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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若止水》


一 雨夜的梦

黑暗如千层青纱,密密笼罩,被风狂野吹噬着,点点飘荡,随风痴痴地涌动,弹指间,晕染一池雾荷,一挥一泼,皆成墨画,兀的,一道闪电劈开黑色的帘幔,倾泻一道白光。

女子急急地走在大街上,一双小巧的高跟鞋,踩在古静清幽的石板路上。

乌云休月,促地一记雷鸣,响彻天际,紧跟着,硕大的雨点幽怨地砸向人间,像宣泄,更像惩治……

女子抬起下巴,刚好一粒雨水打下,些凉微痛,不消半会,白色裙子浸透,小注小注的水流顺着脚脖子没入鞋内,女子缓缓地抬起手,环上双肩,全身氤氲着飘渺的人气,她的细胞叫嚣着带动了空气的颤栗。

灰暗的空间,她的背影略显忧郁,身上的水静默地淌下,遗留一地咒念。

她伸手从右肩的挎包里,拿出一串滴着水的钥匙。

门“嘎吱”一声打开了,由外向内看,成一个朦胧的倒“v”字,延伸至远,却终被黑幕阻挡,看不见终结点。

狰狞的风,带着残缺的黑暗灌入,撕裂了木制的地板,像妩媚的鬼魂降临。拿眼后望,瞳孔折射着忽有忽无的白光,草木杂生的灌木林,时时地传来突兀的声响。

黑暗扼住人的咽喉,揪住人的长发,片片纷飞。

井净一的背影没入门内,她瑟瑟上楼,没有开灯,顺手扯过一块很长的白毛巾将身子擦干,将柜子里的粉色睡衣套在身上,赤一双脚下楼……

这是一座古味浓重的老宅。

其四周翠绿点缀,大石围砌,像一座被巫师控制的古堡,常青藤长蛇似地扭爬在荒凉的老墙上,它在监视着屋内的一举一动,一阵风吹来,叶儿轻舞,竹香四起。

这宅子里,只有她,现在,就只剩她。

她孤独地承受着夜地训斥,没有亲情,只有寥寥的友谊,她微微抿起的嘴弧,红润优美,更衬托出夜的妖娆邪魅,让众人看不清世间的混沌与凄美。

她累得像要溶入牛奶里的摩卡,软得愈发寂静,悠悠地移动单薄的身影,打开浴室的灯,躺进温水之中,不觉眸子越来越沉重,渐渐地迷蒙,沉去。水汽与沐浴露的清香交织,柔柔地盘旋在她细腻白皙的皮肤上,刹如仙境。

恍惚间,她感到有人靠近。

一双死白、修长的手,骨节凌厉,触物成霜……

下一瞬,那指腹越来越近,近得马上就要接触到她那光洁的颈脖,恍惚中。她的汗毛敏感地竖起来,内心挣扎、惶恐地召唤自己,快醒、快醒、快醒……她猛地坐起,激起细珠无数,双目激睁,瞳孔扩散,毫无焦点。

浴室昏黄的灯光弱弱地铺洒在墙上,温温地晕开,落地支离。

原来是个梦,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发现水已凉,忙擦干身体,走了出去。黑暗中,依然化不开,那股浓重的怨念。

天还未醒,手机跳跃的铃声弹开了她干净的梦境,她用了半响,才从薄被中探出一只手,在旁边一阵乱摸。

“喂,你好?”

良久,手机从净一的手中滑落。

“喂……在听吗?”

净一……

门口传来稍重的敲门声,在屋内来回飘荡,更显得古宅落寞。

净一揉了揉微肿的眼睛,咬着一把牙刷,抓了一把鸡窝一般的头发,半眯眸子,打开一屋梦寐。

门外,一位身着休闲装的少年站着,旁边立着一只黑皮箱,少年眉宇濯如细雕,眼光澄澈,薄唇轻扬。

看得净一哑然。

一股绿色的风飘过,带着轻微的紫色系的香味,萦绕鼻尖,化入心田。

“你……你找谁?”

净一发现男子在看自己,看着自己不修边幅的样子,瞬间红了脸。

男子笑着,绕过净一,提起箱子朝楼上走去。

他打开衣柜,将净一的衣服略略推至一边,将自己的衣服挂进去,象征性地弹掉身上的灰尘,下楼。

此时,净一立在卧室的门口,诧异地看着这一切,口中的牙膏沫随着她剧烈地呼吸,变成一个个小小的泡沫,分散开来。

净一皱着她漂亮的眉头,“你……你谁……你是不是……走错了?”

男子眉间轻蹙。

“亓官羽。”

他故意说地很慢,好似特别不满意净一对他不熟识的态度。

关羽,还刘备张飞呢,嘿嘿!

“亓官是姓,名羽”。

净一脸上一热,但没流露任何表情,哎,没文化好可怕。

“我受你爷爷委托来照顾你。”

净一盯着他的眼睛,“爷爷在哪,你知道对吗?”

“抱歉,我一个月前收到他的信,只拜托我来照看你,并没言及其他。”亓官的眼神透着认真和执着。

一个月前?也就是说,爷爷还在!

“你怎么让我相信?”

亓官拿出一份信,上面是爷爷的字迹,言语间平淡安详。

净一眨着眼,长长的睫毛掩盖不住眼中的困惑。

长时间以来,净一都做着一个梦,梦里,总有一声幽怨悲戚的声音叫唤着,“别跳,别跳,别跳……”净一迎着谷风回头寻那声音,却一脚踩空,“唰”地掉了下去,只见周围一片漆黑,心脏瞬间失重,净一不停地舞动着双手,却抓不着任何东西,一口气冲上脑门……净一醒来,坐在床上,目光冰冷,面如死灰,发根沐沐,室内一股檀香的味道轻飘入鼻,幽香滋舌,痴怨迷漫,誓死不散……

当然,这是一个梦,这只是一个梦。

可是,那檀香,一直以来的檀香,为什么会浸在睡衣上,浓得涩人?

飞花入梦,丝雨解愁。

几十年前,这片地方曾流传着这样一座阁楼:

古老的一座香苑,其周遭遍植花卉,花香萦绕,绿意殷然,青翠欲滴,室内雕栏玉砌,香烟馥馥,制作精雅,兰舟入芙水,秋水没花架,朱栏画栋相映,绣帘净室交辉,庄园的人神秘隐蔽,从树隙中看去,安静得近乎诡异。

落叶清秋,红烛抚罗纱,都门听雨,桃红付西风。

净一却总觉得自己去过那里,在自己不知道多小的时候。

那些年,那些照片,那些照片里的神秘的影子……那条绝美的绣着“水”字的丝巾……最重要的,她其他的家人到底在哪里,为什么除了爷爷,她谁都没有见过?

她迫切想知道!

净一回过神来,净一看向旁边的亓官,心里“嘎登”一下,因为亓官的脸越来越苍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身后。

二 风面羽莲

她缓缓地回头,心脏跳出了头顶,此时,她看到了一团黑色的雾,雾被撕裂开,里面一股奇异的漩涡,一把拽过她的身体,吸住她的魂魄,瞬间将她扼紧,她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却始终挣脱不开。

净一还想说点什么,却已晕过去。

昏暗的卧室里,亓官拿出一小瓶液体,打开木制的瓶塞,扫过温润的空气,恍如迷香。看着净一细致的脸颊,他感到一股奇异的力量在净一身上聚集,怒、怨、痴、恨被人奋力搅拌,搅出一个强大的漩涡,越漩越深,直捣灵魂。

他心中的防线紧紧地拉起,只见净一的双眉依旧深拧,如被飓风袭过,波澜四起,半抚不平,汗液划过她绒绒的汗毛,丹铅两饶,莹然无比。

他伸手探了探净一的额头,那里有着让他难以琢磨的温度,看着净一痛苦扭曲的脸,心中不觉晃过一丝紧张。

亓官冷着脸,挺拔的鼻梁似悬霜雾,眸子鲜红,跟先前判若两人,他托起一只手,烟雾顿生,透过密密的白雾,朦胧可见一只尾指大小的雪莲,洁然无暇,如瑶池仙子的眼泪滴落凡尘。须臾,莲花幻化成链,系于净一的腕上,倒是衬得净一皓腕如雪。

亓官拭去净一额头上的汗珠,眼神越来越深,促地一口鲜血,喷洒出来,他扫视四周,全身散发出慑人的气息,他沉重地抬起一只手,升一股气,覆掌一挥,须臾,手链潜入净一肉体。

一切归于宁静。

翌日清晨,阳光逮着窗帘的空隙钻进房中。

净一浓密狭长的睫毛在晨光地摇曳下,留下道道绝美的舞影,略略扑闪,掩着一湾秋水南塘。光线弥散,愈显得她鼻尖通透,肌香肤腻,恍如璞玉。

她揉了揉太阳穴,还是抵挡不了阵阵头痛,闻了闻,手上还遗留着些许药味,净一伸了个懒腰,刚要下床,却一眼看见了身边的人影,大惊失色,赶紧检查自己的衣物,道出一声,还好!

净一看着亓官伟岸的脊背,素描勾略出的美感,迎着晨光,或明或暗,他那安静的古刹神钟的灵魂,触手絮飞,一卷入渊,他的举止儒雅如醇,神韵天成,颇有几分少年得志、事业有成的张扬……

亓官移动身子,拿手撑起脑袋,面向她半躺着,看着那她纠结的眉头,浅浅地笑着。

“怎么,看上了?”

……

阳台的窗户全都打开着,鹅黄色的古式窗帘微微地挽起,那里随意地摆放着几张椅子和一张圆形的小桌子,被一两只蓝色妖姬点缀,甚是好看。

净一静静地站着,看向阳台上的身影,像看一部悬疑书,不觉,让忧虑打湿了双眸。

她走过去,倚靠在斑驳的朱红镂花的椅子旁,身上穿着丝质的睡衣,一条典雅的腰带,将她修饰得恰到好处。

亓官侧脸看她,看阳光铺匀在她的姣好的容颜上,亓官眸子闪烁,低头端起桌上的咖啡,轻啜一口。

净一迎着他的目光,“羽,你的脸!”

净一第一次这样叫他,因为他苍白的脸色。

尴尬、却又无比熟悉的称呼,这是为什么?

亓官面不改色,一度淡然。

亓官浅笑回头,如一沐春风,他手里拿着一块洁白的巾帕,擦拭了一下嘴角。

“没事,你床太硬。”他扭了一下脖子,戏谑道。

四周沉闷,漆蓝的夜空里,一轮满月高悬,偶有云儿飘过,它在夜空了,奇异地变成了瑰丽的宝蓝色。

“费蔚南!”他盯着净一的电脑,喃喃自语。

亓官点击关机键。

房间的灯还亮着,在夜里像一只睁了眼的幽灵。

电话震动,亓官拿起来看了一眼,轻轻地出去,带上门。

“喂?”

“……”

场景太黑,看不清说话者的表情。

“好,记住,别告诉老爷子。”

“啪。”

亓官将手机扔在桌上,沉思片刻后,他推开净一的卧室门,见净一还睡着,便放心地在她身边躺下。

这是一座工程浩大的花园,其迎合阴阳五行,里面生长着各式花草,中间有一位白发苍苍的长者,正坐在一棵菩提树下闭目养神,颇有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味道。

“他现在在干些什么?”老者开口,似乎没有睁开眼的打算。

“刚刚到那个孩子家里。”

“看来他不想接这个任务,都有月余了?”

“属下不知。”

“他两相处怎样?”

“算是融洽!”站在老者旁边的男子想了很久,说出这个词语。

“嗯,好!”老者点了点头,“叫他回来一趟,我亲自问问。”

“是!”

人走后,老者嘴角隐隐露出了一抹难测的笑容。

净一觉得有点无聊,就拿起一本英语书翻了几页。

亓官从楼上下来,换了一身笔挺的西装,流线设计,修饰肩部,贴合身形,牛角扣排列的衬衣,配着一条领带,显得英气十足。

净一第一次看他穿西装,看得失神。

“回房间,我有事,得回去处理……”净一想着,你回去就回去,跟我说干嘛,还有,回去有必要穿成这样吗?

不知何时,房间又盈漫了檀香味,随后,进来一人,从窗外看来,仅可看见一个背影,一个说不上熟悉还是不熟悉的背影……抬手一挥,罗纱帐起,他伸出他白得透骨的手指,可刚要靠近,就被一道白光击中,修长的手,冒起缕缕青烟。

“风面羽莲!”

那人握着拳,骨节发出“啪啪啪”的响声。

“该死的璇老头,你可真是舍得,不要以为这样,就能阻拦得了我!”

“嘭”的一声,门被关上了。

窗外寒风袭来,盘旋于紫罗兰铺叠的窗帘。

……

三 一样的人

一辆银灰的跑车驶来,接着,形如孔雀的园艺平开门自动打开,在黑夜里,显得有些神秘。

“主子,老爷子在楼上。”

车上下来一位温文贵气的男子,径直上楼。

在剔透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位年迈的老人,手中杵着一只龙头拐杖。要是你以为他和蔼可亲,此刻,就错了,因为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正闪着道道寒光,凌厉地盯着窗外的事物。

门被推开了,年轻的男子走了进来。

“老爷子,找我?”

他说得毕恭毕敬,却没有拿眼看老者地打算,他走过去,就着一条椅子坐下,闭眼小憩。

“小子,你就不能正经点!”老者用拐杖在地板上使劲地敲了几下,觉得这小子可是故意的,就调了自己的情绪,温和地问道:“她,还好吧?”

“哪个她?”

老者走了几步,回过头,“死小子,既然你这么不乐意,我就让方爵去,我决定了,一定要带她回来,你自己考虑吧!”

年轻男子站起来。“不行,如果她来这里,她会……”

怎样?老者冷冷的问道。

“会永远消失!”

老者眉头随着这几个字动了几下。

“爷爷……”年轻的男子用手松了松领带,看向老者,“陵出现了。”

“你还知道有个爷爷!”老者的唇微颤,回想他的话,他说的可是——陵!

“把这个拿去,可能会有用处,还有,让方爵跟着你。”老者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拐杖杵在地上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

年轻男子倚在车上,手里拿着刚刚那个精致的盒子,他仰望着天际,很是桀骜。

“我交代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车的一旁,站着一位威严的男人,看样子,应该五十岁的样子。“别忘了,我手里可有你想要的东西,你我合作,各取所需!”

他侧脸看向年轻男子,用冷静而绝情的语气说着。

年轻男子慵懒地回视,面无表情。

“你等在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说这几句话?”他拿出钥匙,作势要走,“贺先生,想怎么做是你的权利,我不会阻止!”

那位被称为贺先生的男人,想挡住年轻男子的去路,可是下一秒,马上制止住自己了的冲动,嘿嘿地笑着。

“你看看,自己的东西,偏偏每一样都要被别人夺取!”

“是呀,更可怜的是,你还得来求我,求我这个‘每一样都要被别人夺取’的人,来为你拿你永远都拿不到的东西,到底,谁可悲啊?”

贺先生还在笑,笑得阴森森。“好!”斩钉截铁的对话才符合他暴虐的性格。“你想想,好好想想,但记住不要想太久,我的耐心,是极其有限的!”

贺先生得意的走了,走了几步,回头轻笑,抬起手做了一个让人难懂的动作,消失在月夜中。

黑暗的好处就在于,它掩盖了罪恶的同时,也无声地揭露了罪恶,世间的事物都在无声地运动,没有“死刑”,只有逆袭,你永远不可能在黑夜中找出所有监视你的眼睛,就像——现在的你……

净一睁开眼,发现亓官坐在她的床畔,神经质一样的盯着她,吓了一大跳,拿起枕头扔过去,“你要死啊,大清早装鬼······”

亓官站起身,到墙脚捡起枕头,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放在旁边的摇椅上。

“你相信,你现在看到的是我的灵魂吗?”亓官打趣道。

净一斩钉截铁的回答,“信啊!”而后,补充道,“亓官大人,您该吃药了,而且,得加大药量,不然,药石罔效,命不久矣!”说完,老先生似地踱出去。

“净一,少师出差了,收留我几天可以吧。”亦玖死皮白赖的说着。“那么……快开门吧……我在你家……门口……”

“……”

“咋的,没声了?”

“……那个,我家今天有人,你别介意啊……”净一说得跟小媳妇一样。

“男的,是不是?”见电话那边的人不出声,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小娘们,敢背着你情人养大爷!”

“我······哥!”

“哦,哥哥啊?”亦玖心想,她哪来的哥哥?怕是……不简单。

净一的世界,瞬间风湿,寒里带着痛。

净一看着旁边的亓官羽,用威胁的口吻说,“哥!”

“嗯!”

净一微微一愣,冥冥间恍惚。

亦玖大包小包的提着,回娘家一样。她看见亓官后,东西全塞给净一,在衣服上搓了搓手,就去握亓官的手。

“你好,我叫亦玖,你们家净一最好的朋友!”

期间,还不忘加重那个“最”字。

食色性也。

“我知道,我们家……净一……经常提起你。”

亦玖满足地回望净一。

亦玖看看净一,又看看亓官。“我怎么觉得你们一点都不像啊!”她用手指蹭了蹭下巴,“你是净一的哥哥?”

亓官戏谑的看着净一。

“表哥!”净一积极地解释着,眼睛睁得很大,极力地在表示——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看我眼睛,眼睛骗不了别人还骗不了你!

亦玖露出一副姨妈笑,笑得净一脊梁骨直冒寒气。

净一半夜口渴,开了几次灯,还是没亮。

停电了。

她手贴着墙往下走,在冰箱里找出水,喝了几口,觉得甜得很。

回到大厅,她听到有杯子放在玻璃茶几上的声响,清脆悦耳,她蹑蹑地走过去。

温温的月光下,有个人背她而坐,食指和中指娴熟地夹着烟,正慢慢地往外吐着白色的烟圈,倒给夜色平添着几分静谧。

净一站在那,心里很奇怪地带过一丝痛楚,那里,有点压抑。

净一走了过去,坐下,“原来,你抽烟······”

她只是不明白,这么多天,他居然能够隐藏得这么好。

亓官依旧冷冷的,没有理会她的话,闭着眼。

烟体上,有一条黑圈,像绅士的领结,一串串很凶的味从里面冒出来。茶几上还放着半盒烟,黑白绿的色调,似一种美国烟的外表。但具体,净一也想不起来了。

净一没大闻过烟味,即便是那种花香的,也不习惯,她皱了皱眉头,从亓官手上拿下那支燃着的烟,摁灭在陶瓷烟灰缸里。

“如果有一天,一位与你年龄相仿的男孩站在这里,说可以帮你,你就让他留下……一一,记住咯,别开错门。”

那年,她十岁,还不懂,但记得,爷爷很慈祥地说着,像别人的爷爷给自己的孙女讲笑话,也许就是爷爷的那句话,净一才会对亓官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亓官睁开眼,眸子里有些血丝,大概是没睡好的缘故,他看了看烟缸里烟的残肢,伸出修长的手指,又拿出一支,想要点燃,“啪”地响,蓝色的火焰照在亓官脸上,很是鬼魅,只是他的手上,怎么带着一副黑丝手套。

净一素素地说道,“少抽吧,不好。”

亓官叹了口气,掐灭手上的烟。

“你可还记得它?”亓官拿出一块绢帕,上面,绣着一个“水”字,跟自己的那块很是相似。

“我怎会记得,又没见过?”净一不露神色地移开视线。

彼知己,己却不知彼。

“如果,你想记得……你会记得的。”

亓官的声音,是忧郁的,在净一的心里,也曾有一位男子,用这种声音和这种表情跟自己说话,如果有灯光,她定可清楚地看清楚亓官现在的表情,就是那种表情,那种熟悉的表情。

净一愣了愣,看向亓官。“你今天好奇怪,倒不像你了,还以为你是双面人呢!”

“你,跟我很熟吗?”温润的话语,让净一很不适应,说的这是什么话,好像跟他很熟是犯罪似的。

净一没有回答,二人沉默。

风吹着窗户,发出“哐哐”的声音,一道月关照进来,像白炽灯光照在净一白净的腿上,她看着亓官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从头到脚地打量着。

亓官起身,慢慢靠近她,拿着戴黑丝手套的手,轻柔地抚摸她的鬓角。他的目光还是那么冰冷,可是净一能够感受到他手心里传来的柔和的心跳。

净一感到很不适应,动了动身子。

“别动……”亓官小声地说着,并缓缓地靠近净一的脸,他的手在净一的脸上磨裟,颤颤地手指,接触着净一敏感的肌理,两个人的呼吸近得可以交融到一起,净一呆在那里,一动不动,空气开始变得急促……

“上去睡吧。”亓官突然说道。

净一点点头,踉踉跄跄地上楼,这时,灯忽然就打开了。

“这么黑,不会开灯?”

亓官站在楼梯口,叹了口气。

净一急了,这是亓官羽,那刚才的那位,又是谁……

“亓官,我刚刚见到一位,跟你一样的人,他、他、他……”

亓官眼角一丝震惊迅速消失,他捏了捏净一的手,见她满手的汗。

“没事,是个梦。”

亓官眼眸略闪,煜煜垂晖,令净一心中稍稍安定。

“亓官”

“嗯。”

“我看到,他就坐在那。”说着,指向那边的沙发。

“是吗,说什么了吗?”

“他说……”对,他说了什么呢?怎么一句都记不清了。净一觉得那个人的影子离自己慢慢远去。

净一嗓子发紧,渴得很,“水……”

刚说完这个字,亓官手上却加重了力道,死死的握住净一的手。“他还说了些什么,你都知道了什么?”亓官语气很重,第一次,他这么生气,让人害怕。

“不……不……不记得了,渴,水!”

亓官倒了杯水给她,透明的杯子,无色的液体,近于虚假的画面。

“晚上别喝太多的水,你刚刚睡着了,是梦而已。”

听他说的,净一倒是想相信那只是梦,可是,自己身上残留的烟味,是骗不了人的。

四 亓官流搦

邪魅的夜,依旧如约不散。

“亓官……”

净一的脸上,一抹诡异的表情。

“怎么?”

“没事。”

……

“老爷子。”

他就是那位老人,底细还不清楚的老人,但他一定是一个厉害的角色。

“流搦还好吧?”此刻,他的心好似痛的吧。

“属下不敢妄断。”语气很平静,毕竟,连璇主都救不了的人,可是这个“救”字又分明……

“哎,这是她应得的……”璇老爷子顿了顿。“解铃终须系铃人,这一劫,她终是躲不过!”

“璇主,那贺先生。”

“他的事,无需你来插手。”

“可是……”

“下去!”

“是。”自称属下的人自觉说错了话,赶紧离开。

门被关上了,璇老爷子一步一步向内走去,淡黄的灯光下,留下一条条斜斜的影子。

世人皆说,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可是,因果,终是说不清,道不明,你可以跟别人说满满的人生禅理,可真自己走到那一步时,那些人生哲学,却都起不了作用。

天气越来越热,地板也跟着躁动起来。

净一不习惯开空调,嫌太干燥,会让鼻子有点不舒服。于是,宅子里的电风扇全天“呼哧呼哧”地响个不停。

窗外的桃树叶蔫了,软绵绵地往下瘫,像一块块煮坏了的宽面条,再难谈上美观。

净一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拿着亓官的手机玩起了游戏。

浴室的门打开了,亓官穿着浴袍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块白毛巾在擦拭头发,净一斜了他一眼,可是,视线就再难收回了。

“好看?”亓官扯开浴袍,露出精壮的胸膛“这样满意吗?”

“啊……”吓得净一用手挡在眼前,良久,见没有声音了,便拿开手,亓官正好站在她眼前,低下头,看着她。

亓官看了看净一,笑着伸手拿走手机。

可就在此时,电话响了!

亓官看了看来电显示,转身向外面走去。

净一还沉浸在一片春意阑珊中……

“净一,你们在干什么?”亦玖惊讶地看着眼前刚刚发生的一切。

“亦玖……你不是说睡觉吗?”

“我说怎么巴不得我去睡呢,原来留着时间幽会呀!“

“你说什么呢,我……哥……怎么可能?“

“哥,呵呵……你以为我没看出来……你房间的衣服,是你哥的没错吧,你跟你哥……”亦玖眼神挑逗,“睡一个房间?”

净一一时无话可说。

“没话说了?”亦玖一幅吃醋神情,“你床上……可是有……男人的味道……”

净一红了脸,脑子里想着各种辩解的话。

“我说,他是我捡的你信吗?”净一说完自己都后悔了,这种话说出来,是那么的晦暗不明,倒是显得暧昧极了。

“是吗?”不知何时,亓官站在净一身后,他一本正经的看着对话的两人,“我澄清一下,我跟净一的关系……”听到澄清二字时,净一总算放下心来,“……不是谣言,是真的!”

亦玖听完,眼睛瞪得极大,虽然猜出大半,但真的听到这个消息时,着实还是震惊的。

亓官小声说道,“这样做对我们来说,最简单!”净一耷拉着眼皮,毫无办法。

亦玖缠着净一,问了一晚上。

净一胡言乱语,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搪塞了什么。

……

这里的人极少,感觉不出一点人气。

若在湖的这头,遥遥地看去,可见一座白色的城堡,旁侧,郁郁葱葱地长着一些不知名的树木,其在小山陪衬下,柔媚静卧。

它所有的窗户都用金色修花,造型不一,题材各异,大厅内精美浮华,半球形穹顶,绘有色彩娇艳的圣母图,护壁板和所有的金属配件皆已上金,墙体镀上了唯美的玫瑰红,地板细木雕花,富丽堂皇,内室椅腿像蹁跹起舞的芭蕾舞者,各种家具随意摆放着,很不对称,近乎繁杂。

堡中的花木盆景,摆放极为用心,其西边,摆放着些许夜来香、乐晶含笑,北方置着一盆盆的红花洋紫荆、红菊和紫薇。

此时,堡里的其他人应该都睡下了,只有一名女子,还呆滞地站在卧室的窗前。

她穿了一件深V的露肩吊带裙,孑然而幽闭,绝美的水晶宫灯照在她的蝴蝶骨上,甚是诱人。

她,是在等待某个人,还是在回避某些事,没人知道。

不知谁,曾听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屋大人少,为凶屋”。

具体是什么,有什么,已无从追索。

适时,进来一人,是一名五十岁左右的男子,有着一只鹰钩鼻,他走来,小声地诉说着些什么,忽然,他猥琐地笑了,伸出一双刚健的手,从女子的身后环上她的腰肢,低头贪婪地嗅着女子头上的香味。

“流搦,我的流搦,可想好了……”他的下巴,还在磨蹭着女子光洁的颈脖。

女子身体颤栗了一下,她转过身,“逸宸,给我点时间,好吗?”

人心是看不透的,有时,连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给他人布局,却也很有可能,让自己入迷。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这位女子,极美,只道一眼,就让人难以忘怀。

贺逸宸似乎生气了,却没表现出来,“那好,你早点休息……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说完,他只身消失在夜幕中。

背影里,夹杂着湖边灌木丛的劲风,他,在做一个决定,关于自己也关乎别人。

流搦,似乎被璇老爷子提起过,她姓亓官。

她的身份,让人猜疑。

“叮铃铃······”

净一小跑下来,手轻轻地划过木质光滑的栏杆。

风飘起那条白色的裙子,让人觉得世界也柔和起来了。

五 青梅竹马

“喂,你好!”净一接过电话。

“我……”

“……”

长时间的沉默……

“你还好吗?”电话那头的问话打破了沉默。

“挺好的……”净一平静地回答。

“我刚回来,有时间出来聚聚?”可能感觉出自己的唐突,“这么久没有见面……”

“好。”净一爽快地答应。

“恩,地址发给你。”对话那边的人,好似对这个答案了然于心。

“谁?”挂完电话,净一听见亦玖的声音。

亦玖其实是替亓官羽问的,她知道电话那头的是谁。

“费蔚南,刚回国,说要聚聚……”

“哦哦,可以带上我吗?”亦玖撇撇嘴。净一想着,自己不在家,留亦玖一人确实尴尬。

“恩,一起吧。”

“帅哥,可以麻烦你送送我们吗?”

亓官这才放下手里的书,看向她们,“我刚好要出去一趟……”他看看腕表,“走吧。”

一切这么顺利成章,等到了约定的地址,亦玖又觉得既然来了,不如让亓官一起,反正是一家人哈。

净一觉得这样做,难免有点无礼。

三年未见,似乎生分了彼此二十年的情分。

“净一,”费蔚南看到净一的那一刻,眼里微光,可是看见身边的亓官后,显得有点局促。

“费蔚南,不仗义啊,只记得净一,居然把我忘了。”亦玖露出鄙夷地眼神,“好歹我们三个一起长大的。”

“哪敢,这不知道净一跟你亲近,她来能少了你亦大美女?”费蔚南一如既往的语调,“这位是?”

“净一的男朋友。”亦玖炫耀道。

亓官将费蔚南眼角的失落收入眼底,走过去礼貌地握手,“你好!”

席间,费蔚南、净一及亦玖谈起小时候的事情,一时欢声笑语。

亓官安静地给净一夹菜。

末了,费蔚南却好似提不起兴趣了。

一盆呵护二十年的青梅,被人连盆端走。

费蔚南自嘲地笑出声。

亦玖晚上要回家住,便提出让费蔚南送一程。

“净一,她,什么时候找的男朋友?”费蔚南若无其事地问,“她还没毕业……”

“大概是孤独寂寞冷吧,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还有一年?”

“我爸希望我赶紧回来帮忙。”他看了一眼后视镜,打开左向灯。

“为了净一?”

