只能坐在木徘之上,才不会碰上头。白士英奇道:“这石窟之内,居然还有渡头。”

  张正林笑道:“这就是九里龙,足有九坐来长,据说下面潜伏着一条蚊龙,所以不能点火,一点上火,那蚊龙还当是火龙珠,就要上来取。”

  白士英笑道:“原来还有这段神话。”

  张正林道:“白兄可是不相信么?这九里龙的水,据说和内海相通,潮涨时,水就涨,潮落进,水就低,在这里翻了船,连尸体都找不到,那就是飘到内海去了。前几年就有几个水性好的汉子,打赌要下去瞧瞧有没有蚊龙,四个人下去了三个,结果就这样一去不返,没有了消息,剩下了一个,心头又惊又怕,找来几个苗人打捞了一天,连一具尸首也不见,这件啊,兄弟亲眼目睹,一点不假。”

  他踞坐木排前头,一面说话,双手交替,抡动一条粗索,本排缓缓朝前推进。白士英目能夜视,凝足目力,朝这条夹弄似的水道看去,但见这条洞窟,转折甚多,两边足有一丈多宽,水色如墨,显然深不可测。木排赖绳索拉着前进,但因转折甚多,不时的东碰西碰,好在木排是用比手指还粗的山藤扎的甚是结实,但因曲折大多,前进的速度,就大大的减低。

  白士英忍不注问道:“除了这条水路,就没有别的路可迎么?”

  张正林摇摇头道:“没有,九里龙四面环山,有许多地方,都是壁立于切的峭壁,无路可通,因此孟家苗与世隔绝,很少到外面去,外面的人,也很少知道里面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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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苗女情深

 

  白士英道:“张兄对九里龙的情形倒是熟悉的很。”

  张正林笑了笑道:“兄弟是货郎,只要有利可图,那里部得去,老实说,九里龙孟、宋、蔡、白四个村,货郎就只有我一个。”

  白士英道:“九里龙有四个村?”

  张正林道:“四个村,以孟家一族人数最多,其余三个族,当初都是孟家的苗奴,人数不多,所以大家都叫孟家苗,其实每个村子少说也隔了一、二十里。”

  白士英道:“张兄知不知道鬼母教?”

  张正林面上闪过一丝异色,口中哦了一声笑道:“鬼母是他们信奉的神,祭神大典,须由族长的妻子主祭,叫做鬼母耐德,这耐德,是一族之中,最具权威的人。”

  白士英道:“那么族长呢?”

  张正林道:“孟家苗以女为主,耐德的女儿,是唯一继承鬼母的人,叫做公主,族长都是赘婿,因妻而贵,其实并无实权。”

  白士英道:“原来如此,不是张兄说起,兄弟还不知道呢?”两人说话之间,前面已经隐隐可见天光。

  张正林道:“快到地头了。”

  他双手交替,迅快拉着绳索,不多一会,本排已经划出山窟尽头。这是石壁下一个四方形水潭,潭水不深,正好容得木排停泊,敢情是人工开鉴出来的。张正林站起身子,把独轮小车和两只木箱,一齐放到岸上,然后跨上岸去,白士英也跟着上岸。

   

  这时天色己黑,四处山彬重重,似是在一处山谷之中,从潭边开始,就有一条羊肠小径,婉蜒朝谷外通去。张正林捆好木箱,回头道:“白兄,咱们走吧。”

  白士英道:“已经快到了么?”

  张正林推着独轮车,走在前面,说道:“快了,这里离马郎坡不过五里光景了。”这一段山路,虽然还是崎岖难行,但总有一条羊肠小径可循,五里路,自然用不了多少时间。正行之间,只听隔着山坡,传来一阵鸣鸣吹竹之声,和咚咚鼓声,接着就听到一阵妙曼的歌声,因风传了过来。

  白士英问道:“张兄,这是他们的歌声?”

  张正林点点头道:“从六月初一开始,是他们放醉的日子,一共有一个月,但六月半,是他门放醉最高潮了,白兄不妨判山坡上去瞧瞧,兄弟把东西寄到附近苗人家里,就会赶来。”

  白士英正想问他,什么叫做「放醉」?张正林已经推着独轮小车,朝另一条小径,如飞而去、山风吹来,歌声愈来愈啼亮。娇柔宛转之中,还夹杂男子粗旷的声音,音节十分动人。白士英踏着月色,循声寻去,转过山腰、老远就看到一座小山坡。

  草坪中间,有的吹着竹筒,有的敲着皮鼓,也有拍着手掌相和的。许多艳装苗女,有的站在疏林之中,有的站在花丛之前,她们口中都在唱着山歌,因为人数众多,合在一起,更显得妙曼动听。草坪中间,围着不少青年,边跳边唱,边唱边舞,因为有女的相和,就跳得更加起劲。

  白士英虽然不懂他们唱些什么?但只觉歌声十分幽美。月光如洗,清歌妙舞,正在如火如茶的进行,这是苗疆青年男女青春的旋律。白士英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热烈的场面,心中暗想:“这大概就是张正林说的「放醉」了?”他虽没到过苗疆,但听苗人「跳月」的事,一时觉得很好奇,忍不住朝那小山走去。

  小山坡,自然并不高,只是一个土丘,山顶上,地方不大,却有着疏朗朗的几棵巨松,地上嫩草和茵。一轮将圆未圆的明月,透过松针,洒在身上,疏而不密,长衫上好像画了一幅古画,平添几分幽趣。山坡下面,载歌载舞,已经进入了高潮。许多花枝招展的苗女,在同伴推呀拖呀的情形下,半推半就,一个接着一个的进入场中。

  男人们更是欢声雷动,跳得更热,唱得更味亮。有的已经成双成对的双双合舞,有的还在边舞边走,找寻自己合意的对象。大伙儿都在心弦跳跃,如痴如狂,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山坡上的白士英。白士英也被眼前的艳丽风光,美妙歌声,看的目迷五色,陶然欲醉。

  就在此时,但听山坡左侧一片树木之间,忽然传出一个娇脆脆的歌声。那歌声有如山谷黄茸,轻盈啼亮,不但娇美悦耳,而且使人有甜美之感。歌声由远而近,许多本来在场中又唱又跳的青年,不约而同的转过身去,纷纷围着那片树林出口,争相唱和起来。

  白士英同时发现本来成双成对的舞侣,也在此时,手拉着手,一对对,一双双的朝那歌声逐渐围拢过去。好像那歌声有着极大魔力,把场中所有的人,都吸引了过去,也好像大家狂欢而热烈的歌舞,都是为她一人而歌舞的。

  白士英感到好奇,这人会是谁呢?歌、舞,已经由草坪中间,移到了那片树林前面。大家还是唱的那么撩亮,但那是属和着林内的歌声而唱。大家也还是那么兴高采烈,那也是依林中歌声节拍而跳。甜美的歌声,渐渐从林中出来了,那自然也是一个苗装少女,白士英自然极为注意她。

  月光底下,只见她秀发披肩,上身穿一件绣工精巧的短袄,没有衣领,双襟对开,束一条金纱绣花的阔带,从颈口到胸口,敞露了一大块,下面一条百招细绣短裙,长不盈尺,两条雪白细腻的大腿,也露出了一大截,赤着双足、颈项、手腕、足踝上,都戴着或大或小的银圈。苗条而蛔娜的身材,在月光映照之下,真是上帝最完美的杰作,无怪这许多苗疆青年要为她而风靡。

  那女郎边唱边走,舞步轻盈,班手配合着她的歌唱,比划出各种姿势,两条套着锡的手臂,宛如在春风中摇曳的柳条,姿势优美,柔若无骨。白士英只是好奇,才到山坡上来瞧瞧的,他心里有事,自然没有欣赏苗疆女郎的心情;但这样一个美丽的少女,仍令他无法不欣赏,双目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直瞧。

  那少女走出树林,对大家围着她唱和卡跳舞:她却视若无睹,只是一个人边歌边舞,缓缓的朝前行去。围着她的人,都好像生怕亵读了她一般。虽然述是围着她唱呀跳呀,但她经过之处,却纷纷让了开去。不,大家只是围着她后退,男男女女围着的圈子,随着她轻盈的步伐而移动。

  终于大家又回到了草坡中间,这是歌唱,舞蹈的最高潮了。大家像是群星拱月一般,把她围在中央。其中有几个方才没有找到对象的青年,也许他们等的就是她,这时就在边唱边舞中。走向中央,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迎合着她。

  异性的歌声,本是最具有挑逗性的,但她依然一个人清歌曼舞,落落寡合,对他们连看也没看一眼。大家心里都禁不住暗暗奇怪。她难道已有了情郎?她盼情郎,会是谁呢?那少女娇脆的歌声,渐渐的充满幽怨!她仰首向天,一只雪白的手腕、也向天作出了祈求的舞姿,歌声缠绵徘侧。生似向嫦娥倾诉,她的情郎怎么不来呢?
  
  她又随着歌舞,缓缓的从人群中走出。围着她的人,自然还是纷纷的让开了路;但这回他们,并没有再围着她。草坪中间,并没有因她的离开而减少了欢乐的气氛,大家还是双双对对的歌唱在一起。只有少数几个人,因得不到她的两情相悦,像是失魂落魄一般,望着她的背影,怔怔出神。

  那少女仍然一路载歌载舞的走着,只是脚下轻快了许多。她并没有回向树林,而是笔直的向山坡走来。白士英发觉她朝山坡上走来,要待退走,已是来不及了。因为山坡并不高,他就算以最快的身法退走,还是会被她发现的。

  张正林告诉过他,被她发现了,自然会发生误会,对他苗疆之行,岂非前功尽弃?倒不如站着不动的好,最多是偷看他们的歌舞,如果引起误会的话,等张正林来了,就好向他们解释清楚,心念转动,也就背着双手,倚树而立,站着不动,作出欣赏之状。

  那少女像一只彩蝶,已经轻盈地,翩然地飞到了他面前。她柔若无骨的双手,仍然一高一低的随着轻快的步伐,舞个不停,口中也同样的唱的较为低沉,好像在倾诉着衷情。白士英虽然听不懂她唱的词句,但声调之幽美,几乎是人类歌唱中最好的歌曲了。

  四目相对这一刹那,白士英的呼吸,几乎有逼促之感。方才他不过远远的看到一个苗条而美丽的影子,已经觉得她很美,现在对了面,两人相距不过数尺,看的自然更为清楚。这少女有一双灵活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如水。有两条弯弯的眉毛,纤细整齐,不描而黛。有一根玉管似的鼻子,配着红菱般的啼唇,嘴角含着浅浅的笑容,微微露出了些编贝般的皓齿。

  最使人感到怦然心动的是她没有领子的短袄,露出了她圆润白腻,完全无缺的脖子,和半掩半映一双玉球般饱满而耸起的胸脯。当然,美的地方大多了,比如:她那纤细的腰肢,和短裙底下,比羊脂白玉还要细腻纤秀的半截大腿,晶莹如同软玉,完美无比的天然玉足。有美皆备,无丽不臻。他简直不敢多看,不敢多想。

  任何人只要多看她一眼,准会情不自禁。那少女在白士英面前轻歌曼舞,笑靥如花,眼波欲流,就像一朵含苞初放的白百合,在轻风中摇曳。皎洁的月光,照在她脸上,似羞还笑,洋溢着欢欣,她那娇柔而略带挑逗的歌声,好像充满着新的希望。

  这使在山坡下尽情歌舞的苗族男女,感到十分惊奇,他们都止不注仰起了头,朝山坡上看来。那少女更是喜悦,边唱边舞之中,朝白士英嫣然一笑,忽然软绵绵的抬起那莹白似玉的皓腕,羞涩的送到白士英的面刚。她没有说话,只是脉脉含情的望着白士英。

  白士英一时惊讶的不知所措,不知自己该如何才好?那少女看他拘谨的模样,不觉展齿一笑,伸在他面前纤纤玉手,轻轻抬了一下。她虽然没有说话,但这明明是向白士英示意,要她去牵她的手。白士英不知这是苗人的什么礼节?但那少女请示的很明白了,这是要邀自己和她一起跳舞。

  他听说过苗人好客,对汉人尤其欢迎,她邀请自己跳舞,是表示友善之意,自然不能拒绝。白士英踌躇着只好伸着手出去,那少女脂光如玉的脸上,忽然微微一红,娇羞之中,流露出万分喜悦,没待白士英碰到她的手前,很快就一把拉住了白士英的手,轻轻往外一荡,左手随着扬起,扭着腰肢,曼步轻歌,边跳边走,朝山坡下走去。

  白士英被她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紧紧牵着,身不由主,也只好跟着她的步伐,邯郸学步。差幸他方才已经看了一会,他们跳的舞,步法简单,又有歌声的节拍可循,走了几步,已经差不多可以领悟。那少女牵着他的手,本来还在暗中示意,看他很快就能和自己步法相合,更是高兴。

  山坡下面的人,看到少女和白士英手牵手的下来,大家不觉纷纷拍起手来。人丛中也有吹口哨的,也有高声怪叫的,一时欢动如狂。两人从山坡一路手牵手的跳向平地,就被一大群男女一层层的围在中间。吹竹筒和打皮鼓的声音愈来愈急,围着他们的青年男女,唱和的更响,也跳得更快。

  大家尽情的歌唱,尽情的笑。白士英初时还有些尴尬,但眼看大家都是如此,也随着手舞足蹈起来。那少女自然更为高兴,眼波流盼,腰肢轻摆,脸上更是红菠酸的,笑靥含春,洋溢着喜悦。
  
  月亮已经到了中天,鼓声渐渐停了下来。歌声乍歇,跳舞自然也停止了。男的已经跳得气喘如牛,女的也香汗淋漓。大家脉脉含睬,相视一笑。接着方才跳舞时的伴侣,男女成双,双双对对,手携着手,离开草坪中央。有的就在林前,并肩坐下,有的已经隐入了花丛深处。有的还站着说话,有的已经悄悄溜走。反正大家已经散了,各人都找到了伴侣。

  方才是由互相唱和而结识,现在正好喂喂细语,互通款曲。那少女朝白士英腼腆一笑,拉着白士英的手,并肩朝山坡上走去。白士英和她言语不通,只好硬着头床,任由她手牵着手的拉着走。两人重又回到小山顶上,走到一大棵树底下。

  那少女回眸一笑,倚着树根坐下,然后仰脸望着白士英,拍拍她身边地上,意思要他也坐下来。白士英只得跟着坐下,只是和她保持了一些距离,那少女看他是个谦谦君子,更是喜悦,腆颜一笑,自动的坐近了些,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望着他。樱唇轻启,低低的道:“歹阿里郎?”这是苗语,意思是:你叫什么名字?

  她这一开口,语声清柔娇腕,甚是悦耳。但白士英初到苗狐,自然不知道她说的什么,只好摇了摇了头。摇头,自然表示听不懂。那少女似乎感到有些意外,忽然抿抿嘴,轻笑道:“你连一句苗语也听不懂?”她居然说的一口汉语,只是口音稍微生涩了些。

  白士英听的大奇,望着她道:“姑娘原来会说汉语。”

  那少女微微摇头,柔声道,“我说的不好。”

  白士英问道:“那么姑娘方才说的什么呢?”

  那少女眨动一双像星星般发亮的眼睛,偏着头道:“我是问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白士英「哦」了一声,笑道:“在下白士英,姑娘呢?”

  那少女道:“我叫孟双双,孟夫子的孟,双双对对的双。”

  白士英听的更奇,问道:“孟姑娘念过汉书。”她知道孟夫子,自然念过汉书了。

  孟双双朝他点点头,说道:“念过一本三字经。”说到这里,忽然轻「嗯」了一声,又道:“你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白士英道:“今晚刚到的。”孟双双又问道:“你是一个人来的?”

  白士英道:“我和一个叫张正林的货郎一起来的。”孟双双道:“那你也是货郎了?”

  白士英道:“不是,我是行医的郎中。”

  孟双双喜孜孜的道:“那好极了,我祖母病的很厉害,连巫师都治不好,你会看病,那真是太好了,白哥哥,我就带你去。”

  白士英道:“孟姑娘还得梢候一会。”

  孟双双还当他要和自己诉说情话,粉脸微红,似喜还羞的膘了一眼,轻声问道:“你还要再坐一会么?”

  白士英道:“在下和姓张的朋友约在这里见面,他还没来。”

  孟双双道:“你朋友这时候还没来,我们只管先走,我会叫人去找他的,到了孟家寨,还怕走丢?”

  白士英道:“不,我们还是等他的好,我的药箱,还在他车上。”

  孟双双攒攒道:“你知道他到那里去了?怎么还不来呢?”

  只听坡后有人大笑道:“在下早就来了,只怕惊动了公主和白兄的情话。”随着话声,一条人影,已从山坡后面跳了上来那正是货郎张正林。

  「公主」这两个字,听的白士英大感惊讶,他脸上讪讪有些不好意思,慌忙站了起来,说道:“张兄来的正好。”

  孟双双跟着站起,娇哎道:“讨厌。”

  张正林笑了笑道:“我们这位白兄不讨厌吧?”一面又朝白士英拱拱手道:“恭喜白兄,一到九里龙,就认识了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孟公主,真是福慧双修,艳福不浅。”

  白士英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忙道:“张兄休得取笑。”

  孟双双是苗族少女,听到张正林当面说她是如花如玉的大美人,不但不以为笑滤,而且心里十分高兴,娇笑道:“白哥哥,他已经来了,我们走吧。”说着伸手拉着白士英的手要走。白士英被他闹了个面红耳赤,大为尴尬。

  张正林忙道:“白兄只管和孟公主先去,兄弟随后自会把药箱送去的。”孟双双也没待白士英多说,拉着他就走。
  
     

  这座小山坡,就像是孟家寨前门前的一道照墙。白士英随着孟双双转过山坡,就有一条较为宽阔平坦的石砌道路,两边都是高大的树林。这条路很少曲折,转过一重山脚,就看到两道粗木的栅门。这是四面环山的一片广大盆地,一眼望去,茅屋柿比,也有三五成群,自成一簇的,也有独自一幢,依山而居的,反正都是在这一片山拗之间,聚族而居。

  沿着这条石砌道路进入栅门,又走了半里光景,已经到了一座不算太高的山冈下面。月光之下,但见一座覆盖极广的茅屋,黑压压一片,血立在山麓之间。孟双双拉着白士英,脚下不停,笔直往里奔去。这一幢茅屋,构造十分突出,前面一排,就像是穿堂,经过穿堂,是一个大天井,迎面又是一排茅屋,中间一间,透射出灯光,却垂着一徘用回木串成的珠帘。

  孟双双一手拉着白士英,穿帘而入。屋中灯光极亮,陈设也极简单,上首一张藤榻上,踞坐着一个头挽发譬的肥胖苗人,卷须虬髯,看去约模五十出头,他上身穿一件白麻背心,露出虬筋纠结的一双胳膊,下面穿一条宽大的黑裤。  藤榻边上,一张矮儿上,放着一个装酒的瓦罐,此刻那老苗人正在啃着烟煎的鸡腿喝酒。

  他一眼看到孟双双拖着白士英闯了进来,不觉微微一怔,但立即放下酒罐,双手在他宽大的裤上,抹了抹,笑呵呵的站了起来。这当然是看到白士英一身汉人装束,表示欢迎之意。孟双双没待对方开口,早已放开了拉着白士英的手,翩然奔到那老苗入身旁唁唁呱呱的说了几句。

  那老苗人一面点头,但他目光却向白士英身上打转,等孟双双把话说完,他才含笑朝白士英拱拱手道:“欢迎,欢迎。”这两句话,说的极为生硬。

  孟双双转脸朝白士英道:“这是我爹,也是我们孟家苗的族长。”

  白士英跟着向上抱拳一礼,说道:“在下久仰族长大名,今晚幸会。”孟双双把他说的话,又用苗语给爹翻了。孟族长更是高兴,指指边上一张藤椅,口中咕咕的说了两句。

  孟双双嫣然一笑道:“我爹说你是远客,请坐。”白士英知道苗人性直,就不客气在藤椅上坐下。

  孟族长等他做下,立即取起他方才喝的那个酒罐,递了过来。孟双双站在她爹身边,抿抿嘴,含笑道:“我爹请你喝酒。”

  白士英知道他此举表示对自己的敬意,要是不喝,就是瞧不起他了,这就慌忙双手接过瓦罐,大大的喝了一口,才放回几上。酒是好酒,很香,很醇,孟族长又朝孟双双叽哩咕峪的说了两句。

  孟双双才美目含睬,娇声说道:“我爹问你,你能治得好我祖母的病么?”

  白士英听的一呆,答道:“在下要看过令祖母生的是什么病,再诊过脉,才能知道。”
  
  孟双双又把这后告诉了爹。孟族长朝她女儿,又说了几句。孟双双点头,然后朝白士英道:“我爹要我去问问娘,白哥哥,你请坐一会。”说着,就像燕子般,轻盈的朝屋后奔了进去。

  孟族长望着白上英笑笑,又把那瓦罐递了过来。白士英和他语言不通,但人家把酒递过来了,盛情难却,不得不喝,只得接过酒罐,又大大的喝了一口,才把酒罐递还。孟族长口中说了两声「好」,仰起脖子,「咕」的喝了一口,又把酒罐朝白士英递来。

  这可不得了,孟双双走了,没人做翻译,自然只有喝酒。白士英估计,这一个瓦罐,至少有三五斤酒、如果你一口,我一口的喝下去,立时可以喝光。这酒,比剑河客栈里卖的茅台酒,还要厉害得多,但他无法推辞,只得又接过瓦罐,喝了一口。

  孟族长酒兴极分,看到白士英酒量好,不觉大为高兴,自己喝过一口,又递过来。白士英暗暗叫苦,此时除了舍命陪君子,只有希望孟双双早些出来。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喝个不停,不过盏茶工夫,已把瓦罐内的酒喝光。

  孟族长目露惊奇,连声说「好」,接着举起蒲扇般手掌,轻轻击了两下。只见从左首房中,急步走出两个年轻苗妇,朝孟族长躬身一礼,柔顺的说了一句苗语。这两个苗妇敢情是孟族长的待妾,她们似是在向孟族长请示。

  孟族长指着瓦罐,大声叫着,看他神情,显然是说「快些添酒」的意思。两个苗妇应了一声,由左首一个从矮几上取起瓦罐,躬身而退。不多一会,只见她们每人手上各自捧着一个瓦罐走上,一齐放到几上,才行退去。

  白士英看的暗暗皱眉,心想:“苗人如此喝酒,自己如何受得了?”

  孟族长朝他呵呵一笑,仰手捧起酒罐,喝了一口,白士英只得学他模样,也捧起酒罐,喝了一口。他到了此时,只好仗着精纯内功,先把酒逼往了再说,孟族长看他酒过极洪,更是喜动颜色,放下酒罐,一挑大拇指,一阵呵呵大笑。白士英同样朝他挑着大拇指,然后拱了拱手,表示对他酒量,十分佩服。孟族长极为高兴,又呵呵大笑了起来。

  这时只见一名腰挂着苗刀,一边革囊中插着一排竹箭的苗人,引着张正林走了进来。张正林捧着药箱走入,看到孟族长,立即放下药箱,趋上几步,连连抱拳,口中叽咕咕的说着苗语。孟族长也站起身,和他以苗语谈话,然后取起卤前瓦罐,自己先喝了一口;朝张正林递去。

  张正林双手接过,也大大的喝了一口,把瓦罐放回几上,取起药箱,送到白士英面前,笑道:“白兄,兄弟来的不慢吧?”

  白士英双手接过,说道:“多谢张兄了,你再不来,兄弟这点酒量,快要醉倒了。”孟族长敢情能听不能说,一手摸虬髯,洪声大笑。

  张正林问道:“孟公主呢?”

  白士英道:“她进去了。”话声甫落,孟双双已经一阵风般飞奔了出来,朝白士英招招手道,“白哥哥,我娘请你进去哩。”一面回头朝孟族长说了几句,孟族长只是点头。

  白士英捧着药箱,问道:“是不是给令祖母看病去?”

  孟双双娇咳着道:“白哥哥不用多问,是我娘先要看看你。”说完,也不管当着她爹面前,伸手拉着白士英就走。

  孟族长看她女儿和白士英这般要好,心里一阵高兴,望着张正林呵呵大笑。张正林怎么也没想到白士英一来,就会被孟公主选上,看着两人后影,不禁微微发呆。孟族长这一大笑,才把张正林惊醒过来,连忙含笑道:“公主眼光真是不错,敝友不但文武全才,又精干医道,是李一丹李药师的得意传人。”他说的当然是苗语。

  孟族长一手摸着虬髯,呵呵笑道:“咱们几个村子里的小伙子,小女没有一个看得上,他喜欢汉家郎,老夫也只好就由她去了。”

  张正林笑了笑道:“敝友能获得公主垂青,在下也与有荣焉。”

  孟族长大笑端起瓦罐,说道:“喝酒喝酒。”

  白士英被孟双双拉着手,身不由已随她急步奔入后院,后院当然要经过一个小天井,茅檐回廊,别饶幽趣。小院落中,种着许多不知名的花卉,踏进后院,就可闻到一股清香,长廊尽头,是一排三间茅屋,孟双双拉着他就直向中间一间行去。

  门口,也像前面一样,挂着一徘用木珠串成的帘子,孟双双手牵手的拉着白士英掀帘而入。白士英目光一动,发现这间屋里的布置,竟和汉人家相似。上首摆着一张长案,一张八仙桌,两旁各有一排椅几,而且还是上等红捕经过精工雕刻制成,但一看就知年代已经相当久远了。

  这时,八仙桌上,放着一盏高脚油灯,照的一室通明。左上首,端坐着一个苗装妇人,面貌白皙,鬓发微见花。白士英曾听张正林说过,孟家苗重男轻女,族长的正妻,就是鬼母耐德,女儿叫做公主,也就是将来的「鬼母耐德」。公主不出嫁,只能招赘,赘婿就是未来的族长,那么孟双双的母亲自然就是鬼母耐德了。
  
  孟双双叫了声:“娘,白哥哥来啦。”一面朝白士英低声:“那就是我娘。”

  白士英心中暗暗惊奇,孟双双和她娘说的竟是汉语,心念转动,立即朝那苗妇拱手作揖道:“在下见过耐德。”

  耐德早就打量着他,额首笑道:“白先生请坐。”白士英暗暗奇怪这位鬼母「耐德」,汉语说的极好。

  孟双双嫣然一笑,亲切的道:“白哥哥,你坐呀。”

  她形迹亲密,白士英方才在孟族长面前,倒也不觉得什么?但此刻在能说汉语的耐德面前,却不禁脸上感到一红,彬彬有礼的欠了欠身道:“在下告坐。”把药箱放在几上,然后在下首一张椅上落座。

  耐德目光一抬,含笑道:“老身听小女说,白先生精擅医道。”

  白士英道:“不敢,在下稍通医理。”

  耐德又道:“白先生第一次到咱们这里来?”

  白士英道:“是的,先师在日,一向是在苗岭一带行医,在下奉先师遗命,才到这一带来的。”

  耐德看了他一眼,问道:“白先生尊师是谁?”

  白士英道:“先师姓李,人称李一丹。”

  耐德点点头道:“李药师名满苗疆,疑难杂症,均可一齐病除,白先生既是李药师的高足,那就好了。”说到这里,接着道:“家母今年七十有九,平日身体极为健朗,上月初忽然染恙,初时只是不思饮食,昏倦欲睡,如今逐渐加重,神形消瘦,有时好像还有吃语,咱门附近有名的巫医,都治不好,不知白先生是否能治?”

  白士英道:“汉医首重望,闻,问,切,必须切过脉,才能探求病因,对症投药,才不致有误。”

  耐备听的连连点头道:“白先生高论极是,足见医道高明了。”一面转头朝孟双双道:“双双,你陪白先生进来,一起去看看你祖母的病。”说完,站起身子,当先朝左首一间房中走去。

  孟双双朝白士英嫣然一笑道:“白哥哥,我们进去。”白士英捧起小药箱,跟着往屋中行去。

  这房中,陈设简单,放着一张雕花大床,一张陈旧的铜镜妆台,另外是一张方桌,几把椅子;但在苗人家中,有这样摆设,已是绝无仅有了。大床上,躺卧着一个老苗妇,白发鸨脸,已经形容枯槁,消瘦得只剩了一把骨头,此时定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张口呼吸,已只有奄奄一息。

  耐德站在床前,眼看母亲病势如此沉重,止不住睫含泪水,面有戚容,看到白士英走入,不觉问道:“白先生,你看家母还有救么?”

  白士英道:“耐德放心,在下自当尽力而为。”

  耐德道:“白先生如能把家母的病治好,老身自会重重的谢你。”

  白士英道:“耐德言重了,医者有割股之心,尽我之能给老耐德治病,乃是在下的天责,怎敢当得重酬二字,耐德请把老耐德的手腕取出来,在下先切切脉象如何?”

  耐德点点头道:“白先生真是高明之士。”说着,轻轻把老苗妇的手取出。

  白士英走到床前,孟双双很快端过一把椅子说道:“白哥哥,你坐呀。”

  白士英也不客气,就在床前坐下,按在老苗妇脉门之上,仔细的切了一阵,才抬头道:“耐德,在下还要切切老耐德右手的脉。”耐德点点头,轻轻的替老苗妇转了个身。

  白士英又切了她的右脉,起身取过药箱,打开箱盖,取出一块竹片,对耐德道:“在下还要看看老耐德的舌苔。”

  耐德问道:“白先生要如何看法?”

  白士英道:“只要拨开老耐德牙关,就可看到了。”

  耐德道:“那就请白先生动手好了。”

  白士英朝孟双双道:“那么就请孟公主把灯盏取过来。”孟双双答应一声,从桌上捧着灯盏,走近床前。白士英用竹片轻轻拨开老苗妇牙关,只见她整条舌头色呈乌黑,四周还生着许多芒刺。

  耐德吃惊道:“家母是中了毒么?”

  白士英抽出竹片,回头道:“老耐德不是中毒,这是瘟病。”

  耐德望着白士英,问道:“什么叫做瘟病?”

  白士英示意孟双双仍把灯盏放回桌上,一面说道:“黄帝素问曾说:「阳明司天,冬之气,其病瘟」。瘟病,就是热病的总称,也是四时不正之气。邪之渐受者为温,急中者为热,老耐德此症,是温毒而兼暑湿,冬时热毒内伏,到了长夏,与兴湿并发,复因初时误投发散之剂,热毒不得外解,陷入于里,致使温邪,阻滞经脉,故而多寐,时日稍久,热人心援,故而神昏,且多呓语。”

  耐德道:“白先生医道真是高明已极,你说的一点不错,家母确是如此,只不知是否有救?”

  白士英微微一笑道:“耐德只管放心,此症是数种症候并发,本属险症,要是换了常人,早已无救,所幸老耐德内功极为精纯,目前只是温毒内陷,暑湿积滞,真气遭受阻遏,只要清暑化湿,使湿邪皆从清道而出,病有去路,气机自能通畅,很快就会痊愈了。”

  耐德感激的道:“家母病症,全仗白先生救治了。”

  白士英连说不敢,略作沉思,就到方桌前面,打开药箱,取出两个小瓶,那是「牛黄丸」和「至宝丹」,各自倾了六粒,研成细未。然后又从箱里取出李药师精合的「冰雪行军散」,用银匙挑了少许,加入药未之中,分为两服,用纸包好。接着朝耐德说道:“这是两包药粉,第一包此刻就给用温水灌下,第二包,要等一个时辰之后再服。”

  耐德看了这小小两包药粉,心中还有些不信,问道:“白先生,这两包药粉,就可治愈家母的病么?”

  白士英道:“这两包药,功能清温毒,理暑湿,老耐德服下之后,病症即可减轻,等明天在下替她切过脉象之后,需用何种药物,就得另行配合了。”

  耐德道:“原来如此。”接着朝孟双双说道:“双双,你去倒一碗开水来,给你祖母喂药。”孟双双答应一声,翩然往外走去。不多一回,孟双双端着一碗温开水走入。耐德取过药粉,拨开老苗妇牙关,把药灌了下去。

  白士英道:“老耐德服下此药,大概有十个时辰,药力行散,就会清醒过来,因体内温热,抖济稍解,也许会觉腹中有些饥饿,但除了开水,不可进食,等第二色药粉服下之后,最好让她睡上一回。”

  耐德点头道:“白先生说的,老身归当谨记。”

  白士英收起药箱,拱拱手道:“敝友在前面等候、在下告辞了。”

  耐德道:“白先生是我问孟家的贵客,自然住在我们这里。”

  白士英道:“敝友张正林,还在前面等候。”

  耐德道:“白先生还有一个朋友同来?既是白先生的朋友,以是我们的贵客了,就该一起住我们这里才是。”

  孟双双道:“白哥哥的朋友,叫做张正林,娘还记得不?他就是去年来过的那个货郎。”

  耐德「哦」了一声,道,“你说就是那个年轻货郎?他往在那一家?白先生住我们这里,他自然也留下来了。”

  白士英原无一定住处,而且他远来苗疆,也另有目的,眼看耐德一再挽留,自然正中下怀。苗人好客,也不容自己推辞,这就拱拱手道:“在下打扰耐德,实在过意不去。”

  耐德道:“白先生不用客气。”接着朝孟双双吩咐道:“双双,你领白先生到客府休息吧。”

  孟双双嫣然一笑迫,“白哥哥,你跟我来。”说着,正待朝门外行去。

  耐德又道:“双双,你爹是老酒鬼,只知道喝酒,白先生他们是汉人,不能和你爹比,时间也不早了,叫他不可再拿酒灌客人了。”孟双双答应一声,轻盈的掀帘走去。

  白士英朝耐德欠身一礼,跟着孟双双退出。两人回出后院,踏上长廊,孟双双忽然回眸一笑道:“白哥哥,你看出来了没有?娘对你很好呢。”

  白士英道:“令堂是个慈祥的人,待人和蔼、亲切。”

  孟双双抿抿嘴道:“我们九里龙孟家苗四村子的人,部怕我娘,她平日很少和人说话,说话的时候,也很少有笑容,我看得出来,娘对你是另眼相看。”

  石中英笑了笑道:“那是因为我是客人的关系。”

  孟双双忽然扭头道:“才不呢。”说话之间,已经走出前院,隔着屏风,只听孟族长和张正林正在用苗语交谈,欢笑甚洽。孟族长的笑声,甚是洪亮,是笑的十分得意。

  孟双双低低的道:“他们正在说我们呢。”说完,娇声的说了一句苗语,翩然往外闪了出去。

  白士英跟着走出,孟双双早已傍着孟族长,叽叽咕咕的说着苗语,她声若出谷黄莺,越是听不懂的话,听来更觉特别清脆悦耳。她一段话,说的当然是白士英替老耐德诊病的经过。张正林脸上,不期而然流露出惊讶神色,眼珠转动,不知他在想着什么心事?一个人心里有事,脸上多少总会流露出:一些神情来的,旁人如果细心一些,也许会看的出来,但白士英并未留神看他。

  孟族长听不住点点头,接着呵呵一笑,朝白士英点头说了句:“好。”接着又朝张正林说了几句苗语。

  张正林连连拱手,也以苗语答了几句。他们虽以苗语交谈,但白士英也可以猜想得到。孟族长是要张正林也留下来,张正林说的是感谢的话。孟双双眼波一转瞟着白士英,亲切的道:“白哥哥,你们随我来咯。”举步朝右首房中走去。

  白士英,张正林一齐朝孟族长拱手为礼,然后随着孟双双走去。孟双双掀起布帘,当先走入,随手点起一盏油灯。白士英也跟着走入,只见这房间中,地方相当宽敞,靠壁有一个上坑,上面铺着厚厚的细草。房中除了这个土坑,就别无家具,苗人都是席地睡的,有一个土坑,已经很不错了。

  孟双双引着两人入内,就放下灯盏,说道:“白哥哥,你们先请坐,我去拿被来。”

  张正林忙道:“孟公主,这样可以了,不用…”

  孟双双早已翩然出,不多一回,只见她手捧着一个绣花枕头,一条丝质绣花薄被进来。她身后还跟一个苗妇,从中间客堂中,搬来一张矮几,放好灯盏,先行退出。孟双双把枕头和丝被放到坑上,朝白士英嫣然一笑道:“我听说汉人睡觉,都用枕头,没有枕头,会睡不熟的,可惜我只有一个枕头,张先生就只有委屈了。”这话是说,这个绣着鸳鸯的枕头,和这条丝被,都是她的了。

  张正林忙道:“孟公主不用客气,在下习惯了,什么地方都可以睡。”

  白士英也道:“孟公主,在下也不用枕头,天气很热,这条被也用不着……”

  孟双双含情脉脉,柔声道:“这里天气,过了子夜就会凉,你还和我客气么?时间不早啦,你们睡吧。”说完,嫣然一笑,退出房去。

  张正林望着白士英,耸耸肩,笑道:“白兄能得孟公主垂青,艳福不浅,连兄弟也占光不少。”

  白士英脸上一红,说道:“张兄休得取笑。”

  张正林正容道:“兄弟说的可不是取笑,今晚你不是和孟公主一起跳了舞么?”

  白士英道,“张兄不是说苗人最欢迎汉人么?”

  张正林道:“话是不错,苗人都喜欢和汉人交往,尤其汉人住到他们家里来,认为是最有面子的事,但你和公主一起「跳月」,情形就不同了。”

  白士英问道:“如何不同?”

  张正林道:“孟家苗每年从六月初一起,到六月底止,这一个月,名为「放醉」;因为他们聚族而居,同村男女,不能婚配,这一月,是「摇马郎」的季节,附近几个村子的少男少女,就在山坡前面,选择情投意合的终身伴侣。孟公主读过队书,又是九里龙孟家的一朵鲜花,附近几村子的苗人子弟,她自然不会看在眼里,这就选上了你白兄,难道她对你的情意,白兄还会看不出来。”

  白士英听的不由跳了起来,急急说道:“张兄怎不早说?”

  张正林道:“现在说也不迟呀。”

  白士英道:“兄弟只当孟公主临时要我作伴,唉,这真是从没想到的事。”

  张正林道:“其实这也是好事,孟公主温柔多情,貌如天仙,白兄走遍天下,打着灯宠,也是找不到的……”

  白士英皱起双眉,道:“这个如何使得?”

  张正林道:“兄弟也替白兄想过,这件事,原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孟家苗的习俗,和孟公主成婚之后,必须入赘孟家,这一点,只怕白兄会有困难……”

  白士英急道:“岂止困难?兄弟连做梦也没想到过。”

  张正林道:“男女一同「跳月」,等于双方已经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不但在场「跳月」的人,都己公认你们是一对情侣,就是听方才孟族长和耐德的口气,也已认定白兄是未来的女婿了。”

  白士英愈听愈急,搓着双手道:“这个如何是好,张兄,你明天务必把兄弟的意思,转告孟族长,说兄弟初来苗疆,根本不知他们的风俗,才会有这样大的误会。”

  张正林微微摇头,然后脸容一正,说道:“这话目前千万提不得。”

  白士英道:“为什么?”

  张正林道:“白兄和孟公主「跳月」之事,大家有目共睹。现在如果向孟族长郑重提出,说是误会,他们一定认为你瞧不起苗人,不但公主再也无颜见人,孟家的人,也将视为奇耻大辱,你我也将有杀身之厄。”

  白士英听他这么一说,心知事态严重,一时不觉大急,问道:“那该怎么办呢?”

  张正林想了想道:“如今之计,白兄只有暂时敷衍一阵再说。”

  白士英方寸已乱,问道:“如何一个敷衍法子呢?”

  张正林笑了笑道:“白兄不是说这次到九里龙来,是奉了令师遗命,有遗物寄存苗人家中么?白兄可知令师遗物,寄存那里?”

  白士英皱皱眉道:“先师临终时,才说出此事,语焉不详,兄弟山不知存入那里?还须慢慢打听。”

  张正林压低声音道:“这就是了,令师要你不远千里、必非寻常之物,白兄在尚未取到令师遗物之前,暂时对孟公主敷衍一些时日,好在他们「放醉」的日子,还有半个月,在这段日子里,双方不过互诉衷情,互相作深入的了解,当然经过「跳月」,彼业已经选定了对象,但尚未到论及婚嫁之时,白兄不妨以行医为名,在四个村子中走动,寻访令师从前在那一家苗人家中落脚,等取到令师遗物,立即离此而去,不就结了么?”

  白士英道:“这样做法,不是欺骗孟公主感情么?”

  张正大摇摇头道:“白兄真是多情种子,除非你愿意,成为孟家未来的族长,否则就没有二条路可走。”

  白士英道:“这个……兄弟总觉不妥……”

  张正林笑了笑道:“别再这个那个了,时间不早,咱们也该睡了,这几天,白兄有如花似玉的美人作陪,不妨尽情的领略温柔滋味,等办完正事,及早离去,才是正经。”说完,连鞋也不脱,就和衣往坑上躺了下去。

  白士英也跟着和衣躺下,他头枕到绣花枕上,鼻孔中就隐隐闻到一阵淡淡的幽香,不用说了那自然是孟双双自己睡的枕头。幽香恰好微微处,沉醉郎心不在多。苗女多情,白士英可也不是薄情的人,他心头思潮起伏,纷乱如麻,那想睡的熟觉?
  
  枕上一阵幽香,直沁心脾,孟双双地纤影,也在他眼皮前面.不时的浮现。她坦诚,多情,不但人比花娇,尤可贵的是纯洁的像一张白纸,自己决不能欺骗她。一走了之,并不是办法,但自己要向她如何解释呢?自己坦诚的告诉她,并不爱她?

  这是违心之论,像孟双双这样美丽多情的少女,天底下,那一个男人不爱?而且这么说,同样会伤了她的心。白士英虽然还没有堕入情网,但他实在想不出如何处理这场突然来临的艳福带给他的烦恼。
  
     

  张正林早已酣声如牛,他依然眼睁睁地望着茅屋的椽子,无法人睡。但他心里却下了一个决定,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抹着良心,欺骗孟双双,至少也要委婉的告诉她,她的一番情意,自己实在无法接受。他想到孟双双听了自己的话,一定会掩面痛哭,她的心也好像被撕裂了一般。难道这就是爱?自己已经爱上孟双双了?

  这是最长的一晚,但也可以说很短?白士英差不多一晚未睡,正好朦胧睡熟,就听到孟双双的声音叫着:“白哥哥,白哥哥。”他霍地睁眼来,天色已经亮了。

  孟双双就像一朵娇艳的花,俏生生站在土坑前面。张正林已经没在土坑上了,他轻功极好,白士英早就知道,就自然是在自己熟睡之时走的。孟双双看他睁开眼来,就急不待缓的娇声说道:“白哥哥,你快起来。”

  白士英慌忙一跃而起,呐呐的道:“孟公主早。”

  孟双双没待说完,一把拉着他手臂,焦急的道:“你快去看看我祖母。”

  白士英不觉吃了一惊,暗道:“老耐德昨晚服了自己配的药,莫非病势有了变化?”一念及此,忍不住望着孟双双问道:“老耐德怎么了?”

  孟双双拉着他的手,边走边道:“白哥哥,你的药真灵,祖母天没亮,就清醒过来了,一直嚷着肚子饿,要吃东西,娘不敢作主,要我来看看你醒了没有?再去替祖母切切脉,是不是可以让她吃些东西?”

  白士英总算放下了心,含笑道:“孟公主,你可吓了我一大跳。”

  孟双双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讶然道:“我怎么吓了你一大跳呢?”

  白士英道:“孟公主一清早就来叫我,我怕老耐德病势有了变化。”

  孟双双回头嫣然笑道:“才不会呢,我娘说,白哥哥医道好、又有学问,你昨晚用三个指头,摸了一阵祖母的脉门,就说出一大堆道理,娘虽不橄医理;但你把祖母的病,说的一点也不错,所以娘很相信你,说吃了你的药,祖母一定就会很快好。”说到这里,忽然低低的道:“娘还说这是好吉兆呢。”她有些娇羞,但喜孜孜的,一脸俱是欣悦之色。

  白士英看她满怀高兴模样,心中感到一阵愧疚,没有说话。孟双双回头朝着白士英,问道,“白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呀。”

  白士英「哦」了一声,勉强笑道:“没有,我是在思索着老耐德的病况,如果已经好转,她在大病之后,身体必然大虚,应该如何进补?才能恢复元气。”
  
  两人穿过后院,跨进老耐德的卧房。孟族长、耐德和另外两个年轻苗妇,敢情是孟族长的侍妾,都在房内,大家围在老耐德的床前。老耐德已经坐起来了,她病骨支离,宁在床上,虽然瘦得剩了一把骨头,但精神极佳,病势显然好了许多。

  孟双双叫了声:“娘,白哥哥来啦。”她这一叫,所有的人,都很快转过头来。

  孟族长一眼看见白士英,急步奔了过来,双手一张,朝白士英扑来,口中还在叽叽咕咕的说着苗语。白士英方自一怔,孟双双忙道:“白哥哥,我爹这是向你表示最大的敬意。”
  
  白士英听了孟双双的活,知道自己不能退缩。孟族长早已张着双臂,一把抱注白士英,白士英看他动作,也跟着和他拥抱在一起。孟族长更是高兴,放开双手,口中发出呵呵大笑,连声说「好」。

  耐德跟着迎了过来,朝白士英检社一礼,说道:“白先生果然不愧是李一丹李老夫的传人,医道高明,家母眼药之后,不但病势雀然而愈,精神也大大的好转,一个月来,一直不思饮食的人,一清早就觉得肚子饿了,老身因先生昨晚说过,家母醒来之后,只能喝些开水,不能进食,所以要双双去请先生前来,再替家母看看。”

  白士英连忙还礼道:“耐德过奖,在下如何敢当?这是老耐德本身秉赋好,外邪一去,很快就恢复过来。”

  老耐德坐在床上,有气无力的道:“阿娇,他就是白士英?你快叫他过来,为娘越饿越厉害了,快来看看,可以吃东西了吧?”

  耐德陪着白士英走近床前,一边说道:“白先生,你先去替家母看病吧。”孟双双立即取过一把椅子,放到床前。

  白士英在椅上坐下,含笑道:“老耐德请把手放下了。”老耐德依言把手腕放平,白士英缓缓闭上眼睛,替她仔细切过脉,换过右手,又切了一阵,然后要她张口看了舌苔,不但脉象已见平和,连舌苔上芒刺,也已尽消,这就拱拱手道:“恭喜老耐德,温毒已消,抖湿也……”

  老耐德没待他说完,就抢着问道:“白先生,老身可以吃东西了吧?”

  白士英道:“不过老耐德大病初愈,肠胃久虚,目前只能吃些稀饭……”

  老耐德挥着乌爪般的手,尖声道:“阿娇,快叫她门端稀饭来。”

  耐德朝两个侍妾道:“你们准备好了没有?”其中一个欠身说了一句苗语。

  耐德点点问道:“那就快去端进来。”两个侍妾躬身领命,退了出去。

  耐德回身朝白士英问道:“白先生,家母还要不要服药?”

  白士英道:“老耐德温湿尽去,只是大病初愈,气血亏损,宜大补真元,便可很快复元了。”

  老耐德道:“白先生年纪轻轻,医道竟有如此高明,实在难得。”

  孟双双道:“祖母,白哥哥是孙女找他来的呢。”

  老耐德道:“是乖孩子。”

  白士英起身道:“在下这就取药去。”

  耐德感激的道:“白先生大德,老身也不言谢了。”快做女婿,自然也不用再谢了。

  孟双双道:“白哥哥,我跟你拿药去。”

  两人回到前面房中,白士英扫”开药箱,取出三颗蜡壳固封的药丸,递给孟双双,说道,“这是「参昔大补丸」,大补血气,每晨空肚吞服一九,只可惜我带的太少,只有这三颗了。”

  孟双双接过药丸,一面羞涩的道:“白哥哥,我祖母也知道啦,我和你很好。”白士英听的心头一震,还没开口。孟双双又道:“我听我娘说,我祖父山是汉人,所以我和娘,都会说汉人的话,将来……”

  白士英怕她再说下去,忙道:“孟公主快把药送去才好,老耐德这时就得服药了。”

  孟双双「哦」了一声,深情脉脉的道:“白哥哥,你昨晚睡的大迟了,再休息一回吧,方才我听爹说,今天中午,晚上,都要替你大大的接风呢。”说完,翩然朝屋外行去。

  她刚走到客室,只见服伺耐德的一名老苗妇鬼鬼祟祟的朝自己神秘一笑,招招手,用苗语说道:“公主,老妇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孟双双道:“你有什么事,这样鬼鬼祟祟的?”

  老苗妇瞄了白士英房间一眼,压低声音道:“是那姓张的货郎,要老妇转告公主,他说他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公主,他在后山脚大脯树下等你。”

  孟双双脸色微沉道:“他有什么事?”

  老苗归道:“听他口气,好像和白先生有关。”

  “和白哥哥有关的。”孟双双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拿着药丸,匆匆进去,又匆匆的回身走去,一脚出了大门,迳向后山行去。
  
     

  后山的大桶树,在孟家寨是出了名,树高十余丈,大得要上八个男人手联手,才围得起来,远远望去,翠绿如伞,几乎要遮盖几宙方圆。大捕树底下,放着几块大石,供人坐卧,这是夏天乘凉最好的地方。孟双双赶到大树底下,张正林已经先在,看到孟双双,立即迎了上来,抱抱拳,含笑道:“孟公主来了。”

  孟双双娇艳如花的脸上,脸色微沉,说道:“阿木婆说你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我,你说吧。”

  张正林陪着笑道:“是,是,孟公主请坐,在下自当奉告。”

  孟双双「嗯」了一声,果然在一块大石上坐下,催道:“你有话快说。”

  张正林也在下首坐下,一脸堆笑,说道:“在下是因孟公主和敝友白士英交了朋友,所以想把在下知道的情形,跟孟公主报告。”

  孟双双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要告诉我什么的。”

  张正林诡秘一笑道:“自然有关他的身世了。”听到白哥哥的身世,孟双双自然极为关心,忙道:“你快说咯。”

  张正林慢条斯理的笑了笑,才道:“据在下所知,白士英应该不是姓白……”

  孟双双睁大双目,问道:“那他姓什么?”

  张正林道:“姓石,叫石中英。”

  孟双双眨动一双睛澈的眸子,问道:“他为什么要改名换姓呢?”

  张正林笑道:“他不但改了姓名,连公主看到的,也并不是他的真面目。”

  孟双双惊奇的道:“面孔怎么也有假的?”

  张正林道:“中原武林中,有一种易容术不但可以改变面目,使人认不出来。”

  孟双双道:“你和他是朋友,认识很久了?”

  张正林连忙摇手道:“不,在下是在辰州酒搂里,遇上一位姓夏的药师介绍认识的,说他要到九里龙来,和在下正好一路,从前并不认识。”

  孟双双道:“他给你介绍的时候,是白士英,还是石中英的。”

  张正林道:“自然是白士英。”

  孟双双道:“那你怎么会知道他叫石中英的?”

  张正林道:“那也是夏师傅背后告诉我的,说这位白士英,就是中原武林中大大有名的剑公子石中英,要我小心应付,不可得罪了他。”

  “剑公子。”孟双双对这名子还感到十分新奇,问道:“他不是叫石中英么?怎么又叫剑公子呢?”

  张正林道:“剑公子是他外号,因为他是当今武林盟主的公子,又使得一手好剑,所以大家就叫他剑公子。”
  
  孟双双道:“什么叫当今武林盟主?”

  张正林道:“武林,就是天下会武功的人的统称,盟主,就是天下各门各派会武的人,公举出来的领袖。”

  孟双双娇靥上升起了欣喜和惊异之色,说道:“这么说,白哥哥的爹是天下会武功的人中,算他最大了。”张正林点点头。

  孟双双沉吟道:“他爹爹有这么了不起,他为什么还要改名白士英,到九里龙来呢?”

  张正林耸耸肩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孟双双道:“你说的都是实话?”

  张正林道:“在下怎敢欺骗公主?自然句句是实。”他说到这里,忽然神秘一笑,探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压低声音,说道,“孟公主若是不信,只要把这包药粉,放在他洗脸水中,立可分晓。”

  孟双双并没有立时伸手去接,只是注意着张正林,问道:“这是什么药粉?”

  张正林忙道:“公主但请放心,这可不是毒药。”

  孟双双道:“那是什么?”

  张正林笑了笑道:“这是洗容药。”

  孟双双道:“什么叫洗容药?”

  张正林道:“这是专洗易容药的一种药粉,只要放在脸水之中,让他洗一把脸,任何易容药粉,都可以洗去,恢复本来面貌。”

  孟双双心头一喜,挑着眉尖,问道:“是真的,那我可以看到白哥哥的真面目了。”

  张正林道:“但公主千万不可说是在下说的。”

  孟双双伸手接过小纸包,一面说道:“我不会说的。”

  张正林忽然轻轻叹息一声道,“公主对白士英一往情深,但只怕是……”

  孟双双娇躯一震,急着问道:“只怕什么?”

  张正林道:“在下耽心的是他乃石盟主的令郎,只怕公主留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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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寒衣隧道

 

  中午,是孟族长夫妇替白士英接风。酒筵设在前面那宽敞的前厅里。说它是前厅,其实只是中间那间茅屋,族长会客的地方。厅上没有桌椅,中间放一张四方形矮几。几上放满了最肥的竹风最嫩的鹿肉,最腴的山羊肉,和最鲜的竹鼠,还有用牛角装满了最香最醇的酒。

  围着矮几,是一个美丽而柔软的坐垫,宾主席地而坐。没有酒杯,但每个人面前都有盛酒的牛角。没有筷子,大家都得用手抓着吃。今天的丰要客人,是白士英,其次是张正林,由孟双双作陪,和他们一起坐了上首三位。左边是耐德,孟族长,和族长的两个侍妾。

  右首是请来作陪的三个汉人,孟家寨重金礼聘来的武师,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第一个双目炯炯的秃头老者是信天翁翁天信。第二个面色惨白,身穿墨绿长袍的是绿袍判官司空晓。第三个脸色发青,个子短小的是天狗星钱起龙。这三人中,只有信天翁翁信天的名字,在江湖上很少听人说过。但他却坐在绿袍判官和天狗星的上首,如果不是他倚老卖老,定然有着使绿袍判官和天狗星佩服之处。

  白士英经过主人的介绍,对这三个汉人,自然特别注意,双手抱拳,连说道:“久仰。”

  信天翁呵呵笑道:“白老弟是李药师的传人,医道高明,老朽幸会之至。”

  天狗星钱起龙跟着笑道:“听说白兄昨晚刚到,就医好了老耐德的病,就是古代的华忙也不过如此。”

  白士英道:“钱兄夸奖,老耐德有一身精纯内功,只是被时邪所侵,温湿相乘,在下用药物梢加疏导,自可复原,岂敢居功?”

  耐德道:“如非白先生医道高明,家母怎能很快痊愈?这自然是白先生的功劳了。”说到这里,举起手中牛角,朝孟族长和他两个侍妾示意,一面说道:“咱们以水酒敬白先生一杯。”孟族长和两个姬妾,也一举起了牛角。

  白士英连说,“不敢。”和他们对饮了一大口。

  孟双双和白士英并肩坐在上首,眼看父母对白士英十分器重,心头自然高兴,也举起牛角娇声道:“白哥哥,我敬你。”白士英又和她对喝了一口。

  绿袍判官司空晓为人阴沉,他如果不笑,嘴角下垂,一张脸惨白得如死人一般;但他笑起来更难看,脸上还是阴沉沉的皮笑肉不笑,他方才一直没有开口,此时忽然咧嘴一笑道:“白老弟,来,在下敬你,咱们干了。”举起牛角,伸手朝白士英面前送来。

  白士英慌忙也举起牛角,他轻轻碰了一下。那知这一碰,只觉绿衣判官司晓手中那只牛角,竟含着极大吸引力,把白士英碰上去的牛角,牢牢吸住。

  白士英只作不知,淡然一笑:“司空老哥海量,在下望尘莫及,咱们还是随意的好?”说完,很自然的缩回来手,喝了一口。

  绿袍判官司空晓但觉自己至少用了六七成道力,凝聚在牛角之上,但经白士英轻轻一碰,自己凝聚的力道,突告消失。这一下,直把他惊的不知所云,但他是个心机极沉的人,喜怒不形于色,依然咧开阔嘴,深沉一笑道:“不成,在下最诚心敬你,白老弟不喝,岂不是不给在下面子,这样吧,在下先干为敬。”也不待白士英回答,举起牛角,一口气喝了下去。

  一支牛角里,少说也有二斤以上的酒,这是茅台。白士英没有说话,只好跟着把酒喝了。早有两名苗妇接过牛角,又替两人装满了酒。孟双双伸手抓起一只煎鸡,朝白士英递去,低低的道:“白哥哥,你吃些菜。”

  白士英看她当着这许多人,举动亲热,脸上不禁有些腼腆,伸手接过,说了句:“谢谢。”

  天狗星钱起龙大笑道:“白兄果然洪量,来,兄弟也敬你一角。”举起牛角就喝,他当然也一口气,把牛角的酒喝完了。

  白士英心中早已有数,一面连连拱手道:“钱兄,兄弟量浅……”

  天狗星早已把牛角倒了过气说道:“白兄和司空老弟干了一角,莫非兄弟面子不够?”

  “够。”白士英爽朗的笑道:“在下和三位虽是初次见面,但咱们能在这里见面,实在难得的很,在下自然非干不可了。”口中说着,果然又举起牛角,咕嘟嘟的喝了下去。

  两牛角,差不多就有五斤酒。孟族长看的豪兴大发,口中连声说「好」,也举起牛角,一饮而尽。信天翁大笑道:“白老弟这是说,也要和老朽干一角了,来,老朽敬你。”

  孟双双怕他喝醉了,心里又舍不得,伸手一拦,道:“白哥哥,这一角我代你喝了。”

  张正林坐在白士英右首,笑道:“孟公主舍不得了。”

  白士英被他说的脸上一红,连忙说道:“孟公主……”

  信天翁拦着道:“该死、该死,老朽应该连孟公主一起敬的,那就敬二位了。”举起牛角,向孟双双拱了一拱,一口喝下。

  姜是老的辣,这老头果然厉害,他看孟双双要替白士英喝酒,就说出敬两人的酒,既然敬两人,孟双双也得喝,自然不是代白士英喝酒了。孟双双果然被他拿话套住了,人家敬她们白士英,她心里一甜,自然不好再说替白士英喝酒,举起牛角,和白士英双双喝下。

  白士英连喝了满满三牛角酒,依然面不改色,谈笑自如,看得在座的人,莫不暗暗惊叹,认为他是海量。孟双双更觉面上有光彩,粉靥微配,一脸喜洋洋的,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朝白哥哥看。

  绿袍判官司空晓方才喝了一半牛角酒,酒精在他肚里燃烧起来,一张白惨惨的脸上,更见惨白,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连双日山渐渐变灰,瞳孔缩小了,越显得白多黑少,但那灰色的眼珠,却隐泛异光。他双目紧盯着白士英,阴森一笑,徐徐说道:“在下久闻李药师不但精通医道,博得「一丹」的美号,据说他一身武功,系出武当,剑上造诣极深,白老弟是他衣钵传人,身手自然山不同凡响,不知可否展露一手,让咱们开开眼界?”

  白士英道:“诸位都是武林中成名人物,在下虽随先师练过几手、那只是深山采药,用以防身的庄稼把式,在诸位面前,岂不班门弄斧么?”

  绿袍判官司空晓阴侧侧的道:“白老弟不用客气,如果有兴趣,在下奉陪你几手如何?”他这话的用意不外乎想掂掂白十英的斤两。

  信天翁听的喜形于色,笑道:“咱们武人,只有以武助兴趣,司空老弟和白老弟练上几乎,印证印证,不失为以武会友,业可让咱门一饱眼福,诚是快事。”说着,举起牛角,大大的喝了一口。

  孟族长不会说汉语,但人家说的话,他可听的懂,不觉挑着大拇指,咧开大嘴,连声说「好」。白士英敞笑一声道:“在下方才说过,只跟先师练了几年庄稼把式,入山采药,打打山猫,还差不多,怎敢和司空师傅动手过招?”
  
  口气一顿,接下去道:“但诸位盛情难却,在下不揣愚鲁,敢以薄技,向诸位面前献丑,也聊为耐德和孟族长稍助酒兴。”随着话声,人已站了起来,含笑朝孟双双道:“孟公主,麻烦你去找六个人,六只牛角,六块一尺见方,寸许厚的木板,好么?”

  孟双双听他要当众表演,自然十分高兴,连连点道:“有,有我去叫人。”兴匆匆的出去。

  绿袍判官司空晓看他不愿和自己动手过招,心中颇有轻视之意,但听说他要单独表演,还要六个人,六只牛角,和六块木板,心中暗暗惊疑,不知又有何用?不多一会,孟双双回了进来。她身后跟着走进六个苗女,每人手中都捧着一只牛角,一块木板,朝着耐德和孟族长躬身行礼。

  孟双双朝白士英问道:“白哥哥,东西都准备好了,你叫她们做些什么?”

  白士英含笑道:“耐德,孟族长,这里只怕施展不开手脚,大家请到外面,去看在下献丑了。”说过就要孟双双领着六名苗女,先行退出。

  然后命苗女在大天井四周,分六个方向站停,每人面向中央,左手执牛角,右手执木板,挡在牛角前面。孟双双兴趣极好,听了白士英的话,就奔来奔去,像花蝴蝶一般,指挥着他们如何站立,如何拿牛角,如何拿木板,一一加以纠正。

  耐德,孟族长,两人侍妾,以及信天翁,绿袍判官,天狗星、张正林等人,都从厅上走出,在走廊上站定下来。大家都不知道他要如何表演?脸上不期都带着好奇之色。白士英朝孟双双抬了抬手,示意她退出场去。孟双双虽是苗女,却生就兰心憨质,朝他甜甜一笑,就翩然回到耐德的身边,依着她娘站定,一双有着酒意的水汪汪、亮晶晶的大眼,却含情脉脉的只是盯着白哥哥,一霎不霎。

  白士英缓步走到大天井中央站定,然后朝上首拱拱手道:“在下只是胡乱练练,聊助酒兴,藉博一笑,尤其在三位武林高人面前,更是班门弄斧,贻笑方家,还望不吝指教才好。”说完,又向众人连连拱手,口中说了声:“献丑了。”

  右手朝外一挥,但听「嗤」的一声,一道白线,从他中指「中冲穴」飞出,直向站在右上首的那个苗女胸前激射递去。两人相距,足有三丈来远,但听「笃」的一声,一道白线,正好击在木板中间,一下射穿了木板。

  大家不知白士英指上射出来的是什么东西?但大家看的清楚,那苗女右手竖立着木板,木板后面紧抵着牛角。白线射穿木板,却朝牛角中落去。大家正在惊异之际,石中英已经双手齐扬,十指连弹。但听一阵「嗤」「嗤」轻响,同时从他手指上,飞出六道白线,分赂六个苗女激射过去。六道白线,同样击穿木板,往牛角中落去。

  但落者自落,激射的白线,依然源源不绝,随着白士英的手指连弹,此去彼来,丝毫不乱,真有手挥五弦,目送飞鸿之妙。霎那之间,天井上空,已被那六道白线,参差互见,飞洒如雨,蔚为奇观。天风吹来,一院俱是浓蔽的酒香。

  耐德、孟族长,早已看得呆了。就是信天翁。绿袍判宫等三人,也弄不清白士英指上弹出来的究竟是真气?还是暗器?这三人中间,自以信天翁的年纪较大,阅厉较丰,此时凝足目力,朝白士英仔细看去,但觉这道白线,竟然是从白士英「少泽」、「商阳」、「关冲」、「少商」、「中冲」、「少冲」六个穴道中发出来的。
  
  这一下,真看的信天翁耸然变色,低呼了声:“「六经真气」。”

  绿袍判官司空晓凑上一步,压低声问道:“翁老,何谓「六经真气」?”

  信天翁庞眉微拢,低低的道:“据说「六经真气」是昔年一位练气士所创,能练气成形,竖逾精钢,无物不摧,后人把它称为「无形剑」……”

  “无形剑。”绿袍判官身躯一震,不信的道:“这小子有多大的年纪,会练成「无形剑」?”

  就在他们低声交谈之时,白士英双手一收,六条互相飞射的白线,同时倏敛,双手连拱,含笑道:“献丑,献丑。”

  耐德,孟族长,孟双双一起纷纷鼓起掌来。白士英躬身致谢,然后朝孟双双招了招手。孟双双迅快的奔了过去,嫣然一笑,问道:“白哥哥,你要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白士英朝六名苗女一指,说道:“她们牛角中盛的酒,你要她们送到耐德、孟族长和几位宾客面前验看。”

  孟双双眨动双目,惊奇的道,“牛角里盛的是酒,你从那里变来的”

  白士英笑了笑道:“那是我方才喝下去的酒,我用内功把它从手指上逼出来的。”

  孟双双哈的笑道:“白哥哥,原来你有很高的武功,我还当你变的是戏法呢。”

  他们站在天井中间,话声说的不响,大家自然不会听到,但见孟双双喜孜孜的朝六个苗女招了招手。六名苗女立即捧着牛角走了过去。孟双双趄她们叽叽咕咕的说了一阵苗语,然后领着她们朝檐前走去。她先朝耐德、孟族和用苗语解释了一遍,然后命六个苗女手捧着酒箭穿了孔的木板,和盛着酒的牛角,送到大家面前,让他们验看。

  孟族长听了女儿的解说,脸上露出不信之色,他先伸手从苗女手取过木板,仔细看了,然后又取牛角,凑着鼻子闻了闻,不觉咕嘟咕嘟喝了下去,大笑道:“好,好,果然是酒,果然好戏法。”他说的当然是苗语。

  孟双双道:“爹,白哥哥使的是武功,不是戏法。”

  孟族长睁大双目问道:“武功,这是什么武功?”

  孟双双道:“我听白哥哥说,好像是内功。”

  孟族长听的大为高兴,朝白士英一翘大拇指,连声说:“好。”

  信天翁鼓掌道:“白老弟,你这一手,真是出色之至,老朽活了六十几岁,像这样精彩的表演,还是第一次看到。”

  白士英连连拱拱手道:“老丈过奖,在下这点雕虫小技、实在不值一晒。”

  孟族长已在抬着手道:“请大家入内饮酒。”大家依然回到原来的座位坐下。

  耐德举起牛角,朝白士英道:“白先生不但医道高明,一身武功,同样已臻上乘境界,老身敬你。”说完喝了一口酒。

  孟双双看娘向白哥哥敬酒,心头大是高兴,因为娘是耐德,不仅代表孟家苗,而且也是九里龙四个村的领袖,娘向白哥哥敬酒,这是有着特殊宠荣的意味存在,她急忙暗暗扯了白士英一下衣角。白士英慌忙站起,恭敬的道:“耐德过奖,在下愧不敢当,在下应该敬耐德的。”说着双手捧起牛角,大大的喝了一口。

  耐德纵然自幼受老耐德的教诲,能说一口汉语,但总究是苗人,苗人喜欢人家当面奉承,她看白士英彬彬有礼,心头自然高兴。丈母娘看准女婿,只要看中意了,就越看越中意。耐德放下牛角,含笑道:“白先生请坐,老身还有话向你请教。”

  白士英依言坐下,欠身道:“不敢,耐德只管请说。”

  耐德道:“老身想问的,是白先生刚才使的,不知是什么功夫?”

  白士英道:“在下只是用内功,把喝下去的酒,从手指逼出,说不上是什么功夫。”

  信天翁呵呵一笑:“老朽倒知道这种功夫的名称。”

  耐德看了他一眼,说道:“翁老请说。”

  信天翁一手摸着花白胡子,说道:“据老朽所知,这种功夫,叫做「六经真气」”。

  “六经真气。”白士英听的不胜惊异,自己不过以真气,把喝下去的酒,从手指上巡出,武林中居然真会有这种功夫。

  原来眼前的白士英,正是剑公子石中英,他机缘巧合,居然会和三味真君丁无病一见投缘,结了忘年兄弟,丁无病赠了他三颗「坎离丹」。这一路上,早已把「逆天玄功」练到十二成火候,一身真气,顺逆由心,因此他纵然没有练过「六经真气」,却居然会无意巧合。这就是一窍通,百窍通了。

  信天翁点头道:“不错,据说「六经真气」,创自一位练气之士,练气成形,无坚不摧,后入又叫它「无形剑」,乃是武林中失传己久的奇学,不知白老弟从那里学来的?”他利用耐德问白士英的机会,说出「六经真气」来历,当然他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最后这句话。

  白士英道:“在下只是把喝下去的酒,从手指逼出而已,根本不懂「六经真气」,这名称不是老丈说,在下连听也没听说过。”

  绿袍判官司空晓心中暗道:“这小子不过二十出头,那会什么「六经真气」,准是翁老儿看走了眼无疑。”

  孟族长能听懂的汉语不多,眼看个信天翁和白士英说个没完,酒也不喝,菜也不吃。苗人喝酒的时候,就很少废活,他自然忍下注,举起牛角,朝大家叽咕说着,然后大大的喝了一口。孟双双忙道:“白哥哥,我爹说:大家多喝酒,多吃菜。”
  
  大家经孟族长这一说,果然开怀畅饮起来。绿袍判官司空晓等人,因白士英露了这一手,自知决难在白士英手里,讨得便宜,自然不敢自取其辱。这一顿酒,直吃到未牌时候,才宾主尽兴。
  
     
    
  白士英这回至少有了六七分酒意,张正林和他一起回到客房,但他又推说有事,匆匆的走了。这时但听一阵碎细而轻快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孟双双手中托着一个木盆走入,脸含娇笑,说道:“白哥哥,洗把脸。”

  白士英看她亲自给自己打来脸水,心中甚是过意不去,慌忙谢道:“多谢公主,在下如何敢当?”

  孟双双嫣然笑道:“喝了酒,洗把凉水,可以舒服些。”她轻盈的走到土坑前坐了下来,好像妻子侍候丈夫的温柔。

  白士英卷起袖子,双手捧着凉水,往脸上扑了几下,然后从木盆中绞起面中,抹干脸上水渍,有了几分酒意,脸上发烫,洗一把凉水,真使人有清新松快的感觉。白士英感激的道:“公主真是想的周到。”

  孟双双娇柔的仰起脸来,说道:“白哥哥,你就叫我双双好啦,公主,公主的多不舒服?”她一边说话,一边目光一溜,偷偷瞧他脸上看去。

  这一瞧,果然发现了奇迹。他本来肤色黝黑,眉毛又粗又浓,但洗了这把脸,登时变成了另一个人。如今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个玉面朱唇,剑眉星目的美少年。孟双双一时睁大眼睛,看的呆了。她没想到白哥哥竟然是个俊美的白面书生,每一个少女心目中幻想的情郎。她不知是惊是喜,是高兴?还是羞涩?心头小鹿了一阵猛烈的跳跃,粉靥喜孜孜,口中不期低「啊」了一声。

  白士英还不知道自己脸上的易容药物,已被洗去,转过身来,忽然发觉孟双双神色有异,只是盯着自己直瞧,心中正感奇怪。孟双双站起身幽幽的道,“白哥哥,你说,你是不是叫石中英?”

  白士英身躯蓦然一震,目注孟双双问道:“孟公主,你是听谁说的?”

  孟双双嫣然一笑道:“你自己去瞧瞧,你已经不是白哥哥了。”

  白士英伸手朝脸颊上一摸,不禁变色道,“是谁给你的洗容药?”

  孟双双道:“这你不用问,我问你,你是不是石中英?”

  白士英到了此时,只得点点头道:“不错,在下正是石中英。”

  孟双双道,“那我就叫你石哥哥了,石哥哥,你改姓易名,易了容,老远的到苗疆,究竟是有什么事?你只管告诉我,如有困难,我会尽我之力,帮助你的。”

  石中英感激的道:“多谢公主,只是在下目前还不宜以真面目见人,除了你,切不可告诉第二个人。”

  孟双双点点头道:“我知道,连我娘都不说,总可以了吧?”石中英早已从身边取出一个扁形的小盒,取出药丸,重新化装成了白士英的模样。

  孟双双的好奇,喜孜孜的道:“白哥哥,这真好玩,几时你也教给我,好不?”

  石中英笑道:“这是雕虫小技,公主要学,在下还会不教么?”

  孟双双拉着他的手,高兴的道:“白哥哥,你真好,哦,你又忘啦,叫我双双咯。”说到这里,一面问道:“白哥哥,你到九里龙做什么来的,还没告诉我呢。”石中英也不隐瞒,就把自己远来苗疆,是为了追查失踪的人,一面从身边取出那只刻着鬼脸的竹箭来。

  孟双双看到竹箭,不由得脸色大变,吃惊的道:“这是「鬼母箭」,代表鬼母耐德,是咱们孟家苗至高无上的信物,怎会在你身上的……”她不但变了脸色,说话之时,连娇躯都有些发颤。

  石中英就把自己如何在妹子房中,发现此箭之事,详细说了一遍。孟双双沉吟道,“你怀疑贼党把人掳到这里来,至少也可以查出他们来龙去脉来。”

  孟双双道:“我们也正在找他门,这批贼人,好像叫做「护剑会」,我们抓到了一个,他死也不肯说。”

  “护剑会?”石中英心中暗暗一震,问道:“你们怎么抓到的呢?他自称是「护剑会」的人?”

  孟双双道:“人是信天翁他们抓的,从他身上搜出「护剑会」的标记,只是他一句也不肯说。”说到这里,忽然幽幽的道:“白哥哥,反正你也不是外人,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在她心目中,他是她的情郎,当然不是外人。

  石中英心中一动,问道,“什么秘密?”

  孟双双道:“白哥哥,你过来。”她拉着他的手,走过土坑,和他并肩坐下,然后声音压得极轻极轻,说道:“我告诉你有关这支箭被窃的经过,其实一共失窃了两支。”她偏着头看了石中英一眼,低低的道:“我告诉了你秘密,你千万不可说出去。”

  石中英点点头道,“公主把我看成了什么人?”

  孟双双幽幽的道:“我自然相信你咯。”

  接着说道:“咱们九里龙孟家苗,一共有四个村,除了孟家寨,还有宋,蔡。白三村,统归我娘管理。从咱们后山流出来的一条山溪,叫做寒衣溪,苗语寒衣,就是有黄金的水。”

  石中英听她妮妮说道:“自然不便多问。

  只听孟双双续道:“后山是咱们孟家苗的禁地,因为从后山进去三里多路,有一座插天高峰,咱们叫它天龙山,有一条大瀑布,是寒衣的发源地,那是一座金山,起初只是由那条大瀑布冲出许多金沙,流入寒衣溪,太阳一照,溪底金光闪烁。随处可见,咱门四个村子的人,只晓得图现成,把溪水分段闸住,大家在溪里淘金沙。”她说的只是淘金沙,和竹箭丝毫扯不上关系,但石中英不好打岔,只得耐心听着。

  孟双双话越说越轻,轻到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直到我祖母当了耐德,她嫁的是汉人,又懂得一口汉语,聘来两个识矿苗的汉人,开了一条隧道,深入山腹,开掘金矿,那隧道穿通山腹,据说里面还筑了许多岩洞,贮存着很多很多黄金。现在再说这支竹箭,叫做「鬼母箭」,一共有十二支,原是咱们鬼母教祭神用的,由历代鬼母耐德传下来至高无上的信物,我祖母把后山天龙山划为禁地,就以「鬼母箭」为出入隧道的令箭。”

  “直到七年前,有人在深夜里,手持「鬼母箭」,率领许多人到里面搬走了许多金子,今年三月里,又有人重施故技,又搬走了许多金子,我娘自然大为愤怒,率同四村的人,四外搜索,就在九里龙人口,抓到了一个汉人,这人武功极高,那天要不是信天翁赶到,还擒不下他呢。”口气一顿,又道:“听娘说,咱们迟早要去找「护剑会」算帐。”

  石中英道:“他自己没说是「护剑会」的人,你们怎能断定他的「护剑会」的人呢?”

  孟双双道:“从他身上搜到了「护剑会」的标记,这还会错?听信天公说「护剑会」本会就是一群江湖上的败类组织成的,到处抢劫掳掠,无恶不作,只是他们组织严密,江湖上没有一个人知道出门的首领是谁?巢穴在那里?否则娘早就找他们去了。”

  石中英问道:“护剑会的标记,是怎样的?”

  孟双双道:“那是用布绣的一把剑,中间有一个「护」字。”

  石中英心中暗暗纳罕,护剑会的标记,自己何以从未听蓝老前辈说过呢?这就问道:“你们把他囚在那里?”

  孟双双道:“就在后山顶上的鬼母庙里。”话声出口,忽然目光一转,问道:“怎么?你要去看他么?”

  石中英道:“我想去问问他。”

  孟双双失色道:“那不成啊,鬼母庙是咱们的禁地,外人是不准进去的。”她怕石中英误会,接着解释道:“就是咱们孟家苗,除了祭神的时候,四个村子里的族长,可以进去之外,男人都不能进去,那是咱们族里最大的禁忌。”

  石中英奇道:“那么被你们抓来,囚在那里的不是男人么?”

  孟双双道:“他是我们族里的仇人,触件了神,才囚在那里的。”她忽然问,好像想起一件什么事来,口中低「啊」一声道:“白哥哥,护剑会拿了我们的竹箭,又劫待了许多人,这事要不要告诉娘去?”

  石中英沉吟了下,才道:“自从七年前家父失踪之后,就有贼人假冒家父,如今又有多位老前辈被掳,这是一件武林中的大事,而且你们第一支鬼母箭失窃,恰好也在七年之前,这次几位老前辈失踪,又在我妹子房中,发现了这支竹箭,因此我觉得此事决非巧合,也许是贼党窃取了你们大批黄金,作为他们到中原武林去活动的经费……”

  孟双双气鼓鼓的道:“白哥哥说得对极了,贼人偷了我们的金子,有了本钱,才成立护剑会的。”

  石中英续道:“窃取令堂的鬼母箭,和把大批金子运出去,贼人纵然计划周详,若无内好接应,外人决难办得到,我想先暗中调查一下,等到有了眉目,再告诉令堂不迟。”

  孟双双点点头道:“我都听你的。”女生外向,她一颗心早就全在白哥哥身上了。说话之间,只听一阵脚步声,及门而止,接着叫阿木婆的老苗妇,手中端着一盏茗碗走入,朝孟双双叽叫咕咕的说了几句,把茗碗放于小几之上。

  孟双双道:“阿木婆说,是我娘关照她的,汉人都喜欢喝茶,这茶叶是特地跟货郎卖来的,你喝一口看看,好不好。”

  石中英连忙朝那阿木婆拱手,说了旬:“谢谢。”阿木婆咧着一口焦黄的牙齿,转身退了出去,朝他笑笑。苗人只要上了年纪,衰老的很快,这老婆子笑的时候,就有凡分诡异。

  孟双双道:“白哥哥,你喝茶呀。”

  石中英伸手打开茗碗,轻轻吹开浮在上面的茶梗,喝了一口,茶叶居然还不错,是洞庭的碧螺春,喝在口里,满口清香,只是在清香之中,隐隐有些腥味。这山难怪,苗人烧的开水咯,也许她烧水的锅子没洗干净。石中英喝了一口,就把茗碗放下。

  孟双双瞟着他问道:“怎么?是不是茶叶不好?”

  石中英道:“不是,这茶叶很好,是一等的碧螺春。”

  孟双双道:“那你怎么不喝了?”

  石中英笑了笑道:“喝茶又叫品茶,要慢慢品尝的,一口气喝下去,岂不成牛饮了么?”

  孟双双望着他,嫣然笑道:“原来你们汉人,连喝茶都有这许多规矩。”
  
     

  晚餐,依然十分丰盛。邀来的陪客是宋,蔡,三村的族长,他们都已知道石中英昨晚和孟公主「跳月」之小,纷纷举着牛角向石中英和孟双双敬酒。宾主之间,一片欢愉。石中英当然喝了很多酒,如果人不醉,怎会叫「放醉」?

  孟双双适时轻轻扯了一下石中英的衣袖,轻声道:“我们可以走啦。”这一个月,天天晚上,都有「放醉」盛会,她找到了这样一个情郎,岂肯放过?她拉着石中英的手,双双离座,喜孜孜的道:“娘,我们要走啦。”

  耐德看了两人一眼,含笑点头道,“时间不早了,你们去玩吧。”

  石中英脸上不禁一红,早被孟双双拉着他就走,口中叫道:“白哥哥,我们快走吧。”一阵风般往外跑去。

  天色才暗没有多久,孟家黎的苗人,差不多全已入了睡乡,到处都是黑越越的,没有灯光。只有一轮皎洁的月光,已从东山缓缓的升起。石中英和孟双双,俪影双双,踏着月光,走到后山那棵大树下。孟双双弯下腰去,在一块大石上吹去尘土,伸手怕了拍道:“白哥哥,咱们这里坐。”石中英依言坐下。

  孟双双和他并问坐下,偏着头,队低的问道:“你今晚就要上鬼母庙去么?”

  石中英道:“我想到天龙山隧道里去看看。”

  孟双双变色道:“你……”

  石中英道:“双双,你应该相信我,我不是觊觎你们黄金来的,据我猜想,你们之里,只有天龙山隧道里面,地势最为隐秘,外人不得进去,这是贼人最好藏身之处。除非孟家寨没有潜伏的贼人,如有贼党,极可能就隐藏在天龙山里面。”

  孟双双为难的道,“但那是禁地,出入口处,日夜都有人守护,没有娘的令箭,不能进去。”

  石中英道:“不要紧,我门偷偷进去,你只要跟在我身后,不会被人发现的。”

  孟双双耽心的道:“万一给娘知道,怎么办呢?”

  石中英道:“不会的,里面如果没有贼党,我们很快就可以出来,如果发现隐藏着贼人,我们就赶来通知令堂不迟。”

  孟双双一双清澈的大眼,望着石中英疑信参半,偏着头道:“你真有把握,不让守在隧道口的人发现?”

  石中英笑了笑道:“你不相信我?”

  孟双双点点头道:“好吧,我相信你就是了,我门是不是这时候就去?”

  石中英道:“自然越快越好。”

  孟双双神色有些紧张,目光迅快的朝四外仔细打量了一阵,低声道:“白哥哥,我们快走。”说完,拉着石中英,朝右首山脚寿去,转过山脚,但见一道溪流,绕着山脚,往里延伸,那自然是寒衣溪了。
  
     

  两人沿着溪边一条崎岖山路,往里行去。这条路东一曲,西一弯,好不怪异?这样奔行了一顿饭时分,前面一座高山,矗立入云,甚是挺拔,但见一道银色匹练,从半腰直挂而下,老远就可听到洪洪水声,溪中水流,也愈见湍急。

  孟双双走在前面,忽然回过头来,伸手一指,正待说话。石中英没待她开口,口中嘘了一声,低声道:“有人来了。”一拉孟双双,迅快的闪入一方巨石后面,蹲下了身子。

  孟双双心头一阵狂跳,低低的道:“这时候会有什么人来呢?会不会我们的行动,给娘知道了?”

  石中英道:“你莫要出声,目前距离还远,看不清楚来的是什么人?”

  孟双双道:“他们还很远么?”

  石中英道:“大概在二三十丈之外,快别说话,他们一共有三个人,晤,轻功极高,来的很快。”

  就是这两句话工夫,但见三条人影,已如划空流矢一般,掠过两人隐身的大石前面,沿着溪流朝前飞奔而去。这三人身法奇快,眨眼之间,便已消失不见。孟双双仰起头,低声问道:“好快的身法,不知这三人是谁?白哥哥,你看清了没有?”石中英自然看清楚了。

  他脸上飞过一丝冷峻的笑容,说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孟双双道:“你说他门会是谁呢?”

  石中英道:“是信天翁,司空晓、钱起龙三个。”

  孟双双吃惊道:“会是他们。”

  石中英问道:“这三人都是你们村子里的教头,当初是什么人引荐来的?”

  孟双双道:“信天翁还是我祖母当耐德的时候,聘请来的,现在是咱们四个村子里的总教头,其余的人,都是他约来的。”

  石中英道:“你们四个村子里,一共聘请了多少人?”

  孟双双道:“每个村子里,有两名教头,连总教头,一共是九个人。”

  石中英道:“信天翁他们除了教头之外,是不是还负有守护天龙山隧道之责?”

  孟双双道:“是的,但他们平日巡逻,也只能到后山为止,不得沿溪深入,因为从后山进来,已是禁地了。”正说这间,又有四条人影,沿溪飞掠而过。

  孟双双轻咦一声道:“他们都朝隧道赶去,那是做什么呢?”

  石中英冷冷一笑道:“也许我们来的正是时候,今晚也许是他们秘密集会之期。”

  孟双双奇道:“这我就不愤了,信天翁如果是护剑会的贼党,他会把同党抓了来呢?”

  石中英心中暗道,“他们只是假冒护剑会之名,把黑锅盖到护剑会头上,根本不是护剑会的人。”但他这话,一时也无法说得清楚,只是低声道:“他们已经去远了,咱们快些走吧。”

  两人随即跃出大石,跟着前面几人奔去的方向,远远尾随下去。又走了半里光景,已经奔近高峰山脚,瀑布从百丈高峰,飞挂而下,发出来的洪洪水声,震耳欲聋。前面的人,此时早已走没了影子。

  孟双双附着石中英耳朵,说道:“白哥哥,瀑布左首,就是隧道人口了,那里有两个守护,要有娘的令箭,才能通行,咦,难道信天翁他们,早就给贼党买通了,也说不定。”随着话声,凝目朝瀑布左首看去,果见离瀑布约莫一箭来远,石壁间,有一个黑越越的窟窿,敢情就是隧道人口了。

  他目前功力大进,虽在黑夜,十数丈距离,看来清晰如同白昼,当下低低的道:“你随我过去,到了十丈光景,就得先停下来,等我过去制住了他们,你看我手势再过来。”话声一落,当先朝前走去,到了十来丈距离,已可看到隧道人口,一左一右,蹬两个腰跨蛮刀的苗人,正在那里打盹。

  石中英伸手朝后扬了扬,示意孟双双停住。孟双双脚下一停,正待,说:“白哥哥,你小心。”那知话声还未出口,但见白哥哥突然长身纵起,快如制电,朝隧道入口投去。

  这一下,当真快到无以复加,孟双双睁大双目,也只能看到他一个身子,宛如化作了一缕青烟,一闪而逝,虽在皎洁的月光之下,依然使人无法看的清楚。孟双双看的又惊又喜,心中暗道:“白哥哥这份的轻功,比信天翁高也不知多少呢。”再定睛瞧去,只见石中英已经站在隧道口,朝自己招着手,这就急忙奔了过去。

  但见两个守护隧道的苗人,一左一右,蹲在壁下,双目紧闭,在那里打盹,不觉低低的道:“白哥哥,他们……”

  石中英道:“你快进去,站在暗处等我,我还替他们解开穴道。”

  孟双双依言朝黝黑的隧道中走了十来步,只觉里面越来越黑,几乎已经帅手不见五指,心里一怯,就站停下来,正待回头看去。只听耳边响起石中英的声音,说道:“不用害怕,来,我拉着你走吧。”声音入耳,一只壮健柔软的手,已经握住了自己的手,朝前行来。

  孟双双方才己听石中英嘱咐过,进入隧道,就不可出声,当下任由石中英拉着朝黑暗中行去。她心中却暗暗奇怪,这里已是山腹隧道之中,黑得连一丝光都没有,白哥哥怎会看得到的呢?她只是心中想着,不敢多问。

  但就在此时,她又发现了一件奇事。那是白哥哥拉着自己的手,朝前奔行,他手上好像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拉着自己,奔行极快,自己似乎脚不沾地,一个身子,就像在空中飞掠一般。这隧道里面,她还是今年三月,跟娘来过一次,隧道穿行山腹,盘通了整座天龙山,少说山有一,二里长,如今只不过转眼功夫,前面不远,已经露出一个窟窿,隐隐射进天光。

  石中英在奔行时,忽然一停,低声道:“又有人来了。”

  孟双双听的大急,说道:“那怎么办?”

  石中英道:“不要紧,这里地方很大,我门只要贴壁站定。

  差幸这条隧道,开凿的并不整齐,两边有着不少整块的大石,并未铲平。两人闪到边上一块凸出的大石后面,堪堪隐好身子,就见隧道中有一点黑蒙蒙的灯光,由远而近。原来那灯光是用黑布蒙了起来,只可隐约照到后面,这自然是怕破外面的人发现他们。

  只见两条人影,脚步轻快,朝那洞口奔去。石中英待两入过去了七八丈远近,才轻轻一拉孟双双,跃出石后,放轻脚步,跟着两人人身后,掩了过去。前面两人自然设想隧道中间,有人混了进来,只是一路奔行,快到出口,脚下方自一缓。

  突听刷的一声,洞口跃出两名黑衣汉子,各执兵刃,一声不响的拦在当路。前面两人也没有作声,各自伸出左手,打了个手势。洞口两个黑衣汉子,依然一声不作;向旁退开,前面两人迅快的出洞而去。

  孟双双看的心头暗暗骇异,忖道:“没想到这里果然会变成了贼人的巢穴,要不是今晚白哥哥坚持要进来查看,娘还被他们蒙在鼓里呢?”心中想着,两人已经掠进洞口,因为他们手上没有提灯,洞外两人自然一无所觉。

  石中英快到洞口之际便已放开了孟双双的手,身形一闪,无声无息的到了洞口,没待两人回过头来,屈指连弹,两缕指风,已经点中了二人穴道,朝身后孟双双招了招手,举步走出隧道。凝目看去,但见这隧道口,是一个狭长的山谷,两面高峰夹峙,中间谷底,只有一条并不太宽的平地,婉蜒如带。除了出口处,有两个黑衣汉子守着,整个狭谷之中,不见一人,也没有一点灯火。只有前面两人,正在朝谷底方向奔去。

  石中英回身握住孟双双的手,低声道,“我们快走。”两人同时飞掠而起,一路追了下去。

  这条狭谷间,除了中间弯曲如常的一条小径,两边乱石鳞峋,长着些杂草,没有一棵树木,因此也没有什么可以隐蔽之处。前面两人一路朝前飞奔,虽然远远尾随下去,但为了掩蔽行藏,只是沿着路边乱石和杂草之间,躲躲藏藏的行进,而且还得随时注意前面的动静。
  
     

  不大工夫,山径忽然往右转去,这里已是谷底,两山夹峙的狭谷至此豁然开朗,形成了一片小小的盆地。说它小,当然也有丈把数十方圆,四周群山环抱,形势天成。这座小山谷问,溪流曲折,疏林掩映,中间一片草坪上,盖了几间石屋。

  这时,石房前面的草坪上,已经站着十来个人,好像他们集会的地点。就在草坪上,前面两人急步朝坪中间奔去。孟双双悄声道:“那石屋是娘到这里来休息的地方,如今变成了他们的巢穴。”

  石中英道:“我们过去。”

  他自然不敢大意,拉着孟双双悄悄绕到石屋后面。这里正好有一排矮树,枝叶极密,两人伏下身子,恰好作为掩护。石中英凝目看去,但见草坪上,面向石房,站着十一人。前面两人,左首一个身穿夏布长衫,双颧突出,生成一个酒糟鼻,颁下疏疏朗朗的二把苍须。

  石中英看到此人,不由的微微一怔,他,赫然是在辰州府热心替自己介绍货郎张正林作伴的夏子清。同时,他也看到了夏子清身后,站着的不是货郎张正林,还会是谁?石中英直到此时,才悄然大悟。自己此行,早就被人家盯住了,在辰州遇上夏子清,及夏子清介绍张正林,都是对方早已安排好的。

  再看右首一个,正是孟家寨的总教头信天翁。只要看他们两人,站在最前面,可见是贼党的重要人物了。站在两人身后的,有货郎张正林、天狗星钱起龙、绿袍判官司空晓,另外还有六个人,大既就是宋、蔡、白三村的教头无疑。

  当然心头最感凛异的还是孟双双,她真没想到祖母手里,就任教头的信天翁。在孟家寨耽了三十年,身为四个村的总教头,到处受到村人尊敬,居然也曾是贼人一党。那么他引进来的人,全是贼党,自然不用说了。但货郎张正林,可是白哥哥的朋友,他也会是贼党?

  她拿眼望望石中英,只听石中英的声音,在耳边说道:“咱们存身之处,极易被人发现,此时你不可出声。”

  就在此时,只见站在前面的夏子清、信天翁两人神色恭敬,朝石屋躬身一礼,说道:“属下夏子清、信天翁、恭请副教主法驾。”

  石中英心中暗道:“不知道这副教主是谁?”

  石屋两扇木门及时启开,两个青衣使女,各自手持红灯,并肩款步走出。接着又有一名青衣使女从屋中端出一张锦被藤椅,放到草中间。接着又有两名青衣使女一个手捧长剑,一个手捧白玉拂尘,缓步走出,分别在藤椅后面,左右站停。

  石中英心中暗道:“这位副教主排场倒是不小。”

  突听一个娇脆冰冷的声音叫道:“大家都到了。”

  这几个字起自草坪,听的石中英也不禁一怔,急忙探首瞧去,但见中间那张锦披藤椅上,不知问时,已经端坐着一个身穿玄色衣裙,面蒙黑纱的妇人。站在下首的夏子清,信天翁等人,立时一齐躬下身去,说道:“属下参见副教主。”

  玄衣妇人一抬手道:“大家不用多礼。”大家直起身子,依然垂手恭立。草坪上,立时沉寂下来,静的听不到一点声音。

  孟双双心中暗道:“这人比娘还要威严,大家好像很怕他。”

  沉寂延续了一盏热茶工夫,才听玄衣妇人徐徐叫道:“夏子清。”

  夏子清慌忙应声道:“属下在。”急急趋上几步,垂手恭立。玄衣妇人没有说话,夏子清也没有说话,只是恭身而立,站着不动。

  石中英看的奇怪,暗道:“莫非他们是以「传音入密」交谈,那一定是十分机密的事了。”心中想着,只见夏子清连声应「是」,躬身退下,径自往谷外而去。

  玄衣妇人接着叫道:“信天翁。”

  同样躬身应道:“信天翁属下在。”急步趋上,垂手恭立。他站在玄女妇人面前,神色恭敬,一样没有说话,玄衣妇人当然也没有说话。

  孟双双看的大奇,她几次想问,只是记着白哥哥的叮嘱,不敢开口。石中英看她偏过头来,望着自己,自然知道她的心意,悄悄以「传音入密」说道:“你看他们没有说话,其实他们正以「传音入密」交谈,「传音入密」就是像我现在和你说的一样,出我之口,入你之耳,第三个人是听不到的,可惜我们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我想他们一定有什么阴谋。”

  孟双双心中好不羡慕,暗道:“我要是学会了「传音入密」,那有多好,现在可以和白哥哥说话了。”

  这回,玄衣妇人和信天翁谈的时间较长,足足过了顿饭时光,才听玄衣妇人徐徐叫道:“张正林。”

  张正林应了声:“属下在。”急步趋上两步,站在信天翁下首,同样的躬身肃立。信天翁也没退下,依然恭立如故。

  这情形,石中英自然看的出来,玄衣妇人和信天翁谈了一阵之后,再把张正林叫了上去,显然他们正在讨论的这件个,和张正林有关。但那准是和自己此来,大有关系,石中英想到这里,不觉凝神注意着三人举动,但他们以「传音入密」交谈,外人最多只能看到对方嘴皮微动,休想看的出一点端倪来。

  石中英纵然练成了上乘武功,但总究江湖经验太少了,这要是换了一个老江湖,有他目前这份高绝的身手,只要看他们嘴皮微动,多少也能看出他门谈话的内容来了。张正林上去了没有多久,就朝玄衣妇人躬身一礼,转身飞奔而去。接着信天翁也朝玄衣妇人躬身一礼,转过身,挥了挥手。

  天狗星钱起龙、绿袍判官司空晓等人,一齐朝玄衣妇人躬身一礼,随着信天翁身后,朝谷外而去。草坪上,只留下两名执红灯的青衣使女,伺立两边,两名捧剑的青衣使女,伺立身后。玄衣妇人依然安详的端坐在那张锦藤椅之上。

  聚会既散,她自然会跟进石屋中去,在她没有退进去之前,石中英自然不敢稍动。就在此时,突听玄衣妇人发出一声银玲般娇脆的冷笑。这笑声来的突然,石中英心头不觉「咯」的一跳。只听玄衣妇人冷峻的道:“石公子,你已经来了一回了吧?既然来了,何用躲躲藏藏?”

  石中英听的暗暗吃惊,人家既然指名叫阵,自己自然非出去不可。当下就以「传音入密」朝孟双双叮嘱道:“你在这里躲着,不可出声,我出去会会她。”孟双双心头虽然不大愿意,但自知武功太差,只是点了点头。

  石中英话声一落,猛然一吸气,身形悄无声息的离地飞起,快逾掣电,飘然落到玄衣妇人一丈来远,拱拱手道:“副教主大概认错人了,在下白士英,并不姓石。”

  他这一下,身法奇快,直看得隐身伏在矮树后面的孟双双又惊又喜,如果他不是和白哥哥在一起,她真还不知道白哥哥是从那里飞起来的呢。就是端坐在锦披藤椅上的玄衣妇人也为之耸然动容,两道霜刃般的目光,透过蒙面黑纱,直盯在石中英的脸上,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少年,会有这般高绝的身手。

  目光一敛,紧接着冷冷一笑道:“石公子既然现身相见,何用改姓换名?我不但知道你姓石,而且还知道你叫石中英,目前江湖上大大有名的剑公子,再说得明白些,你到九里龙来,还是咱们教主传下命令,要夏子清、张正林把你带进来的。”

  石中英潇洒一笑,爽朗的点。点头道:“副教主既已知道在下来历,在下再否认也没有意思了。”

  玄衣妇人道:“这才是英雄本色。”

  石中英道:“看来副教主也是个爽快的人,在下正想请教一件事。”

  玄衣妇人格的一声脆笑,说道:“我不见得很爽快,那要看你问我什么了?”

  石中英道:“在下想请教的贵教的名称,和贵教主是那一位高人?”

  玄衣妇人道:“这话我就很难回答,本教目前还不到公开的时候,我无法告诉你,至于教主的名讳,我更不敢说了,将来如果有机会,见到教主,你自己去问吧。”这话等于白说。

  石中英冷笑一声道:“好,在下不问,那么副教主呢?咱门今夜总算见了面,你可否见告?”

  玄衣妇人又是格的一声脆笑,道:“你很会说话,我叫玄衣女,姓封,这样够了吧?”

  「玄衣女」?石中英从未听人说过,当下拱拱手道:“原来是封副教主。”

  玄衣女道:“不敢。”

  石中英道:“在下还要请教一事。”

  玄衣女笑道:“反正今晚有的是时间,你问吧。”

  石中英道:“贵教主要夏子清、张木林把在下引到九里龙来,目的何在?”

  玄衣女格的笑道:“这就奇了,到九里龙来,是你石公子的目的,敝教主怕你初到苗疆,识不得路,才特地派张正林给你带路,这不正合了你的心意么?”

  石中英冷笑道:“贵教没有目的,在下实难置信。”

  玄衣女道:“老实说,敝教把石公于引来,自然也有用意的……”忽然住口,没往下说。
  
  石中英道:“愿闻其详。”

  玄衣女格格笑道:“说起来也是教主的一番好意,因为石公子在中原武林,一再和敝教作对,你既然有意到苗疆来,索性助你成行,要张正林把你带来,孟家苗有一位美丽多情的孟公主和你正好天生一对,地成一双,现在你们不是谈的很好了么?”

  原来他们使的美人计,几千里路的美人计,想利用孟双双的美色,来羁靡自己。石中英想到这里,不觉冷然一笑。玄衣女续道:“孟公主一缕芳心,已经全属于你了,你们成了亲,就会安心在这里住下来,黄金,美人,难道你还不知足?”

  石中英仰首发出一声朗朗长笑,道:“你们想得好。”

  孟双双伏在矮树后面,听到玄衣女和白哥哥说话,比起方才叫夏子清,信天翁那种冰冷的口音,完全不同,就说她的笑声吧,就一声比一声娇脆,一声比一声刺耳,心头十分气愤,依着她的性子,几乎要冲出去,拉着白哥哥就走,但听到这里,心头不觉一甜,暗道:“原来他们把白哥哥引来,也是一番好意。”就在石中英长笑之时,她突觉后腰一麻,同时后颈「哑门穴」上,也被人点了一指。

  玄衣女依然平静的道:“石公子难道不满意么?”

  石中英道:“副教主可知在下到九里龙是做什么来的?”

  玄衣女道:“倒要请教。”

  石中英道:“家父七年前失踪,由贵教派人冒名顶替,两个月前,贵教又劫持崆峒掌门蓝老前辈,八卦问高老前辈。峙山风云子,百步神拳邓老前辈等人,在下是找贵教要人来的。”

  玄衣女淡然一笑道:“石公子不远千里而来,只可惜找错了地方,我这副教主,只负责管理天龙山的甲,在这里一住十几年,从不过问外面的书,我几个手下,你方才也全看到了。这里不会有你要找的人。”

  石中英道:“那么贵教巢穴,又在那里?”

  玄衣女格的笑道:“我方才告诉过你,敝教还不到公开的时候,等到公开的时候,你自会知道。”

  石中英微笑一声道:“副教主那是不肯说了?”

  玄衣女道:“可以说的话,我早就告诉你了。”

  石中英双目神光湛然,点点道:“今晚既然遇上了副教主,那就只劳副教主,陪在下去一趟贵教了。”

  玄衣女颇感意外,说道:“你要我陪你去?”

  石中英傲然道:“难道副教主不肯?”

  玄衣女格格一笑道:“我怎么带你去呢?”

  石中英冷笑道:“这恐怕由不得副教主了。”

  玄衣女目光透过面纱,淡然笑道:“石公子大概自恃武功,想和我动手了?”

  石中英振英直上,巡前了两步,道:“在下正是此意。”

  “果然不愧是剑公子。”玄衣女点点头,似是对他颇为赞赏,依然平静的道:“我想咱们用不着动手。”

  石中英道:“为什么?”

  玄衣女道:“我有一个交换条件。”

  石中英道:“什么条件?”

  玄衣女道:“石公子替我办一件事,我就带你到敝教总坛去。”

  石中英道:“你要在下办什么事?”

  玄衣女诡笑道:“只要你跑一趟,捎一个口信,给一个人就好。”

  石中英暗暗奇怪,问道:“梢口信给谁?”

  玄衣女道:“孟家寨的耐德。”

  石中英道:“什么事?”

  玄衣女道:“你告诉她,要她答应我率领手下,运走这里五个石库内的黄金。”这是个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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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误会重重

 

  石中英不加思索,冷冷的道:“孟耐德会答应么?”

  玄衣女格的笑道:“你去说,耐德一定会答应的,因为继承耐德的孟公主,在我手里。”

  这话听的石中英怵然一惊,双目精芒暴射,一袭蓝衫登时鼓了起来,大喝道:“你把她怎么了?”

  玄衣女安详的道:“石公子稍安匆躁,你看孟公主不是好好的在那里么?但你若要妄动,那就怪不得我了。”

  右首矮树丛中,同时站起三个人,中间是孟双双,她左右是两个青衣使女,她们一手挟持着孟双双,一手持着短剑,交叉搁在孟双双的喉咙前面。石中英纵有通天本领,看到孟双双被他们挟待着,也投鼠忌器,不敢出手。

  玄衣女接着笑道:“石公子但请放心,我不会为难她的,只要你把口信带到,等我们离开九里龙,我们自会把她释放,我决不食言,带你到敝教总坛去。”

  石中英怒哼道:“绑票勒索,好卑鄙的手段。”

  玄衣女笑道:“敝教要发扬光大,就得有庞大资金作后盾,再说我化了十几年心血,监督他们采矿练金,这是天生财富,并不是孟家苗的,五库之中,我留一库作为给他们的补偿,已经够客气了,石公子这绑票勒索四个字,我不能承认。”说到这里,抬抬手道:“石公子,时间不早,你快去吧。”

  石中英寻思孟双双落在她手中,自己武功再高,也无法把她夺回来,还是先通知耐德的好。心念转动,一面愤然道:“好,在下答应替你悄这个口信,但孟公主和在下一起出来,才被你们劫待的,在下不管耐德是否答应你的勒索,口信梢到,在下就来接人,那时际就把她释放。”

  玄衣女略为沉吟了下,点头道:“好,冲着你石公子,我答应你。”

  石中英道:“副教主说的可要算数。”

  玄衣女道:“石公子把我看成什么人?我既然答应了你,只要你口信捎到,再回到这里来,我自会把她还给你就是了。”

  石中英看她答应的爽快,心中不禁暗暗嘀咕,忖道:“不知她其中还有什么阴谋?”一面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玄衣女也道:“一言为定。”石中英不再说话,转身往谷外飞奔而去。

  玄衣女望着他后影,忽然轻轻叹息一声,自言自语的道:“可惜,此人不失为武林中人的奇葩……”
  
     

  石中英为了孟双双落在玄衣女的手里,不得不尽快回去报情。一路施展轻功,身若流矢,飞行的自然极快,不到盏茶工夫,便已通过隧道,掠出寒衣溪。但见山前聚集了将有一、二百名苗子,一手执着弯月形的苗刀,一手高举火把,已把后山包围了起来。

  石中英看的暗暗一怔,忖道:“莫非耐德已得到消息,才率人前来包围出口?”

  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她得到密报,有人看到自己和孟双双进入天龙山隧道。一是她已发现信天翁等人在天龙山隧道集会。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忽听身后「嗖」的一声,射起一道火光,冲天直上。这道火花,起自身后寒衣溪,紧接着火把闪动,从后山腰转出一队苗人,为数几乎有一百来个多。

  这些苗人一个高擎火把,手执苗刀,一个手执苗疆特制的喂毒弓箭,张弓搭箭,对准着自己,在后山转角处,一字排开,用意自然是截断自己退路。当先两个身穿劲装,一个手持火叉,一个手持铁掌,正是方才信天翁退出来的八个教头中人。

  后山响箭火花方起,山前苗人登时大声呼喝着蜂拥包围上来。石中英脚下不由一停,目光转动,但见山前苗人,共分三队。左右两边,都是张弓搭箭,缓缓逍近,各有一名教头领队,但到了一箭来遥,便自站定,都是因为自己在他们射程之内。

  正面一队为数不多,也在一箭来远,站停下来。在他们前面,以信天翁为首,身后跟着天狗星钱起龙、绿袍判官司空晓,和另外两个教头。信天翁依然空着双手,走在最先,但也只走到石中英身前两丈来远,脚下一停,冷肃的道:“姓白的,九里龙形势天成,如今已被包围在一百张喂毒强弯之下,武功再高,山逃不了的,依老夫相劝,你还束手就缚的好。”

  石中英道:“翁老这是什么意思?”

  信天翁道:“什么意思,你小子心里明白。”

  石中英冷笑道:“在下心里明白的很,翁老如果想知道,在下可以告诉你,我是替贵教副教主送信去的。”

  信天翁脸色阴森,冷冷的道:“小子,你说什么?老夫一句也听不懂,告诉你,若不是耐德要你亲口用供,你在百张强驾之下,早就成了刺猬。”

  石中英道:“那很好,在下就是赶去见耐德的。”

  信天翁道:“用不着,你先乖乖的束手就缚了再说。”

  石中英已知他是贼党,自然不会再和他客气,冷笑道:“在下没有束手就缚的理由,何用束手就缚?在下有个要去见耐德,而且也和贵教有关,阁下最好少逞总教头的威风,万一你们副教主怪下来,我想总教头会吃不完兜着走。”

  “站住。”信天翁怒喝道:“好小子,要不是耐德要留活口,老夫就毙了你。”

  石中英朗笑道:“耐德既然要活口,在下自己会去。”

  信天翁沉喝道:“老夫已派人向耐德报信去了,耐德自会赶来。”

  天狗星铁起龙在旁道:“这小子死到临头,还敢发狠,翁老何用和他多说,依兄弟之见,先把他拿下,废了武功再说。”

  石中英今非昔比,那会把这个人放在眼里?但听说耐德就会赶来,也就懒得和他们多说,背负双手,不予理会。天狗星钱起龙忽然欺近过来,阴笑道:“小子,认了吧。”挥手一掌,朝石中英后心击来。

  他外号天狗星,果然身法奇快,明明直欺过来的人,一下就到了身后,这一掌快速奇诡,自然令人防不胜防。石中英直似不觉,待得掌势快要及身,才霍地转身去,右手一抬,单掌直竖,迎着推出。他这一下转身发掌,比天狗星钱起龙更为快速。
  
  但听「拍」的一声,双掌接实,石中英依然站立不动,天狗星钱起龙却登登的连退了四五步,只觉心头狂震,气血浮动,本来青惨惨的脸上,一片煞白,凝立当场,缓缓闭上眼睛。显然他这一掌愉袭未成,而且伤的不轻,正在运气调息。司空晓怕石中英追击过去,慌忙掣出判官笔,替他在边上护法。

  信天翁脸色一变,突地振臂挥了挥手,大声喝道:“大家一起上,先把这小子拿下了。”喝声甫落,首先发难,呼的一掌,遥遥劈出,同时右手一翻,撤出了一柄阔剑。

  他这一记劈空中,至少凝聚八成功力,掌势出手,就有一股强大的暗劲,直向石中英身前涌来。站在他身后和两边的两个教头,一见总教头出手,也各自掣出了兵刃,人影闪动,分占了四角方位,同时合围而上。这四个教头中,有两个是兄弟两人,老大叫笑面鬼毛文。老二叫断头鬼毛章。这两人同样生得又矮又胖,活像一对矮冬瓜;但他们使的兵刃,却同样是一条八尺长的铁链,

  你可别小看了这两根铁链,这可从他们师娘八仙姑的缠脚布上化出来的功夫。据说八仙姑使出浑身解数来,手上功夫不说,光是双脚抡飞,就可飞卷出一丈多长的两道脚布,一下子就可缠得住八九个大男人。七文,毛章虽没有他师娘八手仙姑的本领,但凭手中两根铁练,在珠江流域,走私、贩毒,横行不法,却也无往不利。

  另外两个教头,一个尖头尖腮的叫阴瘪鬼程完,使的是一柄铁骨悄扇,铁骨中暗藏七十支飞针,此人心机毒恶,专门暗箭伤人。另一个叫扒灰翁傅七,使的是一柄钉耙,原是黑道中十恶不赦的凶人,据说他为了垂涎儿媳妇美貌,居然狠起心肠,一钉把把他儿子鲁义打成一团肉泥。这些贼党,本来都是黑道中人,目无王法,原也不足为奇。

  闲言表过,却说笑面鬼毛文,断头鬼毛章兄弟两人齐齐大喝一声,两条八尺长的铁链,一齐递出,宛如两条毒蛇一般,黑影一闪,分左右向石中英击了过去。扒灰翁鲁七一柄钉耙,和阴瘪鬼程完的铁骨扇,也并不怠慢,跟着同时才出手。

  石中英早已看出他们有联手对付自己的企图,因此对方五人把自己围在中间,联手合击,并不感到惊奇,但奇怪的是自己说出了是替他们副教主带口信给耐德的,竟然没有一人肯。处在这样一个险恶的环境之下,石中英知道自己再说,也没人会信,那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先胜了他们。

  心念一动,右手一探,使一招「青龙探爪」,接下信天翁的一记劈空掌,这一瞬之间,毛文,毛章兄弟的两条铁链已然分由左右袭到。石中英左右双手连弹,发出「嗤」「嗤」两声轻响,两条铁链,立被他指风震荡过来。

  但紧接着扒灰翁鲁七的钉把,阴瘪鬼程完的铁骨扇,也相继攻到。信天翁大喝一声,又是一记劈空掌,遥遥击出。他是说里龙的总教头,一身所学自然高出众人甚多,掌力雄浑挟着一片啸风之声。这时一排挡住去路,挡在石中英身后的一队人中,领队的两个教头,也全赶了出来。
  
  这两人一个精干瘦小,脸如烧焦,手提火叉的叫火烧鬼辛个,另一个身材矮胖,头大如斗,手执一只蒲扇大的铁掌,叫做大头鬼谷奇。他们和笑面鬼毛文、断头鬼毛章、阴瘪鬼栓完,合称岭南五鬼。火烧鬼辛个、大头鬼谷奇更是一言不发,火叉,铁掌,同时攻到了石中英的身后。

  石中英几乎是五面受敌,而这些围上来的人,武功都不弱,要和他们一招一式的封架,双拳总究架不住人多。当下双掌护胸,一个急旋,宛如一阵旋风,从众人围攻之中,飞旋而出。信天翁在这一掌上,用足了十成力道,他方才和石中英对过一掌,并未试出石中英的内力,以他想来,石中英年纪不大,至少也该比自己逊上一筹,因此他希望石中英再硬接自己一掌。

  虽然自己这一掌未必能把石中英伤在掌下,但至少可以分散他的精神,使一翁五鬼有可乘之机,那知这一次石中英并未硬接,忽然身若旋风,从几人围攻之中,飞旋而出。信天翁日光一注,口中轻咦了声:“魔教五遁身法。”

  手中阔剑一摆,人如天马行空,倏然直欺而上,剑光电闪,一招「拦江截斗」,横扫过去,他剑阔如掌,长有四尺五寸,一剑出手,就剑风激荡,光如匹练,剑势极盛。石中英倒山不敢小觑了他,身形一侧,登时响起了细长龙吟之声,一道青虹从他怀中飞出,手上已经然了一柄三尺长剑,随手一挥,钳的一声,拍在信天翁阔剑之上。

  信天翁自恃练剑数十年,剑上的造诣极为深厚,尤其他这柄开山剑,势沉力猛,寻常长剑,经不起他轻轻一震。那知这回被石中英一下压在下面,竟然重逾如山岳,那想挑的起来?不,他剑长四尺有奇,一时之间,想抽部抽不回来,心头又惊又怒,左手抬处,又是一记劈空掌,迎面猛击过去。

  这时,扒灰翁鲁七一记倒打钉把,劈到了石中英身后,岭南五鬼也一拥而上,扇,掌、铁链,同时夹击过来。石中英连受四面高手攻击,似亦有着应付不暇之感,但听蓬然一声,信天翁一记劈空掌,结结实实打在他左肩之上。

  信天令心头方自一喜,定睛看去,但见石中英一身蓝衫,随着鼓起,这一掌,只不过击在他鼓起的衣衫上。石中英已在此时,身如蛇螺,一个急旋,剑随身转,一阵「当、当」急响,攻到他身前每一件兵刃,都被他盘剑拍了一下,急如星火,一齐荡了开去。

  围攻上来的一翁五鬼,都挟着强大劲道,急袭而至,石中英拍的虽轻,但他剑上凝聚的内劲,却蕴有极强的震力,一时之间,谁也收不住势,被震的往后连退。

  石中英卓立当场,目光一惊,冷然道:“在下只是不愿伤人,诸位现在应该明白,就凭诸位,是拦不住在下的。”

  他出手两剑,已经震慑了全场,使所有的人,纵然手中还握着兵刃,但谁也不敢再贸然发难。信天翁真不敢相信,自己苦练了几十年的劈空掌,明明击在他身上,竟会伤他不得?尤其他是四村总教头,当着这许多苗人面前,这脸如何丢得起?

  当然,他怎么山不相信这年轻人一身功力,会胜得过他数十年修为?他自然非再试上一试不可,当下手中阔剑一对比目注石中英,厉声道:“姓白的,你少在老夫面前卖狂,咱们在剑上较量较过。”他以一柄开山剑,纵横岭南,自认为在剑上有独到的造诣,因此指明要和石中英比剑。

  石中英傲然道:“在下有急要之事,去见耐德,你一定要比,咱门就以三招为限,在下败了,束手就缚,在下若是胜了,你要他门让开,我答应了你们封副教主,总得把口信捎到。”

  信天翁还未开口,瞥见站在石中英身后天狗星钱起龙已经睁开眼来,朝自己暗暗打了个手式,心中立时会意,大笑一声道:“好,咱门就以三招为限。”话声出口,手中阔剑,紧接着阴喝一声道:“你小心了。”

  脚下忽然左跨一步,剑尖连颤,作出正待扑进之势。天狗星铁起龙已在此时,扬手打出一把毒沙,宛如一片暗云,脱手飞出,朝石中英身后撤去。石中英连头也没回,光听声音,就知打来的是极为细小的暗器,他纵然武功高强,但对这一蓬数以千百计的喂毒铁砂,却也不敢稍存轻视,双脚一顿,急急纵身跃起。

  要知他一身所学,在当今武林中,已很少有人是他对手;但他毕竟只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江湖经验,总究不够。人家向你围攻,你可以朝上跃起;但人家向你发射暗器,就不可以往上跃起,因为这样一来,就会被人当作飞靶。

  那边笑面鬼毛文毛章方才吃石中英把铁链震弹回去,差点互相砸中对方身子,自然怀恨在心,此刻眼看天狗星打出一蓬毒砂。两人互望了一眼,各自扬手打出三支丧门钉。石中英纵身跃起,但见一蓬毒砂,挟着细啸,从脚底飞掠而过,洒落到一丈开外,地上登时响出了一在阵洒洒之声,同时也冒出无数袅袅黑烟。

  这下不由激起石中英的怒火,想道:“这等万恶歹徒,自己实在用不着对他们客气。”心中不由动了杀机,正待飞身扑去,先行杀一,两个,挫挫敌人的气焰。就在他心念转动,身子还未落地,毛氏二鬼的六支丧门钉,分为左右两个「品」字形,电射袭到。

  石中英大喝一声,身在半空,右手长剑一挥,划直敢一圈剑光,但听一阵叮叮轻响,六枚丧门钉,一齐被他剑尖吸注,人也随着飞落地面。信天翁翁天信手执开山阔剑,功凝全身,目光炯炯,剑尖一直对来着石中英,伺机待发。

  此时一见石中英飞射落地,没待他站稳,口中阴喝一声:“这是第一招。”身形一闪而至,剑使「怒海翻洒」,一片寒光,势若惊涛,横扫过去。

  一个纵身跃起的人,到了翻落地面这时,已成强署之未,苦要再踊身跃起,至少脚尖总得在地上点一点,在这时候袭击下盘,虽是居心阴狠,但可说十拿九稳。信天翁就是在等机会,这一剑要是给他得手,石中英双脚非被齐膝削断不可。

  石中英自然不会上他的当,身形要落未落,突然吸了口气,一个人又忽地直拔而上,升起两丈来高。信天翁一剑扫空,阴瘪鬼程完铁骨招扇一指,七十二支飞针。化作一蓬蓝芒,像扇面盘洒开,朝上打去。笑面鬼毛章扬手又打出六枚丧门钉,大头鬼谷奇手举铁掌。悄悄跟了过来,仰首望着石中英身子,看他飘落何处?

  石中英心头大怒,左手往下一拍,打出一股内力,人却疾如流矢一般,朝阴瘪鬼程完飞扑过去。那一蓬飞针,吃他掌风击散,像一蓬细雨,四散飞洒。站在较近的人,纷纷闪身躲避。石中英人如电射,一下落到阴瘪鬼程完面前,长剑一指喝道:“今晚我本来不想伤人,但你暗箭偷袭,存心毒辣,手段卑鄙,看来饶你不得。”阴瘪鬼程完心知自己无能接他剑势,急急纵身后跃。

  石中英冷笑道:“石某手下,你还逃不出去。”正待发剑,突觉身后劲风直逼而来,他连头也没回,一招「龙尾挥风」剑光一闪,朝后削去。

  那跟踪袭来的,正是大头鬼谷奇。他仰首仁立,就是为了等候石中英下落,石中英朝阴瘪鬼程完追去,他也从身后跟了过来,蒲扇般的铁掌,直叩石中英后脑。在他想来,自己袭到身后,石中英必然会回过头来,那知石中英连头也没回,反手一剑削了过来。

  大头鬼谷奇这双铁掌大如薄扇,手臂足有四尺多长,重达六十余斤,可说是一件重兵器,他见石中英反剑削来,正中下怀,右臂用力,加速直捣过去。双方势道本急,剑光乍闪,但听「咯」的一声,剑锋齐掌削过,大头鬼谷奇只觉手上一轻,一只精钢铸制的铁常,已被石中英齐腕削断,断掌之中,飞洒出一莲黑烟,飞散开来。

  这蓬毒烟,正是大头鬼谷奇暗藏在铁中之中的毒粉,他可以在和人动手之际,暗暗扣动机簧,使对方在不知不觉中,中毒昏迷,失去抵抗,但这回对石中英可失去了效用,那是冈为石中英并没转过身来,和他对面动手。而且这一招「龙尾挥风」,只是随手往后挥出,盘漓剑挥出之后,人已电射般朝阴瘪鬼程完追了过去。

  铁掌堕地,洒出一大莲黑烟之时,石中英早已追到阴瘪身后,剑光一闪,立时响起了一声惨叫。阴瘪鬼程完一条右臂,齐肩斩落,血洒一地,掉在地上的一条手臂,还在不停的颤动。他平日贯以暗剑伤人,阴损毒辣,这回被石中英削断右肩,也可说也就得的报应,在恶贯尚未满盈之前,这只能算得给他一个瞥告而已。

  石中英身如飘风,足不沾地,一个转身,直向笑面鬼七文、断头鬼毛章两人欺去,长剑一指,冷然喝道:“两次用暗器偷袭石某,就是你们吧?”

  毛氏兄弟要退已是不及,两人不约而同的一声吆喝,两条铁链幻起一片链影,横击过来。石中英冷笑一声,长剑扬起,剑芒飞洒,「咯」「咯」两声,两条八尺长的铁链,同时齐中截断。在这一瞬间,石中英陡然欺身而上,剑光再闪,惨曝随着响起,笑面鬼毛文,断头鬼毛章两只擅发暗器的左手,已经齐腕削断,鲜血洒落一地。

  信天翁眼看他连伤三人,心头愤怒已极,突然纵身一跃,抢身石中英面前,凛然道:“姓石的,你手段果然毒辣的很。”

  石中英目光精芒闪动,冷笑一声道:“你们手段不毒辣?”

  信天翁阔剑一横,功凝右腕,喝道:“咱们约好三招分胜负,阁下却舍了翁某,连续伤人,这算那门子英雄。”

  石中英剑眉桃动,冷然道:“对付你们这些匪徒,本来不用讲什么江湖过节,在下因和你们副教主有约在先,才剑留情,真要惹怒了在下,凭你们这些狐群狗党,江湖败类,莫怪我痛下杀手。”他说的声色俱厉,目中凌威逼人。

  信天翁心头一凛,握着阔剑的手掌,感到微微颤动,正因他心生怯意,不得不抢先出手,口中大喝一声,右手凝聚功力的阔剑,先发制人,猛然朝前推去。这是他毕生功力所聚的一击,一剑推出,立时有一股逼人的剑气,激荡成风,嘶然迸发,布满了森寒耀目光华的阔剑,临负暴长,像匹练般朝石中英卷过去。

  直至此时,信天翁才使出了他真正的看家本领,同时也显出他这柄阔剑的威力来。石中英目光冷峻,一言不发的注视着对方这一剑的来势,挥手之间,也飞出一道青蒙蒙的剑光,迎击而出。两人这一剑并无奇幻的剑势,只是横推直劈,招式简单,正因招式简单,也愈见威厉无比。

  双剑自然很快就交击上了,但听一声惊人心魄的呛然龙吟,两道剑光,同时倏然隐去。石中英长剑平胸,倒也看不出什么。但对面的信天翁却不同了,他一袭长衫,不住的飘动,显得胸口有些起伏。尤其他手中那柄四尺五寸长的阔剑,剑尖被削:断了三四寸长一截,本来凌形的剑尖,此时已经变成了平头。

  信天翁一击后退,便已发觉开山剑被对方截断,心头惊怒交集,口中又是一声大喝,左手箕张,凌空抓去,五道强大的暗劲,由指尖上透射而出。罩向石中英。石中英冷笑一声,正待发掌。突听一个苍劲的喝声传了过来,“大家住手,耐德来了。”

  信天翁这一记「天龙爪」,劲气十足,也是他一直不肯轻易施展的绝学,如果不是石中英削断他的开山剑、不到最后关头,他还是不会使出来的。他爪势甫发,就听到喝声「耐德来了」,当下微一吸气,,五指一招,硬把击出的爪风收了回去,他还是秘技自珍,不肯让大家看到他「天龙爪」的秘密。
  
     

  这声喝声,石中英一听就知是夏子清的声音,急忙回头看去。但见山前围着的苗人,此刻早已纷纷让开,中间留出了一条宽阔的道路。当先开路的两人,正是身穿夏布长衫,瘦削脸,酒糟鼻,夏子清,另外一个则是货郎张正林,两人后面,紧跟着孟耐德。

  她本来白皙慈祥的脸上,此刻满布凶戾之气,手提着青钢剑,走在最前面。她身后则是手持钢叉的孟族长,和娇若春花的公主孟双双。最后还有四个苗妇,山各自手仗兵刃,神情肃穆,敢情是耐德身边的待卫。石中英看到耐德身后跟一个孟双双,心头不觉惊然一怔。

  孟双双和自己同入天龙隧道,被贼党副教主玄衣女所执,留下人质,自己是赶来报讯的。玄衣女不可能在自己走后,就会释放孟双双。孟双双更不可能在自己走后,一个人逃出来而且天龙隧道,只有一个出入口,就算她逃出来、也该先经过这里,不会从村子里来的,那么只有一个可能,眼前这孟双双是贼党假扮的。反正以伪乱真,是贼党惯使的技俩。

  不错玄衣女会在石屋前面的草坪上,个别和夏子清、信天翁、张正林三人,以「传音入密」指示机宜,可能就和此事有关。他们既已有人假冒了孟双双,那么玄衣女要自己送口信给耐德,也是假的了,这中间莫非另有什么阴谋不成?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孟耐德已经一下冲到他面前,厉声喝道:“姓白的小子,你到九里龙来,孟家对你待若上宾,视同娇客,你居然存心叵测,出手毒辣,你简直不是人,我今天不手刃来这恶贼,挖出心肝,剁成肉泥,难雪我心头之恨。”口中说着,右腕一抬,青钢剑一招「毒蛇出洞」,朝石中英当胸直击过来。

  石中英看她神色狞厉,心间已经感觉有些不对,不用说,那自然是假孟双双在她面前,说了自己许多挑拨离间的话,才使她气成这个样子。及等听完了孟耐德的话,心头更是一怔,暗道:“自己和她并无深仇大恨,她怎么会有这洋的口气,好像非把自己置之死地不可。”
  
  心念一动,身形斜退半步,盘蜗剑朝前轻轻一拨,压注了孟耐德的剑势,抬目道:“耐德请住手,在下自问并无开罪之处,耐德好像对在下有极大的误会……”

  “误会。”孟耐德尖厉的喝道:“我和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你还想抵赖?看剑。”突然抽回长剑,又是一剑,急刺而出。这时孟族长也手提钢叉,像凶神恶煞般巡了过来。

  “不共戴天之仇。”石中英听的一惊,急急举起剑架注,说道:“耐德且慢动手,就算在下有何开罪之处,你也得听在下把话说清楚了。”

  孟耐德一下抽回长剑,切齿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事,还要我来说么?”剑发如风,一连刺出三剑。

  这三剑还完全是拼命的急攻招法,剑光连闪,煞是凌厉。石中英既未还手,也未封架,只是身形左右偏侧,使已避过对方急攻猛刺的三剑,每一剑几乎都是从他胸胁之间贴身刺过,凡是连他衣衫都未沾上一点。石中英接连让过三剑,大声道:“耐德可否暂且停手?”

  孟耐德愤愤的道:“你还有何说?”

  石中英道:“方才耐德说在下自己做的事,自己应该明白,但在下并未做出什么事来,耐德不说,在下如何明白?”

  孟耐德一脸俱是怒容,厉笑道:“好,我告诉你,今晚你和孟双双本是去前山跳月的,但你们到半途,却诡称有事,要双双在茶前大石上等你,你却乘机偷上鬼庙,救出被囚禁的同党,还杀死了庙中三名守庙护法……”

  石中英听得心头一沉;问道:“耐德这是听什么人说的?”

  孟耐德厉声道:“四个守庙护法,还有一个未死,逃下山来报讯,你为了杀人灭口,一直追到村中,那护法正在向我娘报告经过,你居然狠起心肠,使用黄蜂针,连老耐德一起射杀,才逃入天龙谷去,你说,你该不该死?”说完,又是一剑刺了过来。

  孟族长在耐德说话之时,已经抢到了石中英身后,同时在喝一声,抡起钢叉,觑准石中英后心,就是一叉。石中英听完孟耐德的话,心头登时明白过来,这是贼人安排好的毒计。他们一定有人假扮自己,先上鬼母庙杀人,再刺杀老耐德,藉以桃起孟耐德和自己的仇恨,而且这仇恨也同样记到了护剑会的帐上,真是狠毒已极。

  最毒辣的一着,他们又制造出一个假孟双双,跟在耐德身边,随时可以怂恿左右她娘的行动,甚至在天龙谷的所见所闻,就是向孟耐德说出,也难以使相信,这真是百口莫辩。

  石中英心念转动之际,左手往后一丢,一下抓往了孟族长刺到手心的叉刀,右手食指中两指一夹,同时夹住了孟耐德刺到前胸的剑尖,目光一抬,直注孟耐德,徐徐说道:“二位可否慢点动手,请听在下一言。”他不待耐德开口,接道:“纵然在下说出来了,耐德也未必会信,但在下却非说不可。”

  孟耐德长剑被石中英两个指头夹住,但却无法挣动分毫,脸上神色更是激愤,尖厉的道:“你不用多说,我都已知道,你叫石中英,是护剑会的人,你们觊觎九里龙的金沙,因此一再找上九里龙来……”

  “不错,在下是石中英。”石中英依然徐徐的道:“但耐德只说对了一半,护剑会是主持江湖正义,阻江湖邪恶活动的组织,并未觊觎过九里龙一粒金沙,这是某一个邪恶组织恶意中伤,在下就是奉命调查此一邪恶组织来的。”

  夏子清呵呵笑道:“少年人,你私闯鬼母庙,杀害老耐德,这是事实,而且耐德亲自从你包裹中搜出了一支黄蜂针筒,人证物证俱在,你狡赖又有何用?”

  石中英冷笑一声道:“在下和耐德说话,阁下最好免开尊口。”说完,依然面向孟耐德道:“在下方才说过,我纵然说出来了,耐德也未必会信,但在下希望耐德听在下说完。”

  孟耐德看了他一眼,哼道:“好,你既然承认是护剑会的人,应该取下面具,先让我看看你的真实面目。”

  石中英两手四个指头一松,放开叉、剑,说道:“在下脸上确实易容而来,但并非戴了面具。”说话之时,果然探怀取出一颗洗容药丸,在左掌滚动了几下,往面上擦去。

  孟族长一向自诩大力,他那柄钢叉,就有六十斤重,被石中英两个指头轻轻一夹,竟然丝毫抽动不得,心中自然大不甘心。此时眼看石中英双手往脸上擦去,那有错过机会,口中大喝一声,右腕一送,钢叉直刺石中英右腰。

  这回,石中英双手搓拭着面孔,自然毫无戒备,也并未躲闪。孟族长这一叉,来势何等劲急,但就在钢叉刺上石中英青衫之时,但觉对方一件长衫,突然鼓了起来,钢叉就像刺在一堆气体之上,不但无处着力,而且还隐含反弹之力,刺去的钢叉突然一震,朝旁滑出。

  孟族长一时那想收得住势,脚下一个踉跄,朝前冲出去三四步之多。这下直看得夏子清。信天翁脸色剧变,他们知道石中英一身武功,极为高强,但谁也想不到他轻轻年纪,居然练成了玄门「护身气功」。石中英依然若无其事,双手脸上一阵搓动之后,缓缓放开了手掌。

  在一两百丈火把照耀之下,石中英化名白士英,本来是一个脸色黝黑的精壮少年,这回洗去了易容药物。就变成玉面朱唇的翩翩佳公子。孟耐德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暗叹息,他本来应该是双双最理想的情郎,可惜如今却变成了生死仇人。

  假孟双双睁大了一双清水般的大眼,望着石中英,同样感到心头小鹿,一阵跳跃。「石中英」三个字,她早已就听人说过,但石中英本人,她还是今晚第一次看到。任何一个少女,对异性都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敏感,她不自觉的两颊有些发烧,只是用编贝般的牙齿,轻轻咬着朱唇,好像在想什么心事。

  孟耐德道:“你要说什么,那就说吧。”

  石中英潇洒一笑道:“在下要说的也就是今晚之事,本来在下听说鬼母庙囚禁着一个护剑会的人,就想上去瞧瞧,这个假冒护剑会的人究竟是何来历。但在下听公主说起天龙山有一处隧道,乃是贵寨的禁地,平日不准任何人入内,因此想到可能就被某一邪恶组织利用,作为巢穴,因此在下和公主商量,想进去一探……”

  孟耐德怒声道:“真是鬼话连篇,你要双双在寨前大石上等你,你一个人偷偷潜上鬼母庙,几时和双双商量过来?要是你和双双商量了,双双一点都不知道?”

  石中英笑道:“耐德方才答应过在下,不管你是否相信,也总得让在下把话说完。”

  话声甫落,突听假孟双双冷笑一声,一下欺到了石中英面前,说道:“你什么时候和我说过,要到天龙谷里面去?”

  她这下欺到石中英前面,两人之间,几乎只有三四尺距离,忽然压低声音说道:“今晚对你大大的不利,你武功再高,也难以脱困,只有扣住我的脉门,才能镇住双方的人。”

  石中英听的不觉一怔,她此一举动,实在大出人意外,目注假孟双双,低低的道:“姑娘……”

  假孟双双急道:“时间稍纵即逝,你会后悔莫及。”

  他们声音说的极低,是以连站的较近的孟耐德也并未听到。石中英心中虽是犹豫未决,但形势确如她所说,今晚之局,要让孟耐德相信自己说的话,自然先得制往此女不可,自己方才确实早有此意,心念一动,口中冷笑一声道:“姑娘装的很像。”右腕一抬,朝她脉腕上抓去。

  假孟双双惊啊一声,右腕一缩,左手迅快切出一掌。但石中英出手何等神速,身形微侧,避开了她左手切出的掌势,右手已经扣住了假孟双双右腕。这下看的在场之人,大吃一惊,夏子清,信天翁身如灰鹤,同时急扑而起,一左一右掠了过来。

  孟耐德长剑一颤,厉声道:“放手,你不许伤我女儿。”

  石中英右手轻轻一带,面向飞扑来的夏子清,信天翁两人,冷喝道:“你门给我退下去。”

  假孟双双故意「啊」了一声道:“你扣得轻一点。”其实石中英扣着她手腕,并未十分用劲。

  石中英喝道:“你们退是不退?”夏子清,信天翁互望了一眼,只得往后跃退。

  孟耐德眼看女儿落在石中英手中,心中更是急怒交加,沉喝道:“你快放开她。”

  石中英淡然一笑道:“耐德放心,在下不会伤到她的,为了要救令媛,在下不得不先把她拿住。”

  孟耐德道:“你救什么?”

  石中英道:“因为她并不是令媛,令媛已落在一个叫玄衣女的贼党手中。”

  孟耐德怒声道:“你胡说,他明明就是双双。”

  石中英道:“在下没有洗去易容药物之前,耐德也并没有看出在下的真面目来。”

  孟耐德疑信参半,问道:“你说她不是双双,有何证据?”石中英看了夏子清,信天翁等人一眼,正待开口。

  只听假孟双双低低的道:“你目前不能说出他们这些人来,一旦说穿了,孟耐德就控制不住他门,事情就会弄糟。”

  石中英觉得此女十分机警,但她说得倒也有理,这就缓缓吸了口气,说道:“耐德请听在说下去,在下和公主商量之后,就决定冒险进入天龙谷去。”在他说话之时,夏子清,信天翁,张正林以及钱起龙,司空晓等人,个个神色凝重,缓缓的围了上来。

  石中英目光一瞥,发现他们不仅围了自己,而且连孟耐德、孟族长都一起围在里面,心头不觉暗暗一凛,忖道:“看来假孟双双说的不错,自己一旦揭穿了他门身份,可能立时激起一场很大的变乱。”

  孟耐德看看假孟双双,问道:“你进去了没有?”

  石中英接着道:“在下和公主都进去。”

  孟耐德不信的道:“你们如何进去的?”

  石中英道:“在下出手点住了守关的人,才能通过,结果在谷底一间石屋中,果然给在下发现一个身穿玄衣的妇人,和她四个使女……”

  孟耐德惊异的道:“那是什么人?”

  石中英道:“当时在下和公主隐身在一排矮树后面,但那玄衣妇人武功极高,已然发现有人躲在附近,要在下出去,在下怕万一动起手来,公主可能不是她们对手,因此就一个人挺身而出……”

  孟耐德道:“你看清她面貌了,她是什么人?”

  石中英道:“没有,她以黑纱蒙脸,自称副教主玄衣女。”他略去了前面夏子清,信天翁等人参见副教主的一段,但把后面的一段,一字不漏,说了出来,一直说到自己回出天龙谷,就被众人围攻为止。

  孟耐德脸上神情紧张,急急问道:“你说双双被那个玄衣女留作了人质?那么……”她看看假孟双双,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石中英道:“这是贼党的阴谋,有人假扮了在下,刺死老耐德,作为嫁祸之计,耐德可以不信在下的话,但只要褐穿这位姑娘的假扮了令媛,此一阴谋,就可不攻自破。”

  夏子清、信天翁等人因孟双双被石中英扣住了手腕,一时之间,似乎投鼠忌器,大家都感到手足无措,所幸石中英并未说出他们在天龙谷集会之事,是以一时之间,不敢轻举妄动。孟耐德点头道:“只要证实她不是双双,你说的话,我自然相信了。”

  “多谢耐德。”石中英回头朝假孟双双道:“姑娘已经落到石某手中,那就不用再装作下去了,你要自己把面具取下来?还是要在下代劳?”

  假孟双双哼了一声,恨恨的道:“石中英,总有一天,你也会落在我手里的。”

  石中英淡然一笑道:“那是以后的事。”

  假孟双双道,“好。”「好」字出口,左手抬处,果然从她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火把照耀之下,但见假孟双双揭下面具之后,依然是一个面貌娟好,眉目如画的少女,年龄也和孟双双相仿,只是凤目带煞,隐含怨怒之色。

  孟耐德失声道:“你果然不是双双,是你杀了老耐德。”手中长剑一举要待刺去。夏子清、信天翁等人看的神情一紧。
  
  石中英慌忙拦道:“耐德不能伤她。”

  孟耐德道:“为什么?”

  石中英道:“公主被玄衣女所擒,留作人质,现在咱们也擒住了这位姑娘,正好互相交换把公主救出来。”

  孟耐德道:“好,咱们这就进去。”一面回头朝信天翁道:“翁老,你门随我进去。”

  石中英连忙摇手道:“耐德,人去多了,没有用,在下之意,不如仍由在下押着这位姑娘进去,先把公主救出来了再说。”

  现在他说什么,孟耐德自然言听计从,这就点点头道:“也好,那么翁老,咱们率人守注出口,别让里面的人逃跑了。”

  信天翁答应一声,选了夏子清、扒灰翁各七、张正林、天狗星钱起龙,绿袍判官司空晓等五人,随孟耐德同往,其余的人,且各自回去。石中英一手依然扣着假孟双双的玉腕,说道:“事不宜迟,在下就进去。”

  孟耐德不放心的道:“你一个人进去……”

  石中英爽朗的笑了笑道:“在下有人质在手,玄衣女决不会冒失动手,这一点耐德只管放心。”说到这里,目光一溜假孟双双,说道:“姑娘,咱们走吧。”他扣着她手腕,大步朝山后走去。

  假孟双双被他扣着手腕,自然得跟着他走,而且还得并肩同行。信天翁,夏子清和扒灰翁鲁七三人,在贼党之中,身份较高,在孟家寨中也同样的身份较高。信天翁是孟家苗的总教头,扒灰翁是副总教头。

  夏子清的身份,比信天翁还高,十年前他当总教的时候,信天翁还是他副手,后来他不干了,才由信天翁迁升,如今他虽然没有正式职务,但一年之中,九里龙总得来上一趟,来了就要住了一二月才走。他是贼党总坛的联络人员使者,每次来,当然都是传达教主的命令来的。

  他们三人眼看副教主交代下来的任务,被石中英轻易破坏,而且他一直扣着假孟双双的手腕不放,他门投鼠忌器,自然不敢贸然出手。因为他们都奉派在孟家苗担任教头的,没有上面的指示,不好暴露身份,一旦露出身份,就无法再在九里龙耽下去,因此夏子清主持要大家不可轻举妄动。

  大家只好眼睁睁的看石中英扣着假孟双双离开,孟耐德,孟族长率同夏子清、信天翁等人,带了三十名村中最彪悍,武功最好的少壮汉子,手持火把,紧随石中英,假孟双双两人身后,到了隧道入口,便自停住,由石中英带着孟双双进入隧道而去。
  
     

  穿行在黝黑漫长的隧道中,假孟双双忽然娇柔的道:“石公子,你现在可以放开手了吧?”

  石中英微微一笑道:“在下不是扣的很轻么?”

  假孟双双道:“这和轻重无关,一直被你扣着手腕,你知道有多憋扭?”

  石中英道:“这就奇了,方才不是你自己要我扣住你手腕的么”

  假孟双双道:“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方才我是一时情急,为了救你……”

  “救我?”石中英道:“就凭信天翁这几个人,在下还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假孟双双气的轻哼一声道:“我知道你的武功很高,但夏子清是咱们教中列为第二等武功的人,一身所学,远在信天翁之上……”

  石中英道:“这么说,在下方才应该斗他一个才行。”

  假孟双双披披嘴道:“今晚你不会有什么机会的。”

  石中英依然扣着她的手腕没放,不,应该是握着她玉腕,问道:“姑娘此话怎说?”

  假孟双双道:“夏子清、张正林师徒两人身上,都带着温家的「迷迭香」。方才幸亏孟耐德和你站得很近,他们无法施用迷香,这种「迷迭香」只要闻上一点,立时会迷昏过去,只要你昏倒地上,不被孟耐德刺上几个窟窿才怪。”

  石中英道:“这么说,在下应该感谢姑娘才是。”

  “谁要你谢来了?”假孟双双脸上有些飞红,说道:“你还不放我么?”

  石中英道:“在下此时如果放开了姑娘,一出山洞,依然要扣着姑娘而行,不然,万一让玄衣女看到了,对姑娘实有未便,姑娘还是暂时忍耐些吧?”

  假孟双双打鼻吼里轻轻哼一声道:“你要扣只管扣着好。”说话之时,但见前面可看到透进来的天光,隧道已经到了尽头。假孟双双忽然脚下一停,说道:“石公子,你停一停。”

  石中英依言停住,问道:“姑娘有什么事?”

  假孟双双黑暗之中,双目发射出万缕情丝,凝注着石中英,幽幽的道:“石公子,你把我换回孟双双,我们就要分手了,以后,你会不会想起我?”
  
  石中英道:“姑娘今晚帮了我一个大忙,不然,在下背着黑锅,百口莫辩,姑娘这份盛情,在下自然永远不会忘记的。”

  “真的?”假孟双双盈盈眼波中,射出一丝喜悦之色,接着说道:“那你为什么不问我叫什么名字呢?”

  石中英目能夜视,自然看到她眼中的情意,心头微凛,一面说道:“在下正想请教。”

  假孟双双披了披嘴角,还是低低的道:“我叫封君萍。”

  石中英突然想玄衣女曾告诉过自己:“我叫玄衣女,姓封,这样够了吧?”玄衣女姓封,她也姓封。他目光注视着封君萍,说道:“你是副教主玄衣女的……”

  封君萍(假孟双双)点点头道:“原来娘已经告诉过你,是的,她就是我娘。”说到这里,一颗头不觉缓缓垂了下去,低低的道:“本来这是教主的训令,由我假扮孟双双,利用孟家苗向护剑会寻仇,掀起江湖上一场血雨腥风,当然,第一个牺牲的就是你石公子……”

  “但当我看到石公子一表人材,武功又高,正是武林中不可多得的全材,我一时心有不忍,才要公子扣住我手腕,只有扣住我,才能镇住他们两方的人,也只有揭穿我是假孟双双的,才能洗脱你石公子冤曲,为了你,我不顾一切,甚至连教主交下来的计划都破坏了……”

  “石公子,我只是一个弱女子,我能帮助你的只有这一点力量,我门又站在对敌的立场,我娘是副教主,我不会背叛娘,背叛本教,去投入护剑会,你更不会因我是封君萍,就改变初衷,投入本教来,我们生成只有分离,不会有聚首的一天,今晚一见,空留满怀愁思,这叫做相见争似不见,只要你心里有我这个人,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说到这里,一双明媚的秀目之中,忽然滚下了两行泪珠,口中缨宁一声,扑入了石中英的怀中,紧紧抱住了他、她这番话,等于剖心示爱,说得情意缠绵,而且义出自一个娇美柔媚的少女之口,不觉听得石中英心施动摇,正待安慰她几句,那知封君萍竟然不容他开口,一下就投入怀中,一个软绵绵的身子,已经紧紧贴住了他的胸膛,急促的呼吸,带动着两颗心猛烈的跳跃在一起。

  石中英情不自禁,双手轻轻抱着她玲珑的娇躯,一颗心飘荡的几乎把持不住,低下头去,在她耳边说道:“封姑娘,我很感檄你……”他两片炽热的嘴唇,一下覆合在她樱唇之上,舌尖也跟着游了过去,她感到昏眩、窒息、从心头升起甜蜜,甜意布满整个躯体,也起了轻微的颤抖,于是环着他的双手也抱得更紧。他脸颊如火,右手缓缓试探着伸进衣衫,游移到丰满的双峰之间。
  
  封君萍她颤栗的低低的叫了声:“不……”轻轻把他推开。石中英蓦然从贪婪恣意的境界中惊醒过来,胀红了脸,赧然道:“对不起。”
  
  封君萍粉脸红得像大红缎子一般,柔声道:“石公子……我……不是……” 
  
  “不是什么?”封君萍羞涩得说不出口来,但她又紧紧的抱着他,滚烫的粉脸贴着他脸颊,幽幽的道:“石公子……我心里……早已是你的人了……但……但……不能……这样……”

  石中英道:“封姑娘,我知道,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他又吻住了她的嘴唇。她没有再把他推开,任由他温存了一回。石中英头脑一阵昏眩,脚下跟跄往前冲了一步。

  封君萍在意乱情迷中,忽然警觉,含羞问道:“你怎么啦?”

  石中英同样胀红了脸,微微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有些头昏。”

  封君萍把心都交给他了,自然对他十分关心,这就低低的道:“也许这里太闷气了,快出去让清风吹上一吹就好。”石中英确实感到呼吸迫促,需要新鲜空气,这就点点头,相皆走出隧道。石中英仰首向天,深深吸了口气,果觉得胸腹间好像舒畅了些。

  封君萍偏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现在觉得好些了么?”

  石中英道:“好多了。”

  封君萍粉脸微酪,抿抿嘴笑道:“你方才心跳得好厉害。”

  石中英诚挚的道:“姑娘对在下这番情意,在下自会永铭勿忘。”

  封君萍伸过手来,低低的道:“快扣着我的手腕,咱们该走了。”石中英依言扣着她脉门,一路朝谷底奔去。

  一会工夫,已经奔近谷底,石中英走到石屋前面的草坪中间,便自停住,举目望去,但见石屋中静悄悄的,既无灯火,也听不到半点声音,他一手扣着封君萍手腕功行全身,凝声说道:“封副教主,在下替你捎到口信,回来覆命了。”石屋中还是没有声音。

  石中英提高声音,说道:“封副教主,在下石中英求见。”这句话,他以内功送去,就算是隔着再远,也可以听到,但石屋中依然没回答。

  封君萍悄声道:“看来我娘已经走了。”

  石中英一怔道,“她们会到那里去了?”

  封君萍道:“这一座死谷,如果没有一条通路,万一被苗婆子发觉,只要守住出口,就算你武功再高,也得在里面活活饿死。”

  石中英点点头道:“这么说,这里有一条秘道,一直通向山外了。”

  封君萍嫣然一笑:“是啊,我们快走。”

  石中英道:“在下总应该到石屋里去看看再走。”

  封君萍道:“你不相信我?”

  石中英笑了笑道:“姑娘说的,在下自然相信,只是副教主的言行,在下可不敢相信。”

  封君萍道:“那就进去看看好了,免得怀疑我也在骗你。”当下就拉着石中英朝石屋中走去。石屋一共三间,里面当然没有人。封君萍回眸一笑道:“我没骗你吧?”

  石中英道:“她把孟双双也带走了。”

  封君萍道:“有我代替了她,娘自然非把她带走不可。”说到这里,不觉轻轻哼了一声,问道:“你是不是很惦记她。”

  石中英道:“孟双双是和在下一起入谷,才被令堂所执,在道义上在下有援救她脱险的责任,你看令堂会不会回到总坛去了?”

  封君萍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石中英道:“那你知不知道总坛在那里?”

  封君萍道:“我真的不知道,大概除了娘,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总坛所在,就像信天翁他们,都不会知道。”她看了石中英一眼,徐徐说道:“我听娘说,总坛里奇才异能之士甚多,你纵有一身绝顶武技,只怕是去得回不得,依我相劝,你一个人不可能去闯龙潭虎穴。”

  石中英道:“就算它是龙潭虎穴,在下也非去闯它一闯不可。”

  封君萍披披嘴道:“为了孟双双,你甘愿去冒九死一生的危险?”

  石中英道:“姑娘错了,在下不远千里闯关,找到九里龙来,岂是为了孟双双么?”

  封君萍嗯了一声,偏着头问道:“是啊,我正想问你呢,你到九里龙是做什么来的?”

  石中英道:“家父失踪七年,均由你们教中党羽冒名顶替,因此家父极可能是被他们所劫持,而且最近又有几位老前辈,同时离奇失踪,在下是根据一支鬼母箭,才找到九里龙来的。”

  封君萍道:“原来这里面还有这许多曲折,这样好不?我领你见娘去,看她肯不肯告诉你?”

  石中英:“令堂肯说么?”

  封君萍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她偏着头想了想,才道:“那么这样好了,你先拿我和孟双双交换人质,我会在路上告诉你,在那里等我,让我问了娘,再来告诉你。”

  石中英道:“多谢姑娘。”

  封君萍嫣然一笑道:“不用谢我。”目光一抬,低下头去,接着低低的道:“我难道是为了你一声谢么?快走吧,我带你找我娘去。”说罢,转身朝屋后一座山峰走去。
  
     

  这座山谷,四面峰峦如屏,都是百丈峭壁,飞乌难越;但山峰与山峰之间,总是有些狭厌的山沟。封君萍走在前面,一路疾奔,到了一座高峰的右侧。但见一道干壑,乱石参差,高低不平、斜斜往延伸。石中英紧跟在封君萍身后,踏石而行,不大工夫,便已行到壑底。

  这是两山之间的一条夹缝,终年不见阳光,藤曼丛生。封君萍走到一块数丈高的巨石之下,伸手分开纠结如帘的老藤,露出一个黑越越的岩洞,一头钻了进去,接着回头叫道:“石公子,快进来,不过入可得小心,要弯着腰,走上十来步,才能直起来。”

  石中英依言钻进洞窟,里面虽然伸手不见五指,但他内功精湛,仍可看得清楚,洞窟只容一个人俯身而行。这时封君萍已从怀中掏出一颗明珠,托在掌心珠光虽然不强,已可照到一二丈方圆。石中英走了十几步远,洞势果然渐渐高可直起腰来,但他俯着上身走了十几来步,直起腰来,顿觉胸口抬动,头脑也轻感昏眩,心中暗暗感到惊凛,自己怎会有此等现象?正待运气试试。

  封君萍已经知迎着他,嫣然一笑,道:“这个石窟里,岔道极多,一个不小心,走入了岔路。就永远休想走出去。”

  石中英缓缓吸了口气,举目打量,奇道:“这山腹洞窟,不是令堂开凿的?”

  封君萍笑道:“这条路足足有几十里长,人工如何开凿?我听娘说,他们本来是想开凿一条出路的,但后来发现了这座石窟,啊,你莫要小看它,光是勘察这座沿窟,就整整化了一年多时间。”

  石中英奇道:“这通到那里去了?”

  封君萍笑道:“自然是山外咯。”她手托明珠,走在前面领路。

  这条山腹秘道,果然时有岔道出现;封君萍每逢遇到岔道,必然察看的极为仔细。当然,他们会有暗记留在壁上,但石中英却看不出来,他也没有多问,只是随着身后而行。一面却暗暗运气检查,只觉全身气机通畅,并无中毒现象,只是胸口好像一团东西,隐隐抬动,似欲呕吐,心头不禁暗暗吃惊。

  须知出九位师父中,有一位精干医道,这一情形,极似中了苗人的蛊毒。不好,自己准是被人在饮食中下了蛊。一念及此,立时运起一口真气,把那一团东西巡住,那知不去迈它还好,这运气一逼,那团东西,竟然蠕蠕攒动,忍不住打了一个干呕。

  封君萍突然回过身来,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石中英道:“在下好像被人下了蛊。”

  封君萍吃惊的道:“啊,那怎么办呢?你脸色果然不大好,还忍得住吧?”

  石中英道:“还好,只是有些作呕。”

  封君萍气道:“该死的丫死,哼,她一心想招你做附马,才会在你身上下蛊,好叫你永远陪伴着她……”她口中的「丫头」指的自然是孟双双,姑娘家说到另一个女孩,谁不带点酸溜溜?她不待石中英开口,接着道:“你忍着些,我们快走,我知道有一个人能治各种蛊毒。”伸手拉着石中英急步行去。

  山腹隧道,曲折幽深,也不知走了多少时间?但少说也走了三四十里路程,才算到了出口。这一段路,也算不得甚长,但石中英已经走得心悸气喘,胸口蛊塞,不住的提吸真气,勉强压制着蠕蠕蠢动的蛊毒而行。封君萍当先闪身出洞,石中英跟着跨出洞口,但见天色已经大亮,一轮旭日,从东山升起。

  清风吹来,使入有清新之感,举目四顾,此身依然在山起伏的万山之中,不觉长长舒了口气,问道:“姑娘,这是什么地方?”

  封君萍回头看去,晨峨之下,石中英脸上,隐露着青筋,这是蛊毒即将发作之兆,心中暗暗吃惊但却不便明说,眼波转动,轻轻一笑道:“这里和九里龙,已经隔了不知多少重高山峻岭,少说也要五六十里路了。”

  石中英问道:“令堂往在那里?”

  封君萍微微头道:“你现在不能去找我娘。”

  石中英道:“为什么?”

  封君萍柔声道:“这道理你还想不到么?你是押着我去跟娘交换人质的,因此你必须有应变的体力,但如今你中了苗人的蛊毒,随时都会发,纵然交换了人质,走不出多远,一但蛊毒发作,岂不前功尽弃?”

  石中英经她一说。确实感到心头一直在抬动,不觉皱皱眉道:“那么依姑娘之见呢?”

  封君萍婉然一笑道:“我想目前第一件个,还是先治好你蛊毒,最为重要。”

  石中英轻轻叹息一声道:“可惜在下那只药箱,不在身边,里面本来就预备了两颗专解蛊毒的丹丸。”

  封君萍道:“我知道有一个能治蛊毒,只是还远得很。”

  石中英道:“不知还有多少路程?”

  封君萍道:“这人叫做诸葛星,他自称是诸葛亮的后裔,注在盘山,离这里少说也有七十八里路,只是……只是荒山僻径,不知你可走得动吗?”
  
  中了蛊的人,不能出百里之外,她计算路程,这里离孟家塞,已在五六十里,再加七八十里,岂非己出百里之外,她只能心里暗暗焦急,不好说出口来。七八十里路,换在平时,问消顿饭工夫?但目前石中英心里明白,蛊毒好像正在发作,功力再高,山无法抑止得住,闻言不觉笑了笑道:“此入既能医治蛊毒,那就只好先去找他,在下大概勉强可行。”

  封君萍道:“那就快走吧。”转身走在前面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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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巧得火丹

 

  荒山僻岭,人迹罕至,自然无羊肠小径,两人只是随着山势,盘曲而行,快到中午时分,差不多走了四五十里路程。石中英先前还能勉力支持,但这一段山路,都是翻山越岭而行,渐渐就感到口干舌燥,腹中饥饿,心头烦闷,全身汗出如雨,脚步也显得有些沉重。

  封君萍走在前面,这一路上,已经放缓了脚步,还得不时的回身等他。这时回过头来,只见石中英脸色白中透青,气喘不停,心中大是不忍,柔声道:“你累不累,我们在这里歇歇再走不迟。”

  石中英一身武功,已臻上乘境界,但此刻竟然全身乏力,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封君萍目光一转,看到前面不远的山脚下,有一棵数人合抱的大树,正好遮阴,这就伸手一指,说道:“我们到那裸对下去歇歇脚吧,要不要我扶你?”随着话声,已经伸出手去了。

  石中英微微摇头道:“谢谢你,我还支持得住。”

  但他步履之间,却已掩不住跟跄之态。封君萍知他生性倔强,伸出去的手掌,不禁叹息着缩回去。两人走到枝下,靠着树身、席地坐下。这棵大树,不知已有多少年代,大概要十四五个人,才能围抱得住,一半已经完全枯萎,色呈古铜,老机峻峨如铁,树身上有着一道一道的斜槽,深可数寸。但另一半却古干盘空,枝叶茂盛,宛如大半把雨伞,撑在烈日之下。

  石中英才一坐下,陡觉胸头一阵蠕动,愈来愈剧,呼吸受到巡迫,几乎快到窒息,坐着的人,只是仰首向天,不住的喘息。封君萍看他神色有异,分明蛊毒业已发作,心弦不禁一阵震撼,暗暗忖道:“百里之外,果然已到了百里之外。”望着他颤声道:“你……你怎么了?”

  石中英蛊毒虽已发作;但神志还算清楚,睁大双目,似在竭力忍着难以忍受的痛苦,望着封君萍,张口说道:“水……

  封君萍心如刀剜,目含泪光,急忙点点头道:“你在这里坐着,我去找水。”她纵目四顾,从身边抽出短剑,纵身掠起,在右侧山洞间砍了一段竹身,作为舀水之用,匆勿朝山溪下奔去。

  石中英靠着树身,此时但觉胸口胀裂,一个人几乎已陷入半昏迷之中。就在此时,但听那半株树树腹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阵「欷簌」异响。接着三丈高处的一个树洞中,缓缓探出两根长约一尺五六寸,粗如拇指的东西,乌黑有光,从树洞中伸出来之后,只是在石中英的头顶上,不住的颤动,好像在探寻什么?

  过不一回,那树洞口突然探出一个色呈深紫,大如饭锅的怪头来,那两条乌黑的东西,原来是怪头上的两根触须,那怪头赫然是一条硕大的蜈蚣。原来石中英中的正是蜈蚣蛊,他体内蛊毒,本来已在逐渐发作,但得到树下,因这棵古树树腹之中,抬好有一条大蜈蚣,同类相求,使石中英体内蛊毒,引发得更快,而藏在树腹内的大蜈蚣,也因闻到气息,才探出头来。

  这条大蜈蚣才一探出头来,就像了匹红布,从三丈高处倒挂而下,朝石中英当头飞扑下来。这一扑,荡起了一股奇腥之气,和血也似的一道红光。石中英虽然蛊毒发作,神志感到昏迷;但他总究是从小练武,最近又服了三昧真君丁无病的三颗「坎离丹」,把魔教中最练的「逆天玄功」,练到了由逆转顺,由魔证道的境界。

  人虽已在昏迷中;、但灵智并未全失,此刻头顶上红光乍现,他本能的右手一抬,响起一阵呛然龙吟,青光暴长,盘嫡剑青芒吞吐,匹练横空,从他袖中飞射而出。紧接着但听裂帛似的一声巨响,从树上倒挂下来,足有一丈多长的一条大蜈蚣,在一声裂帛般的巨响过处,从头到尾,齐中来了个开胸剖腹,被剑锋划成两段,砰然堕地。

  石中英举手发剑,只是因劲风临头,是他十年练剑本能的反应,但剑势乍出,鼻中闻到一阵浓烈的腥秽,胸、腹间山一样泛起了一阵腥秽,似要从喉头中涌出,这原是瞬息问之个,他在一阵天昏地旋之中,扑到地上。正好那条大蜈蚣胸腹破裂,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在地上腾跃不已。

  这一腾跃,但见颔首胸口民滚出一个比拳头略大,色呈血红,浑圆如珠的东西,顺着山麓,滚动了丈许来远,无巧不巧,滚到石中英腮边。石中英蛊毒发作,只觉口干喉涸,胸内如焚,人已陷入昏迷之境,但他究竟内功精湛,心头还保持着一二分似醒非醒的知觉。

  那颗血球滚到他腮边,他隐约感到有一团冰凉的东西,贴近嘴边,此刻他最需要的就是喝水,这冰凉的东西,自然是水了,这就吃力的转动了一下头,张口朝冰凉的东西凑去。那东西很柔软,软得像一个气泡,石中英张着口,依然喝不到水,就凑着那团东西,用力吮吸。那东西一入口中,居然滑溜无比,一下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这颗血球,没吃下去以前,凉冰冰的极似一个冰雪滚成的雪球,那知才一入肚,就变成了一团烈火,在胸腹之间,燃烧起来,转眼工夫,他脸色已经胀如火,豆大的汗珠,也从他脸颊上一滴滴的绽了出来,好像这团烈焰,烫到了心。他口中突然大叫一声,这回真的昏过去了,再也不省人事。

  封君萍从山间妥下一竹筒水,急匆匆的赶回树下,鼻中闻到一股浓重的腥秽之气,中人欲呕。但见离树丈许远的山坡上,有一条丈余长,百足朝天,全身紫红发光的死蜈蚣,石中英则扑卧在大树左首草堆之中。心头这一惊,非同小可,急急飞掠过去,口中叫道:“石公子,你怎么了?”这一掠近,就见石中英脸红似火,汗出如雨,双目紧闭,一声不作。

  封君萍急忙放下竹筒,蹲下身去,轻轻叫道:“石公子,你醒一醒。”伸手朝他领上一摸,但觉触手如炙,像是发了高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不觉流下泪来,颤声道:“这……这教我怎么办呢?”她仰起头来,一串晶莹的泪珠,落到石中英的脸上。

  突然她发现自己面前,不知何时,并肩站着两个人。那是一对老夫妻,男的脸如青蟹,身材高大,顶门光秃,一部银丝般的白须,垂拂胸前,生相威猛。女的也是一头银发,脸色红润,看去少说也有七十以上,不但精神攫钎,而且依然眉目如画,光从她脸上轻廊仍可看出年轻的时候,准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这两人手中都握着根色泽光润,形式奇古,弯弯曲曲的黑玉拐杖。

  封君萍看了两人一眼,还未开口,只听那银发者太婆目中隐有怜悯之色,柔声问道:“小姑娘,他是你什么人?”她这一开口,封君萍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因为眼前这位七老八十的老太婆,说起话来,竟然声若银铃,又娇又软,就是十六八岁的姑娘家,也没有她这般清悦脆耳。封群萍含着泪道:“他……他是我哥哥。”

  银发者太婆:“他是服下了那条大蜈蚣的火丹。”

  封君萍抬目问:“那是很毒的东西么?”

  银发老太婆轻咽一声道:“蜈蚣身上要有火丹,没有一千年,至少也要五百年以上,火丹也就是它内丹,火毒的精化,此物虽是天材地宝,但本身如果没有精纯无比的内功加以缎炼,收为已用,平常练武之人,决难承受得起,五脏六腑非被的伤不可。”

  封君萍心头一沉,望望石中英,绝望的道:“那是没有救了。”

  白发者太婆道:“若有身具上乘功力的人,肯成全他,替他引导真气,打通生死玄关,不但可以获生,还可平添数十年功力……”

  封君萍突然心一动,急忙跪了下去,救道:“老婆婆,你是老神仙,你就可怜可怜我大哥,救救他吧。”说着连连磕头不止。

  银发老太婆看她哭的伤心,心有不忍,回头望望蟹脸老者,柔声道:“常郎……”

  蟹脸老者一直不曾说话,这时没待银发老太婆说下去,摇摇头道:“此子双颧似火,肺金已遭火丹烧伤,三日必死,再说他和咱们非亲非故,要助他至少要耗损咱们两人十年功力。”此人一开口,却是声如夜果,刺耳己极,和银发老太婆的娇美声音,恰好成为强烈的对比。

  封君萍心头一急,伏在地上,只是磕头,哭道:“求求两位老神仙,救救我大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两位老神仙,求求你们,救我大哥一命,我会感激你们一辈子……”
  
  话声未落,突听蟹脸老者玉杖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尖厉的嘿然冷笑,道:“这小子原来是丁老煞星的门下,哈哈,火龙门下,居然被火丹焚心而死,哈哈哈哈,媚娘,咱们走。”

  封君萍虽然不知他说的「丁老煞星」是谁?但听他口气,好像有幸灾乐祸之心,一时不觉怒从心起,猛地抬起头来,正待抢白他几句。那知就在她抬起头来,眼前那里还有蟹脸老者和银发老太婆的踪形?

  封君萍暗暗切齿,忖道:“这两个老不死,不知是什么?石公子真要死了,就是你们见死不救害死的,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们,报雪今日之恨。”

  封君萍含着满眶眼泪,缓缓抱起了全身火热,昏迷不醒的石中英的身子,口中哺哺说道:“三天,还有三天时间,我一定会找到医冶火毒的人,你不会死的……”

  她走了几步,看到草丛间有一支散发着湛湛青光的软剑,一眼就认出那是石中英的兵刃,这就俯下身去,探手取起,再在石中英身上找到剑鞘,才抱起石中英,沿着山脚走去。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赶到盘山,找诸葛星去。
  
     

  她忘记疲劳,到此也忘记了饥饿,其实她从昨晚起,不但没有睡眠,也一直没有进过食,一个晚上不睡,也许还支持得住;但一天不吃东西,体力就会支持不住。何况她双手抱着一个大男人,急急赶路,没有路的山路,又是那么乱石高低,崎岖难行。

  封君萍再强,也只是一个女子,女子的体力,自然较弱,她在疲惫和饥饿之中,抱着石中英,勉强奔行了二十来里,已是香汗泱骨,喘息的透不过气来,只好在山石上歇息再走。低头看去,怀中的人儿,仍然双颧如火,双目紧闭,全身滚烫,一直昏迷不醒,看来真像火烧内腑,已无生机。不,石公子决不是英年夭折的人,他不会死的。

  她抱起石中英继续上路;这样走走歇歇,赶到盘山,已是黄昏时光。仰首望着高耸入云,山径盘曲的盘山,心头立即涌起了莫大的鼓励和希望。盘山终于到了,诸葛星一定会治好的他的火毒的。一个人只要坚定信念,就会产生力量,她抱着石中英,一路行来,本已不胜疲惫,但看到盘山,精神不觉一振,循着盘曲小径,在暮色苍雹中,住山上走去。

  诸葛星在江湖上,没有人知道他;但在云贵山区里,不知道他的人很少。他不是普遍郎中,而是专治毒症,诸如中了蛊毒,和被各种毒虫,毒蛇咬伤,山瘴毒雾所昏迷,毒药暗器所伤,只要送到他那里,还有一口气,保你药到毒除,因此大家都叫他毒郎中。

  他自己却吹嘘他是诸葛武侯七十二代后裔,反正也无史可查,任由他说去。他的诸葛庐,就在盘山半山腰的一处山拗间,茅檐三槛,依山而筑,四思山坡上、种着不少药草。封君萍勉强走近山坳,天色已经有些昏暗,茅屋中竟然没有点灯。

  荒山晚凉,暮气四合,愈显得景物凄清,封君萍举步走近茅屋,但见木门虚掩,无人声,当下就在门口站定,提高声音,叫道:“诸葛先生在家么?”里商静悄悄的无人答应。

  封君萍足尖轻轻一踢,两扇木门呀然开启,堂屋里面一片昏暗,封君萍抱着石中英跨入屋中,又叫了声。“诸葛先生在家么?”

  封君萍腾出右手,从身边取出一颗明珠入托在掌心,凝目四顾,堂屋右侧,放着一张木榻,敢情是给病人躺卧之用。这就走近塌前,把石中英轻轻仰卧在木榻之上,然后在桌上取起火种,点起油灯,心中暗暗忖道:“莫非诸葛星出去了?他会到那里去了呢?她托着明珠,在左右两间屋中看了一遍,诸葛星果然不在。

  左边一间是厨房,灶上有只被烟火蒸得黝黑的铜壶,锅里还有吃剩的冷饭。右一边是他卧室,除了木榻铺着凌乱的被褥,靠壁的一张木桌上,放着刀圭和许多大大小小的药瓶。只要看这情形,诸葛星决不会走远。她迅快退出,在厨房时找到一个木盆,舀了半盆清水,然后取出一方绣帕,蘸着冷水,轻轻替石中英拭着脸上汗水,口中低声说道:“石公子,你好好休息一回,只要诸葛先生来了,你就会得救。”她这是自己宽慰自己的话,但说出这几句话,她心头就好像松散了许多。

  这一阵工夫,天色已经全黑。门外,山气空蒙,夜雾渐浓,但毒郎中请葛星依然不曾回来。封君萍拉过一条木凳,旁着石中英身边坐下。就在此时,突听山下传来了一阵说话声音。山洞间,夜雾正浓,万籁俱寂,说话的声音,自可传出老远。

  封君萍仔细谛听,似是有两人,正沿着小径,朝茅屋走来。她为机警,迅快站起,掠到门口,轻轻掩上木门,又上了横闩,然后双手抄起石中英,奔入右首卧室,把他放到木榻之上,随手拉过棉絮,替他盖上。退出右厢,从怀中取出一张面皮,覆到脸上,一口吹熄灯火,悄悄掠到窗下,贮着身子,朝外看去。窗外夜色如墨,雾气沉沉,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只听一个人道:“错不了,盘山诸葛庐,还会走错?”

  另一个人道:“怎么没有灯火?”

  先前那人道:“大概诸葛老儿已经睡了。”

  另一个人道:“这么说,那点子还没赶来?”

  先前那人笑道:“姓石的小子蛊毒已经发作,任他武功再好,也得爬着上来,自然没有咱们来的快了。”

  封君萍听到这里,心头突然一动,暗道:“他们原来是冲着石公子来的。”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已经由远而近,浓雾之中,只见两个幢幢人影,走近门前。

  其中一人举手在门上叩了两下,问道:“诸葛先生在家么?”封君萍没有答应。

  那人又叩了几下,高声叫道:“诸葛先生,开开门。”

  封君萍退后了几步,口中「晤」了一声,问道:“什么人?”

  只听先前那人道:“诸葛先生在么?咱们有重要之事和他说,你快开门。”

  封君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先前那人道:“咱们是罗氛山来的,你告诉诸葛先生,他就知道。”

  封君萍道:“主人不在,你们明天再来吧。”

  先前那人听似是一怔,悄声问道:“老二,你看怎么办?”

  另一个人道:“就是诸葛先生不在,咱们也得在这里等,那小子中了蛊,非找诸葛先生来不可。”

  先前那人嘿的笑道:“对,这叫做守株待兔,咱门非逮住他不可。”说到这里,又高声叫道:“喂,小姑娘,你开开门,诸葛先生不在,咱门就在屋里等他好了。”

  封君萍隔着门缝道:“那不成,主人不在,我可不敢开门,要等,你们在门外等好了。”

  只听另一个人喝道:“小姑娘,你没听到咱们是罗家山来的么?”

  封君萍暗暗冷笑,罗家山是娘住的地方,你们唬不倒我。一面回道:“我不知道,罗家山来的,又怎么佯?我已经告诉你们了,主人不在。”

  另一人怒哼一声道,“好个小丫头,你、开是不开?”

  先前那入拦道:“老二,别和她一般见识。”

  封君萍听他骂自己丫头,心里不禁有气,一手迅快拔开本闩,呀的一声,开出门去,一手叉腰,挑挑眉道,“你敢骂人,我不开门,你又待怎样?”门是开了,但夜雾很重,对面还是看不清面貌。

  只听那老二浓哼一声道:“这丫头好凶。”

  封君萍听他又是一声「丫头」,不由听得火起,她虽然看不清对方面貌,但人影总分的出来,娇叱一声:“你还敢骂人。”挥手一掌,朝他脸上掴去。那老二没想到她出手就打,自然没躲没闪,这一掌在他尊颊上,就掴了个又清又脆。

  那老二右手抚着脸颊,怒声道:“丫头……”封君萍掴去的左手,反手又是一掌,手背打上他左颊。

  这一记,她用力较重,那老二接连好一正一反掴了两掌,打得他有些昏头转向,头颈歪得一歪,脚下也跟着斜冲了一步,心头不禁大怒,豁卿哪掣出一条铁链来,厉道:“小丫头,你是没人骑,发了性,老子今晚不把你摆平下来,老子就不叫毛老二了。”话声出口,刷的一声,一条乌梢也似的链影,朝封君萍卷来。

  毛老二,他是断头鬼毛章。那么还有一个该是笑面鬼毛文了。封君萍虽然没听愤说些什么?但想来决不是什么好话,心头一怒,叫道:“毛章,你是找死。”短剑出鞘,闪电般划出。

  老大笑面鬼毛文江喝一声:“老二住手。”断头鬼毛章本待挥链反击,听了老大喝声,硬行收回,往后跃退了一步。

  笑面鬼目注封君萍,说道:“姑娘怎知咱们名字?”他就是凝足目力,也看不清封君萍的面貌,何况她脸上还戴了面具。

  封君萍冷冷道:“难道你门不是笑面鬼毛文断头鬼毛章?”

  毛文道:“不错,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封君萍道:“我问你,你们深更半夜,到盘山来作甚?”

  断头鬼毛章阴恻侧的道:“老大,你和她噜苏什么?”

  毛文道:“我看她路数不对?”说到最后一字,右手突出,朝封君萍肩头抓来。封君萍左肩一沉,右手短剑疾削而出。笑面鬼毛文一爪落空,沉哼道,“这丫头果然滑溜得很。”

  断头鬼手毛章已然一个箭步,抢了过来,说道:“老大,就凭这这丫头,岂值得咱们两人同时出手?我看诸葛先生极可能出了问题,这丫头交给我来,你还是进去瞧瞧的好。”话声未落,人已抢到封君萍面前,铁链挥洒,鞭影闪动。分打封君萍前胸,下腹。

  笑面鬼毛文被他一句提醒,口中「哈」了一声,身形一偏,要待朝门中闪去。封君萍吓的心头一紧,一个旋身,避开了毛章的攻势,挡住了门户,手中短剑一举,剑光流动,朝毛文迎面洒去。毛文不敢硬闯,被她逼退了两步。

  这时那毛章冷笑一声,右手抡动,铁链迅快地击来。他一条八尺长的铁链,被石中英利剑截断了三尺,剩下来还有五尺来长,这一施展开来,鞭影连绵,急如飘风,一眼望去,但见铁链漾起点点寒光,有如万蛇攒动,虽是幻影,却使人虚实莫辨,眼花撩乱。

  封君萍不禁看的暗暗动容,她想不到在教中列名三等护法的岭南五鬼中人,一支铁链,竟然练到如此火候。心念一闪间,不觉收起了轻敌之念,手中短剑连挥,左右飞舞,洒出一片剑光,把一个木门,守得风雨不透。

  断头鬼毛章一支铁链有时挣得笔直,点刺如同金枪,有时柔如软索,卷缠对方兵刃有时乘隙而入,如毒蛇噬人,有时猛攻急扑,如凶狼窜扑,威势十分惊人。封君萍只觉疾风飒然,人影晃动,根本看不清对方招术路数,只是短剑抡飞,紧紧封闭门户,她剑尖好像挽着千斤重物一般,左攻右守,右攻右拒,划出了一片剑光,绕着身前,紧护身躯。

  两人一攻一守,寒光互相纠缠,倏合倏分,打了三十招,虽然未分胜负;但封君萍守在门前,拒挡敌人,进退之间,难免有滞涩之象,闪避并不灵活,时间稍久,就露出破绽来了。断头鬼毛章目中冷芒闪动,出手更是迅急。直逼的封君萍手忙脚乱,眼中流露出惊慌之色。

  断头鬼毛章不觉怪笑一声道:“小丫头,你还能接我几招?”他笑声未落,封君萍突然冷笑一声,陡地劈出一剑。这一剑,她蓄势已久,出手之间,剑风忽然,当真奇诡,迅急,无与沦比。

  断头鬼毛章因为轻敌之故,虽声未绝,封君萍奇幻剑势,已经攻到身前,一时不禁大惊失色,急急往后跃退,剑锋扫过,右肋衣衫,已被划破了数寸长一道,差幸他见机得快,总算未曾伤及肌肉。封君萍一招得手,占得了先机,短剑连拨带刺,招势连绵,剑剑俱是杀着。

  毛章一根铁链,纵然长过她三尺,但封君萍剑势,越来越是奇诡难测,明明横削而来,忽然剑势一折,斜剑而上,这等难测的变化,简直令人无法封架,何况断头鬼毛章左腕被石中英削断,剩了半截断臂,左方门户,露出了空间,此时一落败象,就显得左右支继。

  在浓重的夜雾之下,对面不见人影,笑面鬼毛文先前以为对方只是一个女子,有老二一个已足够应付。他站在六尺开外,但见浓雾之中,剑光闪动,山井未十分留意,此时突然听到了一阵一阵金铁交鸣,对方剑势,陡见凌厉,心头不禁一怔,沉声问道:“老二,你还没把她收拾下来?”

  毛章已被封君萍逼得险象环生,连连后退,听到乃兄询问,哼了一声道:“这臭娘们辣手的很。”

  笔面鬼毛文听得心头不同一震,喝道:“你怎不早说?”手腕一抖,铁链乍展,从横里直欺过来。

  封君萍冷笑一声道:“你们早该两个一起上了。”

  笑面鬼毛文一下欺到封君萍面前,铁链横拦,封住她的剑势,双目冷芒凝注,厉声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封君萍左手掠掠鬓发,哼道:“你管我是谁?”

  这回两人站得较近,笑面鬼毛文凝足目力,已可依稀看到面前是一个苗装少女,心头不由猛然一震。他外号笑而虎,心计较深,这一瞬之间,忽然灵机一动,嘿然道:“姑娘真当在下认不出你是谁么?”