“……”

“就不用在我面前装了吧。”

“她有男朋友了,我以为……回来的不会太晚……已经用了最短时间……”

“资助净一的那个人是你吧?”净一先前只有一位年迈的爷爷相依为命,却可以过得比常人还好,怕是只有这个解释。

“是我爸。”

“啊?”亦玖八卦的眼神收不住了。

“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可不是兄妹……”

“吱吱吱,童养媳……可惜了……”

车窗外的树影一道道从净一的脸上划过,热风袭来,行人飞快,路灯点亮孤独着的城市,车辆驰过,令她看不见灯下散漫的小小飞蛾。

“到了。”

“哦……”

净一拿上包,随意地搭在肩上,然后低着头,霸气地往前走。

“啊……”净一撞上前面正在开门的亓官。

亓官看了一眼,也不说话,继续开门。

净一瘪着嘴跟着。

净一洗漱出来的时候,看见亓官接了一个电话便出去了,她拿出一本小说,盘着腿在床上翻阅,时而还忘情地笑出声来。

空气中弥漫着烟和酒的味道,昏暗的灯光打在人们迷离的眼上,男男女女轻佻地说着话,梦寐中,听着外面喧嚣的音乐,浓厚的酒划入喉咙,仿佛人们要纷纷倒在这黑夜的暧昧之中。

“怎么,亓官少爷不喜欢这?”

女子胸前的扣子留得恰到好处,这可令对面的人恰好看到那一片旖旎,她扬起性感的红唇发问。她,便是老爷子口中的方爵,大名鼎鼎的爵爷。

“没有,只是今天太晚了,既然是老爷子派来的,”亓官回答中规中矩,“以后尽量不要约这么远见面!”

“家里的小娇妻管的忒严了吧,我们风流的亓官少爷,也有如此克制的一天?”

亓官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我说,你的娇妻知道自己被亓官家养了这么多年吗?”

“你明明知道,不止我们一家……”亓官冷冷地说。

“是,还有她的小竹马。”方爵继续补充“她可是你的童养媳。”方爵挑眉,脸上一抹红晕,甚是美艳。

亓官干咳几下,好似喝太快。

“费蔚南什么底细?”

“没什么底细,三年前去国外留学,是H集团的公子爷,只用了三年便修完了四年课程,怕是……”她故意提高分贝,“心里有惦记的人儿呀!”

“这些不用你操心,你跟紧他。”

“这是自然,我明天就去H集团,职务是……费蔚南私人助理……”

亓官回来的时候,净一便醒了。

“你身上什么味?”

“一个朋友,喝了两杯。”亓官纳闷自己为什么心虚。

“哦,睡吧,我好困……”净一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亓官见净一如此,不动声响地躺下,他欣慰于净一对自己的依赖,突然萌生出一种希冀。

“童养媳”三个字一直在亓官脑中盘旋,挥之不去,他侧身,看着身边熟睡的净一。

她,是真实并属于自己的。

亓官将她抱紧,轻轻地吻上去。

六 回首过去

平平如水的日子,舌尖都有空气的味道。

也许,怀念只是在桌上铺上一条小蕾丝毯,华丽的外面,镂空的织花,当揭开这层布料,里面尽是灰尘。

走走停停,你空一座城,累了只想看脉脉斜晖,和云彩待在一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历史,那些形形色色的小插曲,回忆里总有一片干净的土地,种着一些善良的花果。你回首看云烟,它却模糊你了的双眼……

“费蔚南,你之前怎么突然决定去国外?”两个少不更事的情感,忽然的分离,突然的重逢。

“临时的,我爸的决定谁都改变不了。”他时至今日才发现,自己错过了陪她长大的最重要的时间,错过了她的过渡期。

费蔚南眼中的净一一直都是笑着的,眼睛清澈透亮。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大学毕业才会考虑男朋友的事情,不是吗?”

“恩……”净一好似在邻座看见了亓官,可是一转眼却又不见了,她眨眨眼,许是看错了。

“这次是认真地?”费蔚南说这句话的时候,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陶瓷茶杯。

回忆过去就是一缕清砂,从指间划过,记忆里的老磁带,被放在集满灰尘的抽屉,里面还堆积着写着表白的破碎卡片。

“净一,你的小跟班呢?”

“他不是跟班。”

“今天他不在,我跟你玩,你觉得怎么样?”

稚嫩的年纪,稚嫩的声音,亦玖倔强地扬起头说道。

“你几班的呢?”净一笑着看着亦玖,表示答应了。

“三班,我知道你是一班的。”一班是精英班,要不就是成绩很好,要不就是家世很好,净一却一样都没有,她一直纳闷自己为什么能留在一班。

“我成绩不好,估计下个学期会换班……”净一红着脸,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那最好了,我们就可以在一个班了。”

这是净一与亦玖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后来,净一问起亦玖,为什么一定要找自己做玩伴,亦玖告诉她,因为我们同属好看的人,惺惺相惜吧。

费蔚南成绩很好,家世更好。

费蔚南每天都要绕远来找净一上学。

初中的时候,有女生给费蔚南写情书,却被他当着那名女生的面撕了,在此之后,就再没人敢厚着脸皮给他写信了。净一的数学不好,每次考试完都会被留校补习,可是不管净一如何努力,净一的数学就是学不上去。

“井净一,上来写第三题答案!”数学老师严厉地叫道,他的眼镜后面一双可怕的眼睛,令人望而生畏。

“第四题……”

“我来,老师……”

“好,上来,大家都向费蔚南同学学习啊……比你优秀的同学比你还努力,你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往死里学,整天游手好闲的,对得起你们父母含辛茹苦把你们送来这么好的学校?”老师扶起眼镜,眼睛里露出难得的赞许。

“解……因为……圆o的弦为劣弧的中点……所以……”

费蔚南一边慢慢地对着净一说答案,一边解着自己的题,写完后,他拍拍手上的粉笔灰,笑意阑珊。

“很好,都对了,再次强调,你们多向费蔚南同学学习,你们看看井净一跟费蔚南做同桌后,进步飞快嘛……做对的同学举手我看看……”

午饭后。

“我很努力了,可是还是学不好……”净一精神低迷。

“没关系,女孩子长得好看就可以了,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就应该我们男孩子去做!”

净一听完笑出声。

“不如你帮我补课吧,你这么厉害。”

“我可不干……”费蔚南拍净一的头,飞快地走在前面。

“吃独食……你等等我……”净一赶紧追上去,“什么跟班,明明是我好吧。”

费蔚南第一次给净一补课,是在高中的时候。

他们换了数学老师……

“我们数学老师换了,你知道吗?”亦玖用了三年,终于跟净一和费蔚南上了同一个班,现在亦玖的成绩比净一好出一截。

“你可别跟她说,她跟数学有缘无分。”费蔚南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两瓶牛奶。

“为什么净一的是热的,我的冷的?”

“拿过来我捂捂……”

“算了。”亦玖赶紧打开盖子喝了一口,满脸鄙夷,“恶心。”

数学老师进来的时候,教室里格外安静。

净一第一次见到除费蔚南之外这么好看的男生。

一身休闲装,手指修长,皮肤白净,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一湾月亮,长而浓密的眼睫毛可以将人的心收进去。净一盯着他,跟着他笑着。

“我是你们的数学老师,你们以前的老师怀了小baby,休假了……”

净一没听清老师说什么,只觉得他口里的小baby应该是最美的天使。

“净一,吃饭去……”亦玖叫净一。

费蔚南在后门投来目光,等着交谈的二人。

“我不去,我还有题没做完呢,你们去吧,我不吃……”

“净一,不会中邪了吧?”亦玖问费蔚南,费蔚南却闷闷的不说话。

接下来一周的时间天天如此。

“净一,我给你补课。”费蔚南说这句话的时候,令净一吃了一惊。

“怎么突然答应了?”

“我……”

“谢谢!”净一真诚地给了个微笑。

费蔚南手拽着衣角,将视线移到黑板上。

“你在写什么?”自习的时候,费蔚南问净一。

“呶……”净一努着嘴,递过来一个很厚的本子。

本子上密密麻麻的,上面写着题目,左边是写错的答案,右边则是正确答案,本子纸质已经变软,一看就是长期摩擦的结果。

“你不会每天早上都在背这些题吧?”

“恩。”

“做了几遍?”

“5遍,6遍……”

费蔚南拿着本子站立良久,将本子扔在桌子上。

“你就走吗……等等我啊……”

之后净一的数学,却一路开了挂。

“你是不是喜欢他?”

“谁?”

“就……数学老师……”费蔚南说这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怎么可能……”净一小声回答。

“你就是喜欢上他了,你是不是脑子坏了……喜欢一个那么老的……”费蔚南失控地叫出声,引得全班都看向他们。

净一瞬间红了脸,一把推开费蔚南,“哪里老……”

后来,费蔚南跟她道歉。

“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觉得我们还小,应该学习为主……你之前不是很喜欢这个漫画吗,你看……”费蔚南拿出一本很厚的漫画贴纸,“我集齐了。”

贴纸一张张地贴在白色的本子上,一张张贴的很仔细,旁边还抄了漫画对白。

费蔚南陪在净一的身边,直到数学老师又换了,直到净一又回到了先前的摸样,直到费蔚南出国……

费蔚南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的净一在扒着米饭,想起一句少小时看过的话:

青梅枯萎,竹马老去,从此我爱上的人都像你。

他使劲地摇头,告诉自己这不可能。

净一可以忘记那位老师,就一定能忘记亓官羽。

七 独自一人

“净一,少师回来了。”

亦玖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净一正走在路上。净一推脱没有让费蔚南送。

“大帅日理万机,你可要好生照看才是。”

净一习惯叫他大帅。

“还有一个多月呢,你打算干什么?”

“我就……画画……还有要准备新学期的毕业论文,还有实习单位……”

“哎,看来,我也要努努力了……”

“你不是应该毕业就去领证吗?”

“什么证……哦,这个可以有……”亦玖满足而娇羞地笑出声,“甚和我心,不愧是我的小甜心……”

两个人打电话地时候,净一觉得后面有人跟着。

“亦玖,不跟你说了,我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我……我先挂了……”

“等等……你别……”没常识的吗?这种时候挂电话不是更危险?

亦玖打过去,却无人接听,就赶紧打给费蔚南,也关机了。她想起亓官,却没有他的电话。她来回踱步,急匆匆地拉上大帅就走。

净一快速地往前走去,中间还回过几次头,硕大的黑暗笼罩着净一砰砰直跳的心,她掏出手机,却发现手机已然没电。

净一只觉得现在的自己毫无安全感,这样的自己迫切希望找到一个有温度的人汲取一点人气儿。虽然天气炎热,她却感觉到了深深地寒气从脚底传来。

“走那么快干什么?”

待她感到人影靠近自己时,却被他们从后面狠狠地揪住了头发,强烈的痛感从脑后传来,净一猛地靠近身后之人,用头使劲地撞向他。男人吃痛地一把将她推向旁边的墙角,然后用手不停地揉搓自己的下巴。净一的手撞在水泥墙上,刮出一道道血痕,从里面渗出丝丝的血液。净一抬头看着这几个男人,眼睛充满了恐惧和愤怒。

“怎么,反抗,哈哈哈哈……我喜欢……你们看她那害怕的样子,多惹人疼……来,让哥哥疼疼你……我完事她就是你们的……”

男人走过来,满嘴污言秽语,后面的几个人跟在他后面油腻地附和。

“你们想干什么?”净一克制不住地战栗。

“干什么?男人女人,晚上干什么你不知道?”他突然靠近,一把抱住净一,拿嘴往净一脸上亲,“干什么,我来告诉你吧……”净一用尽全力去推,却被抱得更紧。男人扯掉她的外套,把她重重地按在墙上。

一道车光从背后打来,刺的净一眼睛生疼,车光里走出一个人影,手里拖着一个千斤顶,“我看谁敢动她,老子今天跟他拼了……”说完,他举起千斤顶便打过去,后面的男人躲闪不及,痛着倒在地上大叫……

为首的男人将净一箍在怀里,咧着嘴呵斥,“就你……”

“现在是21点13分,警察还有5分钟就到……”费蔚南看着腕表冷静地说道。

男人推开净一,净一再次撞到墙上,发出一声呻吟。

“走……”

人都走后,费蔚南才扔掉手中唯一的武器,慌乱地过来扶起净一。

“没事吧。”

净一险些哭出声来,这才发现费蔚南的手也在发抖。

“警察呢?”

“我骗他们的,赶紧走,等他们回来就麻烦了……”

费蔚南抱起净一,可刚走两步,就看见刚刚那几个混混又回来了。

净一不自觉地用手抠住费蔚南的手臂,她感受到费蔚南僵硬地站在那里……

几个男人扑通一声跪在他俩跟前,“我们错了,我们太岁头上动土,罪该万死……我们……”他们跪在地上,耳光抽的啪啪响……他们身上布满伤痕,鼻子里还渗着血……

“知道就好……”费蔚南连忙上车,然后一路狂奔……

“是你叫人打的吗?”净一颤抖地声音,很难平复。

“没有,我也不知道……”费蔚南也纳闷,终究还是害怕寡不敌众。

净一后来回忆起费蔚南走过来的时候,像一名大英雄,那一刻,他光芒万丈……

费蔚南每每回想,都会后怕,自此之后,不管是否是自己约净一出来,都会习惯性的将她送回家……

电视声音开到最大,里面在重播最新的电视剧。男主对女主说着甜言蜜语,说着说着便亲上了……

净一蜷缩在沙发里看书,却是一页纸都未曾翻动。

亓官后她回来。

净一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亓官。

亓官走过去,他的手上还有几道不是很明显的伤痕。

“对不起……”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亓官的语气夹杂着无尽的自责。

亓官抱着净一的手慢慢松开,“我发誓,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净一似乎想起了什么,“你今天也在那家餐厅?”

“没有……”亓官含糊其辞。

“人是你打的?”

“……”

净一瞟了他一眼,便洗漱去了。

星光闪烁,星夜如面纱美人,朦胧淡雅,院子里还偶有蟋蟀鸣叫。

“亓官少爷,今天过得好不刺激啊……”

“这不该你管!”

“如果老爷子知道,你用我去监视情敌,怕是……”

“没事就赶紧走吧!”

“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可不敢耽误……”

说完,方爵突然消失在夜色中。

八 二次会面

蓝色的绸缎被一道金色的光亮撕裂开来,绵绵云朵躲闪不及,瞬间被晕成灿烂的红霞。树上的虫儿鸟儿接受过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地洗礼,神清气爽地飞向天际。树叶时时传来“沙沙”的声音,上面沾染着些许露珠,清风袭来,水波不兴。

亓官时不时抬头看向二楼的卧室,面前的茶早已凉透,他却没有续上的打算。

“亓官,早啊……”

亦玖睡眼惺忪,被昨天那么一折腾,着实累得够呛。昨天晚上亦玖到这时,看见净一木讷地坐在床上,她当即决定留下来陪净一。

亓官点点头,表示回应。

“少师还没起?”

“在客房……”

亦玖洗漱完,过来倒了一杯茶喝,一股玫瑰花和枸杞的味道萦绕舌尖……

“咦,这味道可……?”人到中年不得已,保温杯里泡枸杞,“现在就要保养了吗?”

净一下楼的时候,众人都屏着一口气。

亦玖紧张地想要缓解尴尬。

“费蔚南有一次说他得了肿瘤,不敢告诉净一和爸妈,躲在教学楼后面哭鼻子你们知道吗,说他死了净一可怎么办……”亦玖却觉得气氛越来越紧张,“去医院检查,医生说青春期,男孩子正常发育……好笑吗……呵呵呵……呵呵……”亦玖干笑两声……

“我没事呢……”净一拍了亦玖的肩,一如往常地去吃早餐。

世界很大,人生漫长,内心柔软处总得慢慢变坚强,但愿尔所愿如约而至,谁都可以被时间温柔以待。

贺逸宸见亓官流搦的第一眼,就被她所牵引,她气质高贵,一身温柔,如一铺瀑布,从贺逸宸头上淋下来,如沐春风。

此后不久,亓官流搦与贺逸宸签下契约,死生隶属贺逸宸,与亓官家再无瓜葛。

期间之事,却不得而知。

费蔚南忙着对接各部门的会议,新产品上市事宜让他不敢懈怠。

“总经理,明天的行程,您确认一下!”方爵进来,手里拿着文件夹。

“几点了?”费蔚南并没有立刻接过来。

“20点50分。”

“文件传我,我出去一趟……”费蔚南邹着眉头,稍微舒张了一下身体便走了出去。

方爵摇摇头,也跟着出去了。

费蔚南的车停在净一的门口,他看着房子里面若隐若现的灯光和时有时无的人影,就这么安静地坐在车内。

分秒流逝令他睡意愈沉,他拿出一支烟,蹩脚地点燃,重重地吸了一口,尽被呛得咳嗽不止。

房子的灯光熄灭,只留下零星的路灯与他为伴。

喜欢的越是久长,心门愈窄,窄到连自己都容不下了。

他不再舍得优待自己,他的柔情,都满满地给了其他人……

父亲希望他能迎娶一位非常优秀的名媛,仅仅是因为这样才门当户对。父亲帮助净一,也仅仅是因为费蔚南喜欢跟净一待一起,他儿子喜欢的玩具自然都能买得起,哪怕,她是个人。父亲说,自己小时候也会喜欢一些女生,可是那又怎样,只有费蔚南的母亲,才能配得上自己的家世和地位。

父亲希望费蔚南不要像自己一样明白的晚,费蔚南却觉得父亲这么晚了还是不明白。

父亲的决定,谁都改变不了,他可以容忍费蔚南外面彩旗飘飘,只要家里红旗不倒……

如今的他,太累了,他只想到此处栖息,获得一份少有却珍贵的安宁。他什么都不敢说,太美的承诺他怕兑现不了,他只有努力,努力到自己有资格和能力去谈判,然后长成一棵苍天大树,荫蔽自己重要之人。人世间最美的东西,她都配得起……

夜雾袭来,万籁俱静。

晚风拂面,明月入云。

“亓官少爷,别来无恙……”

“你我之间,又何须惺惺作态?”

“亓官流搦虽说是你养母,总归是你的母亲,你也不想我界之人,嘲笑你薄情寡义吧。”贺逸宸痴痴一笑。

“我给你你想要的,你放她自由……”

“那是自然,不过,一月为限……”贺逸宸用极尖酸的语气,说道,“你就不好奇,我跟亓官流搦……不,你母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自此之后,恩怨两清,她的事情,与我再无关联!”

“恩,果然有亓官家的教养,确实养恩比海深……我只要东西,你怎么想,我不会在意……不过,我会考虑留井家小妞一条小命的……”贺逸宸说完想拍拍亓官羽的肩膀以示自己的舒心,却被亓官巧妙地避开了,他只得继续说完,“到底是你的未婚妻。”

“我劝你别打她的主意,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还用不着你个小辈来提醒。”贺逸宸悠闲地晃着脑袋,“就只许你打,不许我打……”

亓官羽没等他说完便只身消失在夜色中。

“密切监视他……不要暴露……”要不是那玩意被井净一爷爷暴露,恐怕时至今日贺逸宸还不会知道,原来,它还在世。井家藏的东西,除了井家人,怕是没有人能找到,可是,亓官羽不一样,因为……

“明白!”

……

亓官不在的时候,亦玖和少师也走了,她拿出很久未动的画笔开始画起来。

铅笔在纸上留下道道痕迹,偶尔伴有笔屑掉落的声音,它们在净一手指间流转,变成一个初略的轮廓。

净一不时看看墙上的挂钟,确认时间是否走得太快。

估计亓官今天不会回来了。

她分不清自己对亓官羽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是亲人的依赖,还是朋友的信赖,亦或是……

哪怕亓官是爷爷委托来的,也不可过于坦露心迹,毫无城府。他今天许是有事耽搁了……自是如此,何必等待,迟早还是得自己一个人去面对黑暗和害怕……

想着,她放下手中快完成的素描,走上二楼……

桌上的画,看着像费蔚南,不,也像亓官羽……

九 北宫一族

会议室里,一群人拼命地抽着烟。

他们正死气沉沉地讨论着一些问题,他们的脸上,藏不住的愤怒,精明的眼睛里,闪现着商人的势利。

可想而知,亓官羽收回地盘的举措,撼动了他们的利益。

“当年北宫家没落的时候,我们将手里的地盘都带了过来,璇主可是承诺了,不会去动摇我们的位置……”

“对啊,现在是世道变了吗,亓官家轮到你亓官羽做主了?”此时的他们似乎已经拧成了一股绳,用尽全力嘲笑眼前这位毛还没长齐的小辈。

一时,昏暗的会议室里,群起愤懑,像一群发了瘟的鸡……

亓官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么点小事,还用得着动这么大怒?”亓官璇杵着拐杖走进来,时不时咳嗽几声,其中一位年长者起身来扶他,却见亓官璇摆摆手,表示自己还行。

“璇主,怎么还惊动了您老人家……”他们违心地说着。这里,除了亓官羽,谁不是一把年纪?

亓官璇点头笑着,示意大家坐下。

“那几个地方,你们留在手里也是个累赘……”他的声音沧桑却有力,“这样,你们开个价,我买下……”

“这……这怎么好意思……”这个结果早已超过他们的预期,令他们欣喜万分。

“亓官家做事向来不会亏待了你们。”亓官璇拉起一位年纪相似的老者的手,在他手背上轻拍几下,“几个小地盘,又怎会撼动你们的位置……还不如亓官家给你们接盘……价格报上来……亓官羽,吩咐下去,照办了……”

“是。”亓官羽走出去。

亓官璇嘴角含笑,细微处,无人看出。

北宫家的残余,只要撕出一道小口子,同化只是时间的问题。

“她最近可还好?”

“跟以前一样……”亓官一边吃饭,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亓官璇的问题。

“你看看她那缺什么,不要省,我们亓官家,还不缺她那一口。”

“知道了!”

亓官璇摇摇头,这个孽障。

亓官羽放下碗,踢掉拖鞋,准备出门。

“上赶着去哪?”亓官璇皱着眉头,问道。

“我能去哪……”亓官羽慵懒地将手搭在门口的大鞋柜门上,“夜店……”

“死小子!”亓官璇将手中的筷子“啪”地掷在桌上,筷子碰到桌子那一刻,冒出一缕青烟。

亓官璇看着迅速消失在自己眼前的亓官羽,怒不可遏,“你……”。

他顺了口气,继续吃着饭,好似刚刚的一切重来没有发生过。

刚刚会议室的那群老者,笑容可掬的走在一起,三人成虎,好不热闹……

“我还以为璇主要动我们这几个老头子呢,原来是变相的安抚。”

“可不是吗,到头来我们倒成了受益者。”

“如此,我等也只能却之不恭了,本来那几个地盘我等也没打算要。”

“亓官羽可是亓官家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可得好好给他点颜色瞧瞧才是……”

“别说你我,璇主都骂了他不知道多少次了……”

“毕竟不是亓官家的正主……”

“你说璇主以后……这么大的南部势力……”

“小点声……”

……

一辆银色跑车,汇入车海之间。

两边的建筑物不断驰向身后,车主带着时尚的墨镜,不时变换着车道。

亓官看了一眼后视镜,突然加快油门,驶入匝道。

后面一辆黑色越野车从刚刚的位置驶过……

他打开音乐,将车开到一个叫“倾城”的夜店门口停下来,他迅速环顾四周后走了进去。

舞池的女子娇艳欲滴,她们在领班的带领下,跳着性感的舞蹈。里面烟雾缭绕,音乐喧嚣,富丽堂皇。

亓官绕过人群,走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主子……”

“嘘……”亓官敏锐地看看四周,示意对方,“怎么样?”

“给,”对方拿出一个信封,“亓官流搦,之前有过一段情史,是跟北宫家的掌门。”

“就是那位过世的掌门?”

“是的……里面是他的照片……”

亓官拿出里面的照片看了一眼,那名属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

照片上的男人长得英俊绅士,皮肤白净,五官可谓精致,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深邃的眼睛里透着一股温柔。

一种熟悉的感觉,不可言喻……

亓官将照片塞进信封,放进胸前的西服的内袋中。

“还有其他线索吗?”

“二十年前的事,查起来确实有点难度……”

“你现在就跟紧这件事,其他的事情暂且放放。”

“明白。”

……

他们聊了一会儿,期间还喝了几杯烈酒。

亓官放下杯子,从杯子透明的杯壁看向身后……

“出去的时候注意,我们分开走……”

亓官走后,那名男子拿出一只黑色的帽子戴在头上,然后从后门消失……

她斜靠在沙发靠枕上,一头柔软的发丝半掩着面,她肩上连衣裙的吊带滑落,露出光洁的肩膀,裙摆随意地遮住身体,两只白净的脚丫露在空气中……

窗外的风时时撩拨,有意无意地掀起她的裙角……

亓官看着熟睡的净一,呆呆地站在原地,良久才想起什么,他拿起一条薄被,盖在净一身上,可是,手却在不经意间碰到了净一身体,那处不可描述的柔软……

“亓官,你干什么?”

净一赶紧起身,却发现这样只会让两个人靠得更近,连忙躺下去。

亓官扯开被子,却不想,竟扯住了净一裙子打结的吊带上……

衣服从净一的肩上掉落……

“你……你……”净一扯过衣服重新系上“还看?”

……

十 突发急疹

咖啡馆坐落在城市的一隅,里面随意地养着一些花草,摆放着木质的书橱,放着悠扬的曲调,暖阳从外面探进了,一身惬意。

猫儿慵懒地躺在木质的桌子上,醒来的时候,还会伸个长长的懒腰。

于是,一杯蓝山,一手书。

“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吧……”

“要不,我们去看电影吧。”少师提议道。

“好吧。”亦玖勉为其难地应着。

这时,从后桌起来一人。

“这不是亦玖大美女吗,可真是缘分啊,在这也能碰到你。”

说话的男子,一幅不正经的样子。

“你们认识?”少师问道。

“何止认识……”男子上下打量着亦玖,“倒是又漂亮了不少啊……不过,你现在选人都不在意颜值了?”

咖啡馆变得更加安静,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亦玖继续喝着自己的咖啡,满不在乎地回应,“我说谁呢,原来是你呀,不会以为跟我牵了个手就是我前男友了,小孩,你可快长大点吧!”

一时间,旁人差点笑出声。

“你,你……”

“你什么你,五官生得既不契合,四肢长得也不协调……”

……

“你们……”

“没听出来他故意整我呢,假的……”

少师其实想说他不在意亦玖的过去,但是听到这个答案,他已知足。

不念过往,不惧将来,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大的彩礼,是对她一辈子的迁让。

他觉得,总有一天自己会成为那个最了解亦玖的人……

美人若美,则在骨。

净一坐得离亓官特别远,站起来吃力地夹菜。

“吃点肉,长身体呢……”亓官将菜推过去,夹起一大片肉。

净一红着脸,将碗和筷子“哐当”扔在桌上,“吃饱了!”

亓官夹菜的动作停滞在空中……

净一看完电视,玩了会儿手机,便洗漱睡觉去了……

亓官想找净一谈谈,却发现门被反锁了。

亓官叹了口气,尔后,他右手掌心亮起一道白光,“砰”,门被打开了。

净一从床上弹起来,用被子遮着半个身子,“你……”

“我们谈谈……”

“……”

“白天的事情,是我不对……”

“……”

“我会负责的!”

“……”

“你想要什么,只要我做得到,我会满足你……”

“……”

“净一,那个……其实我们的关系……我们订过婚,亓官家与井家的婚事是在二十年前就定下来的……净一……”他探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净一已经睡着了。

待亓官离开后,净一睁开眼睛……

净一打开窗户,隔着窗户的小木格看向天空。

月亮周围围着一圈光晕,静谧而安详,轻柔的月光洒落下来,银装素裹。

夜晚,卸下伪装,表面坚强的人,谁都不见得好过。

爷爷还在的时候,厨房总能传来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偶有鸡蛋和葱花的味道传来,芳香四溢,那时,净一总会唱一些轻快的曲调,满脸堆笑……

净一回家,门是开着的。

直到晚上12点,爷爷还没有回来,她开始担心起来,她赶紧去棋牌室、便利店和车站找,打电话给附近爷爷的朋友,公园里面空无一人,大街上只剩两排昏暗的灯光……

“费蔚南,我爷爷没有回来……”

“……我马上到……”他挂掉电话,“爸,车钥匙!”

“这么晚,干嘛去?”

“快点,急事……”费蔚南暴躁地抓着头发,来回踱步。

“老张,你来一下……”费鸿盛打了个电话,“让司机开!”说完把钥匙扔给费蔚南。

乌云聚集,几道闪电划过,轰鸣的雷声响彻天际,接着,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雨打在车玻璃上,啪啪作响,溅起粒粒水花……

“还有多久?”费蔚南一边看手机,一边问老张。

“还有8公里……下雨可能会堵车……”老张按着喇叭回复道。

费蔚南搓着手机屏幕,打出一个电话,“净一,你在家等着,我马上到,你不要着急……”

净一站在冷风里,一动不动地看着路的尽头,她感觉世界都变得黑暗,视野开始模糊,一颗黑暗的种子在心里滋生,她害怕,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也要离她而去……

“净一……”费蔚南推开车门,冲进雨里。

“伞……雨伞……”

车停在路上,老张拿着雨伞追出来……

上年纪的老人,走丢的事还是时有发生……

最后,只得做人口失踪处理,一眨眼,过去多年……

净一看着天上的那轮月盘,就像看孤独的自己……

“净一,起来吃早餐。”

亓官见净一没动静,以为她还在闹脾气。

“净一……”亓官吓了一跳。

只见净一脖子和手上一片红疹,脸颊通红,全身发烫。

“我好晕,亓官……”

“没事,我们去医院。”

亓官取出一件长外套,将净一裹起来,驱车就往医院赶去。

“医生,怎么样,严重吗?”