  封君萍心头同样暗暗震惊,冷声道:“你知道我是谁?”

  笑面鬼毛文突然仰天大笑一声道:“你是封姑娘,对么?”

  封君萍怒声道:“毛文,你既然知道是我,还敢对我无礼?”

  笑面鬼阴侧恻的道:“在下兄弟就是奉副教主之命,找寻姑娘来的。”

  封君萍听说他们是奉娘之命,来找自己的,心头更急,问道:“你们怎会找到这里来的?”

  笑面鬼毛文诡笑道:“那是因为姓石的小子被阿木婆在茶中下了蛊毒,只要走出孟家寨百里之外,蛊毒就会发作,在这一带,只有诸葛先生一人能治蛊毒,姑娘自会来找诸葛光生的。”「姑娘自会带他来找诸葛先生」,这句话虽未明说,但已经表示的很明白,是你封君萍吃里扒外,爱上了姓石的小子。

  封君萍粉脸不觉一红,问道:“我娘怎么说?”

  笑面鬼毛文道:“副教头也来了,只是她没和咱们一路。”

  封君萍想到石中英不但身中蛊毒,而且又误吞火丹,命危旦夕,一时只觉心如刀绞,沉声道:“你们走吧,我不回去。”

  笑面鬼毛文怔得一怔道:“姑娘,这是副教主的命令。”

  断头鬼毛章忍不住插日道:“姑娘不肯回去,在下兄弟也作不了主,但那姓石的小子,可得交咱们带走才行。”

  封君萍心弦突然一震,暗暗忖道:“是啊,他们真要一走,岂非泄露了自己的行踪?”心念一动,不由的暗咬玉牙,手横长剑,突然叱道,“你们要迅我动手么?”口中说着,左手五指连弹,三支银针,闪电朝笑面鬼心窝射去。

  原来她方才举手理理鬓发之际,早已拔下了三支发针,暗藏掌心。笑面鬼毛文自然不曾防到封君萍会突下杀手,而且又在夜雾弥漫之下,连对面人都看不清楚,自然更看不到袭来的飞针,何况两人相距极近,就是看到了他不易躲闪。

  他听封君萍说出逼好动手之言,方自躬躬道,“在下不敢?”字还没出口,突觉胸口一麻,心知中了暗算,不由呐目喝道:“好个丫头……你……”话声未落,人已咕咯往后栽倒。

  原来封君萍发譬上,藏着十二支发针,每支发针,都穿着一颗绿头大珠子,但珠子里面,却暗藏了剧毒,只要针尖没入人身,沾到了血,剧毒就会随血渗入,见血封喉。夜雾之中,断头鬼毛章只听「砰」的一声,还不知道老大中了暗算。

  封君萍一招得手,短剑一指,身形疾欺过去,冷喝道:“现在轮到你了。”剑光一闪而至,朝毛章攻去。

  断头鬼连忙挥链封架,口中大声问道:“老大,你怎么啦?”

  封君萍短剑一紧,刷刷刷,一连三招,节节抢攻而上,口中冷冷笑道:“你老大要先走一步,就在前面等着你。”

  断头鬼毛章听出封君萍口气不对,心头还有些不信,厉声道:“是你杀了他?”

  封君萍格的笑道:“你不会追上去问问他?”口中说道,一柄短剑更着着进击,辛辣无比。

  断头鬼毛章一面挥链封架、但侧耳细听,果然不见老大答应,心头又惊又怒,突然大喝一声,全力挥动链链,急扑而上。他在急怒攻心之下,亦使出了拼命的招式,把一条五尺长的铁链,使得劲呼啸,鞭影如山,重重卷来。

  封君萍虽得乃母玄衣女封七娘的亲传,剑法奇诡;但岭南五鬼,原是黑道亡命之徒,此刻拼上了命,铁链飞舞,上下左右,急攻猛打,煞是凌厉。两人激战了三十来招,依然谁也占不上上风。封君萍总是个女孩子,又是一天一晚未曾闽眼,山没有进食,在对方铁链燎绕,猛扑急攻这定,体力逐渐感到不支,鬓发间也绽出一粒粒的汗珠,心知最多也只能接他十招八招,就非落败不可。心头这一急,登时有了计较,举出从鬓边取下了三支发针,突然尖声叫道:“娘,你来的正好,快来救我。”这一声果然有效。

  断头鬼毛章咬牙切齿,把铁链使得风狂雨暴,眼看就要得手,突听副教主亲自赶来,心头不由的一慌,慌忙收链后跃,口中惶恐的道:“副……副……”

  封君萍在他后跃之际,早已抖手打出三支飞针,格的笑道:“毛章,你也可以上路了。”

  毛章跃退的人,突觉胸口一麻,心知上当,口中暴喝一声,身形扑起,抡链就砸;封君萍身形一闪避了开去,但听「拍」的一声,断头鬼毛章连人带链,撞在茅房前面的一方大石之上。他来势极猛,这一下砸得石上火星四溅,但他人早已在飞射扑起之际,针毒已发,见血封喉,一颗头颅撞上大石,连哼也没哼一声,断头鬼变成了碎头鬼,这也算得是他毛氏兄弟恶贯满盈的下场。

  封君萍方才强自振作,经过这一番激战,早已手软足酸,再也支持不住,上身晃了两晃,几乎摔倒地上,她用剑支地,缓缓吸了口气,正待转身走去。身后突听有人轻唱一声,缓缓说道:“姑娘怎么在我草庐前面杀人?”这话,听的封君萍精神为之一振,急忙转过身来。

  只见身后不远站磁睛个身穿夏布长衫,头挽道舍的瘦小老人,一手抨着苍抨须,目光炯炯,正在望着自己。这人,不是毒郎中诸葛星,还有谁来?封君萍心头一喜,急急叫道:“诸葛先生我已经等了你很久,快救救石公子。”她心中只是惦记着石中英的安危,因此才一见面,就刻不容缓的说了出来。

  诸葛星望望她,疑惑问道,“姑娘是谁?如何认得老朽?”

  封君萍道:“诸葛先生,我是封君萍,罗家山的封君萍,你还记得吧?”

  诸葛星又看了她一眼,依然疑惑的道:“你……是封姑娘?”

  封君萍看他似乎不信,只是打量着自己,口中突然「哦」了一声,急忙伸手从脸上揭下面具,说道:“诸葛先生,你现在认识了吧?”

  诸葛星释然笑道:“果然是封姑娘,你戴着面具,又是一身苗装,老朽差点认不出来了,老朽正好有些事到镇远州去,真是失迎之至,姑娘半夜来找老朽,不知有什么个要我效劳的?”

  封君萍不待他再说,忙道:“我……我……”她说了两个「我」字,粉脸不禁骤红了起来,低着头道:“我的朋友石公子,他被人下了蛊,蛊毒发作之时,又误吞了一条大蜈蚣的火丹,已经奄奄一息,诸葛先生,你一定要救救他……”

  诸葛星跨进茅屋,目光闪动,问道:“人呢?”

  封君萍道:“方才来了两个毛贼,我怕惊动了他,把他移到你房里去了。”

  诸葛星点起灯火,口中「晤」了一声,回过头来,看了封君萍一眼,皱皱眉道:“姑娘脸色不大好,是否有那里不舒服。”她已有一日一晚不曾休息,也没进饮食,脸色自然不好了。

  封君萍举手摸摸脸颊,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说道:“我没有什么不舒服,诸葛先生,你快去看看石公子,不知还有救么?”

  诸葛星微微一笑道:“姑娘只管放心,只要踏进老朽草庐,不是老朽吹牛,没有不治之人……”侧过脸来,接着笑了笑道:“倒是姑娘,应该好好休息一会才是。”

  封君萍不自觉的又打了个呵欠,只觉一阵睡意,袭上心头,眼皮沉重得几乎睁不开来,口中说道:“诸葛先生……你……一定要……治好……他……”说到最后,已经迷迷糊糊的,双膝一软,往地上坐去,诸葛星赶忙一手把她扶住。

  只听身后有人轻轻叹息一声道:“哎,这孩子……”随着话声,伸过一只纤秀的玉手,接着扶住了封君萍的娇躯。

  诸葛星慌忙转过身去,连连拱拱手道:“属下幸未辱命。”

  接住封君萍的赫然是玄衣女,她依然一身玄色女裙,黑纱蒙而,此时双手搂着封君萍,从她蒙面黑纱之中,流露出慈爱的目光,徐徐的道:“多谢先生了。”

  诸葛星连连躬身道:“副教主夸奖,这是属下当效劳之事。”

  玄衣女道:“你去看看姓石的,蛊毒是否业已发作?他是教主指令要生擒的人,你不妨先给他解去蛊毒,但不能让他清醒过来。”诸葛星连声「是」,急步朝右厢中走去。

  玄衣女回头朝门口道:“你们进来。”门口异口同声的「晤」了一声,立时像穿花蝴蝶一般,翩然飞进四个青衣少女,分两旁垂手伺立。

  玄衣女道:“你们把姑娘接过去。”当下就有两个使女应了声「是」,从她手中小心翼翼的接过封君萍。

  这时只见右厢门帘启处,毒郎中诸葛星匆匆退出,朝玄衣女躬躬身道:“启禀副教主,刚才属下仔细切过姓石的脉,他并无蛊毒发作之象。”

  玄衣女笑了笑道:“阿木婆是孟家苗中唯一养蛊的好手,这是她亲手下的蛊,而且她因姓石的一身内功极精,还比常人多下了两倍,如果他不是蛊毒发作,怎会昏迷不醒,萍儿又怎会带他找上你盘山来。”

  诸葛星搔搔头皮,说道:“属下决不会看错,他不但毫无中蛊现象,而且体内热量惊人,真气鼓荡,但人却昏迷不醒属下从未遇见这等奇怪脉象。”他方才只顾在使用迷药,因此对封君萍的话,并未听清楚。

  玄衣女沉吟道:“这就奇了,阿木婆明明在他茶中下了蛊毒,这是千真万确之事……”

  “哦。”她目光一抬,忽然好似想到了什么?”急急问道:“你是否点了他穴道?”

  诸葛星耸耸肩职笑道:“属下因他全身真气鼓荡,大概只要热量一退,很可能就会清醒过来,属下出来之时,在他口上,攫了一块包着迷药的布,他决醒不了。”

  “这样就好。”玄衣女点点头,然后朝另两个青衣使女一挥手道:“你们进去,把他抱出来,咱们该走了。”两个青衣使女领命朝右厢走去。

  玄衣女又朝诸葛星吩咐道:“门外两具尸体,你去处理吧,最好把他们化去了。”

  诸葛星连连躬身道:“属下省得。”
  
     
  
  石中英终于醒过来了,他发觉自己躺在地上,那是一间黝黑的石室。他想不起自己如何会躺在这间石室里的?但他也无暇多想,因为他才一醒来;就感觉体内有一股力道奇猛,炙势无比的气流,在到处乱窜。也许自己就是被这股气流窜醒的,一时心头大感惊奇,急忙双手在地上一按,正待翻身坐起,可是他双手在地上这际,竟然力道大得出奇。

  本来他只要想翻身坐起,运气试试,这股到处乱窜的气流,是怎么回事?那知双手一按,竟然有两股大得出奇的力道在地上一托,把他整个身子,从地上弹起了六尺来高,几乎一下子就撞在石室顶上。

  这一下,自然大出石中英意料之外,要知他自从服了三昧真君三颗「坎离丹」,已把魔教「逆天玄功」练到十二成火候,全身真气,顺逆由心,此时体内忽然多了一股像这样势道奇猛,不受自己控制的力道,自然使他大感惊凛,但他总究自小练武,反应极快,急忙身子往下一沉,落到地上,才行站稳身

  石中英究竟是十分聪明的人,这一瞬间,他已有几分明白。因为他在腾身飞起之际,身上就轻了许多,但这一站停下来,体内气流,又有到处乱窜之象。这岂不是表示体内这股到处乱窜的气流,本是外来之物,虽然顽强得不受自己控制;但只要自己稍加运行。还是可以收为已用。

  他纵然不知自己无意中服了大蜈蚣的内丹,那是学武之人梦寐难求,益气轻身的灵物,但这一经验,他是从吞服丁大哥给他的「坎离丹」得来的。当时吞服「坎离丹」之后,不是也有一股无形真气,在体内冲动,经过自己运功导引,行遍全身七十关穴,才消失的?一念及此,那还怠慢?立时盘膝坐下,缓缓气纳丹田,运起功来。

  说也奇怪,他这一运功导行,体内那股乱窜的气流,居然像水到渠成,随着他意念引导,通过九宫雷府,十二重楼,运转自如,圆滑无比,有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不消多时,便已和自己真气,合而为一。不用说,自己内功,又精进了许多,心头禁不住又惊又喜,只是想不透这股气流,是从那里钻出来的?

  经过这一阵挣坐之后,他慢慢的想起自己的蛊毒,在半途中发作。咦,方才运气之时,蛊毒似已消失。那准是封君萍带自己去找毒郎中诸葛星,治好了蛊毒。那么自己怎会躺在这间石室中呢?他开始运用目力,打挝起石室来。

  石室地方不大,除了四堵凹凸不平的石壁,就空无所有,好像是地底,也好像是山腹,反正阳光照不到,风吹不到的地方,都是潮湿阴暗的。把自己放世在这样一间石室之中,任你躺在潮湿的地下,当然不是待客之道,那么自己是被人禁在这里的。

  封君萍本是和自己在一起,如是遭入擒来,他应该囚在一起。但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躺在这里,由此可见在诸葛星替自己治疗蛊毒之际,玄衣女突然赶了去,封君萍当然不敢违抗她母亲,就在这一情况之下,自己被擒来了。石中英出生以来,经历了不少事故,累积的经验,使他只要用心椎想下去,这一段经过,虽不中,亦不远矣。

  石室当然有门,但他仔细打量了四周的石壁,竟然找不出门户的痕迹,甚至连室顶也是一片完整的石头,没有可以上下的窟窿。

  这间石室,就好像是一块巨石中间,天生成这么四四方方一问,自己就在天生的石室中间,上下四周,没有门户,但奇怪的石室中并不闷气,好像有些微风,从石缝问吹进来。石中英找了一会,找不到门户,只好回到原来的地方,倚着石壁坐下。

  就在此时,突听左首石壁间,传出「咯」的一声轻响,紧接着石壁起了一阵轻微的震动,就有一缕灯光射了进来。原来石壁已经裂开了一条细缝,细缝还在缓缓的扩大,变成下一道门户,一个青衣少女执着一盏纱灯,俏生生从门外走入。

  石门随着她走入,又悄悄阑拢。石中英一跃而起,快如闪电,一下就到了青衣少女面前,左手已经扣住她的手腕。那青衣少女只觉眼前微风一飒,连人影都没有看清,手腕已经被人家扣住,口中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脚下连连往后却步。

  石中英脸含微笑,和声道:“姑娘不用害怕,在下不会伤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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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彩衣老妪

 

  青衣少女右手拼命的挣扎,但她自然挣不脱石中英的五指,口中急叫道:“你快放我,我要叫了。”其实石门已经关上,叫也无用。石中英朝她微微一笑,果然松开了五指。

  青衣少女倏地后退一步,翻腕之间,迅快的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剑,剑光一闪,剑尖已经抵在石中英喉咙、得意的挑着柳眉,冷冷说道:“你再敢动一动,喉咙就会添上一个窟窿。”她本来就生成一张甜美而娇媚的面孔,但这一板下面孔,就有些凶霸霸。

  石中英看她出手一剑,不但快捷,而且还确实有几分奇奥,不愧是玄衣女的手下。他只是静静的站着,并未闪避故作吃惊的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青衣少女冷冷的道:“我做什么?我要制住你。”她说到后来,脸上已经有了笑意。那是因为她出手如风,已在说话之时,一连点了石中英身前九处大穴。

  出手之快,认穴之准,纵是武林中一流高手,也不过如此,石中英依然站着不动。青衣少女没待开口,已经把短剑收了回去,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膘着石中英,忽然嫣然一笑道:“昨晚副教主只点了你三处穴道,才被你自己冲穴解开,我现在要多点你几处,看你还解得开不?”

  她这一笑,红菱轻绽,露出一排白玉般的牙齿,笑的好不妩媚;但她一只纤细洁白的玉手,骄着两根玉管般的手指,出手并不轻,果然又点了石中英双肩和背后五处穴道,方始敛手。

  石中英望着她潇洒一笑,问道:“姑娘点好了么?”

  青衣少女看到石中英那双亮得发光的眼睛,一霎本霎的盯着自己脸上直瞧,不觉脸上一热,迅快移开目光,冷声道:“自然点好了,你给我安静些,我要回去复命了。”正待回身走去。

  石中英轻笑一声道:“姑娘大概出手大轻了些,在下双手还能活动,姑娘一走,在下立时可以解开身上受制的穴道了。”说话之间,双手果然抬了起来,舒展一下筋骨。

  青衣少女脸色微变,倏地后退半步,骇然道:“你……”

  石中英笑道:“在下是说姑娘穴道点轻了,所以在下双手还能活动。”

  双手在青衣少女点过的大穴上,一阵轻拍带揉,自然正在试图解开被闭的穴道。青衣少女又惊又急,再也顾不得许多,口中一声清叱身形急欺而上,挥剑就刺。石中英脚下没动,上身微侧,便自避开了刺来的一剑,含笑道:“姑娘莫要动刀动剑,有话好说。”

  青衣少女那会理他,右手连挥,一口气刺出了七剑。这七剑,变化奇诡,快如闪电,记记都指向要害大穴;出剑轻捷,显然仍在意图制住石中英的穴道。以剑取穴,足见她在剑法上,已有相当造诣。石中英双脚站在原地,并未移动,只是上身左右晃动,如风摆扬柳,青衣少女每剑,无巧不巧都擦身而过,全落了空。

  石中英依然脸含着微笑,说道:“姑娘现在可以停手了吧?”

  青衣少女瞪着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一声不作,咬着下嘴唇,突然挺手一剑,朝石中英当胸刺来。这回石中英没有躲避,很快就被锐利的剑尖刺在胸口之上。青衣少女清秀的脸上,忽然神色一变,花容失色,尖声道:“你为什么不躲闪呢?我……我不是存心要伤你的。”

  她和他相距不到三尺,她刺出这一剑,手臂已经伸直,而石中英并未及时闪开,不用说,剑尖已经刺入了石中英的胸口。她说话之时,连话声都有些发颤,迅快别过头去,她没有勇气拔剑,也不忍卒看。石中英依然站立不动,徐徐说道:“姑娘不用害怕,还好你这柄剑并不锋利,只怕连在下长衫都刺不破呢。”

  青衣少女听得奇怪,她一向认穴奇准,这一剑,纵然不致命,至少也该刺进去一、二寸深。她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自己短剑不偏不敬刺在他胸口上,自己估计的也分毫不错,剑尖抵着长衫,刺进去足有一、二寸深,连长衫一齐陷入肉中。

  只要看他脸上,依然含着温柔的微笑,看着自己,神色丝毫不变,好像真的没有受伤。这怎么会呢?剑尖明明刺进了他的胸窝?她几乎不敢相信,右手缓缓抽回,剑尖离开他胸口,长衫也随着挺直。他说的果然没错,剑尖连他长衫都没刺破。

  青衣少女脸色发黄,连退了两步,望着他,惊颤的道:“你……你不是人……”

  石中英跟着走了过去,含笑道:“在下自然是人。”

  青衣少女看他含笑走来,好像不怀好意,不觉扬了扬手中短剑,但她立时想到这柄短剑,对他毫无用处,紧张的道:“你要做什么?”

  石中英走到她身前,淡然一笑道:“在下只是要你知道,这柄剑对在下并无多大用处。”

  青衣少女手中依然紧握短剑,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没有作声。石中英又道:“姑娘进来之时,石门早已关上,姑娘也未必也能逃得出去。”
  
  青衣少女一颗心直往下沉,娇躯也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她自然清楚,他说的没错,此刻自己就芥想打开石门,逃出去,只怕也办不到。那么他含笑逼近过来,一定不怀好意。她目光愈冷,突然短剑倒转,剑尖指着自己胸口,咬牙道:“你再过来一步,我就死……”

  石中英不觉一呆,但他心里登时明白过来,她以为自己对她不怀好意想到这里,脚下一停,望着她道:“姑娘莫要害怕,在下并无为难姑娘之意。”

  青衣少女看了他一眼,怯意渐减,但依然板着脸,冷冷问道:“那你……”她每次接触到他的目光,心就会跳,板着面孔,在心理上,好像就安全得多。

  石中英道:“在下只是想问问姑娘几句话。”

  青衣少女眨了眨眼睛,她冰冷的眼光,已渐渐在开始解冻了,但声音还是有些冷,问道:“你要问什么?”

  石中英道:“姑娘最好先把剑收起来,别划破了衣衫。”

  青衣少女脸上微微一红,果然收起短剑,说道:“你要问的,我未必一定会说。”

  石中英道:“在下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青衣少女道:“罗家山。”

  石中英道:“罗家山就是你和副教主住的地方了?”

  “嗯。”青衣少女「嗯」了一声,便代替说话。

  石中英又道:“这里除了副教主,还有什么人?”

  青衣少女道:“很多人。”她忽然觉得自己这句话很好笑,忍不住「嗤」的笑出声,但很快用手抿了抿嘴。

  石中英也望着她笑了笑道:“姑娘大概不肯多说,在下只要问一个人,你总该知道的。”

  青衣少女道:“什么人?”

  石中英道:“封君萍封姑娘。”

  青衣少女一双黑白分明的俏目凝注着他,说道:“你真的想念着封师姐?”

  石中英道:“她是你师姐?”青衣少女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口中「嗯」了一声。

  石中英问道:“封姑娘在不在这里?”

  青衣少女道:“她跟副教主走了。”她说到这里,接着又道:“她并不知道你被关在这里,封师姐是副教主要她跟去的,她哭的很伤心,我们又不敢告诉她……”

  石中英问道:“副教主和封姑娘到那里去了?”

  青衣少女看着石中英,眼波温柔得像皎洁的月光,纤尘不染的秋水。过了半晌,才轻轻的摇着头道:“我不能告诉你……”

  石中英又问道:“那么姑娘知不知道九里龙孟家寨的公主孟双双,可是也囚禁在这里?”

  青衣少女忽然披披嘴道:“你们男人个个都是天生的薄情郎,哼,自命风流,自以为是多情种子……”

  石中英碰了一鼻子灰,惜愕的道:“姑娘这话怎说?”

  青衣少女又哼一声道:“我说的不对?就像你吧,人家封师姐为了你哭得死去活来,两个眼睛肿得像胡桃一样,你呢,听说封师姐不在,就想打听那个苗女的下落了。”

  石中英朝他尴尬的笑了笑道:“姑娘这是误会在下了。”
  
  青衣少女瞪着她,一颗头朝上仰了仰,说道:“我误会你了,你心里惦记着那个苗女,总是事实吧?”

  石中英道:“你没听封姑娘说过,我们如何认识的吧?”这句话,显然引起了青衣少女的兴趣,她双目闪着好奇的神采,急急问道:“你说呢,你们怎么认识的?”

  石中英就把封君萍假扮孟双双,如何要自己扣她腕脉,一直说到从山腹秘道出来,自己发觉中了蛊毒,封君萍领着自己找毒郎中诸葛星,详细说了一遍。青衣少女咬着嘴唇,只是盯着他直瞧,她越看越觉得他神采如玉,潇洒得令每一个少女都会动心。尤其他娓娓道来,说的故事,又是那么缠绵徘侧,她听得出了神,好像自己就是封师姐一般。

  石中英接着道:“孟公主是为了领我去探看天龙山隧道,才被副教主擒住的,我有责任把她救出去,封姑娘就是要我扣着她手腕来向副教主交换人质的。”

  青衣少女咬着下唇,轻嗯一声道:“可惜封师姐不在这里。”忽然她眨眨眼珠子,春花般脸上,浮现起浅浅的笑意,自己得意的点点头,才凝视着石中英,一本正经的道:“封师姐被师父逼着她走的,可惜不在这里,我……可以帮你的忙……”

  她脸上一阵飞红,垂下头,轻轻的道:“我和封师姐私交最好了,我这样做,也可说是帮师姐的忙。”其实她用不着解释,因为咱们古老相传,早已有一句俗话,说的很清楚——女生外向。

  石中英道:“谢谢你,姑娘是封副教主门下,帮忙不敢,只要姑娘把孟公主囚禁之处在那里,告诉在下,在下自会救她出去。”

  青衣少女披披嘴,嗤的笑道:“你去救她,你自己还要我救你出去呢,没有我领路,你想出得去?”

  石中英道:“这里可是有很多机关布置么?”

  青衣少女摇摇头道:“那倒不是,因为……因为……”她说了两个「因为」,似乎另有秘密,不敢说下去。石中英看她咬着下唇,面有为难之色,这就说道:“姑娘如有为难之处,那就不用说了。”

  青衣少女动了一下眼珠,说道:“因为有一件秘密,我不能告诉你的,总之,出了此室,就有很多守卫,没有我给你领路,很快就会被人发觉,副教主虽然不在,但坐镇这里,负责守卫的桑师伯,武功不在副教主之下……”

  石中英微微一笑道:“这个不劳姑娘担心。”接着目光一注,问道:“听姑娘口气,孟公主好像不在此地?”

  青衣少女不高兴的看了他一眼,道:“瞧你,心里就只有一个孟公主,开口也是她,闭口也是她。”

  石中英道:“承蒙姑娘答应相助,在下总要问问清楚,她被囚禁在那里了?”

  青衣少女脸上一红,道:“她被关在龙颈洞。”

  石中英问道:“龙颈洞,如何走法?”

  青衣少女道:“从这里出山,沿着山径朝西,约有二十多里,就是龙颈洞……”

  石中英点头道:“在下记得了。”

  青衣少女白了他一眼道:“人家还没说完呢。”石中英「啊」了一声。

  青衣少女又道:“龙颈洞是总坛囚禁人犯的地方,不属于咱们这里管辖。”

  石中英心中一动,问道:“姑娘可曾去过?”

  青衣少女摇摇头道:“没有,那里不能随便进去,听说光是一条入山的路径,就弯弯曲曲,像是龙颈一般,在那里负责的,叫做许傅经,是总坛的副总巡主,他到我们这里来过,人挺和气,据说他练的「黑龙爪」,无人能敌。

  石中英自然不会把对方放在心上,忽然问道:“夏子清、信天翁等人,都是封副教主手下?”

  青衣少女道:“夏子清从前是九里龙的总教头,属于咱们这里的,后来调到总坛当巡主去了。”

  石中英点点头道:“多谢姑娘,只是在下还未请教姑娘如何称呼?”

  青衣少女一阵心跳,红着脸道:“我叫……常慧……”她不等石中英开口再说,忽然转过身去,说道:“好啦,我进来了好一会,该出去了,这时天还没黑,等天黑了,我再来带你出去。”说完,急步走近左首石壁,伸手按了两按,石壁登时缓缓裂开一道门户,侧身闪了出去,石壁又徐徐复了原状。
  
     

  现在,石中英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概念,这里是罗家山,是副教主玄衣女的住处。玄衣女是负责盗取九里龙金矿的主持人,她手下管辖的是孟家苗的总教头信天翁一批人。再看囚禁自己的这问石壁,门户由机关操纵,可见这里不是地下石室,便是深处山腹之中,这样的右屋自然不会只有一间。这里既不是他们囚人之处,何用机关操纵的石室?

  而且听青衣少女的口气,石室外面还有很多守卫,那么显而易见,这里是他们藏金的所在,从九里龙盗运来的金子,都藏在这里无疑。另外一处,则是龙颈洞,是他们总坛囚人之处,另由副总巡主许傅经负责坐镇。龙颈洞既是他们总坛囚禁要犯的地方,那么失踪的蓝掌门人等人,可能也被囚禁在那里了。

  石中英想到这里,心头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等人本来就是一件令人感到难耐的事,他左等右等,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才听壁间响起「咯」的一声轻响。接着壁间果然有了灯光,青衣少女常慧很快闪了进来,她一手提灯,另一只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

  石门很快的阖起,常慧把食盒放到地上,一手掩着胸口,长长的吁了口气,才道:“我心跳得几乎连路都走不动了,差幸没被桑师伯发现,这是你的宝剑,我是从师父房里偷来的,你快接过去。”随着话声,从身边革囊中取出一卷软剑,朝石中英递来,那正是盘惆剑,敢情是玄前女从石中英身上搜出的从,无怪她神色这般紧张。

  石中英伸手接过,说道:“多谢姑娘了。”

  常慧道:“谁要你谢来了?”接着忙道:“这回,这回我是给你送饭来的,你快些吃了,我就好领你出去。”

  右中英道:“在下还不饿。”

  常慧道:“那怎么成?你已经整整昏睡了一天一晚,没吃东西,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那来的力气?”她一边说话,一边掀开盒盖,从里面取出两盘菜肴,一大海碗白饭,一起放到地上,娇声道:“你快来吃咯,不把这碗饭吃了,我就不领你出去。”她本人生得秀美,这一轻唤,更流露出少女特有的娇稚之美。

  石中英拗不过她,只得点头道:“好;好,在下吃就是了。”果然盘膝坐下,取起大海碗,用竹筷拨动着白饭,吃了一口。

  常慧蹲下身子,笑道:“你怎么不吃菜呢,这盘炒蛋,是我炒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石中英夹了一块炒蛋,连饭一起吃着,口中连连说道:“姑娘这手菜,烧得真不错。”其实他要连饭一起吃,就是因为炒蛋里面盐放得大多了。

  常慧笑得很甜,脸上红蓖菠的说道:“我只会炒蛮,所以只好炒几个蛋了,这盘笋烧肉,是偷偷拿出来的,人家说,偷来的东西鲜,你吃吃鲜不鲜?”石中英又夹起一块肉,连声说鲜。

  常慧轻笑一声道:“瞧你,还说不饿?只有肚子饿的人什么都好吃。”石中英已有两天两晚没进饮食,自然饿了,他不感觉饿是因服了那条大蜈蚣的内丹之故,现在他很快的把一大碗饭和两盘菜看一扫而空。

  常慧瞧他吃的津津有味,心里比他还要高兴。只是蹲在旁边瞧着他,低低的道:“只可惜我没给你弄一碗汤来,其实方才我走得慌慌张张的,就是有汤,也会给我倒翻了。”

  石中英放下空碗,笑道:“不要紧,在下吃的很好。”

  常慧站起身,朝他嫣然一笑道:“时间差不多了,你且等一等,我先出去瞧瞧,你跟在我后面。”

  石中英点头道:“在下省得。”常慧不再多说,开启了石门,一手提着纱灯,很快闪了出去。

  石中英跟在她身后跨出石室,举目看去,但见一条黝黑的甬道,两边俱是凹凸不平的石壁,虽然看不出门户,他可以猜想得到,这两边必然有着相同的石室。常慧是个很喜欢说话的人,但此时默默的走在前面,不发一语,显然心情十分紧张。

  石中英和她保持了一丈距离,他虽然并未拔剑,但也不失警戒之心,一直全神贯注,凝视着前方。他如今一身内功,已臻上乘境界,目光注视前方,耳中可测听到数丈以外。这条甬道,显然并无埋伏的人,他们在地道中也居然畅行无阻。

  不到盏茶功夫,已经到了地道出臼,前面是一道往上石级。常慧回身向石中英打了一个手式,便自拾级而上。石中英很快地跟了上去,石级尽头,已有一堵石壁,挡住了去路。常慧伸手在壁上按了几下,就低头呼的一声,吹熄了纱灯里的烛火,眼前登时一暗,但听一阵轻震,石壁缓缓裂开,一道门户已可隐约看到天光。

  常慧神情显得极为紧张,临出地道,身形轻闲,贴近石壁,侧着双耳,凝神谛听。过了半晌,看看并无动挣,又举起纤掌,向地道口外轻轻拍了两下,等到确知洞外无入,才一拧纤腰,像一缕轻烟般飞掠出去,等她在洞外站停身子,仔细朝两旁察看了一阵,才朝石中英招了招手。

  石中英早已看清这石洞出口,是一座高耸的石崖,崖前是一片大院子,像是后院,三面围着高墙。左首还有一排五间小屋,门前站着两个腰跨单刀的黄衣汉子。只因这围墙地方极大,地道出口,和两个汉子少说也有六六丈距离,又在黑夜之间,自然看不到两人。

  常慧也没作声,低头朝外行去。越过空旷的大院子,围墙南首,有两扇木门。常慧回过身去,示意石中英稍停,她一手打开木门,身形飞快的一闪而出。只听门外有人低喝了声:“是……”

  常慧没等那人说话,双手疾发,左右开弓,朝两个守门的汉子胁下卢去,但当她手指还未触到两个守门的汉子之时,那两上汉子居然一动不动,任由她点了穴道。常慧自以为手法快捷,倒也不疑有他,连看也未看,脚下突然加快,朝右首一条走廊奔去。

  原来这围墙外面,竟是一座占地极广的屋字。此时夜色已深,云淡星稀,苍穹问一片黝黑。石中英举目一扫,已可隐约看到搂子上飞格画脊,极似一座庙字。只是整座楼字,不见半点灯火,也听不到一丝人声。常慧早已紧张得连心都快要跳出来,只是循着长廊,尽量利用暗影,隐蔽着身形,掩掩藏藏的朝外行去。

  就在她奔近走廊转角之处,瞥见一个青衣劲装少拿,手待长剑,站在那里。常慧一眼就认出她是自己三师姐高素贞,这时再待后退,已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迎了过去,轻声叫道:“三师姐,你差点吓了我一跳。”那知三师姐高素贞原式不动,站在那里,一声不作。

  常慧暗暗吃了一惊,伸手在她肩头推了一下,说道:“三师姐,你怎么了?”高素贞依然不言不动。

  这下常慧已然发觉三师姐是被人点住了穴道,口中不禁轻咦了一声,失色道:“有人潜入咱们这里来了。”话声甫落,突听耳边响起石中英「传音入密」的声音说道:“是在下点了她的穴道。”

  常慧听得大为吃惊,回头看去,石中英还在自己身后一丈以外,黑暗之中,只见他脸含微笑,一双发亮的眼睛,正好朝自己看来。这下直把常慧看的暗暗惊凛,忖道:“他和三师姐距离足有一丈来远,如何把三师姐制住的?这么看来,他武功竟然不在师父之下。”心中想着,不觉多看了石中英一眼,才转身往外行去。

  两人穿出一道腰门,是一条狭窄的雨道,不需穿行殿字,一直向前进侧门。这一路,就不曾遇上阻碍,顺利的走出侧门。夜雾之下,眼前山岭起伏,一条石板铺成的道路,通向山下。常慧奔出侧门,脚下一停,低低的道:“从这里出去,有一条山径,你只要循着山径向西,就可找到龙颈洞了,我……我不送你啦……”她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一霎不霎的盯着他,好像有万缕柔情,欲说还休。

  石中英不敢和她目光接触,抱了抱拳道:“姑娘这番盛情,在下永远不会忘记,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常慧掠了一下鬓发,斜睨了他一眼,低声道:“我是要你报答才救你的吗?”
  
  石中英伸过手去,把她纤手拉了过来,口中低低的道:“当然不是……”两人本来就站得很近,他这轻轻一拉,她一个软绵绵的娇躯,随着缓缓偎入他怀中,一面在他耳边幽幽的道:“我听封师姐说起过你,就像春蚕自缚,一直有着你的影子,听说你被擒来,我心里一直很着急……”

  石中英耳边听她娓娓细语,鼻中隐隐闻到一缕沁人心脾的幽香,情不自禁的双手环着她娇躯,低下头去,一下吻住她两片樱唇。常慧不防他会如此情不自禁,她也感到自己和他只有这一刻相聚,是最宝贵的,因此任凭他抱得紧紧的,没有一点挣动,也任由他吮吸和游移,分不清是窒息还是兴奋,是甜蜜还是忧伤,反正把心交给他了。只此一刻,值得她永远的怀念和永恒的回忆。

  时间匆促而短暂,常慧轻轻推开他的身子,她脸上还红得像抹了一层胭脂,亮晶晶的眼中,起了一阵雾水,低声道:“你多珍重。”疾快的回身,低着头往里奔去。

   

  石中英已然看到她粉脸上挂下两行泪永,心中忍不住暗暗叹息一声。回头看去,数丈外巍峨的门楼上,有一方蓝底金字的横匾,写着「九天玄女宫」五个大字,他不再逗留,举步循着青石路朝山下行去。青石板路只不过一箭来远,就已到了山脚,他举目略一辨认方向,正想展开身法,朝西奔去。

  突听有人沉喝一声:“小子,你给我站住。”

  一道人影,宛如灰鹤一般,从树梢飞扑而下,疾风飒然,一下落到自己身前,挡住了去路。石中英目光一瞥,便已看清来人是一个白发萧萧的老妪,手中执着一支鸩头杖,双目神光奕奕,正在打量着自己。这白发老呕看上去少说也有七十开外,但除了一头银须,脸上皱纹不多,肤色白净,人也极为瘦小。这老妪纵无龙钟老态,也总是老太婆,但她身上偏偏穿着颜色鲜艳的彩色衣裙,看去就使人特别显眼。

  石中英拱拱手道:“老婆婆有何见教?”

  彩衣老妪冷冷的道:“你叫石中英?”

  石中英心头暗暗一楞,点头道:“在下正是石某,老婆婆怎么称呼?”

  彩衣老妪微晒道:“你不认识老身,难道老身这身衣裙,也没听你师长说过么?”

  听她口气,她这身衣裙,似乎与众不同;但石中英一点也看不出它有什么特异之处?当下不觉的朝她身上打量一眼,才道:“抱歉得很,在下从未听人说过。”

  彩衣老妪脸色一沉,哼道:“你师父是谁?”

  石中英道:“在下师父是个采药老人,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过,说出来,老婆婆也不会知道。”

  彩衣老妪嘿然道,“看来你果然不知老身是谁了。”说到这里,忽然沉笑一声道:“老身听说你武功不错,来,我要伸量伸量你有多少斤两?”

  石中英听的一怔道:“老婆婆要和在下动手么?”彩衣老妪道:“老身要伸量你的武功,自然要动手了。”

  石中英迟疑的道:“老婆婆年高德助,自然是前辈高人,在下初出江湖,微未之技,怎敢……”

  彩衣老妪不待他说下去,冷然道:“你不用多说,快亮兵刃,老身不喜罗嗦。”

  石中英暗暗皱了下眉,道:“老婆婆一定要和在下动手么?”

  彩衣老妪沉哼道:“你再不亮兵刃,等老身出手,就来不及了。”

  石中英淡淡一笑道:“老婆婆坚欲赐教,看来在下要想不奉陪,也不行的;但在下要不要亮兵刃,却要等老婆婆出手之后,才能决定。”

  彩衣老妪听得目中寒芒飞闪,怒笑一声道:“少年人,你大概觉得一身所学;足可胜过老身,是么?”

  石中英依然含笑道:“岂敢。”

  彩衣老妪银发飞扬,道:“很好。”「好」字出口,手中鸩头杖缓缓举了起来。她鸩头杖一抬之势,石中英就已感到杖头上突然涌出一股无形潜力,朝身前直逼过来,心头不觉暗暗一凛,忖道:“这老婆婆不知是何来历?功力之高,着实惊人。”

  彩衣老妪扬起的杖势,忽然一停,沉哼一声,问道:“老身是不是值得你娃儿亮剑?”

  石中英暗自生疑,自己只穿一袭青衫,身上根本着不出携带兵刃,她怎知自己身边有剑?但他已从对方举杖之势,杖头涌出来的潜力,知道对方功力深厚,看来自己非亮剑不可。心念一动,口中朗笑道:“在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话声出口,右手抬处,响起「挣」的一声龙吟,一道青光,从他袖中飞出,手中登时多了一柄三尺青锋,寒芒吞吐,光可鉴人。

  彩衣老妪目一注,赞道:“好剑。”赞声未落,忽然「咦」了一声道:“你手中这柄剑,可是「盘璃剑」么?”

  石中英道:“老婆婆说的不错,在下手中正是「盘璃剑」。”

  彩衣老妪点头道:“无怪你很狂,你是三昧真君的门下。”石中英道:“老婆婆说的三昧真君,是在下大哥。”

  彩衣老妪面露惊异,哼道:“你说丁无病是你大哥?你有多大年纪?”

  石中英笑了笑道:“在下和丁大哥是忘年论交,结为兄弟,这有什么不对了?”

  彩衣老妪哼道:“丁无病果然是个怪人,居然跟你这个娃儿做兄弟,只不知你手下如何?”说到这里,突然喝道:“你小心了。”挥手一杖,迎面击来。这一杖出手不快,但杖影方起,一股暗劲,直盖过来。石中英身形一晃,朝右闪出,并未还手。

  彩衣老妪沉喝道:“你怎么不敢接招?”

  石中英道:“老婆婆前辈高人,在下自当让你一招了。”

  彩衣老妪冷笑一声,杖势未落,忽然朝上挑起,这一挑之势,杖头抖动,倏忽问,直捣横击,一连劈出了三仗,登时幻起如山杖影,排空而来。石中英倒是不敢大意,长剑疾击,双目觑定,对方杖影,振腕点出三剑。但听「叮」,「叮」,「叮」、三声轻响。排空而来的一片杖影,和他剑尖一触,立即消失不见,万钧杖势,竟被他悉数化解无遗。

  彩衣老妪不觉得一怔,看了石中英一眼,沉喝道:“娃儿果然不错。”

  突然身子离地三寸,平飞过来,鸩头杖左右挑动,宛如风起云涌一般,一口气击出八杖。这「天龙八杖」,正是彩衣老妪从不轻使的绝招,八杖甫出,三丈方圆之内,劲风飞漩,沙飞石走,大有风云突变,星月无光之势。

  石中英但觉对方杖势乍起,自己就被困在一片杖势中,一排排的杖影,从四面八方滚滚涌来。心中不觉暗暗吃惊,忖道:“这是什么杖法,竟有这般厉害。”

  他默运功力,待剑不动,直等杖影从四面八方挤到三尺左右,口中朗笑一声,青光暴长,又是一阵急如骤雨的「叮」轻响,从一片杖影中连珠般传出。剑光、杖影,刹时尽敛。彩衣老妪一身彩衣飞扬,一个人竟然身不由己,被震得后退了两步。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天龙八杖」,连环八招,竟会被一个年甫弱冠的娃儿,使了一招极普通的「八方风雨」便被破去。这自然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事,不觉目注石中英,沉声问道:“娃儿,你方才使的可是「八方风雨」么?”

  石中英应道:“不错,在下使的正是「八方风雨」。”

  彩衣老妪不信的道:“这不可能……”石中英并没说谎,他使的确是一招「八方风雨」。

  彩衣老抠也没说错,她「天龙八杖」,八招连环,三丈方圆内,尽在她杖势笼罩之下,决不是一招极其普通的「八方风雨」所能化解。但她不知道石中英自小练武,九易名师、身兼武林九派之长,不去说他。尤其服下丁无病三颗「坎离丹」把魔教中最难练的「逆天玄功」,练到了顺逆随心。最近又无意中吞下了一枚千年蜈蚣的内丹,一身功力,可说已超越上乘境界。

  彩衣老抠八仗连环的「天龙八杖」,每杖可以幻化八支杖影。八杖齐发,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杖影,就有六十四支之多。而且每杖可虚可实,使人无法捉摸,是以三十年来,一直无人能破。要知任何一种兵刃,使到最快速的时候,都有幻影出现;但不论你幻影有多少,实际上总归只有一支兵刃。许多人捉摸不定,无法封解,是因眼花潦乱;看不清那些幻影中那一支实际兵刃。

  石中英目前功臻上乘,目力自然也不是平常人所能及,他持剑不动,直等六十四支杖影,挤至惕前三尺之晚当然已字看清楚那些幻影中,只有八支杖形,才真正劈击而来的杖势。「八方风雨」是八圭门中最具威力,以守代攻的一招剑法,在石中英手中使出,力贯剑尖,气布剑身,自可化平凡为神奇,但没有石中英这样深厚功力的人,自然就无法使展出这等奇迹的剑招来了。

  闲言表过,却说彩衣老妪自然不信在一招之间,破解「天龙八杖」,还把自己震退了两步,会是「八方风雨」。她似是被遭受了戏弄,脸上突现大怒,双目,也随着呈现出一片杀机,盯着石中英,沉喝道:“小子,你再接我一杖。”喝声出口,突然纵身一跃,飞落石中英面前,鸩头杖「呼」的一声,直向石中英迎面击来。

  这一杖来势虽然并不太快,但杖头却笼罩了石中英身前七处死穴,显然也是她凝聚全力的一击。因为杖势愈接近石中英身前,来势也愈见沉缓,石中英也已感觉到这一杖招式虽然简单,但潜力如山,逼人而来,几乎比方才八杖,威力还要沉猛得多。

  彩衣老妪在八杖无功之后,才激起了她好强之心,要以自己数十年功力,和石中英作最后一击。石中英自然看出了她的心意,盘璃剑当胸直竖,双目紧紧盯在杖头之上,脸上一片肃穆。彩衣老妪白发飞扬,本来自净的脸上,已经涌现出浓重的杀机,杖势距离石中英面门,快到四五尺左右,突然吐气开声,发出一声沉喝,鸩头杖当头直落。

  适时石中英直竖的长剑,也随着朝上点出。杖、剑交接,传出「叮」的一声轻响。挟雷霆万钩之势的鸩头杖,竟被石中英一支软剑剑尖,顶个正着。彩衣老妪这一击,来势何等沉猛,但鸩头杖被石中英的剑尖顶住,再也无法下落分毫。

  彩衣老妪不禁狂怒,厉声道:“好小子,咱们就比比内力,老身倒是不信八十岁的老娘会倒绷孩儿,栽在你娃儿的手里。”喝声之中,手中鸩头杖随着加重了几分力道。

  石中英是柄软剑,他要顶住鸩头杖,自然也得贯注内力,此时彩衣老枢不住的在杖头上增加力道,不觉暗暗皱了下眉,说道:“老婆婆,咱们之间,并无深仇大恨,何必比拼内力?”

  彩衣老抠眼看自己继续加大力道,石中英依然以剑支杖,丝毫不见有吃力的模样,而且还能从容说话,心头又惊又怒,杖上的压力,也愈加愈重,一张清瘦的脸,呈现出一片青黄,两鬓白发,渐渐直竖而起,一身彩衣不住的无风飞扬。

  渐渐她一个人已经缓慢的离地而起,运起全力施为。一寸、二寸、三寸,身子不住的上升,杖头压力,也在不住的增加。石中英在彩衣老抠鸩头杖全力施为之下,顶着的剑尖,渐感不支,到了此时,你就是不想和她拼斗内力,也只好运起功力,和她比拼了。他连自己也不知道他内功究竟到了如何一个境界,但他这一提聚真气,由右臂贯入剑身,凝注剑尖。

  这一刹那,彩衣老妪突然感到从剑尖上涌出一股巨大的无形潜力,但觉杖头一震,一个人身不由己,连杖带人,震得直飞而起。彩衣老妪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她总究久经大敌,临危不乱,顺势在空中连翻三个筋斗,才算卸去震力,使用「千斤堕」的身法,落到地上,还是站立不稳,脚下踉跄,连退了两步。「笃」的一声,鸩头杖插入山石,足有四五寸深。

  等她站定身子,双目精芒如电,凝注着石中英,尽是狰厉之色,口中沉嘿一声,猛地双足一顿,一个人像鹏凌空,掠上树林,踏着树梢而去,瞬息不见。石中英还不知道彩衣老妪是被自己内力震飞出去的,眼看她忽然舍了自己,腾空掠去,不禁摇了摇头,觉得这一场拼斗,真有些莫名奇妙。自己和她无怨无仇,连彩衣老妪的来历都一无所知,却非逼着和自己动手不可。
  
     

  他仰首看着天色,收剑人鞘,举步朝西奔去。九天玄女宫第二进,穿出右首一道腰门,是一个小院落,庭前花木扶疏,一排三问精舍,黑黝黝的,并无灯火。膝陇月光照在走廊上,显得十分暗淡。一个苗条人影,此时默默的垂手凝立在精舍门口,黛眉微蹙,只看她不时的翘首望着星月,流露出焦的的神色,就像怀着什么心事一般。

  突然,檐角轻风飒然,一道人影,疾如飞乌,飘落阶前。那正是白发如银,手握鸩头杖的彩衣老妪。苗条人影心头咯的一跳,急忙躬身道:“桑师伯回来了。”她一双清澈的眼神之中,掩不住盼望和关切之色。

  彩衣老妪只望了她一眼,柱着铁杖,点点头道:“慧丫头,随我进去。”举步朝屋中行去。

  原来那苗条人影正是常慧,一颗心老是安宁不下来,眼帘里老是浮现起石中英潇洒的人影,驱之不去。这时看到桑师伯脸色不善,更觉心头有些七上八下,又不敢多问,口中应了声「是」,紧随着彩衣老妪身后,跨进精舍,一闪身,抢到窗前桌边,打亮火石,点燃起油盏。彩衣老抠随手放下鸩头杖,在上首二张藤椅上坐下。

  常慧走到彩衣老妪身边,忍不住道:“桑师伯,他……走了么?”

  彩衣老妪嘿然笑道:“走了。”

  常慧心头总算放下了一块大石,急急问道:“你老人家觉得他武功如何?”

  彩衣老妪道:“晤,这小子果然高明得很,连师伯差点都吃大亏。”差点吃了大亏,那是暗示未吃大亏,但其实彩衣老妪是吃了大亏才回来的。

  常慧眼中不期闪过一丝彩色,偏着头问道:“这么说他足可对付姓许的了。”

  彩衣老抠轻轻一哼道:“姓许的一身所学,表面上似乎并不太强,但据老身观察,此人心机极深,极可能深藏不露。”她不待常慧开口,接着说道:“七年前,龙颈拗禁洞成立之初,你师父曾向教主提议,由老身前去主持,后来教主却派姓许的来,这件事,他自然有个耳闻,因此表面上对你师父事事恭顺,实际上他并不买咱们的帐……”

  常慧道:“原来还有这段经过,弟子从没听说过。”

  彩衣老妪冷冷一笑道:“你自然没有听说过,所以……”说到这里,忽然抬头问道:“是素贞么?”门外一个少女声音应了声「是」。

  彩衣老妪道:“进来。”门口翩然走进一个青衣少女,正是玄衣女的第三弟子高素贞。

  彩衣老妪倏地站起身来,一手抓起鸩头杖,说道:“好,咱们走。”
  
     
  
  二更时分,山气沉沉,星月朦胧。在群山间一条绕着山盘行的羊肠小径上,正有一条人影,朝西奔行。深山,深夜荒僻无人的羊肠小道,普通人只怕寸步难行,但此人却奔行得比飞还快。他去的方向,正是龙颈拗,因为这条小径,就是直通龙颈拗的。老远就可以看到小径朝一处两山夹峙的狭谷中延伸而入。如今他已经到了狭谷的前面。

  还没进入谷口,突然有人大喝一声:“来人止步。”两道灯光,已崖上直射下来,正好照到这人的身上。

  这下,看清楚了,来人身穿青布长衫,是个腰背微弯的老头。看去不过五十出头,削瘦脸,酒糟鼻,双颧凸出,嘴上留着两撇八字胡子,颊下还有疏朗朗的几茎苍须,这时耸着双肩,脸含微笑,在崖前站停下来。就在灯光亮起的同时,狭谷中已然迅快闪出两个身穿蓝布短褂,腰束草绳,手握猎叉的汉子。

  他们本来来势汹汹,大有喝问之意;但一眼看到谷外站着的酒糟鼻老头,挺起的胸脯,立时馏了下去,神色恭敬的躬躬身道:“小的见过使者。”

  原来这糟鼻老头正是鬼影子夏子清,他一手摸着苍须,笑了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二位不用多礼。”

  两个猎户装束的汉子直起腰,由左首一个说道:“家师就在谷中,使者请进。”

  夏子清颔首道:“二位辛苦。”举步朝谷中走去。

  龙颈拗果然形势十分险要,谷中两山夹峙,狭窄如弄,大概只容得两骑并行,地势形成斜坡,逐渐向上,两边壁立如削,危石欲坠。夏子清随着山势,一路往上,登上山岭,左首忽然呈现数亩大小一片平崖,盖着几间瓦屋,隐隐射出灯光。门前放一张藤椅,端坐着一个浓眉黑脸,上身赤膊的高大老一者,一手谣着蒲扇,正在纳凉。

  夏子清刚刚登上山岭,那高大老者已经从藤椅上站了起来,呵呵笑道:“夏兄真是忙人,昨晚兄弟轮值,你匆匆赶来,天还没亮,就匆匆走了,今晚又来,你到底在忙些什么?来,来,今晚总没事了吧?兄弟正好有一缸上好茅台,咱们好好喝上几杯。”

  夏子清听的不觉一怔,心中忖道:“原来夏子清昨晚才来过,只不知这黑脸老者是谁?自己可不能露出马脚来。”原来这夏子清正是石中英所乔装。

  他是从常慧口中,得知夏子清是他门的总坛的巡主,经常传达总坛命令,才改扮了夏子清来的。此时听那黑脸老者一说,不觉伸手摸摸酒糟鼻,想起夏子清是个嗜酒如命的人,当下耸了下肩,连连拱拱手道:“老哥原谅……”
  
  黑脸老者没待他说完,洪声道:“怎么?关某面子不够?”

  夏子清连忙笑道:“你关老哥这么说,兄弟就担当不起了,咱们是多年老弟兄,有酒喝,能不奉陪……”

  黑脸老者洪笑道:“这不就结了,我叫他们搬张椅子来,咱们就在这里……”

  夏子清笑了笑道:“关老哥真是急性子,兄弟话还没说完呢。”

  黑脸老者道:“你还要说什么?”

  夏子清歉然道:“兄弟隔天再叨扰,今晚可不成。”

  黑脸老者道:“你又有什么事?”

  夏子情道:“不瞒关兄说,兄弟还得赶去见副总巡主,而且今晚是你关兄轮值,凡事也总得小心些才好。”

  黑脸老者哈哈大笑道:“这个你只管放心,副座今天特别下了道命令给值日的老何和我,说近日内若是有人闯关,如果发现他武功太强,就不用硬拼,只管放他进去,既要放他进去,兄弟还小心个屁?”这人有些像猛张飞,说话粗鲁但也极为率直。

  夏子清显然并没注意他说的话,只是拱拱手道:“关老哥,请恕老兄弟要事在身,要失陪了。”

  黑脸老者道:“夏老哥既然有事,那就请便吧。”

  夏子清连说:“少陪,少陪。”就举步往岭后而去。

  就在夏子清走后,没有多少时间,但见一个猎户打扮的汉子匆匆的赶上来,见到黑脸老者慌忙躬身行礼道:“启禀师父,罗家山桑老护法驾到。”罗家山桑老护法,就是彩衣姥姥桑大娘也。

  黑脸老者不觉一怔,龙颈拗禁室,直属总坛管辖,不受罗家山节制,只不知彩衣姥姥责夜赶来,究竟有什么事?但是彩衣姥姥桑大娘乃是副教主玄衣女的师姐,他可得罪不起,慌忙抓起搭在藤椅背上的上衣,往身上一披,他连钮扣还没扣好,就听一个苍劲的笑声传了过来:“关巡主大概想不到老身会连夜赶来吧?”
  
  随着这一声笑声,崖上登时多了三个人影。那正是彩衣姥姥桑大娘,她身后紧随着两个青衣劲装少女,则是高素贞和常慧两人。黑脸老者慌忙拱手道:“属下不知老护法驾到,有失远迎。”论地位,护法和副总巡主相等,他是巡主,自然得称属下。

  桑姥姥手扶鸩头杖,白净的脸上,微有笑容,朝黑脸老者颔首道:“关巡主好说。”

  黑脸老者关长胜,外号黑虎神,是主持龙颈拗禁室副总巡主手下四大巡主中的首席巡主,教中地位并不算低。他看桑姥姥口气托大,心中老大的不悦,但依然陪笑道:“桑老护法贵夜莅临,必有见教,属下洗耳恭听。”

  桑姥姥口中「嗯」了一声,目光一掠,徐徐说道:“此地不是谈话之处,咱们到屋中再说。”

  黑虎神听的又是一楞,彩衣姥姥的口气,他自然听得出来,可能有什么机密之事,当下连连拱拱手道:“是,是,桑老护法远来,自该到屋中待茶。”说完,就侧身肃客。桑姥姥也不客气,随着他举步入屋。

  这是轮流守关的歇足之处,中间一间,算是客堂,也只放了几把椅几。黑虎神引着桑姥姥进入客室,桑姥姥实不客气在上首一把藤椅坐下。一名猎户装束的汉子端着一盅茶送上,立即退了出去。桑姥姥朝高素贞、常慧两人挥挥手道:“你们也出去。”高素贞、常慧躬身应「是」,一起退出屋去,在门口站定下来。

  黑虎神自然知道她们虽是退出屋去,实则站在门口,防人偷听只要看她们这番举动,显然有着极重要的事故,心头只是惊疑不定。只听桑姥姥沉声道:“关巡主。”

  黑虎神惊然一惊,慌忙欠身道:“属下在。”

  桑姥姥双目炯炯,注视着黑虎神,神上脸色渐渐凝重,一字一字的道:“你看许傅经为人如何?”

  黑虎神迟疑的道:“这个……”

  桑姥姥凛然道:“老身是奉命调查来的,关巡主但说无妨。”

  黑虎神已经意味到事太严重,目光抬视,问道:“只不知老护法问的是那一方面的事?”

  桑姥姥沉声道:“他有二心。”

  黑虎神心头不期猛然一震,意犹未信,问道:“二心?”

  桑姥姥「晤」了一声,冷冷说道:“不错,他有背叛本教的企图,不知关巡主知不知情?”

  黑虎神神情连震,惶然道:“属下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属下觉得此事不大可能。”

  桑姥姥沉着脸道:“许傅经叛教有据,你还想替他掩饰么?”

  黑虎神欠身道:“属下不敢。”

  桑姥姥看了他一眼,才道:“老身奉教主之命,特地调查此事来的,所以……”拖长语气,并不再说下去。  黑虎神连应了两个「是」,他除了应是,已经没有置嗤的余地。

  桑姥姥续道:“他叛教罪行,老身已经握有确切的资料,因此,老身觉得关巡主应有自处之道。”

  黑虎神关长胜恭谨的道:“属下剖心沥肝,可表天日。”

  桑姥姥重重的冷哼一声,道:“你要洗刷附从之嫌,应该以行动来证明。”

  黑虎神也是老江湖了,这话如何听不出来,慌忙拱手道:“老护法来了,正是属下之中,如有用得着属下之处,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话桑姥姥听得稍感满意,点头道:“如此就好,老身之意,关巡主最好写一封密报,呈由副教主转呈教主,检举许傅经叛教经过,历举事实,老身可以把这封密告,当作者身尚未到达之阶接到的,这样,关巡主不但可以将功赎罪,也洗脱了附从的罪嫌。”

  黑虎神心头已经明白,这是桑姥姥公报私仇,有意安排,志在剪除许副总巡主,再进一步说,桑姥姥既是副教主玄衣女的师姐,此一行动,显然也得到副教主的同意或支持。这么一想,试问到了此时,他还能不同意吗?当下拱拱手,黑脸上流露出一片感激之色,慎重的道:“多谢老护法指示,只是属下对许总巡主知道的不多……”

  桑姥姥嘿然笑道:“副教主对关巡主极为器重,老身临行之前,还特别交代,关巡主真有附从之嫌,也务必设法开脱,因此老身已经替你找几条许博经的叛教罪状在此,关巡主只要把它写上就是了。”说完,果然从大袖中取出一张笺纸,随手递了过去。

  黑虎神双手接过,只看了一眼,心中暗道:“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但他神色却愈为虔敬,说道:“属下能洗脱罪嫌,皆出老护法所赐?只不知老护法还有什么差遣之处?”

  桑姥姥脸上有了笑意,点头道:“老身这里有密柬一封,关巡主依计行事就好。”说完,又从大袖中取出一封密柬,朝黑虎神递去。

  黑虎神接过密柬,躬身道:“属下遵命。”

  桑姥姥蔼然笑道:“老身早就知道,关巡主是明白事理的人,今后自会有你的好处。”

  黑虎神恭谨的道:“多谢老护法的栽培。”

  桑姥姥一阵嘿嘿干笑,站起身往外走去,口中说道:“素丫头,慧丫头,咱们走。”
  
     

  再说石中英乔装鬼影子夏子清翻过岭脊,羊肠小径,一路往下,两边依然壁立如削,十分险峻。这样走了半里来路,山径又逐渐往上,抬头望去,一道峻岭,横互上头,心中暗道:“龙颈拗三起三伏,这里敢情是第二道峻岭了,只不知守关的是谁?”心念转动之间,脚下自然丝毫不慢,快要登上岭头。

  只听岭上有人高声说道:“来的可是夏老大么?”

  石中英哈哈一笑道:“正是兄弟。”双脚一点,人已随声而止。

  但见一方大石崖上,站着一个一身劲装,双肩套着一对日月双环的大汉,看去不过四十出头,身材魁梧,一望而知是位练外门功夫的高手。石崖上地方虽然不大,但两人相距,还有两三丈远近。那汉子慌忙迎了过来,大笑一声,抱拳道:“果然是夏老大,兄弟一向自诩眼力不错,方才只看到一条熟悉的人影,一路腾跃而来,除了你夏老大,还有谁能有这份轻功?”

  石中英根本不知道这人是谁?但只要听他口气,定然和夏子清是极熟的人,一时不便称呼,只好摸着酒糟鼻。呵呵笑道:“自己弟兄,这不是给我戴高帽子么?江湖朋友就因为兄弟只有这点轻功,才给我弄了个鬼影子的外号,若是兄弟的轻功真算高明,为什么不给我取个仙影子呢?”

  那汉子也大笑道:“夏老大这么一说,兄弟这「双环将」更差劲了,只不过是个聊备一格的偏将、牙将而已。”原来他叫双环将。

  石中英在他笑声之中,拱拱手道:“咱们一见面就说笑,兄弟还有急事,必须在三更之前赶到,面见副老总,可要失陪了。”
  
  双环将听说他身有急事,不敢挽留,也拱拱手道:“夏老大既然有事,那就请吧。”

  石中英不再多说,纵身掠起,一连几个起落,便已登上第二道峻岭,眼看山径果然又开始往下,心中觉得暗暗好笑,自己只是听常慧说过,龙颈拗地势险峻,预料必然有人把守,才乔装夏子清而来,不料却扮对了人,居然一路通行无阻。如此看来,夏子清在他们教中,人缘相当不错。

  龙颈拗三起三伏,石中英越过两重山岭,一路往下,又行了一里光景,如今山径又开始往上了,等他登上山岭,但见岭上一片平地,两边站着四个一色天蓝劲装,背负长剑的少年男女。两个男的年约二十六七,一脸彪悍之色,两个女的长发披肩,也有二十左右,丰姿绰约,妖艳动人。

  他们一眼看到来的是夏于清,慌忙一齐躬身去,同声说道:“小侄、侄女叩见夏师伯。”

  石中英听他们口气,便知是独眼龙许傅经的门下,这就摸着酒糟鼻,呵呵笑道:“四位不可多礼,今晚是你们值班?”夏子清有个习惯,时常用手摸酒糟鼻。

  左首为一个答道:“这十天,轮到咱们师兄妹四人值夜。”

  石中英连连点头道:“好,好,老朽身有要事,找你们师父去。”

  左首那人躬身道:“夏师伯请。”其余三人也一起躬身为礼。

  石中英和他们略为点头,就举步往岭后山径行去,现在走的当然又是下坡。龙颈拗三起三伏,这是第三个下坡。山径两边,依然峭壁夹峙,星月无光。正行之间,突听身后「嗤」的一声,一道黄色火花,冲天飞起,「叭」的一声,散作满天花雨,缓缓消失不见。

  石中英心知这是他们的暗号无疑,脚下加快,一身奔行而下。不消多大工夫,便已走下山坡,地势渐平,一条山径、沿着山脚,朝上绕去,这样又走了半里光景,山谷已到尽头,前面一座峭壁,挡住了去路。壁下,是人工开凿的一个穹门隧道,拦以大铁栅,中间是两扇铁栅门,敞什无阻。

  栅门两边,雁翅般站着八名身穿天蓝劲装的汉子,腰跨单刀,身子挺得笔直,看到石中英走近,一齐躬下身去,动作划一。石中英中心中暗暗忖道:“自己若不是乔装夏子清前来,光是三处山岭上守卫的人,和这道铁栅门,就不知道要费多少手脚。”

  这条隧道,不过一箭来远,出口处依然是个穹门,穿过隧道,是一处四面峭壁环绕,地势如盆的一座绝谷。中间有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大路,两边种了不少花树,月色朦胧,花影迷离,居然别有天地。石中英因贼巢已在眼前,他纵然艺高胆大,心头也不期有些紧张,只是顺着青石道路行去。

  谷底不过半里见方,转眼工夫,便已行北首一座高峰之下,但见石阶百级,矗立着一座黑压压的巨宅,雄踞山麓。石中英登上石阶,就见大门中并肩走出两个十六八岁的绿衣少女手执纱灯,朝石中英躬身一礼,驾声历历,说道:“家师已在花厅等候,特命弟子前来迎近。”

  石中英心中忖道:“看来独眼龙是个狂妄自大的人。”一手摸着酒糟鼻,呵呵笑道:“二位姑娘请啊。”二名绿衣少女手提纱灯,转身在前领路。

  石中英随着她们身后,进入大门,但觉左转右折,穿过几重门户,一直走入一座花木扶疏的庭院。两绿少女在三间敞轩前站停,一齐躬下身去,说道:“回禀师父,夏使者来了。”

  敞轩中传出一个狼曝般的声音,叫道:“快请。”

  两名绿衣少女迅快侧身退下一步,躬身道:“家师请使者入内相见。”话声未落,门口湘帘,已经一左一右撩开。

  石中英也不客气,呵呵一笑道:“兄弟又来了。”举步往里行去。

  这间敞厅,不仅画栋雕梁,装点得金碧辉煌,三面窗明几净,纤尘不染,这时中间一把金蚊倚上,已经缓缓站起一个人来。这人身穿黑袍,发挽道譬,脸凹如饼,双颧高突,左眼已瞎,右眼光逼人,狮鼻阔口,刻下疏朗朗飘着几茎花白白髯。不用说,他就是主持尤颈蝴禁室的独眼龙许傅经了。

  “哈哈。”独眼龙敞笑一声道:“夏老哥,兄弟早就叫你住上几天再走,你却一刻也留不住,现在如何,不是又赶来了么?”

  石中英耸耸肩,苦笑道:“兄弟若是有你副老总这份福气,才能坐镇一方,只可惜兄弟生成是奔波的命。”他因对方和夏子清是极熟之人,因此竭力模仿着夏子清的说话和举动。

  独眼龙笑道:“兄弟纵然坐镇,但还是要听你夏老哥的。”这话是说夏子清是总坛传达命令的使者。

  两人相对大笑,各自落坐。说话之间,早有一名绿衣少女托着只一只青铜茶盘,走了进来,端上两盅香茗,放到几上,便自退去。独眼龙独目一注,问道:“夏兄惫夜赶来,可是教主有什么指示么?”

  石中英摸摸酒糟鼻,呵呵笑道:“副老总这下可猜错了,兄弟并非奉教主之命来的。”

  独眼龙一手拂须,沉吟着笑道:“夏兄总不至于为了兄弟一缸陈年女儿红,还没喝完,才赶来的吧?”

  石中英听到说起酒来,不觉摸摸鼻子,笑道:“兄弟就是嘴馋,也不敢巴巴的赶上几十里路,贪夜来惊动你副老总了。”

  独眼龙右目乍睁,突然道:“夏兄此来,莫非有什么重要消息见告?”

  石中英道:“兄弟是特地给你副老总送信来的。”

  独眼龙目射奇光,诧异的问道:“给兄弟送信?”

  石中英道:“不错,若非事情紧急,兄弟还不用连夜赶来呢。”

  独眼龙道:“究是什么急事,劳动夏兄亲自赶来?”

  石中英道:“事情是这样,封副教主抓到一个姓石的小子,叫做石中英,据说他是六合剑石大侠的儿子……”

  独眼龙奇道:“他会是教主的公子。”他这句话,听的石中英不禁一楞。

  听他口气,他们教主,竟是自己父亲。不,这不可能。这大概又是贼党故弄玄虚,他们假冒自己父亲,充任武林盟主,如今居然又利用父亲的名义当他们的教主。这批贼党,当真可恶已极。他尽管心头愤怒,但脸上却丝豪不露,只是笑了笑道:“副老总且别打岔,听兄弟说下去。”独眼龙一手捋须,口中「晤」了一声。

  石中英续道:“这姓石的小子,一再和本教作对,这次他是为了腔顺掌门蓝纯青等人为本教所擒,一路找到九里龙孟家寨去,才被副教主擒来……”口气略顿,接下去道:“那知这小子乘封副教主外出,伺机逃脱……”

  独眼龙颔首道:“夏兄就是为此事来的么?”

  石中英道:“正是,这小子虽然并不知道蓝纯青等人,囚禁在龙颈拗禁室,但他已知封副教主把孟家寨公主孟双双送来此地。”他这番话,含有试探性质,若是蓝纯青等人,确实被囚禁在龙颈拗,独眼龙自然不会否认。

  独眼龙右眼独目异采闪动,点头洪笑一声道:“兄弟听夏兄说过,这小子还精擅易容之术。”随着这句话,人已霍地站了起来。

  石中英心头虽有几分警觉对方口气有异,但还没想到自己在谈话中,已然露了马脚。独眼龙举掌击了三下,说道:“请何、钟二位巡主进来。”

  伺立厅前的一名绿衣少女躬身领命,转身走前门口,娇声说道:“副总巡主有命,请何、钟二位巡主人内。”话声方毕,只见门口出现了两条人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前面一个中等身材,年约五旬的老者,生得浓眉吊眼;蓝衫。灯笼绔,空着双手,目光炯炯,一望而知是个内外兼修高手。后面一个五短身材,生得小眼塌鼻,尖腮苍须背后交叉背着两柄虎头钩,因他身材短小,更显得步履沉稳,这两人正是龙颈拗四位巡主中的七步追魂何东山、穿山甲钟仲豪。

  两人走入花厅,同样的拱拱手道:“属下见过副总座。”

  独眼龙右眼精光电射,伸手一指石中英,阴森一笑道:“何见、钟兄,快来见过夏使者,他今晚赶来龙颈拗,就是为了孟双双来的了。”说罢,呵呵大笑起来。

  何东山、钟仲豪两人,进入花厅之后,就左右分开,一言不发,走到石中英八尺距离,就停了下来。这一来,石中英无形之中,就陷在他们三人品字形的包围之中,独眼龙这句话说的已极露骨,他是「为孟双双来的」。

  石中英当然听得出来,心中暗暗惊异,忖道:“听他口气,好像已经知道自己乔装夏子清来的了。”心念闪电一转,但他艺高胆大,那会把面前三人放在眼里?依然不动声色,一手摸着苍髯,耸耸肩,干笑一声道:“副老总这话,倒像是说兄弟不该赶来给你报信的了。”

  独眼龙点头,皮笑肉不笑的道:“夏兄今晚确实不该来的。”

  石中英愕然道:“为什么?”

  独眼龙沉笑道:“因为夏老哥昨晚就告诉兄弟,姓石的小子精擅易容之术,而且专门跟本教作对。”

  石中英摸摸酒糟鼻,笑道:“副老总莫非怀疑兄弟……”

  独眼龙没待他说完,连连摇手道:“兄弟对你丝毫没有怀疑之处,因为夏老哥一个人喝了大半缸女儿红,已经睡了一整天,此刻还未醒哩。”

  夏子清宿酒未醒,还在昏昏大睡,眼前夏子清,自然是假的了。石中英听得不期一怔,继而大笑一声道:“原来副老总早就知道石某是乔装的?”

  他话声甫落,突听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进来,笑着说道:“谁说兄弟宿醉未醒?兄弟是因为起来了没事可做,还是多躺一回,养养精神也好。”

  花厅外,随着话声,施施然走进一个身穿青衣长衫,腰背微驼的酒糟鼻的老头。此人非他,赫然又是一个鬼影子夏子清。他耸着双肩,笑嘻嘻的道:“石公子扮得维妙维肖,连声音都丝毫不差,几乎使老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夏子清了,易容如此,实在令人佩服之至。”

  石中英大笑道:“在下若不是假扮夏老夫子,龙颈拗三关,就很难通过,那能进入花厅,见到你副老总?”

  独眼龙沉笑道:“见到本座,又能如何?”

  石中英道:“副老总是龙颈瑚的主持人,见到你,就好请你陪同在下到囚人的地方去看看,而且也只有你副老总,才有释放囚禁人之权……”

  独眼龙深沉的道:“你要本座放人?”

  石中英道:“在下正有此意。”

  独眼龙嘿然道:“你不是从罗家山玄衣女宫逃脱出来的么?”

  石中英道:“正是。”

  独眼龙道:“如此甚好,本座也有意把你擒下来呢。”左手一抬,突然向石中英右腕扣来。

  石中英站立不动,口中笑道:“副老总是想伸量一下在下的武功了。”右手抬处,五指反向独眼龙左腕上扣去。这一招,双方动作均快,暴伸疾缩,倏发倏收,快得如同闪电,但两人只发了一招,便自收手。

  独眼龙右目异采一闪,沉笑道:“很好,何、钟二位巡主你们把他拿下了。”

  何东山猛地跨上一步,大喝道:“小子,你还要老夫动手么?”挥手击出一掌。

  石中英嘴角微含冷笑,不言不动,一无表示,直待何东山的掌风,离他胸前不过二尺光景,才左手一撩,朝钟仲豪推去。钟仲豪跟着跨出一步,刚撒下双钩,突觉掌风盈耳,一股劲力,直向身侧撞来,一时之间,忙将双钩交到左手,推出右掌,硬接袭来的掌势。

  两股掌力乍然一接,响起蓬地一声大震。何东山、钟仲豪两人之间,陡然涌起一阵旋风,吹得两人衣衫,猎猎有声。钟仲豪吃亏在毫无准备,出掌较迟,硬被迈退了一步。何东山则站立原处,凝然不动,但脸上却流露出惊异神色。

  这也难怪,这一掌他明明对准石中英击去,掌风到了半途,不知怎的竟然一个拐弯,撞向了钟仲豪,教他如何不凛然变色。钟仲豪接下一掌,才发现掌是何东山击来的,心头微温,嘿然道:“何老,你这是什么意思?”

  何东山道:“对不住,这小子手法怪异得很。”话声出民人已纵身一扑,一招「直叩天门」,朝石中英当胸印去。

  石中英朗笑一声道:“你自己拿捏不准,又怪得谁来?”

  在他说话之时,钟仲豪双钩一分,口中大喝道:“小子,接我一钩。”说是一钩,两道钩形精光,交剪般袭到。石中英右手顺着何东山掌势一引,何东山身不由己撞出半步,石中英半推半送,朝独眼龙推去。

  在何东山擦身而过之际,低低说道:“别让你们副老总闲着。”他功臻上乘,这一记「接引神功」,看来使得轻描淡写,如顺水推舟,右掌直伸,硬是朝独眼龙冲了过去。

  石中英左手推出,身子微微一闪,便已到了钟仲豪身后右手一挥,低声道:“你快去接应。”

  钟仲豪双钩似蚊龙出水,招式递出,顿失石中英所在,心头方自一怔;左肩已被一股无形大力拂上,连人带钩一个旋身,跟着何东山身后,朝独眼龙撞去。独眼龙许傅经要两人出手,一来自恃身份,二来想瞧瞧石中英的武功路数。

  按说七步追魂何东山,穿山甲钟仲豪两人,身为教中巡主,都是一把好手,两人同时出手,对付一个石中英,应可说是游刃有余。怎知两人一上场,就被石中英轻描淡写的两手,就闹得昏头转向,身不由己。独眼龙睹状之下,独目精光闪动,心下也不禁暗暗凛骇,在何东山飞一般冲来之时他已飘身退开数尺,一言不发,右手暗运功力,伺机袭击。

  七步追魂何东山虽被石中英「接引神功」推出,但他毕竟成名多年,对敌经验丰富,顺势冲出,到了四五步处,立即一个急旋;卸去了身上推力,左足一个拗步,上身随着扭转,右手一抖,一道银练,从他袖中激射而出!他外号七步追魂,这一记抖手打出的练子镖,才是他成名多年的绝活,七步取敌,百发百中。

  钟仲豪站出去了四五步,突然怀抱双钩,朝地上一个跌扑,词样卸去了「接引神功」的推力,身如懒驴打滚,双钩运转如飞,猛向石中英双足砍来。两人几乎是同时发难,各自使出了最凌厉的压箱子本领。

  独眼龙岂肯放过这一机会,口中沉笑一声:“阁下接我一拳。”右手握拳,凌空直捣过来,他果然不愧副总巡主,武功内力,胜过何、钟二人甚远,一拳甫出,就有一股凶猛绝伦的拳力,轰然有声地朝石中英冲击过来。

  势道之强,有如巨浪撞岸一般,但在这记强劲的拳力后面,左手五指,黝黑如墨,悄无声息,也不带丝毫劲力的随后抓到。何东山的练子缥银光一闪,击到石中英后心的同时,钟仲豪从地上翻滚而来,飞转如轮的双钩也正好攻到石中英足径。
  
  当然最强劲猛的一记攻势,还是独眼龙当面的一拳。他这一记拳势,不但是掩护他自己悄然发出手的「黑龙爪」,同时也是掩护何、钟二人的攻势,用以转移石中英的注意力,用心可谓恶毒已极。

  鬼影子夏子清看得大惊,急急叫道:“副座,要擒活的。”要擒活的,就是暗示独眼龙不可伤了石中英性命。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他话声方出,石中英倏的回过头来,笑道:“夏老夫子放心,在下还不想死。”

  上半身疾快的转了过来,右手一抄,已把何东山一支青色闪闪的亮银练子缥接到手中,拇指和食中二指轻轻一掐,就像掐面条一般,把一根百练精钢的练子掐断。在这同时,只见他左足一提,往下踏去,紧接着右足再提,往下踏,挣挣两声,把钟仲豪滚地砍来的两把虎头钩,一起踏在脚下。

  何东山看他伸手抄镖,他七步追魂在练子镖上下几十年功夫,岂有这般简单?只要一抖手,飞锑就能使出各种攻敌的变化,那知等他抖手之际,已经只剩了一根练子,练上的喂毒三棱镖却已被石中英掐断。钟仲豪被石中英踏住双钩,用力一挣,那想挣得分毫。心头大惊,只好赶紧放弃双钩,身子就地一滚,飞快的往后滚退出去。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三方动作,全部快如闪电,石中英只顾到掐断练子,接镖在手,双足同时踏住了双钩,但他似乎忽略了独眼龙迎面击来的一记拳风。照说独眼龙这记拳风,不但迎面击来,而且劲风强然,势如开山,他不应该忽略的,那只有一个理由,他在同一时候,接下练子缥,踏住虎头双钩,已经无暇再顾到独眼龙的拳风了。

  尤其何东山的练子镖是朝他后心打来的,他回身接缥,上身转了过来,这一来,本来迎面击来的拳风,却变成击到后心,石中英再待转身,自然来不及了。但听「蓬」的一声,力足开山的一记拳风,不偏不倚,端端正正击在石中英的后心之上。但见石中英除了身上一袭青布长衫,缓缓鼓起,接下一拳,又缓缓平息下去,他好像毫无所觉,依然静如山岳耸峙,凝立原地。

  这一下直看得独眼龙凛然变色,独目之中迅快的飞闪过一丝惊厉之色。但他这一拳,虽然风声如潮,劲力极猛,其实他只使了八成力道,也可以说是虚张声势,因为他在拳风后面,暗藏了一记杀手,那是他右手跟着而来的一记「黑龙爪」五指箕张,黝黑如墨的一只铁骨手爪。

  就在他手爪快要抓上石中英后心,相距不到一尺,石中英已经迅快的转过身来,他脸上依然含着微笑,右手一送,把接来的一只练子镖,朝他掌中塞去。独眼龙这一抓之势,到了距石中英后心不到一尺之际,去势突然加速,那知石中英出手比他还快,练子嫖塞到他手中,他五指也正好骤然抓拢。

  练子镖锋利无比,而且何东山还在缥刃上喂上了他的独门奇毒隐泛青光,独眼龙这一抓紧,但觉掌心一麻,急急松开五指,掌指间黑血泉涌如注,握在掌心的赫然是一只泛着青光的练子缥,独眼龙「黑龙爪」,也是极为厉害的毒招,正因为他的手爪练有毒功,更怕遇上奇毒,他一眼看到自己掌指被何东山练子镖划破,登时脸色大变,急忙掷镖在地,大声喝道:“何巡主,快把解药拿来。”

  何东山还未答话,突听夏子清以「传音入密」在耳边说道:“何巡主,别忘了兄弟方才和你说的话。”

  何东山微微一怔神,连忙躬身道:“回副座,属下没把解药带在身上,属下这就去拿。”

  独眼龙喝道:“快去快回。”何东山答应一声,匆匆往厅外奔去。

  石中英站在原地,朗笑一声道:“许傅经,你既无法把在下拿下,那就只有劳驾陪在下到囚人的地方去走一趟了。”

  独眼龙许傅经闻言不由大怒、冷哼道:“你以为本座落败了么?”

  石中英道:“难道你还不承认?”独眼龙独目喷火,喉间沉嘿一声,身形一闪而至。双手开闹。之间,掌影如轮,向石中英劈击过来。石中英微晒道:“阁下大概还不服气吧。”说话之时,独眼龙已经双掌连环,急扑而至,他依然站在原地不动,欢手轻巧绝伦的挥动了两下,便已挡开独眼龙的攻势。

  独眼龙心头又急又怒,一连攻出了十余招,都被石中英轻描淡写的封挡开去,独眼龙有手负伤,不敢再使「黑龙爪」,但他究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在贼党中能担任副总巡主,职位已是极高,武功纵然挨不上第一流,也在一流与二流之间了。

  他此刻连攻了十余招、怒火渐炽,掌势愈来愈快,攻势也愈见愈凌厉。但不论独眼龙的攻势如何凌厉,石中英始终站在原地、双手挥洒,从容应付。独眼龙连攻了二十招之后,心知遇上了生平从未遇的劲敌,心中暗暗忖道:“令晚情形,自己如若再不施展毒手,等他出手回击,我就很难是他的对手了。”心念闪电转动,右手一抬,振腕发出一缕指风,直袭石中英的前胸。

  他这一指,使的正是「黑龙爪」的指功,指风之中,夹着一股腥膻之气,宛然有声,嗤如毒蛇噬人,出手奇快,凌厉无匹。石中英似是亦有警觉,并未举手封挡,一直站在原地的人,忽然横跨一步,避了开去。独眼龙一指出手,只见他左手蓝光一闪,多了一柄蓝汪汪的毒匕首,蓝光乍现,一招「物换星移」,脚下斜踩七星,欺到石中英身侧,陡然朝他右胁撩去。

  这一手,其疾若电,招式怪异,狠辣至极。石中英眼明手快,既非闪出,也不是单纯的避让匕首,而是借势欺进,抢到了最为有利的反击位置,这正是魔教中最神奇的「五遁身法」。石中英身形斜进,左手化爪,疾向独眼龙右肩抓去。

  他这一手,使的原是峨嵋「伏虎拳」中一记「反擒虎领」,按说但本已抢到了最有利的位置,这一招就该乎到擒来。怎知独眼龙同样右足斜跨半步,身形一侧、又抢到了石中英侧面,侧身探臂,淬毒匕首霍地斜划而出。

  他这侧身进招,正好避开了石中英一抓之势,变成避招进招,拳法奇特,招式更是怪异,匕首虽短;出手锋锐勇猛。石中英心头不期一楞,因为对方使的这一记拳法,竟然也是魔教「五遁拳法」。就在他微一怔楞之间;独眼龙欺身直道,如影随形,左手淬毒匕首如灵蛇吐信,伸缩不已,嗖嗖之声,刺耳惊心,宛如草间毒蛇,疾窜逐人。

  一时之间,迫得石中英毫无一丝缓手的余地,心头更是惊凛,暗道:“此人武功,好像在片刻之间,增强了许多。”

  心念转动,脚下暴闪数尺,右腕抬处,涮的一声,从袖中飞出一道青光,手上登时多了一柄三尺软剑,剑尖一指,朗笑道:“阁下果然深藏不露,身手非凡,看来在下要你副总巡主带路,说不得只有先把你擒下才成。”话声出民青光连闪,已然攻出三剑,这三招攻势,一气呵成,快迅绝伦,立时把独眼龙逼退了两步。

  独眼龙在先前这一阵抢攻之际,已然运气闭住右腕经穴,但经过这一阵工夫,眼看何东山还未及时赶来,自己一条右臂,却已隐隐感到麻木,心头大为焦急,独目凶睛一转,只见夏子清、钟仲豪两人,不知何时,.已经俏悄退走,只有一名绿衣少女,还站在门口,心头更是怒不可遏,厉声喝道:“绿珠,还不快去叫何东山前来。”

  绿珠,正是伺立门口的女弟子,但她站在门前,竟然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生似定住了一般。石中英也暗暗觉得奇怪,夏子清、钟仲豪两人,何以会在自己和独眼龙动手之际,悄然引退?他不知这是彩衣老妪桑大娘为了要借石中英之手,除去独眼龙,暗中早已有了安排。

  鬼影子夏子清在未调升总坛使者之前,原是九里龙孟家寨的总教头,受罗家山玄女宫副教主玄衣女的节制,自然是玄衣女的心腹。此次他虽是传达总坛命令而来,但也受了彩衣姥姥的嘱咐,事先和何东山、钟仲豪取得了联络,独眼龙掌指被何东山淬毒练子镖划破,一个使用淬毒暗器的人,解药怎会不带在身边?

  何东山一走,夏子清、钟仲豪也悄悄的退出了花厅,正是一着借刀杀人之计。独眼龙若是死在石中英手下,自然是最好不过,若是被石中英擒住,胁迫他领到囚人的石室去,也好给他按上一顶帽子,说他勾结护剑会,自然也成了叛教死罪。

  这一内情,石中英并不知情,就是独眼龙也同样蒙在鼓中,闲言表过,却说独眼龙看夏子清、钟仲豪两人乘自己动手之时,悄悄退走,心中不由大怒,大喝一声:“小子,你少发狂言。”突然欺身而上,左手淬毒匕首,刷刷刷,上下交飞,急攻而至。

  石中英大笑道:“来得好。”他长剑在手,何惧你淬毒匕首,剑光一闪,就听「咯」的一声,把对方匕首,削去了寸许长一截。

  独眼龙又惊又怒,疾飘四尺,厉喝道:“姓石的小子,我和你拼了。”左手一抖,半截断匕,化作一道蓝光,朝石中英当胸激射过来,同时双足一顿,一个人突地一沉,往下落去。

  石中英不防他断匕脱手打出,只是为了掩护他遁走,心头一惊,举剑一撩,「叮」的一声,磕飞断匕,纵身飞掠过去,只见地上青砖,不见一丝缝隙;但独眼龙早已入地遁走,没了踪影。举足在地上试蹬了几下,依然不见丝毫动静,心中不禁暗暗纳罕,忖道:“独眼龙不是土行孙,当然不可能一下没入土中遁走,那么这地下自然是有机关操纵无疑了。”

  心念转动,突然想到夏子清、钟仲豪二人,敢情是独眼龙示意他们先行退走的了,想到这里,目光抬处,瞥见花厅前还立着一名绿衣少女,心中一动,立即举步走了过去。绿衣少女站在门口,看到石中英手执长剑,朝门外走来,眨动眼睛,脸上不期流露出惊容,紧盯着石中英,一霎不霎。

  石中英缓步走到她面前,说道:“姑娘是许傅经的女弟子么?”绿衣少女只是眨了下眼睛,没有说话,也并未退去。

  石中英道:“令师已经逃走,在下不会难为于你,只希望姑娘好好回答在下的问题。”绿衣少女还是眨着眼睛,一言不动。

  石中英口中「咦」了一声,奇道:“姑娘被人点了穴道?”随着话声,人已转到绿衣少女身后,举手轻轻一拂,解开了她被制的穴道,说道:“姑娘现在可以说话了。”

  绿衣少女没有逃走,自顾自舒展了一下手足,望望石中英,问道:“你要问什么?”

  石中英道:“姑娘就是绿珠吧?”绿衣少女粉脸和微酌,轻嗯了一声。

  石中英又道:“你是许傅经的门下?”绿珠又嗯了一声。

  石中英道:“那好,在下问你的话,希望好好回答。”绿珠这回没有作声。

  石中英道:“花厅中的机关,你一定知道了?”

  绿珠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石中英朝她淡然一笑道:“在下答应过姑娘,不难为你,那是说,姑娘必须和在下好好合作……”

  绿珠道:“我不合作呢?”

  石中英看了她一眼,徐徐说道:“在下跋涉千里,为的是救人而来,在下并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绿珠脸色微变,道:“你待怎样?”

  石中英又看了她一眼,笑道:“姑娘生得很美。”

  花厅是虽然灯火通明,但此刻除了石中英和她,并无第三个人。石中英这句话,听到绿珠的耳朵里,身躯微颤,不禁后退一步,目注石中英,口中依然倔强的道:“怎么样?”