“麻疹,有传染,你得赶紧去接种育苗。”

“我出过,没事。”亓官羽敷衍道,他是不可能出疹的。

“家里做到定期消毒,保持空气清新,避免强光刺激患者……拿单子去付费领药,今天先在医院观察……记得有任何不适赶紧找值班医生……”

“谢谢您,医生。”

医院一股浓烈的消毒水的味道,令亓官羽特别难受。

“净一,喝口水。”亓官拿起杯子,里面装着褐色的液体,还插着一根长长的吸管。

净一苦的眉头直哆嗦。

“别抓……别抓……”亓官隔着衣服给她揉了几下。

亓官看了一眼体温计,温度还是很高。

凌晨的时候,费蔚南来了。

“怎么突然出麻疹?”费蔚南伸手探了探净一的额头,又赶紧将手收回,“……还是好烫哈……”费蔚南尴尬地说着话。

“可能还要两三天。”

“我守着吧,你去眯会。”

“没事,还得喂药,量体温……我知道分量……”

白色的灯光,白色的床罩,蓝色的墙漆,两个大男人诡异地坐到了一起。

“我跟净一从小一起长大,她最讨厌医院和打针,特别怕疼,她一打针就会玩命地叫唤……喜欢长的干净、高高帅帅的男生,巴卫那种……她生气的时候,你给她讲个笑话,她就忘记了自己刚刚为什么生气……”费蔚南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你也喜欢她?”

“喜欢净一的人,从小学到高中,都可以排一个班了……”费蔚南突然伤感起来,“为了她我跟别人打架,你看这。”他得意地撸起袖子,手臂上面有一道丑陋的疤痕。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

费蔚南没想到亓官会这样说。

“我的家庭有点复杂,”费蔚南无奈地笑笑,“她只要单纯地生活就够了……”她喜欢的东西,我都会想办法给她,费蔚南看向窗外,眼睛有点湿润。

是的,她喜欢的,我都想办法给她,哪怕她做了令自己心痛地决定,自己也会忍着痛去帮她完成……

你若舍得,请一直往前走,你若跌倒,就回来让我守候……

两个人,这一刻,竟有点惺惺相惜。

十一 依诺千金

“亓官,难受……”

净一鼻子里呼着热气,身上燥热,奇痒无比。

“医生?”

医生看了一眼,“外敷的药上了吗?”

“没,还没……”

“开了药不用,怎么当家属的?”医生大声地呵斥,“自己的女朋友,有什么好矜持的,都什么时候了!”

……

“亓官,我……只有……脖子上有……”病中的净一发出的娇喘声,引得亓官呼吸急促起来……

费蔚南手里紧紧地提着热水瓶,靠在门口的转角处,闭着眼睛……

直到亓官上完药,他才满脸堆笑地进去,“净一,水来了!”

“喂?”费蔚南按下接听键。

“费少总,公司现在有几个紧急文件需要您回来处理,下午有一个签约仪式需要您出席……”电话那头的方爵快速地说着。

“好,知道了!”

费蔚南挂掉电话,“我回去一趟,晚点来看你!”

净一虚弱地摆摆手,时不时还挠挠身上,难受地蹙眉。

在你面前的强颜欢笑,终究抵不过转身的伤悲……

巷子里,卧几只狗,伸着舌头,从晨曦到迟暮……

酒店的水“哗哗哗”地落在贺逸宸强壮的肌肉上,水珠冲刷过他的头顶,滑过眼睛直到脚尖,他张开嘴,吸一大口空气。他关掉水,然后搓一把脸,将身上的水擦干,突然重重地将拳头捶在浴室光滑的墙壁上,瞬间手指骨节通红。

“给你的……”

贺逸宸扔过一叠钱,显得很不耐烦。

“贺先生,刚刚你可是对人家温柔着呢……”

“滚……”

女子撇嘴,装什么装,她穿好衣服,重新画了口红,拿上钱,扭着身体出去了。

贺逸宸像她男友,却又不像。

直到有一天,她听见贺逸宸梦中叫出一个名字——流搦!

她忽然明白,自己不过是一位床伴。

那天以后,贺逸宸像变了一个人,也可以说,不再伪装……

贺逸宸给她的钱够她过得很奢侈,她想想,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女子点燃一根女士香烟,坐在大堂里俏丽地抽完,然后慢悠悠地开车离开……

签约仪式自是隆重的。

两家公司的重要人物全部莅临签约现场,不时有闪光灯拍在人的脸上,现场张灯结彩,花团锦簇,好不喜庆祥和。

两名授权人在文件上面签字后一起盖上私章。

费蔚南与对方友好地握手,然后邀请对方一起举起香槟,从高高叠起的高脚杯上倒下,瞬间掌声一片。

两人笑容可掬地对着镜头,以方便记者拍照。

婉约的音乐响起,大家端着酒来回走动,商务性地交谈。

“费少总,”一名女士端着酒叫住了费蔚南,“真是英雄出少年,现在强强联手,H集团必将更上一层楼。”

费蔚南礼貌性地碰杯,“您过奖了。”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郭伯伯的女儿,郭氏集团的千金。”

女士旁边站着一名漂亮的女子,“你好,我叫郭依诺,很高兴认识你!”

费蔚南轻轻地握了一下郭依诺的手,“依诺,一诺千金的意思吗?”

依诺冁然一笑,脸颊绯红,“正是。”

女子看起来刚刚二十出头的样子,温婉的气质,如品一壶清茗般柔情似水,她将优雅根植心里,举手投足间尽是美好,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氛围,才能滋养出这样一位智慧、高雅而充满迷人韵味的女子。

“你们年轻人聊,”女士笑着暗示郭依诺,“我去跟你爸爸妈妈叙叙旧,好好聊。”

郭依诺害羞地点点头。

“可真是一对璧人呢!”

“哪呢?”

“可不是在那边嘛!”

女士努努嘴,会心一笑,尔后,三个人一起笑起来。

“我们一个学校的,只是我晚你一年,可惜我不能像你一样提前修完课程。”

“迟一年也挺好的,专业知识更扎实。”

“我们小时候就见过面。”

“是吗?”费蔚南表示诧异。

“小学组钢琴比赛,你第一名,我第五……”

“哦,原来如此。”

其实,郭依诺说了谎,她心里“砰砰”地跳,有点慌张。

那年,也是夏天。

费爸爸对郭依诺说,“长大,嫁给我们费蔚南当媳妇好不好?”

“我嫁给垃圾桶,也不要给他做媳妇!”郭依诺生气地嘟着嘴。

奈何你来太晚,我心已满。

这么多年,郭依诺也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

她派人去查,才发现故事的女主,早已名花有主。

她放下悬着的心,这才靠近费蔚南。

酒会在晚上9点才结束,费蔚南带着一身的疲惫赶去医院。

“净一,你查成绩了吗?”

“还没有,我还病着呢!”净一开着免提,精神好多了。

“这个线性代数为什么比微积分还难,哎,本来可以拿奖学金的?”亦玖垂头丧气地说。

“你听过几节课?”净一念了几个数字,“学号给你,你帮我查查……”

“好的,你等着……”亦玖“噼噼啪啪”地打着电脑,“不错哦,线代满分,不过,广告学刚过及格线!”

“哎,我病号呢,你还来刺激我!”

“好点没?”

“不出疹了,现在正退烧呢,全身的小疙瘩……”不说还好,一说就又开始痒了。

“我这几天有事,不能来陪你……”

“没事,亓官在呢。”

“费蔚南呢?”

“昨天来过了,早上刚走。”

“净一,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问你……”

“恩。”

“哎,算了,我又忘记自己要问什么了,你好好休息吧!”

“好的。”

这时,主治医师过来了,他拿着手电看净一的脖子,又量了体温。

“回去养着吧,别乱跑,按时吃药,”他在本子上写下查房记录,“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如果出现反复发热再过来……”

……

“303病人呢?”

“出院了。”

……

十二 黑暗来袭

终于夜幕降临,光阴罹难。

雨,蚕丝般绕在指间,洋洋洒洒越过窗台,丝丝凉意撞入窗棂,它如南方姑娘的手掌,它是大自然真实的絮语,它像在水一方的伊人的笑靥,雨慢慢变大,闪电在云层里跳跃,悠长的雨,徜徉在人们甜美的梦境中。

净一半夜醒来,见房间空无一人。

身上的疹已经结痂,有几处脱落以后,还留下了一些浅浅的痕迹。

她摸了额头,已经不再发热,便拿出一件外套,披在身上,然后走出去。

书房传来小声的交谈声,可以确定其中一个是亓官羽的声音,可是另一个声音,是谁?

净一蹑手蹑脚地靠近。

书房里燃起的鬼魅的蓝光突然熄灭,里面黢黑一片,安静而阴沉,阴风若有若无地低嚎,灌入净一白色的睡裙,飘起她一头长发。她小心地往里面走,努力寻找记忆里书房的陈设,她放低身体,没发出一点声响。书房的最里面,有一个书桌,她靠近书桌,灵巧地钻进去。书房经久未动,积攒了不少灰尘,灰尘落在净一脸上,令她差点打了个喷嚏。她竖起耳朵,努力地听着书房的动静。

一个黑影从窗户略过,消失在黑暗的寂寥之中。

净一的眼前,一条毛茸茸的东西,扫过她的脸颊和鼻梁,她好奇地拿起来瞧,这是一条粗壮的尾巴,毛发蓬松,质地上乘,书房的黑暗令她看不清它的颜色。她睁大眼睛,睡意全无。怕是谁家的大狗跑进自己的书房并且弄出了刚刚的声响……

“还打算在下面待多久?”

亓官打开书房的灯,问道。

净一抬起头,只见亓官正坐在自己面前的椅子上,而自己,正匍匐在亓官身下,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亓官,原来你在这……我过来……看书……”她起身,在书架上一阵翻腾,灰尘四起,令二人咳嗽不止,“哎呀,在哪呢?”净一指着最上面的一本书,看着亓官。

“这本?”亓官起身,高过净一一头。

“恩,谢谢!”

亓官看了一眼书名,“你慢慢看,我回去睡了。”

净一一本正经地微笑,“好!”

亓官行至门口时,说道,“晚上,少看这种书!”

“好的,好的。”净一拿起书——《群花宝鉴》,“啊,这?”

净一感觉异样,伸出手看时,却发现手心沾着一缕柔软的白毛,她巡视四周,却只剩自己一人……

她拿着书翻到中间页,随便看了几眼,然后红着脸赶紧扔掉。

“这么快?”亓官微笑着问进来的净一,他留着灯,半坐在床上。

“哦,看……看不懂……”

她合衣躺下,心跳加速。

“你说我这些印能好吗,要是好不了就麻烦了?”

“不会……”亓官闭着眼,熟悉地将净一拉入怀中,“闭眼,睡觉。”

“亓官,刚刚你有没有看见一只硕大的狗,白色的?”

亓官微微一僵,“没有……”

“掉了一把毛……”

“……”

“它是怎么进来的?”

亓官阴着脸,“你精力很充沛?”

“还好……”

亓官用手抵着净一的头,忽然靠近净一。

他温润的吻落在净一的唇上,呼出的热气弥漫在净一的鼻尖,灼热的手掌隔着衣服抚摸着净一的背,体温慢慢升高……净一感觉有湿热的东西进入自己的嘴里,温柔地挑逗着自己羞怯的舌头,一股诡异的电流撺掇而上,令净一发出一声娇弱的呻吟……亓官像受了刺激一样,将净一压在身下,咬住净一淡色的嘴唇……净一软软地挣脱,却想起了那句话——亓官家与井家的婚事是二十年前就定下的……

亓官突然停下,眼神迷离,“净一,费蔚南这样你会拒绝吗?”

净一低着头,脑子一片空白。

亓官强行抬起净一的头看向自己,俯身再次靠近,“会!”净一脱口而出。

亓官冷着的脸上笑逐颜开。

可是,净一惊恐的眼睛出卖了一切。

亓官的头上,长出两只白色的耳朵,一条壮硕的尾巴慢慢地缠上净一的腰肢,月光打在两根闪着寒光的獠牙上……

“啊,妖怪……”净一重重地推开亓官,从床上摔下。

亓官这才看见那条洁白的尾巴,在空气中得意地摇晃着,他慌乱之中拿起一只木盒,吃下一颗药丸,“净一,别怕,净一……”

净一见状,光着脚跑了出去。

“净一……”亓官看着打开的门,一个人立在微弱的月光里。

净一脚踩在微凉的路上,未干的雨水浸入血液,两根雪亮的獠牙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全身都在发抖,不时看看后面有没有人追来,她惶恐中不断加快脚步,毫无目的地往前方奔去,泪眼婆娑……

一群身着黑色夜行衣的人不断聚集,他们手里拿着猎魂的武器,一把冷冽的匕首。

“杀了她!”

黑衣人蜂拥而至,挡住净一唯一的去路,他们浸淫于长久的杀戮黑暗之中,手里紧紧地握紧匕首,嗜血如命。净一不敢相信,这一幕居然实实在在地发生在自己眼前,今天的自己,经历了人生最黑暗的时刻。黑衣人提起匕首,闪现至净一面前,直直地刺向净一胸口,净一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去,匕首的寒光碰到净一手臂的那一刻,被反弹开来,净一手腕上的手链若隐若现,一瓣剔透的莲花花瓣从净一手腕滑落……黑衣人再次袭来,他们经过严苛的训练,毫无退意……

“净一……”亓官护住净一,背后被一道寒光刺中,一口鲜血喷在净一肩上。

亓官推开净一,升起一股蓝色的光,将周围照的绚丽透亮,亓官运气打去,黑衣人顺势而倒,惨痛地滚在地上,蓝色的火焰在他们身上灼烧,令他们痛苦不堪……

为首的男子,迅速离开,而地上的黑衣人也瞬间消散……

亓官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亓官……”净一的脚被石子划破,往外冒着血珠,她眼里的担心牵动了亓官的心。

“不要怕……快走……”

她看见亓官背上的伤口,触目惊心,眼泪掉在亓官的伤口之上,生疼……

净一将亓官架在自己薄弱的肩上,“我扶你……”

十三 酒肆杂谈

“亓官少爷,你可真有意思,凭几个小小的余孽,竟能伤了你,你是故意让她心疼?”方爵嘲讽道。

“……”

身份暴露,兵行险招。

“这伤,你也是不打算恢复了,留着多给她看几天吧!”

“东西拿来了?”

方爵递给亓官一个盒子,“给,璇主的药也只能帮你瞒过一时……”

方爵浓密的大波浪头发披在肩上,她有着魅惑的眼神,丰满的双唇,妖娆的身段,身上的细胞无时无刻不在展示着她的万种风情。

“老爷子知道了?”这件事应该早就传到了璇老爷子的耳朵里。

“那是自然,”方爵挪着身子,坐在亓官面前的椅子上,掩嘴滟笑,“到底是怎样愉悦的事情,让你如此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亓官揉揉额头,不去回应。

“北宫家残余现在是越来越猖獗了,”方爵补充道,“虽然大部已经被亓官家收入囊中,但还是会有滋事之徒肆意破坏。”

“这些事你还是跟璇主商量的好!”亓官不逊地回答,他装作头痛,揉着太阳穴。

“好吧,如此,我就不打扰亓官少爷了。”

方爵扬起一边嘴角,微微一低头,肆意离去。

如花美眷,醉生梦死。

净一锅里炖着汤,她所会不多。

“这是什么?”亓官站在净一身后。

净一吓得手上一滑,汤勺掉进砂锅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声响,她转过身,距亓官甚远。

“汤……给你的……”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发抖,害怕地低着头。

亓官神色凝重,良久,他突然将手撑在炤台上,痛苦地闭着眼睛,大口喘息……

“怎么了……”净一着急地扶着亓官。

“没事……就是……伤口痛……受不了刺激……”亓官呻吟着,虚弱地说出这句话,他半睁着眼,看见净一扶着自己的手腕上的莲花花瓣少了一片,显得那么残缺。

天色暗沉,几道雷鸣虚张声势。

许是心里作用,净一总觉得房子外面的风那么的声嘶力竭。

她拿着一把长剪刀,在院子里修着树木的枝叶,时间过去,圆形的小树被她剪出一个大大的凹槽,“啊!”,她将地上的树叶捡起来盖在缺口处,神经兮兮地去修下一棵。

亓官站在二楼窗前,冷静地看着院子里的女子。

女子安静地剪枝,如纱的烟雾缭绕在她周围,花色的长裙,玲珑的曲线,似一幅仙境缥缈图……

一曲相思,恍若梦中来。

净一觉得此刻的自己,行走在崩溃的边缘,她想逃离,可是……

白色的窗帘拍在亓官的脸上。

“僵持下去吗?”

“不会,只是她接受起来需要时间。”

她像一阵风,席卷而来,匆忙而去。

“属下查到一条线索,亓官流搦与贺逸宸签订契约,是为了北宫卿。”

“她想复辟北宫一族?”

“这个还不确定,只是,亓官家的血脉如果倒向北宫家,对我们来说很是不利。”

“现在南部都掌握在老爷子手里,他对我不可能信任。”不然就不会派方爵来监视自己。

“主子,那一天会提前来到吗?”

亓官一脸淡然,“静待时机。”

若那一天提前到来,他与她该如何自处?

锦瑟华年勿余恨,莫待秋悲徒怅然。

……

井家与亓官家的婚约,竟是与这样一位?是胁迫?买卖?

净一觉得,她身上的秘密,家人的秘密,都系在亓官一人身上,他是打开这道悬疑大门最开始的钥匙。家庭的责任催使她必须去弄清楚。

出事那一晚,她看见了亓官手上的伤痕,并看穿了事件的始末,救她的人不止费蔚南,还有亓官羽。她选择沉默,既已看破,何必点破。

从小到大,那么多诡异的事件,直到今天,也算有点眉目,她不该逃离,只是,她恐惧的不止亓官,还有自己,还有那个未知而从未涉及的未来,该用什么能力去面对,去搏击……

年少的我们,以为谁都可以被取代,直到回忆的尽头,我们才发现,我寻找的,一直都是那最初的悸动。

亓官坐在床畔,离净一一段距离,满目的伤愁,满脸的寞落,他虚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净一,我知道你接受不了,我可以离开……你别担心,我会在暗中保护你……不会让他们伤害到你……”

这是告别?

亓官见净一没有回答,起身要走,伤疤透过白背心隐约可现,他的背影在灯光照射下凄凉而孤独。

“亓官羽,”净一叫出声。

亓官羽停下脚步,一抹笑容浮现,睫毛低垂,微微颤动。

“帮我……留下吧……”

亓官停顿片刻,“好!”

“谢谢!”

一句谢谢好过上千句珍重……

一股浓烈的酒香从内堂传来,诱人的味道令人咂舌。

酒肆的人喝着酒,偶尔砸吧着嘴,渐渐脸上泛红,人人微醺。

“上面传来的消息,亓官少爷被井家的小姐拒绝了……”

消息一出,引得众人围观。

“快说,快说!”众人着急地催促。

“井家小姐一看亓官少爷真身,差点吓死,当即决定退婚……亓官少爷一时想不开,可还为此受了很重的伤,你想想,正常人类谁能伤他,除了他自己……”

“哦,原来是这样……”众人异口同声,“那后来呢?”

“这件事惊动了整个亓官家,亓官家哪能轻易放过井家小姐……”

“堂堂亓官家高贵的少爷,怎会如此落魄?”

“亓官少爷可是出了名的浪荡公子,何况,还是养子……”

“小点声……”

“都是心照不宣的事了,你们怕什么?”

……

一时消息不胫而走,亓官再次登上市侩热搜版第一的位置……

“你现在可是我界的重磅人物。”方爵仰头,捋一头秀发。

“又不是第一次,你还如此震惊,学会习惯吧”亓官腿放在桌子上,手里拿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装可怜,博同情,亓官少爷可真是用的得心应手。”

“……”

“你对待亓官家,不会也如法炮制吧。”

“我的心思,只会花在我感兴趣的事情上。”

“费蔚南没什么疑点,璇主有令,过段时间要我出趟远门。”

亓官摆手示意。

方爵抿一口茶,说道,“好茶,替我谢过你家娘子。”

方爵习惯性地越过窗户,来去无踪。

十四 两家分势

年少的爱因为弥足珍贵,所以不舍碰及;中年的爱因为力不从心,所以费尽心机;晚年的爱因为所剩无几,所以敝帚千金……想一人,是自己最安静地时候,敛一身芳华,长一树枯芽,枯叶百转千回,绕过红尘绿路,穿过岁月沧桑,到最后,自是一半繁花似锦如锦绣,一半泓峥萧瑟似清流……

费鸿盛邀请郭氏一家小聚,两位当家人好一番互夸后,相邀去阳台上一起下棋,期间自是相谈甚欢;两位夫人在客厅的皮质沙发上讨论着时下各大品牌的头条新闻,费太太身上一条蓝色蚕丝裙,腰间别一条白色皮带,她身材微微走样,却还是掩盖不了她天生的高贵气质。

费太太说她不反对某些大牌,自己也很喜欢,只是中国的纺纱、刺绣,生来就是一种奢侈品。

最高调的身份,不再是品牌的烘托,而是自身低调中的高雅,骨子里滋生的雍容和华贵……

“我去书房,你随便看看。”

“我陪你去吧。”郭依诺纯真的笑容,让人讨厌不起来。

“走吧。”费蔚南邀请道。

“谢谢!”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郭依诺与母亲一样,是那种不争不抢,不急不躁,将生活的巨浪平静在自己眉宇之间的丽人。

“你随意,我还有几个文件需要处理,怠慢了!”

“你忙,不用照顾到我!”

费蔚南的书房摆着各类经济学和管理学的书,她的专业也是这个。

父亲说过,若没点头脑,如何配当郭家人!

木质书柜上面,一个黑色盒子,与房间格格不入,她拿过一条椅子,拿下那只黑色盒子。

盒子里面是一个小本,里面记录着某个人的点点滴滴……

隔壁响起关电脑的声音,她赶紧将东西放回原位。

“郭小姐,”他看了一眼腕表,“久等了,下去吧,开饭了。”

“学长……”郭依诺鼓起勇气,“学长……你喜欢那位叫井净一的姐姐?”

费蔚南开门的手蓦然停滞。

“你调查我?”

“没有……我听说的……”

如今,流言蜚语都懂得自己,而她却依旧毫不知情。

“是……”

“你跟她说过吗?”

“没有……”

费蔚南在书房旁边的位置坐下。这份情感放在他心里,太过珍惜,珍惜到害怕表白出来,害怕得到的答案不是心之所想,亦或惧怕净一在跟费家人的斗争里与自己渐行渐远……

“我觉得你应该告诉她,可能现在会被拒绝,会不被家族接受,但是,总好过对方毫不知情。”

费蔚南抬头看她,她也在看着费蔚南。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郭依诺补充道。

费蔚南知心朋友很少,工作上的自己思路清晰,雷厉风行,可是对待感情,他却是踌躇不前。

“走吧,小学妹。”

“好。”郭依诺等费蔚南走过身前,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井净一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拔掉就会鲜血不止,不拔却会心痛难忍。让他说出来,说出来才能走得出去,也才能看得见自己。

念念不忘,不如让他心灰意冷……

“亓官羽,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我的爷爷,还有其他家人在哪里?”净一问道。

那件事情之后,净一就开始称他为亓官羽,而且语气生硬冰冷。

二十年前,亓官羽还不记事,这些事,他也是事后调查加道听途说得出的……

“异界,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妖界,被一个叫北宫的家族统治了上千年,到北宫卿这一世时,整个异界早已动荡不安。传说北宫卿残杀同族,用他们的血炼制一种禁药,为的是救一名人界的女人,期间更是各种苛刻的政令,令整个异界痛苦不堪……他旗下三大家族——亓官家,白家和井家……只是你们井家因为人丁稀薄,所以白宫卿在世时就快没落了。此后不久,亓官家和白家合力推翻了北宫家的统治,慢慢形成了现在的南北两部势力,也就是南部的亓官部和北部的白部,当然,之间不乏有一些北宫的残支苟活于世,他们誓死拥护北宫一族,不时制造混乱,威胁异界和平……”

“井家的人呢?”

“那场战争持续三年之久,生灵涂炭,尸殍遍野……”他本不想提及,“井家本来就势单力薄,因为造反,被北宫卿下令屠全族……”

屠全族几个字令净一后退几步……

“井家一位仆人逃了出来,他投奔亓官家的时候,带来一个襁褓中的婴童,就是你!”

原来,连她叫了这么多年的爷爷,竟也不是自己的亲人,这世上,注定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人……

“仆人来的时候,大概也就十几岁的摸样,后来,战争全面爆发,战乱中,他替亓官家的掌门也就是现在的亓官璇挡了致命的一击……他被救醒之后,便是那般老人的摸样,多年过去,一直未变……”亓官关切地看向净一,补充着,“亓官家感念他的恩德,便定下你我这二十年之约……那位仆人却不愿再待异界,说那里留存的,只有伤心的回忆……”

“他写信让你来,只是为了把我还给你们?”

“所以……”他宽慰着净一,“他可能是去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期限已到,二十年前的约定已经开启,他可以卸下他心中的责任,过自己该有的生活……”

“北宫家的人呢,你别告诉我……全都死了!”

“二十年前的事,很难说得清楚,怕是都不在了。”他不想净一陷入冤冤相报的轮回中。

“为什么,我也是妖界的人,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过异常举动?”

“因为乾坤印,它本是北宫家的圣物,却不知怎么到了你们井家……这么多年,亓官家每年都会往一个固定账户汇钱,却一直都找不到你们,就是因为它……它只认一位主人,除非原来的主人死了,或者原来的主人自愿献出……”

所以说,净一可以一直相安无事,而亓官却只能靠药物维持。

“你们……什么时候会变成妖?”

“……”

难道告诉她,在受了强大刺激的情况下?

这些事,好像离净一特别遥远,听起来,恍如天方夜谭。没有切身的经历,就说不上极致的伤心和难过,她像在听一个故事,这会子,自己是否可以置身事外。

亓官拉住净一白净的手,“你还有我,又怎会独自一人……”

像在诉说,像在承诺,用他那不能再诚恳的语气……

十五 重金悬赏

“蔚南、依诺,都等着你俩呢。”费太太过来迎过依诺,拉至自己身边的位置坐下。

“难得费太太这么喜欢我家依诺。”郭太太客气道。

“长得美,做事从容又有风度,我们怎会不喜欢。”费太太满意地看着依诺说道,“要是两家能再近一步,那我就更感欣慰了。”

一边的依诺害羞地低着头,而另一位当事人却毫无反应。

“你可太抬举她了,蔚南年少有为,前程大好,喜欢他的姑娘怕是还排着队呢!”

两位太太开心地笑着,心里自是十分欢喜。

“蔚南不要操之过急,事缓则圆,我们这些个长辈,都是你坚强的后盾嘛!”郭伯伯拍着蔚南的肩膀说道。

“公司的一些骨干,都是我一手提拔的,”费鸿盛若有所思,“蔚南现在的首要任务,倒是得赶紧培养出自己可用的人才,难就难在新人的培养太费时间啊。”

“老费,吃饭还是不要谈公事了。”费太太提醒一句。

“恩,吃饭,吃饭。”

“费叔,您何不效仿太宗李世民和贞武公李绩的典故?”依诺轻飘飘地带出这句话。

“郭老兄,你这女儿教养得好啊!”

一时,饭桌上的气氛颇为融洽……

公司副总的职位空缺已久,这把交椅,那几个人自然虎视眈眈。肉已抛出,老虎争食。既要相争,必然会使些手段。最看好的那位,却不能让他轻松地上位,让他输的彻底,待时机成熟,由费蔚南亲自提拔并委以重任,那时定能事半功倍。

推你向深渊,尔后拉你上云巅……

一个忠心的下属,是一把披荆斩棘的利器。

亓官开着电脑,里面赫然出现“女朋友生气该怎么哄”几个大字。

投其所好送她东西,真诚地道歉,实在不行,抱住强吻不要停……

亓官叹口气,直到屏幕变黑。

亓官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枚漂亮的尾戒。

“净一,你过来……”

净一咬着冰淇淋勺,停顿一下,继续吃起来。

“净一,手伸出来……”亓官抓起净一的手,脸上浮现一抹难得的红晕,他将戒指戴在净一的右手小指上,长吁一口气。

“你干嘛?”净一用尽全力,可怎么也拔不下来。

“这是我们异界的信物。”

“变态……”净一尝试了几次,索性就随它了。

“……”不喜欢吗?

……

“主子,你?”

“取了一根无关紧要的骨头。”

“哦……恭喜主子,送出自己最重要的……信物……”整个异界只要看到那枚戒指,都会知道她是亓官少爷的女人。

异界的信物,需要本人的心头血跟一截尾骨制成,期间,必须忍受锥心之痛。

“据属下调查,二十年前的事,应该只有三人知道内情,那就是璇主、白家前掌事以及……”

“井家的那名仆人?”

“是的,现在白家前掌事已死,可是让璇主开口更是不可能的,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到井家的仆人。”

“可有把握?”

“据线人来报,几年前见过那名井家的仆人去见过亓官流搦。”

“也就是说,他消失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找亓官璇,而是亓官流搦。”亓官流搦到底知道了什么?什么样的秘密能够让她做出后面的惊人举措。

“属下将南部翻了个遍,可他就像异界蒸发了一般……除非……他去了北部……或者……已经死了……”

北部?可能性不会很大,他宁愿带着净一来人界,也不愿去北部……死了吗?也就是说二十年前的历史要尘封黄土?他不甘心,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调查起来的难度将越来越大。

“你先去北部,万一身份败露,可还知道怎么处理?”

“属下明白,必将以死谢罪!”

亓官点点头,暗示他赶紧去办。

以前,有一只大灰狼,还有一只小白兔,他们两个交朋友,小白兔每天都会用美味的胡萝卜和青菜招待大灰狼,可是大灰狼却并不喜欢吃这些,时间久了,大灰狼觉得小白兔根本不重视自己,便将小白兔吃了……

生活中,你所不重视的馈赠,可能就是别人的所有……

这些心灵鸡汤,可真有意思。

净一的手机震动几下,是费蔚南发来的信息。

“净一,我有点事想找你聊聊,你过来一趟,位置发给你。”

净一看了一下,显示的是一个知名养身会所的位置。

“费蔚南搞什么鬼?”净一嘟嘟喃喃地说着,不过,出去一下也好,自己这几天都快变成神经病了。

净一打车来到会所,她走进去,报了费蔚南的名字,却被前台告知没有这位会员。

也可能是同其他会员一起来的嘛!净一觉得前台办事就是死板。

这时,手机再次闪起若隐若现的光亮。

“净一,我在B2等你,下电梯直走到底就行,我开着双闪。”

净一回了一句“好”,便按下电梯。

地下二层空气沉闷,通风口的风时有时无,广告纸脱落的一角被风吹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墙漆剥落,像一片片溃烂的伤口,里面充斥着令人难受的味道,停车场很大,净一努力寻找着打着双闪的车子……靠里面的墙上,贴着一张悬赏通告,“某市发生连环杀人案,受害者皆为夜间独行的女子,凶手有精神洁癖,嗜白色蕾丝……”,警方发布的高额悬赏令……”白色蕾丝,净一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白色裙子,赶紧加快脚步往前方走去……突然,地下室的灯全部熄灭,四周漆黑一片,空无一人……“亓官,亓官羽,你快来……我……好害怕……”净一蹲在地上,哆嗦不止……

“小妹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净一抬头隐约可以看见一位穿着保安服的男子,他手里拿着手机,手机的光线照亮一片狭小的地面。

“我……我来找一个朋友……”

“男朋友?”

“同学……”

“里面太黑不安全,哥哥送你出去,可好?”

“谢谢您!”

净一起身走在前面,突然,脑海出现那副画面,“某市发生连环杀人案,受害者皆为夜间独行的女子,凶手有精神洁癖,嗜白色蕾丝……”白色蕾丝,画面的男人头戴鸭舌帽,六指……

十六 深夜解救

“我朋友就在前面,我自己去找就好了,不麻烦你了……”

“不麻烦,你一个人,哥哥怎么放心!”

前方,一辆黑色的车开着双闪。

“费蔚南!”

车上空无一人。

净一被人从后面抱住,一块白色的帕子捂住她的口鼻,意识逐渐消失……

“费蔚南,你在哪呢?”

“在家?”

“不是你约的净一,之前跟她通话的时候告诉我的……她电话打不通,只好打给你……我们还约好等下一起吃烤串呢!”亦玖在约好的地点傻等了一个小时,终于按捺不住了。

“她有没有说具体的地址?”

“好像是一个会所吧……你什么意思……别吓我……”净一最近不会走水逆吧,亦玖掐指一算,姨妈还没来吧……

“您好,您还需要点餐吗?”

“下次吧。”亦玖拿上外套,一路小跑。

费蔚南放下筷子,“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去处理一下,您们慢用!”

费蔚南失态地跑出去,没过多久,又进屋换下脚上的拖鞋……

“蔚南……”费太太脸上的不满瞬间消失不见,“怕是公司有急事,望见谅!”

“哪里,年轻人重视事业是好事!”

“来,碰一杯……”

依诺安静地吃着东西,陪费太太说说笑笑,毫不在意。

“亦玖,我正在去的路上,”费蔚南加快油门,路过红灯处,焦急地看着手表,“会所我也不熟,你就没听得再多点?”

“哎呀,她就说什么会所,养生会所……我知道了,有一个叫和凤轩的养生会所,离净一最近……”半句话留在亦玖嘴边,对方已经挂掉电话,她还是小声地说完,“……你快去看看,我马上到……”

亦玖赶紧拦住一辆出租车,往那个方向赶去。

费蔚南将车停在会所门口,来不及锁车,直接冲进去……

“先生,门前不能停车,先生……”

费蔚南喘着粗气,“这名女子,有没有见过?”他打开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眼神急切而期盼……

“见过,见过……她大概1个多小时前,说来等一位朋友……之后没等到就走了……”

“往哪个方向?”

“这,没注意。”

“监控呢?”

“调取监控需要申请,是要走流程的。”前台的女子看着费蔚南,两颊桃红。这名男子一看就是来找人的,而且是非常重要之人,便不敢多言。

“喂,我在和凤轩,帮我找他们老板,我要调监控……快点……”

……

“费少总,联系上了,他马上安排……”

前台电话响起,女子小声应了几声。

“您跟我来。”

“大概什么时间?”监控室的保安不敢怠慢。

“1个小时……1个半小时……”

费蔚南快速走至屏幕前。

“今天16点55分,出现在大厅……”

确实是净一,穿一身白裙……

“她看了手机,可能在看信息……17点12分,从电梯下了负二楼……”

亦玖说,是自己约的净一,究竟是谁发的信息。

费蔚南盯着屏幕不放,“怎么回事?”

“负二楼之前断过一次电。”保安着急地摸着额头的汗。

屏幕切换,却是17点30分的画面,再也找不到净一。

“切17点20后停车场出口的画面……”

17点22分,一辆黑色桥车驶出,只截到一个模糊的画面,男人带着一只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

“费少总,您怎么来了,蓬荜生辉,蓬荜生辉……”会所老板拖着笨重的身体在费蔚南身后一路小跑。

费蔚南飞身上车,往黑色轿车消失的方向奔驰。

“亦玖,你别来了,我去找,如果2个小时后还没有联系你,你就赶紧报警!”

“喂,喂……”

费蔚南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一条路通向郊区,一条则通往江边。他下车,通向江边的路,留下两道泥印。费蔚南出来的时候,不经意间,看见了会所出入口的一道泥坑。

车辆开得过快,在此处急转弯的时候,必然会留下这道印记。

费蔚南往江边驶去,净一,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如果……不管发生什么,只要你没有生命危险,我都不会介意……

费蔚南车开走后,一辆停在集装箱后面的黑色轿车才开出来,净一手脚被绑着,嘴巴堵得严严实实,她对着费蔚南的方向使劲挣扎,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进去。”男人粗暴地将净一扔进屋子,她嘴上的帕子掉落下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到了那头,可别怨我。”

“他给了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到底是谁,要致自己于死地。

“你有吗?”男人鄙视地说,“不过,你自己倒是值点钱,死了倒是可惜。”他舔舔嘴唇,人财两得。

男人跨坐在净一身上,净一手脚被绑着,挣脱不了,“救命,救命……”

“荒山野岭,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

男人用尽全力,压住净一,“可真白啊,别动!”男人一巴掌打在净一脸上,令她耳朵轰轰作响,净一眼泪掉在荒屋的枯枝上。

“亓官,亓官羽……你死哪去了……”净一哽咽着。

话未说完,一道白光,从天而降,还没待那男人反应过来,便被人一把提起,墙面一个人形的大洞赫然醒目,不计其数的拳头打在那名男人的脸上,男人嘴角紫黑,满嘴求饶,蜷缩着身体,使劲咳嗽。亓官怒不可遏,头上两只耳朵一颤一颤,一条白色的尾巴竖在空气中,黑夜下,手里的一股蓝色的火焰越燃越大……

“妖怪,妖……妖怪啊……”男人吓得满嘴胡话,用手肘撑地使劲往后退。

“亓官,亓官羽……快住手!”净一翻过身,绳索束缚着她,她艰难地向亓官蠕动。

亓官停下手,给净一解下身上的绳索。

男人吓得不轻,手脚并用的想要逃跑,“啪”的一声,男人像被人控住直直地从远处摔到净一面前。

“亓官,你快走!”

门外响起密密麻麻的脚步声,门被一把推开,费蔚南率先跑进来。

费蔚南将净一拉入怀中,“你怎么样,让我看看……看看……”他眼圈发红,完全没了先前的摸样……

亦玖进来看了一眼,眼角含泪地退了出去。

男人被控制起来,满嘴胡话,“妖怪,有妖怪,我要坐牢……我有罪啊……”

“怎么会这样?”

“被打的!”净一摆摆手上和身上的灰尘。

众人看着硕大的墙洞,面面相觑。

亓官羽只那么一瞬,便销声匿迹,要不是这些打斗痕迹,就好似他从未来过这里……

十七 瓮中捉鳖(一)

毋庸置疑,信息是从费蔚南手机发出的,当天晚上,能够有机会碰到他手机并且有作案动机的人会是谁?

最让费蔚南困惑的,那个人,是怎么解开自己的密码,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短信发出去?

而且,知道自己出门的时间,设计让自己走了另外一条路?

事件环环相扣,时间分毫不差,他能将这一切安排好,并且还能全身而退……

思维之缜密,思之极恐!

费鸿盛符合大部分条件,他有大把的钱,有时间接触自己的手机,知道自己出门的时间,最重要的,他心里儿媳的人选,是依诺!

费蔚南被这个想法震慑住,还是走到今天了吗?

费蔚南想去找父亲谈谈。

阳台上。

“好,好……就这么办……下不为例……”费鸿盛严肃地说着电话,他一回头,只见费蔚南直直地站在自己身后。

“过来不会说一声?”费鸿盛挂掉电话,指责道。

“说什么……我要是说了,不就听不到您这些话了吗?”费蔚南情绪一时失控,说话夹枪带棒。

“说什么胡话,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理智?”二人怒目相对。

费蔚南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对父亲说话。

“呵呵,从小,你说什么,我都不能反驳,就算我反驳,又有什么用……你说我们家的家世地位,只有像依诺那样的名媛才配得起,可是,我真的需要吗,你有问过我吗……我喜欢的人,压在心里二十多年了,就因为怕你反对,怕你伤害她……”费蔚南激动之处,甚至行为失常,“可是,你还是做了,这么丧尽天良的事,你怎么做得出来?”

“逆子……”费鸿盛气得心脏直疼,盛怒之下,他抬手一巴掌扇在费蔚南脸上。

“你就自己一个人活在你建的阶级里吧!”

费太太听见声音,赶紧出来,一时,费家的佣人也被吵醒,他们抱着被子屏住呼吸,生怕他俩闹出点什么事。

“砰”地一声,门重重地关上,一辆车疾驰出去。

费太太过去给费鸿盛顺气,她拿出药给他,递水的时候温和地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你的儿子,我怎么知道,我还想知道呢!”

费蔚南一个人吹着风,斜靠在车门上。

“事情还没查清楚,你说你何必呢?”亦玖坐在对面的栏杆上。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叫你出来!”

“我们什么关系,说这话。”

“可是除了他,我实在想不起别人……”

“其实听你说的,我也挺怀疑他的,但是,你别忘了一点,以你家父王的性格,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绕这么大的弯路,他直接拿张银行卡不是更好?”亦玖抬起手,凭空演戏,“你,离开我儿子,价钱随你开!”

听完,费蔚南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一点血色。

亦玖打小就知道,费蔚南最爱的人,只有井净一……

“好点了吧!”亦玖挎上费蔚南脖子,“哥们,这么跟你说吧,始作俑者就是想害净一,然后,还能置身事外,他的目的我们还不清楚……嗯,这样,你把那天所有可能接触到你手机的人说出来,我们一起分析分析……”

……

“你去哪睡啊,都自己从家里滚出来了!”亦玖打着哈欠。

“去公司眯会,这样,我先送你回去。”

“别了,等你送完我,天都亮了。”

“还是送吧,等下又来个变态的男人说什么——你一个人,哥哥不放心……”费蔚南嘴欠地换着腔调。

“咦……”

……

眉毛在他脸上舒长开来,他微微翘起的嘴唇以及棱角分明的脸盘,竟有了几分小孩的模样。

“净一,别碰!”

亓官翻个身,继续睡觉。

“你的耳朵呢?”净一掏他的头发。

“肚子里……”

净一伸手去摸。

“我说你这个女人……”

“你自己说的……”

“你就信?”

“我信……不管何时何地……你都会来!”

净一从后面,抱住亓官。

那一刻,亓官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如六月和煦,温暖心间,哪怕经久光年,他也难忘那种感觉。

净一反倒不再害怕,因为那份俗套的安全感。

太阳高升,和风如絮,天空一碧如洗。

“净一,大事不好,感觉费蔚南要被分尸……”

“什么,你瞎说……吧……”

“他爸要给他订婚,说绑也得绑回去!”亦玖气喘吁吁。

“我先去,你让你家帅哥送你吧,你最近背得很,小心被人拿针扎死……不说了,我得快点……”

净一赶紧起身穿鞋,却发现鞋穿反了。

“净一,发生什么事了?”

“费蔚南爸爸……快,送我过去……”哎,怎么说呢?

路上,亓官说,这是别人家的家事,我们还是不要瞎掺和的好。

“什么别人啊,那是我发小,发小知道吗?”净一白了他一眼,“哦,忘了你是妖了!”

“费蔚南人呢?”

“上面吧,我一个人不敢上去,怕殃及无辜啊!”亦玖缩了缩脖子。

“请问您们找谁?”前台客气地拦住他们一行。

“找费蔚南,不,费少总。”

“您有预约吗?”

“……”

“喂?”净一拨给费蔚南。

“净一啊,怎么了?”声音困极了,难怪打那么多电话没接。

“费伯伯说要过来找你,不知道现在在吗?”

“没啊,你听谁说的?”对啊,听谁说的?

“哦,没来就好!”

“亦玖,你听谁说的?”

“就接到一个电话,我也不知道谁……”

“来……来了……净一……快……”

此时,门外停着一辆铮亮的车,司机下车拉开车门,从车上下来一名西装笔挺的男人,见此情景,前台的人赶紧上前接待。

“费总,您好!”

费鸿盛目空一切地走过净一他们身边,径直向电梯走去。

“净一,你看看他那六亲不认的步伐……”

“亦玖……”

“好,大步流星,风驰电掣,脚下生风,健步如飞,日行千里……可以了吧……”

“不知道费蔚南怎么样了!”净一忧心忡忡。

“就这架势,悬了。”亦玖摇摇头。

话刚说完,费蔚南被两个人架着,弄车上去了……

净一看见费蔚南抛过来的眼神,瞬间明白。

“那我们?”净一挑眉。

“戏也看完了,不如……继续回去被床封印起来……”亦玖打着哈欠,“起床真是背井离乡,床以外都是远方。”

……

“你们想干什么?”亓官语气平静。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你们在找幕后黑手?”

“你怎么知道……忘了,你是妖了……”

……

十八 瓮中捉鳖(二)

月上中天,夜影朦胧,黑色愈来愈浓,房屋、树木、行人、广告牌还有那冰冷的轨道,都被吸入这无边的寂静中。

别墅区远离城市的喧嚣,一幢幢散落在郁郁葱葱的树荫里,原石的围墙上攀爬着些许藤蔓,叶子与叶子之间偶尔会露出几缕光亮,高门闭户,把守森严。

“净一,你打算守到什么时候。”

“嘘,别说话。”

午夜时分,一辆不起眼的车从后门离去。

“亓官,跟上他,不要太近……”

“……”

车停在一栋破旧的楼前,一名男人下车,嘴里吹着老套而欢愉的口哨,开心得忘乎所以。

楼道的灯一直亮到三楼。

听到门外的开门声,里面的女人叉着腰走出来,她的皮肤稍显松弛,面色暗沉,身着一件已经掉色的旧睡袍。

“死哪去了,大半夜,是不是又去外面鬼混了?”

“以后,你就跟着老子吃香的喝辣的吧!”男人拿出一袋钱扔在女人身上,用着极近狂妄的语气说道。

“咿呀,怎么这么多?”女人喜笑颜开,俯身去捡散落在地上的钱。

“拽着这个把柄,咋们以后就不愁吃不愁穿了……”男人摩拳擦掌,好不开心。

一声关门声,阻断了他俩的一切对话……

“会是什么把柄呢?”

“费蔚南给你的线索?”

“他怀疑……郭依诺……因为事发当天晚上,根据佣人的描述,只有郭依诺中途离开了饭桌……然后费蔚南派人跟紧她,发现她与这名男子约好了,今天过来碰面……”

“给。”亓官递给净一一张资料。

“张郑,男,45岁,已婚,无正当职业,两年前因入室盗窃被警方拘留……”净一惊讶地问亓官,“你怎么弄到的?”

“……”

“忘了你是妖了。

……

晨曦是男人的唇齿,他咬破夜的唇妆,将一抹血迹,化作破晓的霞光。

新闻正在播报一条本市最新的新闻:今日凌晨,H市发生一起坠楼事件,事发地点在郊区的一栋旧楼,坠楼男子张某当场毙命,根据警方初步排查,不排除因楼道木质围栏年久失修这一因素而造成的此次事件,具体的案情进展情况,请观看本台后续报道……

“亓官,怎么会这样……”净一一口米粥含在嘴里,惊恐地看向亓官。

“认真吃饭。”亓官关掉电视。

“真的是郭依诺吗?”

净一给费蔚南打电话,发现电话还是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那天晚上,费蔚南跟亦玖分析了很久,直到他无意间打听到了一件事——郭依诺在一本IT杂志上发表过一篇学术报告,原来她涉及的不止金融领域,她很有可能,还是一名IT高手。

在书房里,费蔚南去过一次洗手间,而手机,就放在电脑桌上。

她先用费蔚南的手机发出短信,约出净一,再叫人去指定地点绑架她,可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净一却无意间将地址透露给了亦玖……费蔚南的离去让依诺不得不改变计划,她索性设计了一个连环计,让费蔚南去了另外一条路。她的目的,是得到费蔚南……

费蔚南让人跟踪依诺,果不其然,她跟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碰头了,她答应给那位男人一笔钱,让他闭嘴。

今天凌晨,那位男人却离奇死亡……

现在,一切证据都指向了一名二十岁的女子。

“咚咚咚……”门外响起敲门声。

“您好,哪位?”

经过这几次事件,净一提高了警惕,她从猫眼看去,确认来者的身份后,才将门打开。

警察出示了证件。

“您好,我是警察,今日凌晨,本市发生一起坠楼事件,因有目击者看到案发前一天晚上您出现在了案发现场,所以希望您能协助警方作进一步调查!”

“亓……亓官……”净一求助亓官,一脸的无助和惊诧。

“走吧,我陪你去。”

订婚仪式的现场被鲜花和灯光环绕,浪漫的薄纱被萤火般的小灯点缀如夜幕星辰,水晶烛台烘托出唯美的氛围,置身其中,仿佛置身一片淡蓝色的花海。服务员专业地擦拭高脚杯,然后摆上淡黄色蕾丝包装的宾客礼物,巨大的荧屏上放着男女双方小时的照片,里面传来细腻而优美的乐符。

费蔚南穿一身黑色西装,乌黑深邃的眼眸,还保留着最后的倔强,他不停张眼四望,却一次次落寞地收回目光。

依诺一身白色礼服依旧的高贵典雅,她脸上的笑容如昙花般饱满,聚光灯下,光彩夺目。

“恭喜恭喜,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你让我们这些朋友,好生羡慕啊!”

进来的宾客跟费鸿盛寒暄着。

“哪里哪里,这小子还小,以后还仰仗各位叔伯多多帮村才是啊。”

“这是自然,自然……”

……

“你小子给我好好地把这个订婚宴办完了,不然,我还不信我动不了一个小毛孩了!”

“……”

宾客落座后,订婚仪式便开始了。

这场盛宴早已惊动整个H市,记者们想尽办法到现场寻找素材。

聚光灯扫过费蔚南脸上,他一脸木讷。

期间,主持人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见,只听见一句什么准新郎为未来准新娘带上戒指什么的。

盒子打开,里面却只有一枚晦暗的铜圈。

戒指不见了?

依诺红着脸,一时间不知所措。

“好!”主持人脑细胞运转飞快,“祝我们的准新郎、准新娘永结同(铜)心……”

费蔚南将钻戒拽在手心了,死死地……

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宾客频频点头,“真是一对璧人,以后H集团,怕是如虎添翼啦!”

“是啊,是啊……”

“不过我听说,这费少总以前好像出过一个花边新闻。”

“虽然没刊登照片,不过听说是一位同学。”

“费家怕是看不上,她也是高攀不起啊!”

“不过,这样看着,也是养眼!”

“对对!”众人深感认同。

……

“准新郎怕以为这是美梦,还没来的及醒……”主持人看了一眼提示板,“请准新郎为准新娘带上订婚戒指!”

费蔚南如梦清醒一般,失神地将手里的钻戒拿出来。

“原来准新郎将它留在手心里,想给准新娘一个惊喜!”

戒指在费蔚南手上,半天没有动静,突然他抢过主持人的话筒……

费鸿盛从椅子上“嚯”地站立起来。

“对不起大家,我不……”

话未说完,门外来了两名警察,他们对着费鸿盛说了几句话。

订婚仪式中途夭折。

郭依诺被警方带走,以嫌疑人的身份……

“现在轻松了?”亦玖嘲讽道。

郭依诺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他承认了哪些罪行?”

“第一次买通混混,第二次买通刑犯,第三次杀害张郑嫁祸给你……”费蔚南从警察局出来,却心情异常沉重,毕竟,是他的缘故……

“你们是不是忘了警察的话?”亓官看着一行人吃惊的脸,补充道,“张郑的老婆交代,张郑知道某个人二十年前的秘密,具体是什么秘密,张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二十年前,郭依诺多大?”

费蔚南跟净一的脸,“刷”地雪白。

“怎么了,你们?”亦玖着急地问道。

“她在替人顶罪!”

十九 真相揭底

二十年前,郭豫康也就是郭依诺的父亲,结识了一位赵姓女子,并跟她发生了一段婚外情。这件事虽然做的极为保密,但最后还是被郭太太知道了,她派人跟踪赵姓女子,并轻而易举地找到她的居住地。

此时,赵姓女子已怀有八个月的身孕。

郭太太到来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她乞求郭太太,让她生下这个孩子,她一定会离郭豫康远远的,并许诺什么都不要,只求让她带走这个孩子。

八个月后,赵姓女子产下一女,从此便销声匿迹……

这二十年来,郭太太一直平静地生活,她表现得与世无争,相夫教子,极尽责任,甚至于连她自己都快忘记郭依诺并非自己亲身女儿这一事实。

她视依诺如己出。

直到有一天,她在郭依诺的日记里发现一个男孩的名字——费蔚南!

郭太太比谁都明白那种苦,她不能让依诺重蹈覆辙,她要为她扫除障碍,那天夜晚,她看见净一从饭店出来,独自一人,便赶紧联系了几名劣迹斑斑的混混……

一计不成,便又再生一计。

聚会那天,她上书房找依诺,却无意间看见了电脑前面的手机,她见四下无人,便迅速打开手机,然后发出一条短信,她算好净一到会所的时间,并编辑好另外一条信息,设成定时发送的模式……

费蔚南的密码,是净一的生日——果然不出她所料!

一切结束之后,她淡定地返回楼下,与费太太继续闲聊。

中途离开的费蔚南打乱了她的计划,她临时改变决定,让凶手布下疑阵,将费蔚南引向令一条路。

本来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时,她听到的却是罪犯落网的消息。

她不会被供出来,因为她跟那些人通话,用的都是处理过的电话卡。而且,一名疯了的刑犯的话,又有谁会信?至于那几个混混,更没有见过她,他们只认钱,不认人!

那天,张郑拦住郭太太的车,要挟她。

“总算找到你了,你应该没有忘记二十年前,医院走廊的对话吧?”

郭太太二十年后,又一次感受到了威胁的恐惧,那种千虫噬咬的感觉……

“你开个价!”

“这个数!”男人伸出五个指头。

“你让我考虑几天!”

“好,那你再考虑考虑,三天没有答复,我就将这个消息捅给媒体。”

张郑将自己的电话号码放在郭太太车的雨刮上。

“等你电话……”

这件事,却被郭依诺无意间听见了,她从母亲那里偷来那个电话,约见了张郑,并答应给他如数的钱。

“好,那这个秘密我就留着肚子里,不过,郭太太是个蛇蝎女人,你自谋多福!”

张郑丢下这句话就走了,他没有将秘密告诉依诺,这个单纯的女人,跟她母亲一样傻……

直到第二天看到新闻,郭依诺才想起张郑的话,她思前想后,推断出一切,她的母亲为了她,已经犯下弥天大错……她被警察带走的时候,第一次看见母亲留下眼泪……

一位要强的女人……

郭太太察觉到依诺的举动,赶紧尾随张郑出来,却发现了先她一步的净一和亓官,强烈的不安袭来——事情快败露了,她开始自乱阵脚……

净一和亓官下楼的时候,正好碰到一名夜归的租户。

这是一栋廉价出租楼,楼前的栏杆是木质的,因考虑到居民的出行安全问题,相关部门强制要求楼主将木质栏杆改成钢材料,可是工程改造工作却因连续降雨推迟了几天。

她临时起意,来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天气灰蒙蒙的,而且带有满满的潮气,深夜可能又会降雨。

郭太太看了一眼张郑晾在走廊外的衣服,嘴角的笑容,甚是瘆人。

待净一走后,她从车上拿下工具,将张郑门前木质护栏的螺丝全部取下,并卸掉两边固定的铁丝。人的惯性都会靠在栏杆上去取东西。郭太太将螺丝擦拭过后,随意地扔在扔在楼梯口。

井净一,你和二十年前的贱胚子一样,都不得好下场!

警察局里。

“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净一只得和盘托出,末了,她补充道,“你可以去查郭依诺账户,她近期肯定有一笔大额的现金支出……张郑的钱都是新的,肯定有线索……”

……

期间,费蔚南应警方要求去狱中探望了一次郭依诺。

他告诉郭依诺的确是另一个案件。

这得益于张郑将二十年前的录音资料,留在了床头柜的隐秘的盒子内,它是郭太太杀害赵姓女子的有利证据。

之后,郭依诺便突然翻供,将所有证据交代了个清楚。

果然,从郭太太还没来得及处理的车库里找到了一堆工具,并从工具中提取出现场的化合物,工具上只有郭太太一人的指纹。

“这郭太太,可真够道德沦丧的!”

“可不是嘛,关键时刻,还是看着郭依诺将被定罪不说话……”

“二十年前,真的是郭太太害死了依诺生母?”

“恩。”

“什么手段?”

“你们女孩子只要长得好看就行了,这种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费蔚南说这话,一如当年,“你们女孩子只要长得好看就行了,这种打打杀杀的事还是我们男孩子去干!”

好吧,就当她的死是个谜吧!

判刑当天,郭太太与依诺隔得很远,她们苍白的脸上,有的只是陌生和疏离。

“其实郭太太也是可怜人,她的教养让她只能隐忍,直到心灵扭曲,直到心理变形……”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可是净一转念一想,会有这样一名女子,在知道自己的生母被养母害死后,她为了给生母报仇而伙同他人布下一个天大之局,然后静静地等着养母往套里钻吗?她了解所有人的心理,她将一切控制得分毫不差,心思缜密,步步为营……

净一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笑着追上亓官和费蔚南,“你们俩的背影可真是般配极了!”

听完净一的话,费蔚南将手搭上亓官的肩,“这样,你我都不用伤心!”

亓官推开费蔚南的手,“我不用,伤心的怕是只有你。”

“……”

“亓官羽,费蔚南,你们说什么呢?”

“没什么,在讨论费蔚南的未婚妻没了,还要成为H市的笑柄,赔了夫人又折兵。”

费蔚南看着掩嘴而笑的净一,也傻傻地笑起来。

“今天开心,我请你们喝酒!”

费蔚南一副公子哥的模样,一手挎着一个人往前方走去……

二十 酒后真言

近晚的雾,在城市间织了一个网,它们摒去日间的嘈杂,变得梦幻而缥缈,带着一股不切实际的仙气,飘飘于天地之间。月夜下幽闭而静谧,只能听见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只能看见月光在水里的倒影。当昆虫鸣起,草随心动,风儿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的躁动,它伸手掠过这层薄纱,温柔地去探知着这片遮遮掩掩的隐私之地。

此事告一段落,费蔚南自是高兴,他拿出几箱啤酒,放在净一宅子的台阶上。

“就请我们喝这个,“净一看了一眼,拒绝得特别明显,“还在我家?”

“你家不是大嘛!”

“我怕是听了一个笑话,太子爷微服私访说你家好大啊!”

费蔚南走至净一身边坐下。

他们三人坐在台阶上,晃着腿。

“来,走着。”

三个人拿着酒,一扎接一扎地喝。

酒入喉,扶墙走,眼泪全往心里流。费蔚南也不知打哪听来的这句话。

费蔚南给净一说国外的见闻,说完,还不忘补充,“还是家里好,我就不爱吃西餐,我就不爱装。”

“你为什么怕你爸?”

“因为他自带淫威,淫威你懂吗,就是父亲是山,他要我去西,不可当猴。”

“呵呵,亓官,你父亲呢?”

“我不知道。”亓官答道,他眼睛看着星星,一闪一闪的。

“谁没有父亲啊?”费蔚南笑着。

净一竟有点心疼亓官,他跟自己一样……

费蔚南自知说错话了,“我自罚。”

一箱见底,酒过三巡,院子酒味异常浓郁。

……

“净一……你喜欢亓官羽什么?”