  石中英跟着逼进一步盘嫡剑剑尖一晃,说道:“姑娘若是说一句不知道,在下就在你脸上划上一剑,你如说两句不知道,在下就划上两剑,一直划到你说知道为止。”

  剑锋迈近她面前,森冷的寒气,直逼脸颊,就好像锋镐已刺在脸上一般,绿珠把头仰后了些,脸上果然有了惧意,颤声道:“你……说过不难为我的……”

  石中英道:“在下答应不难为你,是姑娘必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是在下问的话,你都说不知道,那就莫怪在下辣手摧花。”

  绿珠道:“若是我真的不知道呢?”

  石中英道:“在下问的,姑娘一定知道。”

  绿珠道:“那就问吧。”

  石中英剑尖一指,说道:“咱们到厅中再说,姑娘先请。”绿珠无可奈何的走在前面,进入花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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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救出盟主

 

  石中英朝独眼龙遁走的地上一指。冷然道:“姑娘是许傅经门下女弟子,自然知道厅中的机关埋伏,请你把这处地窖入口,打了开来。”

  绿珠在他锋利的胁迫之下,不敢再说一个「不」字,低着头,默默的数着方砖,一手撩起长裙下摆,露出一双红菱般纤纤弓鞋。难怪从前的女子,长裙曳地,连弓鞋都不让人看到,原来那小小、尖尖、翘翘,而又刺绣精致的弓鞋,和现在的迷你裙一样,男人看了会眼花镣乱。当然,迷你裙愈短愈妙,弓鞋也愈小,愈翘、愈妙,时代不同,审美观点各异,但发人逻思,迷你则一也。

  她弓鞋尖儿,着意的,卖弄的,轻俏的在花砖上连点。石中英目不转睛的看着,渐渐有些眼花综乱,只觉她点的重复迅快而复杂,根本记不清楚。也许她是故意如此,不让石中英看清,因为她在花砖上点得像舞蹈;但独眼龙遁走之时,并没有这么复杂。

  随着绿珠弓鞋一阵点动,花砖地上,果然缓缓裂开数尺见方一个黑越越的窟窿,一道石级,斜斜的往下延伸。绿珠抬头看了石中英一眼,说道:“我已经把人口打开了。”她居然并未逃走。

  石中英颔首道:“很好,就请姑娘替在下带路。”

  地窖既以机关操纵,里面说不定会有埋伏,石中英遇上了事情多了,江湖经验也随着老到。绿珠没有说话,低着头,跨上窟窿,石中英紧跟她身后,拾级而下。这时,西跨院一个小院落中,横空飞来一道人影,疾然堕地,现出一个身穿黑袍,左眼已瞎的白髯老人,独目炯炯,望着屋中,厉声喝道:“何巡主。”

  原来他正是从花厅地道中遁走的独眼龙许博经,这座跨院,敢情是七步追魂何东山的住所。果然,独眼龙喝声甫落,屋内响起何东山的声音应道:“属下在。”随着话声,何东山耸着双肩,满头大汗的从屋中疾奔而出,一眼看到独眼龙,连连躬腰道:“劳动副座亲来,属下如何敢当?许副座已把姓石的小子拿下了?”

  独眼龙独目之中,射出凌厉冷森的目光,直往何东山,沉声道:“你解药呢?”

  何东山举袖拭了把汗水,啼啼道:“属下该死,属下放在枕头底下一瓶解药……”他望望独眼龙,竟然不敢说下去。

  独眼龙厉声道:“解药怎么了?”

  何东山脸上汗水直淌,低头道:“不见了。”

  “什么?”独眼龙暴喝一声,左手已经随着扬起,但他忍了下去,问道:“你放在枕下,怎会不见了?”

  何东山道:“属下就是因为解药配制不易,平时不敢放在身上,怕万一遗失……”

  独眼龙一条右臂,虽已运功闭穴,但山无法持久,闻言不觉截着他的话头,喝道:“你还不快去找找看?”

  何东山望着他苦笑道:“属下全找过了,一点影子也没有,据属下看来,八成是被人取走了。”

  话声未落,突听屋檐上有人接口笑道:“是兄弟我……”那是鬼彤子夏子清的声音。

  独眼龙修地抬起头来,怒声道:“夏老弟这是什么意思?”他目光一抬,夏子清就站在屋檐上,手中果然拿着一个小瓶,笑嘻嘻的道:“兄弟只是和何兄开开玩笑的。”

  独眼龙已经意识到绝非偶然,心头不觉大怒,厉声喝道:“拿来。”身形霍地拔起,快如离弦之箭,夏子清扑去。

  夏子清依然站着没动,但就在独眼龙纵起的同时,突然从暗处飞起一道黑影,现出一大一小两圈寒光,快逾掣电,横扫过来。独眼龙身起半空,无处闪避,但他一眼认出这一大一小两圈寒光,正是双环将任公侠的钢环,百忙中功凝左臂,挥手一掌,疾拍而出,口中喘道:“任公侠,你敢暗算本座。”

  他这一掌含怒出手,一股奇猛掌风,发如奔雷,撞在双环之上,挣然有声。突袭而来的双环将任公侠双环吃掌风一震,借势朝斜刺里飞掠出去,但独眼龙也因这一开口,身形跟着往下疾落,他身形甫落,又是一阵旋风,贴地滚来,两柄钩形精虹,闪电朝双足研到,不用说,穿山甲钟仲豪了。

  独眼龙几乎气炸了心,猛一提气,身子离地拔起数尺,双足连环踢出。穿山甲钟仲豪一招不中,身子一昂,嗖的一声窜了出去。独眼龙并未追击,只是在庭中站停,厉声道:“你们都反了不成?”

  “哈哈。”一声洪亮的大笑,接道:“许傅经,反的应该是你。”此人声若洪钟,正是今晚轮值头关的黑虎神关长胜。

  独眼龙眼看下四大巡主全已叛变,心头不禁微微一凛。这一情形,已极明显,四大巡主的忽然叛变,不用说是受了鬼影子夏子清的煽动。自己右手如不被何东山练子镖划破,纵然他们五人合击,也未必奈何得了自己。

  心念一动,不由嘿嘿冷笑道:“你门大概是受人煽动,才敢心生离叛,袭击本座,须知本教教规森严,对付叛教之人,该当如何;诸位心里一定清楚,本座看在咱门同事多年的份上,诸位只是一时受愚,这点本座可以不予计较,你们只要把夏子清老匹夫给我拿下,今晚之事,就可一笔勾销。”因他解药在夏子清手上,非先把此人拿下不可。

  夏子清依然站在屋檐上,道:“许老哥这不是冤枉人么?兄弟也只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独眼龙厉声道:“你是奉谁之命?”

  只听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接口道:“是副教主的玄女令,你许傅经叛教有据,着即拿下。”

  独眼龙心头一震,猛一抬头,厉喘道:“原来是你姓桑的老虔婆和许某作对,很好,许某主持龙颈拗,不受副教主玄女令节制,你要夏子清煽动四大巡主,叛教犯上,咱们到总坛评理去。”南首屋脊上,出了三个人影,那正是彩衣姥姥桑大娘和高素贞、常慧三人。

  桑姥姥手持鸩头杖,呷呷笑道:“不用了,老婆子来的时候,副教主曾有交代,你如敢违抗玄女令,就可当场格杀勿论。”

  独眼龙自然知道今晚之局,自己断难讨得便宜,口中暴喝一声:“老虔婆,你能对本座怎样?”

  暴喝声中,人已冲天扑起,挥手一掌,朝桑姥姥迎面击去,不,他只是虚晃一招,身子在半空中一个急旋,突然朝北飞去。桑姥姥冷笑一声,凝立不动。就在此时,北首屋脊上,忽然飞起一条灰色人影,一式「黄鹊冲霄」迎着独眼龙凌空撞去。

  不,此人身形扑起,双掌骤发,朝独眼龙身前击到。这一下有如惊鸿一瞥,势道既猛而快,独眼龙发觉拦袭自己的是鬼影子夏子清,急急发掌迎拒,怎奈右臂毒发,运气封住穴道,只有一只左手可以应敌。两条人影凌空一接,发出「蓬」然一声巨响,半空中卷起一阵狂飓。

  夏子清这一击显然占了上风,他外号鬼影子,以轻功擅胜,一道人影,闪电般斜飞出去,独眼龙吃他双学一震,再也提不住气,身子疾然直落。这小院中,地方不大,四大巡主早已各占方位,等候着他。独眼龙身形方落,黑虎神关长胜暴喝一声,身形横闪而出,抡掌便击,掌风盈耳,直叩脑门。

  独眼龙一声不作,反臂劈出一掌,双足疾点,挺腰一窜,直向院门冲去。七步追魂何东山手上没有练子镖,从旁掠出,追踪一拳,未曾击中。但听屋上一声朗笑,夏子清双爪如钩,当头直扑而下、双环将任公侠在左,穿山甲钟仲豪在右,一个双环摆动,一个双钩如剪,齐齐向独眼龙身前截来。

  独眼龙急急交进,独目之中,凶芒暴射,狂吼一声:“本座和你们拼了。”

  身形转若舵螺,左臂抢动,上下抡舞,接连劈出,双足也同时连环飞踢,刹那之间,学风澎湃:人影交织,钩光环影,划出凌厉啸风。俗语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独眼龙武功再高,总究只有一只左手可以应敌,此时处身在五大高手环攻之下,兵刃掌力,交直抢攻,除了往复窜避,那有还手之力。

  片刻工夫下来,已是汗流侠背,气喘如牛,要想突围而出,更是走如登天。这一场恶斗,当真异常激烈,独眼龙竭尽所能,勉强支持了八九十个回合,心知再打下去,定然凶多吉少,一面游走,趋避五人攻势,心中却暗思如何脱身之计。

  但五人联手,在声势上,固然极盛,只是这院落之中,地方不大,如果你有两个人动手,自可各展所长,如今五个人像走马灯般,围着一人出手,挤来挤去,也自然碍手碍脚。这五个人都算得江湖上的高手之列,这道理谁都明白,但因桑姥姥站在上面督阵,谁能把独眼龙制住,谁就是头功,为了争功,谁也不肯让谁。

  这却是便宜了独眼龙,稍可获得喘息,再也顾不得右臂运功封穴,闭住剧毒,右腕奋力一扣,袖角忽地反卷过来,立将钟仲豪的虎头钩缠住,左掌电掣击出。钟仲豪一只虎头钩被对方给缠住,身不由己朝前一倾,正好迎着劈来的一掌,右手虎头钩接应不及,心头一惊,一时之间,只得左手五指一松,放弃被卷住的虎头钩,身形一仰,往后疾退。

  独眼龙迅快接钩在手,「当、当」两声,封开双环将任公侠的日月双环,脚尖一点,直拔而上,朝桑姥姥扑去,口中厉声喝道:“老虔婆,现在该咱们分分高低了。”

  人随声到,钩随人发,一道钩形精光,如匹练般横扫过去。他心中对桑姥姥怨毒极深,纵然平日很少使用兵刃;但因修为功深,这一钩在他全力施为之下,森寒剑气,随钧暴长,势道之盛,非同小可。桑姥姥倒也不敢小觑他,鸩头杖护身,身形倏然引退。

  独眼龙足尖落到屋瓦之上,只见他满面俱是狞色,独目之中,更充满了杀机,虎头钩一指,狂笑道:“老虔婆,你怎么不敢和本座动手?”

  足尖一点,身形再次扑起,虎头钩一招「直破天门」,笔直劈古。桑姥姥白发飞飘,冷哼一声,鸩头杖一振,抖起海碗大一个杖花,迎钩而出。钩、杖交击,响起了「当」的一声金铁狂震。震声甫起,独眼龙突然引吭长啸,一道入账斜飞而起,矫若神龙,随着啸声,划空飞去。

  原来他早就存了退走之心,只是在五大高手围攻之下,一时无法脱身,就算脱出围攻,桑姥姥虎视眈眈,守在屋上,也不容他逃走。因此一上来,就故意激怒桑姥姥,这一招攻势虽猛,实则早已存心退走,因此借她鸩头杖迎击之势,趁机飞掠而起。

  桑姥姥不防独眼龙突然不战而退,自己这一杖,无异送他成行,眼看独眼龙一下飞掠出去十数丈外,心头更是怒不可遏,顿足道:“好个狡桧的老贼,追。”身形破空掠起衔尾追去。

  独眼龙啸声摇曳,去势如电,但飞掠到十数丈远近,突然啸声乍歇,一个人在空中连翻着筋斗,垂直跌落下来,砰然一声,堕落地上,虎头钩随着脱手。

  原来他右手中毒之后,本来运功封闭穴道,不让剧毒之行,但方才一时情急,使用右手衣袖卷住钟仲豪虎头钩,功贯衣袖,封住的穴道,只好暂时放开,虽然夺下虎头钩之后,又及时封穴,剧毒自然也随着渗开,何况他力拼桑姥姥的两招,都是使出十二威力道,自然加速了剧毒发作。

  其实,何东山外号七步追魂,中了他的练子镍,七步之内,剧毒就会发作,独眼龙能够支持了半个时辰以上,完全仗着他数十年修为,内功精纯,才能运气闭穴,剧毒始终被封在右臂之中,一直没有发作。

  剧毒不发则已,一经发作,功力再高;也无法抗拒,此时独眼龙跌落地上,神志渐渐迷失,但他总究武功非凡,虽是垂死挣扎,依然连滚带爬,双手在地上乱抓,庭院地上,都铺着青石板,经他手指抓过之处,石屑纷飞,石板上,留下了无数指痕。

  桑姥姥跟踪赶到,眼看独眼龙剧毒业已发作,但她还是放心不下,伸手一指,点了他死穴。这时鬼影子夏子清、黑虎神关长胜、双环将任公侠、七步追魂何东山、穿山甲钟仲豪,以及高素贞、常慧等人,也相继赶到。

  桑姥姥一指扑卧地上,寂然不动的独眼龙尸体,说道:“叛教逆徒,业已伏诛,这是诸位的功劳,老身此时立即把许傅经叛教经过,面向教主禀陈,关于姓石的小子,进入禁室一事,夏子清有教主指示的机宜,暂时可由夏子清主持。”

  夏子清躬身道:“属下敬进老护法令示。”

  桑姥姥回顾高素贞、常慧两人一干比说道:“素丫头、慧丫头,咱们走。”当先提杖行去,高素贞、常慧随她身后离去。
  
   
    
  石级盘曲而下,愈往下,愈见黑暗。石中英功力精湛,还可辨视,前面领路的绿珠,却需扶壁而行这样约摸下了四五十及,石级已到尽头。这里不用说,已经到达地底石室。石室而在地底,自然毫无天光,一个人内功最深的人,到了毫无天光之处,纵然修成「天眼通」,也一无用处。

  因为所谓目能夜视,仍然需要凭藉星月之光,才能看得清物事,他只是目光比别人锐利,在稀微的天光之下,别人看不清楚的,他能看得清楚,别人已经感黑暗的地方,他并无黑暗的感觉;但如果到了真正没有天光的黑暗之处,谁也都是一样。

  石中英发现石窟愈下愈暗,心中暗暗一动,伸手从身边取出一支精巧的火筒,只是并未立即点燃。绿珠脚下一停,同时从怀中摸出一颗珠子,托在掌心,发出一晕淡淡的珠光,她居然没有趁着黑暗逃走。如今呈现在面前的是一道宽阔的用道,绿珠就俏生生站在甬道头上,一手托着明珠,脸上冷冷的板得没有一丝表情,说道:“你要我带路,我已经把你带到地下禁室来了,你还要怎样?”

  石中英听她口中说出「禁室」二字,心中不觉一动,说道:“在下要姑娘带路,自然要姑娘领我到禁室去了。”

  绿珠听的脸色一变,摇头道:“不成,我不能再进去了。”

  石中英道:“为什么?”

  绿珠道:“因为这是禁地,没有师傅准许,谁都不准进去。”

  石中英道:“如果你违反了师父禁令,会受如何处罚?”

  绿珠道:“触犯师父禁条,轻则鞭挞,重则处死。”

  石中英朝她微微一笑道:“姑娘如今落在我手里,在下不会鞭挞姑娘,也不会把姑娘处死……”他手中盘嫡剑剑尖缓缓逼近她脸上,说道:“但姑娘如果不服从在下的命令,就要在你脸上划了几剑,看你还敢不敢违抗?”

  绿珠目光愈冷,斜看着他,一言不发,当先朝甬道上行去,石中英也没说话,只是随着她身后而行。走到七八丈外,甬道前面,忽然出现了一条横贯的岔道,形成一个「十」字。绿珠默默的朝右转弯,走上岔道。石中英问道:“姑娘怎么转弯了?”

  绿珠没有回头,只是冷冷的道:“禁室四周,有许多岔道,都是死巷,你是要到禁室去,还是要找死巷去兜圈子?”

  石中英心中忖道:“这位姑娘心地纯洁,还是没有一点心机之人,要是换上一个狡黠的人,地室中既然有许多死巷,不领着你去兜圈子才怪。”

  在他思忖之间,果然转转弯弯的已经穿越了几条「十」字形的甬道,有时左弯,有时右弯,使人不可记忆。石中英可不是初出茅庐的人了,他经过不少艰险,也增长了不少江湖阅历,因此每次遇上转变,他就用长剑在石壁上留下了记号。

  不大工夫,走完这条通道,地势忽然宽敞,像是到了一间高大的石室。迎面壁上,有着一道铁门,门上还钉着一方小小的木牌上书:“禁室重地,未奉朱令,严禁入内。”

  绿珠脚下一停,回头道:“禁室到了。”她声音依然冷冰冰的,显得甚是冷漠。

  石中英问道:“这道铁门要如何才能启开?”

  绿珠道:“禁室另有一名管事,和四名禁卒,铁门是禁卒看守,要有师傅的朱令,才能进去。”

  石中英道:“没有师令呢?”

  绿珠冷冷道:“没有师傅传朱令,他们自然不会开门的了。”不待石中英再问,冷声道:“只要你能够在打开小窗之时,制得住他,强迫他开门,别无他法。”

  石中英举目看去,大铁门上,果然有一个小铁窗,敢情是验看「朱令」之用。这么一个小窗,最多只能露出一个面孔,如何制得住里面的人?但绿珠说的也不像有假,铁门木牌上明明写着「未奉朱令,严禁入内」字样,她身上当然不会有「朱令」。

  石中英略一思索,这就点点头道:“好,姑娘站到边上去,让在下来试试。”绿珠一言不发,退后了几步。石中英跨上一步,伸手在铁门上重重拍了两下。

  过了半晌,只听铁门上刷的一声,打开小窗,一道灯光、从里面直射出来,一个尖瘦的汉子,探出脸来,望着石中英问道:“什么人?”

  石中英道:“本座夏子清,是总坛来的。”

  那尖瘦脸汉子问道:“可有令牌?”

  石中英右手朝前一招,叱道:“总坛来的,要什么令牌?你还不给本座打开铁门?”

  那尖瘦汉子突觉一股奇大的吸力,把一颗头紧紧吸住,连脖子都休想转动一下,不觉大吃一惊,急急说道:“你……你……”他直着脖子,一时那里还说得出话来?

  石中英朝他微微一笑,右手一松,含笑道:“你快去打开铁门,记着,三步之内,本座仍可取你性命。”

  那尖瘦汉子只觉吸力一松,急忙后退三步,瞪着两眼,冷笑道:“好哇,你……”他自以为和铁窗距离已远,石中英已经对他无可奈何,那知话声未落突觉脖子一紧,一股极大的吸力,又把他一下吸了过去,一颗头几乎要从小窗口直拉出去。

  当然,他脑袋比小铁窗要大得多,但他的两只眼睛,一根鼻子和一张张开了还没有闭拢的嘴巴,已从小窗口凸了出去,口中除了「啊」作声,连话也说不出来。石中英徐徐说道:“你再不开门,本座捏碎你的脑袋,把你从窗口拖出来,你信不信?”

  尖瘦脸汉子头上绽起了青筋,张口从喉间迸出声音:“开……开……”他「开」字当然说得模糊不清,但一脸上俱是惊怖央告之色。

  石中英道:“好,那就快去打开铁门。”尖瘦汉子吃到苦头,那里还敢倔强,乖乖的开启铁门,一扇铁门,随着缓缓开启。石中英回头看去,这一瞬工夫,绿珠早已悄悄溜走,反正已经找到禁室,她走与不走,并无多大关系。

  铁门敞开,那尖瘦脸汉子畏畏缩缩的提着灯宠,连连躬道:“小的见过使者。”他还把石中英当作鬼影子夏子清。

  石中英问道:“很好,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尖瘦脸汉子道:“小的叫张得禄。”

  石中英问道:“你们管事呢?”

  尖瘦脸汉子道:“吴管事睡了,今晚是小的当班。”

  石中英道:“好,你去叫吴管事出来,就说总坛里的夏使者来了,知道么?”

  尖瘦脸汉子连声道:“小的知道。”

  石中英挥挥手道:“快去。”尖瘦脸汉子连连应是,急步朝里奔去。
  
     

  石中英早已收起长剑,在门口负手而立,等了不过盏茶工夫、只见铁门内,又有两盏灯笼,引着四五个人影,急步走出。前面是两个手执灯笼的黑衣汉子,其中一个,正是尖瘦脸汉子张得禄。两人身后是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人,最后又是两名手抱捕刀的黑衣汉子。

  前面两人走出铁门,往左右一分,黑衣中年人急步迎出,一眼看到来人是鬼影子夏子清,慌忙躬着身子,拱手道:“禁室管个吴能见过夏使者。”等他直起腰来,立即望着石中英,迟疑的请示道:“夏使者连夜莅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吗?”

  石中英心中暗道:“原来他也认识夏子清,这倒省了自己不少事。”一面摸着酒糟鼻,微微一笑道:“本座奉命而来,惊扰吴管事了。”

  吴管事连忙陪笑道:“不敢,夏使者公事,怎能说是打扰?属下迎近来迟,还望使者勿罪,请,请。”
  
  石中英也不客气,大模大样的举步跨入铁门,吴管个紧随他身后而入,尖瘦汉子忙关上铁门。石中英回身道:“张得禄,你好好守住铁门。”尖瘦脸汉子应了声「是」。

  石中英早已屈指弹出一缕指风,点了他腰后穴道,一面抬手道:“吴管事请。”

  吴管事不疑有他,果然走在前面引路。铁门内,依然是一条雨道,但走了不过十来步路,右首便是一间石室。那敢情是一间起坐室,吴管事走到门口,脚下一停,回身朝石中英道:“夏使者请。”

  石中英回眼一看,身后两名黑衣汉子,已在门口一左一右,站停下来,当下含笑道:“吴管事不用和本座客气,你先请吧。”说话之时,又迅快的弹出两缕指风,制住了两人穴道。

  这吴管事自然丝毫未觉,急急抢步跨入室内,躬着身道:“夏使者请坐。”

  回头朝提灯宠的汉子吩咐道:“仁发,快去端茶。”那汉子已在室中点起烛火,口中答应一声,返身退出。

  石中英等他跨出石室,转身之际,左手微抬,一缕指风,点了他身后穴道,接着说道:“不用了,本座和吴管事有机密之事,你们守在门口就好。”

  两人相继落座,石中英端着下巴,徐徐说道:“吴管事。”

  吴管事坐在下首,连忙欠身道:“使者有何吩咐?”

  石中英道:“本座是奉教主之命,特来巡查禁室的,因为据咱们接获密报,显示护剑会可能已经知道这里囚禁了他们的人

  吴管事没待他说下去,连连欠身道:“这事今天上午,属下己听许副座说过,对方派来的人,好像是教主的公子,叫石中英,副座交代属下,石公子武功高强,咱们都不是他的对手,千万不可抗拒,他要救人,就让他救出去。”这话,听得石中英不由暗暗一怔。

  「教主的公子」,自己居然成了他们教主的公子,他果然又假借父亲的名头,当他们教主了。「今天上午」,自己还被囚禁在罗家山九天玄女宫的石室里,他们又不会未卜先知,怎会知道自己要来救人?让我把要救的人救出去,莫非他们又在使什么诡计不成?

  石中英在这一那间,但觉心头疑心丛生,忍不住道:“副老总还说了些什么?”

  吴管事道:“没有了,他只告诉属下这些。”

  石中英道:“这里一共囚禁了多少人?”

  吴管事道:“人数不多,一共是六男一女,六个男的都是总坛送来的,只有那苗女,是罗家山送来的,暂时寄囚于此。”

  石中英心中一阵波动,暗暗道:“从罗家山送来的苗女,自然是孟双双无疑,至于那六个人,自然是蓝掌门人等人,只不知自己父亲在不在这里?啊,只有一个女的,那么左月娇呢?难道没有被他们抓来?”心中想着,一面问道:“他们是些什么人?”

  吴管事陪笑道:“这个属下也记不大清楚,人到了咱们这里,都编号码排列,平日有什么事,咱们都以几号房称呼,只有原始名册上,记载有他们的姓名,使者若要查看,属下这就要他们去拿。”

  石中英点头道:“好吧,那就有劳吴管事,去把名册取来,兄弟按名查看,才能回去覆命。”说话之时,左手暗暗朝门口弹去,解开了走出去的那名汉子的穴道。

  吴管事连声应「是」举手击了两下,叫道:“来人。”

  那汉子身躯一震,如梦方醒,赶紧应道:“小的在。”

  吴管事从身边取出一串钥匙,递了过去道:“你到我房里,打开第二个抽屉,把那本名册取来。”

  那汉子接过钥匙匆匆而去、一会工夫,那汉子手捧名册走了进来,一手缴了钥匙。吴管事挥挥手,命他退下,然后把名册送到石中英面前,陪笑道:“请使者过目。”

  石中英也不客气,伸手接过,举目看去。只见各册封面左上角写着「重犯花名册」五字,中间一行,则书「乾坤教总坛直辖龙颈拗禁堂」字样。石中英直到此时,才知贼党叫做「乾坤教」,他不动声色、缓缓翻开首页,只见上面写着:“第一号房,陆天仁。”下面还有一行细字,注着某年某月某日字样、敢情是收押的月期。石中英并不认识陆天仁,很快就翻了过去。

  第二面上书:“第二号房岳义泰。”也有一行小字注着年、月、日。石中英还是很快翻过,第三页赫然是:“第三号房蓝纯青。”细字注着:“某某年五月二十八日。”
  
  石中英看到蓝老前辈果然被囚禁在这里,心头不禁大喜,急忙再翻下去,果然八卦门学门高翔生,风云子赵玄极,百步神拳邓锡侯,都在这里。七号房是孟双双,下面注着「罗家山暂时寄囚」字样。六男一女之中,没有自己父亲,也没有左月娇。

  石中英想问,但话到口边,又忍住了。他还须多加了解,自己乔装夏子清,是使者身份,有些话,问出口,就会露出马脚,吴管事是个圆滑而狡猾的人,暂时还不能让他起疑,他抬起脸,端端下巴,侧着脸看了吴管事一眼,说道:“兄弟奉命查看禁室重犯来的,时间有限,咱们这就到囚房去看看,兄弟还得赶回去覆命呢。”

  吴管事连连应「是」,陪笑道:“属下要他们点灯。”接着就朝外叱喝道:“点灯。”送名册来的汉子急忙点起灯笼。

  吴管事欠身道:“使者要巡视囚房,属下带路。”

  石中英从倚上站起,抬抬手道:“请。”
  
  一名黑衣汉子手提灯笼,走在前面,吴管事陪着石中英跨出石室。这禁室之中,一共只有一直一横两条夹道,约有二十来间石室。前面四间,是管理人员住的。吴管事引着他朝左首夹道走去,这里一排三问,共有六间囚房,各有一道铁门,门上另有一个小窗,可以启闭。

  吴管事首先打开了第一号房的小铁窗,黑衣汉子立即提高灯笼,朝窗中照去。石中英跨上一步,朝里看去,那个叫陆天仁的,是个黄脸黑须的老者,侧身而卧,睡的极熟。石中英不知陆天仁的来历,是以并未十分注意,只看了一眼,便已退下。

  吴管事迅快的闹上铁窗,领他走到二号房窗口,打开小铁窗。石中英依然只是略为注目;看到房内盘膝坐着一个一头花白长发披肩的老人,敢情这就是岳义泰了,他当然也不会引起石中英的注意。吴管事圃起铁窗,走到第三号房门口,三号囚禁的是蓝纯青。

  石中英摸着酒糟鼻,仰首道:“吴管个请把铁门打开了。”

  吴管事惊异的道:“使者……”

  石中英道:“兄弟要你打开,你就打开来好了。”

  吴管事连声应「是」,从身边取出一串钥匙,打开铁锁,弯着腰拉开铁门。黑衣汉子当先提灯而入。吴管事一脚跟着走入,然后欠着身子道:“使者请进。”

  石中英缓步跨进石室,其实他早已看到蓝纯青和衣睡在石榻上,居然对打开铁门和自己等人进来,会一无所觉。心中不禁暗暗生疑,举手模摸酒糟鼻,回头道:“吴管事,你去把他叫醒过来,兄弟有话问他。”

  吴管事脸上闪过一丝异色,说道:“使者只怕还不知道,他们送到这里之前,都已服过「迷失散」,迷失神志,除了吃饭拉屎,旁的都不知道……”

  石中英听的暗暗一凛,依然托着下巴,问道:“这个兄弟知道,你这里不是存有解药么?”

  吴管事陪笑道:“是、是、属下这里解药是有,只是用一颗,就得往上报,不知使者可曾带来?”

  石中英听说这里果然留有解药,就放心了,微微一笑道:“兄弟是在半途上奉命赶来的,你这里有解药就好,此事极为机密,而且关系重大,你快去把解药取来,喂他服下才好。”

  吴管事陪笑道:“解药就在属下身上,副座当日交给属下的时候,还特别关照过,有两件东西,都得一直带在身上,不准须臾离,那就是解药和钥匙。”

  他一面说话,一面从怀中取出一个扁形瓷瓶,打开瓶塞,倾了一颗黄豆大的朱红药丸,走进蓝纯青身边,扳过身来,把药丸纳入他口中,说道:“服下解药,大概有一盏热茶工夫,就可以清醒来了,只是使者要给属下签个字,证明这颗药丸的用途。”

  石中英颔首道:“这个自然。”

  过了不多一会,蓝纯青突然翻身坐起,双目炯炯、朝四下一招,目光落到榻前两人身上,举足跨下石榻,冷然问道:“二位是什么人?”

  石中英拱手道:“老前辈,醒过来了,晚辈石中英……”

  蓝纯青听出是石中英的声音,惊异的道:“你……”

  吴管事却惊然一惊,口中同时说了声:“你……”急待抽身后退。

  石中英抽手一指,点了他穴道,笑道:“你现在明白,已经迟了。”

  吴管事穴道受制,大声道:“你就是石公子,在下方才说过,你只管把人救出去,何用制住在下穴道?”

  石中英回头道:“阁下稍安毋躁,只要你好好和在下合作,在下不会难为你的。”

  蓝纯青舒展了一下筋骨,呵呵笑道:“石老弟,你从那里来的,这是什么地方?”石中英道:“这里是乾坤教囚人的所在龙颈幼禁堂。”接着道:“晚辈此行经过,说来话长,咱们先救人要紧。”

  蓝纯青一手拂须,颔首道:“不错,大概赵道兄,高掌门人等人,全在这里了。”

  石中英道:“他们就在隔壁。”一面回身拍开吴管事穴道,说道:“吴管事,现在就麻烦你先把几间石室的铁门打开了。”吴管事不敢违拗,只得把其余三间石室,上齐打开,给高翔生、赵玄极,邓锡侯三人,分别喂了解药。

  石中英伸手道:“拿来。”

  吴管事到了此时,那敢说半个「不」字,只好把一瓶解药,递给了石中英。石中英把药瓶收入怀中,朝蓝纯青道:“三位老前辈刚服下解药,约须一盏热茶工夫,才能醒转,晚辈还得去救一个人。”

  蓝纯青道:“还有什么人,被囚在于此?”

  石中英道:“是九里龙孟家苗的公主孟双双。”

  蓝纯青点点头道:“你快去吧。”

  石中英人怀中取出火筒,随手晃亮,看了吴管事一眼,说道:“吴管事请。”

  吴管事也不多说,走在前面带路,穿过十字甬道,左首第一间,就是七号房了,吴管事开启铁门,当先直走入。石中英随着他身后,进入铁门,果见孟双双倦屈着身子,睡在石榻之上,当下举步走近石榻,掏出一颗解药,俯下身去。

  吴管事眼看机不可失,蹑手蹑脚的悄悄朝外退出。石中英给孟双双喂下解药,一面问道:“吴管时,你这做什么?”

  吴管事听到石中英的声音,心头一惊,他本待悄悄退出,就阂铁门,把石中英关在石室之中,但此时显然来不及了,突然双足一点,箭一一般朝门外窜去。他这一下,动作极为迅速,窜出石室,正待把铁门带上,那知目光一抬,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人,正好挡住了去路,这人来的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那不是乔装夏使者的石中英还有谁来?

  吴管事看得头皮发炸,但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两人相距不过三尺来远,一时那肯死心?身形冲到,右手用力一掌,朝石中英胸口印去。「砰」,这一掌自然不偏不倚,击在石中英胸口之上。石中英浑似未觉,依然面含微笑,若无其事,徐徐说道:“你现在应该明白了,没有在下允许,你是走不了的。”吴管事被自己的掌力,震得倒退一步,这一刹那,他惊得面无人色,呆若木鸡。

  石室中,孟双双已经从石榻上翻身坐起,口中咦道:“我怎会在这里的呢?”一跃下榻,目光一注,看到门口站着夏子清和吴管事,不禁粉脸一变,一手叉腰,大声道:“夏师傅,这是什么地方?”

  她亲眼看到夏子清向玄衣女俯首自称「属下」,自然是贼党的人,但这回她认错了,眼前的夏子清,却是石中英。石中英迎着笑道:“双双,我是来救你的。”

  孟双双听到夏子清一开口,竟会是石中英的声音,心头不禁一怔,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凝注着他,问道:“你……究竟是谁?”

  石中英道:“在下自然是石中英了。”

  孟双双脸上绽出惊喜之容,说道:“你果然是白哥哥,你脸上易了容?”

  石中英笑道:“在下若非乔装夏子清,要想顺利进入禁室,只怕就没有这么容易呢。”

  孟双双听他口音,已然确认他是石中英无疑,但她依然撒娇似的摆动了一下双肩,说道:“我不管,你把易容药洗去了给我瞧瞧,我才相信。”

  石中英探手入怀,取出洗容药丸,涂在掌心,朝脸上一阵拭擦,脸上老皱纹、酒糟鼻,立时拭得干干净净,再一把撕下了花白胡子,登时成了一个玉面朱唇的英俊后生。吴管事站在一旁,看的暗暗惊异。易容术,江湖上会的人不是没有,他惊异的是石中英不过弱冠少年,自己方才一掌,少说也有二十年功力,明明击在他的胸口,怎会一无所觉?难道自己二十年苦功,白练了不成?

  孟双双眼睛一亮,好像见到了亲人一般,喜得眼圈一红,说道:“你果然是白哥哥。”她可不管旁边还站着一个吴管事,话声出口,突然双臂一张,娇躯朝石中英怀中扑了过来。

  石中英俊脸不禁一红,慌忙双手一托,把她扶住,低声道:“你快站好了,那边还有四位老前辈等着呢。”

  孟双双问道:“那是什么人?”

  石中英道:“我不是和你说过,就是在石家庄失踪的蓝老前辈等人。”

  孟双双掠掠鬓发,「哦」道:“原来你都找到了,他们也在这里?”一面指指吴管事,问道:“白哥哥,他是谁呢?”她虽然早已知道白士英,只不过是石中英的化名,但叫惯了,就是改不过口来。

  石中英道:“他是吴管事,乾坤教掳来的人,送到这里,都归他管理。”

  孟双双道:“原来他是坏人,我还当他和你一起来的呢。”石中英依然要吴管事走在前面,回到右甬道。

  只见高翔生满是皱纹的脸上,堆起笑容,迎着石中英呵呵笑道:“石老弟,你怎么找来的?龙颈幼,这是什么地方了?”他们在石门山石家庄被擒,大江南北,可没有「龙颈拗」这么个地名。

  百步神拳邓锡侯面红似火,目光炯炯,此时看到石中英身后,随着一个苗装女郎,心头更是奇怪,,大江南北,何来苗装少女?忍不住问道:“石老弟,这位姑娘是谁?”

  石中英道:“晚辈正要给诸位老前辈介绍,这位盂姑娘是九里龙孟家寨的公主孟双双。”一面又替孟双双引见了蓝纯青等人。孟双双跟着石中英叫「蓝老前辈」,「邓老前辈」一一鞠躬为礼。蓝纯青等人也纷纷还礼,连说「不敢」。

  风云子赵玄极道:“石老弟,咱们莫非在苗疆之中?”

  石中英点头道:“赵老前辈说对了,这里地名龙颈拗,是在武陵山脉中。”

  赵玄极惊异的道:“咱们会在贵州?”

  蓝纯青道:“咱们被贼党迷失神志,是以一无所知。”

  邓锡侯接笑口道:“要不是石老弟赶来相救,咱们连做了鬼还不知道身在何方呢。”

  高翔生目光环视,问道:“这里被囚的就是咱们这几个人么?”

  石中英道:“还有两个,晚辈正要向诸位老前辈请教,不知是否知道这两人的来历?”

  蓝纯青「哦」了一声,问道:“这两个人叫什么名字?”

  石中英把那本「重犯花名册」递了过去,说道:“老前辈请看,这两人是住在一号房的陆天仁,和二号房的岳义泰。”

  蓝纯青接过名册,看了一眼,沉吟道:“陆天仁、岳义泰?江湖上好像从未听说过……”他回头望望高翔生等三人,问道:“高兄、赵兄、邓兄,可曾听人说过?”

  高翔生摇摇头道:“没有,这本既是重犯名册,这两人也许是他们乾坤教的人,亦未可知。”

  赵玄极,邓锡侯同声道:“高兄说的极是。”

  蓝纯青目光一注,屈指算道:“这两人在这里已经囚禁了六年零四个月……”

  说到这里,朝吴管事问道:“吴管事,你在这里,已经有几年了?”

  吴管事道:“自从禁堂成立,在下就在这里当管事,已经快八个年头了?”

  蓝纯青问道:“你记不记得有一个六合掌门人六合剑石松龄石大侠,可曾在这里羁押过?”

  吴管事听的微微一怔神,望望众人,陪笑道:“道长这是说笑了。”

  高翔生沉喝道:“蓝掌门人问你的活,你要好好回答,谁和你说笑了。”

  吴管事一脸俱是惶恐之色,问道:“道长说的六合剑石大侠,就是当今武林盟主了。”

  高翔生道:“武林中还有第二个六合剑石大侠么?”

  吴管事道:“这么说,诸位大概还不知道,六合剑石大侠,不但是当今武林盟主,而且也是本教教主。”

  蓝纯青嘿然道:“石大侠会是你们乾坤教的教主?”

  吴管事连连陪笑道:“是,是,本教就是石大侠所手创,以维护武林正义为宗旨,只是并未在江湖上公开而已。”

  石中英听的心头大怒,冷笑道:“贼党一再假冒家父之名,真是可恶已极。”

  蓝纯青心中暗道:“他门假冒石盟主,在石门山行使盟主职权,原来只是为了扩展乾坤教作张本。”一面问道:“你说石大侠是你们教主,他现在何处?”

  吴管事听石中英的口气,他既是教主的儿子,却又说教主不是他父亲,心下好生奇怪,这时听了蓝纯青的问话,连忙堆笑道:“教主是当今武林盟主,身兼两职,他老人家如果不在石门府第,那就在本教总坛了。”

  蓝纯青问道:“乾坤总坛在那里?”

  吴管事道:“本教总坛十分机密,除了本教有数高级人员之外,只有三位传达命令,在江湖走动的使者知道,在下只是一名禁堂管事,职位低下,那会知道?”

  邓锡侯双目一瞪,沉喝道:“你不肯说?”

  吴管事苦笑道:“在下真不知道,本教教规森严,你不该知道的事,就不准多问,在下有几个脑袋,敢讯问教中机密?”

  高翔生道:“你们这里还有什么人知道?”

  吴管个道:“负责主持龙颈拗禁堂的,是本教副总巡主,在教中是第四号人物,自然知道,至于巡主,那只是江湖上已成名的的人,被本教纲罗而来,只怕也未必知道本教的机密了。”他这话倒不是避重就轻,说得极为诚实,一个狡猾的老狐狸,有时也会说诚实话。

  百步神拳邓锡侯道:“你们副总巡主在那里?咱们这就找他去。”

  高翔生道:“这倒不忙,兄弟觉得一号、二号两间石室中被囚的人,咱们虽然弄不清他们来历,不是咱们之友,但既是乾坤教重犯,就是贼党之敌,咱门应该把他们一起救出来才是。”

  蓝纯青点道:“高掌门人说得极是,兄弟方才也正在考虑此事,咱们出去,自然也该把他们两人释放了。”

  风云子赵玄极道:“姓吴的,听到了么,快去把他们放出来。”

  吴管下面有难色,迟疑的道:“这个……”

  邓锡侯双目一瞪,洪声喝道:“还不快去?”

  吴管事畏缩的道:“这位大侠明察,不是在下不去,只是……只是在下另有下情……”

  邓锡侯目光如炬,哼道:“你说。”

  吴管事躬着腰道:“这陆天仁,岳义泰两人,在这里囚禁了快要七年之久,他们不但被迷失神志,而且听说在送来之前,还被特殊手法封住了经穴,无法行动,一日两餐,都得有人喂食,就是喂他们服下「迷失散」解药,但以在下这点功力,也无法替他们解开封闭的穴道。”

  蓝纯青皱皱眉道:“经穴闭塞达六七年之久,只怕已经很难疏解了。”

  风云子道:“咱们不妨去试试。”

  石中英道:“吴管事,你去把铁门打开了。”

  吴管事答应一声,趋步当先走去。孟双双道:“白哥哥,当心他逃走。”

  石中英笑道:“他逃不走的。”

  吴管事走在前面,说道:“在石公子和诸位大侠面前,在下那敢有丝毫逃走的念头?”说话之时,就已经走到石室门口,把两扇铁门,一齐开启。

  蓝纯青朝高翔生道,“打开封闭的经脉,大概须得有两人合作不可,兄弟和高掌门人到一号房去,邓兄、赵兄去二号房,咱们分工作合,就可以省却不少时间。”

  高翔生道:“蓝掌门人说得是。”

  蓝纯青回头朝石中英、孟双双二人道:“在咱们分头替两人打通经穴之时,老弟和孟公主可担任警戒事宜。”

  石中英道:“晚辈省得。”随千从怀中取出药瓶,递了过去,说道:“老前辈,解药在这里。”

  蓝纯青接过药瓶,倾了一颗药丸,随手交给百步神拳邓锡侯,说道:“据兄弟所知,凡是迷失神智的人:心情单纯,不受外界干扰,替他们打通封闭经脉,也容易施为,如果先给他们服下药,一恢复神志,心情难免波动,因此兄弟觉得还是先动手替他们打通经脉的好。”

  邓锡侯点头道:“蓝掌门人说得是。”

  风云子走到二号房门口,说道:“咱们只有一盏灯宠,室内如此黝黑,两个房如何照得到?”

  吴管事道:“灯笼外面有,那一位和在下同去取?”

  石中英道:“不用了,我身上有火筒。”一面朝孟双双道:“双双,你拿着灯笼站到门口,替邓、赵二位老前辈照亮。”

  孟双双欣然答应一声,执着灯笼,站到二号房门口去。石中英也燃起火筒,和吴管事一起,站在一号房门口。那是因为石室内地方不大,站在门口,可不碍进去两人的工作。

  蓝纯青当先跨进一号石室,目光一抬,只见陆天仁依然侧身而卧,并未醒来,心中不禁暗暗嘀咕,忖道:“自己等四人,都是一派掌门人的身份,贼党只给服了「迷失散」,就送来囚禁于此,何以陆天仁在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人,贼党竟对他如此郑重,既封闭经穴,又让他服下迷药,难道他会比自己等人更重要?”

  高翔生走近石惕,问道:“蓝掌门人,咱们如何动手?”

  蓝纯青道:“咱们分头施为,高兄打通他足三阴,足三阳六条经脉,兄弟负责手三阴,手三阳,大概有顿饭工夫,也就差不多了。”

  高翔生点头道:“好吧,咱们就这么办。”

  当下由高翔生先那陆天仁身子仰天睡平,就在他双脚前面盘膝坐下,缓缓伸出手去,双掌抵在他脚心之上,暗运真气,两股热流,迅快传入对方经脉。蓝纯青也同时在陆天仁头前盘膝坐好,拉过他双手,运功行气循经攻入。

  陆天仁神智迷失,依然昏睡如故,任由两人摆布,毫不抗拒,只是四股巨大真气攻入他体内之时,身躯起了一阵剧烈的颤动,这样足足过了一顿饭的时光,两人顺利的替他打通十二经脉,同时收回双手。蓝纯青缓缓吸口气,站起身子,高翔生也跟着站起。

  只见陆天仁也适时醒转,他虽已睁开眼睛,而且双目精光湛湛,但目光直视,依然躺着不动,对身旁的人,视若无睹,好像不知道有人替他打通经脉一般。高翔生看看陆天仁,回头道:“有一件事,蓝兄不知可会发现?”

  蓝纯青道:“高兄发现了什么?”

  高翔生道:“兄弟只是在想,此人叫做陆天仁,江湖上从未听人说过,但他一身内功,几乎不在你我之下;方才兄弟催动真气,逼近他几处被闭经穴之处,遇到的阻力极强,若非蓝掌内人和兄弟这等功力之人,只怕无法替他打能十二经脉……”

  蓝纯青点头道:“不错,莫非高兄认为陆天仁不是他的真名么?”

  高翔生道:“兄弟确然有此疑问。”

  蓝纯青沉吟道:“兄弟也有一点疑问。”

  高翔生道:“蓝掌门人有什么疑问?”

  蓝纯青道:“方才兄弟真气攻入他体内之时,有几处经穴,突生阻力,似是由他本人突然逆气倒行而起。”

  高翔生笑了笑道:“这不可能,也许是蓝兄多疑了,此人神志迷失已久,那会逆气倒行?这一情形,正是他本身修为功深,被人以特殊手法闭注经脉,体内真气未能通畅,一旦遇上外来攻人的真气,逊近封闭之穴,自然会生抗拒之力,逆冲而来。”说到这里,接着道:“倒是此人来历,咱们必须查个清楚才是。”

  蓝纯青虽觉高翔生说的有理,但总觉疑念未能尽释,一面伸手从怀中取出解药、一面说道:“此事容易,让他服下解药,神志清醒之后,再详细问问,就可知道了。”

  高翔生眼看陆天仁还是睁大双目,躺着未起,举步走近了些,俯下身道:“朋友可以坐起来了。”陆天仁听他的话,果然依言坐起,但还是一言不发,神情木然。

  高翔生回头道:“看来他只能听别人指挥,蓝兄把解药喂他服下。”蓝纯青点点头,伸手把解药递了过去。”高翔生在他身边,缓缓说道:“朋友张开嘴来,把这颗药丸吞下去。”陆天仁果然依然张开口来,把药吞了下去。

  高翔生一双目光,望着陆天仁,忽然朝石中英招招手道:“石老弟你过来。”

  石中英答应一声,把手中火筒朝吴管事递去,说道:“阁下站着别动。”挥手点了他穴道,举步走入。

  高翔生指着陆天仁,说道:“石老弟,你仔细看看,此人脸上,是否易了容。”

  陆天仁服下解药之后,登时眼皮沉重,级缓阎上双目,枯坐不动。石中英走到他面前,仔细察看了陆天仁的脸部,才道:“很高明的易容术。”

  蓝纯青道:“他脸上果然易了容。”

  石中英道:“是的,而且替他易容之人,手法相当高明。”

  高翔生问道:“石老弟是否有办法让他恢复本来面目?”

  石中英道:“晚辈身上虽带有洗容药物,但他刚才服下解药,大概一盏茶的工夫,就会醒来……”

  高翔生道:“那你快些动手,给他洗去易容药物,咱们最好在他清醒之前,先看看看他本来面目。”

  蓝纯青点点头道:“高兄说的不错,咱们应该先弄清楚他来历,此人武功极高,等他清醒过来之后,只怕就得多费一番手脚,而且咱们不知道他是自己易了容?还是乾坤教在他迷失神志之后,才替他改变的容貌?石老弟动手须要快一点才好。”

  高翔生笑道:“这个容易。”出手一指、就点了陆天仁的睡穴。

  石中英立即从怀中取出一颗洗容药丸,先在自己掌心滚转了两下,收起药九,然后双掌轻搓,把掌心油脂,望陆天仁颊上涂匀,再从他身上撕下一角衣襟,轻轻抹去油脂,易容药物,随着汕脂揩去,陆天仁本来蜡黄的脸上,随着露出白皙的脸色。不过盏茶工夫,易容药物尽去,这张脸竟是石中英最熟悉,最亲切的面貌,只是略显得苍老了些。

  石中英突然停下手来,愤愤的道:“又是贼党的诡计。”

  蓝纯青不禁看的一呆,异声道:“会是石盟主?”原来这人那是陆天仁?他就是当今武林盟主六合剑石松龄。

  高翔生深感意外的摸着苍须,脸情凝重,说道:“蓝兄,你看此人是真是假?”

  蓝纯青道:“目前还很难说,咱们先解开穴道,听听他口气再说。”

  高翔生沉吟道:“根据那本重犯花名册上,记载的日期,他已经在这里被囚了六年零四个月,和盟主失踪的时间,极为吻合,再说,贼党把他改变容貌,迷失神志,幽囚于此,显然不愿人知,从这一点推断,此人是盟主,应该是不会假的了。”

  石中英心头一阵激动,含泪道:“依老前辈的看法,他真的是家父了?”

  高翔生慎重的道:“这是老朽依据情理,推测之言,只是玄事体大,老朽一时也未能确定。”这话说的也对,乾坤教惯于以伪乱真,石盟主是真是假,他无法确定,自然不好肯定的回复。

  蓝纯青道:“不错,此事谁也无法肯定,但从贼党把他易容改名,迷失神志等措施上看来,就不像是假的了,不过为了慎重起见,咱们还是听听他自己如何说法,再作道理。”高翔生出手如风,连点了石松龄四肢穴道,然后一掌推开他睡穴。

  石松龄双目倏睁,湛湛神光,朝四下迅快一瞥,口中忽然咦道:“蓝兄、高兄都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他这一开口,表示他神志已经恢复清明。

  蓝纯青细听他口音,果然是石松龄,一面含笑道:“盟主醒过来就好,你看这位老弟是谁?”说话之时,伸手指了指石中英。

  石松龄目光一抬,看了石中英一眼,张了张口,正待说话,突然脸色一变,沉喝道:“蓝兄、高兄这是什么意思?”原来他身形一动,便已发觉四肢穴道受制。

  石中英站在一旁,对这位真假难分的父亲,自然十分留意,只觉这人虽然神形憔悴苍老,但却自有一种慑人的威仪,使人又生敬畏之心。高翔生笑了笑道:“盟主是说四肢受制之事了?”

  石松龄道:“兄弟正要请教二位。”

  高翔生陪笑道:“这个盟主可怪不得兄弟二人……”

  石松龄道:“为什么?”

  高翔生道:“那是因为曾经有人假冒石盟主之名,执行盟主职权……”

  石松龄听得惊然一惊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高翔生道:“已有七年之久。”

  “七年。”石松龄更觉惊异,说道:“难道兄弟死了七年不成?”他不待高翔生开口,接着问道:“那是什么人假冒了兄弟?兄弟怎会一点……”语声未落,忽然问目射精光,陡发出龙吟般一声大笑,沉哼道:“二位不用再说了,你纵然扮成了蓝兄、高兄,山休想从石某口中套问出什么来,石某无可奉告。”

  说完、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他把蓝纯青、高翔生,当作贼党假冒之人,来套他口气的,也由此可见他被贼党械来之后,贼党用尽心机,想套他的口供,高翔生不觉望望蓝纯青。

  蓝纯青开口道:“兄弟和高掌门人,并非乾坤教的贼党,只因贼党善于伪乱真,而且假冒了石盟主,达七年之久,因此咱们今晚无意之中,在这里发现了石盟主,不得不慎重行事,先问问清楚,阁下如果是石盟主,应该和咱们合作才是。”

  石松龄双目隆睁,大笑道:“这些话,石某听的多了,要石某相信你们不难,二位应该先说说足以使石某相信的事实,证明你们不是贼人一党,石某自然就相信了。”这下,可把蓝纯青、高翔生二人考住了,他们拿什么来证明呢?焉知对方不是在套自己口风?

  高翔生攒攒眉,忽然灵机一动,说道:“石盟主有一位公子,十年前由狄谷老人携去习艺……”

  石松龄微微一笑,道:“阁下不用说了,犬子三年前失足落水,遍觅不得,早与波臣为伍,你们纵然想以父子之情,捏造事实,石某岂会轻易置信?”他在这七年之中,一直被迷失本性,是以把十年前的事,仍然说作了三年前。

  蓝纯青看他说的不像有假,但心中依然疑念未除,最苦恼的是对方真伪难辨,「护剑会」的机密,自然不能透露只字,如此下去,如何说得清楚?他犹豫了一阵,终于忍不住道:“阁下纵然不相信,兄弟和高兄二人的身份,但不知对江老七说的话,阁下是否相信?”

  「江老七」,乃是蓝纯青的代号。「护剑会」有两个总护法,南七省由蓝纯青负责,代名「江老七」,北六省由少林方丈心灯大师负责,代号「卜老六」。这这是「护剑会」最机密的事,只有少数几人知道。他在无可奈何之时,只好说出自己代号来一试了。高翔生那时并未参加「护剑会」,当然不知「江老七」是「护剑会」的代号,但他突听蓝纯青提出「江老七」三字,目中不禁飞过一丝异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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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又是诡计

 

  石松龄听到「江老七」三字,双目精芒暴射,直注蓝纯青,大笑道:“江老七是石某唯一知己,他说的话,石某自然深信得过。”

  蓝纯青微微一笑道:“这样就好,江老七也是兄弟的知交,阁下现在应该信任兄弟了吧,只不知七年前你如何为贼党持劫的,是否还想得起来呢?”

  石松龄睁大双目问道:“什么?蓝兄是说兄弟真的被贼党囚禁了七年之久了?”  ”

  蓝纯青点头道:“不错,石盟主失踪整整已有七个年头了。”

  石松龄叹息一声道:“兄弟方才醒来,恍如昨日,真想不到已有七年岁月,唉,直到如今,兄弟还想不起当日贼党如何做的手脚……”

  石中英听蓝纯青的口气,好像他已是启己父亲无疑,不觉望望蓝纯青,问道:“老前辈……”

  蓝纯青点点头道:“不错,他确是石盟主,恭喜老弟父子重逢,快上去相见吧。”

  高翔生早已听出苗头,手掌连拍,解开了石松龄四肢穴道,含笑道:“兄弟得罪之处,石盟主多多原谅。”

  石中英但觉心头一阵激动,扑的跪了下去,说道:“爹,果然是你老人家。”

  石松龄听的猛然一震,双目神光暴射,直向石中英投来,惊异的道:“你是中英?你……怎么不在狄谷了?”

  石中英道:“十年了,师父要孩儿下山的。”石松龄口中「啊」了一声。

  就在此时,只听一声洪亮的佛号,传了进来:“阿弥陀佛,蓝掌门人,高掌门人久违了,不知还认得贫衲否?”

  话声未落,一个须发花白,长须披肩的老人,己从门口走了进来,他目光一瞥,看到石松龄,更是惊异,讶然道:“石盟主也在这里。”

  石松龄一手拉起石中英,人也随着站起,凝目道:“这位如何称呼?恕石某眼拙。”

  长发老人奇道:“这就奇了,你们都不认识贫钠难道贫钠貌相改变了不成?”

  蓝纯青听他口气,不但是个和尚,而且还是和大家很熟悉的和尚;但怎么也想不起此人是谁?心头忽然一动,转脸朝石中英道:“石老弟,你把洗容药丸取出来,借给这位老师父一用。”

  长发老人摸了摸脸,说道:“蓝掌门人认为贫衲被人易了容么?”

  蓝纯青点头道:“大师说对了,二位不但被乾坤教贼党迷失本性,封闭住几处主要经穴,而且还易容改名,在名册上写是陆天仁、岳义泰,若非石老弟精擅易容之术,连石盟主都认不出来呢,大师脸上,自然也被他们易过容了。”在他说话之时,石中英已经取出一颗龙眼大的洗容药丸,双手递过。

  长发老人道:“这么说,贫衲当真没人认得出来了?”他伸手接过洗容药丸,问了用法,然后把药丸在掌心滚动,朝脸上一阵拭抹。

  果然,他本来黝黑的脸上,渐见白净,露出卧蚕长眉,丹风细目,经他双掌再一用劲,把拂胸长髯,垂肩氏发,如刀一般,随手而落,额上出同时露出两行戒疤。石松龄目光一注,道:“会是弘善大师。”弘善大师,乃是少林罗汉堂住持。

  少林寺清规极严,寺中僧侣,不准涉足江湖,只有罗汉堂是对外的,它职司的,就是负责和江湖各大门派的联络个宜。蓝纯青乍睹弘善大师,不由的微微一怔,道:“大师遭贼党劫持,大概也有七年了,无怪七年前……”忽然住口不言。

  弘善大师听出蓝纯青的口气,合十一礼道:“七年前,贫僧如何?蓝掌门人但请直说。”

  蓝纯青道:“如今想来,七年前,大师在铜陵罗汉庵坐化,自然是贼党故意制造的了。”

  弘善大师唱然一汉道:“贫袖当时是晋谒石盟主之后,携有「护剑会」第二个计划,返回敝寺,不料中途着了贼人的道,他们居然假扮贫衲,在罗汉庵坐化,这么一来,敝寺当然不再查安贫衲下落了。”

  高翔生怒哼道:“这些贼党,手段果然恶毒的很。”

  石松龄道:“兄弟这第二个计划的构想,原是希望联合几个黑道人物,使他们也参加「护剑会」,这样可以釜底抽薪,减少江湖作乱力量,此事当时蓝兄弟和学门人也曾提过,可惜兄弟和大师相继落入贼党手中,此一计划,也在无形之中,成了泡影……”蓝纯青听的点了点头。

  石松龄口中「哦」了一声,目视蓝纯青又道:“这次蓝兄诸位,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蓝纯青道:“此事说来话长,唉,兄弟和高掌门人,赵掌门人,邓老哥全是龙颈圳禁窟的囚犯,是石老弟深入虎穴,才把咱门放出来的,这段经过,等咱们出去了,由石老弟来说吧。”赵玄极,邓锡侯二人,就守在石室门口,眼看陆天仁、岳义泰,竞是盟主石松龄,和已经坐化了七年之久的少林寺罗汉堂的住持弘善大师,深感惊异。

  赵玄极大笑道:“石盟主失踪多年,果然是被囚禁于此。”

  石松龄慌忙跨上一步,双手抱拳道:“赵兄、邓兄请了,兄弟能和诸位见面,真是第二世为人了。”

  弘善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江湖上人,都已知道贫衲在七年前去见我佛,这次重出江湖,才是真正的二世为人呢。”

  高翔生笑道:“那倒不然,大师可以对人说刚从西土回来的就是了。”

  孟双双悄悄走近石中英身边,问道:“白哥哥,这二位是谁呢?”

  石中英引着孟双双,走到父亲面前,说道:“这是家父,这位是少林高僧弘善大师。”

  孟双双颊飞红,低低的道:“白哥哥,你的爹爹,我叫什么呢?”

  蓝纯青忙道:“石盟主,这位是九里龙孟家粱的孟公主,也是被贼党掳来的人。”一面含笑向孟双双说道:“这位是石盟主,孟公主和石老弟相识,依汉人的礼节,公主就称一声伯父好了。”

  孟双双福了福,恭敬的叫了声:“石伯父。”

  石松龄看了孟双双虽是一身苗装,人却生得如花一般,不但说得一口流利汉语,和石中英形迹亲昵,心中已然有了几分谱儿.这就含笑道:“孟公主,不可多礼。”

  孟双双又朝弘善大师福了福道:“弟子见过老师父。”

  弘善大师也连连合十还礼道:“阿弥陀佛,孟公主秀外慧中,福慧双修,我佛如来,一定会保佑你的。”

  石中英一掌推开吴管事的穴道,说道:“你好好在前面带路,咱们出去了。”

  吴管事一眼看到石松龄,不禁心头一凛,脸露惊异,慌忙躬下身去,惶恐说道:“属下参见教主,属下该死,不知教主法驾莅临……”

  石松龄道:“你说什么?谁是教主?”

  蓝纯青道:“原来石盟主还不知道,他们乾坤教教主,就是石盟主。”

  石松龄凛然道:“会有这等事,贼党居然利用石某之名,在江湖招摇。”

  吴管事心头万分疑惑,望望石松龄,奇道:“咱们教主明明就是石盟主。”

  高翔生道:“少说废话,还不快在前面引路。”

  吴管事不敢再说,从孟双双手中接过灯笼,领着众人,走出用道,走到那问休息室,脚下一停,陪笑道:“诸位大侠,是否请到里面稍息?”

  石松龄目光一转,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吴管事恭谨的道:“这里是禁堂石室,在下只是管理石室的人,出了前面这道铁门,就不是在下管理的范围了。”

  石松龄道:“那是由什么人管理了?”

  吴管事道:“这里整个地区,叫做龙颈拗,是由副总巡主许博经坐镇,手下辖有四位巡主,分日夜两班,守护三道关卡。”

  石松龄略作沉吟,回头朝蓝纯青道:“既然如此,咱们不妨在这里暂息,先了解一下情况,再作计较,蓝兄意下如何?”

  蓝纯青道:“石盟主说的极是,目前只有石老弟一人,是从外面进来的,大家正该先听听他此行经过。”说话之间,大家相继走入。
  
     

  石室中地方虽然不大,一共也有七八张椅子,大家落坐之后,先由蓝纯青把贼党假冒石盟主,从石家庄一直说到如何协助龙门帮枚平贼党,如何在赶回石家庄之时,为贼党所乘,同行几人悉数被擒,约略说了一个大概。

  石松龄一直凝神谛听,直待蓝纯青说完,才抬目问道:“蓝兄在龙门帮,目睹假冒兄弟的贼人,自碎天灵而死。但诸位回到石家庄之时,那个和蓝兄动手的青衣人,极可能是假冒兄弟的贼人,那么在龙门帮死的,大概是他的替身了?”

  蓝纯青道:“不错,也许当时只是他故弄狡猾,使的是金蝉脱壳之计。”

  石松龄沉吟道:“此人能把兄弟一举一动,模仿到维妙维比倒是不可忽视之事,晤,方才吴管事说乾坤教教主就是兄弟,看来仍然是此人在作恶了。”

  蓝纯青道:“兄弟也是如此看法,他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利用盟主名义,纵然各大门派不至轻易相信,但淆惑江湖人心,影响所及,仍然极大。”

  石松龄不住的点头,接着向石中英问道:“中英,你呢?你从龙门帮赶回石家庄去的,怎会找到这里来的?”

  石中英就把自己和左月娇赶回石家庄说起,如何在妹子房中,捡到一支鬼母箭,一路找到九里龙,如何在天龙山谷中发现玄衣女,一直说到身中蛊毒,如何由常慧暗中协助,离开罗家山,假扮夏子清,找到龙颈拗详细说了一遍。

  蓝纯青惊异道:“玄衣女封七娘,会是他们副教主。”

  赵玄极道:“是啊,封七娘是阴山门下,阴山派一向很少和武林中人往来,介乎正邪之间,想不到会和贼党伉湿一气,她居然当上了副教主。”

  石松龄凝重的道:“也由此可见乾坤教网罗不少异派中人,纵然尚未公开,但声势却着实不小。”说到此处,目光转到了石中英身上,问道:“中英,你知道出路么?”

  石中英道:“孩儿进来之时,一路曾留上暗记,但不知启闭的机关所在?以孩儿推想,这里的人,必然另有通路,还是要吴管事带路的好。”

  石松龄颔首道:“好,那就请吴管事领路。”随着话声,已经站起身来。

  高翔生叱道:“石盟主要你带路,你还不快走?”吴管事不敢违拗,一手执着灯宠,走在前面领路。石中英紧随吴管事,监视他的行动,石松龄,蓝纯青等人,朝一条狭小的甬道上行去。

  石中英问道:“我问你,这条用道,通向何处?”

  吴管事道:“后院……”说话之时,已经转了两个弯,前面出现一条横贯的雨道,只要看那条用道,较为宽阔,似是主要道路。

  吴管事堪堪横贯的雨道,突闻一声狂喝,一股强猛绝沦的掌风,从横里劈撞过来。吴管事口中「啊」了一声,对方另一个人,一记钢刀破在石壁上,划起一串火星。百步神拳邓锡侯大吼一声,身形朝左闪,但他右手一抬,手中灯笼却迎着掌风挥去。

  他明知地底甬道,暗无天日,灯笼一旦熄灭就会伸手不见五指,他这一挥出灯笼,自然是有意如此,掌风来势极猛,就算他灯笼不顺势挥出,同样也会被掌风扑灭,挥出去,当然扑灭的更快。但就在吴管事灯笼挥出之时,石中英冷笑道:“吴管事,你大概想溜吧?”

  左手一探,已经抓住他的后领,右手横臂一掌,迎着向右击去,他出手虽然缓了一步,但从古首袭来的强猛掌风,却被他悉数拦了下来。两股掌力,骤然一接,发出莲的一声闷响,旋风潮涌;向右首甬道中倒灌回去。偷袭的那人,敢情发觉石中英这一记掌力,势道比他更为强猛,早已闪身避开,是以不闻丝毫声息。

  灯光乍熄,甬道间登时一片漆黑。吴管事被石中英抓住后领,心头又惊又怕,大声求饶道:“石少侠饶命,在下不敢……不敢……”

  在此同时,突听走在最后的赵玄极、邓锡侯同时呼起了两声叱喝,紧接着但闻拳掌带起了呼呼风响,夹道问暗劲激荡,想是两人已和对方展开了全力的搏斗。只要听那拳劲掌风,带起的威势,就可知道对方两人,必然都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

  黑暗之中,高翔生洪笑道:“好家伙,居然敢对咱们袭击,大家上哇,先把这些毛贼清除了再说。”

  蓝纯青喝道:“高兄,地道黑暗,咱们不可自乱阵脚。”

  石中英在他门说话之时,右手已从怀中取出火筒,嚏的一声、火光才亮,一股强劲绝沦的掌风,已经直撞过来,火光一亮即熄。石中英早已留神戒备,突然左手一招,使出「接引神功」,把那股掌力,朝左首雨道中引去,右手同时回臂拍出一掌。

  对方那人一掌出手,本待闪向一侧,突觉自己拍出的掌力,遇上了一股极强吸力,像潮水一般,朝前冲去,一时身不由己,跟着往前冲出了一大步。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他发觉不对;急待收势,已是不及。正好撞上石中英右手劈来的掌风,口中闷哼一声,一个人被震得往右雨道中直摔出去,砰然倒地,这时但听「呛」的一声,对方另一个人,一记钢刀,砍在石壁上,划起一串火星。

  百步神拳邓锡侯大吼一声,轰的一拳,跟着朝火星溅起处直捣过去。南海派「百步神拳」,素有隔山打虎之誉,他一拳捣出,一团无形劲气,像铁锤撞山,无声无息的击到,那人骤不及防,似乎被击中要害,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惊曝。眼前一片漆黑,那声惨叫,如同垂死挣扎,惊怖而发,显得更为凄厉,动人心魄。

  石松龄暗暗攒了下眉,沉声道:“中英,你把火筒交给为父。”石中英答应一声,再次打亮火筒,回身递了过去。

  在夹道中偷袭的人数,当然不止两人;但一个被石中英掌力震出,一个重创在邓锡侯「百步神拳」之下,其余的人,眼看对方人多势盛,倏然隐去。此时,火光映照之下,那里还有贼人的踪影?吴管事慑于石中英的武功,果然不敢逃走,双手抱头,在墙角下,缩作一团。

  石中英冷哼道:“你可以站起来了。”

  吴管事啊了一声,从地上拾起灯笼,点燃烛火,继续朝前走去。一行人随着他穿行了几个横贯的阐道,和许多狭厌而交叉的岔路,但因有吴管事领路,不用停下来去用心分辨路径,而且这一路也不再有人截拦。不多一会,前面出现了一道石级,吴管事领着大家拾级而上。

  石级尽头,是一扇铁门,闷着一支铁闩,吴管事拔启铁闩,打开铁门,一脚跨了出去。铁门外已可见到天上星辰,自然是地室的出口了。石中英走在吴管事身后,不疑有他已吴管事也没说话,他一脚跨出铁门,但听「喀」的一声,身形一沉,往地下落去,敢情门外有着一块翻板,他身形一沉,石板就翻过来,等石中英走出,他早已没了影子。

  石中英怒哼一声道:“好个狡桧之徒。”他提气走了两步,地上石板,并无异样,吴管事虽然逃走,但总算把众人领出了地窖。
  
     

  他说的也没错,这里确是「后院」。一行人是从东首墙壁间走出来的,院子并不太大,是面对厨房的一个小天井,此时灯火全熄,不闻一丝人声,好像是一座久无人住的空宅一般。石中英心头暗暗觉得奇怪,这里是乾坤教总坛囚禁要犯的一处秘窟,自然也是极为重要的地方。

  该教派副总巡主独眼龙许傅经统率四名巡主,坐镇干此,不但扼地形之险,而且在人手上、也极充足。再说,以独眼龙许傅经和四大巡主的武功,都可数得上一流高手,何况今晚又有鬼影子夏子清在场,自己只来了一个人,他们守护有责,应该全力和自己拼博才对,何以会有这样轻而易举的让自己闯进地下石室,把人救出?

  大家出地道之时,虽然有人伏在暗处,出手拦截;但却似虚应故事,一接即退,何以独眼龙许博经和手下四大巡主,全部不曾现身,连许博经门下弟子也一个不见?他心中虽觉疑窦丛生,但却并未说出口来。一行人由六合剑石松龄为首,由后院穿行长廊,经过中院,依然不见有人拦击,甚至连一点人声,部听不到。

  正行之间,石中英瞥见左首小院阶前,躺卧着一个人。他内功精湛,目光自极敏锐,此时虽然天色未明,双方相距还有五六丈远近,但还是看得相当清楚,此人黑袍白须,横卧地上,极似独眼龙许博经,口中不觉咦道:“会是许傅经。”

  石松龄道:“姓许的在那里?”

  石中英伸手一指道:“就躺在院子里。”

  右松龄听得大奇,天亮前后,是天色最黑的时候,自己日力,最多也只能看到两三丈远,这孩子居然能看到五六丈外的院子中间去?他脚下一停,低声问道:“姓许的不是贼党派来镇守此地的副总巡主么?”

  石中英应道:“是。”

  石松龄道:“他伏在那里,大概还想截击咱们了。”

  石中英道:“不,他仆卧地上,好像负了重伤。”

  石松龄微感意外,拈须道:“他仆卧地上,那是伤的不轻了。”

  石中英道:“孩儿进去看看。”

  石松龄道:“小心暗算。”

  石中英道:“孩儿理会得。”说着举步跨进腰门,走近独眼龙身边,独眼龙依然扑卧如做,一动不动。石中英艺高胆大,不虞他有诈,缓缓俯下身去,才发现独眼龙已经气绝多时,心头更是惊诧,抬头道:“他已经死了。”

  蓝纯青跟着走入,问道:“他如何死的?”

  石中英早已晃亮火筒,照着独眼龙尸体,详细看了一阵,对道:“是被人点了死穴。”

  石松龄并未跟入,只是站在门口、说道:“这就奇了,不见丝毫拦截,也没人抵抗,可见在咱们未出地道之前,已经发生了变故,不然,坐镇此地的独眼龙许傅经,也不会遇害了。”

  高翔生道:“独眼龙许博经武功极高,他练的「黑龙爪」,是毒功和旁门功夫中最厉害的手法,很少人能接得下来、这会是什么人下的手呢…”

  蓝纯青点头道:“能破「黑龙爪」的人,江湖上确然不多,因为它在武功之外,指爪间还蕴有奇毒,不是一般人所能接得下来,咱们快到外面去瞧瞧。”一行人穿过屋字,赶到前厅,依然不见一人。

  石松龄一手拂须,徐徐说道:“看来此地果然发生了极大变故,所有的人,也全已撤走了。”

  石步神拳邓锡侯洪笑:“这里既然没有人了,这座贼巢,留着无用,不如把它烧了的好。”

  石松龄正容道:“邓兄,咱们都是吞掌一派门户,自许为替江糊主持正义的人,可不能像江湖黑道中人一样,逞一时之快,做出杀人放火的勾当来,就算乾坤教罪恶如山,与这座屋字何关?古人说得好:安得广厦数千间,尽庇天下寒士尽欢颜,兄弟觉得贼党已去,留得此屋,也可以为山中穷困居民聊蔽风雨,岂不胜过一炬?”

  弘善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石大侠真是侠义胸怀,菩萨心肠,一场大火,不知要烧死多少虫蚁生命,所谓白道,黑道之分,只此一语,就是无量功德。”

  邓锡侯脸上微微一红,谢过道:“石盟主说的是,兄弟也只是一时气愤之言罢了。”

  石松龄含笑道:“邓兄好说。”

  蓝纯青原也认为这座贼巢,还有地下石室,目前贼人虽已尽去,但仍会再来,自以烧去为是,但听石松龄和弘善大师都是这么说了,自己也就不好再说。大家由石中英领路,随着石松龄走出大门,越过谷底一片草地,出了隧道铁门。

  石松龄脚下微停,朝石中英问道:“你说罗家山玄女宫,也是贼党的巢案么?”

  石中英道:“是,他们副教主玄衣女,就住在罗家山九天玄女宫。”

  石松龄问道:“离这里有多少路?”

  石中英道:“大概二十来里。”

  石松龄道:“好,咱们就先到玄女宫去。”

  赵玄极大笑道:“对了,咱们先挑了玄女宫,再找他们总坛算帐去。”

  这里天色已现黎明,高翔生向天舒展了下双臂,笑道:“可惜咱们随身兵刃,全被贼党搜去,这番要空着双手,和他们肉搏了。”

  百步神拳邓锡侯洪笑道:“兄弟这就占了便宜,他们除非把我双手砍下来,否则谁也无法把我一双拳头搜去。”

   

  大家离开龙颈拗,仍由石中英领骼、一路东行、朝罗家山奔去。这一行人,都是武林一流高手,脚程自然极快,、不过顿饭工夫,便已赶到罗家山西麓。但见山麓间两旁古柏参天,中间一条宽阔平整的石板路,迎面屹立着一座青石牌楼,上面金字剥落,写着「敕建九天玄女宫」字样。

  石松龄微微叹息一声道:“名山古宫,竟被旁门邪教盘据,为作乱武林的巢穴。”言下不胜道消魔长之慨。

  高翔生耸耸双肩,笑道:“盟主悲天悯人,真是武林仁者。”

  石松龄道:“兄弟被幽囚七年之久,十年光阴,弹指而过,这武林盟主,即告期满,自愧毫无建树,实在愧对各大门派托付之重。”

  高翔生道:“盟主早在十年之前,就高瞻远瞩,洞察贼党必将为祸武林,首创护剑会,防患未然,要是没有护剑会这个组织,贼党更将横行江湖,猖撅到如何程度呢?”

  石松龄回身道:“这都是蓝掌门人的功劳了,兄弟这些年,都在地底石窟中度过,更没有绩效可言了。”

  蓝纯青拱手道:“盟主这话,兄弟更不敢当了,揭发贼党阴谋,枚平龙门帮之乱,直到把咱们这些人从龙颈拗贼窟救出、算起来,都是石老弟一人的功劳。”

  石松龄拂须道:“犬子一个小孩子家,初出江湖,不知天高地厚,蓝兄如此称许他,也就是纵容他了,武林中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他这点微未之技,又能有多大作为?”石中英在父执们谈话之间,自然不敢开口,如今已经抵达玄女宫,他只是站在边上,恭敬让众人先行。

  这一条石板路,只有一箭来远,就行到玄女宫前面,奇怪的是大家一路行来,边说边走,并未掩饰行藏,照说,玄女宫的人,应该早已知道,但直到众人走近宫前,依然一无动静。

  石松龄走到玄女宫一片石砌的平台中间,便自站停下来,回头吩咐道:“中英,你上去叩门。”他不愧是领袖群伦的武林盟主,一举一动,处处都有雍容气度。石中英答应一声,趋上几步,举手叩了几下钢环。

  这时晨峨初上,玄女宫虽然古旧,但飞檐流丹,在朝阳照耀之下,依然庄严肃穆,气像万千。过了好大一会,才听右道边门,呀然开启,从门中走出一个身穿灰衣的老道,手中还拿着一把扫帚,敢情正在扫地,他朝右中英看了一眼,单掌打了个稽首,含笑道:“施主早啊。”话声出口,他才发现宫前平台上,还站着七八个人。

  这一堆人,不但有老,有少,有僧,有道,而且还有一个苗装绝色少女。那老道心中暗暗奇怪,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脸上笑容,也随着渐渐收了回去,问道:“施主们有什么事吗?”

  石中英道:“家父石松龄,特来拜会贵教副教主,有劳道长进去通报一声。”

  “副教主?”灰衣老道面有讶容,说道:“敝观没有副教主,施主莫要弄错了吧?”

  石中英冷笑道:“贵教副教主,就是玄衣女,总不会错吧。”

  灰衣老道口中哦了一声,笑道:“原来施主们是进香来的,请、请。”他大概把玄衣女,听作了九天玄女。既是进香来的施主,他自然不敢怠慢,一手放下扫把,连连肃客。石中英看他故意装傻,心中暗暗冷笑,就退后一步,侧身而立。

  石松龄回头道:“诸位道兄,咱们进去。”说完,当先缓步登上石级,随着灰衣老道往里行去。

  蓝纯青暗暗注意,只觉那灰衣老道脚下虚软,不似练武之人,忖道:“这些贼人,不知又在闹什么花样了?”心中想着,也随着走了进去。

  孟双双挨着石中英身边,低低说道:“不知道封君萍在不在这里,我真想见见她呢。哦,还有那个常慧,她对你也不错呀。”她虽然心里确实很想见见这两位姑娘,但说来还是有些酸溜溜。

  石中英眼看大家都已进去,忙道:“咱们快走。”

  进入边门,越过大天井,再拾级而上,迎面是一间极为宽敞的大殿,中间一座雕刻细致,金碧稍旧的神龛中,绣慢低垂,端坐着一尊凤冠霞被的神像。灰衣老道引着大家进入大殿,立即趋近神案,取出香烛,打起火种,正待灯烛点香。

  百步神拳邓锡侯金睛一瞪,洪声道:“老道儿,你这是做什么?”

  灰衣老道被他问的一呆,说道:“诸位施主不是进香来的么?小道先把香烛点燃了。”

  邓锡侯道:“谁说咱们是进香来的?”

  灰衣老道一脸俱是惊异之色,说道:“那么诸位施主是干什么来的?”

  邓锡侯道:“告诉你,咱们是找你们副教主玄衣女来的。”

  灰衣老道笑道:“这就是了,这位施主说来说去,你们还不是找九天玄女娘娘进香来的?”

  邓锡侯只当他故意和自己缠夹,心头不禁有气,双目一瞪,怒喝道:“老道儿,真人面前,不必说假,这位就是当今武林盟主石大侠,专程拜会你们副教主来的,你还不快进去通报?”他个子矮小,但话声洪亮,宛如焦雷,直震耳鼓,尤其两眼金光烙焰,这一瞪,更是慑人。

  灰衣老道心头发毛,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说道:“老……施主要小道去……向谁通报……呢?”

  石松龄看他哆嚏模样,不似做作,这就一摆手道:“在下石松龄,是拜会副教主而来,道长启然是进去向副教主通报了。”

  灰衣老道为难的道:“老施主说的副教主是谁?”

  石松龄道:“贵教主,不是罗家山玄女宫的玄衣女封七娘么?”

  灰衣老道惶惑的道:“玄衣女封七娘,不是九天玄女娘娘?”

  邓锡侯怒喝道:“老道士,盟主面前,你还敢装蒜。”

  灰衣老道道:“小道真的不知道。”

  石松龄缓缓说道:“在下说的玄衣女封七娘,并非九天玄女娘娘,而是贵宫的住持。”

  灰衣老道一脸俱是疑惑神色,望着石松龄陪笑说道:“敝观观主,姓何法号三元,并非施主说的封七娘。”玄衣女封七娘主持的罗家山玄女宫,观主居然变成了何三元。

  石中英心中暗道:“果然又是贼党的诡计。”

  风云子赵玄极道:“那就有劳道兄进去通报一声,请何观主出来一见。”

  灰衣老道连连应「是」道:“小道这就去。”方急匆忙往里行去。

  邓锡侯冷笑一声道:“咱们已经来了,贼党想赖也赖不成。石老弟就是从这里逃出去的,人证俱在,还怕他们抵赖?”石松龄只是背负双手,凝立不语。

  过不多久,只听一阵步履之声,从后殿传出,一个须眉俱白,神态龙钟的老道,转出神龛,朝大家稽首为礼,说道:“诸位这施主光临敝观,贫道有失迎近,万分失礼之至。”

  先前那个灰衣老道紧跟他身后,陪笑道:“诸位这就是敝观观主了。”

  那须眉俱白的老道欠欠身,笑道:“贫道何三元,吞为敝观住持,还请诸位施主多多指教。”

  石松龄看他满脸俱是皱纹,年龄最少也在七十以上,尤其一只眼睛,灰黯无光,一付龙钟老态,不似练武的人,不禁暗暗攒了下眉,拱手道:“在下等人来的冒昧,打扰观主了。”

  就在老道何三元走进之时,蓝纯青立即以「传音入密」向石中英问道:“石老弟,你仔细看看,此人脸上,是否经过易容。”

  石中英道:“他脸上不像易过容的。”

  何三元连说不敢,一面抬手道:“难得光降,这里不是待客之处,请到客厅待茶。”说完,连连肃客。

  石松龄凝立不动,徐徐说道:“道长不用客气,在下先想请教一事。”

  老道何三元「哦」了两声,说道:“请教不敢,未悉施主有何见示?”

  石松龄道:“在下等人,原是走访乾坤教副教主玄衣女封七娘来的,不知她何以不肯延见?”

  何三元惊异的道:“玄衣女封七娘?敝观并无此人,诸位施主是否听错了地方?”果然是死不认帐。

  石松龄笑了笑道:“这里是罗家山九天玄女宫,该不会错吧?”

  何三元连连点头道:“是、是,施主说的玄衣女封七娘大概是位女施主吧?敝观都是全真道士,并无女的。”

  邓锡侯听的大怒,洪喝一声道:“好个老道士,你鬼话连篇,骗得了谁?这里明明是乾坤教玄衣女的巢穴,你还想赖么?”

  老道何三元愕然良久,稽首道:“善哉、善哉,贫道出家人,当着圣母娘娘殿前,岂敢欺蒙诸位施主,何况施主说的玄衣女封七娘,贫道吞主敝观数十年,从未听人说过。”

  高翔生大笑一声道:“好个从未听人说过。”他话声出民人已到了何三元的面前,右手一探,五只钢钩般的手指,一下扣住了老道手腕,深深的道:“大概你老道不吃些苦头,是不肯实说的了。”

  何三元根本连他如何到了面前,都没看清,自己手腕上,就像被铁箍箍住,不由骇然道:“老施主……”

  高翔生冷晒道:“你说是不说?玄衣女人在那里?”

  他把手微微一紧,老道何三元已经感到手骨剧痛欲折,忍不注「啊」了一声,弯下腰去,口中叫道:“施主快请放手,贫道说的句句是实……”说到最后几个字已经要屈膝跪下。

  石松龄微微皱了下眉,拦道:“高掌门人快请住手,这位道长,不是练武之人,咱们有话好好的问他。”他身为武林盟主,平日一向以武林安危为己任,自然不愿对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恃强凌弱。

  高翔生听盟主这么说了,只好松手,一面冷哼道:“老道士听着,如果你不实话实说,莫怪高某先宰了你。”

  老道何三元捧着右手,苦笑道:“老施主快把贫道手腕折断了,你叫贫道说什么呢?施主真要出手宰了贫道,贫道也只好认了。”

  石松龄微微一笑道:“道长那是不肯说了。”

  何三元朝神像打了个稽首,才道:“施主是人间大侠,贫道真不知道,贫道可以在神前起誓。”

  石松龄道:“那倒不用,不过在下等人,也并非毫无根据,小儿日前被玄衣女擒来,关在石室之中,昨晚才脱困而出,总不至于连九天玄女宫都会认错吧?”

  老道何三元抬目道:“施主令郎昨晚才从敝观脱困?这就奇了,昨晚老道和敝观十二名僧侣,都在礼斗拜仟,怎会……”

  高翔生没待他说完,截着道:“老道士,多说无益,好在石盟生公子还认得他被囚禁的石室所在,不信,咱们且往后进去瞧瞧。”

  老道士何三元连点头道:“这个自然最好不过,贫道再说,诸位施主也未必会信,敝观地方不算大,诸位只管进去搜索。”

  高翔生回头道:“石老弟,那石室在那里?”

  石中英道:“是在观后。”

  老道何三元道:“观后地势荒凉,那里只有敝观第一代祖师手书的建宫碑记,因敝观后山,原是一处龙脉,建观之后,还特地请来对旨,以资镇压,这话已有三百多年,平日除了打扫杂草,严禁游客及观中道侣进入是例外了,贫道这就替诸位带路。”说完,果然当先朝右首一道角门走去。

  石松龄示意石中英跟着老道身后先行。一行人鱼贯走出角门,这是一条通往后进的雨道。石中英自然认识,那正是昨晚常慧送自己出来的道路,他还记得在中院一处转角上,凌空点了常慧三师姐的穴道。老道何三元不会武功,路上自然不会走得太快;但也不需多久,便已到了甬道尽头。

  前头一堵围墙,挡住去路,两扇木门上横着一道木闩,一把铁锁,已经铁锈斑斓。这里,当然石中英不会陌生,昨晚门口就站着两个黑衣汉子,常慧没有出手之前,自己就先点了他们昏穴,门上钉着一方木牌,果然写着「严禁游客入内」字样,字迹早已模糊不清。

  老道何三元回头问道:“小施主说的是否,就是这里?”

  石中英点头道:“不错。”

  何三元回过身去,朝跟在众人身后的灰衣老道问道:“胜清,你可曾带了钥匙?”

  灰衣老道走在最后,急忙赶上前去,恭谨的道:“回观主,钥匙就在小道身上。”

  何三元颔首道:“好,你去把锁打开了。”灰衣老道胜清答应一声,从腰间取出铁钥,开启铁锁,推开木门。何三元脚下一停,合掌稽道:“小施主请。”

  石中英举步跨进木门,举目看去,情形和昨晚所见当然并没有改变,三面围着高墙,宽大的院子,石板缝中生青草,打扫得还算干净,右首三间小房,本来有人在。北首是一座断壁,壁间嵌着黄色琉璃瓦的半座六角形亭子。称它半座,因为这亭子紧贴着石壁,好像只有一半。

  亭中正上方,有一方黄匾,写着「圣旨」两个金字,石壁正中,竖立一方一人多高的「敕建九天玄女宫记」的石碑。石中英昨晚随常慧从石门内闪出,为时仓促,并未回过身去多看一眼,己不清这方石碑是否就是出入的门户?在他打量的同时,何三元陪同石松龄、蓝纯青等人,也跨进院中。

  石松龄目光一瞥,问道:“中英,昨晚你是从那里出来的?”

  石中英用手一指道:“孩儿记不清是否从石碑中走出来的,但那道门户,应该是在亭中,大概是错不了的。”

  老道何三元接口道:“善哉善哉,小施主这话,当真神奇已极这座石碑从建观迄今,至少已有三百年了,那会有什么石门?”小施主昨晚,莫要是遇了仙不成?”

  高翔生回头朝赵玄极道:“老赵,你信不信世间真有神仙?走,咱们上去看看。”说着举步跨上石阶朝亭中走入。石中英,赵玄极跟着走了上去。

  高翔生凑着石碑,仔细察看一阵,回头道:“老赵,这堵石碑,确实已是数百年之物,不像经常有人移动。”

  风云子赵玄极没有作声,屈指敲了几下,才道:“好像石门由机关操纵,咱门没人懂得消息之学,那是再找不也出来的。”石中英站在两人身后,用心朝亭子四周,仔细打量,但这半座六角亭,栋了四根石柱,和两边石刻的雕栏,就空无一物,那里找得出一点端倪?

  老道何三元陪着石松龄等人,站在亭前,合掌道:“无理寿佛,据贫道看来,小施主一定认错地方了,贫道在敝观注了几十年,山从没听说过敝观山后,还有囚人的石室?这话要传扬出去,岂非耸人听闻?”石中英找不出证据,他自然说不出话来。

  百步神拳邓锡侯忍不住洪声道:“高兄、赵兄,你们找不到门户,还是让兄弟试试。”

  高翔生道:“咱们找不到,你能找得到么?”