“他听话……我抽他……他都不敢回给我……你说好不好笑……”

亓官黑着脸,看着两个人在那认真地耍酒疯。

“净一,我喜欢你……喜欢你二十多年了……呕,我不敢说……我看你眼睛就怕……怕得要死,你知道吗……”

“你喜欢我啊,我也喜欢你啊……”净一哭丧着脸,要去抱费蔚南,却被亓官一把拉至自己怀里,她侧身看了亓官一眼,继续说道,“我也喜欢你啊!”说完,净一就去亲亓官的脸,“啊,你说你这人,长的这个样子……你以为你很帅,我什么男人没见过我……瞪什么瞪,我亲你一下,你该跪下来,说……谢主隆恩……你说对不对……”净一最后一句是问费蔚南的。

“对,对……你过来……”他红着腮帮子,指挥净一,“来,亲我,随便你亲!”费蔚南放开膀子,衣服敞开至胸口,一幅风流公子的样子。

“哪边?”

“这,这边……”

亓官扔掉手里的酒,将费蔚南推至五米开外。

“你小子,推我……”他低头,迎着风摇摆地站立,抬头间将头发从额前抹至脑后,“放开她,老子叫你……”话未说完,费蔚南掉下台阶,栽入院子的草丛里,“……放开她……”

亓官将净一抱入卧室,却被净一死死地缠住,确是怎么都弄不下去。

“费蔚南,我才不信你喜欢我……你多好……我配不上你,配比上你啊……”

亓官咬着牙,挣脱她的手,将她重重地扔在床上。

“啊,亓官……我难受……我想吐……”

你难受,信了你的邪!

亓官起身,将费蔚南从草丛里捡出来扛在身上,翻了个个儿丢在客房里。

亓官将台阶的酒瓶收拾干净,顺便打了一盆热水上楼。

净一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笑着看着亓官。

“老妖怪,你来了……”

“洗脸!”

净一却没有拿过帕子,直接将盆里的水往嘴里灌,水从净一的下巴,往下流去,“好喝……我千杯不醉……呃,衣服湿了……”她伸手便将衣服脱掉,扔给亓官,“怎么给我穿湿的?”

“你……”亓官拿出一条薄毯子,将净一包起来,他喘着粗气,隔着毯子将净一抱紧,蓦地,他认真地看着净一说道,“净一……亲我……”

净一僵硬地抬起头,将嘴唇轻轻地印在亓官唇上。

亓官像第一次尝了腥的猫,“再亲!”

亓官的耳朵耷拉下来,身后的尾巴也移至净一身前。

……

太阳打开光晕,风吹开小半扇窗,空气如牛奶般清新。

净一睡梦中褪去些许酒意,带着残缺的意识醒来。

她看了一眼身边熟睡的男人,正匍匐在自己身边,她感到一丝凉意,从胸前传来。

“啊……你对我做了什么?”

亓官的脸上,肩胛骨以及身上,遍布口红和青紫。

“啊……我对你做了什么?”

自此次事件之后,费家确实又再一次登上了当地新闻的头版,却是以一个闹剧的形势。

费鸿盛坐在客厅里喝茶,他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平静地看着自家的新闻。

费蔚南从外面回来,头发凌乱,一身酒气,以前帅气地脸上青了一块,他看了一眼自己邋遢的西装以及斑驳的衬衫,吓得赶紧整理。

“别弄了,进来吧,咱父子俩聊聊。”

费鸿盛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示意费蔚南坐下。他以前可是最在乎整洁度的。

“爸。”费蔚南拘谨地坐下,瞬间酒醒。

“蔚南,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太过严厉了?”

“怎么会……”

“说实话!”

“可不是……嘛!”

“经过这件事,爸想开了,你是年轻人,该有自己的想法,我应该尊重你的个性和你年轻的见解……”费鸿盛的话令费蔚南惊讶不已,他爸怕是疯了,“我后来想想,我选择你妈倒底是因为家世还是因为感情,直到今天才发现,这两者都有……我不该强求你为了公司,去牺牲掉自己的情感……”

“爸,您什么意思?”

“如果,你真的喜欢那位女孩,就大胆地去追,不过不要给我们费家丢脸,一定要全力以赴!”

“爸!”

费鸿盛摸摸费蔚南的头,父子俩的隔阂在此刻全部化为灰烬……

他们说说笑笑,一片温馨气氛。

费太太转身上楼,一行眼泪掉落,这句话,她等了二十多年……

亓官坐在屋顶上,看着下面忙碌的净一。

“主子,属下去了北部,还是没有找到井家的仆人。”

亓官深思了一会儿,“如果他不想被我们找到,一定会用心隐藏,他身上有太多秘密,牵动太大。”

“现在可怎么办?”

“方爵呢?”

“她,小的可跟踪不了。”方爵的行动,除了亓官璇,怕是没几个人可以探查到。

“主子,你身上怎么了?”他关切地问道。

“咬的。”

“啊?”他恍然大悟,“小的明白……”

“亓官家怎么样?”

“大家都在讨论亓官璇以后的接班人人选问题,倒是没什么动静,不过北部最近不太平,发生了几起暴动。”

“你盯着亓官璇,他近期肯定会有动作。”

“那井家仆人呢?”

“我派别人去,这件事拖得长,你不能耗在这条未知的线上。”

“属下这就去办。”

“恩。”

那名属下,化作一团浓烟,消失在月色苍茫之中。

二十一 长鱼一族

“璇主,属下找到这封密信。”方爵将信件交给亓官璇。

信上是北宫部的密印,传说这个印被北宫卿交给了自己的亲信。

亓官璇将信握在手里,努力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怎么拿到的?”

“长鱼一族供奉的宗祠里……里面设有密室,除了这个,还有北宫卿的灵位。”

“可真是不死心!”亓官璇将信扔在桌上。

“可是长鱼一族是二十年前战役的功臣。”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附庸亓官家,背后却还是打着复兴北宫一族的算盘……”亓官璇停顿片刻,“捉拿长鱼所有男性成员,全部处死,女性流放荒野之地。”

“璇主,婴童呢?”

“我说的还不清楚吗?”

北宫如不死之火,令亓官璇夜难安宁。

在权谋者的眼里,没有功劳,只有价值,如果有功劳而无利用价值,势必会成为一枚弃子。他甚至没有给长鱼解释的机会,因为他不在乎事情真假,只想用这件事震慑众人。

政令不日下发。

“主子,果然不出您所料,亓官璇动手了。”

“恩。”

“主子您是不是早就知道,长鱼一族会有今天?”

“亓官家兴起,一开始靠的是感情,靠着亓官家,白家以及井家的感情才有现在的繁荣南部;此后,却靠的是利益,这种利益的得失能激起亓官家各大门阀的内斗,才可将权利最终集中到亓官璇手中,层层等级分化,上下级各种利益冲击,彼此制约和牵制,不断循环;现在,靠的却是敌人,只要北宫残余不死,北部还在,南部就会永远面临着各种内忧外患,这样,亓官璇才能将制军权牢牢握在手里。安宁只能使人麻痹,才会有人想要去功高盖主!”

“长鱼一族,支持北宫是假,他们是被陷害的?”

“长鱼一族发展过快,还是北宫的旧部下,应该早就有大门户看他们不顺眼,乘机作乱。”

“亓官璇应该知道内情,只是顺水推舟,一边处置了权利过大的长鱼,一边威慑众人?”

“恩。”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既然长鱼是被陷害的,你就去把那人揪出来,相信长鱼家会助你一臂之力……”亓官静看云起云落,好似闲云野鹤般闲散仙人,“趁长鱼还没死完,还不快去?”

“是!”

那名属下突然明白,主子这是要不动一发,便可得棋子而去毒疮。

天空只有几片薄薄的云层,午后的太阳将它们照的通透,浩浩长空,如一条蓝色丝绸般柔和,纤云不染,碧空如洗。

净一将耳机塞进耳朵里,拿起铅笔在纸上勾勒,她抿着嘴,眼里写满认真。

“净一。”

他伸手将净一的耳机拿下。

“干嘛?”

“出去吃饭。”

“你不是会做吗?”净一嘀咕着,“一个妖怪,吃什么不行。”

“你确定不去,最近德林广场开了间新的中餐馆,听说要排队。”

“有这么好吃?”

“我走了。”

“去,去,等我换身衣服。”

净一挑了一件淡蓝色漏肩短衫,露出漂亮的锁骨,然后配上一条白色短裤,便赶紧出门。

亓官在车上等净一,见她过来,便将车开到她的面前。

“怎么穿这么少?”

“有吗,你以为人类都跟你们似得那么奢侈,还要穿毛皮。”

“……”

亓官看着净一下车,交代道,“你在这等我,我去停车。”

“好,去,去吧。”净一摆摆手。

好久没来这逛逛了,她感觉自己像脱缰的野马,内心无比躁动。

“美女,手工冰淇淋要吗?”

“来两个。”

净一边吃边往扶梯走去。

一个小女孩使劲地盯着她手里的冰淇淋,望眼欲穿。

“这个?”净一见她点头,便将手里的冰淇淋递过去,“给你。”

小女孩刚想接,却被身边的奶奶重重地打在手上,瞬间大哭起来。

“叫你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就是不听……还哭……哭什么哭……”说完,狠狠地瞪了净一一眼。

“唉,怎么这样啊!”

净一索性将它们塞嘴里全吃了。

“井净一?”

净一听见名字,赶紧回头看去。

“陈廷,你怎么在这?”

“我跟家人来吃饭。”

“哦,你去吧,我在这等会朋友。”

“要不一起?”

“不用了。”

“那好吧,有空一起看电影,你电话换了吧,之前的一直打不通。”

“哦,我给你拨过去。”

电话“嘟嘟”地响了两声,陈廷便挂掉了,挥挥手便找人去了。

“进去吧。”

突然出现的亓官,吓了她一跳。

“这么快?”

净一感觉,自己不管在哪个角落,亓官都能找到她,就跟装了跟踪器一样。

新开的餐厅清新淡雅,墙上挂着精美的苏绣,窗户上悬着特制的竹帘,流水曲觞,薄雾笼罩,回廊萦绕,引人入胜。餐厅运用大量中国工匠线条和雕花工艺,从绝美宫灯到精良餐具,无不可看出运营者的用心。

“亓官,你不是说要排队?”

“我提前预定的。”

“你看,就是她,穿得像个什么样子,还拿东西给你妹妹吃,最看不得这种品行不端的女人。”

净一听见声音,侧头看去,那边坐着陈廷一家,他的母亲抱着女儿,父亲在抽着烟,奶奶则是一直在说话,不时拿眼斜净一。

餐厅一侧,贴着禁止吸烟的小告示。

“奶奶说那个姐姐是坏人,像只狐狸精。”

陈廷听见奶奶和妹妹的话,也不作辩解,低头专心地看着菜谱。

“我……”

“净一,坐下。”亓官示意服务员过来,说了几句话,便见服务员往隔壁桌走去。

“您好,今天这桌暂不营业,不好意思,可能要麻烦您们去别家用餐。”

“别的桌呢。”陈父推了推眼镜。

“别的桌都预定满了。”

“我们可是交了定金的?”

“我们会双倍退还给您!”

“走吧,走吧,什么地方啊这是,再不会来了。”

“您慢走!”

……

“这人,真的是……”

“这个世界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会有,不用强求理解,只要保持善意即可。”

“你跟这里熟吗?”

“还好,以后我要是不在,你就来这里,让他们记账上。”

“你们亓官家,很有钱吗?”

“嗯,等你嫁过来,会有自己的账户,不会愁吃穿用度。”

“……”

有的时候,为了给某一个人买书,却给全部的人都买了,只是她那本,花了心思。

二十二 金氏覆灭

“井净一,你好!”

“你好,你是?”

“陈廷。”

“哦。”

“那个,你有空吗,想约你出来见个面。”

“我……”净一出于礼貌,不好回绝,“好吧。”

水吧是一个全玻璃景房,里面加高了一层木质地板,四周种满绿色植被,几把褐色遮阳伞上打着很大的店铺logo,冷气铺在人的皮肤上,甚是清凉。

“井净一,上次聚会你都没去,假期也有这么忙,是不是要去兼职?”

“没有,我在家呢。”

“上次那位是你……男朋友?”

净一低头喝了一口果汁,“嗯。”

陈廷笑了笑,明明有男朋友,还出来跟自己约会。

她的外表,让陈廷早就注意到。只是这个暑假,他却怎么都联系不上她。

“井净一,”陈廷忽然握住净一的手,“你长得很漂亮,皮肤白净,身材又好,其实开学第一眼我就注意到了你,只是一直没能跟你说上话。”

开学,陈廷不是有一位大他两岁的漂亮女友吗?

净一抽回手,“你可能误会了,只是作为同学,我出于礼貌来见你,并没有其他意思。”

“陈廷走至净一身边坐下,“都是成年人,就别装了,我爸妈可都是公司高层,虽然说我们不一定要走到结婚那一步,但是,马上就要面临实习,这样,我让我爸给你安排一份好工作,毕业几年内都不用再去挤地铁,加夜班,那样可是很辛苦的,你说你个女孩子……”

“走开。”

“井净一,给你脸了!”

“滚。”

净一将钱拍在桌子上,“记住了,要不是同学,我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就你这人模狗样的,难怪没人喜欢。”

“你!”

“上梁不正下梁歪。”

“……”

“如果我没有听错,你爸妈应该已经被公司解雇,回去代我向二老问好。”

亓官将陈廷拽出来,冷冷地说道。

“走吧,车在外面。”

“你怎么来了,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装了监视器?”

“路过,还有,以后这种人不要再接触了。”

净一微笑着点点头,“我还以为你会用妖法收了他……”

“配吗?”

“……”

幡然醒悟,原来人的素养与教育程度有关,却又无关,学校交给我们认知世界的能力,也交给我们认识自己的本领,又有几人学表皮,几人修本心。

夜色屏退残阳,一人独尊。

黑色的纯粹,不带任何杂质,因为它可容纳世间的善恶。被黑暗笼罩,竟然有了一种幽闭的恐慌感,无边的黑幕落下来,不给世间任何停顿的时间,霸道而决绝。

“主子,都布置好了,不出意外,晚上就会上钩。”

黑暗中,两个人露出两双冰冷的眸子,静静地观察着周围。

“主子,你看。”那名下属指着前方。

一队人马出现在金氏府邸,他们手里的红色火焰将府邸照的透亮。

门开之后,金府的护院阵法也随之消失。

“爵爷,您大驾光临,可有贵干?”

门内出来一位童子,头发褐黄,手里拿着一支红色灯笼,里面一团火焰不听话地想往外窜,童子伸手,将火焰拉出来甩在地上,然后又放进灯笼里,“再不听话,罚你去守宗祠!”

“奉璇主之令,带金家掌事回去问话。”

“我们主子已经歇息了,要不您改日?”

方爵挥手便是一道强流,顿时黑暗天空一片暗红,暗红一闪即逝。方爵捏住童子的脖子,只听见传来“嘎吱嘎吱”的骨头崩裂的声音,童子瞬间露出原形——一只成形的花面狸。

方爵向后一挥手,将花面狸拍至门角,“进去。”

“是。”

一堆人蜂拥而入,将里面翻得人仰马翻。

妇孺站在窗前,紧张地看着,大气也不敢出。

“走。”

金氏主人还在睡梦中便被一群人拉了出来,他身上穿着白色的睡袍,撑着发福的身体在那作揖。

“爵爷,这是怎么了,我可是犯了什么事?”

“爵爷,搜到这个。”

金氏主人双腿颤抖。

方爵打开一看——北宫家的私印。

“小人冤枉啊!”男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跟我走便是,哪来那么多废话。”方爵毫不给他情面。

“走。”

一堆人刹那间全部消失。

府内时不时还传来一阵阵孩童的哭声。

次日,金氏一家因残害忠良被全部发配为奴,终身不得再入贵族。

“长鱼立誓全族为主子所用。”下属满脸欣喜,主子可真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不过一个三姓家奴,有什么好慰藉,可用,不可信,可明白?”

“属下明白,那接下来?”

“金家倒了,该动动他们公羊一族了。”

主子这是要溯源而上?

……

“你干什么,坐在这里?”

“我睡不着,出来吹吹风……”

“你不会是害怕吧?”亓官泠泠地笑着。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害怕?”净一说完往里走去,回头看着亓官,“你不睡?”

“你不是说要吹风?”

“吹够了,回去睡觉。”

轻飘飘的风,最喜戏弄人,它带着细微的花香,吹过面颊和鬓角,拨乱人的发丝,抚平人的胸襟。

……

亓官去楼下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

“这么多年,你怎么过来的?”亓官说这句话,心里一丝心疼油然而起。

“我就画画,没事亦玖也会来陪我,只是到晚上的时候,总会听本书,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如果我不来呢?”

“嗯……那就像以前一样就好了。”

净一笑着,给了黑夜一个回眸,如莲花般皎洁。

“你晚上去哪里了?”

“去见一个老朋友。”亓官突然觉得,这有点像夫妻日常问讯。

“哦,明天费蔚南约我去吃饭,你去吗?”

亓官拿被子的手,停下来,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到底会如何抉择。

“我不去了,明天我有事。”

“那我一个人去吧……”

他想阻止,却没有这么做,给别人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亓官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身边睡着的女子翻了个身,将腿搭在他身上,环抱着他,发出细微的呼吸声。

似乎长时间的相处,他也习惯了这种感觉,这种两个人互相温暖的感觉。

习惯是一种毒药,慢慢侵蚀人的意识,腐蚀人的内心,变得无法割舍,无可取代。

他侧身,将净一抱在怀里,只有这样,才是真实的存在……

窗外微风阵阵,它们跑过墙体的转角处,小心翼翼地不敢打扰到房间的二人。

化骨为毒,化情为符,情为何物,早已渗透肺腑……

二十三 艰难抉择

“将消息放出去吧。”

“主子,属下不明白,明明公羊祁私炼禁药的罪名更大,为什么只放出他囚禁人类的这条消息。”

“你可知温水煮青蛙?”

小火慢煮,待其醒悟,早已万劫不复。

“你不会以为凭借囚禁人类和私炼禁药这两宗罪名就能将他拉下神坛,他的背后可是贺逸宸!”

贺逸宸这几年,渐有了与亓官璇抗衡的势力。

“亓官璇刚刚损失一员大将,现在,贺逸宸也该换换血了。”

亓官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亓官去书房看了会书,确是怎么也看不进去,他与自己内心焦灼对抗,面前的空气凝结成一片通透的水镜,气泡点点堆积,形成一个动态的画面。

“总策,她等下就到,你们快点,我穿着这个,看不见。”

“先生,保证万无一失,什么特点您再给我们说一遍。”

“白色连衣裙,头发长长的,不是有照片吗?”

“好的,你们还不快去布置?”总策命令道。

“快了,就剩收尾工作了。”

男人将自己塞进卡通人偶里,拿起头套戴在头上。

温馨小店被布置成玫瑰花花海,最内的花墙上写着醒目的“Os At Nb”的字样。漫天的led 灯落在花蕊上,地面的光线如脉脉水光,温暖细腻,两边的椅子上绑着无数粉白气球,总策将一大袋气球挂到顶上,满意地拍拍手。

店外,写着“歇业”两个字。

“咦,怎么打烊了?”

净一探头看了一眼店内,这么漂亮?

“照片呢?”

“我给你了啊!”

“人马上就到,你们把照片弄丢了?”

“……”

“去门口看看,这样的女生哪有那么多。”

……

“你们看是不是那位?”

“白裙子,长头发?”

总策命令道,“还不快去!”

“是。”

一位女士走出去,礼貌地邀请,“小姐,您好,你的男朋友给您准备了一个小惊喜,请随我来!”

“男朋友?”亓官?“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没有男朋友!”

女士不由分说便将她拉了进去,“不用害羞,以后就不是男朋友了。”

“……”

店铺入口摆着一个卡通主题的翻糖蛋糕,花香笼罩,气球环绕。

“啊!”

顶上的气球全部掉落,从净一头顶滑落掉在地上,然后四散而开。

“来了。”

“我看不见,麻烦你扶我过去。”

男人拿着一束花,站立在摇曳的蜡烛之间,他开口,声音富有磁性。

“你今天能来,我真的特别开心……第一次见你,我俩都很小,你的笑容像一缕阳光照进我晦暗的心里,7岁,我在你身后的位置,看你的侧脸,那年,我发誓,我一定要一直走在你前面,这样,就可以让你一直注意得到……9岁,我带你去看你喜欢的动漫展,看你开心的样子,我觉得那一个月的零花钱好值得……12岁,我看着你为学习发愁,你留校,我就在门外等你,等你出来的时候装作进去拿东西,只是为了能陪你回去,可以看你那小小的身影跟我印在一起……16岁,好些女生给我写情书,我装作得意地拿给你看,你却毫不在意,我转身将它们丢进垃圾桶,然后告诉你,我们还小,谈恋爱是不对的……18岁那年,父亲要求我考取国外的大学,我看你走进考场的那一刻,突然意识到我们就要分离,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快窒息了;国外几年,我拼命学习,只愿自己能早点见到你,不敢见你,只怕一见你,就再也不想去到那没有你的千里之外,因为弥足珍贵,所以视若生命,害怕失去,所以不敢触碰,……二十年来,我只想认真地告诉你一句话:既然遇见你,如何能够忘记你……”

既然遇见你,余生都是你……

“你,是谁?”他明明在说着自己能懂的话,却又不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

“你找错人了……”净一推开男人手里的花,跑了出去。

费蔚南从后面出来,伤痕深深地刻在他心上,如一朵美艳的彼岸花。

“想着它就是你的心上人,大声地对着它说出来。”

总策牵过一只狗。

“我……净一……你这……”

“汪汪……”狗朝费蔚南大吠。

“安静,再来。”

“净一……净一……我……我祝你幸福……”

“哎。”

……

净一走在路上,她不是什么都不懂,这一刻,她真的被感动了。

费蔚南为她做的事,仿佛还停留在昨日。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个坏女人,明明明白费蔚南的心,却还是选择跟他走得这么近,只因这段情感来的珍贵,珍贵得她也想去守护,她想,只要费蔚南不说,他们就可以一直是亲密的朋友。

年少不懂的时候,她也会崇拜费蔚南,那位优秀的男子。

感情没有出场顺序,费蔚南守护她十八年,亓官却只救了她两次,到底是因为什么?

那份俗气的安全感?

“亓官?”

“心情不好?”

“恩……”

“带你去看个东西。”

静谧如后院。

“净一,闭上眼睛。”

须臾。

“睁开吧。”

只见亓官手上的蓝色之气连通天际,一股宝石般的蓝色迅速笼罩整片天空,地上的水珠随着亓官抬起的手缓缓上升,然后化作漫天星辰,无垠的蓝,璀璨星光。净一尾戒的红光也跟着汇入星河,瞬间一道道炫目的星雨落下,风儿轻轻地吹起草地,带出了草和泥土的清香。这幕景象,如置身水晶球内,绚丽的光落在一对年轻人的脸上,时间静止一般,悠然入画……

“为什么给我看这个?”净一浅浅地问道。

“给你的补偿?”

“补偿?”

“是因为我吗,你拒绝了他?”亓官不加掩饰。

“怎么可能,我就是觉得……考验考验他……”

“如果有一天我们两个有一个会消失,你更害怕是谁?”

净一看着亓官,看流星的光打在他立体的脸上,煞是好看。

“你们对我都很重要,不一样的重要……”

“如果没有二十年前的婚约,你还会选择我吗?”

“我没有选择你……”净一发现亓官这一刻是认真的,“不会吧,应该我们不会见面。”

“会的,这是宿命……”

亓官低头,温柔地吻上她的唇。

费蔚南拿出一把布满灰尘的小提琴,立在窗前,拉起一首忧伤的曲子,待他睁开眼,一行眼泪掉落,这一刻,他知道,她已离自己远去,再难寻回……

背景,如烟火般绚烂……

二十四 权谋开端

他的牙齿“咯咯”作响,额头青筋爆裂,眼中燃烧着怒火,鼻翼扩大,露出两颗锋利的獠牙。

风如幽魂一样在呜咽,它穿过破烂的窗户,将周围被腐蚀烂掉的麻布吹翻,乌鸦在枯树上哀嚎,午夜的指针停止了转动,似乎在睁着赫人的双眼,在窥视着那些不听话的人又来此捣乱。房间的水汽在镜子上流下来,模糊的镜子上出现一张脸,他死死地盯着后面跪着的男人。

“没用的东西,这点事都要我来给你擦屁股?”

“贺先生,我对您可是忠心耿耿,我就是去人界抓了几个漂亮女人玩玩……”他额头出着冷汗。

贺逸宸听完这话突然位移至公羊祁身前,他捏住公羊祁的下巴,厉声质问,“你还抓了几个?”

“贺先生饶命啊,虽然这个事上面规定不能做,但是现在哪个贵族不弄几个,这可是我们身份的象征啊……”

“别人有你这么贪得无厌?”

“您可得救救我,我可不能死啊!”说着,公羊祁大哭起来。

贺逸宸起身,“不成器的东西,真是不如你的父亲。”

“贺先生,现在可怎么办呐?”

“还不赶紧把人送走,等着方爵去你那搜?”

“是……是……”公羊祁擦擦额前的汗,总是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注意点!”

“小的明白。”

“到底是谁想整我?”

“不会是亓官璇那老头吧?”

“要你说,还不快滚?”

“是……小的这就滚……”吓得公羊祁的尾巴都漏了出来。

“没用的东西!”

贺逸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随着镜子的裂纹扭曲变形,“亓官璇,真打算动手了,老子也不怕你!”

“将她们统统带走……”公羊祁心疼地看了一眼,“小美女,等风波一过,爷马上就去找你们啊!”

十几位女子吓得齐齐后退,细看去,脖子上尽是咬痕。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们!”

一位仆人过来,手上端着药盒,“吃了这个,就将你们送走。”

……

“不会要了你们的命,只是会让你们忘记一些事情。”

公羊祁生气地一挥手,药便全进了她们的嘴里。

“快点送走,路上小心点!”

“是。”

亓官璇安详的端看近期异界的各大报纸。

“近日,据知情人事爆料,公羊世家掌权人公羊祁大批量圈养人类,人数多达十几人……”报纸上的人物夸张的拿着一张稿件在念着,像是要突破报纸的束缚,从里面挤出来……

“方爵。”

“璇主,属下在。”

“这个公羊祁的事你觉得是谁捅出来的?”亓官璇拿下眼镜。

“前面金家才出事,后脚就出来公羊祁,这事怕是不简单。”

“嗯,”亓官璇点头表示认可,“这件事我们插不插手都会让外界以及贺逸宸以为是我们做的。”

“我们该怎么做?”

“既然这烫手的芋头都丢我们手里了,我们就接过来吃了,”亓官璇风风雨雨都过来了,这点小伎俩,怎会难住他,“他们没得选择,今夜就会将她们送走,去,报给报社的人,让他们去跟。”

“这不是正中设计者下怀?”

“呵呵,你不接招,他怎么现身呢?”

“属下明白了!”

“去吧。”

“是。”

……

净一坐在摇椅上,交叉着两条腿,手里拿着一本书在念,“‘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真是形象极了,”净一想了一会儿,对亓官说道,“亓官,你以前有喜欢的人吗?”

亓官眼神凌乱,“没有!”

“有就说嘛,我又不会介意……”

亓官粗暴地抢过净一手里的书,“别看了,脑子本来就不好。”

“恼羞成怒的家伙。”

净一想着他刚刚的神情,心里竟有些难受。

亓官摸摸净一的头,然后往门外走去。

他不知道怎么去哄人,除了网上看到的,他对此知之甚少。

“没心的妖精,看我生气就走……”

细细想来,亓官比自己大出几岁,他应该是有心上人的,只是……被拒绝了?劈腿了?

不久,异界新报又出来了,上面刊登了公羊祁家的实捶。

“你们这些废物,几个人都处理不好,要你们何用?”

“主子,我们也不想啊,谁知道这些报社的人这么神通广大,本来通过黑暗森林就是人界了,谁想到……几个倒是早送走了,人太多了不好行动啊……”

“狗屁东西,你这是怪到你主子我头上了?”他瞪着两只大眼珠子,气得全身发抖,唾沫星子飞奴才一脸,“来人呐,把他这身皮给我扒了,扔地窖里面去喂蛇,看我那几条饿的发慌的灵蛇不喝了你的血。”

“主子饶命啊……饶命啊……”

奴才尿了一身,满身骚气。

“还站着,还不去打扫去去味啊?”

“是……”

一群奴才吓得抱头鼠窜,飞奔而去。

“真是气死我了……”

疾风驰过,进来一人。

“贺先生,您……怎么来了……”

公羊祁吓得直接跪在地上。

贺逸宸一掌打在公羊祁的胸前,令他飞出两丈开外。公羊祁擦掉嘴角的血迹,匍匐在墙角,不敢抬头。

“废物,这点事都处理不好,我警告你,看好自己的屁股,别再给我乱拉屎!”

“明白,明白。”

不肖半日,公羊祁的新闻便被压了下去,一时,酒肆传的也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

昏暗的书房,成了亓官的办公地,他喜欢这里,除了要防着某人无意间的搅扰,这里倒还可以算得上散乱而不失安静的好地方。

“主子,如您所料,公羊祁的事情已经被贺逸宸挡下了。”

“如此不是甚好。”

“为何。”那名属下满眼疑惑。

“你会为了一个不值钱的棋子,花这么大的代价吗?”

“这倒是,我们接下来是要放第二个消息了吧?”

“嗯,一点点来,不要着急,竟然盯准了他,难道还让他跑了不成。”

“您这是要挑起亓官璇与贺逸宸的内斗吗?”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你眼里的亓官璇有这么傻?”

“那您为何还如此做?”

“因为,贺逸宸傻,他若有脑子,这么大的势力握在自己手里,还有必要弄得天下皆知?”

“可是亓官璇不好对付。”

“呵呵,他现在尽想着怎么对付贺逸宸呢,有个人在暗中帮他,他开心还来不及吧!”