  邓锡侯笑道:“那可说不定。”大步走上,洪喝道:“你们闪开。”喝声出民右手握拳,凌空直捣而出。

  他外号百步神拳,这一拳出手,他人距离石碑,至少还有三四丈距离,但一团拳风,看去无形,在他拳头捣出之时,石碑上已响起轰然一声巨震。石壁晕到震撼,亭中瓦烁灰尘,纷落如雨。

  老道何三元变了脸色,骇然道:“老施主,你这一拳,不是要把石碑毁了。”

  邓锡侯洪笑道:“毁了就毁了。”口中说着,右手握拳,第二拳正待击出。

  何三元急得连连摇手道:“老施主,快快停手,这使不得,这是敝观唯一的古迹,万一毁了此碑,贫道就罪孽深重了。”

  邓锡侯道:“毁了此碑,找不出石室,邓某再给你重镌一方,不就结了?”

  何三元道:“那不成,这碑上是敝观开山祖师的手迹,不能毁的。”

  他怕邓锡侯不肯听他劝阻,惶急得几乎下跪,满脸惶恐,转身朝石松龄连连打着躬道:“老施主,你是武林盟主,侠义为怀,总不能平白无故的看着这位老施主毁了敝观古迹,真要这样,侠义道的大侠们,和江湖黑道中人,还有什么分别?”这话说的够重。

  石松龄平易近人的脸上,不禁为之一变,徐声道:“邓兄住手。”

  邓锡侯第二拳正待捣出,只得收势,回头道:“石盟主也要阻止兄弟?兄弟毁了此碑,不就可以分晓了?”

  石松龄一脸肃穆,正容道:“何观主说的不错,咱们若是硬要毁去此碑,他也无能阻止,但咱们这样做法,与黑道中人何异?”

  弘善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石大侠光明磊落,心昭日月,代表的是武林正义,贫道无限心折。”

  邓锡侯摇摇头道:“兄弟所以当不了盟主。”

  石松龄道:“兄弟这倒不是沾名钓誉,任何事情,都得小心求证,使人心服口服,小儿既然记不清昨晚是否从石碑中走出,咱们硬要毁去此碑,也不是办法,我想咱们一定可以另外找出证据来的。”

  石中英忽然想起右首那三间小屋,乃是守卫石室的住处,也许可以找出一些端倪来,心念一动,说道:“据孩儿所知,那三间小屋,是玄衣女手下守护石室的人,轮班休息之处,是否可以请何观主打开来看看否?”

  老道何三元笑道:“小施主说笑了,这三间小屋,是敝观堆骨杂物之用,久无人住,诸位施若是不信,贫道可叫胜清打开让诸位瞧瞧。”说着就吩咐灰衣老道胜清过去打开了木扉。

  石中英跟过去,举目一看,只见三问小屋中,果然堆置着不少杂物,而且珠网挂尘,显然久已无人搬动,和昨晚屋中隐隐透出灯光,里面居住着人,完全不对。石中英站在门口,看的不觉一怔,心中冷笑道:“贼党果然手法快疾,一晚工夫,就布置成一个疑局,但自己岂会被他们混蒙过去了?”

  老道何三元稽首道:“石小施主现在看清楚了,贫道没证你吧?”

  石中英还未回答,突听蓝纯青以「传音入密」说道:“石老弟,咱们不必在这里多耗时光了。”他自从进入玄女宫,一直不曾说过话。石中英心头暗暗一楞:“老前辈若非已有什么发现?这句话并无以「传音入密」交谈的必要,他何以要以「传音入密」和自己说话呢?”

  他想到蓝纯青此举,必有深意,这就微微一哼道:“在下看清楚了。”

  石松龄一手抨须,问道:“中英,你看出来了么?”

  石中英道:“没有。”

  石松龄回身望望蓝纯青,沉吟道:“蓝兄看呢?”

  蓝纯青道:“既然贼巢不在此地,多留无益。”

  石松龄颔首道:“蓝兄说的极是。”接着朝何三元拱拱手道。“小儿也许记错了路,道长幸勿见怪。”

  何三元陪笑道:“老施主是当代大侠,平日请都请不到,诸位如不嫌弃,在敝观用了素斋再走也不迟。”

  石松龄道:“道长厚意,石某心领,打扰了。”当先率领众人,朝门外跨出。大家随着他走出用道,折回前殿,一路往外行去。

  老道何三元跟着众人身后,一直送出观门,才稽首道:“诸位施主好走,恕贫道不送了。”

  石松龄回身道:“道长请回吧。”何三元连连稽首,直待众人远去,才回身入观,老道长胜清随即把两扇边门关起。
  
     

  却说一行人,离开九天玄女宫,走了五六里光景,石松龄脚下微停,嘘着眉道:“中英,你怎会看错地方,是真的不在此她了。”

  石中英还未答话,蓝纯青冷笑道:“君子可欺之以其方,石盟主真的相信他们鬼话么?”

  石松龄呵呵一笑道:“兄弟当然不相信。”

  高翔生惊异的道:“盟主认为这是乾坤教故弄狡桧。”

  蓝纯青道:“贼党惯于作伪,这自然是他们故玄虚无疑。”

  善弘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依贫衲看来,那老道确然不会武功。”

  邓锡侯洪笑道:“他只要练过武,还能瞒过咱们几人的眼睛?”

  石松龄挎着须道:“为今之计,诸位道兄有何高见?”

  蓝纯青道:“兄弟觉得咱们最好分作两拨,从左右两方抄包回去,隐身伺候,或可发现乾坤教贼党的踪迹。”

  石松龄微微攒眉道:“咱们「护剑会」以维护江湖正义自任,自然要光明正大,堂堂正立回去搜索贼党,岂可行动鬼祟,包抄小径?”他是武林盟主,为人方正,自然不肯失身份。

  蓝纯青笑道:“盟主要堂堂正正回去搜索,那就永远也搜索不到贼党了。”

  风云子赵玄极道:“兄弟认为蓝兄说的办法,倒可一试。”

  石松龄微微一笑道:“诸位道兄认为可行,兄弟并不固执己见,只不知咱们这一行人,如何分法?”

  蓝纯青道:“咱们两拨人,应有奇正之分。”

  石松龄含笑道:“愿闻高论。”

  蓝纯青道:“所谓奇兵,是以拦截为主,人数不宜大多,但必须功力深厚,方能截住得人。”

  石松龄目光环视,问道:“那几位去呢?”

  邓锡侯道:“假牛鼻子,咱们两个去如何?”

  赵玄极道:“兄弟当得奉陪。”

  弘善大师合十道:“贫僧愿随两位驶尾。”

  石松龄点头道:“有大师同去,是最好不过了。”

  蓝纯青道:“至于咱们这一路,那就是主力了,以盟主为首,正面和对方交锋;但咱们暂时仍然要抄小径,绕道而行,路上不可露了形迹才好。”

  邓锡侯道:“咱们要如何走法?”

  蓝纯青道:“由此朝东,地名金鸡岭,有一条小径,迂遇到玄女宫,不过三里光景,奇兵可设伏于此,拦截对方退路。”接着又伸手朝西一指,说道:“由这条狭谷进去,有一条小径,可通玄女宫西首,那里地名万松坪,居高临下,可俯瞰观中动挣,配合咱们主力进驻,届时只要盟主一声令下,咱们可像飞将军自天而降,管教贼党措手不及。”

  石松龄目中异采闪动,微笑道:“看不出蓝道兄调兵逍将,伊然是一军之师。”

  蓝纯青道:“盟主夸奖了。”

  石松龄道:“蓝兄不用客气,想当年「护剑会」成立之初,许多事情,也全是蓝兄擎划的。”蓝纯青没有接口。

  邓锡侯道:“大师、赵兄,咱们该走了吧?”

  弘善大师合十道:“二位老施主请。”一行三人首先朝东首小径上走去。

  蓝纯青一抬手道:“兄弟给盟主带路。”

  石松龄道:“蓝兄好像对这里很熟?”

  蓝纯青道:“罗家山有几种药材,别处所无,兄弟采药来过一次。”

  石松龄道:“这就难怪了,蓝道兄请。”蓝纯青也不客气,当先向西首狭谷行去。

  这条狭谷,不过一里许长,但极为迈厌,蓝纯青怕对方先有埋伏,双掌提胸,双目神光炯炯,左右飞闪:脚下更不敢怠慢,紧步疾行,当先穿出狭谷。一行人鱼贯出谷,但见一条黄泥碎石山径,婉蜒向东,不多一会,登上一座山坡,但听松涛盈耳,一眼望去,遍山苍松,当真不下万株,只有小山顶上,是一片平台。这里不用说,就是「万松坪」了。

  石松龄脚下一停,迎目四顾,问道:“蓝道兄,玄女宫在那一个方向?”蓝纯青忽然仰首哈哈大笑。

  这突如其来的大笑,不禁听得石松龄脸色微变,就是高翔生、石中英、孟双双三人,也感到有些奇怪。石松龄目射奇光,朝蓝纯青投来,问道:“蓝道兄何故大笑?”

  蓝纯青似乎并未发现石松龄的神色不对,笑声一歇,说道:“兄弟笑乾坤教贼党,费尽心机,却没想到兄弟居然会比他们棋高一着。”

  石松龄道:“蓝道兄一向运筹帷筛,料敌如神,想必早已胸有成竹?”

  蓝纯青自负的道:“这个自然,兄弟要不是早已有了对付贼党万全之计,也不会领盟主到这里来了。”

  石松龄一手拂须,笑道:“蓝道兄有何奇计,兄弟可得闻乎?”

  蓝纯青神秘一笑,再次凝目四顾,依然没找到九天玄女宫所在,不觉疑惑的道:“兄弟怎会找不到玄女宫呢?”眼前除了山峰四合,一片松林,挡住了视线,自然看不到玄女宫。

  蓝纯青漫不在乎的含笑道:“玄女宫么?还在山的那一边,从这里到玄女宫,差不多还有四五里路呢。”

  石松龄道:“那你……”

  蓝纯青忽然叹了口气道:“江湖诡诈,兄弟只盼这种事,以后不会再有。”高翔生面露狐疑,看着他,似想开口。

  石松龄微微攒了下眉,问道:“蓝兄似乎有很多感触?”

  蓝纯青一笑,忽然脸色凝重,目注石松龄,徐徐说道:“朋友,事到如今,似乎已经不用兄弟说,龙门帮让你李代桃僵,居然又故技重施,兄弟要是如此轻易就被蒙混过去,这几年江湖,岂非白闯了?”他这话出口,听得石中英心头猛然一震。站在眼前的父亲,奠非又是贼党假冒的不成?但他脸上竟会丝毫看不出来。

  不错,自己在石家庄之时,曾和假冒父亲的老贼,朝夕相处,又何曾从他脸上看得出来?这位真假难分的石松龄脸声倏沉,哼道:“蓝兄怎会说出这些说来?”

  石中英耳边已经响起蓝纯青的声音:“石老弟,当心他情急伤人,更须防范他逃脱。”石中英只以微微颔首,当作回答。

  高翔生惊异的看看两人,说道:“蓝兄,这恐怕不会吧?盟主要贼人假扮,何用把他化名易容,不让我们瞧出来呢?”

  蓝纯青接着敞笑一声道:“这就是贼党的狡计,欲擒故纵,使你们更信以为真,其实兄弟在他打通经穴之时,早就起了怀疑,后来听石老弟说出鬼影子夏子清传达他们教主令谕,要龙颈拗的人,如非石老弟对手,不可和你硬拼,就任你进去,和石老弟很顺利的把咱们救出,更使兄弟有更进一步的体认……”

  石松龄冷然道:“那你也不足证明石某是伪装之人。”

  蓝纯青冷晒道:“这就怪你太性急了,从禁窟石室,你一直在一有机会,就向兄弟套取「护剑会」的口风,你不觉得自己露出马脚?”

  石松龄道:“兄弟那里露了马脚?”

  蓝纯青道:“护剑会是以道义精神和维护武林正义为结合,既无创办人,也无首领,这不是天大的漏洞么?再说护剑会的人,从不在人面前提及「护剑会」三字,你却一,而再而三的提到「护剑会」,你如果真是石盟主,难道连护剑会的代号都不记得了?”

  石松龄平静的道:“护剑会有代号,也许是后来的事,兄弟从未听说,你倒说说看,代号是什么?”

  蓝纯青大笑道:“事到如今,你还想套我口风么?”

  高翔生布满皱纹的脸上,隐有惶急之色,搓搓手道:“蓝兄,这种事,千万慎重。”

  蓝纯青冷笑道:“高兄要兄弟剥下他脸皮来,你才相信么?”

  高翔生为难道:“这个……”

  石松龄一变先前神态,目中杀讥隐现,嘿嘿狞笑道:“蓝纯青,你很聪明,只可惜你不曾替自己打过算盘,凭你这点能力,能奈我何?”他边说边走,大步朝蓝纯青身前逼去,口中继续说道:“蓝纯青,告诉你,万松坪就是你葬身之处了。”呼的一掌,迎面劈去。

  他这一掌,表面上平淡无奇,但掌势中却含蕴着一股极强的暗劲,掌势距离蓝纯青还有两尺左右,那股极强暗劲,己然触及到蓝纯青的前胸。本来已极强的掌力,至此更见凌厉,突然发起轻微的啸风。蓝纯青对他早有戒备,感觉到掌劲近身,立先一吸气,疾迟了五尺,口中冷哼道:“果然是你。”

  他已从对方掌力的强厉,认出正是少林「大力金刚掌」。幸好他应变迅疾,这一吸气,才避开了「大力金刚掌」的凌厉暗劲。石中英急问道:“老前辈,他是什么人?”

  蓝纯青大笑道:“他就是假冒盟主,在龙门帮找了个替死鬼,被他漏网的贼党,只有他才能把盟主的一举一动,模仿得几可乱真。”

  石中英目射寒光,冷然道:“匹夫,你取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来。”

  假石松龄和他目光一对,心中大为震骇,忖道:“这小子眼神如电,不可逼视,这是内功已臻上乘境界之象,他小小年纪,怎会有如此深厚的功力?”但他表面上依然神情平静,淡淡一笑道:“在下假扮令尊,实出令尊之命,因为令尊乃是本教教主,少侠是教主的哲嗣,怎好和本教作对?”

  孟双双睁大双目,哦道:“他真不是石伯伯。”

  石中英听得大怒,沉喝道:“匹夫还敢胡说?”

  “冷副教主说的一点也不假。”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北首松林中,传了出来。

  石中英侧脸看去,在假石松龄身后五丈远处,一字排开,站着五个女子。中间一人,头梳宫譬,黑纱蒙面,一身玄色衣裙,正是乾坤教副教主玄衣女封七娘,她身后侍立四名青衣少女。左边一个手中捧着一柄镶嵌金楼,宝石耀目的长剑。右边一个手中捧的是一支白玉为柄,马毛银丝拂尘。另外两个则垂手侍立。

  冷副教主(假石松龄)拱拱手,呵呵一笑道:“兄弟早就料到封副教主定会适时赶来支援。”

  玄衣女道:“那是因为蓝纯青既识破了冷副教主的行藏,这些人就一个也留不得,本座不得不亲自赶来了。”

  蓝纯青示意大家尽量集中,以便对付即将发生的局面,一面正容道:“蓝某久闻阴山派有一规定,历代相传,不准介入江湖纷事,没想到封女侠还是乾坤教的副教主,蓝某倒是失敬了。”

  玄及女冷笑道:“蓝纯青,你想不到的事多着呢。”

  蓝纯青拂须道:“蓝某还想不到什么?”

  突听一个苍老的声音,接口道:“告诉你也无妨,你们分出去的一路奇兵,此刻只怕已经束手成擒了。”

  蓝纯青心头一震,回头看去,只见自己等人来路,又现出一老二少三个人来。中间一个是身穿彩衣的白发老妪,手握鸩头杖,目芒如电,正是人称彩衣姥姥的桑大娘。她左右随侍两个妙龄女郎,则是高素贞和常慧。常慧看到了石中英,不自觉低下头去,不敢看他一眼,那是因为她之所以释放石中英,原是奉命行事,贼党早已安排好了一个假石松龄,故意假放石中英,去把他从龙颈拗救出来,但他门没想到冷副教主假扮的石松龄,会很快就被蓝纯青识破。

  常慧虽是奉命行半,她是女孩儿家,男人知好色,则慕少女;少女到了情窦初开,自然也慕少男,她遇上石中英,心里不觉愉愉喜欢上了他。她释放他,虽是贼党安排的计谋,但她总觉得是她欺骗了他,就算不见面,她内心也一直负疚很深,如今见了面,他们又被乾坤教高手困在万松坪上,教她如何能安得下心?当然她送别石中英的时候,说的话都是心里话,那倒没有骗石中英,所以她是留着泪与石中英道别的。

  蓝纯青见了彩衣姥姥也骤在此地现身,心中也暗暗震动,忖道:“彩衣姥姥是阴山派第一高手,看来今日之局,当真棘手得很。”他并不知道彩衣姥姥昨晚败在石中英的到下,心念转动之间,低声说道:“待会儿动上了手,大家可得小心。”

  冷副教主在彩衣姥姥出现时,突然一个倒跃,往后跃去。石中英跟着欺身直上,追了过去,口中喝道:“阁下,给我站住。”冷副教主跃后的身法极快,但石中英一晃而至,依然站在他面前,保持了方才的距离。

  冷副教主心头暗暗一惊,双掌凝聚功力,冷然喝道:“你待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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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以寡敌众

 

  石中英道:“阁下一再假冒家父,今日遇上了,岂能容你轻易退走?”

  他话声甫落,但见人影一闪,两个头戴黑色软帽,身穿黑色劲装的年轻人,同时一掠而出,躬身道:“副教主请退,这小子交给属下办吧。”随着话声,人已越过冷副教主,挡住了石中英。

  这两人戴着一样的软帽,穿着一样的黑色劲装,腰束一条大红阔带,手中也执着一样的兵刃,两柄黯无光亮,又狭又长的黑剑,在他们抢着掠出之际,也同时扬起了手中的长剑,一左一右,指向石中英的前胸。冷副教主在两人掠出之时,身形轻轻一晃,快的有如一片流云往后飞退,眨眼睛,已经到了林下。

  石中英双已寒光电射,冷喝一声道:“你想逃。”他根本不理会两个黑衣汉子刺来的长剑,身子微侧,施出魔教五遁身法——「金遁」,以快速灵巧的身法,从两剑之间,穿了过去,右手扬处,五指直竖如刀,朝冷副教主后心遥遥劈去。

  他这一掌,使的是「魔劫神刀」一掌出手,一股强劲掌力,锐利如锋,嘶然有声,好像连天空间的空气,都被他掌风剖了开来一般。冷副教主出身少林,一身武功已臻上乘,虽在退后之际,仍然保持着极高的瞥觉。耳听石中英喝声甫出,身后就响起一声细长的「嘶」声,声音才一入耳,就已迫近身后,心头猛然一凛。

  他吃过石中英「魔劫神刀」的亏,一时无暇多想,更顾不得副教主的尊严,身子朝地上急扑而下,一个「懒驴打滚」,向旁滚出。但听「喀」、「喀」两声,首当其冲的两棵比海腕还祖的高大松树,被石中英掌风扫过,一齐断为两截。冷副教主看得暗暗惊异不止,心想:“这小子武功果然又精进了许多。”

  从两个黑衣汉子并肩掠出,到石中英发掌绞断两棵松树,前后也不过是眨眼工夫之事。那两个黑衣汉子剑势落空,突然一个箭步,欺身而上,如逞凄随形,紧随石中英身后,两柄狭长黑剑,又同时递出,分向「笑腰穴」刺来。

  石中英疾然转过身去,双掌齐朝剑身拍去。他目前的功力,已经到了形影合一之境,不须运气行功,只要随意出手,真力依然随之而发,他双掌朝刺来的剑身拍去,立时有两股无形潜力,应掌而生,朝剑身撞去。两个黑衣汉子却也异常机警,就在石中英转身发掌之时,不发一言,两柄狭长黑剑,突然招式转变,忽刺忽劈,攻出三剑,势道极为凌厉。

  石中英挥手一掌,划起一片啸风,挡住了两个汉子的攻势,喝道:“你们二人,不是石某对手,石某不想伤人,你们快退下去吧。”

  冷副教主突然仰天发出一声长笑道:“小子,你等着瞧吧。”

  石中英听出他笑声有些异处,心中不觉一动,暗道:“莫非这笑声是他们某一行动的暗号不成?”心念方动,果见当前两个黑衣汉子忽然长剑一收,后退数步。

  在这同时,四面松林间同时跃出二十来个一式头贼软帽,身穿黑衣,手执狭长黑剑的年轻汉子。他们迅快的散布开来,十二个人远远围成一圈,把石中英。蓝纯青等四人团团围了起来。其余还有八个人,则分别站在外围,手捧长剑,凝立不动。

  蓝纯青看出这些入服饰有异,手中长剑,又灰黯无光,分明淬过剧毒,不禁暗暗皱了下眉。这情形,已经十分明显,玄衣女和彩衣姥姥,一边截断自己退路,一边拦住了自己去路,但她们都不会亲自出手,连假扮石盟主的老贼冷副教主都已退了下去。

  足见对方列出来的这座圆形剑阵,必然十分厉害,而自己四人之中,有三个没有兵刃,只有石中英一人身上有剑,这一场搏斗,以徒手对毒剑,自然极为艰险。要想赢得胜利,付出去的代价,也必然极为惨重,就是想突围而出,也难于登天,他心念闪电一转,就低声道:“石老弟快退回来。”

  石中英退后数步,说道:“老前辈有何见教?”

  蓝纯青低声道:“贼势大盛,咱们应该集中力量,才不致为敌所乘。”

  石中英道:“但请老前辈吩咐。”

  蓝纯青道:“咱们四人,只有老弟一人身上有剑,可站在正面方位。”目光一惊高翔生、孟双双,接道:“高兄和孟公主请分守左右两翼,兄弟在后接应,咱们人手不多,不可先行出手。”

  高翔生道:“蓝兄之意,咱们是采守势?”

  蓝纯青道:“不错,咱们以寡敌众,自以采取守势较妥。”

  高翔生道:“兄弟之意,咱们应该在对方阵尚未列成之前,抢先发难,才有杀出重围的希望。”

  蓝纯青道:“不可,咱们一旦分散力量,就很难冲得出去。”高翔生内心似是不以为然,但没有再说。

  四人各自向外立,布成了四象方位。蓝纯青突然脱下长衫,双手连绞几绞,把一件长衫,绞成一条,凝神贯注,静待对方发动。高翔生是八封门掌门人,就是手中无剑,八封门有一套「八封游身掌」,是武林中变化最多,身法最奇的掌功,也足可自保。

  四人之中,自然以孟双双的武功最弱,石中英回头低声道:“双双,你会不会使剑?”

  孟双双从未和人正式动过手,心头又觉紧张,又觉兴奋,点点头,嫣然笑道:“我自然会。”

  石中英取出盘璃剑,递了过去,说道:“你使这柄剑吧。”

  孟双双没有伸手去接,问道:“你呢?”

  石中英道:“我还用不着,你快接过去。”

  孟双双道:“这是软剑?”

  石中英道:“不错,你会不会使软鞭,就用软鞭的招法好了。”

  孟双双依言接过盘璃剑,点点头道:“我会,十八般兵刃,我都能使。”

  这边四人列阵以待,对方十二个黑色劲装汉子,也列成了一个圆阵,缓缓朝中间逼来,走到距离一丈左右,一齐停步。他门原有二十个人,但八个站在后面,似是预备人员。双方面对严阵以待,谁也没有抢先出手。就在此时,但听冷副教主呵呵一笑,大声道:“石中英,在下有几句话要告诉你。”

  石中英沉声道:“你说。”

  冷副教主道:“你可知道本教教主是谁么?”

  石中英冷哼道:“你大概是说教主是在下家父,对吧?你们乾坤教一贯伎俩,以假乱真,利用家父名义,妄图号召武林,这些诡计,施多了毫无价值可言。”

  冷副教主大笑道:“你错了。”

  石中英道:“石某如何错了?”

  冷副教主道:“在下两次假扮石盟主,都是奉教主之命行事,因为教主处理教务,无暇兼顾盟主职务,才由在下暂代,老实说,在下处理的武林大事,每一件事都是秉承教主指示行事……”

  石中英大喝道:“匹夫住口,家父早在十年前就洞悉你们这批不成气候的贼党,蠢蠢欲动,才奔走江湖,筹组护剑会,维护武林正义,岂会担任你们乾坤教的教主?”

  冷副教主大笑道:“令尊失踪已有七年之久,如果不在本教担任教主,你说他会去那里?”

  石中英怒哼道:“自然是你们以卑鄙无耻的手段,劫持了家父。”

  冷副教主哈哈大笑道:“石中英,令尊担任本教主,乃是千真万确之事,在下两次奉命乔装令尊,均为你们识破,可见真者是真,假者是假,一个人是无法由他人来假冒的,何况你深谙易容术,是真是假,也决瞒不过你,如若不信,在下可带你前往本教总坛……”

  蓝纯青没待他说完,大声道:“石老弟,不可信此匹夫之言。”

  冷副教主道:“石中英,你身为人子,难道不想见见你失踪七年的父亲?”

  石中英道:“你肯轻易带我到总坛去么?”

  冷副教主笑道:“当然有条件,但此事最简单不过,蓝纯青、高翔生和孟家寨的这位公主,原是为了在下奉命假扮教主,才故意让你救出去的,如今只要他们三人束手就缚,在下就可领你去面见令尊。”

  石中英道:“办不到,在下没有找到家父以前,总有一天,会找上你们总坛去的,再说今日之局,你们也未必稳操胜算,等在下擒住了你,谅你不给在下带路也未必由你。”

  冷副教主微晒道:“石中英,今日之局,老实说,你们四人,已经陷入重重包围之中,就算你有通天之能,也插翅难飞,只要在下一声令下,红带剑士「化血剑阵」立可发动,在下因你乃是教主哲嗣,才以好言相劝,在下给你一盏热茶工夫,你不妨和蓝掌门人、高掌门人商世商量,再作决定。”

  石中英听的大怒,喝道:“在下觉得用不着商量了。”左手屈指轻弹,三缕指风,直向当前三个黑衣劲装大汉袭去。

  「化血剑阵」列成一个大圆圈,把四人围在中间,差不多就是三个人面对一个,石中英弹出去的指风,就是袭向自己面前三人。这三个黑衣劲装汉子因没有冷副教主令发动,是以长剑当胸,凛立不动,对石中英弹去的指风,竟然不闪不避,视若无睹。

  「铮」、「铮」,指风击中他们的「华盖穴」,居然睁然有声,那就像击中在钢板上一般。三个黑衣汉了凝立如故,只不过上身轻轻晃动了一下。这下直看得石中英变了脸色,以他此刻的功力,弹出去的指力,足可开碑裂石,但击在这三个黑衣汉子身上,竟会丝毫无损。

  蓝纯青低声问道:“石老弟,你是否出手试了一下?”

  石中英点头道:“老前辈原来也看到了,晚辈弹出指风,他们居然会丝毫不觉。”

  蓝纯青道:“乾坤教名堂果然很多,看来这些人,阵势一经发动,确实不易对付,据老朽猜想,他们身上,可能穿着特制的衣衫,或是衣衫里面,暗藏钢甲,才能刀剑不入,暗器难伤。”

  石中英轻啊道:“有这等事?”

  蓝纯青道:“有一种蚊皮制成的衣靠,极为坚韧,可以刀枪不入,但蚊皮极为罕见,不可多得,另外就是穿在里面的「护穴甲」,那是用钢片穿缀而成,穿在身上,身护各处大穴要害,同样剑敕难伤……”

  石中英道:“这么说,咱们岂不真要束手就擒了?”

  蓝纯青道:“那也不然,你那柄盘嫡剑,是斩金截玉的利器,足可说他们于死命,另外还有两种打法,同样可以奏功。”

  石中英道:“老前辈说的,是什么打法?”

  蓝纯青道:“他们头戴黑色软帽,似是皮革所制,说不定是刀剑难伤的蚊皮,但蚊皮难得,身上也许是铁甲,因此头部和全身,都不怕刀枪剑戟,咱们动手之时,第一,可攻他们露在外面的五官,第二,是凭藉深厚内力,震伤他们内腑,他们纵有镜甲护身,也无法抗拒。”

  石中英点头道:“老前辈说的是。”

  孟双双一手执着盘嫡剑,问道:“石哥哥,我呢?”

  石中英道:“我这柄剑,是丁大哥送给我的,斩金切玉,削铁如泥,你可以随便攻他什么地方,不必攻头脸。”孟双双点着头,还没说话。

  只听冷副教主声音传了过来:“石中英,你们商量好了么?”

  蓝纯青低声道:“先发制人。”

  石中英突然大笑道:“咱们用不着商量。”话声出口,就施展「魔劫神刀」,一道凌厉锋锐的学风,去势如电,飞劈而出。

  中间那个黑衣劲装汉子骤不及防,自然无法躲闪,但听「蓬」的一声,一个被震的平空飞起,像稻草人一般,直摔出去一丈多远。石中英一掌劈出,身如飞隼疾然直欺过去,在对方身子还未飞起之前,右手一探,已把对方手中一柄狭长黑剑,劈面夺了过来,人也随着飞回原地,转身把长剑朝高翔生递去,口中急促的道:“老前辈快接住了。”

  就在石中英出手的同时,蓝纯青也突起发难,口中一声断喝欺身直上,右手一记「直劈天门」,对着正面黑衣汉子劈去。蓝纯青对敌经验何等丰富?他这一记劈空掌,用了十分力道,因此他一掌出手,凌厉强猛的掌力,宛如一团狂飓,罡气激荡,带起了呼啸之声,像排山倒海般直撞过去,威势惊人至栅。

  但他故意把手劈偏左了些,飞卷而出的掌风,朝对方身右撞去。中间那个黑衣汉子一见蓝纯青掌风劲急,不敢硬挡,身形一闪,向左避开。这一下早在蓝纯青算中,口中敞笑一声,人已抢到中间汉子的右侧,身子同时闪电般向右一个急旋,左手一把扣往对方右腕,右手顺着自己虎口,运功朝前一抡,使的是一记「空手入白刃」手法,奇快无比夺下了对方长剑,用尽全力踢向黑衣汉子小腹。

  这一脚力道奇猛,那黑衣人纵有铁甲护穴,也禁不住闷哼一声,往后倒去。蓝纯青从发掌,夺剑、飞腿,当真动作如电,一气呵成,站在两侧的黑衣汉子看他欺身扑攻过来,他们虽然没有冷副教主下令发动攻势,但他们二人一组,在阵势未经全面发动之时,自成单元,一人受到攻击,其他二人自然而然的立于支援,两人一言不发,同时疾退半步,两柄狭长黑剑,无声无息的朝蓝纯青急刺而去。

  蓝纯青久经大敌,欺身发掌之时,那会不把他们预计在内?此时一剑在手,精神一振,口又是一声大笑,长剑疾抡,一招「左右逢源」,剑光一闪,「当」、「当」两声,架开对方两剑,人已立即退回原处。石中英也刚退回原地,他长剑朝高翔生递去的同时,站在两侧的黑衣汉子也因他们一人被石中英震飞,挺剑攻来。

  另外站在他们背后的两个预备人员,其中一个也立即递补而上,三柄长剑同时向石中英攻到。这时冷副教主也因石中英、蓝纯青突施袭击,连伤两人,心间不禁大怒,振臂一挥,大喝一声:“上”。他「上」字才一出口,剑阵立时发动,十二名黑衣劲装的红带剑士立时疾攻而上。

  高翔生正在全神凝往着对面三人,似是对石中英说的话,并未听到,等他把长剑递到身边,才口中「啊」下一声,伸手去接。战场上的变化,瞬息变化,一点也耽误不得,他这伸手接剑,稍微迟了一步,石中英对面的三个黑衣汉子,三柄长剑,已经刺到离石中英身前,不过数尺。

  石中英递去长剑,当然是自己手握剑尖,以剑柄向人。高翔生一把握注剑柄,敢情因对方剑阵突然发动,他双单之上、本己凝聚了全身功力,右手一把握注剑柄,蓄势内劲,突然从剑上传了过来,一股强大暗劲,透过剑尖,撞在石中英手心之上。

  高翔生身为八封门掌门人,数十年修为,一身功力,自然非同小可。这一记,要是换了一个人,纵然不被当场震伤,一条右臂,至少酸麻得无法动弹,再也难以作战。何况正面红带剑士又已急攻过来,武功再高的人,只怕也难以应付,但石中英连获奇遇,若论功力,只怕要高出高翔生甚多。

  此刻骤觉一股内劲,由剑身撞向掌心,立即手指一松,放开剑尖,掌心轻轻一推,把一股强大暗劲,不动声色的接了下来。这一耽搁,三支灰黯无光的剑尖,来势劲急,距离他身上,已不过数寸。也就在这里,石中英身形一侧,快得令人看不清他使的是什么身法,竟然从三支剑尖中闪了出去。

  有手轻轻在中间递补上来的那人执剑手腕上一推,中间那人剑势一偏,「当」的一声,撞上左首刺来的长剑。石中英左手,已经疾快从右边那人手上,把长剑夺了过来。这三人不觉同时惊「啊」一声,往后疾退。右首那人手中长剑被夺,迅快往后跃退,站在他后面的人,立即掠上,补了他的空缺。

  这二十名红带剑士,果然久经训练,一退一进,丝毫不乱。面对石中英的在人,一退即进,他们虽然自活不是石中英的对手,仍然毫不畏怯,不顾生死在扑攻而上,剑剑都是急攻招数。这时围着大家的十二个人,人已展开了攻击,剑阵一经发动,十二柄灰黯无光的长剑,旋转如轮,攻势猛烈绝伦。

  固守阵中的蓝纯青,高翔生,都已有了长剑,这两位一派掌门,都以剑术著称,一剑在手自然足以自保。只有右翼孟双双武功较差,是四个人中最弱的一环,但她手中使的却是三昧真君丁无病送给石中英的盘璃剑,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

  孟双双功力不足,再加她从来也没使用过软剑,自然无法把真气逼注剑身,把长剑挣得笔直,但她听石哥哥说过,不会使用软剑,可以把它当软鞭使用。她是孟家寨耐德的唯一掌上明珠,苗人从小练武,武功虽然不高,可是十八般兵器,却件件皆能。

  这时一柄三尺长的软剑,当作软鞭,施展开来,却也飞上舞下,磕、绷、点、打、抡、捶、攒、挂、鞭法中的八字诀,使得毫不含糊!但见青光镣绕,身前身后,一片剑影。扑攻她的三人纵是剑势奇诡,恶毒无比,但奇怪的是总是刺不到孟双双身上。

  原来点点灰黯无光的剑尖,还没刺到孟双双的身前,就被她镣绕全身寒芒流动的盘漓剑,无声无息的削断,只是他们攻势急骤,自己不觉得罢了。万松坪上,这一刹那,漾起了无数剑影,这些剑影,还是灰黯无光的。松风如涛中,也响起了一连串的金铁交鸣,这些金铁之声,也像浪涛一般,是一波接一波的卷起。

  红带剑士虽是三人一组,但他们剑阵一经发动,忽然像穿梭般游走起来,人影幢幢,此去彼来,连环攻击,配合得佳妙,十二个人却是浑如一体,很难找得出破绽来。一阵又一阵的金铁交鸣,他们攻来的剑势,纵然尽被封挡开,但他们一轮过去,第二轮的攻势尽立刻出手。

  蓝纯青等四人,紧守四象方位,和十二名红带剑士展开一场激烈的恶斗。这是武林中极为罕见的搏杀,十二个红带剑士,帛绵不绝冲击而上,仍然无法冲破蓝纯青等四人联合结成的四象方位。蓝纯青、石中英虽在第一次先发制人的突袭上,伤了对方两人,但自从对方阵势发动之后,因为人影流动,互相照应,不论你攻向那一个,总有两个人在你攻出的同时,朝你攻来,迫得你中途非换招不可。

  而且他们身上有铁甲护穴,普通兵刃,伤不了他们,根本也用不着躲闪,他们的游走,只不过是扰乱你视线的阵法而已。石中英曾在龙门总舵,见识过乾坤教八名如花少女合搏「天罗剑阵」,同样的此进彼退,互为呼应,但若论阵法变化,攻势凌厉,「天罗剑阵」不如这些红带剑士甚远。

  因为他们十二个人奋不顾身的冲击而来,其实每个人只攻出一剑,就一转身闪了开会,他不怕你反击,攻他任何部位,但你却非封架不可。最使人伤脑筋的,还是他们手中的长剑,因为对方十二柄长剑,剑身灰黯无光,都淬过剧毒,只要划破一点皮,就会见血封喉,也许还不止此,因为他们的剑阵,叫做「化血剑阵」。

  其实蓝纯青、石中英、高翔生三人手上使的长剑也是化血毒剑,从对方手中夺过来的,但对方有铁甲护身,并不怕你划破皮肉。石中英一面挥动长剑,封拆对方攻势、一面细心观察,筹思破阵之法,但他看了一阵,依然看不出对方阵势的破绽。

  蓝纯青说的不错,真的除了用重手法把他们击毙之外,当真别无他法。这一阵功夫,右翼的孟双双连封二十余剑,也被她削断了对方五柄长剑,但对方发觉了她手上是一柄削铁泥的室刃,因此攻势依然,就是不肯再和她盘嫡剑接触。

  不和你硬打硬攻,自然是以奇招取胜,孟双双的武功,在一般来说,已算不错,但遇上高手,她就成了低手。对方硬打猛冲,她仗着手中是一柄宝剑,就是使的普通招式,只要舞得上下左右,翻飞不停,攻来的长剑,遇上流动剑芒,就会削断,但对方一旦改以招术取胜,不和你接触,你就削不到他的剑尖。

  红带剑士久经训练,这招式一变,出手尽是奇诡剑招,辛辣无比,出入意外,使你的封架不及,躲闪不易,孟双双勉强应付了几招,果然就手忙脚乱起来。石中英眼看孟双双形势极险,心头一急,不由的大喝一声,右手长剑划出一道灰黯的匹练,朝身前轮攻扑来的一名红带剑士拦腰扫去,身形随着右转,左手同时一记「魔劫神刀」,向右翼劈扫而出。

  他在一时情急之下,这一剑、一掌无形之中,使了九成以上的力道。一剑出手,灰黯、狭长的长剑,剑光暴长,宛如匹练横飞,森寒剑芒,几乎扩及一丈。攻到石中英正面的红带剑士,自恃内穿软甲,全身不畏刀剑,锋利剑芒,无法伤得了他,根本不理会石中英横扫过去的掌势,一个人快得如同流星一般,直欺而上,手中长剑硬向石中英攻来。

  但他这回大大的失算了,石中英目前的功力;已臻上乘境界,就是一支柳条,一根衣带在他手中使出,也与锋利长剑无异,只要贯注真力,钝刀铁剑,一佯可以削铁如泥,何况他手中本是一柄百练精钢的锋利长剑。但见一道灰光闪过,扑攻上来的红带剑士连哼也不哼一声,已被齐腰斩作两截,鲜血飞洒,倒地死去。

  挺剑冲到孟双双前面的红带剑士,这一剑势道奇诡,孟双双挥舞软剑,刚才避开一剑已经惊出一身冷汗,这一剑实在难以招架。就在此时,红带剑士突然闷哼一声,连人带剑从横里飞了出云。他身上虽然穿了护穴软甲,但「魔劫神刀」又名「无形刀」,练气成刀,锋利也和利刃一般,击中人身,锋刃透体,口喷狂血,倒地死去。

  石中英这一剑、一掌,在一转眼之间,就连伤了全身刀剑不入的两名红带剑士,使得其余的红带剑士,不禁大惊失色。但他们「化血大阵」一经展开攻击,阵势如车轮般转动,一个倒下,另一个立即填补而上,这一群人,都是久经训练,依然奋不顾身的发剑抢攻而上。

  他们所凭仗的,就是身上穿有软甲,不畏刀剑,虽被石中英连伤两人,但决究不是任何人都能伤得了他们。此时只听站在林下的冷副教主口中忽然发出一声低啸,「化血大阵」如斯响应,阵势立即随着变动。十二名红带剑士行动如风,他们显然受到指示,改变了战略,每一个人冲到石中英面前,只是虚晃一招,飞快的一闪而过。却对其余三人,加紧展开猛烈攻势。

  像这等不顾自身安危的打法,不但给予敌人很多的困扰,同时因攻击主力,转向其余三人,也使他们威力随着增强。这一段话,原是一瞬间的事,石中英连劈对方两人,反而激使对方攻势陡然增强,蓝纯青尽展平生所学,一柄长剑电掣芒飞,一口气挡住了对方走马灯般接连冲上来的五剑,但听一阵急骤的金铁交鸣,像连珠般响起。

  在金铁狂鸣声中,蓝纯青大声喝道:“石老弟,今日之局,不是我死,就是敌亡,不用再存仁侠之心,只有先把这些人除去,才可避免咱们四人的伤亡。”喝声之时,剑招连变,又逼退了冲击而来的两人。

  等第三个人堪堪冲到,他先发制入,一招「引虎归山」,巡住对方剑势,左手一记劈空掌,直向来人面门劈去。那人骤不及防,身形一歪,再待闪避,已是不及,百忙之中,赶紧把头一偏,但听「砰」的一声,一掌击在他颈项上,往后连退三步,上身一歪,倒了下去。

  也就在蓝纯青一掌劈出之时,一道灰黯的剑光,突如其来,无声无息的朝他左胁划到。蓝纯青一掌击毙了对方一人,但在阵势移动之际,红带剑士每人只发一剑,即由后面的人接上,因此这个虽然倒下去,另一个立即递补而上。

  蓝纯青急于挥剑迎击冲上来的敌剑,无暇回剑封解。原来这剑来自左翼,竟然是高翔生大开大阎的和对方动手中,失手飞出来的剑势。虽是无意,但来势十分劲急。蓝纯青发觉已迟,封拆、闪避、都嫌不及,百忙之中,只好吸气侧身,把身子尽量向右挪移。他纵然应变极快,但总究发觉的迟了一步,剑锋划过,仍然划中了左腿,裤管裂破,一缕黑血,涌了出来。

  高翔生也及时警觉,口中惊「啊」一声,急忙缩手;撤回长剑,一面歉然道:“兄弟一时失手,没伤得蓝兄吧?”

  蓝纯青淡然一笑道:“不要紧,只是一点皮肉之伤。”

  高翔生一面挥剑封拆剑阵势,骇然道:“兄弟该死,竟然伤到蓝兄那里?”刷刷两剑,击退冲击过来,口中又是一声惊啊,失声道:“蓝兄快退下去,闭住脉穴,这剑上有毒。”他说的不错,剑尖灰黯,自然淬过奇毒。

  两句话的工夫,蓝纯青又挥剑挡开了两柄长剑,这一瞬间,人业已感到左腿完全麻木,仅靠一条右脚,金鸡独立,势难持久,但身在剑阵围攻之中,一时又无法后退。石中英听说蓝纯青负了剑伤,回头看去,只见蓝纯青伤口流出来的尽是黑血,心头大吃一惊,手中长剑挥动,划起一道灰色长虹,把攻到正面和右翼的六支长剑,一齐逼退,左手带动,拉着孟双双往后退两步,口中说道:“双双,你去照顾蓝老前辈,这些人由我来对付。”

  喝声出口,人已旋风一般,转到了蓝纯青身边,左手迅快从发譬上拔下辟毒犀替,递到蓝纯青手中,说道:“老前辈,此眷能吸剧毒,快把它贴在伤口,包扎起来。”说话声中,右手长剑朝前扫出去。

  冲到蓝纯青前面的三个红带剑士,眼看石中英放弃四象方位的正面,剑芒向他扫来,忙不迭的往后退下。但石中英和右翼的敌人,因他和孟双双的后退,无形之中,放弃了两处方位,立即乘机追击而来。同时高翔生正面和右翼无人联斗,也只好从左翼缓缓退下,和大家退聚一处。

  本来坚守方位的四象方阵,至此已经藩篱尽撤。石中英口中大喝一声,右手长剑突然朝扑来的一名红带剑士当胸掷出,但听一声惨号,那人还未冲到右中英身前,就被长剑贯胸,仰跌下去。石中英长剑脱手,左手同时发出一记「魔劫神刀」,把冲到左侧的一名红带剑士震飞出去。

  他这一出手,就又连伤了两名红带剑士,使得对方阵势,为之一滞,这时孟双双已扶着蓝纯青坐下。石中英杀得俊脸通红,猛地回头朝孟双双道:“双双,快把软剑给我,这些人敢不畏死,今天非大开杀戒不可。”

  高翔生退到蓝纯青身边,仗剑替他护卫,看到石中英双目之中,隐射杀机,心头暗暗惊凛,忖道:“这年轻人好重的杀气。”孟双双赶忙把盘璃剑递了过去。

  石中英接剑在手,大喝一声道:“你们不畏死的,只管过来。”喝声未落,长剑突然幻起一片青蒙蒙的光华,寒芒扫过,一下接了五个红带剑士的攻势。

  那五个红带剑士但觉森寒剑锋,逼人而来,心头一怯,不约而同的往后疾退,低头看去,手中狭长黑剑,已然只剩一个剑柄。一时直惊得这些红带剑士面面相觑,手中执着断剑,不知如何是好?适时但听站在林下的冷副教主又是一声低啸,二十名红带剑士,在一阵围攻之间,已经死了六个,但随着有人递补而上,十二个人的「化血大阵」,依然并未缺少一个,只是八个后备剑士,已经只剩一名。

  这十三名剑士之中,有八个在围攻孟双双之时,不知不觉的被削断了剑尖,五个手上只剩下一截剑柄,他们虽然阵势依然,实际上战力已经大大的减低。此时听到冷副教主低啸,攻势突然停止,十三名剑士,各自后退了三步,他们闻啸退后,还是团团围困着四人,并未撤退。

  冷副教主已从林下缓步出走,冷然道:“石中英,现在咱们可以谈谈了吧?”

  石中英一手执着盘嫡剑,冷笑道:“咱们没有什么好谈的。”

  冷副教主道:“至少你们已经见识过「化血大阵」了。”

  石中英道:“见识过了,死伤狼籍的是你手下这些剑士。”

  冷副教主突然发出一声仰天长笑,道:“你们四人,至少已有一人负了伤。”

  石中英目射冷芒,凛然道:“姓冷的,不是你见机得快,要他们停止攻击,再要迟上一会,石某管教你手下这些剑士,一个不剩。”

  “哈哈。”冷副教主又打了个哈哈,才道:“你仗着一柄利剑,以为可以把他们杀尽,告诉你,那只不过是一个同归于尽的局面,乾坤教像他们一样的剑士,多至数百,就是二十名剑士,全部死在你剑下,也不过只有二十个人,但你石中英、蓝掌门人、高掌门人、普天之下,却只有一个。”

  蓝纯青经孟双双包扎之后,依然坐在地上闻言大笑道:“阁下这套打打谈谈的伎俩,咱们领教得多了,对咱们构不成威胁。”

  冷副教主道:“兄弟说的是实话,四位方才只不过见识过剑阵的运转,大概还不知道剑阵因何而名「化血」,这「化血」究竟厉害到如何程度……”他虽在说话,但人却站在三丈开外,始终不再走近一步。

  蓝纯青冷哼道:“「化血」二字,也不难解释,最多他们手中长剑,淬过化血奇毒而已。”他说到「化血奇毒」四字,心头不禁一寒。须知江湖黑道上,一般使用的「化血丹」,只要皮破见血,不出顿饭工夫就可以把一个人全身化为一滩脓血。

  高翔生使的长剑,是从对方手上夺来的,自己被他无意中失手,刺了一剑,剑上真要是淬过化血奇毒,只怕辟毒犀也未必管用。想到这里,不觉暗暗叹了一声。只听冷副教主冷森森一晒,道:“蓝掌门人只说对了一半,他们剑上淬的若是化血毒药,你老哥此刻只怕已经身化脓血,毛发无存了。”

  高翔生无心之间,失手误伤了蓝纯青,心头自然万分惶急,闻言忍不住问道:“那你们淬的是什么毒药?”

  冷副教主微晒道:“蓝掌门人中了什么奇毒,不久就可以分晓了,你不会去问蓝掌门人。”

  高翔生嗔目怒视,手中长剑,厉声道:“高某只要刺你一剑试试,也是一样。”喝声出口,正待纵身扑去。

  冷副教主冷喝道:“高翔生,你敢轻举妄动,本座就要你们四人,立时身化脓血。”

  蓝纯青虽是坐在地上,但他总究是见多识广,眼看对方十三名红带剑士,退下之后,依然严阵以待,而且在冷副教主说话之时,他们每人左手,都已暗暗伸入左首腰间一只黑色革婴之中,心头登时明白过来。原来红带剑士一身黑衣,腰间围着一条腥红阔带,特别刺眼,因此使人忽略了他们左腰扣着的一个小小革囊,要不是此时把手伸入囊中,谁也不会注意。

  这情形,已极明显,他们剑上淬的既非化血奇毒,而阵名却叫「化血大阵」,这「化血」二字,自然应在他们革囊之中。革囊不大,容量自然不会大多,不用说,那一定是极为霸道,极其歹毒的暗器无疑。十三名剑士,围成一圈,把自己等人困在中央,对方一旦发动,武功再高,在四面八方环攻之下,确实谁也无法自保。

  蓝纯青心念闪电一动,立即沉声叫道:“高兄不可妄动。”

  冷副教主大笑一声道:“蓝掌门人大概看出一点端倪来了,咱们那就容易谈得拢了。”

  蓝纯青哼道:“那也未必。”

  冷副教主目光一转,投向石中英道:“蓝掌门人不但是一派宗主,而且也是护剑会的重要负责人,你总不至于忍心看着他数十年功力,毁于一旦,还落个终身残废吧?”

  石中英道:“阁下是说蓝老前辈中了你们的散功毒药了?”

  冷副教主森冷的填:“何止散功?他们剑上淬的,还有令人瘫痪之剂,中剑之人,半个时辰之后,一身功力尽散,终身需人扶持,一旦毒性发作,那就无药可救了。”

  高翔生听出他的口气,问道:“你有解药?”

  冷副教主呵呵一笑道:“化血大战,降过多少成名人物,铁睁狰的好汉,在下岂会没有解药?”

  高翔生道:“你有条件?”

  冷副教主道:“那也算不得条件,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接受在下劝告,一条是死在这万松坪上……”接受劝告,岂非就是条件?但却比「条件」二字,好听得多了。

  高翔生道:“你说说看?”

  冷副教主道:“简单得很,在下还是一句老话,咱们暂时把三位留作人质,由在下领石中英前去见过教主,再作定夺。”高翔生脸上微有激愤之色,回头朝石中英望来。

  石中英剑眉微挑,道:“姓冷的,在下确实要会会你们教主,但要留下蓝老前辈等三人,这条件石某不能接受。”

  冷副教主道:“你应该明白,你们已经落在非死即降的「化血大阵」之中……”

  石中英盘璃剑一指,说道:“解药就在你身上,对么?”

  冷副教主不知怎的,和他眼神一对,心头竟然微生寒意,忖道:“这小子眼中神光,隐含异采,难道他一身功力,会精进到内莹神仪,外宣宝相的朝元境界不成?”心念动处,脚下不由的后退了两步,嘿然道:“解药虽然不在本座身上,但只要你们接受本座劝告,自会有入立即把解药奉上。”

  石中英道:“那很好,只要石某先,把你拿下了,就会有人把解药双手奉上的了。”话声甫落,突听身后传来蓝纯青一声轻微的呻吟。

  石中英心头猛然一凛,急忙回头看去,但见蓝纯青席地坐着的人,身躯忽然起一阵轻微的颤抖,本来红润的脸色,此刻已经不见一丝血色,额上也已隐见汗水。显然他身中的奇毒,已在逐渐发作。难道师父给自己的那支辟毒犀替,无法解除剑上淬的奇毒?

  他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手横长剑,缓缓退到蓝纯青身边,问道:“老前辈,你怎么了?”仅仅这一句话已可看出他内心的惶急,情见乎词。

  蓝纯青似是正在竭力的忍受着,听到石中英的声音,才缓缓抬起头来,张了张口微弱的道:“不要紧,老朽还能支持得住。”

  孟双双手扶着蓝纯青的身子,抬起头,低低的道:“高掌门人,你得注意贼党,莫要让他们有机可乘。”

  高翔生点头道:“老夫省得。”

  冷副教主高声道:“石中英,蓝掌门人大概是毒性发作了,本座再给你们一盏茶的时光,你好好考虑考虑。”

  石中英愤然道:“姓冷的匹夫听着,你真要惹得石某性起;你们这些贼党,了一个也休想活着离开此地。”
  
  话声甫落,耳边突听蓝纯青以「传音入密」说道:“石老弟,老朽伤势并不严重;伤口是被剧毒侵入,但经辟毒犀吸毒,已经大为减轻,大概再有一盏茶工夫,也就差不多了。只是对方这「化血大阵」,阵势虽然暂时停止,据老朽观察,他们这些剑士,身边可能带着极为霸道的「化血神砂」一类歹毒暗器,如果一经发动,咱们被困在阵势中央,纵有通天之能,委实也难以应付,经老朽三思之下,只有将计就计,故意装作伤毒发作,引那老匹夫入伏,若能一举把他制住,咱们才有脱险之望。”

  语音微顿,接道:“还有一点,此事暂时连高兄也不可告知,因为对方是一头老狐狸,咱们必须假戏真做,愈巡真愈好,千万不可露了破绽,咱们成败,全在此一举了。”

  石中英如今阅历渐多,在蓝纯青以「传音入密」说话之时,他当然不会只顾凝神倾听,他装作一副关切模样,俯下身去,仔细察看了蓝纯青腕脉,才剑眉微痰,缓缓直起身子,低声叫道:“高老前辈。”

  高翔生持长剑,正在严神监视着对方阵势,但他对蓝纯青的奇毒发作,还是十分关切,不时转睛望来,听到石中英的叫声,立时退后两步,一脸焦急,问道:“石老弟,蓝兄不妨事吧?”

  石中英原也不想瞒他,因有蓝纯青的嘱咐,又怕被冷副教主看出破绽,只得皱皱眉道:“蓝老前辈仗着深湛功力,暂时也许无碍,但毒性似乎正在发作,如无他们独门解药,时间一长,只怕很难支持下去,晚辈一时没了主张,想和老前辈磋商……”

  高翔生面有难色,沉吟道:“这个……”他拖长语气,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道:“对方这阵势未撤,必然另有厉害杀着,留而未施,咱们四人,偏偏蓝老大出了差错,唉,老朽真是该死。”

  石中英:“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老前辈也毋须自责太甚。”

  高翔生道:“老朽真恨不得以身代替蓝老大中的毒,唉,他无法久持,那该怎么办呢?”

  石中英道:“晚辈之意,目前救人要紧,只有答应那老匹夫的条件了,不知老前辈意下如何?”

  高翔生目中异采一闪即逝,点头道:“那也只好如此了,咱们先保住蓝老大一条老命再说。”石中英和高翔生说的虽轻,但估量以冷副教主的功力,必可听到,他也就是要让对方听到。

  两人商量甫毕,只听冷副教的声音,传了过来,说道:“石中英,你们商量好了么?”

  石中英冷声道:“在下只有同意你的条件,但你必须先把解药交出来。”

  冷副教主道:“高翔生,你呢?”

  高翔生目射精光,一脸俱是激愤之色,大声道:“姓冷的,你何必多此一问?石老弟答应了,自然经过高某点头,若是依了高某,就是孤注一掷,也要和你分个生死存亡再说。”

  冷副教主冷冷一晒,不冉和高翔生多说,转身朝林中伸子一招。只见一个青衣少女从松林中疾步走出,双手奉上一个绿瓷小瓶。冷副教主接到手中目光一抬说道:“石中英,这就是解药。”
  
  石中英道:“你就把解药送过来。”

  冷副教主道:“本座如何信得过你们?”

  高翔生愤然道:“蓝老大毒性发作,救人要紧,咱们既然答应了,决不反悔,你要是还信不过的话,只管先点了高某穴道。”

  冷副教主略作沉吟道:“这倒可行,但必须先点了石中英的穴道。”他唯一顾忌的就是石中英。

  石中英听的暗暗冷笑,接口道:“可以,不过在下也有一个附带条件,你最多只能制住在下一人,如果咱们三人,全让你点了穴道,岂不等于束手就缚,倒不如负隅一拼,胜负谁属,也未可逆料。”

  他不能让高翔生、孟双双被人制住穴道,而他自己练的是「逆天玄功」,不惧点穴,这一内情,冷副教主当然不知道,他略为沉吟,就点头道:“好,这点本座可以同意。”说到这里,忽然目光一抬,说道:“高翔生,你给我点了石中英的穴道。”

  高翔生听的一楞,道:“你不怕我徇私?”

  冷副教主阴森一笑道:“这点本座早就想到了,你须得听本座指挥行事。”

  高翔生望望石中英,说道:“石老弟,你有什么意见?”

  石中英坦然道:“在下既然答应,老前辈只管听他指挥,点制晚辈穴道就是了。”高翔生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冷副教主道:“高翔生,你准备。”

  高翔生冷冷的道:“你说吧。”

  冷副教主道:“好,你给我点他「华盖」,「中庭」、左右「臂儒」、左右「期门」和背后「背梁」七处穴道。”高翔生听的微微一呆,望望石中英,似乎有些迟疑。

  石中英早已收起长剑,背负双手,说道:“老前辈只管请出手好了。”

  高翔生回头看看蓝纯青,突然出指如风,朝石中英七一处大穴上点去。石中英挺立不动,任由他点了七处穴道;觉他指风厉劲,直透经穴,心中不禁暗暗起疑,忖道:“高老前辈出手这般重法,如若换了个人,光是这七处大穴被点下去,也就伤得不轻了。”心思转动之际,口中故意哼了一声。

  高翔生出手甚快,早已收回手去,目光一抬,望着冷副教主说道:“你解药可以拿来了。”

  只听冷副教主阴森一笑道:“本座答应给你们解药,说了岂会不算?只是毒发轻重,和解药用量有关,本座必须亲自看看蓝纯青毒发的情形,才能决定药量的多少。”口中说着,果然举步朝阵中走了过来。

  石中英心头暗暗冷笑道:“任你老匹夫狡猾如狐,这回也上了大当。”他身子挺直,一动不动,目光却随着冷副教主缓缓移动。

  冷副教主一直走到蓝纯青身前,孟双双手持长剑,一双秋波,一霎不霎注视着他,似是防范着他加害蓝纯青一般。这自然是蓝纯青早已叮嘱过她,因此装作的极像。冷副教主那会把她放在眼里?脚下一停,目光朝蓝纯青仔细打量一眼,只见蓝纯青双目紧闭,脸色苍白,额前绽出黄豆大的汗珠,盘膝坐着的人,身躯还在微微颤动,一时不疑有他,缓缓拔启瓶塞,倾出了一颗药九。

  蓝纯青是护剑会的重要负责入之一,乾坤教自然不会让他毒性发作,他从绿色瓷瓶中倾出来的,倒确是如假包换的解药。但就在此时,蓝纯青双目一睁,一个人突然飞跃而起,右手探处,一把扣住了冷副教主右手脉门,纵声大笑道:“匹夫,你中计了吧?”五指运劲,抓得犹如铁箍一般。

  冷副教主真是做梦也没想到明明被毒剑划破皮肉,已经毒发不支的人,居然会毫无伤损,突起发难。但他总是久经大敌之人,心头虽然大感惊骇,也不过是冰得一凛的工夫,左手立即闪电一掌,朝蓝纯青肩头劈落。蓝纯青右手紧扣不放,右肩一沉,右脚横跨一步,避开对方劈来的掌势,身形随着半旋,左手骄指如就,朝冷副教主右腰点去。

  冷副教主纵然功力深厚,但右手脉门被扣,究竟使不出力道,除了运气挣扎,脚下连连后退,左手配合着接二连三的劈出,一面回头喝道:“你们还不发动阵势,给我攻击?”

  蓝纯青扣住他右腕,稍占上风,但两人功力都在伯仲之间,尽管扣着对方脉门,一时也无法把他制服。两人推推拉拉的打在一起,孟双双手上空自执着淬毒长剑,一点也插不上手去。高翔生事前不知,因此也似乎被眼前的突发事件,给怔住了。

  石中英舒展了下手脚,笑道:“高老前辈,快去帮同蓝老前辈把姓冷的老匹夫拿下了,这些人由晚辈来对付。”

  高翔生惊然一惊,瞠目道:“石老弟,你没事……”

  石中英笑了笑道:“晚辈练的是「逆天玄功」不惧穴道被制。”

  高翔生一张满布皱纹的老脸上,微有异色,手中长剑一挺,纵身朝蓝、冷两人欺去,口中大声喝道:“姓冷的,你还是束手就擒的好。”

  冷副教主和蓝纯青近身搏斗了五、六个照面,眼看站在四周布成阵势的十三个红带剑士,听了自己发出的攻击命令,依然原式站在那里,并未发动攻势,心头更是怒不可遏,厉声喝道:“你们都是死人,难道没听到本座的命令?”

  十三名红带剑士,依然站立如故,甚至连衣角都没动一下。这时高翔生已经赶到两人身边;但因蓝纯青和冷副教主各自单掌翻飞,你退我进,扯在一起,第三者就是想要插手,也无从插起,只得手持长剑,看着他们动手。

  石中英早已掣出盘璃剑,只要对方剑阵一动,准备大开杀手,但转眼看去,十三名剑士呆立不动,心中也暗暗感到奇怪,口中不由朗笑一声道:“冷老匹夫,你还想顽抗么?”双足一顿,身形飞掠而起,疾如旋风,朝冷副教主扑来。
  
     
  
  这一段话,其实前后也不过是几句话的工夫,就在石中英身形扑起的同时,但听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喝道:“姓石的小子,你接我老婆子一杖。”

  一道人影,迎空飞来,几乎是冲着石中英撞来,人还未到,一记凌厉的杖风,已经横扫而至。两道人影,势道都快,石中英身在半空,陡然一提真气,身形平空又向上拔起了八尺来高,嘶的一声,从凌空撞来的入影头顶,飞越而过,一下落到冷副教主和蓝纯青两人面前,面露冷笑,冷冷的道:“石某要把你留下,什么人也救不了你。”抬手一指,朝冷副教主点去。

  冷副教主右手脉门被蓝纯青扣住,两人功力悉敌,正在难分难解之时,骤见石中英泻落身前,一时情急,用尽平生之力,飞起一脚,朝石中英踢来,但他右脚堪堪飞起,口中突然闷哼一声,应指倒地。蓝纯青右手一带,把他拉了过去。

  那凌空飞扑过来正是彩衣姥姥桑大娘。她们阴山一脉,素以飞腾驰誉武林,她这一记「云里飞杖」,更是自诩为独步武林的绝招,但没想到石中英轻轻年纪,一身轻功,居然登峰造极,身在半空中,还能往上拔起,从她头顶飞起而过,避开她的一杖。

  不,「云里飞杖」空中发招,势道自然极为凌厉,一杖落空,彩衣姥姥自己也有些收势不住,身子平空飞出去一丈来远,才飘落地面。陡地一个急旋,身形直欺而前,一下又掠到石中英身前,口中冷喝道:“好小子,你躲过老身一杖,还躲过第二杖么?”喝声未落,鸩头杖一抬,直捣而出。

  她身法之快,从落地,旋身,到平掠而来,抬手发杖,当真来去如电,总共也不过是眨眼间事,但她还是迟了一步,冷副教主已被蓝纯青拿住了。石中英看她白发飞杨,彩衣飘忽,来势极速,尤其这一杖迎面直捣,杖头抖起斗大一个杖花,一股劲急杖风,已经直冲过来。

  他对彩衣姥姥方才凌空发杖,并未还手、此时叉是话声未落,杖势已发,似是大有先声夺人之势,心头不禁大怒,身子岸立不动,冷冷一晒道:“在下何须躲闪?”

  他对直捣而来的杖头,根本视若无睹,那劲急的杖风,冲到他身前,就像被一堵无形墙壁挡住了一般,连他衣角也没有吹动一下。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彩衣姥姥的鸩头杖,捣来之势,何等快速?石中英直待她杖头离前不过尺许光景,才左手向外一引,身子随着左转,右掌直竖,顺势推出。

  他使来好像十分轻松,并不着力,但彩衣姥姥的感受,却不同了。她只觉得直捣出去的杖势,快到石中英身前之际,陡然遇到了一股极强的吸力,往外引出,直捣过去的杖头,立时为之一歪,跟着吸力朝外滑出,心中方是一震,暗道:“这小子居然会「接引神功」。”

  这时石中英的身子已经向左转出,竖立右掌,正好切在她杖身之上。彩衣姥姥那想收势得住,连人带杖,身不由己的朝前冲出去三步。彩衣姥姥身为乾坤教护法,在教中地位极高,她一生之中,也从未有过出手一、二招之间,就被人如此轻易震出,一时几乎急怒攻心,猛地转过身来。

  这一瞬间,本来白净的脸上,布满了浓重的杀气,一头白发。不住的飘扬,口中大喝一声道:“小子,我和你拼了。”

  手持鸩头杖,一步步朝石中英迫来,她在盛怒之下,全身凝聚了十成功力,每一步重逾山岳,砂石地上,留下了极深的足印。蓝纯青此时已把冷副教主身上解药取出,收入怀中。同时也看出待命的十三名红带剑士,呆立不动,连他们副教主的命令,都恍如不闻,只道是石中英把他们制止了穴道。

  这就悄悄叮嘱孟双双,要她过去把每个人挂在左腰间的小革吸和套在左手的鹿皮手套取来,然后一掌拍醒冷副教主。冷副教主修地睁开眼来,发觉自己全身穴道受制,心头又急又气,厉声喝道:“蓝纯青,你这老匹夫,还是杀了我吧。”

  蓝纯青笑道:“朋友稍安毋躁,你这位副教主,对咱们用处大得很呢。”一手提着他后领,一手执着长剑,大声叫道:“桑大娘,快请住手。”

  彩衣姥姥横了他一眼,冷哼一道:“是不是你门擒住了冷飞云,想藉此威胁我老婆子?可惜我老婆子不吃这一套。”

  蓝纯青道:“兄弟并不是这个意思?”

  彩衣姥姥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蓝纯青道:“兄弟之意,贵派和各大门派,并无过节可言,何苦助纣为虐,和中原武林同道为敌?”

  彩衣姥姥狠狠瞪了他一眼,重哼道:“你能代表中原武林?”话声一落,目光直注石中英,厉声道:“小子,接招。”鸩头杖起处,呼的一声迎面劈来。

  这一杖出手,杖势左右挑动,接二连三的劈出,但见杖影如山,杖风如涛,记记如风雷万钩,势道凌厉已极。石中英因方才听蓝纯青的口气,似乎有不愿和阴山派为敌之意,因此两次出手,都留有余地,此时见她鸩杖连绵攻来,知她功力深厚,一时之间,不愿和她硬打硬拼,只得施展厕教「五遁身法」身形倏忽进退,闪避对方杖势。

  彩衣姥姥白发皤皤,一大把年纪,火气可着实不小,一连五杖,都没有扫中石中英一点衣角,心头更是怒不可遏,杖势一停,厉声喝道:“姓石的小子,难道你只会躲躲闪闪,不敢和老身过招。”

  石中英总究少年气盛,经她一激,不觉朗朗大笑道:“在下只是想让你知难而退,免伤阴山派和气罢了,岂会怕你彩衣姥姥不成?”

  彩衣姥姥气得一脸俱是狞厉之色怒喝道:“小子好狂的口气,凭你也配说什么伤了阴山派和气,老身从不知道知难而退,你有多少绝活,只管施展出来,让老身见识见识。”喝声出口,鸩头杖突然一紧,像风起云涌般攻到。

  石中英敞笑道:“在下没有绝活,你也接我一剑。”刷的一剑,迎着杖风反击过去。

  他这一剑,侧身进招,去势悠然,看去只是随手而发,但剑风断然,身随剑走,从杖影中乘隙而入,使的虽是峨嵋派「乱披风剑法」,但已经出神入化,妙到毫显,就是峨嵋掌教天蒙禅师手中使出,山不过如此。汪湖上谁都知道,峨嵋天蒙禅师虽精干剑木,但数十年来从未下过峨嵋山一步。

  彩衣姥姥早已领教过这位年轻高手剑法神妙,不敢轻视,但又生性好强,咽不下这口气来,此时,一见石中英挥剑反击,剑光飘忽,居然从杖隙攻入,心头也不禁暗暗惊凛,忖道:“这小子武学倒博杂得很。”口中大喝一声:“来得好。”
  
  她虽然喝出「来得好」,但却并未硬接,「好」字出口,人已横闪而出,反手一杖,向右横扫过去,身形再旋,连挑带击,在电光石火之间一口气攻出八杖,但见一排排的杖影,滚滚涌出,不仅势劲力急,而且诡异多变,迟非先前的沉重杖法所可比拟。

  石中英在她八杖之中,还击了三剑,他才发现这老婆子并不简单。大概她自恃功力,加之杖势沉重,无人能和她硬拼硬砸,因止平日里一出手,就是大开大阖,以力胜人,一般武林高手,在她杖下自然超不出三两个照面。

  但她已经知道石中英年纪虽轻,一身功力不在她彩衣姥姥之下,因此这回居然舍弃她平日大开大阖力拼打法,改以招木变化求胜。这八招杖法,招招都是奇正相生,虚虚实实,诡异凌厉之极,石中英自然也不敢太过大意,身随剑走,在对方滚滚杖影之中,忽攻忽守,紧迫而上。两人互攻了几招之后,剑光杖影,已经难分敌我。

  就在双方动手之际,只听玄衣女封七娘冷冷的道:“蓝纯青你把冷副教主放开。”

  高翔生陡然转过身去,横剑当胸,凛然道:“你待怎的?”

  玄衣女已从身边侍女手中,接过马尾银绋和宝石耀眼的长剑,玄裙曳地,缓步逼来。说她缓步,她看去确实步步金莲,款款而行,但其实来势之快,十五六丈距离,几乎转眼即至,高翔生喝声未落,她已欺到面前,相距不过数尺了。

  高翔生这一惊非同小可,不待思索,挥手一剑,朝前划出,他合为「八卦掌门」一剑出手,七负、连绵,变化相继而生,实为剑法中攻守兼顾的剑术。这一剑的威力,自然极为凌厉。玄衣女冷笑一声,身如流云,依然直欺而进,左手银拂挥处,迎着剑身缠去,右手长剑根本连剑鞘都未出,迅如电闪,朝高翔生左办点到。

  这一下,当真快到无以复加,高翔生简直连封架的机会都没有,口中闷哼一声,「砰」然往地上跌坐下去,同时他手中一柄长剑,也被玄衣女银拂一抖之势,卷飞出一丈以外。玄衣女跟着跨上一步,长剑往上一挑,剑鞘呼钠一声,凌空朝她身后侍女手中飞去,雪亮的剑火指在高翔生咽喉之上,冷冷说道:“高翔生,暂时只好委曲你了。”

  高翔生肋下大穴受制,双目通红,怒睛凸出,望着玄衣女一言不发。蓝纯青怎也想不到高翔生会一招之间,受制于人,此时要待救援,都已不及。尤其手中抓着一个冷副教主,也无法腾得出手来,只好疾退两步,低喝一声:“孟公主,速与老朽站到一起来。”孟双双自知不是玄衣女对手,依言退到蓝纯青身边。

  蓝纯青把冷副教主往地上一放,朝孟双双道:“你看住他,若是有人敢走近一步,你就把他杀了。”

  孟双双骇然道:“蓝老前辈,我……从没杀过人。”

  蓝纯青低声道:“你不用真的杀他,只要把剑架在他颈上,他们就不敢过来了。”

  孟双双道:“要是他们真的过来呢?”

  蓝纯青道:“不会的,他是乾坤教副教主,他们多少会投鼠忌器。”

  孟双双点头道:“我知道了。”说着,果然举剑架到了冷副教主的颈上。

  蓝纯青一掂手中长剑,正待朝玄衣女扑去。玄衣女已经冷冷的道:“蓝纯青,你大概没看到我剑尖指在什么地方呢?”

  她剑尖指着高翔生的咽喉,蓝纯青自然看到了,但他并不在乎,微微一笑道:“封副教主大概也没有看清楚孟公主的长剑架在那里了?”

  玄衣女忽然格的笑道:“其实咱们都看到了,是么?”

  蓝纯青道:“老朽正是此意。”

  玄衣女淡淡一笑道:“那很好。”话声一落,忽然提高声音,叫道:“大师姊请住手。”

  这一阵工夫,彩衣姥姥和石中英已经激战了十几个回合。彩衣姥姥在这十几招之间,她好像一连接战了九大门派的高手。那是因为石中英精悯各派剑法,每一招几乎都是每一门派中的精妙杀着,本来互不连贯的剑招、在他手中使出,竟如一气呵成,互为启承。

  而且在这十几剑下来,剑气迸发,他手中本来是一支狭长的软剑,但经他运剑之际,真气贯注剑身,在感觉上,他剑身好像在渐渐的粗大,几乎已和自己鸩头杖一样粗细,压力自然也在逐渐的沉重起来。鸩头杖本是重兵器,而剑却是轻兵刃,如今软剑己和鸩头杖一样沉重,她鸩头杖就占不到半点便宜了。

  不,她一上手,就已落了下风,只是直到此时,才开始感到她真的不如这年轻人,甚至以她数十年修为的功力,都要逊人家一筹,这时听到玄衣女的声音,正是她最好的落场机会,口中气吁汗的断喝一声道:“住手。”鸩头杖虚晃一招,身形飞快的横闪而出,一手拄杖,缓缓的吸了口气藉以平复她发促的呼吸。

  石中英脸不红,气不喘,长剑一收,目光落到玄衣女的身上,冷冷的道:“是封副教主制住了高掌门人?”话声中,双目寒芒飞动,射出两道近人精光,大有出手之意。

  玄衣女看的暗暗一凛,忖道:“把此人放出来,真是大大失策之事。”

  常慧私下放走石中英,原是乾坤教有意安排的,主要目的,就是要他深入龙颈拗禁堂,把经过化装的冷副教主,当作六合剑石松龄放出去,然后才能把专和乾坤教作对的护剑会一网打尽,孰料这一诡计,被蓝纯青识破,以致前功尽弃。

  闲言表过,却说玄衣女眼看石中英大有向自己出手之意,缓缓看了他一眼,冷然道:“石中英,你没有机会救得了高翔生,最好还是不要妄动。”

  石中英微晒道:“在下真要出手,只怕封副教主没有杀死高翔生的机会。”

  玄衣女点头道:“你和大师姐动手的情形,我都看到了,你武功很好,但这是赌博,咱们之间,各有五十对五十的机会,你想试,那就不妨试试,不过救人的目的,是为了把人从死亡边缘救下来,本来还不至于死的人,如果因你出手,反而死生各占半数,乃智者所不取。”石中英听的不觉一呆。

  玄衣女笑了笑道:“当然,我也不会冒险出手,去抢救冷副教主的。”

  蓝纯青道:“封副教主之意,是想和咱们交换人质了?”

  玄衣女格格一笑道:“难道你们不愿意?”高翔生一派掌门,落在人家手中,自然得换回来。

  蓝纯青道:“好,一言为定。”

  石中英道:“但在下有一个条件。”

  玄衣女嗯了一声,目光瞟动,转脸看了石中英一眼,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石中英道:“冷副教主曾答应领在下前去贵教总坛,释放冷副教主,不知是否仍领在下前去?”

  玄衣女淡淡一笑道:“这是冷副教主答应你的,我可作不了上。

  石中英道:“但在下希望在释放冷副教主之前,能得到你封副教主的承诺,至少你得告诉我贵教总坛所在。”

  玄衣女格格的笑道:“如果我不告诉你呢?你们是不是不肯交换人质了?”她词锋犀利,咄咄逊人,这活,可把石中英问住了。乾坤教总坛,固然重要,但高翔生更非和他们换回来不可。

  玄衣女不待石中英开口,又是一声脆笑接道:“但我可以回答你,你想谒见教主,我会尽快向总坛请示,只要教主认为可行,我自会派人通知你的,这样总可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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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度厄金针

 

  石中英暗自想道:“乾坤教在江湖上既然已经公开了身份,总坛所在,你门就是故作神秘,我也会找得到,目前形势,自己这边,一共只有四人,如今高掌门人被擒,真正能动手的,只有自己和蓝老前辈两个,可说人单势孤,还是先把高掌门人换回来再说。”心念闪电一转,点头道:“这么在下就听候封副教主的消息。”

  玄衣女在面纱内转动了一下眼珠,说道:“本教总坛,不啻龙潭虎穴,你一个人,真的敢去么?”

  石中英星目含光,朗笑声道:“乾坤教总坛,就算真是龙潭虎穴,在下说出来了,自然非去不可,何况贵教总坛,也未必真是龙潭虎穴。”

  玄衣女在天龙山谷底,初见石中英之时,就已发觉这年轻人人品武功,迎非常人,心中不无遗憾。因为凡是和乾坤教作对之人,都在剪除之例,因此发现自己女儿封君萍竟然爱上石中英,心头不禁又惊又怒,惊的是此个若给教主知这,女儿固然是死数,连自己也难免受到谜责,后来总算石中英因身中蛊毒在昏迷之中,被自己擒来,才算把这件事弥缝过去。

  方才看他和大师姐动手的情形,这年轻人不过数日工夫,武动似乎又精进了许多,连大师姐都几乎难与为敌,此时再看他朗朗而言,眉字之间,英气巡人,心中更是油生好感,觉得这年轻人委实不同凡响,君萍确是有眼光的,自己实在不该硬把女儿囚禁起来。她看着石中英,不禁想的有些出神。这真是合了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天下做母亲的人,没有不为自己女儿设想的。

  蓝纯青道:“封副教主,咱们既然同意交换人质,该如何换法?”

  玄衣女在出神之时,被他一说,虽然蒙了黑纱,也不禁有脸上微微一红,说道:“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咱们双方同时放人,蓝掌门人意下如何?”她对石中英心存好感,遂有双方罢兵之意。

  蓝纯青道:“好。”

  玄衣女收回长剑,左手拂尘挂在她中指上,手指轻弹,发出两缕指风,朝高翔生穴上弹去。她这是属于拂穴手法,高翔生受制穴道,登时松解。玄衣女目光一注,冷冷的道:“你可以过去了。”蓝纯青也在此时,一掌推开了冷副教主的穴道。

  冷副教主舒展一下手脚,目光阴蛰,冷声道:“蓝纯青,错开今天,咱们这笔帐,总得连本带利找回来的。”

  蓝纯青仰首大笑一声道:“很好,蓝某随时随地,恭候赐教。”话声一落:回头道:“高兄,石老弟,咱们走。”

  突听彩衣姥姥沉喝一声:“慢点。”

  蓝纯青脚下一停,问道:“桑姥姥还有什么见教?”

  玄衣女道:“大师姐,让他们走吧。”

  彩衣姥姥一指十三名红带剑士,说道:“这些人穴道受制,他们总该把穴道解开了再走。”

  点穴手法,各门各派,各有秘传,不懂对方独门手法,不但无法解开受制穴道,一个不巧,往往解不成,反落得终身残废。玄衣女自然懂得这个道理,这就点点头,一面朝蓝纯青道:“这些剑士穴道受制,解铃还须系铃人,蓝掌门人似乎该请石中英替他们解了穴道。”

  石中英听得不觉一楞,说道:“他们并非在下出手所制。”

  彩衣姥姥脸色一沉,冷说道:“不是你,还会是谁?”

  石中英道:“这个在下如何知道?”

  蓝纯青也一直以为十三名红带剑上,是石中英出手制住的,闻言也不禁深感意外,看了石中英一眼,问道:“这些人真的不是石老弟出手的么?”

  石中英正容道:“真的不是晚辈,若是晚辈出的手,何用抵赖?”

  蓝纯青诧异的道:“这就奇了。”

  彩衣姥姥回过头去,吩咐道:“贞丫头,你过去看看。”

  侍立她身后的高素贞躬身领命,走到一名红带剑士身边,仔细察看了一阵,玉腕一抬,伸出两个指头,从那剑士后颈,轻轻拔出一支锈花针粗细的软针;扬手说道:“回大师伯,是被金……”她想说「他们是金针定穴所制」,但底下的话,还未出口,那个红带剑士突然一声不作,「蓬」然一声,扑倒在地上,立时气绝。

  高素贞被他吓了一跳,俯身一探,失声道:“大师伯,他怎么死了。”在场之人,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目光何等锐利?

  高素贞话虽没有说完,但她拔下金针,纤手一扬之际,业己看清她手上拿着的是一支长仅寸半的金色软针,金针尾部,还穿着米粒大小一颗珍珠。冷副教主骤睹此针,脸色不由大变:“度厄金针。”

  玄衣女同样变了脸色,但她黑纱蒙脸,旁人看不到她的脸色,只听她低喝一声道:“素贞,你退下来。”高素贞出声应「是」,迅快的退下。

  玄衣女朝蓝纯青一拾手道:“蓝掌门人,你们请吧。”话声出口,身形飘飞而起,快若闪电,轻若飞絮,手起掌落,如拂如拍,转瞬之间,已把十二名红带剑士后颈上的「度厄金针」,一齐起下,接到掌心。十二名剑士如梦初醒,活动了一下手脚,全都清醒过来。玄衣女这一手,当真身法美妙,令人叹为观止。

  蓝纯青看的暗暗点头,忖道:“此女武功之高,果然已得阴山派神髓,乾坤教拉拢了阴山派,实在是一件棘手之卒。”心念转动,回头朝高翔生低低说了声:“高掌门人,咱们走吧。”高翔生点点头。当下由蓝纯青,高翔生领先,孟双双走在中间,石中英断后,四人鱼贯离开万松坪。玄衣女、彩衣姥姥果然任由他们离去,并未拦袭。

   

  刚出峡谷,只见两条人影,从山径上相扶而来。远远看去,其中一人,似是还负了重伤,由另一人扶持而行,因相距还远,看不清对方人影。蓝纯青仰首向天,轻轻叹息一声道:“看来乾坤教果然高手如云,唉,石盟主不愧是独具慧眼,十年之前,已经洞瞩阴谋,只可惜还是迟了一步,羽翼已丰,已不是咱们区区几人,所能为力了。”

  高翔生目中奇光闪动,问道:“兄弟当时未参与护剑会,但石盟主不是已和不少门派取得联络了么?”

  蓝纯青低咽道:“那只是初步商谈而已,护剑会也只是有名无实,石盟主失踪了几年,即使当时已有协议,也时过境迁,早成了陈迹……”高翔生似是未信,正待开口。

  只听石中英「咦」道:“那不是赵老前辈,邓老前辈么,怎么,邓老前辈还伤的不轻。”蓝纯青哦了一声,急忙凝目瞧去。

  这一阵工夫,山前两条人影,已经逐渐接近,那不是风云子赵玄极和百步神拳邓锡侯,还有谁来?风云子身上道袍已有儿处碎裂,道舍散散,神情十分狼狈,右手握着长剑,左手扶着邓锡侯而行。百步神拳邓锡侯脸色苍白,衣上血迹斑斑,少说也有七八处剑伤,似是失血过多,神态更是疲惫不堪。

  蓝纯青吃惊的道:“他们果然也遇上了伏击。”大家脚下一紧,赶快迎了上去。

  风云子赵玄极一眼看到四人,不觉喜道:“好了、好了,总算大家又会合了。”

  石中英飞掠到邓锡侯身边,伸手扶住,说道:“邓老前辈快坐下歇息。”

  邓锡侯洪笑一声道:“老朽一条老命,差点断迭在一群贼子手里,能和大家见面,总算是第二世为人了。”说话之间,石中英已扶着他在路旁一块山石上坐下,邓锡侯立即闭上双目,运气调息。

  蓝纯青道:“邓兄、赵兄遇上了什么人?可曾把那假冒弘善大师的贼人解决了吗?”

  赵玄极道:“说来惭愧,咱们刚翻过山领,邓兄就在言语上和那贼秃发生了冲突,要他自己取下面具来,贼秃听了忽然引吭长啸,邓兄看出情形不对,就先下手为强,和那贼秃动上了手,唉,那贼秃不但身手极高,而且使的竟是少林嫡传武学。”蓝纯青微微颔首,口中轻「晤」了一声。

  赵玄极奇道:“怎么,蓝兄早已知道?”

  蓝纯青道:“那假冒石盟主的冷飞云,出手也全是少林路数,此人头顶有明显的戒疤,自然原是僧人无疑了。”

  赵玄极道:“不多一会,贼党果然大批赶到。”

  高翔生道:“那是些什么人?”

  赵玄极道:“是由鬼影子夏子清为首,都是由黑道中凶名久著的高手,有黑虎神关长胜、双环将任公侠、七步追魂何东山、穿山甲钟仲豪、和二十来名贼徒。”

  石中英道:“他们就是龙颈助的四大巡王。”

  高翔生关切的问道:“乾坤教大批后援赶到,你和邓兄强煞也只有两个人,如何应付得了?”

  赵玄极唉了一声道:“就是咯,兄弟一看形势不对,也只好先发制人,趁邓兄和那贼秃拼斗之际,冷不防找个最弱的下手,从一名贼徒手里夺了一柄长剑,这一场打的真够惨烈,只差一点,就得和邓老儿携手去找阎家老爷。”

  孟双双像小鸟依人一般,傍着石中英,低低问道:“石哥哥,阎家老爷是谁?”

  石中英笑道:“阎家老爷,就是阎王老子。”孟双双听的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高翔生道:“但你们终于突围而出。”

  赵玄极横了他一眼,哼道:“你说的倒是稀松,那贼秃和鬼影子夏子清,已够棘手,何况还有四个黑道贼子围着咱们抢攻,你除非长了翅膀会飞。突围而出、谈何容易?”

  高翔生笑道:“你们不是突围而出,难不成是乾坤教贼党发了慈悲,把你们放出来的?”

  赵玄极道:“那也不是,哈,高老兄,说来你做梦也想不到。”

  高翔生狭长脸上,现出怀疑之色,似笑非笑,嘿然道:“假牛鼻子,你少卖关子。”

  赵玄极笑了笑道:“那是咱们打到最紧要的关头,飞将军自天而降,来了救星……”

  高翔生道:“救星?那是什么人?”

  赵玄极道:“一个蒙面人。”

  “蒙面人?”高翔生眼中异彩一闪i追问道:“后来呢?”蓝纯青、孟双双都不觉望着赵玄极,等他的下文。

  赵玄极故意慢条斯理的朝大家笑了笑,才道:“那时邓老兄和兄弟背贴着背,只顾应付四面敌人,兄弟根本不知道邓老儿负了伤,他一记又一记的百步神拳,夹杂着他嘶哑的吃喝,打得呼呼轰轰,兄弟一柄剑,每一记出手,都有兵刃交击之声,也弄不清到底砸上了谁的兵刃?反正四面八方,都有敌人的影子,和闪耀的锋镐……”

  高翔生不耐道:“你假牛鼻子是在说书?”

  赵玄极没有理他,续道:“就在激战之中,只听有两个贼子口中发出了惊呼,四周压力,也忽然减轻,同时也听夏子清的声音沉喝道:「阁下是那一路的朋友?」来人并未开口,但见一道精芒耀目的剑光,直取夏子清,那剑的威力,竟如精练横空,凌厉之极,夏子清不敢硬接,骇然后退,他这一退,那人剑光一转,人随剑走,霎时间幻起了漫天剑影,又有两个贼人,中剑负伤,退了下去。夏子清又惊又怒,喝道:「大家小心,这小子是石中英,快截住他。」”

  孟双双不自觉的抬头望望石中英,她那柔情如水的目光中,流露出无比的喜悦和骄做。那是因为夏子清从前是孟家寨的总教头,也是教她武功的师傅,在她心目中,一直认为夏子清的武功,高不可测,但夏子清却不是石哥哥的对手,他好像很怕石哥哥。这对她来说,自然是值得骄做和喜悦之事。

  只听赵玄极续道:“夏子清喝声出口,已经截着来人动上了手,十几名贼徒,也呛喝着围了上去。但双方交手不过十几人照面,夏子清已有不敌之势,口中发出一声忽哨,飘身而退,那秃贼听到夏子清的啸声,和另外两个贼党,也迅快的不战而退,闪入林中。”

  他说到这里,忽然回头朝石中英笑道:“老朽本来也当那蒙面人就是老弟,但在贼党退走之后,他挥手掷来一包刀创药,就一个旋身,飞掠而去。”

  高翔生道:“贼党退走;他没和你们说话?”

  赵玄极耸耸肩道:“此人从出现到离开,一句话也没说。”

  “这会是什么人呢?”高翔生眼珠转动,问道:“赵兄见多识广,难道连他武功都会看不出来么?”

  赵玄极摇头道:“此人武功极高,那时兄弟也正在动手,无法分心,但在他和夏子清动手之际,偶而一瞥,发现他剑法路数,极为博杂,仅在转瞬之间,就看他使了三招不同门派的剑法……”

  石中英心头不由的一动,忍不住脱口道:“他……”

  蓝纯青一手摸着花白长髯,接口笑道:“此人也许不愿与咱们见面,但总是友非敌。”

  石中英本来想说:“他莫非是六艾剑主?”但只说了一个「他」字,就被蓝纯青拦着,也就住口不说。

  高翔生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口中「啊」了一声道:“蓝掌门人。”

  蓝纯青抬目道:“高兄想到了什么?”

  高翔生道:“方才那十三名红带剑士,被人金针定穴,兄弟好像听玄衣女说一句「度厄金针」,此地密选梵净山,那位蒙面侠士,莫要就是梵净神尼……”

  蓝纯青翟然道:“高兄说的极是,这就难怪玄衣女忽然率众而退了。”

  百步神拳邓锡侯经过一阵坐息,体力也恢复了大半,睁目道:“蓝兄,那蒙面侠士,武功剑法,虽极奇奥,但据兄弟看,此人年纪不会太大,绝非神尼。”

  高翔生道:“也可能是神尼门下,他何用以布蒙脸?”

  邓锡侯道:“难道神尼门下就非蒙面不可?”

  高翔生布满皱纹的脸上,微现不悦道:“邓兄又和兄弟抬起杠来了。”

  邓锡侯道:“兄弟亲眼看他施展的剑法,几乎集各派剑法中的凌厉杀着,神尼佛门高人,她门下弟子岂会有如此凌厉杀机的剑术?”

  高翔生道:“兄弟亲眼也看到一十三名贼党,身中「度厄金针」,你说武林中除了梵净山神尼之外,还有使「度厄金针」的人么?”这两人一见面就喜抬杠。

  蓝纯青笑道:“二位道兄,何因为此争执?此时天色已经过午,咱们这些人,从昨晚到现在,还未进过饮食,再说这里离贼巢极近,咱们目前已是疲惫之极,玄衣女虽然退走,极可能是被「度厄金针」吓走的,他们两路人手,合起来实力极强,咱们目前孤军深入,不宜和人家硬拼,还是早些走吧。”

  高翔生道:“蓝掌门人说的极是,光凭咱们这几个人,决难与乾坤教为敌,如今乾坤教已公然在江湖露面,看来最好的办法,还是和各大门派取得联系,才是上策。”

  蓝纯青点点头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邓锡侯大笑道:“好啊,这主意不错,齐桓公纠合诸侯,一匡天下,咱们来个纠合各大门派,一匡武林,和乾坤教痛痛快快的决一胜负。”

  飞云子道:“蓝掌门人现在是咱们一行的头儿,如何调逍,咱们全听你的就是了。”蓝纯青连说不敢。

  高翔生道:“咱们原则既已决定,蓝掌门人,现在该如何行动了?”他不待蓝纯青开口,接着说道:“依兄弟之见,咱们应该先找个地点适中的门派,如果同意咱们的主张,就借他们的地点,作为各大门派聚会之所,然后邀请各大门派与会,蓝兄以为如何?”

  邓锡侯道:“高掌门人这主意不错,兄弟举双手赞成。”

  蓝纯青想了想道:“走,咱们到龙门帮去。”

  高翔生目光一亮,问道:“独角龙王李天衍是不是昔年护剑会的发起人?”

  蓝纯青道:“那倒不是,不过咱们上次助他平复了帮中大乱,独角龙王是位极重义气的人,龙门帮不但地点适中,而且高手如云,实力雄厚,和乾坤教又势不两立,正是咱们最理想的落脚之处了。”

  风云子道:“这话不错,咱们这就先到龙门帮去。”

  蓝纯青回头看了看孟双双一眼,说道:“孟公主为玄衣女所掳,离家已有多日,只怕令堂日夜担心,正在惦记着你,依老朽之见,石老弟再辛苦一趟,先送孟公主回去,再赶去龙门帮好了。”

  孟双双眨动一双清澈的眼睛,问道:“蓝老前辈可是不要晚辈去龙门帮么?”

  蓝纯青道:“孟公主误会了,你被玄衣女所掳,一去多日,生死未卜,音信全渺,令堂自然日夜担心,你就是要去龙门帮,也总得先回去一趟,以安父母之心。”

  孟双双目中不觉隐含泪水,点头道:“老前辈说的极是。”

  蓝纯青道:“咱们赶去岑巩,石老弟和孟公主去九里龙,前面不远,就有一条往南的小路,可通剑河,咱们就在前山分道了。”
  
  一行人边说边走,奔行了七八里路,前面果然有两条山径,一条向东,一条向南。蓝纯青脚下一停,指指南首小径,说道:“石老弟,你们从这里去,只要一路朝南,就可以抵达剑河了。”石中英点头就是。

  突听蓝纯青以「传音入密」说道:“老朽要你护送孟公主回去是要替孟家寨肃清乾坤教潜伏贼党,孟家苗个个会武,苗人耳软,这份实力,如果让乾坤教煽动,后果就极为严重。”他正在指点着山径,旁人自然不会注意。

  孟双双朝蓝纯青福了福,道:“蓝老前辈,晚辈只要回去见过家母,就会和石哥哥一起赶回来的。”她究是苗人,说话率直,这是她在这段路上,心里盘算好的,她自然不愿离开石哥哥。

  蓝纯青道:“老朽自然欢迎孟公主回来。”接着朝高翔生等三人笑道:“三位道兄,这里离岑巩还有几十里路,再迟就赶不到宿头了。”说完,当先朝东首一条小径行去。
  
   
  
  石中英、孟双双别过四人,二路朝南赶路,第二天午牌时光,快到三穗。孟双双忽咦然一声,拉着石中英的手,叫道:“石哥哥,快停一停。”

  石中英住足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孟双双俯着身子,朝路边一块大石下面,仔细的看了一阵,才直起腰来,面露诧异之色,说道:“奇怪,我娘怎会离开九里龙的呢?”

  石中英听的一怔道:“你说孟耐德出来了?”

  孟双双点点头,指指石下,道:“是啊!这就是娘经过这里,留的记号。”

  石中英目光一注,只见大石底下果然有人用刀划了几条长短不齐的痕迹,这就问道:“耐德留的记号,是什么意思?”

  孟双双道:“这不过是指路的标记,要后面的人,循着这标记前去。”

  石中英问道:“那你怎么知道耐德从这里经过呢?”

  孟双双哈的笑道:“这是娘的指令,我自然认得了,娘命令三个村长,循指示前行。”

  石中英想起蓝纯青的话,心头不禁蓦然一动,暗道:“孟家苗一向很少有人出山,此时孟耐德留下记号,命令三个村长循她指示前行,可见他们是一次倾巢出动的集体行动,莫非真被蓝老前辈料中,孟家苗此一行动是受了乾坤教的煽动不成?”心念闪电,急急问道:“孟耐德这记号,可曾说明了去什么地方吗?”

  孟双双嗤的笑道:“记号,就是记号,又不是留的字条,那有什么详细?”接着脸上洋溢了一片欣喜之色,嫣然大笑道:“我娘既然出来了,石哥哥,我们就不用回九里龙去了。”

  石中英细看石上刀痕,似乎已有数日之久,不觉沉吟道:“看来孟耐德已经过去几天了。”

  孟双双看他答非所问,偏着头道:“石哥哥,我们快追下去嘛?”

  石中英道:“时间不早了,这条路上,地方较为偏僻,咱们不如先进城去,找一家客店休息,明日一早,再走不迟。”

  孟双双问道:“石哥哥,什么叫做客店?”原来她从未出过孟家寨,自然不知道客店是什么。

  石中英道:“客店,就是专门供给投宿睡觉的地方。”

  孟双双问道:“睡觉一定要找客店么?”

  石中英道:“那自然了,错过宿头,就没有地方睡觉。”

  孟双双道:“那我们快走。”

  这三穗原是一个僻远的小城,只有一条街道,较为热闹,也只有一家简陋的小客店。两人跨进客店,一名店小二看到石中英带着一个苗装少女前来投宿,只当两人是私奔的情人,一面迎着道:“客官住宿么?”

  石中英道:“咱们要两间清净上房。”

  店小二听说要上房,立即陪笑道:“有,有,客官来的凑巧,小店一共只有两间上房,今天才空出来,二位请随小的来。”说完,连连哈腰。

  孟双双低低的道:“石哥哥,咱们有一个房间就够了。”

  这家小客栈,一般人都是住的通铺,是以店堂中坐着不少人,孟双双娇美得像一朵玫瑰花,早已引起不少人注意,再听她说出一个房间就够了,所有的人都不觉窃笑起来。孟双双觉得奇怪,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石中英玉脸不禁一红,忙道:“我们进去。”急步朝里行去。

  孟双双跟着他身后走去,只听店堂里忽然哄堂大笑起来,不觉问道:“石哥哥,他们都在笑我么?”

  石中英道:“他们只是在说笑话罢了。”

  店伙把两人领到后面一排房屋,打开两扇房门,说道:“客官,这两间上房,最清净不过了。”石中英点点头。

  店伙退出去,很快就送来洗脸水,还沏了一壶茶来。石中英道:“双双,伙计打来洗脸水,你现在该到自己房间去洗一把脸了。”

  孟双双想了想,问道:“石哥哥,方才他们一定是在笑我,我什么话说的不对了?”

  石中英道:“没有什么,你不用理他们。”

  孟双双不依道:“我知道,你们汉人有许多规矩,一定是我说错什么,他们才笑我的,我不懂的地方,你要教我咯。”她偏头想了想,忽然「哦」道:“我想起来了,我只说我们有一间房就够了,这话那里不对了?你说呢?”她心里一片纯洁,说话之时,一双秋波,只是望着石哥哥。

  石中英被问红了脸,只得说道:“客店里的规矩,男女投宿,必须各睡一向,现在你懂了吧?快去洗把脸,就要吃晚饭了。”

  孟双双道:“你们汉人的规矩真奇怪,哼,我不管咯,这有什么好笑的?他们再要笑我,就一个人给他一个耳刮子,看他们还敢笑不?”
  
   
  
  两人吃过晚饭,重又回到石中英的房间,石中英笑着对孟双双道:“双双,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
  
  孟双双听了这话,脸色陡然变得煞白:“石哥哥,你不要我了?”声音都带点哭腔。
  
  石中英也被她吓了一跳:“双双,你胡说些什么?”
  
  孟双双噘着嘴道:“那你为什么要赶我走?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当然要陪你睡了,为什么要赶我走嘛?”
  
  石中英知道无法跟她解释清楚,看来这桩风流劫是躲不过了,不过他已经与多名女子有过多次欢好经验,所以面对这种情况也不是太紧张。石中英皱眉道:“双双,你知道我是不可能入赘孟家的。”
  
  孟双双点点头道:“我从来就没有这样想过呀,大哥当然不会入赘,但是我可以学汉家女娃出嫁呀。”
  
  石中英讶然道:“那你们的下一任「耐德」怎么办?”
  
  孟双双道:“可以另外选人呀,并不一定非要我来做啊,何况到时候我会跟随大哥回到中原,自然不可能再做「耐德」,娘会选出合适的继任者。”
  
  石中英看着她道:“双双,你是不是早就有这打算啊?”
  
  孟双双点点头道:“是啊,自从我知道大哥的真实身份之后,我就知道大哥不可能留在苗疆。但是这也没有关系,我可以跟随大哥回中原啊。”说着顿了一顿,有些羞涩地问道:“大哥,你有没有要好的女孩子?”
  
  石中英赧然道:“有,而且有好几个。”
  
  孟双双幽幽地道:“大哥,你能不能跟我讲讲?”
  
  石中英笑道:“你既然要听,那就坐下来听我讲咯。”
  
  孟双双果然坐到他身边,仰头娇声道:“大哥,快讲咯。”于是石中英将自己从「狄谷」学武归来后遇到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孟双双瞪大了眼睛:“原来大哥是来苗疆找左姐姐的?”
  
  石中英点点头,皱眉道:“但是从目前情况来看,她似乎并未被擒来苗疆。”
  
  孟双双嫣然一笑道:“左姐姐一定会逢凶化吉的,也许她早已脱困,现在正在找大哥也说不定咯?”
  
  石中英道:“但愿如此。”
  
  孟双双幽幽道:“大哥,我不在乎有多少女孩子喜欢你,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好……”
  
  石中英一阵感动,把她缓缓拉了过来拥入怀里,说道:“双双,你太好了。”他低下头去,轻吻着她额头,她仰起脸,羞涩的闭上眼睛,于是他一颗头渐渐的更低,终于找到了轻轻喘息着的樱唇,如漆似胶的粘在一起。
  
  四唇的相交,火辣辣又刺激,良久才分开。两人炽热的目光一接触,就像分不开似的,眼光紧紧纠缠在一起。石中英激情的一下抱住孟双双拥在怀里,一阵热吻,如骤雨的落在她的脸上,而孟双双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全身发软,毫无力气去推他。
  
  他们互相倾心,产生爱意,这一切是非常自然的,爱在他们热吻中迅速传开。他们的温度急速上升,已到了浑然忘我之境。青春的欲火,传遍了全身每个细胞。他冲动了,况且他也不以此为满足。双手齐动,不到片刻功夫,孟双双已经给他剥得像个小白羊似的。她并没有挣扎或是害怕,因为她不会拒绝石中英的任何要求。
  
  石中英抚着她的秀发,嫩嫩的耳朵,桃红色的双颊,以及那结结实实而富有弹性的乳房。另一只手则探往神秘的地带,他用姆指和食指拨开阴唇,而以中指由下往下挑动着阴核。孟双双禁不住的全身颤抖,牙齿也如咬豆般的咬的吱吱的响着,双脚像踏水车般伸伸缩缩着,同时嘴里呻吟着:“嗯……嗯……哎……喂……大哥……嗯……哼……”

  孟双双玉体发抖,小脸也通红寸媚眼如丝,那坚挺的乳房随着她急遽的喘息起伏着,同时双腿又打开了。她轻哼着:“嗯……石哥哥……感觉好……奇怪……哦……”

  他一见她的腿张了开,眼见机会不可失,于是开始把指头一进一出的抽送着。一会儿的功夫,孟双双即尝到了甜头,她的蛇腰扭动着,臀部也上下起伏迎合。孟双双喃喃道:“嗯……哎唷……里面痒……好痒……我……我受不了……”

  石中英轻轻的说:“我帮你止痒好吗?”

  孟双双如今已被逗得失去了理智,急急答道:“嗯……好……唔……快嘛……”

  石中英即快速似的把衣服脱光,眼睛盯着孟双双那如玉雕粉琢的身体,不禁失声叹道:“双双,你真美。”说完就把孟双双抱到床上平躺下来。

  又一阵热吻,一只手交替的揉捏她的双乳,一只手又在他的阴户挖弄着,孟双双只觉遍体生麻,口齿不清的叫着:“大哥……你停停……我会……痒死……嗯……你弄得我……我酥……我酥麻死了……”

  石中英知她已经需要了,自己的宝贝也硬得难受。于是一个翻身,用手把她的两条粉腿分开,阴户的全貌,展露无遗。石中英用自己的手握住热呼呼的大宝贝,然后在阴核上一阵磨擦,磨得孟双双连连打颤。石中英继续磨着,磨得孟双双欲火再也奈不住了叫道:“嗯……哼……我……我受不了……我会……痒死……”石中英应声臀部一沉,只进去了一个大龟头。

  孟双双突然大叫:“哎哟……痛……痛啊……痛……痛死了……”石中英知这是处女必经的一课,长痛不如短痛也不怜香惜玉,屁股用力一挺,宝贝进入了三分之一。

  孟双双痛的泪水汪汪,没命的喊着:“大哥……哎……痛……你……你好狠……我……痛……”

  石中英忙温柔的道:“双双,不要怕,第一次一定会有点痛,过后就好了。”

  “那……你轻点……”她羞得说不下去了。石中英挺着宝贝慢慢的顶,突然他臀部一沉。

  “啊……可痛死我了……”孟双双感到一阵刺痛,洞口涨得满满的。这时的小玉穴紧咬着宝贝,痛得孟双双眼角流泪,粉面煞白,下面像是撕裂了一般的难过。

  石中英看她这可怜样,有些心疼,忙温柔的吻着她:“双双,真对不起,让你痛得这么厉害。”

  因为石中英不再挺动,孟双双觉得痛苦减轻了很多,这才微微一笑说:“大哥,我没关系的,能得大哥宠幸,双双真的很高兴。”由于小玉户塞得紧紧的,一种从未有过的滋味,使她感到酥麻,双手不由自主的搂着石中英的腰。

  石中英忍者欲火,轻轻的抽,缓缓的抽,如此动了七八次。孟双双一阵抖动,她泄了。石中英感到龟头一阵热热的,忙将宝贝退出,低头一看,一股乳白杂着腥红的精水,正流了出来。这时孟双双从一阵未曾有的快感中醒了过来,美感由阴户传遍全身,像飘浮在空中。

  石中英柔声问道:“双双,还痛吗?”

  孟双双害羞的回答说:“好多了。”

  于是石中英又握着宝贝,顶着孟双双的玉户,向内挺进。这次因为孟双双流了很多淫水,并且也泄了精,所以挺几下就「滋」一声进去了,再一用力,整根进去了。石中英慢慢的抽插着,孟双双慢慢柳眉舒展了,两条白嫩的玉臂,也不由围着他的腰身。

  渐渐的,孟双双已完全没有痛苦迹象,代之而起是绽放笑容,媚眼含春,猛喘着气,双手紧抱着他的脖子,蛇腰扭摆,粉臀起伏迎合,让肚皮紧贴肚皮,龟头能深顶花心。每当宝贝插下时,他感觉到花心一吸一吸,吸吮龟头,阴唇也一张一合猛咬宝贝。此时此刻,他想该可以急抽猛攻了,就要发动前。

  孟双双羞答答地道:“哥……可以了……你可以插重点……”

  石中英猛吸口气注入丹田,双手按在她的双乳上,下身以脚尖为支架,让两人的肚皮间的空隙加大,然后抬高臀部猛然下沉。孟双双「嗯」地轻哼一声后,转为低吟:“大哥……好舒服……就是这样插……哦……快……插快点……插重一点……”她被插的心花怒放,嘴里浪语连连。

  一阵急抽猛插,每当宝贝插入时淫水和落红的血丝便被挤的外流,且发出了「滋」一声,再加上「啪」、「啪」的肉击声。石中英一口气连连的干了八十多下,不知不觉中头额冒汗。于是他改变了姿势,他把她的身体扳成侧躺,而他以半蹲的架势把她的右腿抬高放在他自己的右腿,如此在抽送时,因为可以闪过她的胯骨,使的宝贝能更深入。

  当他的宝贝再度进洞之后,石中英没有立即抽送,他把左手前伸捏着乳头,而右手下伸用着食指和姆指把阴核给捻着。当两只手已做好了准备动作,他的臀部即频频的发动攻击。孟双双是初经人事,哪里经得起他这尊高射炮猛烈的攻击,不到一刻钟,即感吃不消。

  孟双双已钗散发散,喘息如牛,面颊像红柿,把个身子卷的像只龙虾:“哎唷喂……大哥……我太舒服了……嗯……嗯……”

  孟双双微张杏眼,喘咻咻地道:“唔……我……好满足……唔……好舒服……哥……大哥……小穴里……怎么热热的……为什么会……会那样呢……嗯……”她的叫声一停,整个人瞬间就好像发了疯狂似的,身子不停的摇摆,而且双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腰部。

  石中英知道这是她已快高潮的前奏,所以他也停止了抽送,改为猛顶,正如他所料,片刻之后,孟双双的双手放开了,整个人也瘫痪了。随着一股阴精,「滋」、「滋」地渗杂着落红流了出,把他的阴毛沾湿了而平贴在小腹上。石中英感到龟头被阴精烫的发麻,情不自禁的打个冷颤,一股阳精直射向花心,烫得孟双双又是一阵乱颤,紧紧搂住石中英。
  
  曲终人散,两人相拥而卧,孟双双抚摸着石中英结实的胸肌,娇羞地道:“大哥,我终于成了你的女人,我要为你生儿育女,我好高兴。”
  
  石中英笑着逗她道:“好啊,那咱们生他十个、八个,好不好?”
  
  “人家才不要生那么多嘛?”孟双双娇羞地道,蓦地发现石中英在偷笑,不由娇嗔道:“死大哥,又逗人家。”
  
  石中英搂着她轻轻一吻,吻去了她心头所有的怒气:“好妹子,我跟你逗着完呢。”
  
  孟双双娇笑道:“大哥,你到底有多少好妹子?那封姑娘和常姑娘是不是也是大哥的好妹子?”
  
  石中英在她胸前摸了一把道:“谁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你难道还吃她们的醋吗?”孟双双早给他一把摸得浑身酥软,哪还说得出话来?石中英柔声道:“时候不早了,睡吧……”
  
  “嗯。”孟双双娇应一声,两人交颈而眠,很快就相继堕入了梦乡之中……
  
   
  
  第二天,两人会帐出门,孟双双虽然身子有些不便,但是心里却是甜甜的。她见石中英付帐,不由奇道:“石哥哥,住店还要给他银子么?”

  石中英道:“我们住了店,自然要付钱了。”

  孟双双不以为然的道:“你们汉人,就是要钱,你们到我们孟家寨去,就是住上一年半载,我们也不会要你们一分银子的。”

  两人赶着出城,就依照孟耐德留的记号,一路寻去。这是从三穗通向玉屏的一条大路,这一路上就不曾再发现记号。中午时分,到了旧青溪,依然没有找到记号。石中英忍不住问道:“双双,这段路上,怎会没有孟耐德的记号呢?”

  孟双双道:“就是没有咯,不过娘留的记号,就是从这条路上来的,不会错。”两人打了个尖,继续上路,直到傍晚时光,快到玉屏,在高大路不远的一棵大树下面,果然又有刀刻的记号。

  孟双双喜道:“石哥哥,就在这里了。”

  石中英问道:“这记号说些什么?”

  孟双双站起身,回头笑道:“你不是也看到了?这和上次一样,还要往前去。”指标指向大路,那是通往沉州去。

  石中英心里暗暗嘀咕,经过晃县,就进入湖南境界,孟耐德亲自率领闺族苗人,远离九里龙,这是往那里去的呢?孟耐德要把记号留在城外路旁,显然他们并未入城。他看看天色,已是傍晚时光,只得回头道:“咱们今晚就在玉屏过夜,明天再赶路吧。”

  孟双双咂起小嘴道:“这样,我们要赶到几时,才赶上娘呢?”

  石中英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错过宿头,不但要露宿一宵,连吃的东西,都买不到。”

  当晚就在玉屏住宿,孟双双破身不久,身子还不大灵便,石中英自然不会辣手摧花。但是孟双双却坚持两人同床共枕,石中英自然求之不得。怀拥玉人,虽不能真个消魂,但是嘴吻手摸,极尽温柔之能事,个中乐趣,自不足为外人道也。
  
  翌晨继续上路,上这一路,每遇上岔道,果然不时发现孟耐德留的指示暗记。两人一路循着记号赶路,由玉屏而阮州、辰州,赶到常德。这一路走的俱是官道大路,但到了常德,就忽然转往一条荒凉小径,有时一二十里不见村落。

  石中英心中暗暗忖道,“莫非快到地头了?这里已经接近洞庭湖,孟家苗不要是冲着龙门帮来的?”想到这里,心头更是猛然一动,心想:“那假扮父亲冷飞云,既然并未在龙门帮丧生,他曾在龙门帮栽了一个大筋斗,几乎全军尽墨,乾坤教阴谋夺取龙门帮地盘的企图,山完全失败,像龙门帮这样一个占地理优势的基地,乾坤教自然不肯轻易放弃,那么他们煽动孟家苗,向龙门帮寻衅,也是大有可能之事……”想到这里,不觉自言自语的道:“对,这是驱豺吞狼,以敌制敌之计。”

  孟双双偏头问道:“石哥哥,你说什么?”

  石中英催道:“咱们快走,愈快找到孟耐德愈好。”

  孟双双道:“石哥哥,你想到了什么?很急是不是?”

  石中英道:“耐德率领孟家寨的人可能也是去龙门帮的。”

  孟双双喜道:“那不是很好么?我们赶到龙门帮,不就见到娘了?”

  石中英道:“不,耐德可能听信了信天翁一批贼党的怂恿,是向龙门帮寻仇来的。”

  孟双双听的一怔,望着石中英,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石中英道:“贼党怂恿耐德,不外两点,一是替老耐德报仇,一是说你被龙门帮擒来,只要咱们赶上耐德,贼党的阴谋诡计,就可不攻自破。”

  孟双双道:“石哥哥,那就快走了。”

  石中英轻轻叹息丁声道:“唉,那天晚上,我若当着耐德,揭穿信天翁等人的身份,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旋身掠起,急急朝前奔去,这条小径,地势荒僻,一路很少岔道,差不多每隔二三十里,就可看到耐德的记号,指向东北。
  
  傍晚时分,赶到安乡,没有办法,只得停下来住宿。否则就得露宿野外,石中英当然并没有什么,但孟双双身子较弱,石中英心中怜惜,自然处处为她设想。两人赶了一天的路,风尘仆仆,先各自洗浴一番,然后才叫客店伙计将酒菜送到房中。
  
  孟双双陪着石中英喝了小半口酒,原本雪白的脸上,泛起了一阵红晕,在烛光下,更是引人遐思。石中英看得心中一荡,一把把她拉过来,孟双双也顺势的把身体依偎在他的怀里。石中英软玉温香抱满怀,有种飘飘然的感觉。石中英喝了一口酒,俯下头,想把嘴里的酒送到孟双双的口里。

  孟双双假意的娇嗔着:“大哥,你坏,老是欺负人,人家不来了。”但还是一口一口的吞下石中英口里的酒。

  两人又是一阵的热吻,在这小房间里,处处散发着一种幽香。尤其是孟双双的身上,更是散发着那少女的体香。石中英如何按捺得住,于是张开魔掌,在她的娇躯上,往来的游动着。开始时,孟双双还强忍着酥麻,故作欲迎还拒的推托。不一会儿,只感全身难过,口中只是似痛苦而快乐的哼着。

  石中英轻轻的解下孟双双的衣服,仅剩肚兜和亵裤。她的乳头已受到刺激而涨硬,乳晕的范围渐渐扩散。芳草若隐若现,全身皮肤雪白,真是令人目不暇接。石中英又轻轻的解下孟双双的肚兜,俯下头去,用舌头舔着乳头,用另一只手去褪下她那唯一仅存的防线——亵裤。终于,孟双双成了一头小白羊了。

  石中英一边交互的舔着双乳,一只手探到那已春潮泛滥的花苞去扣弄,只弄得孟双双她不住的扭动。口中哼哼有声,嘴说不要,可是却把身子猛往他的身体紧靠。石中英给她这浪态剌激得有点受不了,于是三扒两拨的脱下衣服。石中英不停的捻、扣、摸、搅,孟双双再也忍不住的哼叫着:“哥……痒……人家好痒……痒……得……人……快……受不……”一面苦苦哀求,一面扭动纤腰,又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石中英又逗着她说:“哪里痒,我帮你抓抓。”

  孟双双愈扭愈厉害,就好像又不能忍受那酥麻的味道:“大哥……你……坏……坏死……了……明知……道……人家……那里……难过……你……竟然……还……逗……人家……”

  石中英见她实在是忍不住了,于是把她放在床上,孟双双竟然急不及待的扑上来,握着那翘起了的宝贝。石中英看她那浪得出水的样子,自己的宝贝也正急迫的充血,已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于是扶起孟双双,然后把她放倒在床上。吻着她的乳头,提着宝贝就要闯关。

  孟双双正觉需要,于是用手把阴户上的花瓣拨开,以便让大蜜蜂顺利采蜜。石中英深呼吸一下,挺着宝贝叩关而入。孟双双只觉一支火热的铁棒,充满了那极需开垦的花园,石中英靠着春潮的泛滥,而顺利的进入禁区。只听孟双双呼叫不停:“哼……好舒……服……好硬……哦……好……挺……”呼声是如此的让人消魂噬骨。

  石中英臀部一抬,向阴户顶了一顶,问道:“双双,舒服吗?”

  孟双双媚眼半开欲语还羞地说:“嗯……美死了……简直舒服透了……哼……大哥……你快使劲……呀……我要……我要你插得我……我舒服……又……快乐……嗯……”孟双双这时的阴户被涨得满满的,淫水如泉似的溢出穴外。

  孟双双的小嘴儿也忍不住又浪哼起来了:“唔……大哥……你顶得我……我……真美……美妙……哼……嗯……”

  石中英不停的抽插着,经过了四十多下,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改用「九浅一深」了。这时的孟双双本来是次次到花心,美不堪言。突然感觉到好空虚,只觉好久才那一下是最舒服的。于是死命的按住石中英的臀,自己也扭着腰相迎。

  石中英见她如此淫浪,有心吊她的胃口,于是停止抽送,把个龟头在穴口一沾一放,就好像姜太公钓鱼离水三寸似地。此举可把孟双双整得苦苦哀求:“大哥……别逗人……人家了……人家穴里……痒……痒死了……大哥……你……你好狠心……要干不干的……我……我会被你……急死的……”

  石中英知道孟双双已经到需要大干特干才能止痒了,于是改用「五浅五深」之法,两手按着孟双双的双,又用手指去捻乳头。这下孟双双只觉得比刚才舒服多了,但双乳所传来的需要并不能完全解决,孟双双死命的勾住石中英的颈子,在石中英的耳边浪叫着:“大哥……我快受不了……我快疯了……你……弄死我……干死我……吧……求求你……唔……快……快……用力顶……不要拔出来……我要……啊……啊……”

  石中英知她再也不能用缓插法满足,于是开始次次尽底,次次着肉,只听「啪」、「啪」的肉击肉的声音,绵绵不绝。还有宝贝深入抽插时所带来与春潮的「噗滋」声,构成了交响乐曲。加上那声声的低吟,可让人荡气回肠。

  孟双双此时已置身欲仙欲死的境界,身体美得难于形容:“哎……大哥……我……我会乐死了……喔……又酥又痒的……穴心……好痒……好痒……唔……水……水又出来了……啊……哥……你……真行……我……我太爱你了……呵……求求你干……干死我吧……不要……不要离开我……”

  石中英全身上下,已是汗如雨下:“双双,你简直是座火药库,你都快把我给炸了。”他吻着她,一股热气直透到她那敏感的毛管去。他激动得全身哆嗦,孟双双情不自禁的,死搂紧了石中英。

  石中英这时抽动得更快,而且更疯狂了。冲刺得更急,似狂风又似暴雨。孟双双终于忍不住来自内心深处的快感,她浪呼大叫了:“大哥……你真好……咬哟……你是不是要摧毁我……啊……啊……我挡不住你了……唔……我……受不了……受不了……又酥……又麻……又痒……啊……呵……”
  
  孟双双似进入了真正的神仙世界,她咬牙切齿地浪呼急叫着:“啊……对了……哼……好美……真……舒服……再用力顶……哦……不……不好了……我……我要死了……哎呀……”

  孟双双耐不住高潮的冲动,终于出了精。孟双双那股热阴精,直射到石中英的龟头上,烫得石中英不由得阵阵酥麻,马眼一麻,大宝贝猛然抖了几下,精液便热呼呼的直射到孟双双的子宫里。孟双双受了这一股热精冲击,全身又是一抖,泄了第二次精水了。一时整个房间都静了下来,只听到喘息声。
  
   
    
  第二天一早,过了三岔口,就再也找不到指路记号,但这里只有一条经人践踏出来的荒草小径,别无去路,自来不可能迷失道路。石中英心知找不到记号,可能离孟耐德等人,已经不远。中午时分,找到宋家嘴,依然找不到一点踪影。

  孟双双更是焦急起来,蹙着峨眉,恨恨的道:“娘怎么会不留记号的呢?”

  石中英安慰道:“我想快到了,咱门再过去瞧瞧。”
  
  两人顺着小径,一路往东,但见山岭起伏,峰峦相接,触目荒凉,那有人迹?正行之间,孟双双忽然在一株老松树下停了下来,叫道:“大哥,在这里了。”她已有半天找不到娘的记号,此时忽在松树老根上发现了娘的指路标记,自然欣喜若狂。

  石中英加快脚步,跟了过去,问道:“找到记号了,我们该往那里去?”

  孟双双道:“你看,就在这材根上,箭令指向北首,我看娘就在那里了。”

  石中英举目望去,北首峻岭插天、山势迂迎,似是一道极深的峡谷,心中暗暗奇怪:“孟耐德率众远来,必有目的,何以会往山谷中去?这番远来中原,究是为什么?”但是记号指标,既然指山谷,自该往山谷中去了。

  孟双双看了娘留的记号,更是刻不容缓,翩然掠起,朝谷口奔去。两人还未走近,但见谷口已经鱼贯走出几个人来。当先一个是打扮入时的纤瘦妇人,上身珠罗披肩,曳地长裙,画眉如峨,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胭脂粉,对人笑盈盈的,看去既像二十三、四,又像四十四、五,反正你从她脸上看不出她的真实年龄来。但不论如何,她应该是个半老徐娘,只是风韵犹存而已。

  这妇人身后,紧随着一个头尖如坟,双眼深陷,脸型瘦削的中年汉子,亦步亦趋,一副献着小心的恭谨模样。此人石中英认识,孟双双更熟,他是孟家寨副总教头扒灰翁鲁七手下,岭南五鬼之一的阴瘪鬼程完,接着是两个装束怪异的老人。

  这两个老人似是一地孪生兄弟,同样秃了顶,冬瓜脸、身材矮胖,身上同样穿着一件花花绿绿,长仅及膝的长衫,赤足,手上也同样持着一支青藤杖。他们两人简直生得一个模洋,连似笑非笑的神情,也完全酷似,你一定要仔细的把两人分出不同之处,那只有持着藤杖的手左右各异,一个持在左手,一个持在右手,如此而已。

  这四个人似是以那个肩披珠罗的妇人为首,他们走出山谷,由那肩披珠罗的妇人站在中间,遥遥措住了石中英、孟双双的去路,和一个装束怪异的矮胖老头,并肩站在一起,程完则伺立在妇人身后。

  孟双双二眼瞧到阴瘪鬼在完,心头不禁一喜,飞身掠向前去,叫道:“程教头,我娘在哪里?”

  若在孟家寨,阴瘪鬼程完见了公主,还不是和见了凤凰一样,恨不得把她捧到头上顶着才怪。但这回他连睬也没睬,只是陪着笑脸,向肩披珠罗的妇人说道:“仙娘,就是这小子。”

  那身披珠罗的妇人目光一抬,瞟着石中英,媚眼如丝,格的笑道:“你就叫石中英?”

  石中英道:“不错,在下正是石某。

  孟双双看阴瘪鬼没理自己,心头不觉有气,叫道:“程教头,我问你娘在那里?你怎么不回答我?”

  阴瘪鬼程完脸色一沉,森冷的道:“仙娘面前,你嚷个什么劲?”

  孟双双更是生气,哼道:“程完,你敢对我这么说话?”

  阴瘪鬼瘦削脸上,似笑非笑,说道:“丫头,对你这么说话,又有什么不对?还不快站开去?”

  孟双双气得粉脸通红,指着阴瘪鬼,叱道:“程完,你想反了,你这可恶的东西,我非教训你不可。”

  石中英伸手一拦道:“双双,你且退下,听听他们要做什么?”

  “对了。”肩披珠罗的妇人娇笑道:“石中英,奴家正要问你,我两个小徒,可是你杀死的?”她已是半老徐娘,但说起话来,却又娇又妖。

  石中英听得一怔,诧异的道:“令徒是谁?在下素不相识,怎会无故加害?”

  肩披珠罗的妇人又是声脆笑,说道:“奴家已经打听得确确实实,还会冤枉你下成?”

  孟双双看她妖里妖气的模样,心头不禁有气,哼道:“石哥哥说没有,就是没有。”

  肩披珠罗的妇人横了她一眼,笑道:“小姑娘,你最好不要多嘴。”

  孟双双道:“我为什么不能说?”

  肩披珠罗的妇人似笑非笑的道:“你大概还不知道我是谁?”

  孟双双生气的问道:“你是谁?”

  肩披珠罗妇人的笑嘻嘻的道:“你没在江湖上走动过,自然不会知道我是谁了,你不会问问你石哥哥了,他有没有听师父说过?”听她口气,似乎此人来头不小。

  石中英不知她来历,但早已看出此女极非易与,暗暗攒了下眉,说道:“在下正想请教。”

  阴瘪鬼嘿然道:“好小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连大名鼎鼎的八手仙娘,都会没听人说过?”八手仙娘万妙妙,在江湖下,确是名倾四方的女魔头。

  石中英冷笑道:“乾坤教的人,一直藏头露尾,石某怎会认识?”

  八手仙娘讶然道:“你说什么?乾坤教?谁是乾坤教的人?”从她讶异的神色看来,敢情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乾坤教」三字。

  石中英道:“难道不是?”

  八手仙娘笑盈盈的道:“自然不是了,奴家两个小徒,死在你手下,你说,做师父的该不该替徒弟报仇?”

  石中英攒攒眉道:“仙娘二位令徒姓甚名谁?”

  阴瘪鬼接口道:“就是咱们两个小兄弟毛文、毛章、你现在明白了吧?”他说的是笑面鬼毛文、断头鬼毛章。

  石中英愕然道:“毛文、毛章,并非石某所杀。”毛文、毛章是死在封君萍剑下的,那时石中英毒发昏迷,自然并不知情。

  阴瘪鬼道:“好小子,还想抵赖,你认为那天晚上,雾气很浓伸手不见五指,对面不见人影,就没人看到?嘿嘿,咱们原是三个人一路,我程某自知不是你对手,才悄悄退下,不然,岂不死无对证?”

  石中英听得勃然大怒,嗅目喝道:“你胡说什么?”

  阴瘪鬼程完原是仗着八仙娘在侧,才没把石中英放在眼里,此时给石中英哎目一喝,只觉他眼中神光暴射,宛如两柄利剑,心头不由暮地一寒,忙不迭的后退了两步。

  八手仙娘格的笑道:“不用说了。”她朝阴瘪鬼轻轻摆了下手,才眼一抬,死瞪着石中英,笑盈盈的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杀了奴家两个徒弟,你说呢?你该怎么办?”

  这一瞬间,她两片粉脸颊上,红呼呼的,媚眼如星,春意盎然,看去居然不过二十四五,花信年华;但实际上,八手仙娘只怕已是五十快要出头了。

  石中英但然道:“石某做事,从不抵赖,二位令徒,确非在下所杀。”

  “这我不管。”八手仙娘依然笑盈盈的道:“这样吧,你先跟奴家回去,奴家保证不伤你一根毫发,等我把事情查清楚了,奴家自会放你。”说到这里,忽然回眸看了孟双双一眼轻笑道:“小姑娘你舍不舍得?”

  孟双双急道:“石哥哥,你不能跟她去。”

  石中英大笑道:“在下为什么要跟你去?”

  八手仙娘格格娇笑道:“奴家说出来了,那可由不得你。”

  两个孪生老头掉着冬瓜脸,同时倏地朝前跨出一步,向八手仙娘讨好的:“仙娘何用跟这小子多费唇舌,还是由老朽兄弟把他拿下,任由仙娘要割要剐。”

  “瞧你们兄弟说得多难听?”八手仙娘笑着瞟了石中英一眼,才道:“像他这样又文弱书生般的人儿,给你们粗手粗脚的鲁莽出手,不要把他扭伤了才怪,我的好兄弟,听奴家好言相劝,还是跟我回去的好,我决不会亏待你的。”说罢,媚眼横飞,伸手取出一方粉红绣帕,掩着朱唇,吃吃轻笑起来。

  孟双双虽是苗女,但八手仙娘这般勾引着石哥哥,那会看不出来,一时气得粉脸通红,伸手拉着石中英,愤愤的道:“石哥哥,别理她,我们找娘去。”

  八手仙娘轻笑道:“小姑娘,你说的倒是稀松,我没有答应,你们走得了么?”身形轻轻一移,挡住了孟双双的去路。

  孟双双气极,呛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乌黑长剑,剑尖一晃,喝道:“你让不让开?”

  八手仙娘目光一溜,格的笑道:“小姑娘,你倒真毒辣的很,江湖年纪比你大,武功比你高的人,都还不敢公然使用这种淬毒长剑呢?”话声出口,突然屈指轻弹,只是指甲中闪电般激射出一缕极细的红线,朝孟双双剑尖上飞来。

  这一缕红线,细得像蛛丝一般,但射来之势,奇快无比,话声方落,红线已经缠上了剑尖,像钓鱼一样,拉得笔直。孟双双骤不及防,长剑几乎被她拉了过去,口中不觉惊啊出声。八手仙娘其实并未用力,只是手指轻轻一勾,就把长剑朝前拉去,口中格格笑道:“小姑娘,你看如何,在我八手仙娘面前,想动兵刃,可还早着呢。”

  孟双双用力挣扎,那只似吞了饵的小鱼,和钓丝挣扎一般,红线虽细,缠着剑尖,十分牢固,孟双双把脸都胀红了,兀是斩不断,摆脱不了。石中英早已看出八手仙娘极非易与,但也想不到她仅凭一支细线,居然能把一柄百炼精钢的锋利长剑缚住。他自然不能眼看八手仙娘把孟双双的长剑拉来拉去,逗着她玩,这就正容道:“仙娘请住手。”

  八手仙娘格笑道:“怎么?你心疼了?老实说,奴家不把她剑夺过来,已经很客气了,你要替她解围,不会亮出剑来,把它斩断,不就结了。”

  石中英微晒道:“在下只是不愿伤和气,区区一根红线,何用动用兵刃?”

  人手仙娘目光斜脱,道:“你试试看?”

  石中英冷笑道:“这有何难?”左手扬处,手指一挥,朝拉得笔直的红线上划去。他轻描淡写的一挥,其实手指离红线少说也有数尺距离,但指风划过,只听「嗤」的一声,剑刃斩不断的红线,立时断作了两截。

  八手仙娘脸声微微一变,格的笑道:“瞧不出你果然有一手。”

  就在她「格」字笑出口的同时,身形也倏地一个飞旋,双手突然迎风一抖,但见十多条非金非丝的彩索,一下散了开来,宛如缨络下垂,向石中英当头罩来。这一下彩色缤纷,蔚为奇观。石中英想不到她会淬然出手,而且一出手就有这么多条,这些彩索每一恨粗逾拇指,当然和方才的红线不大相同,只要被它缠上一根,只怕很难脱身。

  石中英会过不少高手,但从未遇上这种以绳索当兵器的人,一时倒也不敢轻视。他因孟双双和自己站得极近,怕她被绵套缠住,左手按在她腰上,轻轻一推,口中喝道:“你快退出去。”孟双双经他掌力一推,一个人宛如彩云一般,离地平飞出去一丈多远。

  石中英左手推出孟双双,上身跟着向后一仰,倒飞八尺,避开了这一招。但他那知这十多根绵套索,乃是八手仙娘成名兵刃,普通人只使一根,最多也只能双手齐发,八手仙娘两手可以同时使出十数很之多,因此才博得八手之号。凡是施展绵套索的人,必然软功精纯,全身各处,都能运用,僻如套索回转之际,不论碰到身上何处,都能发出力道:把套索震出取敌,务使上下左右,圆转自如,捷如飞准,百发百中。

  八手仙娘万妙妙当然更是此中老手,石中英往后跃出,双足还未站稳,突听娇笑入耳,自己躲过了十数根彩索,但其中两根,忽然化作「金龙盘玉柱」,一左一右,快逾掣电,朝腿弯飞缠过来,心头微微一惊,暗道:“这彩索来的好快。”他不待彩索飞到,双足往上翻起,一个筋斗,向后退出数步。

  八手仙娘的十三根套索二三十年来,会过多少高手,她要存心把你勒毙,你就乖乖的伸出脖子来,她要把你擒回去,你就别想多逃一步,多少初出江湖的少年武士做了她的面首,就是被她绵套索捆住了擒回去的。石中英玉面朱唇,温文尔雅的模样,万妙妙自然看得芳心大悦,情怀荡漾,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了下去。

  石中英一个筋斗倒翻出去,她身形一晃,跟着欺进,抖手之间,又有数根彩索,横扫而出,朝石中英拦腰卷来,这接二连三的追击,几乎返得石中英手忙脚乱。老实说,他出道江湖,还没有一个人通得他连连后退,连气都喘不过来的。一时不由心头大怒,大喝一声,左手如刀,迎着飞来彩索,直劈过去。一道锋利如刀的掌风,嘶然有声,劈向彩索中间。

  “魔劫神刀。”以「魔劫神刀」,对付八手仙娘万妙妙的绵套索,真是割鸡用了牛刀。但锋利掌风,研上绵套索,竟然未能将彩索研断,相反的绵套索受到掌风一击,几个缀着彩丝的索头,来势更快。石中英心头一惊,躲闪既已不及,只得施展魔教「五遁身法」,不退反进,朝八手仙娘欺去。

  这魔教「五遁身法」,分金、木、水、火、土五遁,听起来,好像很神秘,实则是揉合了「缩地成寸」、「倒踩七星」、「移影换位」和「梅花步」、「七禽身法」等不同身法而成,是一套动作迅速,乘隙蹈暇的身法,逆身而入,攻敌无备,和敌强我退,顺势而出。

  但他不知八手仙娘这弹索又细又长,一招出手,四面八方,同时打到,十三根彩索,有的攻敌,有的防身,攻出去的川川欠回自卫,本来收回来的,又反击出去,纵横上下,攻守连环,毫无破绽可击。石中英这一退反进,从十几条彩索中间,逆身而入,本来抢攻空隙,这回却变成自投罗网。

  只听八手仙娘万妙妙又是一声娇笑,双手轻轻一抖,十三根彩索交互闪动,刹那之间,但见左右前后,索影四合,化作无数彩绳,从四面八方,像栅栏一般,把自己困在中间。不,就像网中之鱼一般。这些绳索,正在迅快的旋转,从上到下,逐渐绞紧,也正在朝自己捆缠过来。八手仙娘万妙妙已经笑上眉梢,喜在心头,这美少年即将成为她裙下俘虏。

  孟双双手中将持着长剑,眼看石哥哥一个人被无数彩索困在中间,心头大急,正待挺剑冲上前去。突听呛的一声,一道青虹,陡然暴涨开来,围在石中英身子的无数彩索,遇上青虹,立被削断。青光一闪即隐,一发即收,快如闪电,人家还没有看清这道青光的来处,石中英已经还剑入鞘,笑容可掬的负手站在那里了。

  八手仙娘十三根套绵索,被石中英一下削断,不禁楞在当场,手中执着断索,几乎气黄了脸,突然双手一丢,弃去断索,从腰间解下一条八尺长的锦带,口中叫道:“二老,准备擒人。”那两个彩衣赤足的孪生老头如奉纶音,青藤杖朝地上一点,分头飞开,成为一个品字形,把石中英围在中间。

  孟双双气道:“你们想三打一,要不要脸?”

  阴瘪鬼程完一条右臂,是被石中英削断的,自然怀恨在心,此时二见了石中英被八手仙娘等三人围住,不觉阴侧侧的笑道:“小苗女,你要脸,也不会跟着姓石的小子跑了。”左手一抬,铁骨扇朝她胸脯上点去,这一手,使的十分轻薄,但阴瘪鬼程完本是黑道匪类,出手轻薄,在他来说,原也不足力奇。

  孟双双听的又气又怒,脚下斜退半步,口中怒叱道:“姓程的,你不是人。”

  “当。”长剑砸上铁扇,孟双双只觉手腕被震的一麻,口中啊了声,身不由己的后退一步。

  阴瘪鬼得意的一笑,倏地跨上一步,铁扇一转,疾向孟双双肩窝点去,口中阴声笑:“小苗女……”

  石中英眼看八手仙娘和两个孪生老头朝自己围上来,就料到阴瘪鬼会向孟双双欺去,早已留上了心。此时,果见阴瘪鬼逼去,而且轻薄,心中不由大怒,剑眉陡竖,口中大喝一声:“贼子尔敢。”振腕一指,隔空点去。

  阴瘪鬼程完只叫出「小苗女」三字,底下的活,还没出口,就被一缕指风制住了穴道,点出去的铁扇,才到半途,左臂前伸,就定在那里,动弹不得。

  孟双双恨透了他,看他点来的铁扇,忽然停住,娇叱一声:“好哇。”长剑疾落,把一条仅存的左臂,砍了下来。

  八手仙娘想不到石中英的武功,如此了得,被自己三人围在中间,还能凌空发指,点住阴瘪鬼的穴道,不觉冷哼道:“石中英,你逃不出奴家手掌的。”手中锦带一挥,突然扬起七八条带影,迎面洒来。那锦带上,全是细刺倒钩,只要给它扫中,连衣带肉,定会给扯下一大块来,而且钩刺上,说不定还淬过毒。

  石中英敞笑道:“那也未必。”右手拍出一掌,身形向左移开数尺,他这一移动,站在左侧的孪生老头一声不作,青藤杖挟着一股劲风,横扫过来。

  石中英看他杖势劲急,故意身子一偏,又向右避去,果然那右边的孪生老头,同样一声不作,挥动青藤杖,出手拦击。石中英身向右移,本是存心诱他发杖,这就身形轻旋,右手虚托,随着一旋之势,向左带出。这一下快疾无伦,他从两人中间旋出之际,右首老头挥出的杖势,突然朝左劈去,两支青藤杖登时「轰」的一声,撞击在一起。两入这一杖,至少也用了八成力道,一接之后,两人同时被震的手腕发麻,各自纵开数丈。

  两人这一退,八手仙娘一抡锦带,飞卷过来,口中喝道:“石中英,你的剑呢?”

  石中英道:“在下用不着使剑。”左手拍出一掌,一股劲风,逊住了飞卷过来的锦带,沉喝道:“八手仙娘,在下无意和你为敌,你我也最好及时收手。”

  八手仙娘格的笑道:“你削断了奴家捆仙套索,还说不和奴家为敌,除非你赔我的套索来。”

  石中英道:“你要在下如何赔法?”

  八手仙娘笑盈盈的道:“小心肝,只要你跟奴家回去……”她底下的话并未说出来,但脸上春情荡漾,媚眼送波,尽在不言中。

  石中英看的心头暗暗怒恼,骂了声:“好个淫妇。”口中却敞笑一声道:“仙娘如果不肯让路,莫怪在下出手无情。”

  八手仙娘幽怨的道,“瞧你本是个多情种子,怎么对奴家这么无情无义?”

  石中英俊目之中,突然射出两道慑人的寒光,冷然道:“在下已经一再容忍,三位再不退开,在下要出手了。”

  八手仙娘脸色微变,恨声道:“小鬼头,八手仙娘万妙妙,并不是好惹的人,你真要不识好歹,惹怒了我,你不会有好处。”

  石中英大笑道:“在下并不想好处。”

  “哼。”八手仙娘哼声出口,首先发难,左手一抖,八尺锦带,呼的一声,拦腰扫来,出手之快,宛如电闪雷奔。

  那两个孪生老头方才互撞一杖,跃退出去的人,早已回到了原来的位份,一左一右,品字形围着石中英,因八手仙娘正在说话,他们也并不出手抢攻。此时八手仙娘锦带方起,他们一声不作,两支青藤杖同时出手,交击而至。

  石中英这回不再客气,功运双掌,右臂挺立如剑,一招「天外飞虹」,封住了正面击来的锦带,掌缘向右划去,一股无形内劲,迎着右首青藤杖,同时左手跟着向左首击来的青藤杖杖身斜劈而出。他右手迎敌两人,力道分散,只把八手仙娘和右边孪生老头逼退了一步,但左手这一掌,却只击向左首的老人。

  他因左首老人这一杖,戳向腰胁,来的无声无息,极为阴损,因此在发掌之时,不由得加了两成力道。斜劈左掌,掌缘还没碰上藤身,一股内家功力「轰」的一声,罡气如迅雷忽发,直向杖身撞过去。左首孪生老人做梦也没想到眼前这年轻人竟有如此深厚内力,要待收杖,已是不及,掌风撞上杖身,一支青藤杖受到巨大的震力,朝后直荡出去,一时几乎把握不住,一个人跟着仗势俯冲了两步,才算站住。

  要知道这一对孪生老头,乃是人称罗浮二怪的阎同、阎立。粤南罗浮山,远处南方荒蛮之地,山上尽是丰草密林,危崖绝壑,蛇蟒遍地,毒蛇成群,方圆百里,绝少人迹,阎同、阎立原是一对孪生弃婴,被一个不知名的前辈异人收养,练成了一身怪异武功。
  
  这兄弟两人,一个生性阴狠毒辣,一个凶残暴戾,只是他们从未出山一步。远在二十年前,八手仙娘无意经过罗浮,发现了两人,凭她风月老手,自然把两兄弟收得服服贴贴,从此做了八手仙娘不二之臣,江湖上也从此多了两个心狠手辣的高手。

  闲言表过,却说八手仙娘和罗浮二怪三入只攻了一招,就被石中英巡退,乍合便分,这可把万妙妙给震住了。在她想来,由她和罗浮二怪三件兵刃联手合击之下,最低限度,也可以把石中英迫得手忙脚乱,招架不迭,那知在一招上,不但出手无功,反被他一招之间,把自己三人逼退。

  八手仙娘脸色为之凛变,冷笑道:“好啊,看来你武功真有他们传说那般高法,但我八手仙娘说过要把你拿回去,今天就非把你拿回去不可。”话落突然欺身而则上,手中一条八尺长的锦带,抖动之间,幻出了千百条带影,漫天飘飞,极尽滴异。

  罗浮二怪更不打话,口中同时怒吼,挥动两支青藤杖,左右夹击而上,这两人杖法毒辣阴损,这一战,但见他们赤足四走,此扑彼击,杖风似啸,交相进击。石中英双掌开阎,以一双肉掌,自然无法封解对方三件兵器;但他每一掌出手,都有一股凌厉掌风,透掌而出,如同有形之物,将罗浮二怪攻来的杖势,撞得失去准头。

  使石中英最顾忌的却是八手仙娘手中的那条八尺长的锦带,在她手中使出,不但变化奇奥,既似软鞭,又像套索,整条带上,全是细刺倒钩,只要被它沾上一点衣角,可能真被她抓了过去。因此罗浮二怪两支青藤杖,纵然硬中有软,出手阴损,石中英并未放在心上,但对这条锦带可不得不特别小心,但他力敌三人,依然有攻有守,进退飘逸,极为从容。

  四人这一场激战,当真是各展绝招,人影游走,杖影如山。尤其八手仙娘手中一条锦带,幻化成无数条斑斓锦蛇,飞天蜈蚣一般,曲折盘旋,凌厉攻势,极变化之妙。她联合罗浮二怪和石中英连战了十数招,虽未战败,却也无功,心头不由得暗暗惊凛不止。
  
  就在此时,突听石中英大喝一声,身形修转,双掌齐出,左手朝阎同击来的青藤杖上抓去,劈出一掌。阎同虽已试出这少年人武功极高,但也想不到他竞敢空手抓夺自己扫去的杖势,口中阴笑二声,左手运劲,贯注杖头,去势更加劲急,同时右手五指箕张,迎着石中英左掌推出。

  石中英左手夺杖,右手这一掌,去势有如迅雷忽发,一股无形劲气,从掌心透出,万难抵挡,等他发觉不对,只觉左腕猛然一震,青藤杖已被对方接住。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石中英左手抓住青藤杖,震腕挑起,一抖之势,把阎同一个人挑起两丈来高,飞摔出去。

  石中英一个转身,右手一招,带转掌势,朝右首的阎立横扫过去。他一身功力,已达炉火纯青,收发随心之境,这一转身,带转了击出的力道,一团罡气狂飓,浪涌而出,轰然有声,宛如雷霆横扫,威势惊人至极。阎立眼看激战中的石中英忽然转身朝阎同攻去,以为机不可失,抖手一杖,朝石中英后心捣来。

  石中英陡然转身发掌,双方势道既急又切,掌缘还没切中杖身,一股无可抗拒的掌力,已把阎立连人带杖震飞出去。总算阎立见机得快,连人带杖,往后连翻了六七个筋斗,才算卸去力道,站起身子,张口喷出一口逆血。

  这时阎同也已落到数丈之外,两个孪生兄弟同样伤的不轻,各自站在当地,闭上眼睛,纳气调息,再说石中英右手一举震飞阎立,左手夺来的青藤杖,紧接着朝上挑起,一下架住八手仙娘的锦带,身形一斜,陡然欺了上去,右手骄指如敦,朝八手仙娘「肩井穴」点去。

  他从双手发招,夺下阎同青藤杖,震飞阎立,到欺身发指,几乎是一气呵成,前后也不过眨眼工夫。八手仙娘八尺锦带,原是柔软之物,带上又密布细刺,给青藤杖一架,一下就缠在杖上,招式已死,再待抖手摔开,石中英的手指已经点到。这一招真是快极险汲,任何人都万难避开。

  八手娘万妙妙心头又惊又凛,急中生智,忽然身子一挺,颤巍巍的胸脯迎了上去,格的笑道:“你要点就点吧。”

  石中英究是新出道的嫩手,眼前这一指真要点下,手指正好点在她挺上来的乳房之上,一时不觉脸上发热,急忙缩手,青藤杖都不要了,足下往后退下一步。八千讪娘格格一笑道:“你也只有这点本啊,今天到此为止,奴家不会放过你的。”目光一溜阎氏兄弟,柔声道:“二老,咱们走。”收起锦带,纵身朝谷中掠去。

  罗浮二怪一声不作,拾起青藤杖,紧随她身后而去。阴瘪鬼程完被孟双双砍下左臂,因孟双双使的长剑是从红带剑士手中夺来的毒剑,此时早已毒发身死,这是岭南五鬼平日作恶多端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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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处处阴谋

 

  孟双双叫道:“石哥哥,你怎么放过他们了?”

  石中英道:“江湖上坏人是杀不完的,得饶人处且饶人,给他们一个教训,也就够了。”

  孟双双轻哦一声,抬头道:“石哥哥,他们会不会是和娘一起来的?唉,娘怎么会和这些坏人在一起呢?”

  石中英道:“孟家寨教头,都是乾坤教收买的贼党,此次孟耐德率众来,可能是受了贼党的蛊惑。”

  孟双双睁大双目,说道:“但方才八手仙娘不是说,她不是乾坤教的人么?”

  “她也许不是。”石中英道:“我们见到孟耐德,就可分晓。”

  孟双双道:“那我们快走。”说完,当先朝谷口奔了过去。

  两人脚下极快,眨眼工夫,已经奔近谷口,但见这道山谷,两侧峻壁耸立,地势狭窄,一条乱石小径,高低不平,积水成坑,看去极险恶。石中英如今阅历渐深,总觉得这条谷道、凶险阴森,自己两人,只要一进谷口,就没有一处隐藏之地,极易中人暗算,他不知怎的心里突生警兆,脚下一停,叫道:“双双,慢点。”

  孟双双正待朝谷中掠去,闻声住足,回头问道:“石哥哥,有什么事么?”

  石中英道:“谷道险恶,还是我走在前面吧。”
  
  孟双双甜甜一笑道:“石哥哥,你怕我应付不了?”

  石中英道:“咱们还是小心些的好,入谷之后,你不可离我太远。”

  孟双双点点头道:“我知道。”石中英话声一落,立即举步朝狭谷中走去。

  孟双双不敢怠慢,从身边抽出长剑,双脚轻点,紧随石哥哥身后五尺光景,往前掠去,两人走了一箭来路,但见山势更加险恶,两边崖壁如削,谷道愈走愈狭,曲折向东。刚转了两个弯,突听身后峻壁上,忽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吹角之声。声音怪异,听来甚是刺耳。

  孟双双喜道:“石哥哥,你听到了么?那是吹角声,就是我们孟家寨传递的信号,他们已经发现我们了,娘果然在里面……”她话声未落,前面山谷问,同样响起了一声尖厉的吹角之声。

  就在这一瞬之间,突然弓弦急响,锐风划空,从两侧崖壁上,射下漫天箭雨,向两人当头袭来。石中英对那声吹角信号,本已起了怀疑,但听孟双双说是他们孟家苗的传递信号,方觉释然。此时突闻弓弦急响,苗疆毒弩箭,像飞蝗密集射来,心头不禁大怒,低喝一声:“双双,小心。”

  喝声甫出,猛的双袖一抖,两只手掌,运足内力,遥空劈去,他内功精湛,掌风过处,那些电射而来的喂毒肾箭,纷纷被震飞开去。石中英趁这一缓之势,掣出盘嫡剑,但见剑尖轻颤,飞起一圈青蒙蒙的光华。肾箭来势虽急,但只要接近剑光,立被绞成粉碎。

  孟双双跟在石哥哥身后,入谷之初,早已握剑在手,峭壁上射下来雨点般的弩箭,差不多已被石中英两团势如狂飓的掌风扫飞开去。她不敢怠慢,右腕挥动,舞起一片剑光,宛如白练盘空,护着自己一个娇躯,拨荡为数已经不多的箭杆,把身前身后,舞得风雨不透,一面仰首用苗语朝崖上大声叫道:“你们快些停手,我是孟公主。”崖上贼人,没理没睬,一支支弩箭,还是像飞蝗射个不停。

  孟双双又急又怒,接着叫道:“喂,你们听见了没有,我是孟公主。”

  石中英道:“双双,不用叫了,你们四个村子里,已有不少苗人,早被贼党买通,你再喊也不会理你的。”

  孟双双一怔道:“石哥哥,你怎么知道的呢?难道我娘一点也不知道?”她几乎气的要哭出来。

  石中英一面舞动长剑,说道:“那天晚上,在寒衣溪谷口,我就看出来了。”

  孟双双急道:“当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娘呢?”

  石中英道:“当时不能说,你门四个村子的壮丁,全控制在教头扒灰翁和他党羽手中,一说就会酿成巨变。”

  孟双双道:“那我们怎么办呢?”

  石中英道:“就凭这些弯箭,还伤不了我们,走出了这段狭谷再说,蓝老前辈要我护送你回九里龙,老实说,就是要我协助耐德,清理孟家寨潜伏的贼党的。”他对这些弩箭,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右手长剑也挥洒得很轻协

  孟双双眼睛一亮,喜道:“蓝老前辈真是了不起,他大概早就料到这些贼人不怀好意,啊,石哥哥,你怎不早说呢?”他们边说边走,石中英挥起一大片青光,足可挡住射下来的弩箭。弩箭只要和青光一接,立时碎裂四射,纷纷落在两三丈外。

  几句话的工夫,两人很快走出十来丈远,数里长的狭谷,到此已经转弯。等两人转过弯道,前面就没有弩箭。孟双双道:“好啦,没有箭了。”

  石中英暗暗忖道:“贼党要在这条狭谷中,设伏袭击,决不可能只有前面一段……”他心念转动,还未开口。

  突听身后转弯处,响起一阵震天价的轰隆巨响,但见从崖上推下无数大石,刹那之间,尘土飞扬,己把自己后路截断,身后巨响方起,前面一箭来远的转弯处,也紧接着推下巨石,轰隆隆巨响不绝。显然这狭谷前后道路,俱被截断,让你门进退两难,困在这一箭远近的狭谷之中,束手待毙。

  孟双双吃惊道:“石哥哥,我们去路,被他们切断了。”

  石中英道:“不要紧,他们困不住我们的。”话声方落,头顶石崖上,又响起一声刺耳的吹角之声。

  角声未落两边峻壁之上,突然火光一闪,登时有无数捆带火松枝,人崖上往谷中投来。石中英看出情形不对,接连劈出几掌,把一捆捆带火松枝,震出数丈之外,但带火松枝虽被震飞出去,经掌风一震,风助火势,落到地上,就火花四溅,熊熊燃烧起来了。

  刹那之间,这一箭远近的狭长谷道之中,浓烟密布,火光四起。方才那一阵喂毒苗弩,虽然势道极猛,骤落如雨,还可有箭拨挡。但这一阵火攻,就算没有烧到身上,光是这浓重的松烟,就扑鼻呛喉,无法忍受。何况火势蔓延极快,渐渐逼人。

  孟双双早已吓白了脸,取出手帕,掩着小嘴,担心的道:“石哥哥,我们怎么办呢?”

  石中英不由剑眉陡竖,朗目凝煞,回头道:“别怕,我们上去。”

  孟双双道:“我们上那里去呢?”

  石中英道:“自然到崖上去。”话声出口,左手拦腰挟起孟双双,口中长啸一声,双足顿处,人如鹰隼腾空,一下拔起五六丈高,施展「梯云纵」身法,足尖在壁上一点,再次腾身飞起,凭着一口丹田真气,起落如飞,朝崖壁抢登而上。
  
     

  数十丈峭壁,没有坡度,但总有凸凹和断缝之处,可以落脚,就算石面光滑,也可用剑尖点动,借力腾身。只有一点,就是峭壁四面无处可以遮掩,两人这一飞越而上,目标极为显著。

  崖上的人,自然很快就发现了。两边峭壁上登时弩箭齐发,这回弩箭势道之强,比之狭谷中遭受袭击,要强劲准确得多,因为从崖上射向谷底,弩箭射程已远,力道已衰,更难取得准头。石中英缘壁而上,一跃五六丈,人附着石壁,直线上升,距离正在逐渐接近,崖上的人容易瞄准。
  
  尤其是躲在对面峭壁缝间的贼人,眼看石中英在这边石壁上腾空飞掠,目踱不过四五丈远,背部全卖给人家,成了众矢之韵,发射弩箭自然又准又急,势道奇猛。叫时之间,急劲的弓弦之声,和强弩利箭的破空锐啸,响成一片,一支支喂毒利箭,骤雨般激射过来。

  石中英左手挟着一个孟双双,右手挥动长剑,运起了全身功力,剑光燎身,两足疾点,连人带剑。化作了一道青光,沿着石壁,仲霄直上。密集弩箭,还没近身,就被直冲而上所带起的凌厉风震飞出去。他此时可说已经发挥了最大的能力,一连十几个起落,已经攀上五十多丈的断崖,目光一转,但见一道壁缝间,隐伏着二十几个苗装汉子,正在挽弓发箭朝自己两人射来。

  心头不禁大怒,口中暴喝一声,双足再点,人如巨雕凌空,冲破箭雨、直向发箭之处冲去,那二十几个苗人眼看石中英凛若天神,飞扑过来,无不心头大骇,弃了弓箭,拔足就逃。石中英来势何等快速,像一阵风般从他们头上越过,一下落到他们面前。这些苗人看得大惊失色,纷纷跪地求饶。

  石中英放下孟双双,说道:“双双,你问问他们,在狭谷截击我们,是谁出的主意,耐德现在何处?”这边崖上的苗人,全都弃了弓箭,但对崖弯箭,还是像雨点般射来。

  石中英话声甫落,猛地一个转身,身形平射,直向对崖扑过去。这两面对峙的崖壁,到了上面差不多已有十丈距离、半空中箭如飞蝗,朝他凌空飞来的人密集发射。石中英剑先人后,化作一道青光,电射而至,越过众人头顶,落前崖上,足尖还没沾地,左手扬处,一把石子使出「漫天花雨」。「米粒打穴神功」,朝潜伏崖前发射的二十几名苗人打去。

  这些人只看到一道青虹,从对崖飞来,几乎连转身迎敌都来不及,己被石中英一把碎石子,悉数制住了穴道。眼看放箭的苗人,悉数被制住,正待仍向对崖飞去。瞥见一块巨石后面,似有人影闪动。

  石中英大声喝道:“石后何人,还不给我出来?”那人敢情缩着身子,连大气都不敢透一口,自然没有作声。

  石中英又喝道:“你再不出来,石某要不客气了。”那人依然没有作声。

  石中英看他躲着不敢出来,岂肯放过,身形一晃,悄无声息的朝石后悄扑过去。他堪堪扑到,突见人影一闪,一支雪亮的钢叉,闪电般迎胸刺来。石中英身形微侧,左手五指已经抓住了叉柄,目光一抬,微笑道:“我早就知道这些苗人,总该有个领头的人,原来纵火烧石,都是你的主意。”右手长剑,疾快朝他「肩井穴」上拍落。

  原来这人使一柄纯钢火叉,正是岭南五鬼中的火烧鬼辛六,火烧鬼刺出的火叉,被石中英抓住,心头方自一惊,还待挣扎。石中英出手何等快速剑尖拍落,点中他穴道,火烧鬼一条有臂便自软软垂了下去,火叉脱手堕地。

  石中英一把抓住衣领,笑了笑道:“辛朋友,委屈你了。”话声一落,一手抓着辛六,双足一点,朝对崖飞去。

  老远就看到二十几名苗人,手持弯形苗刀,围成一圈,中间人影闪耀,正有两个人在那里厮杀。那不是孟双双和岭南五鬼中大头鬼谷奇宁?孟双双近日得石中英的指点,剑法精进不少,一柄长剑,使得开阖自如。大头鬼谷奇头大身矮,生相怪异,心机更是狠毒,手中一柄铁掌,使的全是歹毒招术,着着进逼,尽往孟双双身上要害下手,真是心毒手辣,阴损已极。

  石中英心头立时明白过来,敢情两边石崖上,各有一人主持,对崖上火烧鬼辛六,这边则是大头鬼谷奇。大概自己上石崖之时,大头鬼已经躲了起来,等自己朝对崖扑去,剩了孟双双一人,他想趁机把她擒下,这该怪自己太大意了。

  他看到大头鬼谷奇出招歹毒,心头不禁大怒,双足一点,人如大鹏飞扑而下,口中大喝一声:“双双,你只管退下来。”话声未落,人已扑到,凌空探臂,一掌朝大头鬼谷奇当头劈去。

  大头鬼谷奇在狭谷上袭击无功,此时正在快打快攻,希望能把孟双双拿下,骤见石中英划空飞扑过来,人还未到,一团猛劲的掌风,已经迎面劈到。他知道石中英的厉害,心头大惊,那敢硬接,大头一晃,身形横闪而去,连头也不敢回,拔步就逃。

  孟双双叫道:“石哥哥,别让他逃走。”

  石中英飘落地面,把火烧鬼个朝地上一掷,冷笑道:“他跑不了的。”人随声发,倏地长身掠起,快若离弦之箭,朝大头鬼谷奇追去。

  大头鬼沿着岭脊,没命的飞奔,但他刚掠出十数丈远,但觉头顶疾风飒然,一道人影,已经拦在面前。这人青衫飘逸,双目凝煞,冷冷的看着自己,那不是石中英还有谁来?大头鬼心胆俱碎,要待刹住身子,都来不及,他心思歹毒,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忽然心机一动,装作惊惶失措,刹不住足,口中惊啊一声,猛然朝石中英身上撞去。

  就在快要撞上之际,右手一柄三尺长的铁掌,拦腰猛击,双方相距极近,这一记铁掌,到了近身才发,自然势猛力沉使人避无可避。那知铁掌快击上石中英腰际,石中英身子轻轻一转,左手顺势朝后一抡,握住了铁掌柄部,右手一抬,衣袖跟着朝前拂出。大头鬼谷奇但觉右腕剧震,一股令人窒息的劲气,迎面拂来,他连看都没有看清,口中闷啊一声,一个人被摔出去数丈来远。

  孟双双看的又惊又喜,一个箭步,过去,剑尖拽着大头鬼的鼻尖,怒道:“姓谷的,还不给我爬着起来?”

  大头鬼谷奇给石中英衣袖这一拂,全身骨头,几乎像拆散了一般,一身武功若废,这时被孟双双剑尖指着鼻尖,只得缓缓爬着站起。孟双双嫌他动作太慢,哼道:“你方才的狠劲那里去了?”
  
  大头鬼暗暗切齿,但他为人,生性阴沉,自知此刻身落人手,不能发狠,当下故意哭丧着脸,喘息道:“孟公主,在下被石公子废了武功。”

  孟双双道:“别死相了,石哥哥只是拿衣袖拂了你一记,几时废你武功?快过去,我有话问你们呢?”

  大头鬼听说自己武功并未被废,心中暗暗高兴,在孟双双剑尖指使下,故意装出怕死模样,依言朝山脊一处大石崖走去。火烧鬼辛六也醒来了,就委顿的坐在右上,只要看他神情敢情也是功力若废,经穴受闭。

  孟双双剑尖一指火烧鬼冷喝道:“过去,和他一起站着,我有话问你们。”大头鬼谷奇乖乖的走过去,和火烧鬼并排坐下。

  石中英道:“你先问问他们,在狭谷中袭击我们,是什么人的主意?”

  孟双双剑尖一指,喝道:“你们同到没有,快说,哼,谁要不说,我就刺谁一剑,你们瞧瞧,这柄剑上淬过毒的,划破一点皮肉,就会毒发没救。”说罢,扬了扬手中灰黯无光的长剑。

  火烧鬼辛六道:“拦击你们,自然是耐德的主意了。”

  孟双双气道:“你胡说,娘会要你们拦袭我么?”

  大头鬼谷奇道:“辛六说的是实话,不是耐德下的命令,谁敢出手?”

  孟双双不信道:“娘怎会下这样的命令呢?嗯,你们说说看,娘怎么说的?”

  火烧鬼辛六道:“咱们是听总教头传下来的命令,耐德说过,遇上石中英和假冒孟公主的人,一律格杀勿论。”

  孟双双尖声道:“什么?谁是假冒孟公主的人,娘说的是我?我是假冒的?”

  大头鬼谷奇咧齿笑道:“姑娘是不是假冒的,你自己一定比别人清楚了。”

  孟双双气得满脸通红,愤然道:“我自己自然清楚,我为什么要假冒我?哼,这一定有人在娘面前挑拨是非,离间我们母女。”

  石中英道:“双双,你别激动,只要见到孟耐德,是非真假,可以立判,现在还有一点,须得问问他们。”说到这里,目注大头鬼、之火烧鬼两人问道:“你们两人,是九里龙孟家寨的教头,有一件事,你们一定知道。”

  大头鬼道:“什么事?”

  石中英道:“这次孟耐德从九里龙远来湖南,究意有何目的?”

  大头鬼道:“咱们只知秉总教头之命行小,总教头要咱们带队赶路,咱们就带队赶路,做什么来的,咱们不能问,也用不着知道。”

  石中英笑了笑道:“所以你们不知道。”

  大头鬼道:“正是。”

  石中英依然含笑道:“很好,二位运功试试,你们辛勤苦练了几十年的武功,是不是全废了?在下不妨告诉二位,这是在下独门截经穴手法,除了在下,普天之下,无人能解。”话声一落,转脸朝火烧鬼辛六问道:“你知不知道孟耐德此番远证湖南,是做什么来的?”

  火烧鬼辛六神色紧张,啊道:“在下曾听总教头说过,好像……好像……是要扫灭龙门帮……”

  石中英听的微微一楞,道:“果然是乾坤教的阴谋。”接着问道:“你们和龙门帮可曾接触过么?”

  火烧鬼道:“三天来,已经激战过几次,双方都有伤亡。”

  石中英暗暗皱了下眉头,问道:“你可知孟耐德为什么要扫灭龙门帮么?”

  火烧鬼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大头鬼谷奇突然插口道:“这个我知道。”

  孟双双喘的笑道:“你也怕了。”

  大头鬼没有理她,接着道:“那是因你而起。”石中英「哼」了一声。

  大头鬼续道:“你杀死老耐德,又杀了孟公主,这仇,耐德自然非报不可。”

  石中英道:“那又为什么要扫灭龙门帮呢?”

  大头鬼阴笑道:“你是护剑会的人,龙门帮是护剑会的总舵,不找龙门帮,你说还找谁去?”

  这些话,早在石中英料想之中,但听了大头鬼的话,他还是怔得一怔,怒哼道:“果然是乾坤教混淆黑白,捏造出来的是非。”突然沉喝道:“好,说,耐德现在何处?”

  “不用他说,我已经来了。”一个清朗的妇人声音,从不远传来。
  
     

  孟耐德果然来了,山脊上随着话声,已经出现了一簇人。中间三人,为首一个面貌白哲的苗装妇人,正是九里龙孟家寨的耐德。左首是手持铁叉的孟族长,右首是鸩面老苗妇阿木婆,手中捧着孟耐德的一柄长剑。这三人左边,则是孟家寨三个村子的族长,宋族长、蔡族长、和全身白衣的白族长。

  四个族长身后,跟着十几名年轻苗人,个个赤露着上身,古铜色皮肤,虬筋纠结,肌肉结实,腰悬苗刀,生相彪悍。右边则是八手仙娘万妙妙,罗浮二怪阎同、阎立,总教头信天翁翁天信、副总教头扒灰翁兽七、天狗星钱起龙、绿袍判官司空晓等人。

  孟双双一眼看到娘,心头一喜,口中叫了声:“娘。”纵身朝孟耐德奔了过去。

  孟耐德目光锋芒如电,盯注着孟双双,喝道:“站住。”这一声沉喝,声音冷峻,丝毫没有慈母敌犊亲情。孟双双飞奔过去的人,不由怔得一怔,脚下也跟着停了下来。

  孟耐德根本没有再看她一眼,脸色冷峻,转向石中英,喝道:“石中英,你把他们两人放开了。”她说的像是命令。

  石中英只好依言解开了火烧鬼辛六、大头鬼谷奇两人的穴道。火烧鬼、大头鬼各自舒展了一下手脚,回到对方阵营中去。孟耐德目射杀机,冷的道:“石中英,你对我有杀母、杀女之仇,如今居然送上门来,还不自己束手受缚,要我动手不成?”

  孟双双急叫道:“娘……”

  孟耐德横了她一眼,冷笑道:“你还叫我娘?”

  孟双双急得要哭,叫道:“娘,我真的是双双。”

  孟耐德冷声道:“你扮的很像,可惜的是,我已在寒衣溪,发现了双双遇害的尸体,你扮得再像,也骗不过我。”寒衣溪发现了双双遇害的尸体。

  孟双双听得更惊诧欲绝,说道:“娘,那不是真的,那是乾坤教制造出来的,女儿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娘,你仔细看看。”

  “我不用看。”孟耐德断然道:“石中英纵擅易容术,总不能把一个死去的人变活过来。”

  孟双双不觉流下泪来,哭道:“娘要如何才会相信呢?”

  孟耐德面罡寒霜,冷喝道:“你少在我面前做戏了,我怎么也不会相信的。”孟双双怔立当场,一颗颗的泪珠,夺眶而出。

  石中英走上几步,低声道:“双双,你先冷静一些。”

  孟双双眼看娘不认她这个女儿,一时间突然觉得举目无亲,口中叫了声:“大哥……”她也不管当着许多人,转身扑入石中英手里,「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孟耐德右手握住剑柄,呛的一声抽出长剑,剑尖一指两人,厉声道:“你们去把两人拿下了。”她一声令下,信天翁翁天信、扒灰翁鲁六、天狗星钱起尤,绿袍判官司空晓,和火烧鬼辛六、大头鬼谷奇六人,立刻各持兵刃,朝两人围了上来。

  八手仙娘万妙妙依然和孟耐德站在一起,只是娇声叫道:“石中英,你们已经无处可逃?依我相劝,你还是俯首就擒的好。”

  石中英并未理他,他连瞧也没向围过去的人瞧上一眼,盘嫡剑依然束在他腰间,也未取下,目光一抬,直注孟耐德,徐徐说道:“在下记得在寒衣溪前,已向耐德解释清楚,刺死老耐德,是乾坤教假扮在下的嫁祸之计,当时在下曾答应耐德,把孟公主找回来,耐德如何去轻信贼党离间,连自己亲生女儿都不认?”

  孟耐德厉声道:“姓石的,那些都是你变的戏法,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么?”

  石中英道:“耐德不相信你亲生的女儿……”

  孟耐德截着喝道:“我女儿已经死了,她不是我女儿。”

  石中英道:“耐德,知女莫若母,别人可以假扮公主的容貌;但没有人能扮得没有一点破绽,你是双双生身之母,只要有一点破绽就无法瞒过你的,耐德应该仔细看看,真假可以立判。”

  孟耐德道:“我不用看,你们如有破绽,不会要她假扮了双双回来?你杀死双双,弃尸寒衣溪,还想抵赖么?你这丧心病狂的狗子,我要把你抓回去,活活挖出你的心肝,去祭奠老耐德和双双死不瞑目的英灵……”说到这里,猛地大声喝道:“你们还不给我拿人?”

  石中英凝立当场,暗暗忖道:“杀母、杀女,这两代血仇,何等椎心衔骨之痛?但孟耐德在说话之时,除了双目不时流露出锋锐的杀机,并无气愤切齿的仇恨之色。”这一想,心中不由的已经明白了几分。不用说,这又是乾坤教一手安排毒计。

  “哈哈。”石中英突然仰天发出一声清朗的长笑,双目精光陡射,直注孟耐德,说道:“耐德率众远离苗栅,大概不单是为了向我石某一人寻仇吧?”

  孟耐德不加思索,厉声道:“不错,我要杀尽你们护剑会的人。”

  石中英右手一按腰间剑篡,呛的一声,掣剑在手,左手同时一拉孟双双,说道:“双双,咱们走。”他这一横剑顾视,目光有如两道冷电,朝围在四周的人扫去。

  信天翁,灰翁等人,都吃过他的亏,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谁也不敢抢先出手。孟耐德看得大怒,口中喝了声:“没用的东西。”突然欺身而上,沉喝道:“石中英,我要把你留下,你还想走么?”刷的一剑,迎面刺来。

  这一剑,你明明看她踏中宫,取中锋,但剑到离石中英身前三尺,忽然剑势一偏,斜挑而起,指向石中英左「太阳穴」。孟双双就站在石中英左首,他左手还拉着孟双双,若要躲闪剑势,就非放开手不可。这一来,两人就非分开不可了。

  石中英看的暗暗冷哼一声,忖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他横剑当胸,凛立不动,拉着孟双双的手,也没有放开,只是疾快的向左转过头去,猛吸一口真气,「呼」的一声,朝孟耐德剑身上吹去。

  这真是匪夷所思,人家雪亮的剑锋,朝他面门上刺去,他居然鼓腮吹气。人家手上是一柄百练精钢的宝剑,可不是纸剪的。但说也奇怪,孟耐德长剑上挑,眼看就刺上,突觉剑身一震,似是受到一股极强无形潜力的冲撞,剑尖一歪,被荡开去数尺来远。

  这一下,直看得孟耐德不禁一呆。她怎么也想不到石中英的武功,会比她听到的,还要高得多,心中暗暗忖道:“他这是什么功夫?”孟族长在孟耐德出羊之时,也一下抢到了石中英身后,口中暴喝一声,抡起钢叉,觑准石中英后心,就是一叉。

  在这同时,信天翁一语不发,抢到左首,右手呼的一掌,凌空劈出。他这一下劈空掌,至少凝聚了八成力道,掌势出手,就有一股猛强掌风,直向石中英右侧撞去,他人随掌上,右手一翻,开山阔剑使了一招「一叶知秋」,悄无声息侧扫下盘,扒灰翁鲁七更不待慢,手中钉耙起处,猛向石中英右腰钩来。电光石火之间,几乎是四面受敌,但石中英却刚刚吹了口气,把孟耐德的剑尖吹荡开去。

  孟双双看的又惊又急,她几乎连拔剑都来不及,口中惊叫道:“石哥哥小心。”就在她喝声中,石中英左脚一提,迅快的往下踏落,但「拍」的一声,把信天翁的开山阔剑,一下踏住。

  他连头也不回,右手一记「龙尾挥风」,盘璃剑一道青光,朝后挥去。这一记,和左脚踏下,几乎同一时候紧接着「咯」、「喀」两声,扒灰翁鲁七的一柄纯钢钉钮,和孟族长从背后刺来的钢叉立被削断,又是「当」、「当」两声,被削断的钉钮、钢叉、一齐跌落山石之上。

  信天翁扫去的开山阔剑,被石中英一脚踏住,心头不由大吃一惊,但他乃是心机极深的人,临机应变,右手一松,放弃开山剑,左手疾发,掌心吐劲,闪电般朝石中英左腰印到。石中英踏剑、挥剑,似是不曾防到信天翁会弃剑发掌,因此左边半边身子,全然卖给信天翁。双方相距既近,信天翁这一掌发的又急又猛,直到掌心贴近石中英衣衫,才吐掌发劲。

  石中英倒并未还手,但信天翁掌劲才吐,登时感到不对,石中英的一袭青衫外面,好像布满了一层无形气体,掌力根本无法击实。信天翁功力老到,久经大敌,这一发觉不对,赶紧收掌后跃,还算他见机得快,后跃出去八尺来远,但二条左臂,被震的酸麻若废,一时之间,再也举不起来。

  这一段话,因为要一一交代清楚,说来较慢,实则从孟耐德刺出长剑,被石中英一口真气吹荡开去,直到信天翁发掌偷袭,被震后退,前后也不过是眨眼工夫的事。孟族长和扒灰翁,兵刃被削,他们各自往后跃退,和信天翁被震后退,也是一时间的事。

  四人之中,孟耐德发难在先,她长剑被石中英真气荡开,后退半步之际,孟族长,扒灰翁兵刃被削,信天翁弃了阔剑,纷纷后跃退,这下看的她又惊又恣,口中厉叱一声,身形突然跨上一步。长剑连挥,接连攻出主剑。这三剑剑势连环,出剑快而毒辣,但见一片剑光,分取石中英三处要害。

  石中英日光一注,发现孟耐德手上,剑光耀目,分明也是一柄利器,尤其这三招剑法,毒辣凌厉,剑上造诣极深,他和孟耐德在九里龙也动过手,苗人武功,直来直往,很少有心机,心中暗暗一动,忖道:“此事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脚下微微移步,手中盘嫡剑功运剑尖,斜挑而起他这一贯往内力,剑上就带起了一股无形潜力,逼开孟耐德的剑势。双剑未接,孟耐德已被迫的向后退了一步。孟耐德自然不肯甘休,冷哼一声,再挥迈进,长剑疾展,寒芒抡转,层层波波的攻了过去。

  孟族长和信天翁,扒灰翁方一退下,绿袍判官司空晓、天狗星钱起龙飞闪而去,朝中间逼近。罗俘二怪阎同、阎立也互望了一眼,跟着举步走出。石中英目光一转,已然看到逼近过来的四个人,罗,浮二怪只是意图阻截自己退路,尚无出手之意。司空晓、钱起龙早已亮出兵刃,从孟耐德左右抄出,逐渐逼近过来,不用说是想趁孟耐德急攻之际,联合出手。

  石中英左手往后一拦,示意孟双双站后一步,右手挥动长剑,泛起一片光幕,护住了两人身子。这一瞬伺,孟耐德已经一口气攻出了十数剑之多,每一剑都是攻向石中英必救的要害。她方才让石中英一口真气,吹开长剑,可说是在毫无防备之下,这回发了狠心,用尽奇诡的招数,劲力贯注剑身,不仅剑势度厉,招式也极尽辛辣多变。

  像这样凌厉的剑势,就是中原武林剑术名家中,也很难找得出几个,若非石中英连获奇遇,只怕最多也只能和她打平手、但石中英今非昔比,手中长剑,在挥攻之间,真气嗡翁,带有一股强大的暗劲,使孟耐德感觉到攻出的剑招,有十分沉重之感。

  孟双双手中紧握着一柄从红带剑士手中夺来的喂毒长剑,但因逼过来的是娘,她怎敢还手,只好紧贴着石哥哥身后,急得要哭。其实在孟耐德凶狠凌厉的剑招之下,她除了由石哥哥保护她之外.她纵然想起举剑封解,也无从封解起,但见眼前剑光乱闪,分不清是娘的,还是石哥哥的,口中忍不住急叫道:“娘……娘……”

  绿袍判官司空晓欺到石中英右侧八尺光景,一拈判官笔,阴声道:“钱兄,咱们上。”

  天狗星钱起龙也已到石中英左侧,应道:“好,耐德已经出手,咱们就从旁协助,先解决了这小子再说。”

  石中英早已看到他们逼近过来,闻言不觉朗笑一声道:“你们早该一起上了,有多少人要上,石某全接得下来。”

  绿袍判官司空晓阴声道:“小子,你少卖狂。”刷的掠近石中英右侧,判官笔一震,幻起三点寒芒,分取石中英身侧三处要害,他有绿袍判官之誉,一支判官笔决人生死,以出手快而毒辣著称。

  天狗星钱起龙眼看绿袍判官已然发动,立即一挥手中淬毒三刃刀,抢到左首,攻向石中英下盘。这两人一个判官笔迅捷灵活,一个三刃刀势道沉稳,都是黑道中著名的高手。孟耐德更是手中一紧,长剑飞漩,划起一道道匹练,有如电闪雷奔,疾刺急劈,攻势快速绝伦,凌厉无匹,刹那之间,笔影、刀光,剑芒,交织成一片寒云,把石中英、孟双双困在中间。

  信天翁一柄开山阔剑被石中英踩在脚下,他弃剑后退,自然心有不甘,回身从一名弟子手中,取过一柄长剑,口中大喝一声:“各位,除了这小子。”喝声出口,长剑随手一挥,划起一道寒光,双足突然一顿,身子凌空扑起,使的是一招「天龙寻穴」剑先人后,化作天矫飞龙,朝石中英当头急刺而下。

  扒灰翁鲁七八尺长一柄纯钢钉把,被石中英一剑削断了钉针,手中只剩下了一根铁柄,此时信天翁一喝,他身为副总教头,自然不好落后,好在手中铁柄还有七尺余长,可以当作齐眉棍使用,当下身形一矮,刷的欺近过去,抖手漾起斗大一个棍花,一招「直捣黄龙」,尽力朝石中英后心捣去。

  剑光刀影中,响起了石中英一声敞笑,盘嫡剑爆散出一片错落剑花。剑光闪动中,也同时响起了几声闷哼。绿袍判官司空晓、天狗星钱起龙各中一剑,同样伤在右肩之上,鲜血直冒,兵刃虽未脱手,人已迅快往后跃退。

  信天翁凌空扑刺而下,突然间,只觉眼前青光大亮,森寒巡人,同时涌起一股极大震力,把他连人带剑,连翻着筋个,直摔出去。扒灰翁直捣出去的铁棍,往前一送之势,耳中就听到一串连珠般的咯咯之声,一根七尺多长的铁棍,眨眼间就被一截截的削断,手中只剩下五寸长一截,心头不禁大骇,忙不迭的往后急退。

  紧接着四人纷退之际,又是「拍」的一声,石中英长剑一翻,把孟耐德刺去的剑势压住,剑锋顺着孟耐德长剑,直往孟耐德手腕削去。这一招虽是极为平常,但此时从石中英手下施展出来,剑如灵蛇,一闪即至,出手奇快,逼得孟耐德不得不缩手后退。

  石中英冷笑一声,跟着欺进,寒芒一闪,森冷的剑尖,已然抵注孟耐德咽喉下面。这一剑只要石中英不及时收住剑势,就可把孟耐德立毙剑下,但他只用剑尖抵住了孟耐德的「璇玑穴」上。到了此时,孟耐德已无丝毫反抗之能,那是因为石中英在剑尖抵住孟耐德咽喉下之时,剑尖上早已贯注内力,点了她的「璇玑穴」。

  孟耐德穴道受制,身子动弹不得,心头不禁又急又怒,狞厉的道:“姓石的,你杀了我好了。”

  孟双双站在石中英身后,还不知道石哥哥已把娘制住,这时听了娘的话声,才见石哥哥一柄寒森森的长剑,抵住娘的咽喉下面,心头不由大吃一惊,急忙叫道:“石哥哥……”

  石中英回头道:“双双,你别开口。”接着目光一扫,沉喝道:“你要他们统统给我退下去。”

  孟耐德身落人手,只得说道:“你们退下。”

  石中英道:“你们退到十丈以外。”阿木婆悄悄以苗语和孟族长说了几句,孟族长点点头,就向总教头信天翁说了一句苗语。信天翁朝大家一挥手,所有的人,果然依言退后了十丈。

  九手仙娘万妙妙冷笑道:“石中英,今天便宜了你。”说着,也和罗浮二怪随同众人,一齐退后。

  石中英收回长剑,说道:“双双,你去把耐德手上的长剑取来。”

  孟双双惊疑的道:“石哥哥,你……”

  石中英道:“不用多问,快去。”

  孟双双只得依言走了过去,低低的道:“娘……”

  孟耐德沉声道:“小丫头,不用假惺惺,你只管把剑拿去好了。”

  孟双双道:“这……”

  石中英笑道:“双双,耐德叫你拿,你只管拿来就是了。”

  孟双双不知道石哥哥是何用意?但她相信石哥哥一定有什么道理,这就声道:“娘,那我就拿了。”果然从孟耐德手中取下长剑。孟耐德口中冷冷哼了一声,任由她取走长剑。

  孟双双把剑朝石中英递去,叫道:“石哥哥,你现在可以放开娘了。”

  石中英低喝一声:“双双,咱们走。”左手抄起孟双双,施展「天尤御风身法」,顺着岭行,飞掠而去。
  
     

  孟双双但觉脚不点地,身子像飞一般掠去,两耳风声飒飒,要待开口说话,部被迎面的急劲风声,吹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这时天色已近黄昏,山林间暮蔼苍茫,渐渐昏暗下来。石中英一手拉着孟双双,在悬崖断壁间,起落如飞,不过顿饭工夫,匹己翻过两座山峰,脚下才开始慢下来。

  孟双双跟着停下步来,但胸脯起伏不停,娇喘着问道:“石哥哥,你怎么没解开娘的穴道呢?”