与虎谋皮,必先取其爪牙,去其耳目,至于另外一只虎,唇亡则齿寒也。

二十五 神秘男人

净一感觉意识越来越沉,便趴下睡着了。

半睡半醒间,她感觉有水珠掉下来,清凉的水一滴滴掉在自己脖颈处,她抬起手摸了一下,漏水了?这时,响起一声声的脚步声,脚步向浴室走去。

“亓官?”

浴室的门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她只身进去,却见浴缸的水满得快要溢出来了,她赶紧将浴缸旁边的塞子拿开,水缓缓地流淌出去,下时,一头长长的头发出现在水面,里面浮现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她在水里左右晃动,对着净一笑着,突然女子不见了,一位脸色死白眼神愤怒的男人一把掐过净一的脖子,将她强行拉入水中,一时水花四溅……她感觉自己不能呼吸,只能睁着眼睛看着那位白衣女子离自己越来越近……猝然,画面转换,白衣女子被撕裂开来,血液四散变成千军万马,此时杀声此起彼伏,尸横遍野,满目疮痍,一张张脸被烧焦,然后变形……他们身上的血液开始发黑,最后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条黑色的河流,血河流过干涸的枯枝,化成一片巨大的黑色森林,里面的鸟儿嘶吼一声,一股黑雾笼罩下来……

“你把她还给我!”男人死死地掐着她,面目狰狞,他手上戴着一副黑丝手套。

“……”净一张着嘴,眼睛充血。

“你去死吧!”

男人脸上的肉开始抖动,一片片往下掉,他看着净一,手下的劲越来越小。

净一使出全力,一脚踢去……

“放开我,放开我……”净一使劲地挣扎,喉咙干苦。

“没事了,没事了,是我……”

净一听见熟悉的声音,停下手上的动作,“亓官?”

“没事了,我在!”

净一全身湿透,头发上的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淌,将亓官胸前的衣服浸透。

“亓官……一个男人……他要掐死我……我根本不认识他……”

“……”

亓官握拳的手缓缓地松开,放在净一背后,拍着净一的背,“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相信我……”

“我好害怕……害怕……”净一发着抖,牙齿微微发颤。

“去擦干,换身衣服,不要着凉了。”

“亓官?”

“去吧。”

到底是什么秘密,让他不能开口说出。

那天晚上,模仿亓官的人,应该就是这个可怕的男人,为什么亓官缄口不言?

净一换了一身衣服,看见卧室的镜子,赶紧将它按下去,不敢再多看一眼。

亓官一定有事在瞒着她……

她吹干头上的水,靠在二楼的扶栏上看下去。

亓官一如往常,在做好吃的饭菜,他娴熟地弄好一切,坐在椅子上等着净一。净一觉得现在的亓官离自己好远,净一从来没有想过去了解他以及他的世界。那个靠想象来的异界,异常遥远,她突然想回到以前,单纯的生活,简单却快乐……

“亓官羽,我想跟你说件事。”

“恩。”

“你来这里也有段时间了,要不……”

“你让我走,回异界吗?”亓官声音可怜兮兮。

“……?”净一咬着筷子,“不是,你的家人允许吗?”

“我没有家人!”

“……”

“我没有瞒着你,只是我自己还没弄清楚,如何告诉你。”亓官低垂眼眸,神思恍惚。

“这枚戒指,是独一无二的吗?”

“嗯。”

净一低头,将笑意埋没,“为什么给我?”

“因为我们有婚约,你是我的未婚妻。”

净一冷着脸,快速地将碗里的饭吃完。

因为,两情相悦,方可取出,因为,情投意合,亦方能带上。

“净一,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干干净净,一人独立……一干二净,一了百了?”

净一佛系地回答。

“井家,你是最后一个,这是在提醒你,不要忘记自己死去的家人们,也在提醒我,保护你是我这一生的责任。”亓官放下筷子,一本正经脸,“‘净理了可悟,万境归于一’。”

“什么意思?”

“你长大点,经历会告知你它的含义……”

“那井呢,没有解释?”

“……”

“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索性抓过来,一两白酒,烧一把火,将它烤的外焦里嫩,入口送酒,不多时,竟吃的干干净净……”净一打了一个嗝,赶紧遮着嘴,肆无忌惮地笑着。

亓官看着她,摇摇头。

净一转身上楼,笑容不在,满脸阴郁。

“主子,消息放出去了,这条消息算是炸了,现在的公羊祁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贺逸宸这次怕是很难保得住这个公羊祁,他应该想着将公羊祁先放放,等事件冷下来再去启用他。”

亓官拿出一张信笺递给下属,信笺上有个不起眼的红色的火钳子印。

“主子,这是?”

“公羊祁既然都被关了,公羊家就等于失去了主心骨,这封信是我半路截获的。”

那名属下看了一眼封口的法术烫印,大吃一惊,“通北?”要员与北部通信可是不可饶恕的重罪。

“将信匿名传入亓官大殿,后面的事情,自有他们自己去处理。”

“是,可是贺逸宸失去公羊一族,也会再派新人顶替公羊一族的位置,毕竟这么大的肥肉。”

“当然,贺逸宸才不会失掉到手的肉,你联系长鱼掌事,让长鱼一族也跟着贺逸宸投票。”

“这是为何?”

“如果让亓官璇以为,长鱼一族与贺逸宸弄到了一起,两股势力合并,他不相信都难了,他一定会着手大力打压贺逸宸的势力。”

那名属下吹了一声口哨,窗外飞来一只七彩鹦鹉,它将信件衔在嘴里,然后一个漂亮的滑翔往远处飞去。

净一露出两只眼睛,看着外面的两个人,“这是捡了一堆妖精回来?”

“出来吧!”

亓官不动声色,负手背对着净一。

“咳咳,我来看书。”净一羞愧地站在亓官身边。

“苏凭。”亓官第一次将苏凭介绍给净一认识。

苏凭一怔,赶紧整理好自己,想给净一留个好印象,“夫……少夫人好!”

“……叫我净一吧。”

“井小姐,您好,我是亓官少爷的下属,属下不敢造次……”

“去吧。”

苏凭得令,赶紧消失。

“这么快?”

“他平时可没这么快,估计被你吓得不轻……”

“我?”净一默默地摸摸额头,“他吓我还差不多!”

“发什么呆,等着他再回来叫你一声少夫人?”

“我才不想呢!”

亓官咧着嘴,拉住净一的手,“少夫人,可还满意?”

“……”

二十六 北宫主上

门被打开,贺逸宸带着巨大的怒气和不满。

“亓官流搦,你到底什么意思?”贺逸宸生气地质问。

“逸宸,我……”

贺逸宸看亓官流搦难为的表情,心不觉又软了一些,“你说的事,我都答应了,你答应我的又何时才能兑现?”

“羽怎么样?”

“他好得很,用不着你操心,他跟井家的小妞待在一起,不知如何快活呢,”贺逸宸气不打一处来,“你难道还不死心,北宫卿早就死了!”

亓官流搦突然抱住头,痛苦地瘫在地上,她使劲地摇着头,双手使劲地捶打自己的头,抬头间,眼泪纵横,满目空洞,她冲着贺逸宸大声叫唤,“你瞎说……他怎么可能死……怎么可能,我不相信,不相信……他答应过我,三年内必来娶我……快,告诉我,今年第几年了,第几年啊……”黑色修身长裙穿在她身上,如一名芭蕾舞者般优雅,只是她的脸上,妆全花掉……

“我错了,我错了……不提了……”贺逸宸抱着她,满脸懊恼,“再不提了,明年,他明年就来……”

亓官流搦一张泪脸,发丝凌乱,表情难堪至极。

到北宫卿这一代,已经记不清是多少代,只知道他是门阀政客的噩梦,确是异界少女的美梦。

异界少女以他为梦中情人,他拥有冷冽的气质和高贵的血统,其中,最好看的莫过于他那双温柔的眼睛,他的眼睛令人沉沦,令人难以自拔……

二十五年前,亓官流搦陪着父亲亓官璇进入大殿,她见到了传说中的北宫卿。

他穿着黑色的齐腿长靴,西装修身的贴合他的身形,白色的衬衣衬托着他那皮肤白皙,嘴巴带笑,鼻梁挺拔,最是好看是那浓郁的眉毛下那一双温柔眼睛。

“主上,您召见我?”

“对,”北宫卿手里拿着一摞很厚的文件,“听说你最近在扩编?”

亓官璇跪在地上,“主上容禀,最近人界跟异界之间形成了一股第三方势力,具体下官还没探查清楚,所以下官只能提前准备,以备主上不时之需。”

“旁边这位是?”

“亓官家唯一的女儿。”亓官璇答道。

“倒是长得国色天香。”

“承蒙主上夸奖,不过下官说句大言不惭的话,如今举我异界上下,怕是也很难找出能与她比肩的人来了。”

“哦,亓官掌事如此自信?”北宫卿嘴角扬起,他似乎在想某事,或者某人,然后笑着摇摇头。

亓官璇见北宫笑了,便也心情大好,“有件事,小官不知当讲不但讲。”

“你说。”北宫眼睛没有离开文件,示意他自己有在听。

“主上已到婚配年纪,小女虽然不才,但也算是从小在亓官家接受过系统贵族教育的人,今日,小官斗胆想求主上垂帘,将她纳入主妃人选。”说是待定,其实就是内定了。

“这个……你容我再想想,你刚刚不是说有第三方势力在形成吗,你先去将这事解决了再说。”

“主上。”

“下去吧。”北宫愠怒。

“是。”亓官璇不敢多言,赶紧带亓官流搦离开。

……

“您怎么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就去跟主上说?”

“我们生在贵族,就该为家族考虑,你生来就是要嫁给北宫家当妻子的,怎么,你不同同意?”

“也不是不同意,你总得让我们相处一下再提嘛,这样显得太过仓促了,你看主上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呵呵,迟早的事,你担心什么。”

亓官流搦第一次感谢自己的身世,因为身世,她离他近了一步。

那一年,她算成年,遇到了自己的心上人,一位愿意倾心交付的男人。

待人都走后,北宫继续看着自己的文件,却见文件里面夹着一张长得极其漂亮的女子的画像,他看着女子的音容笑貌,眼神越发温柔地能挤出水来。

“来人。”

“主上。”

“我出去走走,不要跟着我,守好大殿,不要让别人进来。”

“是。”

北宫卿嘴角含笑,如疾风般卷过殿门,消失在视野中。

“主上去哪了?”

“人界。”

“去人界干什么?”

“傻子,守好,这是你该问的?”

“哦……”

两个小妖穿着灰色的衣服,站在门的两边,他们轻轻地将门关上。大殿之上的阵法红光闪闪,令生人不敢靠近。

“你这样画晚上睡得着?”亓官看着净一手中的画本。

“浴缸看到的女人就长这样,一身白衣,笑着……”净一说着说着发现后面没人了,“亓……亓官羽!”

“上面。”亓官羽撑着下巴,得意地看着下面那位暴跳如雷的女子。

“就知道吓我……”

“净一。”亓官露出两颗獠牙,眼睛也变成了可怕的血红色。

净一伸手拿起地上的拖鞋,直直地砸中亓官,“给我装,把你獠牙给我收起来!”

亓官摸着脸,“早知道你是这种女人……”

“现在知道也不迟,以为自己长两颗加长智齿了不起。”

明明亓官可以躲开。

看见净一笑的时候,他也跟着开心起来,这位阴差阳错与自己定亲的女人,慢慢地走进了自己冰冷的世界,她给了自己五光十色的生活,他好似远离了勾心斗角,逃离了尔虞我诈,这种舒适而悠闲的日子在软化他坚硬麻木的心。内心强大的声音告诉他,这种日子是短暂的,他如果不成功,他跟她都只会是别人刀俎下的鱼肉。

“你笑起来可真瘆人!”净一撇着嘴说道,“看,给你的。”

“画的我?”

“恩。”

“怎么只有一个轮廓?”寥寥几笔,确是很写形。

亓官小心地将画卷起来,收在手里。

“你都给谁画过?”

净一想起前几天的戒指。

“亦玖,老师,同学,街边的奶奶,路上的阿猫,哦,还有费蔚南。”

亓官板着脸,不再发一言。

净一半夜起床的时候,看见亓官坐在台阶的石板上,尾巴一晃一晃。月光晕在他身上,将他背影印在石阶上……

净一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抬头看天上。

“知道什么是契约婚约吗?”

“不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净一侧过头,看着亓官,“难道不是吗?”

“以你我二人之血,画下契约,印于你我体内……”

“在哪,在哪?”净一着急地问。

“待你我真正成为夫妻,履行契约以后,你身上就会显示出来……”

“哪个位置?”

亓官将她衣服褪至肩处,指了指,“这里!”

“流氓妖,看够了?”

“还好,也不是特别白……”

净一衣冠不整地将亓官按在地上,“居心叵测,伪君子……小人……”

二十七 叶梵胜出

暮气沉沉的会议室,一堆老气横秋的男人们坐在里面,长时间的讨论让他们的精神有所倦怠。

“公布结果吧。”

“是,璇主……得票最高的是——叶家。”

一堆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自己挖的坑,又能怪得了谁呢?

……

“方爵,拿过来。”会后,璇主在查看字迹,“哪一份是贺逸宸的,哪一份是长鱼族?”

“两家没有区别,都选的天其府。”

“长鱼一族得以起死回生,原来是投奔的贺逸宸。”

“这两家联合可对亓官家很是不利。”

“天其府……知道该怎么办了?”

“明白。”

“叶家可有依附之人。”

“依属下判断,应该没有,他们向来听上方命令,做好自己的本职。”

“好。”亓官璇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上方,也就是亓官家。

……

南部最边缘的地方有个一小家族,名为叶家。叶家所在之处地势荒芜且争端不断,长时间的不利条件导致叶家发展缓慢。他们的责任是守护异界的禁术,千年来未曾改变。他们的掌事是一位十三岁的男子,个子不高,皮肤黝黑,脸上除了风沙的侵蚀还有着这个年纪少有的老城,当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而是一如往常安静地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直到会议结束。

众人心知肚明,叶家这次算是瞎猫碰着死耗子了。

这种节骨眼上,大家都不敢明目张胆地投自己人,亓官璇跟贺逸宸可都不是吃素的,这不明摆着让选上的人往死路上走吗?可他们又不愿意真去选政敌,所以到最后,反倒是最没有希望的叶家脱颖而出。

除去刚刚出事的金府以及公羊一族,其他十位大家掌事全部上前恭贺。

时至今日,南部昔日十二家势力全部浮现出来:即为贺氏、天其氏、金氏、公羊氏、长鱼氏、木丘氏、洛氏、即墨氏、山氏、圭氏、灮氏、和叶氏,随着公羊一族消失,金府被取缔,叶家一夜跻身成为为即贺逸宸,天其府和长鱼一族之后又一大新势力。

叶家向来不攀附,不屈尊,他们几千年来都守在南部的边陲,兢兢业业,从不居功。

这一结果,众人虽然不甚满意,却也挑不出不好,只得作罢。

“这样也好,不过是个小孩,事还不懂呢。”

“就是就是,总比那般老鬼好斗多了吧?”

“是倒是这么个理,可心里总有点不舒坦呐。”

“不舒坦个什么,你看看那两家,才几天功夫……尾巴可加紧点才好,上面两位怕是要开战了……”

“我们几个虽说是亓官家的附庸者,也难保他一定会赢,还是小心点为好……”

“那是自然……”

木丘氏、即墨氏、山氏以及圭氏聊了会便小心地离开了。

白天困顿着蜷缩在黑夜的壁炉旁,它安静地等着夜的到来,夜色朦朦胧胧,抹掉天际的星辰与月光,将一片深邃和安宁撒落人间。

书房的蓝色鬼魅之光再次亮起,里面的人影隐隐绰绰。

净一早已见怪不怪了。

“主子,我带来了。”苏凭进来,后面跟了一位男子。

“主子,我来了!”

亓官羽拍着他的臂膀,露出欣赏的神情,“小子,长结实了!”

“谢谢主子为我谋划,小人愿效终身犬马。”

早在亓官到达净一这里的一个月前,他便接到井爷爷的来信,信里,井爷爷请他帮忙照顾井净一。他来这的时间却恰恰推迟了一个月,这一个月的时间,他去了南部边陲,见了这位叶梵。

南部的荒凉和动乱局面是亓官前所未见的。难以成形的小妖都会被吃掉,因为饥饿他们不得不想尽办法去人界,却因法力不够大批大批地死在了黑森林里,他们亟待人类的血液,浇灌他们干涸的身体……

一个月前,亓官羽承诺叶梵,会将他带离那个地方,让他的族人过上好的生活。

“主子,您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选我?”叶梵问道。

“几天前的新闻你应该都看过了,你知道最省力的击打手法吗?”

叶梵笑笑答道,“借力打力。”

“不错,先前的南部十二家,除了你们叶家和长鱼族,亓官璇手里握着公羊、木丘、山、圭、即墨五家,贺逸宸手里有金、天其、洛及灮四家,现在公羊族和金府已倒,只剩下十家,亓官璇下一步,必定会针对天其府,那时,贺逸宸手里就只剩洛和灮这两家不怎么好用的棋子,两士守一将,进退两难、已成定局……”

“只怕亓官璇动完天其府,心里就明白了这部棋的局面,肯定会知道有这第三方下棋人的存在。”

“不,他还不会?”

“为什么?”

亓官看了一眼他的下属苏凭,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这一幕,却令叶梵好生疑惑。

“让他来告诉你吧!”亓官羽示意苏凭道。

“主子让长鱼投的天其府。”

“什么?”叶梵一怔,“亓官璇会误认为长鱼也是贺逸宸的人。”

“对,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贺逸宸应该已经出完招了。”

“下棋的时候,最难的不是对弈,而是将棋子全部翻过来,你不知道身边是自己人还是敌人,是車还是兵,只能每个都去怀疑,最后,自己给自己布疑阵。”

“我们接下来怎么部署?”叶梵问道。

“按兵不动,暗中培养好你的旧部,好好将手里的权利用好。”

“是,小的明白。”

叶梵走出去两步,便不好意思地又退了回来。

“怎么,还有事?”亓官羽问道。

叶梵两手之间,顿时多了一个木制的盒子,盒子上面别着一根特制的羽毛,七彩斑斓,好不别致,他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块通透的玉。

“这块玉,听说是北宫卿留下的,传说是留给心爱之人,我虽不懂什么是心爱之人,但是主子送给少夫人也是不错的。”

“恩。”

叶梵作势要走,却被亓官羽叫住。

“东西留下吧,羽毛拿走。”

叶梵红着脸,一脸怪笑,传说亓官少爷有一位定了娃娃亲的媳妇,他也想看看,便在羽毛上做了些手脚。

说话间,羽毛落在叶梵头上,隐匿不见……

净一见没人的时候才会进来,她见了盒子的玉,好奇地去触碰了一下,“这么大的玉,真的假的?”

可是手却被什么东西划破,一滴血,滴在了通透的白玉上,白玉瞬间生成一条红色的线,如人的血管一般。

“啊,对不起……”净一伸手去擦,确是如天生进去一般再难抹去,“怎么会这样?”

“本来就是送给你的,你不用紧张。”

“这血?”

“它怕是认得你!”

二十八 如此谈判

净一在门外喷水的时候,费蔚南来了。

她跟费蔚南打招呼,语气里透露着些微的尴尬。

栅栏的荆棘处偶尔盛开几只小花,小花摇曳着,慰藉着荆棘的伤痕。

“费蔚南,你来了。”

“怎么,不欢迎?”

“怎么可能。”

“给我吧。”

费蔚南从净一手里接过水管,将水呲在草坪上,水划过温热的阳光,在天空形成一道美丽的彩虹。净一看着彩虹,费蔚南看着净一,他真想时间可以静止,至少这一刻,他是幸福的。

费蔚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显得神情憔悴。

亓官看到后院的这一幕,竟有一些不想去打扰,就让他们相处完这一小段时光吧,直到他看见费蔚南进入客厅,他才从楼上走下来,他坐在费蔚南的对面,保持一种松弛的状态。

费蔚南先开的口。

“净一,我跟亓官谈谈,可以吗?”

“啊?”

“你先上去吧。”亓官提醒道。

“哦……”

费蔚南喝了一口面前的水,认真地注视着亓官,他像一位谈判者,丝毫没有退让的打算。

空气如同凝结一般静止不动,只听得见客厅秒针的转动声。

“亓官羽,我喜欢净一你是知道的。”他难得的不拖泥带水。

“嗯。”亓官点点头,并没有介意。

“可是我却对净一表达不出来这种感受,她不会明白,她在我心里的重要程度……”费蔚南的话语里夹杂着些许难过。

“我知道,”亓官双手握笼,思考片刻后才慎重地发言,“你知道净一在我俩面前的区别吗?”

费蔚南提起精神,“是什么?”

“净一在你面前,首先想到的是你的家庭,而后才是你,你的家庭很优越,而她不同,长期以来,她在你面前做到的是怎么才能让自己做得更好,怎么才能与你并肩站在一起而不被他人指责,”亓官顿了顿,继续说道,“还记得她高中的数学成绩吗?”

“我记得,她高一的时候数学才七十多分,高考却考了一百三十七分。”

“你以为她是为了她的数学老师?”

“难道不是吗?”经久的历史被再一次揭开,费蔚南很是困惑,他急切想知道一位局外人给出的答案。

“她其实是为了你!”

“……”

“你太过优秀,已经超出了她能赶上的能力,她在你的身后吃力的追逐,直到有一天,她明白了过来,你是她可能拼劲全力也追赶不上的人,她开始松懈,也开始倦怠,她从未得到过你确切的答案,直到她决定放弃……你们两个,都不善表达,感情的炙热被慢慢地淡化,甚至有点接近情亲……”亓官观察着费蔚南的表情变化,他没有说出自己救过净一的这个事实,他想到的是从两人的根本问题上去击垮他们能在一起的假象,“我见净一的第一面,就告诉了她我来干什么,我向来不会控制自己对她的感情,她也不懂,可是她却会被这种习惯慢慢引导,然后变成生命里必不可少的东西……”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了解她。”费蔚南跟净一,有二十年的共同记忆。

“我没有你跟她二十年的感情,我以前也不了解她,可是我明白一个道理——懂一个人的侃侃而谈却不如懂她的欲言又止。”

“……”费蔚南痛苦地将手挡在额前,良久,他才继续开口,“你真的能让她一直幸福下去吗……不管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

“我保证不了,也许有一天,她连我都不再喜欢了……”

“我只想听你的答案!”

“我会给她幸福,直到她不再喜欢我的那一天。”

亓官的最后一句话,是告诉费蔚南,有时放手,才是给对方真正的幸福。

“好!”费蔚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知是释然,还是无奈,“我从未想过将她的一生交给别人,可是你的话改变了我……我不会离开,我会在她的身后,默默地守护她……如果有一天她回来我的身边,你就绝不能再从我这要回她!”

“好!”

男人一旦有了秘密,那就成了哥们,哪怕他们喜欢的是同一个女人!

“我走了,你跟净一说一声。”

“好。”

阳台的风若有若无,风里带着树芽的朝气,带着露珠的清冽,在屋宇上编制着旋律。

净一趴在桌子上,着急地搓着手背,她看见熟悉的影子,赶紧起身。

“费蔚南……没事吧……”

“打了一顿,跑了。”

净一怒眉冷对,可是细细思考,怕是骗自己的话。

“他才不会去激怒人,他性子最是平和……”

“你倒是真了解他。”

“你们说什么了?”

“我就说了一些大瞎话,你的缺点,他听了便离开了。”

“真的?”净一了解亓官羽,也了解费蔚南,她知道这两人已经达成了某个协议,而这个协议确是为了自己。

“嗯,”亓官点点头,“你这么不在乎你在他心中的形象了?”

“他是完美的,该有这世间最好的女子去匹配才好!”净一甜甜地笑着,如释重负。

“我呢?”亓官温驯地笑着,静静地看着净一。

“嗯……配得上你的,此女只应天上有……”

“呵呵,那你自己呢?”

“不告诉你,你这人坏得很,我才不信你。”

“净一,”亓官用了一副极度认真的表情,他内心微有波澜。

“怎么了?”

“想过以后离开这里吗,跟我去异界生活?”

净一思考了亓官的问题,却没有做出回答。

异界,那个陌生的地方,是不是如自己想象的一样,一样的血雨腥风,勾心斗角,一样的没有温度,尔虞我诈,她还没来的及想,也不知道真的到了抉择的那一天,自己会作何选择。亓官在自己心里的位置,到底有多重要,亦或根本都不重要?

“不急,慢慢想,还有很长的时间。”亓官并不逼她,她的事情,该由她自己做主。

亓官扪心自问时,他却实想听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该是幸福的吧。

为一人,弃一座城。

守一人,终老一生。

“净一,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不愿意离开这里,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为什么,你要在这里作妖吗?”

“……”

二十九 北部白家

黑暗在蚕食人的勇敢,它将惶惶不安布满整个空间,它喜欢人在无助和软弱时的样子,那将是一种美妙的体验。黑暗的浓郁,是漫长的寂寥堆积了这种厚重的色彩,挥刀相向,却也是割不开这厚重束缚。

“给你的……”净一将晚上剩下的饭菜热好,偷偷地放在杂物间的门旁。

下时,从里面探出一只细长的手,手上还沾着很多污垢。

看手形,应该是一位年纪尚小的男孩。

净一在外面等着,按照前几天的习惯,他不出小会儿,就会将碗擦得干干净净的再递出来。可是近十几分钟过去,里面还是没有动静,她觉察出某些异样。

“我进来了哦,你不要怕,我敲三声再进来好吗?”

净一敲门后推门而入,“你干什么,你放开他!”

净一冲过去,推开亓官然后将男孩护在身后。

男孩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他的声音还略显稚嫩,污浊的脸上露出一双敏锐的眼睛,看起来怯生生的,甚是可怜。

前几天,这个男孩坐在净一的屋檐下,外面还在下雨,雨水浸在他的裤子上,腿上还在冒着血,血渍混合泥水交织在他脏兮兮的布料上。他看见净一,说外面冷,他在这里避避雨,过会就走。

“进来吧。”我给你弄点吃的。

男孩也不说话,进去之前将脚上的泥土在雨里洗干净,才赤一双脚进去。

“吃吧……”

净一从冰箱拿出的东西,全是亓官之前做好的。

“我看看……”

男孩将腿收到座位下,不敢露出来。

“没事,我先帮你看看,如果不重,我就帮你上点药。”

腿上的只是皮外伤。

净一给她包扎好,却见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睡得很沉,似乎享受到了难得的安宁……

“你醒了,你腿上有伤,你先在这里养几天,等你好了之后再走吧……”净一在征询他的意见,“可能要委屈你,睡在杂物间了,还有,家里没人的时候你再出来……”

男孩点点头……

杂物间亓官从来都不会进去,直到今天,他无意间看见了这里的结界,里面是谁?

“怎么这么残忍,他就一可怜孩子。”

亓官没料到净一的出现,收手过快导致他被余力反噬,这股余力令他撞向身后的硬墙。

“净一,你过来!”

“你为什么打他,还用你的……你的妖法……”

“他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他不是乞丐!”亓官有点着急。

“他身上有伤,就留这养几天我就让他走……可以吗?”净一有点着急,语气竟有几分恳求。

亓官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突然伸出的手被净一瞪了回去。

“你装,你小子……”亓官拉过净一,“出来!”

……

“你怎么不说话?”净一问他。

“你知道什么,他可是北部白家的人!”

“妖?”

“还不是一般的……妖。”

“你也承认你们是妖了?”净一开心地笑着,“他是个什么妖?”

“……”

北部白家的人,为什么来这里?亓官一时弄不清楚,只能说来着不善。

“我只是觉得他很可怜,是不是你弄错了?”

“你站在这里,不要动……”

亓官推开杂物间的门,手上一道强光,强行地往男孩身上射去,男孩闭着眼,正躺在一个很小的懒人床上,他耳朵极度灵敏,突然一个敏锐地起身,然后化作刺红的光从亓官头上劈下,亓官侧身躲过这致命一击……二人周围笼罩着凄凉的杀戮气息。男孩完全没了之前的稚气,眼里满是凶残的杀意,他目光快速地追随亓官,如猎豹盯准了自己的猎物,红色与白色碰撞在一起,发出干脆裂帛的巨响,进攻跟防守在他俩间交替,见招拆招之间火光四射,犹电闪雷鸣。

男孩露出一抹冷冷地笑意,直击亓官心底,“不用当我是小孩,故意让着我!”

亓官身体凝结成庞大的气势,将周边照得透亮,旁边的摆件全被这股气势所波及,凌冽的寒气刺中对手的眼睛,恍如一道雷电,生生地劈向对面的男孩。男孩身形一闪,却还是被对面气势所伤,重重地撞在墙角上,他起身,依旧那副冷笑,“看来亓官少爷使出了点本事……”

男孩手中小刀脱手而出,刀面一翻,便一刀划过了亓官的手臂,他的速度极快,令人看不清他的招数,无形的变换中,将刀用到了极致。

“猎魂刀,这种小孩子把戏。”亓官嘴上调侃,心里却佩服他的速度,这种手法,怕是北部整个部族都不可多见。

“将这不起眼的小东西用到极致,未尝不是一种能力!”他的语气如他笑容一般阴冷,周身的寒气如冬日里的冰霜。

“亓官……”

亓官给了对方一个漏洞,让男孩有了可乘之机,男孩抓住这个契机,将最炽热的一股力量击向亓官……

“啊……”净一大叫着站在亓官身前,半天才睁开眼睛。

“你家女人可真有意思,我见识过了,先走了……”男孩摸着胸口,擦了一把嘴角的血,飞身消失在夜幕中。

“你没事吧?”净一转身问亓官。

“以后别做这种傻事,你有多肉,能挡得住他的力量……再说,我怎么可能真让一个小孩伤着?”亓官见净一挡着自己身前的那一刻,确实乱了阵脚,也好在男孩刚刚及时收手,“算你的善意没有白费,这件事就此打住,就当你没见过这个人!”