  石中英笑笑道:“我点的只是普通手法,别说有信天翁等高人会替她解开穴道,其实即使没人替她解穴,她也可以运气冲穴,自行解制。”

  孟双双道:“我娘不会自行解穴。”

  石中英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认为她是你娘么?”

  孟双双机伶一震,问道:“石哥哥,你说她不是我娘?”

  石中英道:“她如果是孟耐德,会不顾母女之情,一口咬定你不是双双?”

  孟双双急道:“那我娘呢?”

  石中英道:“自然落在他们手里了。”

  孟双双追问道:“你说是乾坤教的人假扮了我娘?你怎么看出来的呢”

  石中英道:“她出手一剑,我就看出来了,耐德武功不错,但比起此人,还差得远,你再看看这柄剑,是耐德的么?”

  孟双双看了手中长剑一眼,说道:“这柄剑,好像很锋利,不是我娘的。”

  石中英道:“岂止锋利,这是一柄斩金截铁的好剑,从这柄剑上看来,此人在乾坤教中,地位定然不低。”

  孟双双抬起头,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呢?”
  
  石中英笑道:“她在乾坤教中,如果地位不高,就不可能使这样的名剑,所以我要把她长剑拿来。”
  
  孟双双道:“娘如果落在他们手里,那该怎么办呢?”她几乎急得要哭。

  石中英道:“双双你先别急,目前第一步,我们要先查查清楚,耐德现在何处,才能着手救人。”

  孟双双道:“这要怎么查法?”

  石中英道:“咱们先找个地方休息,找些干粮,等天黑了,再找他门去。”

  孟双双道:“对了,石哥哥,我们只要抓到一个乾坤教的人,就不怕他不说。”

  石中英道:“不,咱们要救人,只有暗中才能救得出来。”

  孟双双道:“你又没说,她怎会知道你已经知道她是假扮的呢?”

  石中英道:“因为我要你拿了她的宝剑。”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走到一处溪边,石中英找了一块大石坐下,取出干粮,分了一半给孟双双,说道:“你也坐下来,吃些干粮再说。”

  孟双双傍着他身边坐下,摇摇头道:“我吃不下。”随手拾起一颗小石子,朝溪中投去。

  石中英道:“那怎么成?咱们坐息一会,就要救耐德去,你不吃东西,动起手来,就会体力不支。”

  孟双双听他这么说了,只得勉强吃了一些,问道:“石哥哥,我们要如何才能把娘救出来呢?”

  石中英一边吃着干粮,一边说道:“目前咱们不知道耐德被囚在那里?我要你把她宝剑拿来,就是要她知道我已经看出她是假的了,不然亲生女儿,怎会夺取娘手上的宝剑呢?”

  孟双双道:“她知道了,不是有了防范了?”

  石中英笑了笑道:“她假扮耐德,自然是极机密的事,只有乾坤教的人才知道,因此也一定把耐德藏在极隐秘的地方,我就是要他们提高警觉,今晚回去之后,她必然会派出高手,到囚禁耐德的地方去,加强戒备,咱们只要早些到他们附近去等候,他们如果派人出去,不就等于替咱们领路么?”

  孟双双想了想道:“万一娘就囚禁在他们住的地方,不用派人出去,到我们不是等不到了么?”

  石中英道:“不会的,孟家寨的苗人,只服从耐德一人,乾坤教派人假扮耐德,耐德囚禁之处,决不可能在他们落脚的地方。”

  孟双双看看天色,差不多已经全黑了,这就站起身道:“石哥哥,天色已经黑了,我们可以走啦。”

  石中英站起身,忽然回身喝道:“朋友,躲在林内,还当在下不知道么?”孟双双听的一怔,急忙跟着回过身去。
  
     

  林间有人大笑一声,应道:“石中英,你耳朵果然灵得很。”随着话声,但见一条人影,缓步从林间走了出来,那是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靠的蒙面人。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在黑夜之中,有如两点寒星,闪闪发光。肩头斜背一柄长剑,步履从容,一望而知身手极高。

  石中英冷冷看了他一眼,说道:“朋友脸上蒙着黑布,不愿见人,还是见不得人?”

  蒙面人笑道:“你要怎么说,都可以。”石中英细听他口音,好像极熟,只是对方已经意识到这一点,故意变了音,是以一时听不出他是谁来?

  孟双双哼道:“蒙着脸,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蒙而人低笑道:“但也不一定是坏人。”

  石中英道:“听来朋友口音极熟。”

  蒙面入道:“不太陌生就是了。”

  石中英道:“那很好,你取下蒙面黑布来。”

  蒙面人道:“在下为什么要取下来?”

  “朋友不取下来,那是要石某代劳了。”话声甫出,人已疾然欺身过去,右手一探,朝蒙面人脸上抓去。蒙而人口中惊啊一声,身形一闪,滑溜的朝右飞闪而出。石中英这一抓之势,出手奇快,但蒙面人闪的也丝毫不慢。石中英没想到他身法竟有如此快速,不由怔的一怔。

  蒙面人闪出数尺,口中叫道:“君子动口,小人动手,石公子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孟双双披披嘴道:“躲在树林里,窃听从家说话,还是什么屁的君子?”这话提醒了石中英,不觉剑眉一轩,冷然道:“朋友亮剑。”「呛」的一声,挚出盘璃剑。

  蒙面人目光闪动,耸耸肩问道:“石公子一定要和在下动剑么?”

  石中英道:“不错,朋友窃听了咱们谈话,石某非把你留下来不可。”

  蒙面人道:“你要如何把在下留下?”

  石中英道:“石某也不要你性命,只要点你几处穴道,屈留你几个时辰就好。”

  蒙面人摇摇头道:“这条件苛刻得很,在下不能接受,看来只好动剑了。”接着目光一抬,问道:“不知石公子要如何比法?”

  石中英道:“咱们就以十招为限,朋友接得下石某十招,就可离去,不下十招,就得留下,朋友认为是否公允?”

  蒙面人道:“公允是公允,只是十招大多了。”

  石中英道:“依朋友之见呢?”

  蒙面人道:“在下觉得一招就够了。”

  石中英道:“一招?”

  蒙面人道:“不错,一招。”他笑了笑,接道:“石公子也是剑中名家,应该知道敌我动手,真正决胜负,判生死的,只要一剑。”

  石中英听的心头暗暗一凛,忖道:“此人不知究竟是何路数,但只此一言,已可想见他在剑术上的造诣极深了。”心念一动,不觉点点头道:“好,咱们就以一招为限。”

  蒙面人笑了笑,朝石中英挥挥手道:“那就请石公子后退几步。”

  孟双双道:“石哥哥,他想逃走了。”

  石中英回头道:“他逃不了的。”

  蒙面人道:“笑话,在下为什么要逃。”石中英依言后退了几步。

  蒙面人缓吞吞的从肩头抽出长剑,左脚朝前跨了半步,摆了个不了不八的姿势,然后长剑斜竖,左手捏着剑诀,斜指眉梢,大声叫道:“石公子,请啊。”
  
  石中英看他剑诀斜指着眉梢,心头不由一怔。他想起在狄谷临行之时,师父曾嘱咐过自己,左手剑诀指着眉梢的人,是自己的人,一念及此,急忙问道:“朋友你……”

  蒙面人不待他说下去,大笑道:“石公子可是不想和在下比剑?那很好,你接我一镖。”话声出口,左手扬处,一点黑影,脱手打出,朝石中英激射过来。他人也随着一个急旋,双足一点之势,箭一般朝林中掠去。

  孟双双急叫道:“石哥哥,他逃走了。”纤腰一扭,正待纵身追去。

  石中英伸手一抄,把蒙面人射来的暗器接住,只觉入手甚轻,好像是抿成了一半的信柬,心头更是一动,急忙叫道:“双双,不用追了。”

  孟双双跺着小蛮靴,气道:“石哥哥,你还说他逃不了的,现在不是他逃跑了。”

  石中英在她说话之时,低头朝手中一看,果然是一个密封的信柬,上面写着四个字:“依计行事。”急忙撕开封口,抽出一张信笺,迅快看了一遍,他脸上不期浮现出笑容。

  孟双双不知蒙面入射来的暗器,是一个密柬,她看石哥哥半响没有作声,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石哥哥,你看什么?”

  石中英收起密柬,笑了笑道:“咱们不用去救人了。”
  
     

  三岔口,位于安乡、华容、南县三个县的交界处,也是从安乡到华容的必经之道。三岔口并不是大镇集,它是三个县的必经之路;但因县城是偏僻小县,路也不是交通孔道,官道大路。这里只有一、二十几户人家,面临黄泥碎石小径,有一家卖酒饭可以打尖的铺子。当然,平日打这里经过的旅客,也只是些布贩山客。

  现在已是二更时分,三岔口小村落中,早已没有一点灯火。就在村外不远,山路边一块大石上,蹲坐着一个腰与微驼的小老头,手执了一支旱烟管,正在耸肩缩头,独个儿悠闲的吸着烟。黑夜间,看不清人影,只看到他烟筒的火星,在一暗一亮,闪着光。

  这小老头,可能是村子里的人,上了年纪,晚上睡不着出来乘乘凉。箕居科头山石上,仰看牛郎织女星,这也是山居一一乐,但小老头可没仰头去看银河,他眯着一双睡眼;只是不时的转头四望。西望长安不见家,他望得可不是长安,但也有一个「安」字,那是安乡。

  三岔口一路朝西,正是安乡来路。他敢情在等人,人等人,等死人,只有等人,是最心焦的事儿,左等不来,右等不来,那就非抽烟解闷不可。正当他吸完一筒烟,在山石上敲着烟管的时候,西首山径上,已经出现了一个人影。相隔老远,当然还看不清来的是谁?但这条偏僻的山径上,白天都行旅不多,半夜里那会有过路的人?这人,当然是小老头要等的人了。

  小老头喜不自胜口里低低的道:“来了,来了。”他也没站起来招呼。

  那是因为小老头蹲的大石,是在这条山径的拐弯处,大石块突出在路上,他等的人,非经过他面前不可。人家已经来了,总会见面,这时还隔个八九十丈远,不用忙着招呼。来的那人,脚程可真快,他不像走,像在跑。不,跑也没有这般跑法,十来丈路,眨眼工夫,就已到了眼前,如果再眨一个眼,他不是要过去十来丈了么?

  等人的小老头依然没有开口,他又装了烟筒在吸。来的那人,也没看小老头一眼,只是沿着山径飞奔而过。但就在奔过小老头坐的大石前面,忽然脚下一绊,上身往前俯冲了一下,几乎跌个狗吃屎。
  
  来的这人身手着实矫捷,在他上身往前一个俯冲之际,整个人就像背上被人一把提了起来一般,忽然离地而起,然后沉稳的落在地上,他自然有点奇怪,路面纵然不平,也不会平白无故绊一跤,但当他目光一注,那就一点也不奇怪了。因为有一条腿,横伸在路面上。这条腿的主人,当然是等人的小老头的,他若是不伸出一条腿去,如何是拦得注人家。

  这下来的那人气就大了,口中冷冷一哼道:“阁下这是故意找碴?”

  “哼。”等人的小老头气比他更大,同样冷冷一哼道:“这倒真是岂有此理,你踢痛了戒老头的脚,不说一句道歉的话,还说我老头故意找碴,你我素不相识,我为什么要找你的碴,你当我老头好欺负的?”随着话声,倏地站了起来。

  来的那人一绊之后,刹住身子,就站在大石前,小老头这一站起,也就是站在来人的面前了。这回两人面对面,相距最多也不会超过三尺。新秋七月淡月繁星,夜色虽浓,面对面,决可看得清对方人面。两人这一照面,不由的同时发出一声轻「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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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阴谋败露

 

  这倒好,两个人居然一般高矮。不,来的那人,也是一个小老头,两人正好一对。不,这两个小老头,竟然一模一样,敢情还是孪生兄弟。等人的小老头身上穿着夏布长衫,约莫五十出头,腰背微驼,秃顶,瘦削脸,酒糟鼻,双颧突出,嘴上留着两撇八字胡子,颊下还有几根疏朗朗的苍须。

  后来的小老头身上也穿着一件夏布长衫,约莫五十出头,同样腰背微驼,秃顶、瘦削脸、酒糟鼻,双颧突出,嘶上留了两撇八字胡子,颊下也有几根疏朗朗的苍须。等人的小老头手中拿着一支竹根旱烟管,后来的小老头手上了也有一支竹根旱烟管。四目相投,就好像自己在照镜子,看到的是自己的影子。

  等人的小老头看的一呆,沉哼道:“你是什么人?”

  后来的小老头也沉哼一声,道:“这话老朽正要问你。”

  等人的小老头冷笑道:“我老夫是谁?朋友既能扮得维妙维肖,又何用再问?”

  后来的小老头双目精光陡射,沉笑道:“你说老朽假扮了你?”

  等人的小老头也是沉笑一声道:“难道还是我假扮了你不成?”

  后来的小老头似是怒极,厉声道:“朗友假扮夏某,目的何在?”

  等人的小老头不住点道:“不错,好,你不但假扮老夫,居然还假冒老夫姓夏来了。好,好,老夫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后来的小老头目光闪烁,问道:“朋友知道我是谁?”

  等人的小老头望着他笑了,缓缓说道:“当然知道,就是你,哈哈,你就是老夫要等的人。”

  后来的小老头隐忍怒火,直声问道:“你要等的人是谁?”

  等人的小老头大笑道:“天下能把老夫扮得维妙维肖的,只有一个人,你就是石中英,老夫就在等你。”

  后来的小老头脸色阴沉,右手五指微摊,冷森笑道:“这么说,我是石中英,你是夏子清了?”

  等人的小老头道:“正是、正是。老夫如果不是夏子清,那么你说我是谁?”

  后来的小老头森冷的道:“你才是真正的石中英。”

  原来两人这副模样,扮的正是鬼影子夏子清;但两人中间,真正的夏子清,自然只有一个。可是他们谁也不承认自己是假的。有假必有真,有真必有假,到底谁真谁假呢?在他们真假未判之前,这个可能是真,也可能是假,那个可能是假,也可能是真。

  等人的小老头忽然摇摇头道:“夏某在江湖上,算不得什么字号,朋友居然如此抬举,但咱们这样争执下去,谁都不肯承认是假的,岂非永远也说不清,看来只一条路可走……”

  后来的小老头道:“你说。”

  等人的小老头道:“阎王殿上有生死薄,也有照妖镜,朋友如果想弄清你的身世,最好的办法,只有到阴曹地俯去查一查。”

  后来的小老头沉笑道:“好办法,这是朋友说的,那就委屈你了。”话声出口,他蓄势已久的右手,五指微撤,勾曲如钩,突然问,随声而发,闪电般朝等人的小老头左臂抓去,右手甫出,左手紧接着击出一记劈空掌。掌势出手,一股强猛的暗劲,直撞过去。

  等人的小老头早已留神戒备,冷笑道:“朋友不用客气。”身子突然一转,左手斜斜拍出,右手五指半屈半伸,同样使出一记擒拿手,朝后来的小老头手腕扣去。

  这一招看去稀松平常,但因他身子一转之间,闪避反击,合一出手,而且出手的部位。时间,恰到好处,反而订像把左手送上来的一般。后来的小老头心头不觉一震,眼看他抓来的右手,封让全部不易,左手迅快收转,顺手一沉,斜身朝等人的小老头背后「命门穴」上拍去。

  那知等人的小老头身法快捷无论,你掌势才出,他已一下转了过来,右手一抬,手掌迎着击出,双掌很快接实,但听「啪」的一声,两个小老头同时后退一步。后来的小老头心中暗暗忖道:“莫非他不是石中英?”心念这一动,不由的胆气陡壮,冷笑一声道:“好,你再接夏某几招试试。”陡然欺身而进,倏忽间劈出三掌,踢出两腿。

  要知他怕的就是石中英所乔装,如今既然试出对方武功,和他差不多,他自然要放手抢攻,抢占先机。他原是江湖上久负盛誉之人,此时含怒出手,志在抢得先机,不但出手迅快,而且双掌含蕴内力,着着取人要害,这三掌两腿,几乎是一齐击出。

  等人的小老头同样冷笑一声道:“朋友在夏某面前,使出的竟然只是些花拳绣腿,还有人冒充我鬼影子夏子清,岂不可笑?”他似乎对后来的小老头凌厉迫急的攻势,全未放在心上一般,口中说话之时,双肩轻晃,身躯左闪右转,把对方三掌两腿的急攻,尽都让了开去。

  后来的小老头在一瞬间连攻三掌两腿,都被等人的小老头让了开去,却连对方身法路数都没看得出来,心头不禁暗暗凛惕,忖道:“此人武功,分明极高,我要莫要上了他的当。”心念一动,脚下不觉后退了两步,沉声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等人的小老头大笑道:“告诉你我是夏子清,难道还会骗你不成?朋友赶快把脸上易容药物洗去,老夫不究既往,就可以放你过去了。”

  后来的小老头几乎气破胸臆,厉声道:“要洗去易容药物的是你,不是我。”

  “你还不承认假冒?”等人的小老头喝道:“那就让你见识见识夏子清的厉害。”喝声出口,人已跟着紧迫而上,双掌连环劈击出手。一时但见掌彤飘洒,瞬息之间,连续拍出了一十二掌。
  
  这一轮急攻,真的是非同小可,不仅快得如同是电光石火,而且阵阵带起锐利风声。每一道掌锋,都是擦着后来的小老头的衣衫而过,若要给他击中,就非当场身负重伤不可。但他每一掌就是这么偏了少许,并未击中后来的小老头。后来的小老头被他这一阵急如狂风骤雨的快攻,虽未击中身子,但也惊出了一身冷汗,迫的手忙脚乱,连封带退,才把这一轮急攻让开。

  等人的小老头双手一停,冷冷笑道:“朋友,你现在见识了夏某的武功了,该洗去易容物的是你,不是我?”

  后来的小老头脸上一阵痉孪,双掌当胸,又后退了两步,说道:“你果然是石中英。”

  等人的小老头冷笑一声道:“真是至死不悟,你还把我当石中英?”

  突然纵身扑来,后来的小老头色厉内在,双目紧盯注对方,就是防对方突起发难,此时一见对方扑来,正待全力一拼。但等人的小老头来势实在太快了,后来的小老头只听到衣袂飘风之声,连对方的人影都未看清,等人的小老头以快迅绝沦的身法,已经欺到了身侧,探手一把抓住了后来的小老头左腕。

  后来的小老头未料到对方冲来之势,会有这般神速,闻声惊觉,已被对方扣上脉门,一时情急,左手一翻,五指朝上翻起,也扣往等人小老头的右手手腕。要知脉门乃人身要穴,一经被人扣拿,只要对方稍加内劲,血气立时内返,回攻六腑,全身劲力顿失,失去了抗拒之能。

  他乃久经大敌,对敌经验何等丰富,心知脉门一被对方扣住,立将受制于对方手中,因此及时反扣对方手腕,同时右手潜运内力,电掣一掌,直往等人的小老头右肩劈去。他这一手临危出手,自然用上了全力。等人的小老头一下拿住了后来小老头的左腕,似是有些得意忘形,竟然并未注意到对方右手。

  高手过招,自然不得有丝毫大意,但听「砰」的一声,后来的小老头右手这一掌,没阻没拦,结结实实劈在等人小老头的右肩之上。这一掌力道之猛,足以裂石开碑,等人小老头又皂无准备,一掌劈落,势非把他肩骨击碎,手臂折断不可。

  那知半实上竟然并不如此,后来的小老头手掌起落,只觉对方衣衫上,竟似有着弹力一般,劈落的掌势,不但无法击实,反而被震弹了起来。等人的小老头忽然抬头一笑道:“朋友何用多费力气?夏某方才早就告诉过你,我在这里等的就是你老哥。”话声指出,点了后来的小老头三处穴道,提起他身子,如飞而去。
  
     

  墨山铺,位于华容东面,是群山间的一个偏僻小村,但在附近几十里来说,墨山铺已经算是很像样的市集了。因为周围几十里,都是崇山峻岭,人烟稀少,就是有人家,也不过是走上四五里或是翻过一两座山岭,才有依山傍水的三两家人家。

  墨山铺不但是几十户人家的村落,也是附近几十里的唯一小集。山麓间,还有一条小小的山街,有几家铺子,卖有杂货,食品之类。最好的是算一家杂粮行,专收山货,卖的是米粮,在山街上,有两进屋字。打从几天前的一个夜晚起,墨山铺的居民,就陷入了一片恐怖之境。

  那是因为天刚亮,开出门去,满街上全是面目熏黑,赤着上身的苗兵,到处都是一片听不懂的吱吱鸟语,好像天下大乱,苗人已经取代满人,统治了汉族一般。不是么?墨山铺两处通道,全有苗兵把守、赶集的人,只准进不准出。墨山铺山街上几家铺子,全关上排门,家家户户,都紧闭窗户,不敢出来,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所幸这些苗人,很守规矩,并不扰民,买米买菜,也用黄澄澄的金沙当银子,一连几日,倒也相安无事。

  这天三更时分,一道飞快的人影,从山径上奔行而来。这人身法之快,晃如箭射。墨山铺西首地名「低岭下」,是进入墨山铺的必经之路,这里把守着二十几名苗兵,配带毒写,领头的是教头大头鬼谷奇。这时,守在大石后担任了望的苗兵,刚发现山径上有一条人影,不过转眼工夫,那人影已到了他们面前。苗人们看出情形不对,口中忽哨一声,准备放箭。

  大头鬼谷奇目光凝注,赶紧大声叫道:“住手,来的是总教头。”他这句话,说的自然苗语,苗兵们听到教头的喝声,果然依言住手。

  大头鬼谷奇早已站起身,抢了出去,躬着身道:“属下见过总教头。”来人正是秃顶、酒糟鼻,腰背秃驼的小老头——鬼影子夏子清,他原是九里龙孟家黎的总教头,是以大头鬼谷奇仍以「总教头」相称。

  夏子清颔首道:“谷老弟,不用多礼,老夫有急要之事,赶着来见耐德的,耐德住在那里?”

  谷奇应了声「是」,才道:“耐德落脚在街上一家杂粮行里,属下立即派一名兄弟,替总教头带路。”一面以苗语朝身边一名苗人吩咐道:“孟发,你领总教头到杂粮行去。”

  那苗人「嗯」了一声,恭敬的朝夏子清行了一礼,走在前面领路。夏子清跟着苗人背后,走了半里来路,便见一条曲折的山街,两旁有儿间破旧的瓦屋。夏子清点点头,举步跨进店门,店堂里站着七八名苗装青年,看到夏子清,一齐躬身为礼。

  夏子清方和众人颔首之际,看见从后面奔出一个人来,惊喜的道:“使者几时来的?”这人一身劲装,面貌清俊,正是张正林。

  夏子清一手摸着额下苍须,含笑道:“老朽有事来见耐德的。”他是乾坤教的使者,自然是传达命令而来。

  张正林忙道:“耐德就在里面,使者请随属下来。”说完,侧身说了声「请」,领着夏子清往里走去。

  后进一排三问占左右两间,是杂粮行的仓库,中间一间,原是老板的起居室,如今临时成为孟耐德的落脚之所。张正林一直走到起居室门口,脚下一停,隔着帘子说道:“启禀耐德,夏使者到。”

  只听屋内传出一个冷峻的声音,说道:“请他进来。”

  张正林回身道:“使者请。”

  夏子清举步跨上石阶,老苗妇阿木婆已经掀起了门帘。夏子清也不客气,举步跨入屋中。阿木婆放下门帘,一手按着腰间,当门而立。左上首一张几上,点燃着一支红烛,烛光熊熊,照得一室通明。紧靠几旁的一张木椅上,坐着正是孟耐德。她端坐不动,一双冷峻的目光,只是盯注夏子清,一言不发。

  夏子清心里子然明白,她们对自己的突如其来,有着敌意。那是因为今天下午,石中英和孟双双也赶来了,石中英精擅易容之术,上一回就曾假扮鬼影子夏子清,去龙颈拗救走了蓝纯青等人,孟耐德自然不得不防。夏子清心念一转,立即双手抱拳,恭敬的作了一个揖,说道:“属下夏子清,见过副总巡主。”原来孟耐德竟是乾坤教的副总巡主。

  孟耐德冷冷的道:“夏使者不用多礼,你来见本座,应该呈缴的东西呢?”

  夏子清笑了笑,道:“属下岂敢忘怀?”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铁牌,交到左手然后手掌一推,朝孟耐德面前送去,口中说道:“恭请副总巡主验看。”

  孟耐德只朝他手中看了一眼,缓缓的点了下头,道:“你收起来。”夏子清应了声「是」,收回铁牌,揣入怀中。

  孟耐德一抬手道:“夏使者请坐。”

  夏子清躬身道:“属下有命在身,不敢告座。”

  这回孟耐德站起来了,她脸色显得极为虔敬,朝夏子清检社一礼,才道:“属下恭聆教主谕令。”

  夏子清探手从怀中取出一个黄色密束,以手高举过顶,说道:“上谕指令由副总巡主何月凤开拆。”

  孟耐德躬身应道:“属下谨遵上渝。”双手从夏子清手中,接过密柬。
  
  那黄色密柬,就写着:「谕示副总巡主何月凤开拆。」字样,两人这番做作,自然是他们乾坤教的仪式了。密柬封口处,还盖着一颗朱红铃印。孟耐德接过密束,从怀中取出一个扁形金盒,打开盒盖,里面放着一张四方形的白纸,中间也盖有一颗朱红的铃印。

  孟耐德仔细验对了密柬印鉴,收起金盒,脸上已经换了一付笑容,说道:“使者辛苦了。”

  夏子清举手摸摸酒糟鼻,躬身道:“副总巡主好说,属下奉戚夫人之命,等候回音。”

  “等候回音?”孟耐德口中嗅道:“那么使者请坐,容本座恭读谕示,好答复使者。”

  夏子清道:“好。”这下他不再客气,在下首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孟耐德撕开密柬封口,抽出一张笺纸,只看了一眼,问道:“夏使者,戚夫人金驾,现驻何处?”

  夏子清道:“这个戚夫人没有吩咐,属下不敢说。”乾坤教严格规定,不准教中人多问。

  孟耐德道:“这个本座知道,只是谕示上,要使者替本座带路。”

  夏子清道:“既然上谕要属下带路,属下自当遵命。”他还是没有说出戚夫人在那里?

  孟耐德道:“好,咱们立即上路。”夏子清起身应「是」。

  孟耐德回头以苗语朝阿木婆道:“戚夫人召见,我立时就得赶去,这里暂由总教头(信天翁)负责。”说完,随手从身边革囊中,取出一支鬼母箭,交给了阿木婆。阿木婆口中「嗯」了一声,双手接过箭令。

  孟耐德回头道:“夏使者,咱们走。”举步往外行去。

  夏子清跟随孟耐德身后,走出杂粮行店堂。张正林和七八个苗装青年,正围着聊天,大家看到孟耐德走出,纷纷垂手起身来。孟耐德脚下一停,说道:“张正林,你随我去。”要张正林随行,自然也是「谕示」上指定的,不然,孟耐德岂敢多带一个人去?张正林没有问,躬身应了声「是」。

  孟耐德也没多说,举步跨出杂粮行,沿着曲折小街行去,直到出了山街,才回头道:“夏使者,你请。”

  夏子清连忙趋前几步卜躬身道:“属下替耐德带路。”出了杂粮行,他不再称副总巡主,必称耐德,那是避人耳目。于是由夏子清领先,孟耐德居中,张正林在后,三人展开脚程,一路朝西奔行。
  
     

  三条人影,在黑夜之中,有如三缕轻烟,贴地飘飞,奔行极为快速。不过半个时辰,已经奔行了六七十里路程,由墨山铺、经华容、鳏鱼鬓,这一路都是不见人烟的荒野。孟耐德跟随夏子清身后而行,不知戚夫人贵夜召见,究有何事?「谕示」上既未说明,夏子清自然更不会知道。

  不过戚夫人驻晔何处,夏子清是知道的,但格于教规,她不便问,就是问夏子清也未必会说。那么只好尽展脚程,随着夏子清走,三人这一路,除了赶路,当然谁也没有交谈。这也是教中严格规定的事项,在路上不准谈教中任何事情的。不然乾坤教从成立,以及扩展到如今,已经将近十年,江湖上会一直没有人知道?只有在严密的控制,严格的教规之下,才能永远保持他们的神秘组织。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这一趟路程,至少也奔行了一百里以上。夏子清外号鬼影子,本以轻功出名,还不觉得如何,可是孟耐德、张正林,武功虽好,但像这样一口气奔行了这许多路,中途又没有歇脚的时间,实在已经吃不消了。

  孟耐德鬓发上早已有了汗水,张正林也呼吸显得有些粗浊起来。潭子口又过去了,看来戚夫人驻晔之处,还在前面。现在已经四更多了,四面灰蒙蒙的山势,星月无光,几乎使人对面看不清入影。这时三人业已奔到了一座小山脚下,孟耐德抬头望去,但见山拗间一片丛林中,隐约有一点灯火。心中不禁一动,暗道:“那是红庙,莫非戚夫人就在红庙之中?”

  夏子清奔近山脚,就朝小山坳间的一条石径上奔去,但见两旁古木夹道,松涛盈耳。石径盘曲而上,不大工夫,已经登上山腰问一片石坪,一眼望去,苍松翠柏,环棚着一座庙字。鬼影子夏子清领着孟耐德走上石坪,脚下忽然一停,回头笑道:“副总巡主,到了。”一路奔行了一个时辰,一百二三十里,直到此时,他才开口说话。

  孟耐德道:“这里是红庙。”原来她对这一带的地理极熟。

  夏子清道:“正是。”

  孟耐德又道:“戚夫人就在这里?”

  夏子清应了声「是」,才道:“耐德请进。”

  孟耐德举目看去,迎面三级石阶上,庙门敞开,但却不见一点灯光,整座庙字,寂然无声。在沉沉气色中,有着无比的阴森诡秘之感,她是奉戚夫人谕令召见的人,自然该由她走在前面,当下也就不再多说,当先举步跨上石阶,走入庙门。

  鬼影子夏子清和张正林紧随她身后,朝内走去。孟耐德跨进天井,就觉得有些不对。要知她在职位上,虽然只是一个副总巡主,但却是戚夫人手下心腹。戚夫人在乾坤教中,地位极高,她到了这里,岂会这般冷清清的,不点灯火,不见一个人影?

  就在她快要行近阶前,夏子清已在她身后躬着身子,高声说道:“启禀戚夫人,副总巡主何月风到。”

  孟耐德赶忙在阶前停住,躬着身道:“属下何月风,应召前来,叩见戚夫人。”说完,垂首恭立。

  这时,从大殿上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之声,一个一身青衣,黑纱蒙面的妇人,缓步走出。她身后紧随着一个秀发披肩的少女,山同样面垂黑纱。青衣妇人一走近石阶,才脚下一停,冷冷的道:“你叫何月风?”

  孟耐德心头猛震,脚下不由自主的向后连退了两步,抬头道:“你不是戚夫人。”

  青衣蒙面妇人冷冷的道:“老身自然不是。”

  孟耐德道:“你敢冒充戚夫人。”

  青衣蒙面妇人冷笑道:“你不是也冒充了孟耐德么?”

  孟耐德怒声道:“你是什么人?”

  青衣蒙面妇人冷冷一笑道:“咱们自然是熟人了。”举步缓缓摘下了面纱。

  孟耐德双目一霎不霎注视着对方,青衣妇人这一摘下面布,此刻虽是夜色昏暗,她依然看得清楚。这青衣妇人无论从面貌,身材,和清冷的眼神,奠不和孟耐德,完全一模一样。还有,她身后侧侍立的长发少女,这时也除下了面纱。她,赫然正是孟耐德的独生女儿,公主孟双双。

  何月凤在这一瞬间,她心里明白了。夏子清今晚传来的「上谕」,原来只是假传圣旨,主要是把自己骗到这里来,孟耐德被秘密囚禁在天龙山幽谷石室之中,也被他们救出来了。心念一动,右手抬处,呛的一声,掣剑在手。身形同时向左闪出,喝道:“张正林,随我退出去。”她向左闪,正是避开夏子清。

  因为夏子清站在她身后右侧,他既然假传「上谕」,自然已经不可靠了,万一他在身后突然出手偷袭,岂非防不胜防?但张正林不同,是她从墨山铺带来的,当然不会是对方的人。

  那知张正林忽然耸耸肩,笑道:“在下是奉教主之命,辅调孟耐德来的,你既然不是耐德,我就不用听命于你了,你说是么?”

  何月凤蓦然一怔,怒喝道:“张正林,你反了。”

  张正林笑道:“夏使者还是我师傅呢,他不是也反了么?”

  何月凤道:“他根本就不是夏子清。”

  张正林大笑道:“在下又何尝是张正林呢?”

  孟耐德冷声道:“姓何的,我劝你还是束手成擒的好……”

  何月凤沉喝道:“好。”喝声出口,突然腾身跃起,挥手一剑朝孟耐德当胸刺去。

  孟双双喝道:“好个妖妇,你还敢使泼。”陡地跨上一步,青光乍闪,拦击过去。

  她手上这柄宝剑,正是石哥哥要她从何月风手上取来的,青芒吞吐,削铁如泥,双剑交击,但听「咯」的一声,何月凤手中长剑,立被齐中削断。何月凤吃了一惊,认出孟双双手中长剑,正是自己之物,若在平时,孟双双这点武功,她有把握把它夺回来。

  但此时形势不同,不但自己陷入他们包围之中,而且孟双双手中一柄利器,自己未必一出手就能夺得回来,只要出手无功,对方三人,必然会联手对付自己,正待腾身朝外飞扑出去。她这一转身,但见夏子清、张正林两人,不知何时,已经一左一右欺到了身后,等她转过身去,正好面对面挡住了去路。双方相距,不过数尺。

  夏子清耸着肩,笑道:“副总巡主,识时务为俊杰,你想走只怕不容易了。”

  何月凤又急又怒,口中厉叱一声,左手疾划,一招「玄鸟划沙」,指风飒然,朝左首张正林劈去。这一招自然是志在巡退张正林,同时右手半截断剑猛然一翻,使了一招「断剑屠剑」,功运右臂,全力朝夏子清胸前刺去,她心里恨透了夏子清,恨不得把夏子清立毙剑下。

  夏子清敞笑一声道:“副总巡主这是想要老朽的老命了。”双方相距极近,他只顾说话,没躲没闪,眼看半截断剑,快要碰上胸前衣衫,才口中「啊」了一声左手衣袖随着朝上拂起。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何月凤断剑堪堪刺到,夏子清的一角衣袖也正好跟着卷起,袖角卷上断剑。何月风但觉右腕剧震,五指骤麻,一柄断剑呼的一声朝半空中直飞上去。长剑脱手,心头自然猛吃一惊,脚下就不由自主的后退不迭。

  但就在她刚退了半步,只听身后响起了张正林的轻笑,说道:“委屈副总巡主了。”话声入耳,腰眼骤然一麻,一个人跟着朝地上坐去。

  孟双双喜得跳起来,叫道:“娘,张大哥把她制住了。”
  
     

  清晨,一轮金黄的太阳,刚从东山升起。孟耐德率同夏子清、张正林,也刚回到墨山铺的杂粮店。夏子清肩头,还扛着一个长发散乱的苗装少女——那正是孟双双,她双目紧阖,两只手软软的下垂,显然是被点了穴道。夏子清把孟双双送到孟耐德的房中,才行退去。

  阿木婆巴结的送上一盏热茶,望了榻上的孟双双一眼,低声问道:“副总巡主把她擒来的?”

  孟耐德困乏的在一张木椅上坐下,说道:“她是被戚夫人手下拿住的,戚夫人要我把她带来,就可诱使石中英人伏了。”说到这里,目光一抬,叫道:“阿木婆。”

  阿木婆慌忙陪笑道:“副总巡主有什么吩咐么?”

  孟耐德目光注着她,问道:“你会使蛊?”

  阿木婆道:“会,会。”

  孟耐德道:“技术如何?”

  阿木婆陪笑道:“使蛊一道,在苗疆中,虽然各有师傅。但若论道术最高,就得首推云雾山的金花仙娘,属下就是金花仙娘的再传弟子,仙娘门下,分为金,银、铜、铁四级,凡是养的金蚕蛊,金赡赊、金蜈蚣、金线蛇,冠上一个「金」字的,都算第一级的。”

  孟耐德问道:“你养的是什么?”

  阿木婆道:“属下养的是金蜈蚣。”

  孟耐德道:“你下的蛊,可以使人毫不知觉么?”

  阿木婆笑道:“下蛊,当然使人毫无察觉,就是第四级养铁线蛇,铁蜈蚣的人,也一样叫你在不知不觉中了蛊毒,不到发作的时候,一点感觉都不会有。”

  孟耐德问道:“你有没有解药?”

  阿木婆笑道:“会使蛊的人,自然都有解药。”

  孟耐德道:“好,那你就给我配六个人的蛊,下在酒里。”

  阿木婆惊异的看了她一眼,悄悄问道:“副总巡主要下在什么人身上?”

  孟耐德面情严肃,说道:“这是上面交下来的命令,你只管照我吩咐行事,不准多问,事后我自会重赏于你。”

  阿木婆应了是道:“属下遵命。”

  孟耐德道:“我要坐息一会,你不用在这里伺候了。”阿木婆不敢多说,悄悄退去。
  
     

  中午,杂粮行后进的粮栈里,品字形摆了三张八仙桌,每一张桌上,都放着四菜一汤,每碗里有鱼有肉,装得满满的,每一桌上,都有一壶酒,每餐都是如此。

  现在,由孟耐德为首,鱼贯进入餐厅。上首一桌是孟耐德,孟族长,和蔡、白两个村长。东首一桌以八手仙娘万妙妙为首、罗浮二怪、夏子清和张正林。西首一桌以总教头信天翁、副总教头扒灰翁,天狗星钱起龙,绿袍判官司空晓,大头鬼谷奇、火烧鬼辛六。

  孟耐德等大家坐定,举起酒碗,徐徐说道:“诸位请用酒菜,饭后,我有一件重大的消息,要向大家宣布。”她说的是苗语,在座人中,只有八手仙娘万妙妙和罗浮二怪听不懂。张正林在下首,悄悄的用汉语和三人说了。

  孟族长口喝干了一大碗酒,说道:“耐德,有什么重大消息,你还是先说出来的好,叫大家喝闷酒,多没意思。”

  孟耐德笑了笑道:“因为我宣布之后,咱们就要行动,不如饭后再说的好,来,咱们大家干一碗。”说罢,举起酒碗,仰首喝了下去。

  三张桌上的人,也一齐举起酒确定,干了一碗。大家虽然不知道孟耐德要宣布的是一件什么事情,但谁都听得出来,好像饭后要有行动。也许有一场搏杀,于是大家也就不再多问,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碗装饭,吃得宛如狼吞虎咽。不消多说,大家全已喝足吃饱了。

  孟耐德回头朝伺立身后的阿木婆望了一眼,阿木婆朝她点点头。孟耐德突然闪电一指,点了阿木婆「玄机穴」,站起身子,一手迅快从阿木婆怀中,掏出一块两寸见方的金牌。回头朝西首一桌信天翁等人冷冷一笑,说道:“翁总教头,你们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制住阿木婆么?”

  信天翁慌忙起身,抱抱拳道:“属下不知道,还请耐德指点。”

  孟耐德面如寒霜,缓缓说道:“阿木婆投奔孟家寨,十年来,我待她不薄,她居然心怀叵测,受人利用……”信天翁等人,听到这里,心头不由的暗暗惊异。

  他们自然知道,阿木婆是乾坤教远在十年前,就派到孟家寨去卧底的人。他们当然也知道,如今的孟耐德,乃是教中副总巡主何月凤假扮的,那么她似乎不应该当众说出这些话来。只听孟耐德接下去道:“她居然在总教头,副教头诸位身上,下了蛊……”

  信天翁听得猛吃一惊,惊然道:“阿木婆在属下等身上下了蛊?”

  “不错。”孟耐德面清冷肃的道:“不信,我已从她身上搜到了她养的金蜈蚣蛊本命令牌,诸位一试就知。”说完,左手手掌一摊,掌心竖立,把那块两寸方的金牌,朝西首桌上几人照去,轻轻晃动了两下,金牌上,赫然用枚金钉钉着一条寸许长的金头蜈蚣,好像标本一般。

  金牌上钉一条蜈蚣,这也并没什么出奇之处,但西首桌上,信天翁,扒灰翁鲁七、天狗星钱起龙、绿袍判官司空晓、大头鬼谷奇、火烧鬼辛六等六人,金牌照面,立时感到不妙。因为他们酒醉饭饱,本来好好的人,突然间,感到胸头抬动,好像有一团东西,蠕蠕赫动,喉间忍不住干呕作声。这一下,六人脸上,登时神色大变。

  扒灰翁惊疑的看了信天翁一眼,惶然道:“总座,情形果然有些不对。”

  信天翁点点头,怒形于色的道:“咱们可是中了老虔婆的蛊毒。”

  扒灰翁抬目望望孟耐德道:“阿木婆身上不知可有解药?”

  孟耐德冷然一笑道:“解药我有。”

  八手仙娘听说阿木婆在信天翁等人身上下了蛊毒,心头暗暗一凛,忍不住问道:“耐德,阿木婆会不会也在小妹身上,下了蛊毒?”提起蛊毒,谁都会毛骨惊然。

  孟耐德淡淡一笑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但很容易试得出来。”

  八手仙娘道:“如何试法?”

  孟耐德缓缓举起左掌,说道:“这个阿木婆养金蜈蚣的本命令牌,中蛊的人,只要和她本命令牌一照,体内蛊毒,立即会被引发,仙娘和这面令牌照面之后,如果体内并无丝毫反应,那就是没有中蛊了。”

  八手仙娘对着金牌,过了半晌,并无异样感觉,这就笑了笑道:“这么看来,小妹那是没中蛊毒了。”

  信天翁道:“属下等人,全中了蛊毒,还望孟耐德赐予解药。”

  孟耐德点点头道:“我知道,你们稍安毋躁。”话声一落,举手轻轻击了三掌,喝道:“把人押上来。”

  只见由宋族长领先,他身后是四个人手执苗刀的劲装苗人押着两个头上蒙了黑布的人走人,最后一个则是秀发披肩的苗装少女。信天翁等人,一眼瞧到那苗装少女竟是孟公主,心头不由得暗暗一凛。
  
  大家方才还在奇怪,今天虽是宋族长担任总值,但没见宋族长来吃饭,不知他去了那里?原来他负责押着两个要犯,这件事,席间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大家虽然不知道那两个头上蒙着黑布的人是谁?但只要看这件事做得这么秘密,和总值宋族长亲自押解,就可看出这两个要犯是何等重要了。

  宋族长率领众人,走到三张桌子前面,伸手一挥,四个苗人立即押着两个头蒙黑布的要犯在右边下首一字排开,站定下来。孟双双手中执着一柄青虹吞吐的锋利长剑,一手叉腰,站在两个要犯边上。饭厅上,这一瞬间,气氛就突然显得紧张起来。尤其是以总教头信天翁为首的西首一桌,人人心底都怀着鬼胎。

  孟耐德目光徐徐向大家掠过,淡然一笑,问道:“你们知道这两人是谁?”饭厅上静得鸦雀无声,谁也没有开口。孟耐德看大家没有作声,才徐徐说道:“双双,把他们头上黑面揭下来,让大家瞧瞧。”

  孟双双答应一声,走到两人面前,伸手揭开了两人头上蒙着的黑布。这一揭,三弗桌上的人,不由自主的惊「啊」出声。当然西首桌上信天翁等人,个个如遭雷击,脸色煞白。原来那两个头蒙黑布的人,一个赫然是孟耐德,另一个则是鬼影子夏子清。

  这就奇了,孟耐德不是好好的站在上首?鬼影子夏子清不是含笑坐在东首桌上?怎么又变出一个孟耐德,一个夏子清来了?瞧他们面貌,衣衫,简直一模一样,谁都分不出真假来?只是站春的两人,敢情被制住了穴道,双手下垂,没言没动。

  这两人蒙头黑布一揭下,孟耐德脸上如罩严霜,冷峻的喝道:“张正林,你给我守住门口,只要谁敢妄动,就给我格杀勿论。”张正林口中「啊」了一声,倏地站起,身形一闪,凌空倒飞出去,一下落到门口,手中已经多了一柄雪亮的长剑,当门而立。

  孟耐德目光冷峻,徐徐掠过西首桌上,才道:“我想大家还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对么?好,现在我再要你们看一个人。”说到这里,朝坐在东首一席的夏子清道:“你可以把易容药洗去了。”

  夏子清应了声「是」,缓缓站起身来,只见他双臂向空舒展了一下,全身骨节跟着发出一阵阵珠般的轻响,他本来矮小的身子,忽然间暴长了许多。就凭这一手「缩骨功」,就看得大家暗暗惊奇不止。这时,但见夏子清双手朝脸上一阵拭抹,转眼间,酒糟鼻和满脸皱纹,全被拭去,连颚下苍须,也随着他手指抹过,纷纷飘落。

  八手仙娘万妙妙,双目一睁,失声道:“你是石中英。”不错,这夏子清,原来是剑公子石中英所乔装。

  罗浮二怪眼看和自己同席的夏子清竟会是石中英,两人脸色一变,不约而同的霍地站了起来。石中英双手抱拳,作了个罗圈揖、朗声道:“在下正是石中英,今日之事,孟耐德自会详细交代,不用在下多说了。”

  八手仙娘媚眼横飞,格的笑道:“好吧,二老且请坐下。”阎立、阎同听八手仙娘这么说了,也就依然坐了下来。

  孟耐德道:“石中英,你去把那妖妇脸上的易容药洗去了。”

  石中英拱手道:“孟耐德,她脸上戴的是人皮面具,并非易容药。”
  
  孟耐德道:“那你就把面皮剥下来,给大家瞧瞧。”石中英没有再说话,他拿眼望望孟双双。

  孟双双自告奋勇的道:“娘,我来。”她不待孟耐德开口,一下欺到假孟耐德面前,伸手从她脸角上,轻轻揭起了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

  厅上众人,目光全都集中在站着被制了穴道的孟耐德的脸上,她当然不是孟耐德。面具揭下来,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一个三十出头,弯弯眉毛,鼻子挺直,脸型瘦削的妇人,她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一双略现鱼尾的俏眼里,充满了怨毒,几乎要喷出火来。

  八手仙娘口中不觉「咦」了一声道:“她不是绿牡丹何月凤么?”

  孟耐德道:“不错,她叫何月风,你认识她?”

  八手仙娘格的笑道:“她不是昔年玄阴教主戚九姑门下,我曾在玄阴宫遇见她,自然认识。”
  
  石中英心中突然一动,暗道:“何月风是玄阴教主戚九姑门下,乾坤教有一位戚夫人,莫非和玄阴教有关?”

  孟耐德道:“她是乾坤教的副总巡主。”说到这里,一面以苗语说道:“自从老耐德被刺,石少侠当场揭穿了封君萍假冒双双之事,乾坤教因阴谋败露,授意阿木婆,暗中用迷香把我迷倒,由这妖妇假冒了我,一面故意制造仇恨,用一具少女尸体,捏造是双双被石少侠所杀,藉以激起孟家寨族人的公愤,发动咱们四族的人,来向龙门帮寻仇,事实则是乾坤教企图并吞龙门帮的基地……”这些话,听得在座的四位族长,俱都面面相觑,尤其是信天翁一桌的人,个个如坐针毡。

  孟耐德口气略顿,接道:“我被囚禁在天龙山一处石窟之中,幸蒙护剑会六艾剑主相救脱险,正好石少侠也从罗家山救出双双,昨晚在半路上截住夏子清,计擒妖妇,我才能和大家见面。”她没有说出六艾剑主是谁来?

  孟族长怪叫道:“这妖妇可恨的很,咱们宰了她。”

  孟耐德摇手制止,一面朝八手仙娘道:“万仙娘门下毛文毛章,也不是死在石少侠手下的,因为那时石少侠中了阿木婆的蛊,蛊毒正在发作,人已昏迷不醒……”

  八手仙娘目光一溜,朝石中英问道:“你知道那是什么人杀了我徒弟?”

  石中英道:“这下在下就不大清楚了,在下那时蛊毒发作,被乾坤教所擒,此段经过,在下也说不上来。”

  八手仙娘道:“好,那算的老大姐错怪你了,我会找乾坤教算帐去的。”

  孟耐德道:“好了,我现在已经把话都说清楚了,咱们世居九里龙,从来不涉江湖恩怨,杀害老耐德的凶手,已经死了,虽然这是乾坤教的阴谋,但乾坤教作恶多端,自有中原武士主持正义的侠士,会把这场祸乱牧平,咱们留此无益,我以耐德的身份,命令四村族长,各自率同族人,立即回九里龙。”

  说到这里,脸色忽然一寒,转脸朝信天翁等人冷冷说道:“总教头,副总教头,诸位自然都听说过,养蛊的人,有一面本命令牌,凡是中了蛊毒的人,不能走出百里,那就是只要离开本命令牌百里之外蛊毒就会发作,诸位看到了,阿木婆的本命令牌,如今在我手上,诸位是我孟家黎礼聘来的教头,我希望你们继续担任教头职务,孟家寨不会亏待诸位的,不知诸位意下如何?”这话暗示了他们从此要革面洗心,重新做人,和乾坤教脱离关系,她可以既往不究。

  信天翁等人全是老江湖了,这话那里会听不出来,何况他们全都身中了蛊毒,究竟性命要紧。当下由信天翁为首,站起身来,拱拱手道:“阿木婆在属下等人之上,施放蛊毒,自然是奉乾坤教之命行事,幸蒙耐德及时发现,等于救了属下等人的性命,耐德这份大恩大德,属下等人报答不尽,耐德既然下令回九里龙去,属丁自然追随耐德,永无二心。”说着,伸手取过桌上竹筷,祈为两段,说道:“属下如有违反誓言,如同此筷。”

  他一折筷为誓,扒灰翁鲁七、天狗星钱起龙,绿袍判官司空晓、大头鬼谷奇,火烧鬼辛六纷纷析筷为誓,愿意追随耐德回九里龙去。

  苗人最重誓言,孟耐德点点头道:“好,我信得过你。”说完,伸手从革囊中取出那块金蜈蚣的金牌,放到地上,从孟双双手中,接过长剑,一阵乱砍把金牌剁得粉碎,抬头道:“回到九里龙,我自会给你们解药。”她话声方落,但听「咕咚」一声,被制住穴道的阿木婆,突然栽倒地上,七孔流血而死。

  信天翁等人眼看毒蛊本命令牌被毁,蛊毒后患已灭,如今只剩下体内蛊毒未除,只要再有几颗解药,就可保无事,心头自是十分感激。孟耐德看了石中英一眼,指指何月凤,夏子清两人,说道:“石少侠,这两个人,就交给你了。”

  孟双双道:“娘,女儿和蓝掌门人说过,要和石哥哥一起到龙门帮去的。”

  孟耐德含笑道:“你跟石少侠去,娘自然放心,老耐德是被乾坤教害死的,护剑会剿灭乾坤教,咱们孟家苗也应该十分力,你就代娘好了。”

  孟双双喜道:“娘,你真好。”

  孟耐德转脸朝石中英道:“石少侠,小女要你多照顾才好。”

  石中英还没开口,张正林接口笑道:“耐德只管放心,我保证石兄会照顾得很好。”他这一笑,石中英和孟双双的脸上,不禁都有些热烘烘的感觉。
  
     

  这是一间布置华丽的敞轩,四面十二扇花格子窗,全敞开着。清秋夜晚,正是已凉天气未寒时。室中高悬着几盏透明纱灯,流苏掩映,烛火辉煌,照得一室通明。中间一张垫着凉席的交椅上,坐一个红脸苍须老人,这时正在掀髯大笑,洪声道:“石老弟,这一件大功,又让你一人完成了。”
  
  此人声若洪钟,笑如龙吟,正是龙门帮帮主独角龙王李天衍。围着他而坐的,还有腔恫掌门人蓝纯青,八封门掌门人高翔生、峙山风云子赵玄极、百步神拳邓锡侯,和刚从墨山铺赶来的石中英、孟双双。

  石中英欠身道:“帮主夸奖,晚辈只是时机凑巧,在路上碰到被乾坤教囚禁石室逃出来的孟耐德,一同赶往墨山铺,经过三岔口,无巧不巧遇到夏子清,被晚辈擒住,从他身上搜到乾坤教一封令谕,晚辈就将计就计,乔装夏子清传达命令,把假扮孟耐德的乾坤教副总巡主何月风骗到红庙,把她拿下,孟耐德回到墨山铺,就率领四村苗人,回九里龙去了。”他并未说出六艾剑主,敢情还有什么顾虑。

  独角龙王呵呵一笑道:“石老弟还说时机凑巧,若非你老弟智勇兼全,那有这般顺利,把两个乾坤教的主要人犯手到擒来?”

  高翔生道:“石老弟,孟家苗真的退走了么?”他好像还不相信。

  石中英道:“孟耐德是他们四个村的领导入,他们信奉鬼母教,对鬼母耐德,绝对服从,自然全退走了。”

  蓝纯青道:“孟家苗能够及时退去,自是最好之事,这几天,少林、武当都会有人来,咱们主要对象,是乾坤教,因此也并未把孟家苗的入当作敌人。”

  石中英道:“少林,武当两派,会派人来么?”

  蓝纯青道:“老朽修了一封长函,给少林心灯大师和武当玉真道长,老朽相信他们会派人来的,这是关系整个武林大局之事,少林、武当,领袖群伦,绝不至于袖手旁观,连武林盟主失踪,都不闻不问。”

  正说之间,只见副帮主双枪杨天寿匆匆走入,朝独角龙王拱手一礼,说道:“启凛帮主,方才派去墨山铺的弟兄,已经回来,据说孟家苗的人,已在午后全数撤走,向湘西方向而去。”

  孟双双道:“娘说回去,自然回去了。”

  独角龙王颔首道:“那两个乾坤教的主犯,你要多派几个人守护。”

  杨天寿道:“属下已命人把他们送往石室囚禁。”

  独角龙王点头道:“如此就好。”

  蓝纯青一手抨须,徐徐说道:“兄弟想到了一件啊,还须和诸位道兄商量定夺。”

  高翔生道:“蓝兄想到了什么?”

  蓝纯青道:“此次孟耐德率众退走,何月凤,夏子清被咱们擒来,乾坤教不仅阴谋未能得逞,可说还栽了一个大筋斗,乾坤教当然很快就会知道,他们自然决不会善罢甘休……”

  百步神拳邓锡侯道:“咱们人手齐集,再加上少林,武当、衡山三派,也很快会派人赶来,他们不来,咱们还要去找他,们呢,来了岂不更好?”

  蓝纯青道:“邓兄说的极是,咱门邀约少林,武当等各大门派,商讨如何对付乾坤教,但在集会期间,接待宾客,和维持戒备,乾坤教得到咱们集会的消息,也必将竭尽全力,设法破坏,或是派人混入,暗中施救何月凤,夏子清;咱们事前都得有个妥善准备,兄弟之意,咱们把人手分配一下,各主其事,免得临时忙乱,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邓锡侯洪笑道:“蓝兄设想周到,你是咱们的军师,咱们全听你调遣就是了。”

  蓝纯青道:“邓兄言重,兄弟想到的只是一得之愚,咱们大家商量商量,才能集思广益。”

  独角龙王掀髯笑道:“蓝兄也许胸有成竹,何妨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蓝纯青道:“兄弟想到的只是这次大会以前的布世,至于大会以后,如有行动,那就由大会商讨决定。”

  独角龙王道:“不错,蓝兄就请说说大会以前的布设吧。”

  蓝纯青道:“咱们这次武林各大门派集会君山,只有峨嵋远在西川,限于时日,无法联络,其他门派,差不多都已通知了,历届各大门派集会,都是为了公举一个盟主,但这次离集会还有三年时间,而且咱们这次集会,是为了盟主失踪,和声讨为恶武林的乾坤教,因此,不能用第某届大会,总得有个名称,兄弟拟了一个名称,咱们就称为「君山大会」,不知诸位有什么意见?”

  风云子赵玄极道:“君山大会,这名称很好,各大门派每十年公举一次武林盟主,通常都称第几届武林大会,但也有以地名称的,像四十年前的华山派发起的华山论剑,就称华山大会,二十年前各大门派为了声讨千面教,集会泰山,就称泰山大会。”

  高翔生道:“咱们就定名为君山大会好了。”

  蓝纯青道:“大会名称既然决定,那么咱们在筹划工作上,应该公举一位总提调,作为筹办君山大会的主持人,这位总提调,兄弟认为最适当的入选,莫过于此地主人李帮主……”

  独角龙王连连摇手道:“蓝兄,这个不成,龙门帮江湖草莽,不在各大门派之列,兄弟怎能当此重任?蓝兄是一门之主,又襄赞石盟主多年,这总提调一职该由蓝兄担任,才是道理。”

  蓝纯青道:“不,此次大会,李帮主是地主身份,这总提调是主持大会筹备工作的人,必须事权集中,才能做好会前准备工作,自非李帮主莫属。”独角龙王还待推辞。

  风云子赵玄极道:“李帮主不用再推辞了,兄弟觉得不如再曾设副总提调一人,由蓝兄担任,岂不更好?”他此话一出,高翔生,邓锡侯都一致赞同。独角龙王推辞不得,只好答应下来。

  邓锡侯道:“现在正、副提调已经有了,蓝兄,你说说看,咱们该做些什么呢?”

  蓝纯青道:“在兄弟构想之中,总提调下面,应该分为两项事务,一是接待事宜,不是戒备事宜,这两项事务,都得由贵帮全力支持……”

  独角龙王接口道:“这个自然,龙门帮的人,义不容辞。”

  蓝纯青道:“接待事宜,兄弟想请高兄、和贵帮杨副帮主二位负责。”高翔生是八卦门掌门人,杨天寿是龙门帮的副帮主,自然是适当入选。

  高翔生拱拱手道:“兄弟一切听蓝老大的。”

  独角龙王转脸朝杨天寿道:“天寿,蓝掌门人分配极是,由你协助高掌门人是负责接待事宜。”

  杨天寿躬身道:“属下遵命。”

  蓝纯青又道:“至于戒备事宜,就请赵兄,邓兄负责,但还要借重贵帮向舵主为副,大概也就差不多了。”

  风云子赵玄极、百步神拳邓锡侯同声道:“小将敬进军师将令。”

  蓝纯青大笑道:“兄弟这军师,看来倒还蛮威风的。”

  赵玄极道:“只可惜你手上少了一柄羽扇。”

  孟双双道:“军师,你怎么不派石哥哥和我的差使呢?”

  “有、有。”蓝纯青一手持须,含笑道:“石老弟,还有穆老弟两位,可担任值日工作,随时可支援各地,比较适宜。”

  孟双双又道:“蓝老前辈,我呢?”

  蓝纯青道:“姑娘远来是客,人手不足,姑娘和杨姑娘都不会闲着的。”

  孟双双喜道:“我只要有事做就好了。”计议定当,四名青衣使女,在敞厅上摆好酒席,大家各自依次入席,不必细表,饭后孟双双由杨杏仙领她到后进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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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石窟中计

 

  独角龙王、蓝纯青、高翔生、赵玄极,邓锡侯、石中英等人,由使女沏上新茶,大家又谈了一回,才各自回房休息。蓝纯青、高翔生、赵玄极,邓锡侯,都是一派掌门人身份,是龙门帮的贵宾。他们被招待在帮主书房左侧,自成院落的一排楼字之中。画栋雕栏,长廊曲槛,极擅花木之胜。

  石中英的房间就在蓝纯青的隔壁,今晚大家回房之后,石中英却跟着蓝纯青身后,进入蓝纯青的房间,他们密谈了甚久,但因声音说的极轻,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在蓝纯青房间的窗外,相隔五丈远的一处花丛间,却有一双炯炯目光,凝注着窗内。

  这双目光,显得极为阴沉。他当然是人,隐身在花丛间的人,只是他不敢逼得太近,除了远远的注视,连身子都没有动一下,因此也无法听到房中两人的谈话。石中英在蓝纯青房中,停留了约莫半个时辰之久,才回到自己房间里去。那双眼睛,也足足凝注了半个时辰之多,才倏然隐去。
  
  第二天早晨,石中英起床之后,刚盥洗完毕,就听到走廊上传来一阵叽叽咕咕的少女笑语之声,由远而近,一路行来。只听孟双双的声音说道:“啊,这里好美,好像皇宫里一样。”

  另一个少女娇脆的笑道:“你去过皇宫里?”那是杨杏仙的声音。

  孟双双道:“皇宫里我怎么会去过?只是心里这么想。”

  杨杏仙道:“这里是帮主招待贵宾的地方,自然要布置的富丽堂皇的了。”

  孟双双道:“我和石哥哥一起来的,为什么不能住到这里来呢?”

  杨杏仙道:“这里是男人住的地方,你是我的贵宾呀。”

  孟双双道:“男人住的地方,女人就不能住?我真弄不懂,你们汉人呀,为什么要把男人、女人,分得这么清楚?”话声中,两位姑娘已经跨进起居室。

  一名使女迎着躬身一礼,说道:“小婢见过两位姑娘。”

  孟双双急着问道:“石哥哥住在那一问房里?”

  那使女指指东首一间房门说道:“石公子就住在这一间。”

  孟双双没待她说完,就娇躯一扭,朝房门口奔了过去,口中叫道:“石哥哥。”

  石中英慌忙开门出去,笑道:“双双,你和杏仙妹子一起来的。”话声出口,不觉眼前一亮。

  只见孟双双换去苗装,穿着一身梅红窄腰身衣裙,鬓发上,也插着一徘悔红的小花,她这一打扮成汉人装束,更显得娇美如花,风姿嫣然,看去就像是大家闺秀。孟双双一看到石中英,就亲切的叫道:“石哥哥,你看我一身衣服,好不好看?”女为悦己者容,苗女多情,也率直的可爱。

  石中英笑道:“美极了,你穿着苗装,洁净亮丽,换上汉装,显得斯文。”说到这里,一面朝站在孟双双身后,脉脉凝注的杨杏仙颔首道:“妹子早。”

  杨杏仙粉脸微酡,娇声道:“大哥早。”

  石中英含笑道:“妹子,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去呢。”

  杨杏仙脸上加深了几分红晕,双眸凝视,低低的问道:“大哥有什么事?”

  石中英道:“想请妹子作个向导。”

  杨杏仙道:“大哥要去那里?”

  石中英道:“在下久闻君山轩辕台景色秀丽,可揽烟波之胜,上次匆匆来去,未及登临,今天天气很好,颇想前去一游。”他忽然动了游兴。

  孟双双喜道:“石哥哥,轩辕台很好玩么?”

  石中英道:“轩辕台在君山山岭,洞庭湖烟波浩渺,尽收眼底,还有飞升亭,酒香亭……”

  孟双双不待他说完,高兴得拉着杨杏仙的手,喜道:“杏仙姐姐,那我们快去呀。”

  杨杏仙道:“自从上次牧平贼党之后,帮主为了防范乾坤教报复,把山顶列为禁区,轩辕台设了了望台,由舅舅负责,半山以上,就严禁游人登临……”

  孟双双道:“那我们就不能去了。”

  石中英道:“原来穆三兄负责山顶防务,难怪昨晚没有见到他了,咱们那就走吧。”

  杨杏仙道:“大哥还没用早餐?”

  石中英道:“不用了,在下平日也不吃早餐的。”

  孟双双喜道:“杏仙姐姐快走呀。”

  三人走出宾舍迎面就遇到八封门掌门人高翔生,含笑招呼道:“石老弟,你们上那里去?”

  孟双双没待石哥哥开口,就抢着道:“高老前辈早,我门要到轩辕台玩去。”年轻人谁不好玩?

  高翔生一手摸着疏朗朗的长髯,点点头道:“轩辕台是君山最好玩的去处,三位请吧。”说着自顾自往里行去。
  
     

  石中英、孟双双由杨杏仙陪同,沿着山麓石阶,曲折而上,刚走到半山腰上。就见石崖后闪出两名一身青色劲装的汉子,拦住了去路,由左首汉子朝三人躬身一礼,道:“君山禁区,三位……”

  杨杏仙走上一步,从身边取出一个铜牌,朝前一摊,说道:“这是帮主的命令,要我陪同二位贵宾上山去的。”

  两名青衣汉子看到铜牌,立即恭敬的施了一礼,让开去路,说道:“三位请。”三人继续循着山径而上,不过顿饭工夫,便已登上了山顶。

  杨杏仙娇声叫道:“舅舅,你看谁来了。”

  山顶平台上,右侧一片松林间,新盖了三槛石屋。屋前负手站着一个青衣的颀长人影,正是剑软掌柔穆老三穆慎行。他听到杨杏仙的声音,迅快转过身来,一眼看到石中英,急忙三脚两步迎了上来,喜道:“石兄几时来的?”

  石中英也很快迎着笑道:“穆三兄久违了,兄弟昨晚才到。”说着一面替孟双双简单作了介绍。

  穆慎行道:“石兄,孟姑娘,兄弟就住在这里,请到屋中梢息。”

  杨杏仙道:“舅舅,石大哥和孟妹妹是游山来的,先走一走多好?”

  石中英笑道:“在下和穆三兄已有多日未见,屋里坐一会也好,二位姑娘不累,那就先去四面看行也好。”

  孟双双生性好动,眼看群山环绕,古木荡然,远眺湖上,烟波浩渺,舟揖往远,已是十分神往,问道:“杏姐姐,山上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么?”

  杨杏仙道:“多着呢,那是飞升亭,再过去是酒香亭,还有二妃墓,产湘妃竹,我们从这边下去,就到了。”

  孟双双回身道:“石哥哥,我们走啦。”两位姑娘手牵手的走了。

  穆慎行道:“杏仙,你们不要跑得太远。”

  杨杏仙回头应道:“舅舅只管放心,我们不会迷路的。”

  穆慎行望着她后形,摇摇头道:“真是野丫头,她给我姐姐宠坏了。”说着,一面抬手道:“石兄,请到屋中坐吧,兄弟没有什么招待,但茶叶却是最上品的碧螺春新茶。”

  石中英道:“不用了,我们还是到亭子里去坐会,谈话也方便些。”亭子四面空旷,谈话就不怕被第三者听到。

  穆慎行年纪不大,可极为精明能干,石中英的话,他自然听得出来,闻言不觉一怔,抬目道:“石兄有事?”

  石中英道:“不错,咱们且到亭中坐下来再说。”

  穆慎行道:“那一定很重要了?”

  石中英点点头道:“事关武林大局。”

  穆慎行吃惊道:“有这么严重?”

  二人边说边走,跨进亭子,对面坐下。石中英道:“事情是这样……”他声音忽然低了下来。穆慎行神色凝重,只是不住的点头,中间也有询问,但两人话声都说的极轻。石中英一面说话,一面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交给了穆慎行。

  穆慎行看也没看,接过手,就揣入怀里,忽然抬头问道:“今晚?”

  石中英微微点头道:“就在今晚,不过穆兄须在晚饭前等候兄弟。”

  穆慎行道:“好,兄弟遵命。”穆慎行站起身,招呼屋中一句侍童,沏了两盅新茶,就在亭上品茗闲谈。直到午牌时光,两位姑娘才兴尽回来,三人相偕下山。
  
     

  龙门帮总舵的第三进,从昨晚起,戒备忽然加强起来,借大一进房屋,除了走廊,阶前,和每一道门户,都派有两名青衣劲装的龙门帮弟兄站岗。就是暗处,诸如东西两厢,每一间屋字的窗下,也都埋伏了人,另外东西两条甬道上,巡逻的人,刀出鞘,箭上弦,往来不绝,

  这是午后未牌时光,从前厅西角门走出一行人来。走在最前面的,是副帮主杨天寿,他虽然走在前面,但身形半侧,让出中间正路,表示他只是领路的人。随后是帮主独角龙王李天衍,蓝纯青,高翔生,赵玄极,邓锡侯和石中英等人。甬道上站岗和巡逻的弟兄,看到帮主来了,一路上纷纷站定致敬。

  一行人由副帮主杨天寿带路,进入东厢,那是一间起居室,略呈长方,室中除了一张长桌,两排椅几,和壁上悬挂的书画,北首靠壁放着一口大木橱。杨天寿走到橱前,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开启铜锁,打开两扇橱门。

  橱门开启,大家看清楚了,原来这口大木橱中,共分四格,每一洛上,都放着不少鼎彝,花瓶等铜器古董,有的古色斑澜,有的瓷彩鲜艳,收藏极丰。原来独角龙王邀大家前来,是观赏他古玩来的。不是么?杨天寿开启橱门之后,独角龙王抬着手,正在请大家参观,所有的人,也纷纷围了上去。

  蓝纯青呵呵笑道:“帮主收藏的古董,琳琅满目,倒使兄弟大开一次眼界。”

  独角龙王掀髯笑道:“兄弟只是心之所好,谈不上收藏。”

  就在两人说话之间,杨天寿右手不知在什么地方轻轻按了一下。围观的众人之中,只有一个人暗暗留神着杨天寿的举动,他自然看清楚了杨天寿手指按落的地方。但另外还有一个人,却一直在暗中注意着他,他在注意杨天寿手指按落之处,也自落入另一个人的眼里。

  杨天寿手指按落,大木橱内,靠右首一排放古董铜器的格子,忽然自动往里后移去,裂开了一道一人多高的暗门。门内是一条极为狭窄的夹道,杨天寿伸手从橱中取了一盏古铜琉璃灯,点燃灯芯,做好琉璃的罩,举步朝夹道中走去。

  独角龙王等人,随在他身后,鱼贯而入,夹道极狭,也极暗,好像是一条夹墙。夹墙就是房屋有夹层的墙,因此有很多的转弯处。大家由副帮主杨天寿领路,转弯抹角的走了一阵,这一阵工夫,估计至少已经越过一、二进院落。

  前面已经走到尽头,一堵砖墙,挡住了去路。杨天寿脚下一停,左手朝壁上一个小铁环拉了一把,然后又后退了一步,他刚退下,地上忽然缓缓掀起一方铁板,露出一个方形的窟窿。杨天寿右手托着琉璃灯,举步朝窟隆中走下。

  原来窟窿下面有一条往下延伸的石级,大家循着石阶而下,这里已是一间宽敞的地底石室。杨天寿在大家走下石室之际,已经点燃起两盏壁灯,四方形的石室,每道墙壁上都有着两道门户,一望而知那是厚重的铁门,门上都锁着铁锁。

  这本是龙门帮的库房,如今却有两间暂时作为囚人之用。囚在这里的人,当然是重犯,那是乾坤教的副总巡主何月风和使者夏子清。杨天寿已从身边取出钥匙,开启左首壁问两道门上的铁钢环,随手拉开铁门。何月凤、夏子清手上脚上都被锁上了缅铁钢环,拖着铁练,神色委顿的坐在石凳上,铁门开启之后,他们早已闭上眼睛,不理不睬。

  独角龙王沉喝道:“何月风,老夫有话问你。”何月风一言不发,理也没理。

  杨天寿喝道:“何月风,帮主说的话,你听到了么?”

  何月风冷冷哼了一声道:“我何月风落在你们手里,杀剐悉听尊便,休想从我口里,问出什么话来?”

  独角龙王一手拂髯,呵呵笑道:“很好。”一抬手,示意杨天寿关上了铁门,然后转脸朝夏子清道:“夏老哥,你还记得从前老夫要你参加本帮的么?”

  夏子清睁目道:“在下自然记得。”

  独角龙王道:“可惜得很,夏老哥当年如是参加了敝帮,就不至于像今天这样,成为阶下囚了。”

  夏子清道:“李帮主这是讽刺在下么?”

  独角龙王道:“不,夏老哥可曾听说过:「昔为阶下囚,今成座上客」这两句话?老夫以为阶下囚与座上客,只在夏老哥一念之间。”

  夏子清嘿然道:“李帮主盛情心领,可惜在下是乾坤教的人,在下不能出卖乾坤教。”

  蓝纯青道:“夏老哥,你也是成名多年的人,总该知道正邪之分,乾坤教所作所为,夏老哥应该清楚得很,这种作恶多端,为害武林的邪恶组织……”

  夏子清道:“蓝纯青,你们这些和乾坤教作对的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邓锡侯听得大怒,洪喝说:“姓夏的老匹夫,你可知道自己只是乾坤教一个无足轻重角色,杀了你,就像杀了一只狗。”

  夏子清也大声说道:“姓邓的,你少狗仗人势,凭你还不配杀我夏某……”

  邓锡侯双目金光暴射,厉声道:“老匹夫,我就劈了你。”

  要待举拳捣出!高翔生急忙伸手一拦道:“邓兄,你又犯了火爆脾气,他身遭囚禁,无法还手,你若是一拳把他打死了,传出江湖,岂不弱了你百步神拳的威名?”

  独角龙王适时朝杨天寿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关上铁门,一面说道:“咱们还是到上面去谈吧。”

  杨天寿关起铁门,又加了锁,仍由他托灯领路,高翔生一直跟在蓝纯青身后,从杨天寿开启壁橱暗门,进入夹道,以及走入地窖,一直在暗暗留神注意。但另有一个人,也一直在暗中留神着他,这人就是石中英。一排八间宾舍,第三间楼字,住的是八卦门掌门人高翔生。
  
     

  初更,新月在天。雕花长窗,垂着轻纱,房中灯火未熄,纱窗上不时映出一个瘦长人影,在走动着。高掌门人好像有什么心事,只是在房中来回走着。蓦地,门上响起了叩门之声。高翔生抬头问道:“谁?”

  门外那人应道:“高掌门人没有睡吧?”话声清朗,一听就知道是石中英的声音。

  高翔生道:“石老弟?”举步走近,仰手开启房门。

  石中英含笑跨入房中,随手带上房门,拱手说道:“晚辈打扰。”

  高翔生道:“没关系,石老弟请随便坐。”

  石中英道:“高掌门人没有休息就好,晚辈方才多喝了几杯,睡不熟,想和高掌门人聊聊。”

  高翔生笑道:“这敢情好,老朽也是和邓老儿硬拼了几杯,邓老儿拉着假牛鼻子下棋去了,今晚是老朽担任巡查,三更以后,还得出去一次,回来也只是坐了一回,老弟来的正好,来、坐、坐。”两人隔着一张茶几坐下。

  高翔生道:“老弟要不要喝茶,这壶倒是新沏的。”伸手取过一只瓷盅,要替石中英倒茶。

  石中英忙道:“掌门人不用客气,晚辈刚喝过,晚辈是有一件事,来和掌门人商量的。”

  高翔生还是替他倒了一盅茶,问道:“石老弟有什么事?”

  石中英道:“事情是这样,晚辈听到一点风声……”拖长语气,没往下说。

  高翔生心头微沉,问道:“石老弟听到了什么风声”

  石中英压低声音道:“有人想在今晚劫狱。”

  “劫狱?”高翔生满布皱纹的脸上,微微一怔,问道:“劫什么狱?”

  石中英道:“自然是乾坤教的爪牙,想把囚在地下石室的何月风、夏子清劫出去。”

  高翔生吃惊道:“有这等事?老弟这是听谁说的?”

  石中英压低声音道:“高掌门人还不知道呢,据说咱门里面还有对方派来卧底的内奸。”

  高翔生耸然道:“这会是谁?”

  石中英低声道:“上次龙门帮虽然扫平了一场乱事,但难保没有潜伏的人,他们自然会和乾坤教有着极秘密的联络,这次他们副总巡主何月凤和夏子清被晚辈擒来,乾坤教也自然会命令他们设法救人。”

  高翔生笑道:“石老弟这是臆测。”

  石中英道:“不,晚辈得到可靠的消息,乾坤教预定今晚三更行事……”高翔生脸色微变。

  石中英接着道:“他们还使了一条反间之计,好让咱们内部互相猜忌。”

  高翔生一手摸着苍白的山羊胡子,问道:“反间计如何使的?”

  石中英看了他一眼,声音压得更低,说道:“乾坤教这条反间之计,是想利用高掌门人……”

  高翔生脸色变的十分难看,嘿然冷笑道:“他们如何利用老朽?”他在说话之时,笼在袖中的双手,不期而然微微有些颤动。

  石中英依然压低声音道:“他们早已有了周详部署,把人从地室中救出,大概已不成问题,难的是无法出去,因为龙门帮各处都有明哨暗岗,很可能功败垂成……”高翔生「啊」了一声。

  石中英义道:“因此他们派了一个身材和高掌门人相似的人,假冒高掌门人,想借老前辈巡查之名,把某一条路上值岗的人一齐制住,他们就可以安然逃出去了。”

  高翔生凛然道:“石老弟这消息可真?”

  石中英道:“千真万确。”口气一顿,接道:“这是一条极为恶毒的反间之计,贼人逃走,但被制住的人,都会异口同声说是高掌门人把人放走的。”

  高翔生举起茶盅,喝了一口,浓眉微皱,疑信参半的问道:“石老弟这消息究竟从那里得来的?”

  石中英微微一笑道:“不过高掌门人已经不用担心了。”

  高翔生一怔道:“石老弟此话怎说?”

  石中英轻松的笑道:“因为晚辈已经把那人逮住了。”

  高翔生又是一怔,问道:“你逮住了什么人?”

  石中英道:“自然是假冒老前辈的人。”

  高翔生道:“人在那里?”

  石中英含笑站了起来,伸手一指门外,说道:“晚辈想到老前辈也许要问问他,已经把他带来了,就在门外。”

  一个箭步,掠到门口,伸手拉开房门,低喝道:“你给我进来。”

  高翔生目光一注,果见门外站着一个身穿青袍,脸型狭长,满布皱纹,额下留着一把苍白山羊胡子的老人,那不是活脱就像自己?是对方那入似乎比自己稍微高了一些。脸型虽瘦,也并没有自己的狭而长。当然假扮的人,并不完全一样。但如果没有自己和他对照,那就差不多了。那人听到石中英的喝声,果然举步走了进来,只要看他双手下垂,分明是被石中英制住了穴道。

  这下高翔生气可大了,沉喝道:“你是什么人派来的?”

  石中英迅快掩上了门,低喝道:“高掌门人,你说得轻一些?”

  高翔生道:“石老弟……”

  石中英道:“此事还只有你老前辈一个人知道,老前辈可别误了大事。“

  高翔生疑惑的道:“石老弟的意思……”

  石中英道:“晚辈有一计在此,”他走近高翔生身边,低声道:“咱们今晚就给他来个将计就计……”

  高翔生皱皱眉,笑道:“老弟要如何将计就计?”

  石中英附着他耳朵,说道:“就是这样。”话声未落,突然出指如风,连点了高翔生身上三处要穴。高翔生骤不及防,自然一下就被他制住了穴道。其实他纵有防备,石中英出手何等快速,一样躲闪不开。

  高翔生穴道受制,不觉怒声道:“石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石中英站在他面前,笑嘻嘻的道:“没有什么,只是想借重你高掌门人的样子,去把何副总巡主、夏子清放出去,如此而已。”

  高翔生生气的道:“你们……”

  假高翔生笑了笑道:“石兄,事不迟宜,不用和他多说了。”石中英一指点了高翔生的「睡穴」,伸手从他怀中一阵掏摸,取出一个指头大的蜡丸,然后把他放到床上,盖了一条薄被。

  假高翔生低低问道:“东西到手了么?”

  石中英点点头,门中说了声:“走。”一口吹熄灯烛,两条人影,迅快的闪出房间。
  
     

  时间快已接近二鼓,今晚是八卦门掌门人高翔生担任总巡查。二更不到,他就从宾舍出发,和他同行的,还有剑公子石中英,这当然是临时拉来的差使。他们这是巡查岗哨来的,岗哨上的弟兄当然不敢盘问他们到那里去?何况龙门帮的弟兄,还有谁不认识八卦门高掌门人、剑公子石中英的?

  两人顺利的进入第三进东厢,石中英跟在高翔生身后,跨入东厢之后,就在门口站停下来。高翔生更不怠慢,身形一下掠近北首木橱,从身边掏出一串钥匙,打开橱门,伸手朝壁间按了一按。木橱内壁,随着缓缓裂开一道门户。

  高翔生朝石中英招招手,迅快闪身朝夹道掠去,石中英也紧接着跟踪而入。高翔生对这条复道,似是极熟,脚下走得极快,不消一回,就已走到尽头,伸手拉起铁板,循着石级下去。等石中英走下地室,高翔生已经轻手轻脚的打开了左首壁间的一道铁门。

  这下石中英更不怠慢,以极轻快的身法,朝铁门中闪入。高翔主摸着下巴,微微一笑,就在室中站停。石中英进去之后,一直不见他出来,高翔生就在黝黑的石室中很有耐心的等着他。这样约摸过了上顿饭的工夫,才听到铁门内,响起极轻的弹指之声。这自然是约好的暗号,表示石中英已经做好了某一件事。

  高翔生加重脚步,走近左壁,一面提高声音道:“晚辈遵命。”接着铁门有了铁锁开启之声。

  但就在此时,突然响起「砰」的一声,好像是一记沉重的掌势、击在人身之上,同时也有人发出一声闷哼。接着听见石中英的声音暗道:“老前辈你……”

  高翔生突然纵声大笑道:“石老弟,不用说了,老夫一时也无暇和你多作解释。”话声甫落,又有人发出「呕」的一声低哼,那是从喉咙底部发出来的声音。通常这类声音,都是人类吐出最后一口气,才会有这么短促而低沉的声音。接着,果然有「咕咚」跌倒下去。

  高翔生也在此时,迅快的点燃起手中灯宠,火光一闪,已可看到地上合扑着一个人。那不是剑公子石中英,还有谁来?他直挺挺扑卧地上,一动没动。高翔生从喉头发出一阵冷酷的嘿嘿阴笑,看也没看他一眼,迅快打开囚禁何月凤的铁门,低声道:“副总巡主,在下今午接获密令,预定三更行事,救副总巡主脱险,现在已经二更多了……”

  副总巡吏何月风干脚依然铐着钢环,冷冷的望了高翔生一眼,问道:“你是什么人?”

  高翔生弯着背道:“在下高翔生。”

  何月凤哼道:“我是问你……”

  高翔生口中「哦」了一声,急忙压低声音,陪笑道:“在下七上九下,天字八号。”

  何月凤脸针色稍弄,追问道:“今晚行动,是什么字号?”

  高翔生低声道:“总营六。”

  何月凤现在相信了,今晚营救自己,确是总坛发出的命令,她在乾坤教,是第六号人物,「总营六」不是总坛要营救自己的暗号么?她点点头,问道:“你把石中英制住?”

  高翔生取出总坛钥匙,迅速替她打开手脚上的钢环,一边说道:“在下点了他死穴。”

  何月凤皱皱眉道:“此人对本教极为有用,戚夫人一再传令,要逮他活的,你怎好杀他了?”

  高翔生苦笑道:“副总巡主也看到了,今晚在下担任总巡查,李天衍和蓝纯青,却加派了这小子和在下同行,在下若不杀以灭口、还能在这里耽得下去?”

  何月风点点头,切齿道:“这小子也实在该杀,要不是他捣鬼,本座也不至于一败涂地了。”说着,伸手朝手脚上抚摩了几下,就跨出铁门,她四脚遭钢环扣了一日一夜,双脚几乎发麻得无法行动,因此跨出铁门之后,立即站在原处,闭上双眼,缓缓调气行动。

  高翔生可并不闲着,他把石中英拖入石室,关起铁门,又急忙打开另一扇铁门,替鬼影子夏子清除去了手脚上的钢环。夏子清长长吁了口气,搓着的腕,说道:“多谢掌门人。”

  高翔生道:“夏使者不用客气。”

  何月凤低声问道:“高掌门人,咱们如何出去?”

  高翔生道:“不要紧,今晚在下担任总巡查,此刻处境,虽然险恶,但只有一段路程,只要出了君山,就可无虑了,只是……”

  何月风问道:“只是什么?”

  高翔生道:“只是委屈副总巡主和夏使者二位,暂时要充作在下跟班,方可混得出去。”

  何月凤道:“你可曾准备好龙门帮武士的服束么?”

  高翔生道:“在下早已命人准备好了,只是方才有姓石的小子和在下同行,未便携带,二位出了地室,再更换不迟。”

  何月凤道:“好,咱们立时就走。”急步朝石级上行去。何月凤、夏子清紧随而上。

  高翔生领着两人,出入地穴,走完曲折夹墙复道行到出口,脚下一停,回头道:“二位稍待,在下先去看看。”说完,一低头,从木橱暗门中走出,目光朝四下仔细打量一阵,才低声道:“二位可以出来了。”何月凤、夏子清跟着走出暗门。

  高翔生伸手在壁间按动。恢复了暗门,然后讯快掩上橱门,加上铁锁,举手轻轻击了两下。只见两名青衣劲装汉子手中捧着衣衫、佩刀,大步走入。高翔生没有说话。那两名青衣劲装汉子也一言不发,默默的把手中衣衫、佩刀,放到桌上,就退了出去。

  高翔生道:“副总巡主二位快把衣服换上,咱们就可以出去了。”

  何月凤、夏子清各自取了一套青色劲装,迅快的穿到身上,束好腰带,挂上佩刀、腰牌。何月凤束起头发,包上青布,这一来,已是龙门帮武士装柬,在黑夜之中,不易看清面貌,足可混得过去。

  高翔生等他们结束停当,从壁间取下一盏灯笼,点燃起灯烛,递到何月风手中,低声道:“副总巡主身材较为瘦小,容易被人看出破绽,还是走在前面,只要低下头,把灯笼照向身后;因有在下跟在你后面,哨岗自然不会加以阻拦,自可顺利通过了,夏使者请跟在在下身后而行。”

  何月凤接过灯笼,问道:“咱们从那一条路走?”