“哦,怎么突然不打了?”

亓官看着夜色中的诡异气氛,似乎感觉到了一点隐隐地危机,这个地方,会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这个位置也会越来越清晰。

“白家来干什么,他们不是跟你们南部没什么关系?”

亓官没有深究,难道是先前派苏凭去北部的事被北部的人察觉了?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苏凭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也是陪他一起长大的下属,他,不能称得上朋友,因为他们生来就不是平等的。

如果北部之人察觉到苏凭,那么,他就会推断出亓官羽的用心,亓官的心,绝不在那些旁门左道上……

苏凭就得待在黑暗中,一生再难见光。

可是亓官了解苏凭,他最强的本事莫过于反追踪……

男孩最后一个眼神,戏谑地看着净一,就好似告别一般……

三十 初探密室

亓官一早便要出门,他没有说去哪,只是如常将早餐做好放在桌上。

他换好衣服站在卧室的门口然后熟练地扣着袖口的扣子,见净一还没有醒来的意思,便将门掩好方才离开。

屋外的光炙烤着阳台的植物,蟋蟀在水泥地上玩命地蹦跶,最后没法子地回去了草丛。天气似乎不接受任何抗议,温度又比以往有所提升,它无视众人地谩骂,执意要将温度调至极高,然后开心地旋转,乐此不彼。

净一起来的时候,身上出了很多汗,她将电风扇对准自己的头,使劲地吹了会,好像还不过瘾,硬是将风灌进衣服内才罢休。

“怎么今天这么热?”

亓官偶尔也会离开这里出去办事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只是去干了什么,她无从得知,除非亓官自己愿意告诉她。

她下楼,确定了亓官今天真的不在,她微微一笑,此事也是妙的。

她打开空调,将风口调低,顺手试了试牛奶,发现牛奶还是温热的,便从冰箱里取出很多冰倒了进去,然后将它一口气喝完。

“好凉啊,真好喝!”她将杯子里的冰含在嘴里,向外呲呼着凉气。

待她吃过早餐,便继续拿出几盒冰淇淋,毫无节制地吃起来。

“暑气猛如虎啊,还好有你可以了表慰藉。”

净一想起前几日积灰的书房,决定今日要进去好好打扫一番。

她打开所有的窗户,让风可以吹进来一些。风偶尔掀起窗帘,尔后扬起一些灰尘,将灰尘带得漫天飘扬,然后尘埃落定。

净一将白纱帘和蓝色窗帘全部取下,打算将它们清洗一遍。

书房背光,哪怕是白天,里面也是晦暗不清,书架上一整架的书,满满当当,这里潇洒风流的书卷气息不禁让人觉得这家的主人一定是一位极其爱书之人。

“这么脏了……”净一拿着抹布,卖力地打扫着书房,她看见了顶上的蜘蛛网,只能长长地叹气。

书房只有桌面最是洁净,因为那是亓官常用的地方,他可真是一个自私的小鬼,自扫门前雪,不管瓦上霜。

净一累了,便踩在凳子上拿下一本书,盘着腿坐在一边看了会儿。

书房的书比较老旧,几本时间久的书早已开始掉色起皮,甚至还有几本手抄本,蹩脚的针脚在上面稍显凌乱。净一将书一本一本的擦拭,待书风干后才重新放上架子。

“怎么这么多书……”书架最上面一层靠近最里面的地方,一颗东西闪了一下,净一以为自己看错了,擦了眼睛仔细看时,确实是自己看错了。她想起上次被亓官取下来的《群花宝鉴》还没来得及放回原位,便踩在椅子上踮起脚将书往上挪,椅子上沾上了水,她脚下一滑,整个人向书架摔去,突如其来地撞击让陈旧的书架止不住的晃动,突然,书架向后倒去,灰尘如风暴中的沙漠扑面而来……

净一踉踉跄跄地起身,手肘破了一点片,她来不及管自己,已经被眼前的一切惊住了——书房后面是一间密室,里面一串脚印通向一道门边,脚印已经被新的灰尘盖住,看得出,这里鲜少人来。

密室长期隐蔽导致空气污浊,里面密不见光,令人看不见里面的陈设。

净一拿出手机,打开手电并将它开至最强。

密室阴森森的,哪怕这种炎热的天气行走在里面也会觉得寒气刺骨,密室的左边放着一个木架,木架上面空无一物,右边固定着一个很大的木质转盘,转盘上面密密麻麻地刻着一些净一看不懂的字符,转盘由三层叠加而成,每一层都有一个空格,中心用圆形转轴固定,做工不可谓不精巧绝伦。正对书架的位置有一条门,它被一条破烂不堪的布料虚盖着,门漆斑驳,把手脱落,一定是经久不修的结果。

到底是什么秘密,这个地方净一从来没听爷爷提起过。

净一仔细地研究了一会,伸手去推时,却发现手伸好似进入水里一般,碰触不到任何物体,只能看见自己的手在一扇扭曲变形的门内穿了过去,她再次用力去推门,却还是如之前一样。这是一扇虚门,人只能看见一个假象,它里面隐藏着一种未知的神奇,吸引着此时的净一。

她将残布扯下来,将头伸了进去,只见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就在她想出来的时候,头却被一股奇异的力量吸住,怎么也拔不出来。她感觉里面空气越来越稀薄,呼吸愈加困难,她大口的呼吸也很难解决她对于氧气的渴求,脖子上的血管随着她的挣扎力度变得粗壮,不肖半会,她满脸涨红。她还在使劲地往外面拉扯自己,此时,她特别后悔自己刚刚冲动的举动……

危急时刻,净一手中的戒指掬成一片护体神光,与里面无形的手全力相抗,二者不相上下,左右制衡,一时间,残木断裂,瓦索横飞,招招势势之间不断夹击,交错之光如旋涡飞升,暴烈的力量如洪水猛兽一般侵袭而来,空间时间尽数崩裂,一道黑色的裂缝如飞龙升天,直击而来。

黑光强过黑暗夹杂着体内的洪荒将净一夹击地近于扭曲,奇异之力蜂拥而来,有如光碟的碎片刮过净一双颊,一股难以言喻的疼痛袭来,直击天灵。

戒指将这股莫名的力量硬生生地挡去,随后它的光亮越来越微弱,最后,只剩一丝比较不起眼的余晖……

净一着急地从里面脱身出来,她喘着粗气,半天才回过神来。

真是好奇害死猫,自家的东西,居然也能与自己这般势同水火。

戒指的力量重回净一手中。

这枚戒指还是有用的,至少她现在已经放弃了想要去摘除它的冲动。

“都什么破玩意……”净一扶着木架,愤愤地说道,可她手刚离开架子,只见一道道银针般的戾气射向自己,暗器之快令她躲闪不及,逃跑间被一道戾气射中,一滴血从净一肩上掉落,如慢镜头一般落在地上的灰尘里,血滴包裹着灰尘,在黑暗里再难觅见。悉数的暗器扎在墙和架子上,然后化作一缕烟雾消散开来,暗器如射完一般,再没出现。

净一面色惨白,小心地移动步子走了出去,她觉得嘴唇发干,头也是晕的不行,她抬头看向天花板,一阵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令她再难站立,猛地,她整个人软软地瘫了下去,摔倒在了倾斜的书架上。

三十一 皑皑白骨

月亮撒下素洁的光辉。

一只黑猫从容地坐在屋子的风窗上。

周围阴风阵阵,时时掀过灌木丛,发出低沉的嘶吼,冷月高悬,星光惨淡,空气里带着血的腥味,一股凉意刺痛骨头,然后冻结人的思考和意识,最后冰结了森林诡异的微笑。

森林一片黑寂,古木苍天,遮天翳日,树干上长着潮湿的鲜苔,猫头鹰睁着漆黑的眼睛,落在一根枝干上,藤蔓攀爬,飞禽悲恸,月光在细微的间隙中撒下光亮,如一缕缕银色的细沙,白雾缭绕,万境缥缈。

净一行走在萋萋荒草上,腿上被锋利的草割破,她却毫无察觉。

净一踩着的东西膈脚,她抬脚一看,竟是人的头骨!

她放眼望去,一片郁郁森林全部化为白骨,白骨堆起一座巨石,只见上面刻写着一个人的名字——北宫卿!

北宫卿,那位被亓官、白、井三家联合杀死的北宫卿?

净一被一股力量控制,动弹不得……

她看见一位美丽的白衣女子,这名白衣女子正是那日自己在浴室所见的女子。

女子走过来,对着净一温暖地笑着,那抹笑意让净一觉得温暖无比,她轻轻地走过来,不沾染半点尘埃,如天宇仙子一般,冰清玉洁,她伸手想要抚摸净一的脸颊,却被一位男子牵走,男子回眸看来,眼眸深邃而温情。

净一起身去抓,却怎么也使不出劲。

她看见一堆的枯骨站立起来,有如千万道江海横立在她与白衣女子之间,直到背影都看不见……她鼓起勇气去推搡,却被他们推至更远处,模模糊糊间,她看见了一个身影。

“爷爷?”

身影越来越清晰,净一睁大眼睛,不敢想象自己眼前所见。

“一一,答应我,一定要去亓官家,去到异界的大殿,我们都会在那里等你……”

“您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回来?”

“慢慢的,不要急,时间会告知你一切……”

“爷爷……”

净一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心愈加凄寒。

时间,时间真是一个好东西……

下一瞬间,白骨像被磨碎一般,变成一堆白沙往一个无底的深渊泻去,净一使劲往上爬,身子却还是被万顷白沙所掩埋,一时,白沙谢落,枯木丛横,森林越来越大,黑的越发耀眼,届时,红光闪现,净一被强力牵引,如一股涡轮之力,飞速向后方飞去,森林离自己越来越远……

“啊!”净一睁开双眼,头发浸湿,她呆立在床上,面容痛苦不堪。

“净一?”亓官坐在床边,“醒来就好。”

净一显得呆板而迟钝。

“净一?”

“啊?”净一看着自己的肩部,那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伤痕,想来,是亓官治好的。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净一起身就跑,她赤着脚,快速地下楼。

书房一片狼藉,书籍四处散落,大多的封面与内容早已剥离,书架倒在一边,木头的接缝处已经断裂,里面凌乱至极,根本无从收拾。

这是真的!

她踩过书架,只见密室还是昨日之密室,丝毫未变。

“你打开它,你能打开对不对?”净一质问身后的亓官。

“你回去休息,还不是时候……”

“亓官,你打开它,里面到底是什么?”众多的疑点,她一个都解不出来,长期的困惑让她急躁难耐,痛不欲生。

“过几天,再等几天好嘛?”

“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一个个都告诉我要我去等,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让我去哪里找答案啊?”

“净一,冷静,我答应你,再过几日。”

净一寒战不止,谁都可以杀她,谁又都可以保护她,她像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偶,对这一切的认知完全来自于他人的口中,他人想说就说,不想说就可不说,她只是一只蝼蚁,微不足道,依附于人。

“你们凭什么决定我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明什么,说明那种所谓的不重视,那种不信任,还是那种自己对自身能力的否定?

“净一,去哪?”亓官看着盛怒的净一,伸手抓住她。

“我警告你,别跟着我!”

……

净一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她这才发现手机和钱包都没有带,可是她又不好放下面子再回去拿,只好一个人在路上瞎荡悠。

骑摩托车的男人路过她身边,吹几声猥琐的口哨。

深夜时分,天还是会有点儿凉,净一像只幽魂在夜间飘荡,她周身只穿了一件轻薄的衣服,腿露在空气中令汗毛都竖了起来。

“真后悔,现在可好,连个去的地方都没有了。”

最末班的公交车从公交站离去,路上的车辆越来越稀少,只有远处写字楼的广告还在亮着。净一一动不动地坐在站台上,她将热气呼在手上,反复地戳手,倒是管不上肚子“咕咕”的叫声。

“井净一?”净一抬起头,看着车窗慢慢地摇下来,里面露出一张熟悉的脸,风吹乱他额前的碎发,灵秀的眼睛里不含半丝杂质,他的轮廓里带着温暖,有一种阳光下的味道。

“老师?”他还是像先前的样子,一点未变。

“怎么一个人在这,这么晚了不回去?”

“我忘带钱包和钥匙……”净一说得很小声。

“上车吧。”

净一坐上副驾驶,她观察着车上的陈设,车上放着一只粉色的Kitty猫。

“上大学后就没见过你们了,现在怎么样?”

“还好,还是高中的时候好,不像现在,一个班的人可能一个学期都见不了几次,很多时候,名字和人都对不上。”

“费蔚南呢,出国回来了吗?”

“回来了,在他爸的公司呢。”

“你们,没在一起吗?”老师观察了一下净一的脸色,“高中……我以为你能看出来费蔚南对你的心思。”

“我们……对了,老师应该结婚了吧,师母怎样?”

“嗯,她很好,特别贤惠,也很漂亮,我在一次聚会上认识的,当时见她第一面就觉得这辈子就她了,她不会吵架也不愿意顶嘴,总是一幅谦和的样子,我就喜欢这种水一样的女人,我们生了一个男孩,三岁了……”

“看来她在老师心里是不可取代的呢。”

“肯定的,呵呵,”老师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你们班是我带的第一个班,心里压力很大,因为没有经验,经常状况百出,我可不止一次地被学校领导批评过……难受的时候,看她一眼,便觉得好很多。”

“真好。”

“净一,家里还有人吗?”他想着如果有人就送她回去。

“没……没有……”净一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今天去老师家吧,你睡客房。”

“这样多麻烦……”

“老师今天晚上还有事,孩子一个人在家,你去了也刚好陪陪他。”

“好吧……谢谢您老师。”

“自己的老师,客气什么。”

三十二 身份疑团

老师开门的时候特别小心,好像生怕吵到某个人。

“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个面条吧。”

老师好似不需要净一的回答,他洗过手,熟练地切好番茄,然后快速地用筷子打好鸡蛋。

水开了,他将面条放进去,出锅的时候,在上面铺了一层炒过的番茄鸡蛋。

“儿子,怎么还没睡?”许是听见声响,一个小孩搓着眼睛走了出来。

“爸爸,你不是说今天会早点回来吗?”

“对不起啊,爸爸等会可能还要出去有点事,你听话在家啊,让这位姐姐陪你好吗?”

净一不知道怎么讨好孩子,就冲他笑着,嘴里还叼着一口面。

“好,爸爸,你明天可以早点回来吗?”

“嗯,爸爸答应你,明天保姆就回来了,爸爸也可以放心一点。”

“我可是很听话的。”

“乖,那爸爸走了啊。”

老师叮嘱净一要锁好门便出去了。

“小孩,你叫什么?”

“孟孟。”

“哪个meng?”

“孟母三迁的孟。”

“哦,你爸爸这么忙,平时都谁陪你啊?”

“爸爸给我请了个阿姨,都是阿姨陪我。”

“那妈妈呢?”

“爸爸说,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等我长大了,就可以见到她了……”

净一想起刚刚与老师的对话:

“看来她在老师心里是不可取代的呢。”

“肯定的。”

“嗯,她很好,特别贤惠,也很漂亮。”

“我们生了一个男孩,三岁了……”

……

不知是年纪到了,还是有了感触,净一突然泪流满面。

“姐姐,你怎么了?”

“汤进眼睛了……”

“我给你吹吹吧。”

“好了,没事的。”净一擦干眼睛,“你困了吗,怕不怕,要不要我带你睡觉?”

“好啊,你会给我说个故事吗?”

“太晚了,明天好吗?”

“行,你要记得呢。”

“记住了!”

隔老师家不远的旅馆,一位男子拿着一张身份证给前台。

“特价房有吗,给我一间。”

“有的,先生,您稍等……”她敲打着电脑,“好了,房卡您拿好,晚安!”

“谢谢!”

他拿着房卡,自嘲地笑笑,自己的学生,怎么可以不管呢!

第二天,净一走的时候,保姆已经回来了,她跟小孩讲完故事,然后告诉保姆一声,决定要走。

“姐姐,明天你还来吗?”

“姐姐可能要过段时间才能来,你自己要听话啊。”

“好,我妈妈也是这样答应我的。”

“……姐姐会经常来的,我们拉钩……”

“恩,拉钩!”

……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幼稚,竟还不如一位三岁的小孩,她的心里,想到的只是自己,为什么没有家人可以陪她,为什么她的生活这么残缺?她忽视的,是别人对她的在乎,对她的好,时间流逝,早已被自己看成理所应当。没有谁的一生是完美的,只因残缺,所以才倍感珍惜,她想起昨天晚上亓官眼里的担忧,她想起费蔚南失落的神情,想起亦玖……

谁也不欠谁,只因心里的珍惜多一分,所以行为上的退让也多一分。

“亓官?”净一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

他上楼,楼上的衣服还在,应该是出去了吧?

书房已经收拾干净,密室再次被挡了起来,她将洗好的窗帘重新挂了上去。

爷爷跟她说过,让她一定要去亓官家,要去大殿,他们会在那里等着自己。

为什么是他们?

爷爷难道跟北宫卿有关系?

北宫卿不是井家的仇人吗?

净一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暂时先放弃吧,车道山车必有路。

叶家入住了新的地盘,自然要好生拾掇一番,叶族之人,自是感恩叶梵的好运气,一朝得势,他们也得以沾光摆脱了最落魄一族的称号,从此行走在异界办事,至少能够得到些许尊重。

“主子,您来了。”

“记得上次那块玉吗?”

“当然记得,主子,是否是发生了什么事?”叶梵问道。

“玉上沾上了净一的血,却是再也擦不掉了,”亓官手中变出只一箱子,正是那天叶梵献上的,“你自己看看。”

叶梵打开箱子,突然跪在地上,全身发抖。

“怎么了?”

“主子,大事不好了……这玉乃是北宫卿送给心爱的女子的礼物,传言,它便是那名女子的专属,这……”

“说!”亓官提起叶梵的衣领,质问,然后发现有些不妥,便赶紧将他放下,“你继续说……”

“除非,少夫人……乃是那名女子的后人……”

亓官觉得头晕,用手扶住桌子,“那她是北宫家的后人吗?”

“小的,小的不能确定。”

传言,北宫卿从人界带来一女子,并在不久之后诞下一女,传言那名人界女子长得肤若凝脂,灿若云霞,举桃夭灼灼之华,令异界女子尽失颜色,风姿绰约,婉转流盼,无不令人深思向往,她喜好一袭白衣,鲜花相应两璀璨,方得韶华世外人,都说她不是妖,却胜似妖……

“主子,您怎么了?”

亓官按着额头,亓官家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但他转念一想,应该不会,以亓官璇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留下任何一个北宫家的余孽的。

井家奴仆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冒充井家的人,难道,他要保住北宫家最后一条血脉?

亓官突然想通一些事,北宫当年跟他们三家下了一步棋,整整在他死后的二十多年,大家还在老棋谱上落着子。

“主子?”叶梵很是担心。

“这个消息千万不要泄露出去,何况现在只是推论,你可知道它的重要性?”

“小的自然明白,我愿以全族老小性命发誓,若今天之事泄露半字,愿全族之人受灭顶之灾!”

“我先走了,你忙你的事去。”亓官覆手收走盒子,转身离开。

叶梵擦过额间汗迹,一屁股跌在椅子上,半晌无话。

伴君如伴虎,生死只在一念间,他为了让亓官羽放心,不惜拿出全族作为誓约。

如果净一真的是不是井家的女儿,那她是否还会与自己有着这样一份婚约,她如果是北宫家血脉,她跟自己是否注定将是一段孽缘?

井爷爷将她带走养大就好,为什么一定要将她与自己绑在一起,这个疑问,在他心里放大,令他难受与煎熬。

三十三 香消玉殒

亓官将钥匙留在门前废弃的邮箱里,邮箱生着厚厚的铁锈,在风了摇摇晃晃,还随时会发出“砰砰”的声响。

净一坐在阳台上,打着游戏,却一把接一把的输,没把结束都被队友投诉,最后她被禁赛了。

她探着头,时不时地看向门外。

“真的生气了?”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

“亓官?”

净一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位快递员,他带着一顶黑色的帽子,身材很高,皮肤呈古铜色。

“请问是井净一吗,麻烦签收!”

“哪里?”

“随便签。”

快递员将盒子交给净一,“请拿好!”

“谢谢。”

净一捧着快递,将大门关上,她进屋找出一把剪刀,划开胶带,里面是一件袍子,黑色的外袍上面用银丝线绣着龙,从肩部绣到手臂,胸前一排斜扣云盘扣,腰间收紧,腿部加宽,长至男子膝盖,下摆绣着流畅的雨雾,除了黑白再无其他色彩,绣龙栩栩如生,恰有飞神之姿,银色在光线下还能发出缕缕璀璨的银光。

“亓官买这个干嘛呀?”不过确实好看。

她用防尘罩将衣服包好,挂入衣柜。

书房响起一声撞击声。

书架经上次重击后便出现了很多问题,架子掉落的地方可以直接看见里面的空间。

净一趴在洞口看进去,“亓官?”

“藏得够严实啊!”

净一身后站着一名男人,他穿着刚刚的快递服,帽子遮住前额,手里拿着一只乌木盒子,盒子里面微微地向外闪着光。

“你怎么进来的?”

“亓官羽不在,我进来不是很轻松吗?”男人冷笑,“埋伏了这么久,难得亓官羽不在,而且他一时半怕是也回不来了。”

“你……”净一脸上平静,心里乱的不行。

“不用怕,我不会要你的命,我只是受人之托,来取个东西。”

“你进去了?”净一看向密室,书架明显被人动过。

“你爷爷藏东西很厉害,还好你打开了它,不然,我们真不知道这里还有这么个地方。”小小方寸之地。

“你想干什么?”净一想拖延时间,她不能将爷爷的东西丢了。

“你留着也没什么用,只是听说这个东西,可以控制一些可怕的东西。”传言它可以控制黑森林里面那批可怕的东西,他不会告诉净一,他的任务是将它平安交给贺逸宸即可。

“还给我……”净一伸手去抢,却被男人挥手击过来的法力弹出甚远,净一摔在地上,半天起不了身。

“忘了告诉你了,你的未婚夫,也就是亓官羽,他答应我们主子一个月内从你这拿到这个东西,他在你这隐藏了这么久也怪能忍的,”男人满脸鄙夷,“你不会还单纯地以为亓官羽是为了你才留在这的吧,呵呵,可真傻,他是我们主子的……继子,他呀,异界的情人早已不计其数,估计睡过的女人,他自己都数不过来,不会,女人这种东西,他可能连名字都懒得去记。”

“你以为我会信你?”净一斜眼看去,一脸冷漠。

“不信就不信,东西谢了,我可走了。”

“还我!”

净一再次去抢,却再一次被拍飞。

“不知死活……”男人离开之前咒骂道。

净一咳嗽几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翻涌上来,一口血吐在了地板上,她揉着胸口,两次被打在同一个地方,伤上加伤,好在对方并没有置她于死地的想法,她用袖子擦过嘴角的血渍,控制不住地咳了起来,她扶着一堵墙,匀着气……

一股陌生的势力再次靠近,刚刚还明朗的空间忽然变得黑暗起来,铺天盖地的杀意席卷而来,他们穿着一身黑衣,带着铜制的面罩,眼神犀利,他们将书房围得水泄不通,突然,他们腾空而起,一个疾捷的旋身,在空中挥出几道耀眼的光亮,身形一闪,猝然将刀劈向净一。

净一抬起手臂,挡过正面挥来的一刀,尔后,手上的莲花花瓣又一次黯然销色,一片纯净的花瓣落下……她躲过了正面一刀,却还是被另外几刀刺中,顿时,伤口处的鲜血滚烫地涌出,净一痛苦地倒向一边,她躺在地上,眉毛深拧,痛苦地按住身体的切口……为主的男子睁开阴森恐怖的眼睛,它被杀戮刺激得变成刺红之色,他再次出刀,拔出那把小巧锋利的猎魂刀,使尽全力将它插进净一的心脏……

意识弥留之际,她听见一声长啸,隐约可见外面进来一人,他周身的气势化成长虹之光,冷风拂面,发鬓成霜,周身之人避闪不及,数秒间被尽数捏碎……

“净一……”

净一的脸色转白,眼睛紧闭,嘴唇乌紫,他抱着净一,将她的头贴在自己脸颊处,血顺势流下,一滴一滴地滴在地面冰凉的地板上,它如一朵美丽的彼岸花,繁华盛开,在生命即将消逝的彼岸。净一的身体越来越软……无尽的寒气灌入他的灵魂,每一片肉体都跟着咆哮,他抬起手,将毕生的法力全部往净一体内灌去,两人之间笼罩着巨大的能量,强大的力量排斥着周围的物体,书房的物体被吸入空气,在空气中凌乱地飞速旋转。可是这股力量却被全部反弹出来。书房七零八落,颓垣败壁,糜烂不堪。

亓官羽脸色越来越白,力量极近耗完,他虚弱到再难有力气去支撑自己抱着净一的手……

“为什么,你不也是妖吗,为什么救不了你……”

他拼劲全力,尝试了一次又一次,保持着一个动作,反反复复……

戒指从净一手中掉落,一股红色的光从里面四散开来,它在空气中发着耀眼的光芒,有如万般烟火一般美丽绚烂,久久盘旋,弥留不散……

亓官瘫在地上,心如死灰。

“净一,你醒醒,算我求你……好吗?”

净一冰冷地躯壳,如冰雪一般,软得越发安静。

突如其来的疼痛刺入亓官羽的身体,剧烈地疼痛将亓官撕裂碾碎,无论每一分钟,都是那么漫长,他将手按在胸口上,那种撕心裂肺令他痛不欲生,眼泪从他眼里掉落,拍打在净一脸上。

净一慢慢变得晶莹剔透。

“净一?”他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然后,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包括地上的血迹。

“净一,回来……”

他手伸在空气里,声音嘶哑,嘴里却叫不出任何声音……

狰狞的风放肆地撕扯过这一片狭小领域,他站起身,握紧双拳,长长的指甲嵌入肉里,鲜红的血液洒向地面,长身挺拔,一尾白色的火焰燃烧地异常凶猛,他身体摇摇晃晃,如坠深渊,他苦楚地抚着胸口,连吐好几口血,昏昏沉沉地倒下,白色的耳郭上沾染住红如焰火般的血迹……

“主子!”苏凭冲了进来。

三十四 异界战役

四周的一切变得暗淡无光,几日,睡一场,梦一场,出一身汗,仿佛做了一个梦,醒来就会淡忘,可是噩梦却折磨着他,现实亦是更加残酷。

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额间出现一道深深的纹路,眼眶深陷,嘴唇发干,皮肤苍白,他早已没了半点先前的神气。

高贵如他,冷静如他,城府如他,这时,早就不知哪个才是真的他?

他发过誓,以后不会再发生……

痛苦来的猝不及防,伤口早已千疮百孔,任凭时间如何斑驳,也无法让人独自吃下这颗苦果。

书房里,凌乱不堪,那个位置,是她消失的地方。

书房被封印起来,这样,她是不是就可以永远地留在这里。

酒,从他胡渣的下巴掉下。

醉生梦死该有多好……

“贺先生……”

一人自门外径直摔在贺逸宸的脚下,他痛苦得抱着自己的肚子,缓缓地抬起手,往门外指去。

亓官羽的眼睛摄人心魄,脸色沉重,怒发冲冠,浑身有一股滔天的气势,他伸手一抓,便将地上之人捏在手里,一股蓝得发黑的火焰划破长空,将无比愤懑的情绪狠狠地劈了过去,顿时,地上一片血光。一招毙命,这力量如同上古而来,地上的残肢,瞬间被撕裂。

贺逸宸呆在原地,身上尽是血迹,他惊骇地看着亓官,稍后,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肩膀却还止不住地颤抖,他厉声质问,“亓官羽,你发什么疯?”

亓官羽一把扼住贺逸宸的衣领,“你派人去的井家?”

亓官羽眼睛发红,血液膨胀。

贺逸宸却是怎么也摆脱不了他的控制,“你说什么,我是叫人去拿了东西,只拿了东西而已……”

亓官羽推过贺逸宸,体内一股洪荒之力直冲而来,将贺逸宸重重地按在墙上,亓官羽腾跃而起,一拳砸在贺逸宸头旁的墙上,墙体倾泻而下,灰尘在太阳的照射下散发出金色的色泽。

贺逸宸睁开眼,一屁股坐在残石上,身上尽是灰尘。

他脱离亓官羽的控制,立马逃遁而去。

“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还是他本来就……”

贺逸宸的猫头鹰停在枝干上,一封信旋飞而来,他打开一看,突然起身,“来人!”

“贺先生?”

“集结兵力,今晚行动!”

“是。”

亓官璇动了金家,现在又要动天其府,若天其府一倒,下一个死的应该就是自己了,与其这么窝囊地活着,不如绝地一击,亓官这一家子,是要将他往绝路上逼,他必须采取行动,他的手里,可还有四万人马,孰生孰死,一念之间……

“璇主,属下刚刚收到消息,贺逸宸的兵马正往神殿集结。”

“哪几家?”

“灮远离神殿,他现在能紧急召集的,应该只有天其府和洛家。”

“长鱼呢?”