  高翔生道:“副总巡主只管走在前面,如何走法、在下自会以传音入密随时奉告。”

  何月风点点头,就举步朝外行去,他手执灯笼,走在前面,但却把灯宠照向身后。从前跟班替老爷打灯,就是如此。这盏灯笼自然是专替老爷照路的。这一来,何月凤的身子,遮住了灯光,自然不虞旁人认出她面孔来。

  高翔生前头有人打灯,后面又有一个跟班,他端着下巴,右手持须,昂首阔步而行,严然一派掌门人气概。今晚他是总巡查,又是龙门帮的贵宾,自然该有两个随行人员。三人出了东厢,循着甬道向北,走出西首边门,总算离开了龙潭虎穴的龙门帮总舵。

  一路上,自有高翔生暗中以「传音入密」,指点路径,何月凤虽然走在前面,自是不会有什么困难,但君山是龙门帮总舵所在,方圆数十里,都有龙门帮的哨岗。总舵戒备森严,离开总舵,每一条通路,明哨暗岗,往来巡逻,防备依然十分严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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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霍山会师

 

  走了三里光景,前卤一座土山脚下,忽然出现了一条人影,迎着三人奔来。何月凤不觉起了几分戒意,目光注视来人,左手蓄势,往前走去,那人来得很快,转眼之间,已经奔到三人面前。高翔生目光一凝,只见那人一身青劲装,腰悬佩刀,赫然是竟是龙门帮的一名头目。

  高翔生颔首道:“很好,老夫要看看你这一队的哨岗情形。”

  青衣佩刀汉子轻咳了一声,忽然低低说道:“天无不覆。”高翔生不知他突然冒出这句话来,究是何意?方是一怔。

  何月凤接口道:“地无不载。”

  夏子清陪笑道:“那姓石的小子,已经死在高掌门人掌下,总算替副座出了一口恶气。”

  何月凤道:“要不是当时我手脚麻木,急于调气行动,真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方泄我心头之气。”

  夏子清苦笑道:“副座还算好呢,属下受他的委屈可大啦,这小子一再假冒属下,真把属下整惨了。”

  何月凤没有作声,走了几步,望望江水,说道:“这里怎么没有船只接应我们呢?”

  夏子清道:“副座请歇一会,属下到江边去看看。”

  何月风道:“还歇什么?你别以为出了他们的哨岗,在这方圆百里之内,依然是龙门帮势力范围,你碰上的妇孺小子,都可能是对方眼线。”

  夏子清陪笑道:“这个在下知道。”

  何月凤道:“你知道就好。”忽然伸手一指道:“那边一棵树下,不是泊着一条船么,你去问问,三钱三分银子,给咱们送到太平口,他去不去?”

  夏子清唯唯应是,走近树下,果见泊着一艘小船,上着船殓,敢情船家正在舱中睡觉,这就大声叫道:“喂,船家……”他方喊出声,就见船篷启处,一名船家探出头来,招呼道:“客官要渡江?”

  夏子清道:“你把咱们送到太平口,三钱三分银子去不去?”

  那船家连连陪笑道:“去,去,客官,请上船。”

  何月凤、夏子清相继上船就跨入中舱坐下,两名船家也就立即解缆开船,冲破一江夜气,朝江心驶去。天色由黑暗渐渐露出鱼白,他们也由白螺矾驶向螺山。出了白螺肌,总算在水域上,脱出君山范围。所谓脱出君山范围,只是说脱出龙门帮总舵的范围,龙门帮三十六分舵,势力遍布长江上下游。只要你在长江流域,就不能说脱出龙门帮的势力范围。
  
     

  已牌时光,船抵太平口,两人舍舟登陆,赶到黄龙镇打了个尖,就一路朝东攒程,经咸宁、大冶,渡汉水,再经溪水、英山入皖。三天之后,他们已经进入皖西山区。安徽省简称皖省,是因境内有皖山山脉之故。皖山山脉由豫、鄂问之大别山脉绵延入境,挟巢湖东走,止于洪泽湖。但皖山主峰,却在潜山、岳西之间。皖山,又名潜山,广二百三十里,周五百里,山之南为皖山,北为潜山,东为天柱山,西为翟山。

  现在何月凤、夏子清一前一后,正在翻山越岭,朝北首的潜山赶去。山径总是迂遇曲折,近行潜山,山麓两侧,松林夹道,一条青石板路,极为宽阔平坦。行约里许,就看到山麓间嫩立着一座宠伟的道观朝天宫。大门上,直竖一方蓝底金字匾额,那是八个古篆,写着:「乾坤一经司元之府」。

  夏子清走在何月凤身后,抬目看了门上八个字一眼,就跟随昔往朝天宫走去。刚跨进大门,但见天井阶前,分两旁站着八个绿衣佩剑年轻道人,一个个神情肃然,状极恭敬。何月凤、夏子情越过天井,走近阶前,大殿上缓步走出一个头推道舍,苍髯飘胸的青衣老道,手持拂尘,岸立阶上。

  何月凤急忙趋上几步,躬身道:“属下何月凤参见总巡主。”何月凤和已经死去的独眼龙许尊经,都是副总巡主,这青衣老道,正是总巡主羊角星君于敬伯。羊角者,说他头上道舍,小得像羊角也。

  夏子清心头一凛,赶忙跟着躬下身去,口中说道:“属下夏子清参见总巡主。”

  羊角星君呵呵一笑道:“何副总巡主,夏使者远来辛苦,不可多礼,教主,戚夫人已知你们今日可到,正在宫中等候消息,二位一到,立时召见,你们随贫道进去。”何月凤、夏子清应声是。羊角星君话声一落,就转身朝里行去。两人紧随他身后而行。

  羊角星君带着两人,绕开三进殿字,直入观后,到下一道高耸的峭壁之下。但见那峭壁高耸入云,平滑如镜,壁上雕刻着瑶池蟋桃大会,云彩缤纷之间,群仙毕集,人物极为细致,栩栩如生。羊角星君行到石壁前面,就神情旭穆,不言不动地站停下来,过了片刻,那画壁上忽然裂现出一道门户。

  夏子清留心看着羊角星君停身的位竹,暗暗记在心里。羊角星君也没说话,举步往石门内跨入。何月凤、夏子清跟着走入,但见石门内是一条宽阔的甬道两边石壁上,每隔一丈,就有一对琉璃壁灯,灯光极为明亮。两边石壁和地上部光滑得可以鉴人,因此一眼望去,但见灯光辉煌,雨道深遂无比。

  羊角星君自恃身份,也没和两人说话,昂首阔步,脚下走得极快,一会工夫,己到雨道尽头。前面一道大石壁,挡住去路,中间敞开着两扇朱红,画着门神的大石门。门内,像一个小天井,两旁各放着七八盆花卉香气袭人。迎面三级石阶,廊上还有朱栏,湘帘低垂,寂无人声。

  羊角星君走到阶前,便自躬身说道:“属下于敬伯率同何月风、夏子清前来参见教主、戚夫人。”何月凤、夏子清赶忙一齐躬下身去。

  廊上湘帘徐徐卷起,两名绿衣宫装侍女,一左一右站在阶上,娇声的道:“教主宣总巡主,何副总巡主、夏使者入内。”

  羊角星君恭声道:“敬遵法谕。”

  三人直起腰、但见敞厅上画栋雕梁,宫灯流苏,陈设得富丽堂皇。羊角星君领着两人,急步跨上石阶,恭身走入敞厅。其实所谓敞厅,只是一座宽敞的石室而已;但你跨入敞厅之上,丝毫不会感觉到这是一间石窟。正中间,一张紫檀雕花榻上,隔着一张小凡,端坐着一男一女。

  男的正坐锦榻左首,此人身穿天蓝缎暗花夹袍,面貌清短,双鬓微见花白,坐在那里脸含微笑,看去飘逸之中,带着些严肃。右首一个女的,身穿黑底绣着牡丹花的缎袄,百折悄裙,螺譬如云,芙蓉如脸,看去已有四十来岁。虽然半老徐娘,依然风华犹存,由此可见她年轻的时候,该是姿容绝代的佳人,迫无疑问。

  这一男一女非别,正是乾坤教教主,当今武林盟主的石松龄,和昔年名动武林,冷艳无双的铁观音戚若花戚夫人。夏子清看到教主石松龄,心头止不住一阵激动,赶忙移开了目光,紧随何月凤身后而入。

  戚若花目光冷森,看了何月凤一眼,冷冷的道:“何月凤。”

  何月凤躬身道:“属下在。”

  戚夫人道:“我命你统率孟家苗,袭取龙门帮,你竟然把个情弄到一败涂地,连自己都跌了进去,要不是我要总巡主设法转知高掌门人,你们还能回来见我?”

  何月凤神色恭敬,惶恐的道:“属下知罪,还望夫人顾念属下追随多年,从轻发落。”

  戚夫人冷冷哼了一声道:“你把此行经过和高华门人如何营救你们脱险,说给我听听。”何月凤躬身应「是」,就把夏子清如何被石中英所擒,自己如何中计以及高翔生如何在石室击毙石中英,把自己两人放出之事,一字不漏,说了一遍。

  戚夫人听的一怔道:“石中英死了,我一再交代你们,石中英是教主的骨肉,只准生擒,不得伤他,高翔生怎么把他杀了?”夏子清偷看教主神色,他听到爱子被杀,居然毫无戚容,足见他并非真的六合剑石松龄。

  何月凤道:“高掌门人当时也是迫不得已的事,他不杀石中英,就无法达成救人的任务。”

  戚夫人怒声道:“救人,你们死上一百个,也没有石中英的重要。”何月凤不敢多说,只是躬身就是。

  戚夫人忽然转过身去,脸上未言先笑,柔声道:“教主大概也听到了,不过据贱妾从各处资料看来,石中英似乎练成了上乘护身真气一类功夫,以高翔生的能耐,也未必杀得死他,也许只是一时不备,被他制住穴道而已,高翔生把他移入石室,现在也该被龙门帮的人发现,救醒过来了,教主也不用放在心上,贱妾立时派人去探听他的消息。”夏子清站在下首,心头暗暗一惊。

  教主石松龄含笑点头道:“夫人说的极是。”

  戚夫人从袖中取出一个蜡丸,朝总巡主羊角星君说道:“这里有密令一件,总巡主可命夏使者立时给我送交封副教主。”说完,手阜一推,蜡丸离开单心,缓缓朝羊角星君面前飞去。

  羊角星君用双手接住,说了声:“属下遵命。”就带青两人躬身而退。他们走下石阶,站在廊上的两名侍女,不待吩咐,缓缓放下了湘帘。三人退出石室,石壁复合。
  
     
  
  羊角星君回到朝天观前进,才朝夏子清道:“夏使者,戚夫人有一件紧急密令在此,要你立时送去霍山封副教主处,不得有误。”封副教主即是玄衣女封六娘,玄衣女不是在罗家山九天玄女宫么?怎么又在霍山呢?

  夏子清自然不敢多问,唯唯应「是」,双手接过了蜡丸,辞出朝天宫,就朝雀山赶去。前面已经说过,皖山广达数百里,山南为皖山川匕为潜山,东为天柱,西为雀山。其实分开来说,有皖山,潜山,天柱,霍山之分,但总称依然是皖山。

  夏子清赶到雀山,老远就看到山径前站着两个黑衣劲装汉子,他目光何等敏锐,只要看他们装束,就一眼认出是副教主玄衣女的手下。当下刹住身形,拱拱手道:“在下夏子清,有急要公事,求见副教主,你们赶快给兄弟进去通报。”

  那两名黑衣劲装汉子同时抱抱拳道:“原来是夏使者,只管请上。”两人不但让开了路,左首一个还躬身肃客。「请上」,当然是上山了。

  夏子清不用再问,就朝他们点点头,沿着一条婉蜒而上的山径走去。这一路上,果然遇上不少黑衣劲装武士,玄衣女手下,自然全是穿黑衣的了。好在这些武士,都认识鬼影子夏子清是传令使者,没有人加以盘问。不大工夫,便已到了半山腰上,盘曲登上一座悬崖,但见竹林间,有一座庙字,上书「紫竹林」三个大字。「紫竹林中观自在」,这是观音庵。

  山前还有不少黑衣武士巡逻,但到了崖上,却是一片榆寂,不闻入声,也不见人账,庵门紧闭。夏子清走上前去,伸手轻轻扣了几下。庵门启处,走出来的竟是一个俏生生的青衣少女。这人,夏子清自然认识,她是副教主玄衣女门下弟子常慧。

  夏子清慌忙一抱拳道:“常姑娘请了。”

  常慧睁大一双俏目,惊异的看着夏子清道:“会是夏使者?”

  夏子清道:“在下奉戚夫人之命,跟副教主呈递密令来的。”

  常慧点点头道:“夏使者请进。”

  夏子清跨进山门,常慧转身关上庵门,说道:“夏使者,请随我来。”说完,走在前面领路。

  庵堂地方不会太大,这「紫竹林」一共只有两进屋字。第二进中间是一片花圃,迎面三间佛堂,极为清幽。右首走廊间正有三个青衣少女,围在那里下棋。夏子清认得一手支颐,手中拿着棋子,举棋不定的是副教主的爱女封君萍。

  另外站在边上的则是玄衣女三弟子高素贞,另一个坐在封君萍对面的,大概也是玄衣女的弟子;因距离稍远,三女没注意夏子清,夏子清自然也不便和他们招呼。

  常慧领着夏子清,穿行花径,走到中间佛堂门口,脚下一停,回头道:“夏使者请稍待,我进去禀报师父一声。”

  夏子清忙道:“常姑娘请。”

  常慧很快走了进去,过不一会,就回出身来,说道:“师父有请夏使者入内相见。”

  夏子清应了声是,举步跨进佛堂。这间佛堂,大概就是玄衣女的起居间了,布置极为简朴,但却打扫得纤尘不染。这里敢情是副教主玄衣女到总坛有事时,落脚之处,因此一切规模,比起罗家山来,就差得很多。佛堂中间,一张藤椅上,端坐着玄衣玄裙,面垂黑纱的玄衣女封六娘。她看到夏子清进来,便自站了起来。

  夏子清慌忙赶上几步,躬身道:“属下参见副教主。”

  玄衣女一摆手,和声道:“夏使者远来,请坐。”

  夏子清道:“副教主面前,那有属下的坐位?属下是奉戚夫人之命,呈递密令来的。”说着,从怀中取出蜡丸,双手呈上。

  常慧接过蜡丸,转送到玄衣女面前。玄衣女接过蜡丸,并未立时打开,她回到藤椅坐下,又拾抬手道:“夏使者,现在你是本座的客人了,可以坐了吧?”夏子清躬着身谢过坐,才在下首一张木椅上落坐。

  玄衣女问道:“夏使者可是从总坛来么?”夏子清应了声「是」。

  玄衣女捏碎蜡丸,取出一张密柬,只看了一眼,又抬目望望夏子清,问道:“本座听说何副总巡主和夏使者为龙门帮所擒,你们如何脱险的?”

  夏子清心中暗暗忖道:“原来你是不相信我,还当我是龙门帮派来的奸细,故而看了总密令,并未在意,这封密令,却是真正出于戚夫人之手,丝毫不假。”
  
  他心中想着,连忙欠身道:“何副总巡主和属下,才脱险回来。”接着就把自己和何月凤如何遭擒,如何由高翔生协助,始得逃出龙门帮的经过,简扼说了一遍。

  玄衣女一双目光透过面纱,一直盯注着夏子清,直等他报告完毕,才「晤」了一声,问道:“你说高翔生杀了石中英,此话当真?”

  夏子清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玄衣女冷冷一笑道:“高翔生杀得了石中英么?”

  夏子清道:“当时石中英正替属下打开铁门,高掌门人从他身后施袭,出于毫无防备之下,被高掌门人制住穴道,然后点了他死穴,石中英武功再高,也势难悻免。”

  玄衣女点点头道:“说的也是。”说到这里,突然声音转厉,沉声道:“夏子清,你一再为石中英所乘,贻误本教任务,你知罪么?”

  夏子清暗暗一惊,惶恐的道:“属下该死,属下……”

  玄衣女截住他的话头,接着道:“教主因你从前是我手下,总坛看在我的面上,不便处置,所以要我按规处置你。”

  夏子清欠身道:“副教主明鉴,属下甘愿领罪。”

  “很好。”玄衣女冷然道:“这是总坛密令,你先拿去看看。”说罢,把手中密柬,朝夏子清面前掷来。

  夏子清双手接过密柬,只见上面只有寥寥十一个字,那是:“夏子清屡误使命,着即处死。”

  这下看得夏子清心胆俱惊,双手发颤,骇然道:“副教主……这……这……”

  玄衣女冷笑道:“夏子清,你很怕死。”

  夏子清道:“属下对本教一片忠忱,自问罪不至死,古人说得好,缕蚁尚且惜命,属下愿意将功赎罪,为本教效命,还望副教主矜全……”

  玄衣女道:“你很会说话,但这是教主的命令,无法更改,我也无法袒护你。”随着话声,霍地从椅上站了起来。

  夏子清双眼望着玄衣女,虽然他不敢跟着站起。但双手宠在袖内,分明暗暗蓄上了势。玄衣女寒电般的目光,透过面纱,直注在夏子清脸上,冷哼道:“夏子清,你想抗拒么?”

  夏子清欠身道:“属下不敢。”

  玄衣女站起的人,又缓缓坐了下去,点头道:“你很镇定,也装作的很像,但如何瞒得过我的眼睛?”

  夏子清惊然一惊道:“副教主怀疑属下什么?”

  玄衣女平静的道:“岂止怀疑?告诉你,不但我知道你是谁。就是戚夫人也早已知道你是谁了,不然,她不会要我把你处死的。”

  夏子清骇然道:“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属下不是属下,那还会是谁?”

  玄衣女忽然轻轻叹息一声道:“石中英,事到如今;你还要瞒我么?”

  夏子清听的大吃一惊,望着玄衣女,嚎喘道:“副教主怎会把属下看成石中英,这……这真叫属下有口难辩了。”

  “不用辩。”玄衣女微晒道:“我听到常慧进来报告,就已知道你并不是夏子清,但当时我还不确定你是谁?”

  夏子清道:“属下那里不对了?”

  玄衣女道:“你如果是夏子清,难道连叩门的暗号不知道么?”夏子清只是苦笑了笑,没有开口。常慧站在师父身侧,听说夏子清竟然会是石中英、她一双俏目之中,不禁有了喜色,悄悄往外走去。

  玄衣女只作不见,看了夏子清一眼,续道:“等我看完密令,心里已有几分料到是你,所以我要问问你脱险经过,等你说出石中英为高翔生所杀,那就已完全证实你就是石中英无疑了。”

  夏子清忽然爽朗一笑道:“在下承不承认,都是一样,教主既然下了密令,是石中英要处死,是夏子清也要处死,对么?”

  玄衣女道:“不错,因为你现在是夏子清,所以非死不可。”这话是暗示他,因为你扮的是夏子清,乾坤教杀的也是夏子清,如果你真是石中英,那你就是教主的儿子,纵然有人想杀你,也毕竟有所顾虑。这话当然说的很曲折,也很暗。

  但就在他话声甫落,只见一个人飞也似的奔了进来,哭叫道:“娘,他真的是石大哥?你……要杀他……”叫玄衣女「娘」的,自然只有封君萍一个,她在下棋的人,自然是常慧悄悄退出去,把她搬来的。她在奔近门口之际,只听到娘说得半句「非死不可」,因此急得几乎要哭出声来。

  玄衣女平静的道:“君萍,你这是做什么?他根本不承认他是石中英?”

  封君萍脸颊消瘦了,她一阵风似的转过身来,一双大眼之中,隐包泪水,望着夏子清,急急说道:“你真是石大哥,那你为什么不肯承认?只要你承认了,娘自会替你作主的。”

  夏子清心头自然感动,但他能承认么?如果他不是石中英,当然不能胡乱承认。如果他真的是石中英那么他乔装夏子清,一定是龙门帮定的计,承认了会牵连大局,自然不能承认。他勉强笑了笑,摸着酒糟鼻,要待说:“封姑娘,在下像是石中英么?”但话还没出口。

  突听「嗖」的一声,一支响箭,掠空飞来,檐前同时飞起一道人影,凌空把响箭接到手里,然后飘然落到门口,那是高素贞,她手中握着一支古铜色三角小旗,朝里躬身道:“启禀师父,是总巡主来了。”

  玄衣女重重哼了一声,忽然目光一抬,朝夏子清道:“他是戚夫人派来的监斩官。”

  封君萍望着娘,叫道:“娘,你……”

  玄衣女截然冷声道:“你不准多说。”

  这两句话的工夫,只听庵门外传来羊角星君的声音,说道:“属下于敬伯,求见副教主。”

  他人在庵外,话声居然直送到后进,而且和对面说话一样,足见此人功力极为深厚。玄衣女没说话,只是朝高素贞抬了抬手。高素贞躬身一礼,迅快的退去。玄衣女严肃的道:“石中英,在我面前,还不承认么?”

  封君萍望着他,更着急,说道:“你承认了,自有娘会替你作主的。”

  玄衣女冷笑道:“你此时再不承认,就会后悔奠及。”话声方落,高素贞已领着羊角星君走了进来。

  高素贞在阶前一停,躬身道:“总巡主请。”

  羊角星君走上石阶,人还没有进门,就打着稽道道:“属下见过副教主。”

  玄衣女站起身道:“总巡主请坐。”夏子清看到总巡主进来,自然也站了起来。

  羊角星君跨入佛堂,看到夏子清,只作不见,又朝玄衣女躬身一礼道:“属下是奉戚夫人之命,来谒见副教主的。”

  玄衣女已经口到椅子坐下,问道:“有什么事吗?”

  羊角星君陪笑道:“不知副教主可曾拆看密令?”

  玄衣女道:“我看过,总巡主来得正好,我正想着人去请你呢。”

  羊角星君慌忙躬身道:“不敢,副教主有何吩咐?”

  玄衣女道:“我觉得夏子清参加本教,十五年来,不无劳绩,他从前是我辖下,现在是属于总巡主手下,因此我想和你商量商量……”

  羊角星君吃惊的道:“副教主,这个属下担待不起,夏子清屡误机密,律当处死,谁也无法左袒于他。”

  玄衣女冷笑道:“于总巡主,你是说我袒护他了?”
  
  羊角星君连连躬身道:“不敢、不敢,属下只是奉命向副教主请示来的。”

  “请示?”玄衣女轻哼道:“请什么示?”

  羊角星君道:“属下奉戚夫人之命,要把夏子清的首级带回去。”

  玄衣女冷笑道:“我正觉得奇怪,夏子清犯了教规,你们总坛为什么不杀人?却要夏子清本人把密令送到我这里来,要假手于我,难道戚夫人杀他不得?人送到我这里,又要你赶来验看,难道说我会询私放了他不成?”

  羊角星君自然不敢顶撞副教主,只是唯唯应是,欠身道:“副教主这是……”

  他「误会」二字尚未出口,玄衣女接着道:“这样好了,我本来今天就要回罗家山去的,人在这里,你把他押上口去,要杀要刮,这是总坛的事。”封君萍脸上如今有了笑容,眼前的夏子清,如果真是石中英,娘要他押回去,以石中英的武功,中途自然可以脱身了。

  羊角星君听的得一楞,躬身道:“但……但…这是教主的命令呀……”

  玄衣女道:“要你带回去,这是我的命令,你要中途杀了他,提着他首级回去,亦无不可。”

  羊角星君为难的道:“副教主,这……”

  玄衣女道:“你敢抗命?”

  羊角星君道:“属下不敢。”

  玄衣女道:“那你立时给我把他带走。”羊角星君一脸俱是为难之色,没有答话,只是躬着身,似在考虑应该如何借词?

  封君萍冷声道:“总巡主,我娘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羊角星君应道:“属下听到了。”

  玄衣女已经站起来,冰冷的道:“高素贞,你给我送客。”转身往里行去,封君萍急忙跟着娘身后走去。高素贞躬身应了声「是」,直起身,朝羊角星君抬抬手道:“总巡主,请吧。”

  羊角星君于敬伯成名多年,论江湖声望,并不在玄衣女之下,眼看玄衣女这等脸色,对待自己,心头不禁极为愤怒,只是碍着她是副教主,不好顶撞,此时玄衣女一走,他口中忍不住冷哼一声道:“本座自然会走。”倏地回过头来,朝夏子清喝道:“你听到了没有,副教主要本座把你押回去,本座先要点你几处穴道。”

  不待夏子清口答,一步跨到夏子清身后,出手如电,连点了他肩背三处大穴,沉声道:“你走在前面。”夏子清被他点了穴道,双手下垂,口中唯唯应「是」,依言走在前面。羊角星君大模大样的跟在他身后,走出紫竹林,一路往下行去。
  
     

  顿饭工夫之后,一溪曲折,危崖欲堕,浓林如墨。夏子清走在前面的人,忽然脚下加快,飞一般朝前奔去。他外号鬼影子,素以轻功著称,这一展开脚程,果然奔行如飞,轻快已极。羊角星君发觉有异,立即一提真气,身子飞扑而起,急追上去,沉喝道:“夏子清,你还不给本座站住?”

  夏子清没有说话,只是放腿急奔,他虽以轻功见长,但总究肩背等处有三处穴道被制,奔行一箭来路,速度渐见缓慢,终于停了下来。羊角星君一下欺到他面前,沉喝道:“夏子清,你敢违抗本座命令?”

  夏子清耸耸肩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试试脚程,是不是还能跑?”

  肩背大穴被制的人,是不耸肩的,这点羊角星君似乎忽略过去了,他目光深沉,冷冷的道:“你可知道戚夫人密令上说了些什么吗?”

  夏子清耸耸肩道:“属下方才听总座说过,好像说属下违反教规,要取属下性命。”

  羊角星君道:“不错,本座就是奉命而来,要取你首级回去覆命的。”

  夏子清忍不住摸摸酒糟鼻,望着羊角星君,陪笑道:“属下现在不是跟总座回去了么?”

  羊角星君双目隐射杀机,徐徐说道:“要本座押你回去,是副教主的命令,但本座想来,还是带你首级回去,较为方便。”

  夏子清骇然道:“总座要杀我?”

  羊角星君沉声道:“本座正是此意。”

  夏子清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忽然笑道:“所以怪不得属下方才要跑了。”

  羊角星君右手缓缓提起,五指勾曲,狞笑道:“你跑得了么?”

  夏子清笑了笑道:“属下一向练的就是轻功,只要跑上几步,活动活动筋骨,穴道就会不解自开。”说话之时,双手随着舒展了下,肩前穴道果然已经解开。

  羊角星君不禁怔得一怔,厉笑道:“很好。”好字出口,钢钩般的右手已经比闪电还快,插到夏子清的胸口。

  羊角星君于敬伯一向以心狠手辣著称,他的九式「屠龙手」更是被视为无人能挡。这一式「生摘龙肝」,势道强劲,足可生裂虎豹,此时蓄势骤发,果然力透指爪,刚猛绝伦,但他手指还没触到夏子清衣衫,突觉腕脉一紧,连他自己也弄不清究竟是如何一来,竟然反被夏子清抓住了脉门,心头方自一沉。

  夏子清忽然露齿一笑,低低的道:“总座,属下想和你商量商量……”

  羊角星君怒哼一声道:“没有什么好商量的。”左手一掌,猛向夏子清当头劈落。

  他方自一动,不知怎的又被夏子清抓住了脉门,含笑道:“属下的意思,咱们还是到树林里去好好的谈谈。”也不待羊角星君是否同意,拖着他就走,往树林中行去。

  过不到顿饭工夫,羊角垦君大摇大摆的从树林里走出,他手上却多了一个油纸包裹。不用说,他和夏子清已经商量好了,夏子清屡误教中机密,反正难逃一死,还不如放漂亮些,把头让他带回去缴差。夏子清大概同意了,不然他手里提着的油纸包裹,又会是什么呢?

  羊角星君这趟到霍山来,任务完成,脚下自然走的很轻快,但就在他循着山径,经过一重山脚,只见两个苗条人影,手仗长剑,俏生生站在山径上,羊角星君一见这两位姑娘,不由得暗暗攒下了眉,但双方既已照面,只好迎着走去,这两人正是玄衣女的爱女封君萍和四弟子常慧。

  封君萍看到羊角星君手里提着油纸包裹,心头猛地一紧,急急问道:“总巡主,夏子清呢?”

  羊角星君暗暗叫了声:“糟糕。”连忙朝身后一指,陪笑道:“他就在后面。”

  封君萍问道:“总巡主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羊角星君道:“这时老夫的一些私物。”

  封君萍冷笑道:“你打开来给我们看看。”

  羊角星君脸色微沉,道:“姑娘这样对老夫说话,不是太过份了么?”

  封君萍冷笑道:“这里还是霍山副教主的范围之内,我们奉娘之命,检查一切过往人等可疑事物,总巡主自然也不能例外了。”

  羊角星君道:“老夫要是不答应呢?”

  常慧接口道:“不接受检查,就得带回霍山发落。”

  羊角星君道:“老夫还得赶回去覆命,二位姑娘恕老夫失陪。”身形一闪,从两人中间,闪了出去。

  封君萍反手一剑,朝羊角星君身后刺去,喝道:“你果然杀了夏子清。”

  羊角星君赶忙往旁里避开,说道:“封姑娘,老夫奉命行事,杀了夏子清和姑娘何干?”

  封君萍双目突然流下泪来,失声道:“我娘叫你把人押回总坛去,你果然把他杀了,你……你……我和你拼了。”手挥长剑,急刺过来。

  就在此时,只听山口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接口笑道:“封姑娘果然还恋着石中英,哈哈,戚夫人早已算准有此一着,才要兄弟赶来接应于兄,于兄只管回去覆命,此地自有兄弟会向封副教主解释的。”
  
  随着话声已由山口走出一行人来,来人正是乾坤教另一位副教主冷飞云,他身后还紧随着七名佩剑劲装武士。羊角星君大喜过望;说道:“副座来得正好。”他急忙几个起落,掠过冷飞云身侧、低低说道:“副座,属下发现霍山形势不稳,封副教主……”

  冷飞云愕然道:“她怎么?”

  羊角星君凑近他耳朵,低低说道:“只怕有变……”他在说话之时,右手轻轻搭上了冷飞云肩头。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封君萍刺出三剑,被羊角星君闪开,正好冷飞云在山口现身,羊角星君趁机掠过去。封君萍国夏子清是石中英所乔装,羊角星君取了夏子清的首级,还不是石中英遇害?心头自然十分悲痛,口中厉叱一声道:“恶贼那里走?”挺剑追了过来。

  羊角星君话声一落,又说了声:“副座替我挡她一挡。”迅快闪过身去。

  封君萍急扑追来,眼看冷飞云拦住了去路,她此时急怒攻心,那还管你什么副教主,口中又娇叱一声:“你让不让开?”长剑先人而至,直劈过来。

  冷飞云听了羊角星君的话,似乎微微一怔。不,他被羊角星君有的搭在肩头之际,身上好像轻微的打了一个冷噤。封君萍一剑刺来、他并没躲闪,封君萍的剑势,随人冲来,自然极快,「扑」的一声,长剑竟然穿胸而过。

  冷飞云只觉胸口一凉,眼看长剑已经没入胸口,他究竟一身功力,修为深厚,这骤然问剧痛刺心,口中大吼一声,全身功力迸发,一下就冲开了被制的穴道,左手一掌,朝横扫出去。封君萍也没想到冷飞云不躲不闪,生受自己一剑,此时眼看自己杀了副教主,心头一禁吓得一呆。

  冷飞云生死一掌,劲力何等雄浑,封君萍闷哼一声,连人带剑应掌飞起,直摔出去一丈多远,扑倒在草丛之间,一动不动,看去伤得极重。冷飞云一掌出手,身形晃了一晃,也缓缓倒了下去。羊角星君在这一瞬间,早已一溜烟的走得没了影子。

  常慧也吓得昏了,脸色煞白,急急掠到封君萍的身边,抱住她,急叫道:“师姐,你伤在那里?”

  “萍丫头怎么了……”西首道上,传来一个苍老声音,一道人影宛如彩虹一般,飞射而至,那是彩衣姥姥桑大娘。
  
  接着只听玄衣女的声音轻轻叹息一声道:“唉,这孩子给我闯下了大祸。”玄衣女随着话声,也从西首山径上出现,她身后还跟着大弟子姬芳芳、三弟子高素贞和两个手捧剑、拂的青衣使女急步而来。

  “阿弥陀佛。”适时,但听东首山径上,响起了一声低沉的佛号,同时出现了一行人。

  玄衣女目光一抬,看清来人,不由得呆得一呆。她没想到当今武林各大门派的掌门人,竟会联合赶到乾坤教总坛所在的皖山来,而且事前竟会一点消息也没有;但她再一注目,就明白了,因为这些人是乾坤教另一使者张正林领来的。

  不是么?走在最前面的就是张正林。后面跟着一行人,那灰袖芒鞋的老僧——少林方丈心灯大师。苍苍譬髯,蓝袍负剑的老道——武当掌门人玉真子。身穿大红道袍,背负阔剑,脸红如火的瘦小道人,是衡山派掌门人灵飞子,接着是崆峒掌门人蓝纯青。八卦门掌门人高翔生、白鹤门掌门人李永言、岭山派掌门人风云子赵玄极、南海门掌门人百步神拳邓锡侯。

  这些人的后面,则是龙门帮帮主独角龙王李天衍、副帮主杨天寿、剑软掌柔穆老三穆慎行、双斧向开山、另外还有两员女将,一身浅绿劲装的杨杏仙、和改换了汉女装束的孟双双,后面则是数十名身穿青天劲装的龙门帮武士。这一阵仗,当真声势浩荡,也说明了各大门派联合龙门帮,大举声讨乾坤教来了。

  玄衣女看得脸色微微一变,举步迎了上去,冷声喝道:“诸位连袂赶来霍山,意欲何为?”

  心灯大师走在前面,合掌道:“阿弥陀佛,封女侠误会了,老袖师弟弘云误入歧途,居然助纣为虐,担任乾坤教副教主,屡以假石盟主,危害江湖同道,老袖和诸位道兄从天柱山追踪他而来,不想他恶贯满盈,死在封女侠令媛手中,证明了善恶有报,因果不爽;令媛仗义勇为,替少林寺诛杀叛徒,老衲谨以致谢。”说完,又合十一礼。

  玄衣女听他提到自己爱女,不由得心头一酸,她自然知道,冷副教主功力奇高,他在临死之际,发出来的这一掌,君萍如何承受得起?她面垂黑纱,旁人虽然看不到,但双目之中,已经隐含泪水,回头问道:“大师姐,君萍还有救么?”

  彩衣姥姥双掌抵在昏死过去的封君萍前胸,微微摇了摇头。心灯大师走上几步,合掌道:“封女侠,令媛是被敝门般若禅掌所伤,也只有「大谢擅丸」能治,还是让老衲辛瞧瞧吧。”

  玄衣女颔首道:“大师慈悲,只要救了小女一命,我即回罗家山去,从此不问江湖是非。”

  蓝纯青大笑道:“封女侠代表阴山一派,若能深明大义,自该参加各大门派正义之师,共讨乾坤教邪恶,岂可退走罗家山,独善其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封女侠是乾坤教失败了,才逃回罗家山去的呢。”

  玄衣女双目一寒,还没说话,彩衣姥姥接口道:“我师妹只此一女,只要你有能把她救活过来,共讨乾坤教就算咱们一份,反正我侄女已经杀了他们冷副教主,这笔账,乾坤教也不会和咱们善了的了。”她以副教主大师姐的身份,在乾坤教中,只得到一个「护法」的职位,连副总巡主都轮不到她,心中自然不无快快,对乾坤教,可说早就不满了。

  心灯大师口中低宣一声佛号,探手从怀中摸出一颗蜡丸,里面是一颗拇指大的朱红药丸,拨开封君萍的牙关,把药丸投入她口中,然后要常慧扶着她坐定,老和尚在她对面盘膝坐下,和封君手掌相抵,缓缓闭上了眼睛。老和尚是以本身真气,为封君萍疗伤,因此双方的人,谁也没有说话。这样足足过了一顿饭的时光,只听老和尚口中大喝一声,双掌突然收回。

  随着他这声大喝,封君萍也倏然地睁开眼来,口中叫道:“娘……”

  彩衣姥姥喜道:“好了、好了,萍丫头醒过来了。”
  
     

  一行人仍由少林心灯大师,武当玉真子为首,浩浩荡荡的朝潜山南麓而来。行列之中,当然也加入了乾坤教副教主玄衣女封七娘、彩衣姥姥、封君萍、和玄衣女门下三个女弟子姬芳芳、高素贞、常慧。朝天宫矗立在松柏之间,静悄悄的不见一点动静,直等大家登上宫前一片石砌平台,才听宫中连续响起一阵清越的钟声。

  朝天宫六扇黄门,在钟声里,徐徐开启,左右两道门内,同时鱼贯走出一队绿衣佩剑武士。一边三十六个,合计七十二人,但步伐整齐;连个子高矮,都一般无二。接着走出来的是一高一矮两个白髯老者,和道装椎辔的总巡主羊角星君于敬伯。一身银白长袍,黄须飘胸,丰神脱俗的华山派掌门人祝景云。

  这四人跨出大门,就在右首石阶上,站停下来。就在此时,只见又有一行人从大门走出。那是十六名身穿绿色宫装的少女,一个个蛾眉皓齿,体态轻盈,款步行来,长穗和裙带齐飘,环佩与臻迁同鸣。十六名少女身后,则是副总巡主何月凤。

  接着正主出现,那是乾坤教教主六合剑石松龄和铁观音戚若花并肩徐行。他们虽是正主,还陪同着一对白发白须的老人,一同从中间正门走出。这两人要教主和戚夫人亲自陪同走出,当然是乾坤教的「贵宾」无疑,当然也更引人注意。

  这一对乾坤教的「贵宾」,是一对老夫妇,男的脸如青蟹,身材高大,顶门光秃,一部银丝般的白须,垂拂胸前,生相威猛。女的一头银丝,脸色红润,看去少说也有七十以上,不但精神坐钎,而且依然眉目如画从她脸上轮廓,仍可看出年轻的时候,准是风华绝代的大美人。这两人手中都握着一根色泽光润,形色奇古,弯弯曲曲的黑玉拐杖。

  广场上,少林心灯大师、武当玉真子、蓝纯青、独角龙王等人,几乎都是天下武林各派的一代宗师;但谁也不知道一男一女的来历。四人在石阶中站停下来,铁观音戚若花目光抬动,她对广场这些一派掌门,似乎不放在眼里,冷冷一扫,就落到玄衣女封七娘的身上,脸颊飞起一丝笑意,徐徐说道:“封副教主也来了?”她只是淡淡的一句话,胜过一般江湖上人的厉声喝骂。

  玄衣女躬了躬身,还未答话,彩衣姥姥已接着大声说道:“我师妹已经不是乾坤教的副教主了。”

  铁观音点头道:“很好,你大概也不是本教的护法了?”

  彩衣姥姥道:“不错,老婆子早就不稀罕你们带着妖气的护法。”

  铁观音轻哼一声道:“本教待你们不薄,你们居然胆大妄为,勾结外人,背叛本教,今日如不能把你们师姐妹处以教规,本教就不用立足江湖,争胜天下了。”

  彩衣姥姥手中铁杖一顿,洪笑道:“戚若花,有本领,你下来和老婆子较量较量。”

  铁观音微笑道:“凭你还不值得我亲自动手。”回过头去,朝站在总巡主羊角星君左首的两个老人说道:“有劳金护法出手,把她拿下了。”

  金护法是个矮胖老人,秃顶、满脸红光,颊下一部稀疏不过四寸长的苍须,穿着半截黄衫,但衣袖特长,盖住了他的双手。金护法举步走下石阶,双目一抬,射出两道冷芒,直注彩衣姥姥,说道:“你就是彩衣姥姥桑大娘?”

  彩衣姥姥道:“废话,天底下还有第二个穿彩衣的老太婆?”

  金护法道:“那很好,老夫动手之间,必须先验明正身,现在你可以出手了。”

  蓝纯青道:“二位且慢动手,咱们远道而来、想先和贵教戚夫人说几话。”

  铁观音轻轻俭袄道:“蓝掌门人请了,诸位远莅荒山,乃是敝教的来宾,请恕敝教有失迎近,只是敝教决不能粑背叛敝教的人,也当作来宾,迎入敝教总坛去,因此,只好请诸位来宾稍待片刻,容把叛逆拿下,再请诸位入内奉茶了。”说完,沉声道:“金护法,我限你一盏热茶之内,把桑大娘拿下,以教规处置。”

  金护法躬身道:“属下遵命。”

  倏地转过身子,沉喝道:“桑婆子,你再不出手,老夫要出手了。”

  桑姥姥怒哼一声,挥手一杖,直击过去。这一击速度并不太快,但鸩头杖上尖锐的鸩嘴,却笼罩了金护法身前数处大穴。金护法一个转身,让开杖势,身形疾快欺进,左手衣袖一抖,豁然有声,一只袖影,像匹练般朝桑姥姥迎面射去。这一记「流云飞袖」,势道劲急,果然非同小可,无怪他衣袖特别长了。

  桑姥姥一击不中,杖势一沉,鸩头点地,趁着杖头一点之势,人已凌空跃起,好像现代的撑竿跳高一般,一个人呼的一声,朝金护法当头扑来。她凌空扑起,金护法左手一记「流云飞袖」自然也落了空,他左手挥出,身子跟着打个转,右手跟着从下翻起,又是「呼」的一声,一道爪影,疾如流星,仰空飞射出去。

  双方势道均快,但听「当」的一声,金护法脱手飞出去铁爪、一下抓住桑姥姥的鸩杖。桑姥姥身躯疾泻,右手一抖鸩杖、想要粑飞爪摔落。金护法同时也功运右臂,一抖飞爪的练子,把鸩头往身前硬扯过去。桑姥姥厉笑一声,左手扬处,抽出一柄短剑,闪电划出。
  
  金护法一手扯住铁练,他一个矮胖身躯,快若帷螺,疾转三转。这一来,他把铁练绕在自己腰上,铁爪紧抓着鸩头杖,桑姥姥。的鸩头杖,自然完全给他封死。而且这三转,也正好转到桑姥姥的右侧,左手一抬,飞出一道匹练,豁然有声,正是他的「流云飞袖」。

  双方动作,快如掣电,但听一阵金铁交击之声,连续响起,两人一接之后,霍然分开。大家凝目看去,只见桑姥姥白发飘飞,背后右腰间划破一道七八寸长的血口,右肩手臂上,也被利器划破,伤口都在渗出鲜血。敢情金护法的衣袖,还是锋利的利器。金护法本来满脸红光的脸上,已显得一片苍白,短仅及膝的黄衫,胸腹间,被桑姥姥的短剑,划了一个「十」字,鲜血流得更多。

  玄衣女一下飞掠而出、落到彩衣姥姥身边,问道:“大师姐,你伤得如何。”

  桑姥姥呷呷尖笑道:“我比他好得多。”就在桑姥姥的笑声中,金护法一个矮胖身躯,突然摇了几摇、往地上摔倒下去。

  突听左首阶上传来一声怒喝,一道人影疾射而出,直向桑姥姥扑来去人在半空,呛然刀鸣,一道寒刀,在身前划起,宛如匹练横飞。这人是和金护法一起出来的那个瘦高老者。玄衣女掠出之时,高素贞和常慧跟着抢出,扶住了桑姥姥,正待退下。玄衣女疾然转过身去,挡在桑姥姥身前,右腕抬处,长剑出一鞘,划起一道亮银光「当」的一声,架开了瘦高老者凌空飞来的—刀。

  瘦高老者被迫落到地上;阔嘴一咧,沙声喝道:“封副教主要和老夫动手么?”

  玄衣女叱道:“我已经不是副教主了。”剑尖一指,幻起一片寒光,飞洒而出。

  瘦高老者沉笑一声,手中长匀一挥,不闪不避,硬接玄衣女的剑势。但听一阵金铁交呜声中,响起玄衣女的一声清叱,剑势骤然一变,长剑化作一道精练,如巨蟒绕象,朝瘦高老者腰间围去,她这剑势道奇强,快同掣电,瘦高老者身形一闪,从左闪出。

  玄衣女跟着一个急旋,剑势如虹,依然横卷过来。瘦高老者一闪未能避开,心知不妙,急忙拗步转身,回刀封出,但玄衣女剑光在她一旋之际,突然加速,瘦高老者一刀封了个空,剑光一闪,已从他腰间横扫而过,斩为两截。

  这下看得铁观音戚若花白皙的脸上,渐渐变得铁青,目中厉芒一闪,沉哼道:“封七娘,你好狠辣的手段。”

  玄衣女手横长剑,蒙面黑纱忽然起了一阵轻微的波动,冷声道:“实逼处此,你能怪我吗?”

  铁观音道:“很好。”倏地回过头去,说道:“总护法,你去接她几招。”

  华山掌门祝景云躬身道:“属下遵命。”银袍飘逸,举步跨下石阶,朗笑一声,抱拳道:“封女侠,祝某领教了。”

  蓝纯青曾听高翔生说过,祝景云因爱女落在他们手中,被迫附贼,此时细看祝景云神情,果然不像被他们迷失神志模样,心头一动,立即闪身而出,喝道:“慢点,兄弟想和祝兄说几句话。”

  祝景云铬的一声,掣剑在手,沉喝道:“咱们没有什么好说的。”就在他回头之际,暗以「传音入密」说道:“蓝兄,盟主确是本人,只不知被妖妇用什么方法所迷,一身武功似已失去。”

  蓝纯青暗暗一怔,大笑道:“兄弟只想请教祝兄一半,祝兄也是一派掌门身份,何苦甘心为虎作怅?乾坤教稷亡在即,兄弟不忍看你祝兄玉石俱焚……”

  “住口。”祝景云大喝一声,横剑道:“蓝纯青,兄弟顾念昔日交谊,不想和你动手,你请退下。”接着仍以「传音入密」说道:“今日之战,最可怕的就是墨杖双仙,蓝兄回去,速和大家商量应付之之策,兄弟当尽力保护盟主安全。”

  蓝纯青听的心头一震,原来站在「教主」和铁观音一起的一对老夫妻,竟是武要中最负盛名一双老魔头「墨杖双仙」,这两人已有几十年不出江湖,算来怕不有近百岁。

  就在蓝纯青心念转动之际,玄衣女手提长剑,说道:“蓝掌门人请退,这场过节,由我而起,仍该由我了断。”

  “且慢。”两道人影,随着一声清叱,由斜刺里划空飞来。

  一个身穿青纱长衫,腰悬长剑的弱冠少年,生得唇红齿白,玉立亭亭。另一个则是十四、五岁的童子,背负双剑。同样生是粉装玉琢,相貌清俊。这两人突如其来,看得双方在场之人,同时怔得一怔,因为他们露的这一手,竟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浮光掠影」身法。玄衣女不知两人来历,看了他们一眼,正待发言。

  青衫少年一双清澈目光,转到祝景云身上拱拱手道:“祝掌门人,晚辈想请教一件事。”

  祝景云道:“小兄弟有何见教?”

  青衫少年道:“晚辈久闻华山祝掌门人,一向行侠尚义,为武林主持正义,乾坤教作恶多端,十年来危害武林,乃是一个邪恶组织,祝掌门人居然当上了乾坤总护法,使人实难置信。”

  祝景云道:“小兄弟,人各有志,这是祝某私事。”

  青衫少年道:“晚辈听掌门人是因爱女被乾坤教劫持,不知可有此事?”

  祝景云道:“小兄弟,祝某方才说过,这是祝某私事,咱们最好不谈。”

  青衫少年道:“不,祝掌门人如因令媛之故,那么晚辈可以告诉祝掌门人,你老是受骗了,因为令媛根本没有被乾坤教所掳,他们让你每月父女见面一闪,你所看到的祝琪芬,只是旁人假扮的而已。”

  祝景云心头暗暗焦急,真想大声道:“我都知道。”但这话,他当然没有说出来,只是淡淡一笑道:“小兄弟不用说了。”

  青衫少年道:“怎么?你老人家不相信?”他突然从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同时一下脱下长衫,露出一身浅绿劲装,哭道:“爹,你老人家总认识女儿吧?女儿好好在这里,你老人家现在就不用再受乾坤教的威胁了。”她这一揭下面具,那不是祝琪芬还有谁来?

  祝景云看到爱女突然露面,心头又惊又喜,暗暗叫了声:“糟糕。”他屈身于敌,明的是受乾坤教以爱女作人质,胁迫就范,实则是为了老友石松龄,这一来,岂非前功尽弃?

  就在此时,只听铁观音冷哼道:“好哇,祝景云,你们父女也想叛教了。”口气突转严厉,喝道:“给我拿下,凡是叛教之人,一律格杀勿论。”她喝声方出,两边七十二名绿衣武士。人影闪动,一下抢着掠出十几个人围了上来。

  背负双剑的童子冷笑道:“谁敢过来?”双手扬处,映着目光,但见两蓬金丝一闪,抢出来的十几名绿衣武士,忽然间原式走在那里,一动不动。

  “度厄金针,哈哈,果然是梵净山老尼姑门下。”说话的正是乾坤教贵宾「墨杖双仙」中的那个青蟹脸老者,在场众人,谁都没有看见过他飞身抢出,但笑声入耳,这手握弯弯曲曲墨玉杖的老者,已经到了祝琪芬,和那个发「度厄金针」的童子面前,声若夜果,嘿嘿笑道:“老夫昔年和九陀老尼,还有一场过节未了,你们是老尼姑门下吧?”

  那童子道:“是又怎样?”

  青蟹脸老者道:“老夫要把你们留下,叫老尼姑亲自前来。”

  祝琪芬刷的一声,撤出长剑,叫道:“琴妹,你退下来。”这童子正是祝琪芬的师妹,也正是数月前石中英赴龙门帮时,在船上乔扮书童的琴儿,后来趁受伤之际,给石中英留下一封信,悄然离去。

  祝景云深知黑风怪常大桩的厉害,怕女儿有失,手持长剑,跟着跨上了一步,玄衣女同样从左侧跨上。蓝纯青听祝景云传音告诫,墨杖双仙最难对付,他退下之时,暗中告诉了大家,此时一见黑风怪即将出手,立即朝大家打了个手式,心灯大师、玉真子、灵飞子、邓锡侯、赵玄极、独角龙王等,一齐举步逼近过去。

  「墨杖双仙」天狐沈媚娘柔声道:“常郎,这些人想群殴呢。”这妖婆一开口,居然声着银铃,又娇又脆,就是十六八岁的小姑娘,也没有她这般娇脆悦耳,话声未落,大家只觉眼前一花,她居然到了黑风怪身边。

  黑风怪大笑道:“那好,这叫在劫难逃,老夫今天就大开杀戒,替咱们义女把那些自称名门正派的人,都给一笔勾消,免贻后患。”

  总巡羊角星君仰天长笑一声,双足未点,一个人凌空飞了过来,落到祝景云父女身前,一拱手道:“祝伯伯父女重逢,且请后退,这两个人,交给小侄就是了。”祝景云听得又是一怔。

  突听孟双双尖声叫道:“啊,他是石哥哥。”

  黑凤怪常大桩目如电炬,怪声道:“你不是总巡主?”

  羊角星君举手往脸上一抹,微笑道:“在下石中英。”

  “啊。”铁观音戚若花禁不住失声惊啊、

  黑凤怪瞧着石中英,忽然回头道:“媚娘,这小子不就是那天咱们遇上误服蜈蚣仙丹死去的那个小子么?他还是丁老煞星的徒弟。”

  天狐沈媚娘道:“是啊,就是他。”

  黑风怪厉笑道:“你小子,命长的很,只可惜今天死定了。”左手大袖一挥,朝石中英拂来,他这一指,不带丝毫风声,但一股无形潜力,已如泰山压顶般涌到。

  石中英大笑道:“那倒未必。”同样的左手衣袖一展,他并不是迎击,而是向外挥出。

  两人出手同样不带丝毫风声,也没有惊人的震响,但随着石中英衣袖向外一挥,登时有一股势如狂潮的飞漩陇风,像三峡奔流,挟着澎湃之势,呼啸冲撞出去数丈开外。这下大家都看到了,他使的正是少林七十二艺中的「接引神功」,但这一手,就是心灯大师也看得暗暗奇怪:“这孩子那来这般深厚的功力?”原来心灯大师正是石中英九位师父之一,「接引神功」也正是他所授。

  黑凤怪双目圆瞪,几乎不敢相信,石中英居然轻描淡写的接下了他七成功力的一记衣袖,口中大笑一声:“好小子,果然有些门道,你小心了。”手中黑杖一抡,突然当头击来。

  石中英朗笑一声,右手抬处,呛然龙吟,一道青虹,应手而起,朝黑玉杖架去。蓝纯青看得大骇,叫道:“石老弟,接不得。”「铿」盘螃软剑一下挣得笔直,一下居然架住了黑风怪压顶击落的黑玉杖。

  天狐沈媚娘一张粉嫩的「老」脸,神色微变娇滴滴的叫道:“常郎,不可杀他。”

  黑凤怪笑道:“他非死不可。”两句话的工夫,黑玉杖已然一寸一寸的往下压落。

  石中英手上总归只是一支软剑,尽管你功运右臂,也承受不住对方千钧压力,这一阵工夫,一张俊脸,已经胀得通红,那支弯弯曲曲的玉杖,还一寸一寸的往下落。就在此时,突见三道人影划空飞来,其中一道青影来的最快,身在半空,右手一探,抓住了黑风怪往下压落的杖头。

  石中英正感承受不住,突见下压的杖头已为来人凌空抓住,压力顿时消失,盘咱剑趁势顺着玉杖削去,这真是快得如同电光石火一般,青光一闪,黑风怪一条右臂,已被石中英削断。场中也同时飘落三人。那是青衫文士装束的三昧真君丁无病,葛中布衫、庞眉银髯的是狄谷老人,和一身梅红窄腰劲装的少女则是左月娇。

  黑风怪右臂砍断,竟然不见一点鲜血,他一张青蟹脸上,更显得青狞可怕,厉笑道:“丁无病,你敢和老夫放手一博么?”

  三昧真君笑道:“不用了,百年修为,活着不易,你快走吧。”右手一抬,把接在手中的黑玉杖凌空飞了过去。

  黑风怪左手接住玉杖,怒声道:“这笔账常某会找你师徒算的。”

  三昧真君道:“他是我小兄弟,要算账只管找丁某好了。”

  天狐沈媚娘俯身拾起断臂,娇声道:“常郎,咱们走吧。”两道人影去如流星,划空飞逝,瞬息不见。

  石中英看到师父和大哥同来,口中叫了声:“师父。”正待上前叩见。

  狄谷老人一摆手,举步朝阶前走去,目注铁观音,沉声道:“师妹,果然是你在兴风作浪,石盟主十年前找到狄谷去,那时我就料到这神秘组织的主持人,可能是你,唉,你这是何苦?”

  铁观音眼看墨杖双仙一走,便知大势已去,咬着银牙,厉声道:“谁是你师妹,你是什么人?”

  狄谷老人呵呵一笑道:“姬觉迷已经死了二十年,无怪你不认得我这个师兄,但你总该认得师门的信物吧?”说着,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片色呈深红的竹片,朝她面前送去,那正是魔教至高无上的「竹令符」。

  铁观音脸声惨变,黯然道:“你果然是大师兄,你居然拿令符来压我?”

  狄谷老人道:“师妹,你不该……唉……石盟主是否中的迷迭香?”

  铁观音忽然流泪道:“大师兄,你为什么要破坏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狄谷老人微微摇头道:“师妹,这一切都不是你的……”

  “阿弥陀佛。”一声低沉的佛号,发自朝天宫,接着缓步走出一个缎衣老尼,合十道:“女施主回头是岸,这里不是你的,自有你的去处,还是跟老尼去呢。”

  祝琪芬、琴儿同时喜形于色,叫了声道:“师父。”原来那老尼姑正是梵净山芬陀大师。

  钦观音举袖拭拭泪痕,突然拜倒地上,说道:“弟子情愿跟老师父去。”

  芬陀大师双手合十,点头道:“生有慧根之人,都与我佛有缘,女施主请随老尼去吧。”说完,朝众人合十一礼,举步朝山下行去、铁观音这一瞬间,竟似换了一个人,连看也没看大家一眼,一脸诚敬,跟着老尼姑身后而去。

  狄谷老人从怀中取出一包粉状解药,递给石中英,说道:“令尊被魔教「迷迭香」所迷,这是迷迭香的解药,你快些喂石盟主服下。”石中英应了声「是」,伸手接过解药,给父亲服下。

  心灯大师已经走了过来朝三昧真君合掌当胸,行了一礼,道:“阿弥陀佛,丁老施主真是神仙中人,驻颜有术,久违数十年,依然丰神如昔,今日若非丁老施主赶来,咱们这些人,只怕谁也不是黑风老怪之敌。”

  三昧真君爽朗的笑道:“大师好说,其实以小兄弟的武功,足可和黑风老怪一搏,他吃亏在一上来就和他硬拼硬架,自然非吃亏不可了。”一面又和武当玉真子,衡山灵飞子,蓝纯青等人一一点头招呼。

  石松龄服药之后,过了盏茶工夫,如梦初醒,口中「咦」了一声,张目四顾,奇道:“姬兄,丁兄,啊,各位掌门人都在此地,这是怎么一回事?”

  石中英喜极而涕,扑的跪倒地上,说道:“爹,你醒过来了。”

  石松龄一怔道:“你是英儿?”

  狄谷老人笑道:“石盟主,老朽总算不负所托,如今正好把令郎交还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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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洞房花烛

 

  一个月之后,石家庄「剑公子」石中英洞房花烛之日,新娘子共有七人:左月娇、祝琪芬、琴儿、杨杏仙、孟双双、常慧、封君萍。最高兴的人当然是石中英了,能够坐拥七美,这种艳福当然不是人人都有福分享受的。
  
  婚礼一切如仪,终于将新娘子送入洞房。石中英好不容易应付了贺客的敬酒,来到常慧的房中。常慧一直对石中英有份内疚,可惜没有机会说出来。因为大破「乾坤教」之后,石中英就跟着父亲离开了,而常慧、封君萍跟着「玄衣女」处理善后事宜,昨天才来到石家庄,今天就拜堂,哪有机会跟石中英单独相处。
  
  此刻洞房之中,夫妻相对,喝过「合卺酒」之后,常慧牵着石中英做到床边,娇声道:“大哥,有一句话我憋在心里几个月了,今天终于有机会说出来了。”
  
  石中英讶然道:“什么话?”
  
  常慧幽幽道:“大哥还记得我将你从地牢中放出的情景吗?当时我是受命而为,我本来应该告诉大哥,但是我怕被暗中监视的大师伯发现,我真是辜负了大哥……”
  
  石中英笑道:“这怎么能怪你?”
  
  常慧抬起头道:“我还是不能原谅我自己……”说着一顿,接着又道:“不过我喜欢大哥是真的……”
  
  石中英点点头道:“我知道。”
  
  常慧突然站了起来,投入石中英的怀抱道:“不管怎样,今天就让我来给大哥赔罪,好吗?”她的脸上带着诱人的笑容,抱着石中英的脖子,吐着令人昏乱的气息,身体紧贴着石中英扭动。

  石中英靠近常慧的脸,她慢慢地闭上眼睛,石中英对准那诱人的红唇便吻了下去。两人的舌头就这样交缠在一起,互相品尝、体验着对方的味道。柔软而有弹性的嘴唇,湿润而又灵巧的香舌,让石中英陶醉在迷人的气氛里。

  唇分,她轻轻推开石中英,开始慢慢地脱下身上的衣服,石中英也不甘示弱。随着衣物的减少,健康丰满的双丘朝气蓬勃的在石中英面前弹跳出来。在娇小身形中略显硕大、形状漂亮的乳房的顶端,粉色的乳头在发抖,乳头已经硬挺。跟着是那茂密的森林,以及那林间粉红的小径,毫无保留的展现在石中英的面前。

  “如何?脱下衣服的我,身材也是相当不错的吧。”或许是要掩饰羞赧,常慧将手放在身後,向石中英展示着傲人的身材。

  石中英哪里还忍得住,把她整个人按倒在床上。一张嘴已经含住了常慧的右乳,然後温柔的吸吮着,还不时的用舌尖轻舔乳头,而另一手则不停的抚摸另一个山头,不时伸出拇指和食指轻轻揉捏着已经挺起的乳头。

  “嗯……喔……好舒服……嗯……大哥……再来……”常慧大口的喘着气,不停的摇着螓首。肉缝的淫水已经沾满那茂密的森林,充血的粉红色肉壁,不规则的脉动着,小肉芽已完全勃起。

  “慧妹妹,看来你还真敏感呢。”石中英一边加重手上的力度,一边在她耳边悄悄对她说。像是回应石中英的话一样,她的呻吟声加大了许多,反应更加激烈了。

  当石中英分开她的双腿时,常慧用那充满情欲的眼睛望着石中英道:“大哥,请给妹子一个快乐的回忆。”石中英点点头,然後用手握着自己的宝贝轻轻摩擦常慧的肉瓣。

  “啊……呜……”常慧立刻有强烈的反应,下面的肉瓣处流出大量的淫水,石中英用宝贝沾上淫水後,一下子进入她的体内。

  “啊……啊……痛……”常慧的手环绕在石中英的背後。

  “很痛吗?”“嗯……有一点……不过……没关系……嗯……”石中英的宝贝再度深入,常慧咬紧唇。的确湿湿的比较好进去,石中英想要再向里面挺进时,好像有什麽东西在阻挡着它。
  
  “抱紧我。”石中英打算一口气决胜负。

  “啊……啊……啊……啊……啊……”常慧弓起後背尖叫了一声,同时石中英的後背传来剧痛,大概是抓得用力了些。

  “可以动了吗?”“嗯……大概吧……”石中英看着常慧的表情开始抽动,她的阴道非常的紧窄,大量的淫水,混合着破瓜後的血丝,随着宝贝的抽插,从肉瓣边挤出来。

  “啊呼……啊……好……嗯……呼……”紧紧抓住石中英的常慧,忽然发出一声不像尖叫的声音,那是石中英的宝贝碰触到最里面的花心的声音。

  “快……把你的小穴夹紧……用力……”石中英喘着粗气叫道。随着石中英的声音,阴道的肉壁像温暖的肉套子一样用力的箍紧石中英的宝贝,差点让石中英以为宝贝要断了。

  “啊……我要……不行了……”常慧的双手突然紧紧抓住石中英後背,一双修长的玉腿紧紧地夹住石中英的腰,肉壁大力的夹紧宝贝,其夹紧的力道差点让石中英射了出来。

  石中英感到从常慧的体内深处涌出大量阴精,石中英连忙平心静气,依照要诀一阵猛吸狂吞。正如秘笈上所说的,武功高强的女人的处女元阴对石中英的功力大有益处。石中英马上感到自己通体舒泰,神清气爽。
  
  泄身之後的常慧整个人软了下来,只是张着樱唇,不停娇喘,吐着如兰似麝的香气。她娇柔无力的搂着石中英,喘着气对石中英说:“我不行了,睡吧?”石中英欣然领命,抱着她堕入沉沉梦乡。
  
                    
  
  天色大亮,常慧的新房中正上演激情一幕,原来是两人清晨醒来,互相亲吻调笑,惹动情火,顾不得天已大亮,重开大战。
  
  “啊……啊……”常慧像要死一般地狂叫着,手里紧抓着床单,蜜色的肌肤渗满了油渍与汗水,以腰部的动作呼应着我的突剌。

  “啊……啊……太棒了……怎麽会这麽厉害的……啊……”常慧的叫春声愈来愈放肆,让石中英更加地兴奋,双手探前抓住常慧胸前高耸的乳峰,用力的揉捏,宝贝以比刚才更为激烈地突剌、进出。

  “啊……好棒……就是这个感觉……”随着石中英的节奏越来越快的同时,常慧的小穴彷佛痉挛似地紧缩了起来。

  “啊啊……英哥哥……啊哈……啊……啊……啊……啊哈……”常慧几乎在喊出石中英名字的同时攀上了绝顶的高峰,在同一时间原本已经够窄的花瓣发生一阵剧烈的收缩。而石中英也抵挡不住如此激烈的快感,在常慧的花瓣中喷发了出来。

  “啊……啊……啊……”此时耗尽了力气的常慧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般,软绵绵地趴在床上,然而含着宝贝的小穴中却仍然传来一阵一阵规律的脉动。石中英就算把肉棒放在里面不动,也能有陶陶然的感觉。

  “喂,你们做完「早操」没有啊,做完就出来吃早餐。”琴儿在门外一边敲门一边说道。

  “知道了,我们立刻就来。”石中英抚摸着常慧的玉乳答道。
  
  “大哥……别再摸了……我动不了了……”常慧有气无力的求饶道。
  
     
  
  第二夜是属于封君萍的,此刻她已经倒在石中英的怀里。石中英吻着她柔软的双唇,左手搂着她的细腰,右手则开始脱她的衣服,封君萍很配合地把两手举起伸直,让石中英能脱下她的上衣。现在,封君萍已经半裸着上身,除了肚兜。

  封君萍的皮肤白皙,白里透红,年轻的肌肤散发出迷人的魅力。石中英迫不及待地将她的肚兜除下,一对饱满丰腴的双峰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顿时让石中英眩晕不已:尖挺的乳头带着令人垂涎的粉红色,乳晕的大小适中,浑圆的乳房并不因为失去了肚兜的支撑,而改变形状。肌肤充满了弹性,手指摸在上面的感觉舒服极了。

  石中英的手不禁握住这迷人的奶子,石中英稍使了点力搓揉,封君萍就发出荡人心弦的淫叫声。石中英夹起她的乳头,用舌头轻舔,封君萍「嗯」地一声,双手捧住了石中英的头,搔弄着石中英的头发。石中英的手没有闲着,顺着她的肩滑下,再爱抚着她坚挺的乳房。
  
  接着石中英又除去她的下裳,只剩一条小小的亵裤。摸起来很光滑,隔着薄薄的布料,还能感觉得到封君萍饱满的阴阜。由于刚才的爱抚,封君萍的爱液已经润湿了她的亵裤,隐约地可以看见亵裤下美丽的部分。石中英动作缓慢却很有效率地除下她的亵裤,封君萍也很能配合,当石中英脱拉到她的膝盖部分时,封君萍屈起了膝,让石中英能轻易地将亵裤完全脱下。

  封君萍的阴毛很浓密,阴阜像个小包子似地鼓起,石中英的手指接触到她的私处时,封君萍的身体像是触电般颤抖了一下,左手也伸过来想阻止石中英,但是石中英温柔却坚定地拨开了她的手,继续探索她的桃源仙洞。石中英分开了那两片保卫最后防线的肉壁,意外地,封君萍的阴道口很小,阴核早已外露突出,像粒粉红色的珍珠。

  石中英继续上下其手,对着她的乳房和阴部施展功夫。手指稍微滑过她饱满乳房的肌肤,就能引起她极大的快感,身体产生强烈的反应,扭动她那美得摄人的娇躯:“大哥,不要再摸了,赶快来嘛,人家想要了。”她皱着眉头,脸色潮红,呼吸急促的说。

  石中英挑了挑她的乳头,这动作引起她再次扭动身子,娇喘吁吁,石中英笑着说:“萍妹妹,你要什么呀?”
  
  “讨厌……人家……人家要……”石中英捏着乳房的动作时而轻,时而重,使得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一句话说得声音越来越小。
  
  “要干嘛?”“人家……人家就是要你干我嘛……赶快来嘛……人家好想要你进来……进来这儿……”封君萍将手伸到私处,用手指分开了那两片神秘的肉瓣,露出了阴道口。
  
  石中英忍不住了,脱下亵裤,亮出了自己的宝贝,笑着说道:“你是要大哥的这东西吗?”
  
  “对……对……就是这个……赶快来呀……”封君萍微睁的眼看到石中英坚挺的宝贝,兴奋地说。不等石中英下一个动作,她就用另一只手抓住了石中英的宝贝,一边挺起阴部,一边拉着宝贝朝向「桃源地」。石中英就顺势对准了小穴口,用力挺腰,猛地刺去。

  “啊……好痛……好痛……”封君萍痛苦地叫着。

  石中英捧着她的脸说道:“萍妹妹,忍耐一下,呆会大哥就让你达到快乐的顶峰。”说着稍用点力,下半身向着她的腰压下去,石中英的宝贝又插入一些。

  “好痛……大哥……”封君萍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没想到疼这么厉害,她痛苦地闭起眼睛。睁开眼时,已经流出了眼泪。石中英也不大好过,封君萍的阴道实在太紧了,夹得他的宝贝也很痛。处女开苞的第一次对男女双方来说,都得忍受些痛苦。

  封君萍大力地吸着气,似乎这样可以减少些痛苦,眉头紧皱,咬着嘴唇,看得出她是忍受着极大的痛楚。石中英让她的身子完全躺下,自己则移起上身,用手把她的双脚分得很开,这样应该可以减少些她的痛。过了一段时间,封君萍痛苦的表情渐渐舒缓,石中英顺势慢慢深入,遭受的阻碍也没有起先的那么大。

  从封君萍越来越沈重的呼吸,和逐渐展露欢愉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已经脱离处女的痛苦,开始能享受成熟女人的肉体快乐了。她阴道内的爱液越来越多,石中英的宝贝已经可以顺利地抽送自如,于是石中英可以开始享受这种活塞运动带来的快乐,和征服女性肉体的成就感。她把脚越抬越高,身体扭动得越来越激动。

  “对了……就是这样……嗯……啊……好爽……”石中英附在她的耳朵边说:“对,就是这样,大哥喜欢你叫大声点。”虽然她闭着眼睛,但是石中英确定她听进了自己说的话,因为她的声音越来越大,不时还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

  “用力……对……嗯……啊……用力干我……对……对……嗯……再深一点……喔……对……快了……用力……我快要爽死了……啊……好棒……好爽……”石中英注意到宝贝上有着血迹,混合着封君萍的爱液,润滑度极佳,石中英可以更加顺利地抽送。

  “嗯……我好快乐……啊……好棒……啊……啊……啊……啊……啊……我快要……啊……好快乐……啊……啊……用力……”石中英一听,知道她快要达到高潮了,于是更加猛力地动作,宝贝在阴道中加速来回。她抓着石中英撑在床上的手臂,随着石中英猛烈的动作越抓越紧,指甲都掐进了肌肉里。

  “对……用力……对……嗯……干我……啊……啊……啊……啊……大哥……我是你的女人了……啊……我好高兴……大哥……我爱你……”她近乎疯狂地挺腰,像狂乱的波浪一样扭动香汗淋漓的身躯,脸上混合着痛苦和快乐的表情,头随着节奏摆动,长发散乱地披落在床上。

  封君萍紧闭着双眼叫道:“快……快……用力……啊……啊……嗯……啊……好爽……”石中英也快要忍不住了,索性用尽全力冲刺。

  “嗯……啊……啊……啊……”忽然间,她眉头深皱,全身僵硬,张大了嘴,却没发出声音。石中英感到她的身体颤抖了一阵子,然后就无力地瘫软着躺在床上,她达到了高潮。石中英也忍不住了,一股浓浓的阳精直射封君萍的花心深处。
  
   
    
  石中英趴在封君萍的身上,和她一起喘着气。封君萍轻抚着石中英的头发,时而用力抱紧石中英,用手轻拍着石中英的背,像个母亲在抚慰着小婴儿一样。然后,她轻轻地推开了石中英,从枕头下拿出白巾,温柔地帮石中英擦去宝贝上残留的精液和血迹。她移动身子,露出了原本被她的臀部遮住,床上铺着的白巾上的一摊红色血渍,那是她的处女之血。

  收拾干净,他们又相拥躺了下来,石中英抚摸着她的长发说:“我真没想到我们能有这一天。”
  
  封君萍抬起头看着石中英,幽幽道:“是啊,当我听说你假扮的夏子清死了的时候,我当时只觉万念俱灰。”说完她将头仰起,湿润的嘴唇封住了石中英的嘴,不等石中英有所反应,又很快的移开双唇:“再来一次好不好。”她的表情好像一个在讨糖吃的小女孩。

  “难道你不会痛?”石中英轻轻地摸了下她的私处。处女的第一次实际上是很不舒服的,一般来说,大概痛楚的感觉会占的比例大些。

  “会痛啦……”封君萍抓住石中英的手:“但是刚刚的感觉蛮不错的。”她吐了吐舌头,忽然又换上一副很担心的表情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淫荡?”看着她的眼,石中英知道她是很在乎这点的。

  石中英拨了拨她额前的散发:“怎么会?”然后石中英笑了起来:“我还觉得你不够淫荡呢。”

  封君萍嘟起了嘴唇:“你好坏……你们男人真色……”

  “好,我就坏给你看。”说着,石中英休兵养精蓄锐后的宝贝又恢复雄风,挪动身子,再度叩关。

  “等一下。”封君萍推开了石中英,“人家会痛啦,轻一点好不好。”

  石中英想了想,说:“这样吧,让你自己控制。”说着把她扶起来,说:“你坐在我上面,我来教你……对……就是这样……”
  
  封君萍跨坐在石中英的大腿上,轻轻地移动臀部,石中英双手扶住她的腰,让她蹲起来,将私处对准石中英的宝贝,再慢慢地坐下,她也握住石中英的宝贝调整位置。宝贝接触到私处时,封君萍的身子震动了一下,她咬着上嘴唇,想来方才的激情,对她初经人事的肉体的确有着强烈的影响,刚开苞的私处仍然留着痛楚。

  她缓缓地动着臀部,浅浅地让俩人的下部接触,跪坐的姿势让她能掌握石中英进入她身体的程度,不致于太刺激她的阴部。过了一段时间,石中英感到她的爱液渐渐地湿润了阴道,使得宝贝随着封君萍身子的起伏而能慢慢地深入。封君萍的表情也渐渐舒缓,快感取代了痛楚,于是她开始加大上下动作的幅度。

  石中英看着封君萍闭着眼在享受鱼水之欢的滋味,他也不差,宝贝插入她的阴道,真是有种无法言喻的快感。因为她是处女,所以阴道很紧,但也正因如此,每次的抽送都能带给石中英真实的肉体感觉;而由下往上看着封君萍,美丽的胴体,一览无遗地呈现在自己的眼前,这真是双重的享受。尤其可以看到自己的宝贝在她的小穴口进进出出的,蛮刺激的。

  封君萍私处的阴毛形成倒三角形,有趣的是,她的阴毛是向着她的阴阜生长的,彷佛是指向的路标一样,宣告着「欢迎外来者侵入」似的。封君萍的动作,引起她胸前汤起眩人的乳波,两团肉球颤动不已,真让石中英恨不得一口咬下去。而渐入佳境的她,放开原本撑在床的手,双手交叠抱在胸前,不自觉地挤压着乳房,藉以获得更大的快感。

  石中英看时机成熟,伸出双手拨开她的双臂,手掌覆盖住她的双峰,用中指和食指夹住她已经硬起来的乳头,右手顺时针,左手逆时针地画圆似地搓揉着,她柔软的一对圆滚丰腴的乳房。封君萍的喉咙发出低沈的声音,头向后仰,一头乌黑的长发泄了下来。她双手往后撑在床上,上身向后弯拱成弓形。

  原本她上下的动作,由于这时石中英的宝贝已经几乎插入她的阴道内,所以她自然地改成只以腰部前后地扭动,让紧密结合的外阴部能藉着摩擦,而产生更强烈的快感。虽然封君萍并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人性欲望的生理本能,自然而然地反应了出来。

  由于她的头向后仰,发出的声音就不大清楚,只听得:“呵……呵……喉……哦……”之类的喉音断断续续地传出,伴随着她越来越激烈的动作。这个女上男下的体位虽然对男方来说颇省力,结合的程度也蛮深的,但是却少了一种征服的快感。

  于是石中英坐了起来,双手抱住她的腰,变成两人面对面抱坐的姿势,改成跪姿,让她坐在石中英的大腿上,这样不仅使石中英能完全插入她里面,而且还能掌握主动权。封君萍双手紧紧地抱住石中英的脖子,石中英则捧抓起她的乳房,用力地吸吮着她的乳头,一边用力挺起腰,重重地用宝贝在她的阴道抽送挺刺。上下的双重攻击,让她狂乱地摇摆着头,配合着石中英抽送的节奏,波浪似地扭动着臀腰。

  封君萍满足地叫着:“嗯……我好快乐……啊……好棒……”虽然刚刚已经射了一次精,这第二次应该可以持久些,但是由于这次用的体位的结合程度比较深,对宝贝的刺激太大,让石中英快要忍不住了。石中英和封君萍忘情地扭动他们的下半身,快要到达快乐的顶点了。

  石中英在最后的关头,使尽全力冲刺,终于他忍不住了,所有积存的精力,全部喷射到封君萍的阴道里。封君萍又狂野地扭动了几下,然后也达到高潮,瘫软了身子。这次,他们都无力起身,只是互拥着汗流满身的对方。
  
   
  
  第三夜是属于祝琪芬,两人双双的坐在床沿,祝琪芬依偎在他的怀抱,石中英则目不转睛的瞧着眼前这位自己青梅竹马的儿时伴侣、很久未给予滋润的、显得楚楚可人的美人儿。祝琪芬被他看的粉颊不由绯红,羞答答地道:“嗯,大哥,瞧你这双色眼,像是没有瞧过女人似的。”

  石中英长啧啧地赞叹着瞧:“唉,妹子,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祝琪芬只是吃吃地笑,笑的风骚,美的撩人。石中英醒过神来,头一低就把嘴唇贴了上。他的右手不断的爱抚着乳房,使得久旷的祝琪芬,全身颤抖。石中英左手则伸到她的背后揉动,右手渐渐下移,接触到一团山丘。

  “啊……”祝琪芬的娇躯如蛇般扭着,石中英知道已是时候了,于是飞快的把她的衣服脱下,然后紧接着就要脱自己身上的衣服。就在此刻,祝琪芬出言制止:“大哥,你稍等,让我来帮你脱。”她说着即伸出妙妙手,像是抽丝剥茧,把石中英身上所有的障碍物,一股脑儿给「解放」了。
  
  石中英不愿再耽误时间,即把她推倒,反骑在她的身上,形成头脚相交,而朝着小穴低头就吻,舌头如青蛙捕蛾,一伸一缩的舔着阴道。祝琪芬的小穴,被他轻舔了几下,全身的毛孔顿觉大开,热血也沸腾,不由颤着说:“唔……大哥……你的舌功真利害……两三下我就受不了……”她难以忍受,伸手套弄着宝贝。

  “哥……好大啊……真的变的大多了……我的手几乎要握不下……”石中英也被她套弄得酸痒难忍,不禁向前顶。两人此时都是欲火高涨,身体不停摆动。一个是小屁股拼命上顶,一个雄腰伸缩,最后两个人都忍不住了。
  
  石中英转个身,用手握看宝贝,对着祝琪芬的阴户,插了进去。祝琪芬感到一阵刺痛,不由「啊」的一声叫起来。还没容她喘气来,石中英又是一顶,真是其快如矢,大宝贝已尽谤而入,龟头顶着发颤的花心。

  “唔……哥……你怎么干的那么狠……我……我会被你顶死的……”刚浪哼了一半,大龟头又是一顶一抽。祝琪芬猛颤,浪水直流,如此抽插了五十余下,她更发狂了:“啊……哼……大哥……插死我了……我要哥哥抱……”石中英知道她要泄了,忙用龟头猛磨转着。

  “啊……不行……要丢了……”祝琪芬周身用力,狂抖着,像泄了气的皮球,双腿夹在他腰上的玉腿无力垂下。此时石中英忙紧紧的搂着她,让大龟头感到花心一阵缩缩的快感。

  良久,祝琪芬微微张开美目,嘴角微向上翘,露出一种甜蜜蜜的笑意,凝视着石中英道:“哥……太舒服了……太美了……”

  石中英打趣道:“好妹妹,这样够不够弥补我对妹子的冷落。”

  “太够了……”这时祝琪芬感到小巧的阴户中有点发涨,那如婴儿拳头大小的宝贝还插在里面,而且一厥厥的抖着:“哥……说真的……你愈来愈厉害……”

  “好妹妹,你说我利害,那个地方利害。”祝琪芬闻言,脸儿发红,撤着娇说:“嗯……大哥……你……你讨厌……不知道嘛……”

  石中英故意猛顶了几下,且用手在她的腋下搔着痒:“你说不说?”

  祝琪芬先是轻「嗯」一声,接着张嘴「咯咯」的笑着,她笑的拢不合,连眼泪都流出来了,她结结巴巴地道:“大哥……你……你就饶了我吧……我说……我说……哥哥的……小兄弟厉害……”说完粉面通红,忙把头埋在他的胸前。

  石中英满意的笑了,说:“我也觉得我的宝贝愈来愈行。”

  祝琪芬「嗯」了一声,对他白了一眼,不屑地说:“厚脸皮。”

  石中英笑的前仰后翻,说:“妹子,你不信吗?那我又要动了。”他说着,忙又动了起来,他把宝贝抽了开,仅让龟头抵在洞口,然后摇摆屁股,使得大龟头像陀螺打转似的。

  祝琪芬一见他的大宝贝又在动,吃惊地道:“不……不……大哥……你别动了……我受不了……你若再动……我非被你干死不可……”她说着,忙不迭双手紧抓着他的腰部。

  石中英可不吃她那一套,虽然腰被抓着,但他仍照动不误。大约过了一会,原本拒绝的祝琪芬,双手垂放在床上了,两眼紧闭,纤腰像水蛇般的扭动,臀部猛挺,咬紧银牙,话儿从齿缝蹦了出来:“啊……啊……大哥……妹妹又浪起来了……唔……痒……重一点好吗……”

  石中英打趣道:“妹子,你不是不需要了吗?”

  祝琪芬撤着娇说:“哥哥……嗯……别笑我嘛……我要嘛……”

  “好,那我就插重一点。”说着,他如海底蛟龙,来个长躯直入,每次要插下之前必先把龟头拉到洞口,然后再直抵花心。虽然他插的不缓不急,但是他已憋的太久了,有心让阳精早点射出,所下插下的力道很重,每次插下都挟股劲风,因此必发出「噗」的一声。

  祝琪芬直被干的阵阵麻痒,全身打抖,浪荡百出,她浪声连连:“哼……大哥……这一阵真好……哎呀呀……大宝贝哥哥……快……”石中英知道她又面临生死关头,忙吸口气,来个连连不绝的重击。

  这时的祝琪芬秀发零乱,银牙咬紧,两条手臂像蛇般紧缠着他的身体,气喘咻咻,显出一付饥渴的神情。石中英猛力的抽插着、顶着,一口气直干了四十多下。祝琪芬媚眼微张地道:“妹妹……的花心……又被你……你撞的花麻……好舒服……咬唔……大哥……我……我又要不行了……我要完了……嗯……”

  石中英的龟头被阴精当头浇下,不由全身打抖不停,腰骨也酸了,眼前金光闪闪,马眼一松,阳精像水柱般「吱吱」地射了出。泄了身的祝琪芬觉得四肢发软,累的眼睛都睁不开,但是花心一受到阳精冲击,她还鼓其余力扭摆蛇腰,嘴里也哼着:“大哥……我……爽死了……也累死我了……”她的声音愈来愈小,最后静止了,四肢像大字型张的开开,已不醒人事了。

  石中英可累的猛喘大气,且频频用手擦着额头的汗水,过了一刻钟,他的宝贝恢复原状,随着淫精浪水由小穴中滑了出来。他翻身下马,瞧了身旁的睡美人一眼,即拉着被子盖在两人身上,这才相拥而睡,进入梦乡。
  
     

  翌日清晨,床上被紧抱的美人见在蠕动,她醒了。祝琪芬睁开一双媚眼,看着紧靠在怀里甜睡的石中英,清秀的俊脸白冠如玉,双目紧闭,挺直的鼻子,下面是一张宽阔的嘴唇,嘴角上翘,睡梦中脸上仍挂着甜睡的笑容。

  祝琪芬看看着自己,正赤裸裸落在他的怀抱,伸手往胯下探,阴户上仍湿淋淋的,不禁面红身热,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再想起昨晚和他舍生忘死的肉搏战,他以那气昂昂而无坚不摧的大宝贝,直捣花心的深处,把她领入从未有过的妙境,忍不住握着他的宝贝,爱不释手。
  
  “啊。”她轻呼了一声。原来这小东西经不起握,又倔强的硬起,她的小手几乎已握不住,她轻轻套动动了几下。
  
  “哈哈……”睡梦中的石中英突然大笑一声,一翻身将祝琪芬压在身下,马不停蹄地展开了进攻。祝琪芬还来不及抗议,就陷入了情欲的漩涡中。雪白的肉体在祝琪芬的爱抚下不停扭动,不时传来几声淫荡的呻吟,构成一幅淫糜的图画。

  “啊……啊啊……那里……好舒服……我感觉到了……”被石中英压在身体下的祝琪芬不停扭动,一张粉脸涨得通红,不断地摇着螓首,无意识地发出诱人的娇吟,一双嫩手紧紧地抱住石中英的背脊。

  “啊……继续……太美了……大力点……再……再……大力一点……”石中英抓住她的玉乳,用力揉捏。痛吻着她娇艳的双唇,舌头在她的口腔中尽情地纠缠,激烈的交换着唾液。腰部猛烈地挺动,让那根粗长火烫的宝贝,在粉嫩的玉门里飞快的进出,记记都插到小穴深处,体会着紧窄湿滑的小穴带来的享受。

  半刻钟後,祝琪芬浑身猛地一颤,娇美的香臀拼命上挺,秀美的双腿紧紧地夹住石中英的腰。石中英知道她已经回光返照了,立刻加快抽插速度,下下都插中花心。忽然祝琪芬的身体一阵阵的抽搐,接着花心处随後喷出了滚烫的花蜜。一股腻滑的热流淋在宝贝上,让石中英觉得舒服极了。

  “啊……大哥……不行了……太美了……”泄身後的祝琪芬无力地躺在石中英身上,全身肌肤泛着高潮後的艳红,张着小嘴不住的娇喘。石中英让宝贝浸在紧窄的小穴中,感受肉壁一阵阵颤抖带来的按摩感。

  “不如再来一次好了,嗯?”石中英不断揉捏着玉乳上肿胀的乳头问。

  “不要了,大哥,您就饶了妹子这一次吧,妹子已经泄了很多次了。”祝琪芬不禁变色,挣扎着想起身。但被石中英紧紧压住不停逗弄,很快又呻吟起来。

  石中英不理祝琪芬的反抗,将她翻过身来,让她俯伏床上。圆嫩的丰臀在石中英面前高高挺起,美丽的花瓣在不停流着淫水。石中英两手向前抓着嫩白的双峰,腰身一挺,大宝贝一下子的突破这经验尚浅的玉门,插入了火热的小穴。阴精不断从洞口挤出,沿着雪白的大腿流下。

  “啊……大哥……不行了……太深了……”祝琪芬的十只手指紧紧的抓住床单,口中吐出满足的浪叫。屁股疯狂的扭动,配合着石中英一下一下的重击,让它插得更深、更重,追求着更大、更多的快感。

  “啊……好……太厉害了……”石中英旋转着插入宝贝,就这样用龟头磨擦她花心,使祝琪芬的欲火愈烧愈猛烈。她的肉体已经淹没在强烈性感的波涛里,拼命的摇头,雪白的脖子上冒出青色的血管。

  石中英只觉肉洞愈插愈紧缩,同时每下龟头刚好撞在肉洞尽头的花心上,感觉每一次冲刺就像破开层层阻碍一样,洞壁紧紧地挤压着宝贝,觉得好爽好爽。耳中充满了欢愉的动人喘息,恍乎似是最热烈的打气声。石中英忘情的抽插着,十指紧紧的握着丰满的肉球,手指深深的陷入乳房之中。

  “啊……呀……握不行了……”龟头上的痒麻感觉愈来愈强烈,石中英连忙用力的猛抽几下,把已精疲力尽的她插得欲仙欲死。

  终於在两人的极乐呻吟中,祝琪芬的四肢发生剧烈的颤抖,发出更高的哼声,全身逐渐失去力量,再次喷射出灼热的阴精。两人软软的倒在床上,紧紧的搂抱着,让高潮的馀韵慢慢退却,房中只馀下两人细微的喘气声。祝琪芬躺在石中英怀里,闭着眼睛享受石中英的手指,在肌肤上温柔的抚摸,偶尔发出一、二声腻人的娇呼。

  就在这时,传来孟双双的笑声:“大哥,起来吃早饭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知道了,我就来。”石中英一边答应着,一边穿着衣服。

  “哼,原来是漂亮公主叫你呀,走得这麽急?”祝琪芬有点不满地说道。

  “嗯?我怎麽闻到一些酸酸的味道?哦,原来妹子吃醋了,呵呵……”石中英望着慵懒地躺在床上的粉嫩胴体,心中兴起幸福的感觉。
  
  “谁……谁说的……我……我只不过……”祝琪芬红着脸分辩说。

  “你不要解释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反正还有点时间,大哥就服侍你这个吃醋的小娘子穿衣,就当作是补偿好了。”说完,就搓着双手向她走了过去。

  “不要过来,我、我自己会穿。”祝琪芬赶忙抗议。

  “抗议无效。”接着石中英扑了过去,接下来当然是满室皆春,少不了石中英的到处揩油和祝琪芬的娇笑呻吟,美好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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