“据了解,没有。”亓官璇手下握紧——他被骗了!可是他现在也是骑虎难下。

让他以为贺逸宸手里还留有一只王牌军——长鱼族。不去触及到贺逸宸的底线,只要适时削弱他的部分势力,这才是亓官璇最真实的想法,但是,令亓官璇没想到的是,贺逸宸手里最后剩下的不是长鱼而是天其府,一个回手掏,逼得贺逸宸狗急跳墙。

“大殿现在能用的就只三万人……”时间紧迫,亓官璇拿出印鉴,在一张绢帛上盖上黑色的印,“去调木丘家的人!”

“可是木丘……会不会来不及……”

“快去!”

方爵看了一眼亓官璇,纵身跃下。

战刀之上,乌云翻滚,贺逸宸带领的人马黑压压地碾压而过,天际塌陷,法力混沌凶猛,金光慢慢散去,千军万马从地平线向神殿汇聚。

亓官璇退至神殿之内,看着欺压而来的贺逸宸军。

一道穹顶之光罩住神殿。

闪电划破云层,直击大殿。

神殿百丈之外,瓦砾横飞,砖石四溅。午夜钟声响起,贺逸宸带领人马形成一股夹击之势,向神殿左右进攻,两队人马互相厮杀,全力对抗,两道极光在天地间相撞,将宇宙照的透亮,一时,法力相抗,呐喊不歇。

神殿之内,大军将冰冷的寒箭飞快地装上箭弩,向殿外射去,中箭者刹那间魂飞魄散。贺逸宸身骑战马,那是一匹黑色的马,马的头顶长着一只黑色的犄角,它眼睛怒视前方,周围散落着黑色的迷雾。一只箭向贺逸宸射来,他长剑挥出,击毁寒箭,忽然他将长剑变成一只弯钩,将身前一人拉过来,挡住前面射来的箭羽。贺逸宸剑身一震,向前方飞去,他划出一道屏障,将箭羽尽数挡在屏障之外,他飞速起身,凌冽地凌空一脚将箭羽悉数向殿内发去……

两军相抗,势不可挡……

乌鸦叫嚣着,在天空划出一道白光,从天而降,直线掉落在一根柱子旁。

“贺先生,这样下去,只能两败俱伤!”

贺逸宸咒骂着,“没用的东西。”

可是无数的伤亡让他不能再犹豫下去。

他从怀里掏出一根管子,管子在他嘴里变成极短的音符,音符越飘越远,直到飘向黑暗森林。一股势力平地而起,冰封的黑森林如冰封的巨龙破冰而出,无法控制的势力铺天盖地而来,黑暗森林顷刻下陷,白骨横生,银铠披身,长枪紧握,恐怖的声响从远处传来,地动山摇……

神殿内的人瞪眼看着外面的变化,他们放下了手里的箭弩,紧张地不敢动弹。

北宫的残余将再次袭来,那种黑暗,那种恐惧,那种不敢去提及的可怕势力,这一刻,真的来了!

“去,杀了他们!”

贺逸宸得意地命令道。

“啊!”

贺逸宸回头看去,自己的人在猝不及防之时被银铠白骨一一刺中,一击毙命。

“怎么会这样?”

他抬眼望去,只见极远之处,远在月亮的轮廓里,亓官羽手里拿着一只一模一样的玉管,在吹着一种旋律,他向贺逸宸靠近,落地生尘。

“贺逸宸,你完了!”

贺逸宸半跪在地上,衣服破裂,伤口凄凄。

贺逸宸体内涛涛法力涌现,数刻间,化成数万道洪动力量直击亓官羽胸膛,亓官双手紧握,挥起管子插入贺逸宸体内。

“啊……”

贺逸宸嘶吼着,脸部扭曲,身体崩裂,自暴毙处蔓延空中。

“开神殿门!”

亓官羽大喝一声,他身后大军奔腾而来——是叶家人马!

大殿内,人人相觑。

“你小子,原来是你,布的一手好棋!”

“你为什么要杀净一?”

“哼,净一,你倒是找了一个好借口,难道井净一活着,你就能停止你的阴谋?”亓官璇身居高耸的大殿,“她是北宫血脉,早就该死。”

自井净一第一次遇刺,方爵告知他刺客乃是北宫余孽他就开始怀疑,井爷爷不愿待在异界,就是怕净一的身份有一天暴露,性命不保。

“早该知道是你,亓官家收养的白眼狼!”亓官璇骂道。

“开门!”亓官羽命令道。

“轰”的一声,殿门打开,护法解除,亓官璇后退一步,“你们……你们也是他的人?”

“将他拉下去,关入神殿最下层的监狱。”

“是。”

一时,天地换面。

二十年前战役重启,虽然不似当年激烈,却是可以让人再次体验什么是残垣断壁,尸骸遍野。

“你们都是璇主的人,你们就算回去,也不会有好下场,愿意跟我走的就跟上!”

方爵挥起长鞭,向北部撤去,身后一万人马,扬起一路黄沙……

三十五 狱中对话

“主子,您看那名女子。”

苏凭指着一名女子,她跟净一有些神似。

亓官羽点点头。

“你,过来!”苏凭命令道。

女子怯生生地走过来,一脸害羞,她低着头,不敢看亓官羽。

亓官羽伸出手,将女子下巴抬起来,他的手往下,“咔嚓”一声,女子倒在地上……

“主子?”

“不要多事!”

“是。”

苏凭看着前面的亓官羽,像看一位陌生人一样。

“净一最近有联系你吗?”

“没有啊,怎么了?”

“我看她家没人,想着问问你……”费蔚南抓着头发,使劲地敲门,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来敲门了。

“是不是跟亓官羽出远门了,比如旅游、探望父母什么的?”

“应该不会,亓官羽说过,他是孤儿……”

“……”

“先不说了,我想办法进去看看吧。”

“好。”

费蔚南挂断电话,他见四下无人,吃力地爬过围墙,下去的时候,衣服被钢尖勾住,被挂在上面下不了,他往下拉扯,也只能听到几声衣服撕裂的声响,他索性将衣服脱掉,跳下去。

客厅无人,煤气也打不开。

他上到二楼,看见了狼藉的书房,里面有明显的打斗痕迹,房间还残留着烈酒的味道,他记得,刚刚进来的时候,大门是紧闭的,而且还是从内反锁的,他推开卧室,只见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只是净一的东西,却不见了。

这里空气潮湿,光线晦暗,只有墙上的几盏油灯还在亮着,监狱层层封锁,内外重兵把手,严丝合缝。

“来了?”亓官璇闭着眼睛,靠着墙半坐席上,他很冷静,似乎并没觉得这里是他的宿命。

“老爷子,可还安好?”亓官羽冷冷地说着。

“猫哭耗子,”他并没有闭嘴的打算,他对亓官羽好似向来没什么感情,“这么多年,你怎么做到的?”

隐藏实力,隐忍至今。他怀疑过亓官羽,却没做到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

那年,他还不是亓官家的养子……

异界,在亓官、白、井之下,也还只有金氏、木丘氏、洛氏、灮氏以及圭氏五家。

金木水火土,相息相克。

他还能模糊记得唯一的血亲,他的母亲。

母亲是北宫家的奴隶,地位十分低下,母亲在未婚的情况下就生了他。

三岁,他见过一位男人,男人在他这只留下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像。

男人从门外进来,他没有笑过,依稀只能记得的便是那一句话:

“事有必至,理有固然。

惟天下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著。”

男人离开的时候,母亲正跪在地上。

“你有名字了,你的名字是——羽!”

母亲过来抱着他,“记住,这是你一生的名字,不得更改……”

男人自此之后,再未来过。

“他为什么不来接您离开这里?”亓官羽问母亲。

“他是你的父亲,你不可以埋怨,是我不配……”母亲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转身向房间走去,出来的时候,换了一身漂亮的衣服,那应该是母亲拥有的最好的一件。记忆里,母亲该是一位长相平庸的女人,她只会干活,生活没有任何波澜。北宫的人,被尽数带走,包括他的母亲。

“母亲,您去哪里?”亓官羽上前拉住母亲的手。

“来,把这个带上。”母亲拿出一块玉,“你的父亲送你的。”

那是一块陈玉,像一根旋转的螺丝,没有装饰,也没有色泽。

“带走!”

“是。”

他在台下,看见母亲和往昔北宫大殿的人齐齐地站在木台之上。

“璇主,这小娃怎么处置?”

“扔上去。”璇主命令道。

“是。”

“慢着……”亓官流搦拉过亓官羽,用手抚摸他的脸颊,“从今以后,你就姓亓官。”她盯着亓官羽胸前的玉,忖度良久,玉的主人曾是流搦身边一名侍从,为了救她,已经死了。

亓官羽抬起头,他看见一位女子,艳阳之下,拥有倾城之姿。

亓官流搦牵着他,往远处走去,她的笑脸,如孩童般天真无邪。

亓官羽回头看去,木台之上,一名女子被烈火焚烧,女子嘶吼着,化成一只白狐,白色殆尽,只剩枯骨。

战后,血肉横飞,哀嚎遍野。

亓官流搦从未让他叫过自己母亲,甚至很少与他见面。

其他大家的孩子都会叫他“小野种”、“下贱货”,他的法力最是孱弱,毫无回击之力。

从北宫大殿来的,不止亓官羽一人,还有一名跟他同龄的女孩,女孩成了亓官家的奴隶,负责照顾亓官羽的日常起居。

女孩长相算不上好看,却能让人从她小小的背影里感受到母亲才有的温度。

亓官羽十二岁那年,亓官家开始流言四起。

“亓官少爷喜欢那名贱婢,只有她能近得了亓官少爷的身。”

“长得也不好看,亓官少爷怎么看上她了?”

“她可从小长在少爷身边,比我们自然要了解得多咯……”

“我怎么听说,她是北宫的人?”

“不会蛊惑少爷吧?”

“那可不好说。”

……

谣言传至亓官璇耳里。

女孩被带走了,她死在冰冷的雪地里,血给了雪温度,红得如母亲木台之上的火焰,红得灿烂,红得刺目……

他不知道什么是眼泪,他只知道这是弱者的下场……

“一将功成万骨枯,你的眼里,只有利益和权势,早就没有了温度。”亓官羽看着监狱里的老人,这位老人已无往昔杀伐决断的戎姿。

“温度?”他呵呵一笑,“你过几年,再与我来谈温度。”

“为什么杀净一,我也是北宫家出来的人,为什么不连我一起杀了?”

“我记得,北宫卿喜欢一名人界女子,他们生下一个女儿,可是我没想到,竟会是井净一,我如果早知道,早就杀了她,还能留她到今日?”他抬起手,指着亓官羽,“我真后悔留着你,就因为,对流搦的愧疚!”

“今日,沦为阶下囚,你就不觉耻辱?”以他的骄傲和威严,断不会接受这个结果。

“我,就是你,若是推倒佛,你就成了魔……”亓官璇狂笑不止,“如此轮回,痴怨不散,果然如你所说!”

“谁?”

“……”亓官璇似乎陷入沉思之中。

“我的母亲,你以为我早就忘了?”

“你不会忘,这就是你不杀我的原因。”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感同身受!”

亓官璇躺下,背对亓官羽,真如一名耄耋老人,而后一声不吭。

天空月正圆,风正欢。

“乾坤印在她额心!”

“还有办法吗?”

“命算是救下了,怕是会忘记她之前的一切……”

“好,我知道了。”

……

三十六 巨型怪物

志学之年。

月光在云层里穿梭,星星如凝结了千年的泪水落在水面,远处的风在丛林间此起彼伏地哀嚎,山脊上偶有怪异的叫声在回荡,冷光之下,投射出诡异的暗影。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们踩在丛林的杂草间,踩在月亮的余晖中。

那时,金家还在,金父还没死,一切都是战后百废待兴的样子,只是他们都长大了,玩起了稍微成熟一点的游戏。

金家少掌门今年刚刚十七岁,他身体发福,有点圆滚滚的,稍微使点法力就会上气不接下气,下人们抬着他,飞速前行。

“可不能让圭程溪那小子抢了我的风头,都给我快点!”

“是。”

金御与圭程溪打赌,他们谁先通过这片丛林到达东边的出口,谁就是胜者,胜者可以要求输者做任何一件事,他一定要圭程溪那小子跪在地上给自己奉茶。

金御早就看不惯圭程溪。

圭程溪有一颗灵光的脑袋,什么都赶在他们前头,因为圭程溪,璇主也是一再抬举圭家一族。

“你,看到圭程溪出来了吗?”

“没有。”

金御扬着头,得意地等在约定地点,他咧嘴一笑,他赢了!

“主子!”跟在圭程溪后面的人惊叫着。

圭程溪纵身一跃,双拳打在怪物头骨上,怪物全身瞬间喷发出天青色火焰。圭程溪身前立着一庞然大物,气息狂暴无比,它眼睛赤红,张着血盆大口,使劲一甩,将圭程溪甩向一边的泥地,它的口水掉在地上,疯狂地腐蚀着周围的草木,令它们发出“呲呲”的声音。

怪物向圭程溪下属冲去,如离弦之箭,它的脚踩碎荆棘,眼睛盯着那名下属,全身散发着诡异的力量。

圭程溪双腿蹬地,凌空而起,由体内挥出一道法力,变掌为拳,直冲怪物命门而去。怪物甩开尾翼,瞬间将圭程溪击落。圭程溪拽住怪物,大声叫唤,“出去叫人!”

那名下属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飞快地往丛林外跑去。

圭程溪抽出长剑,剑上自外向内凝聚着凌冽的寒气,他握紧手里的剑用尽周身之力刺向怪物,他速度极快,一剑刺中怪物胸口。怪物胸口出现碗口大的窟窿,体内流出墨绿色的液体,伤口如电击一般,一片焦黑,怪物后退几步,它再次向圭程溪发起攻击。那把长剑插在怪物体内,再难拔出。

怪物气焰越来越强,一片天青火焰将天际照亮,它受刺激一般再次冲向圭程溪。圭程溪手臂挡在身前,挥起一片狭小的护法护在身前。怪物越来越强,气势将圭程溪压得连连后退,他抬起一只脚,猛地踩向后方,生生地将地面踩出一个巨大的凹洞,泥土四溅,他将自己形成三角之势,与怪物全力对抗。

支援迟迟未至,他额上的汗大串大串地滴下来,汗水掉进眼睛里,令他视野模糊不清。

怪物嘶吼一声,撞破圭程溪的屏障,张开一嘴锋利如利刃的尖牙咬向圭程溪,它的牙齿贯穿圭程溪的手臂。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色之光,自万顷高空劈下,天际响起轰鸣一声,一道天雷一般的力量将怪物包围,并延伸数丈之外。一声巨的声响,震天动地,怪物跪在地上。它挣扎着站了起来,光芒再次凝聚,亓官羽应声而起,他抬起手,生成一股蓝色的火焰,有如阴间鬼魅之火,一拳击中怪物的天灵,怪物体内的力量如洪水决堤之势直击正前方的亓官羽,这股力量将亓官羽击飞,令他重重地撞在巨大的树干之上,树木被震得枝干断裂,树叶狂飞……

圭程溪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虚弱地坐在地上。

这就是他们嘴里说的废物,他们嘴里的纨绔子弟?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清醒间,他顾不上手臂的伤势,冲了过去,扶起亓官羽。

“没事吧……”

亓官羽身上尽是伤痕,血肉翻起,一口血从嘴里喷出来……

“没……没事……”

亓官羽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圭程溪伸手去扶,却被他委婉地拒绝了。

“今天的事,别说出去……”亓官羽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圭程溪点点头,看着亓官羽一人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丛林的尽头。

“自此,我便是你的!”圭程溪看着黑暗处,斩钉截铁地说出这句话。

那时,亓官羽十五,圭程溪还未掌家。

丛林外,一群人跑了过来,为首的是金御,他看了一眼圭程溪,见他还好好活着,眼底露出一丝失落,可是当他看见地上的怪物时,不禁尖叫着后退几步。

“没用的东西,尽会给我惹祸!”金父拽过金御,厉声骂着,“要是圭程溪有个三长两短,你怎么向他们家交代?”

金御躲在金父身后,一声不吭。

此事,惊动了远在神殿的亓官璇,他威严地走进,众人退至一边。

璇主看着圭程溪,脸上露出欣赏的神色,璇主走过来,拍着圭程溪的肩膀,“好样的!”

一行人护着圭程溪离去,圭父满眼欣慰,他将圭程溪楼向自己肩头,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金父知道,金家在亓官璇眼里,将慢慢失去那重要的位置,他们只能依附到别的大家,才能有机会将家族推向繁荣昌盛,这是他的使命。

圭程溪停下脚步,看向身后。

“怎么了?”圭父跟着他看过去,疑惑地问道。

“没事,走吧。”

房间内,一屋血腥。

“主子,您何必呢?”

“怪物放出来的事没被别人发现吧?”亓官羽虚弱地靠在墙上。

“没人知道,我帮您上药……”苏凭心疼地看着亓官羽身上的伤口,还好伤得不重。

“别!”亓官羽喘着粗气,一把拉住苏凭的手,一道血印印在苏凭手上。

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虽是主子,终究也是跟自己一样的可怜人。

“打我!”亓官羽命令道。

苏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打!”亓官羽继续说着,“你不打,我这些伤就白挨了!”亓官羽扬起脸,稚嫩的脸上,一抹笑意,他的眼睛如水一样干净纯粹。

“我下不去手。”苏凭将手立在空气里,咬着牙关,他眼里微有泪光闪烁。

“你若不打,我便自己下手,到时,只会更重。”

“啊……”亓官羽头顶着墙面,控制住自己的声音。

“主子!”

苏凭跪在地上,地上几滴泪,晕染黑暗。

圭程溪望着天空,眼睛闪烁,媲美星辰。

三十七 白云之尚

外面下着雨,窗帘时不时地掀起来,她一回头,窗帘就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她听见楼上有女人的笑声,还有男人的声音,她光着脚,踩在楼梯上,她看见两个影子,突然向自己飘来……

“醒了?”

她睁开眼,看见一名男孩,轮廓在眼前逐渐清晰。

“你是谁?”

“白云尚。”他并没想要隐藏什么。

“什么?”

“白云尚!”他不得不再说一遍。

“白云之上……太阳?”她看着男孩,突然发现自己应该比他大出好多,“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她努力思考,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在路上捡的你,你受了重伤,不过,现在已经好了……你还能记起什么吗?”他不想将事情变复杂,所以撒了谎。

她摇摇头,“太阳君……云上君,我不记得了。”

“以后你就跟着我,可行?”男孩没有想去征询意见,他也不需要征询什么人的同意,他是北部的天。

她审视男孩,最终点点头,她能去哪,她是谁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我叫什么名字,我有名字吗?”

男孩还在长个,却也比她高出许多,男孩突然凑近,“你叫——净一!”

亓官羽躺在床上养伤的时候,圭程溪来了。

“羽少,好点没有?”他低着头看亓官羽身上的伤,见伤口毫无好转的迹象。

“怎么会这样?”圭程溪是偷偷进来的,他的内心无比的愧疚,要是没有亓官羽,怕自己是活不下了的。

“没事,过些时日应该就好了。”亓官羽闭着眼睛,直到圭程溪离开之后。

“主子。”

“想办法,激化起圭家与金家的矛盾。”他向来喜欢用轻描淡写的语气。

“为什么不直接收入囊中,何须绕这么大一圈?”他相信,只要亓官羽愿意,收几个心腹还是很好办的。

亓官璇必须有个忌惮的人,不能看他一家独大,最终形成难以抗衡之势。苏凭过去扶他坐起,“金家、洛家以及灮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现在他们三家势力越来越弱,而亓官璇现在却只想着扶持圭家,你说,如果金家与圭家矛盾日益激化,金家会怎样选择?”

“他应该不会坐以待毙,”苏凭思索片刻,“会联合其他家,凝聚实力。”

“他不会去做那个出头鸟,依附贺逸宸倒是他一个不错的选择!”现在的南部,除去亓官璇就数他贺逸宸势力强大,而且,贺逸宸向来与亓官璇不和。

他看着眼前这位十五岁男孩,对自己狠,对别人亦是。

亓官羽不会过早的参与进来,他只会在黑暗中,看着外面的一切,潜心扮演好自己。

云上君坐在椅子上,面前的办公桌上摆着一摞一摞的文件,他好似记起什么。

“净一。”

“恩。”

“过来。”

净一走过去,手放在一摞文件上,凑近看着云上君。

“你看文件怎么这么快?”

“我出生就注定不凡。”云上君抬眼看去,只一瞬,又将头埋到文件里,“水。”

“你多大?”净一将水递过去,不小心将水洒在了身前的文件上,她偷偷地用袖子将水擦掉。

云上君抬头看了一眼两边的侍从,“下去吧!”

“是。”

“十五。”

“十五?”

“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年龄?”

“你应该比我小,我该叫你——云上弟?”

云上君在桌子上敲了几下,“不行!”

“呵呵。”

“别说,你笑起来还真挺好看的。”他拿手撑着下巴。

“这么小就……”

“什么?”他喝完水,继续忙起来。

“这么小就这么不正经?”

“恩,我是还挺小的,你可不小了。”

“不对,妖不是可以活够几千年?”

“那是人界的谣传,妖也会生老病死。”

“你也承认你是妖了?”净一总觉得这句话在哪个不经意间说起过,“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做什么少女梦,我怎会认识你?”

“那你为什么救我?”

“要不是看你还有几分姿色,我会救你?”

“……”

“发育倒是还可以。”他双手举起来,抓捏着空气。

“白云尚……”净一拿起手里的盘子,砸中云上君。

云上君额头青紫一片,对着净一大吼一声,“以下犯上,处以极刑,你知道吗!”他用手抚着额头,却没有特别生气。

“主上。”

“滚!”

刚刚进来的侍从被吓得不轻,赶紧退了出去。

云上君穿着蓝色西装马甲,白色衬衣塞进黑色的裤子里,皮肤白皙,双颊还有点婴儿肥,碎发隐隐地遮住前额。

“没……没事吧……”

云上君推开净一的手,继续做着手里的工作。

“为什么不将工作分担出去,一定要自己做完?”

云上君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净一,他第一次露出这么生气的表情,“不要多管闲事!”

“你要干什么?”

云上君后退不及,净一的手覆在他的两颊,捏住他的婴儿肥,“还真的生气了呢。”净一笑的时候,眼睛眯起来,像月牙一样。

“很小的时候,父亲便将我以及整个北部交给了一位叫聪的男人,聪如他的名字一样,极其聪明,他独揽大权,北部所有的人只知道有聪,却鲜少有人知道我,北部在他治理下,还算安定……”

“后来呢?”

“他死了,我亲手杀的。”

“你反击吗?”

“不是,他本来就没打算夺取权力,他本想离开北部,去远游……”云山君看着天空。

“云上君。”

“嗯。”

“你难过的时候,才像你自己。”

雨在天地间织出一条幔帐,天空如一阴郁的小孩,阴晴不定。雨飘飘洒洒,如烟如雾,它淋湿瓦砾,浇灌草皮,阵阵清风,令人清醒,却也令人迷茫。

“你真的要在这等?”亦玖问他。

“她会回来的。”

“为什么这么固执,她只是你小时候的一个梦,她心里没有你。”

费蔚南嚯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我知道,我只想确认她是安全的!”

“我……”亦玖无奈地摇头,“对自己好点,行吗?”

费蔚南眼里埋着坚毅,“最后一次。”

亦玖离开之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费蔚南,“多情总被无情恼”。

遥远的街道,放着一曲悲伤的曲调:

“七月的风八月的雨,卑微的我喜欢遥远的你,你还未来,怎敢老去……但我还是喜欢你……”

三十八 一十二家

“愿赌服输,圭程溪。”

“你提要求,我照办便是。”

“我要神殿禁术室的书,第二排,第五本。”他也没进去过,根本不知道那个位置具体放着什么物件。

“什么?”圭程溪想要拒绝,却又底气不足,“这事要是被璇主知道,可是会没命的。”

“不过一本书而已,你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金御还算了解圭程溪,“你难道要毁约,是不是堂堂男儿?”

“好,你说,什么时候。”他终究是答应了的。

“今天21点,我在神殿外等你。”

“仅此一次。”

“能拿出来再说吧。”

金御看着圭程溪离去的背影,嘴角扬起。

“这次一定要抓住他,并且要人赃俱获。”

圭程溪,你给我等着!

“父亲。”

“你怎么来了?”金父向来严厉,他担心这坑货儿子又给自己惹出什么幺蛾子。

“我听说今天晚上有人……”他附在父亲耳边说着。

“真的?”金父怀疑道。

“真的假的,你到时看了便知。”他得意地笑着,“就算消息是假的,对我们来说也没什么损失,如果是真的呢,就求之不得是吧!”他并没有说是自己设的计,等事成之后再说也不迟。

“今天我值夜,你走吧。”

“你让我去看看嘛……”

“滚。”

金御跑远,后面却又折了回来,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结果。

是夜,一个影子鬼鬼祟祟地走在小道上,他翻过护墙,看着周围。

“奇怪,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他绕过七绕八弯的内径,跳上屋顶,脚踩在瓦片上,发出细索的声响。

以前的禁术室总是被层层法力包围,并且还有重兵把手,现在的它却安静地令人害怕。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进去,将身体掩入门后。

圭程溪迅速地找到那本书,他还没来得及看,就被一人蒙住了嘴,然后被强行地带至一边。

“把给我它围起来,你们两个,跟我进去。”

“是。”

金父确认好那个影子进去之后,赶紧发布命令。

“赶紧跟我走。”亓官羽打开一块木板,将一个暗道显示在圭程溪眼前。

圭程溪来不及多想,跟亓官羽着跳下去,并迅速地将洞口遮好。

“羽少,你怎么来了?”

“我没事的时候,偶尔来这看看书。”亓官羽显得有些局促,好似不想让圭程溪知道这件事。

“难怪你突然变得那么厉害。”圭程溪快速向外面转移,“禁术不是不让学吗?”

“嗯。”

圭程溪不好再问,就算亓官羽学了又能怎么样呢。

二人从暗道逃了出来,见后面没人,赶紧喘口气。

“还好你在,不然,非得被金御那小子害死不可。”圭程溪愤愤不平。

“既然出来了,那我就先走了。”

“好,羽少慢走。”

圭程溪回头看向神殿的位置,只见那里火光一片。

那不是普通的活,而是狐火……

圭程溪赶紧往神殿跑去,路上拦住一人,赶紧问道,“哪里着火了?”

“禁术室啊……”

圭程溪呆立在原地,这是有人要置他于死地啊。

不久之后,噩耗传来,金父在进入禁术室的时候,不小心触动了最隐秘处的自毁装置,然后不幸地被焚烧而死。

“圭程溪,你这个贱人!”金御上来就是一拳,“我的父亲还轮不到你来祭奠,滚出去!”

“主子,暗道填好了。”

“嗯。”

流派在不经意间分化。

亓官家为主的木丘、圭、山、即墨以及公羊族,贺家为主的金、天其、洛和灮族,至于长鱼一族,跟谁都亲近,跟谁又都不亲近,叶家便只能自成一派,谁也不愿带上这么个拖油瓶。除却亓官家,南部十二家全部划分完毕。

云上君接见一名下属,就在他文件积压的地方。

他歇了口气,将笔随意地扔在地上。

笔长出一对黑色的翅膀,悻悻地飞了出去。

他正襟危坐。

如果只听他说话的语气,完全察觉不出来,他才十五岁。

“主上,方爵带着南部的人前来投诚,应当如何处置。”

“她带来的人,自然该由归她管。”

“怕会生乱啊。”

“生乱,她只会乱南部,暗中盯紧她,不要让他与北部人员频繁接触。”

“是。”

下属在有意没意间总是会瞟向净一。

他其实没有其他意思,就是听说了一些无谓的谣言。长得确实很好,不过狐媚倒是谈不上的,他松了一口气,再次看向净一。

“怎么,你也对我的山猿有意思?”

“山猿?”他赶紧低下头,“没,没有。”

“那你还不走?”

“属……属下告退。”

“山猿是什么?”

“一种没脑子的发育体。”

“……”

“水。”

“自己倒!”

“真是越来越没规矩,再这样,我便命人将你关到水底的监狱去,那里可有吃人的妖怪,喜欢将人的喉咙咬破,喝她的血。”

“给,给你。”

云上君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然后露出一抹坏笑。

“总觉得你们这儿的人不是很欢迎我……”谁也不会跟她说话,都远远地躲着她。

“为何如此说?”

“我是人类吧,毕竟一个……外族……。”

“这个你拿着。”云上君从脖子上拿下一个挂坠,他本想为净一带上,可是突然改变了想法,“自己带。”

“这么丑,我可不要!”

“你这个女人,可真是不可爱!”

他伸手将东西放入净一的手里,却未料到自己竟被一道白光击中,手里的挂坠掉在地上,响起“哐当”的一声。

“这小子,可真护食。”

“谁?”

“吃人的妖。”

“……”净一竟无言以对。

“会画画吗?”

“不会。”

“那就随便画吧。”云上君突然提出这个要求,不给净一任何拒绝的理由。

云上君坐在窗前,整理好自己然后看着净一。

“备东西。”

“是。”

一会儿,东西备好了,他指了指,示意净一开始。

“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不行吗,想去监狱体验一下?”

“小孩子。”

“开始吧,山猿。”

……

“为什么是个轮廓?”

“我不会。”

“不过倒是有几分神韵。”

云上君将画扔在桌子上,显得很是不满,“真是……高看你了!”

尔后,他又捡起来,塞进口袋里,“算不算,交换信物了。”

“算,肯定算,可不听了个响吗?”

云上君笑得乖张,不置可否。

三十九 傲娇如你

“都安排好了。”

黑衣人穿一身长袍,语气冷漠。

“按计划好的去做。”亓官璇坐在凳子上,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油灯。

“您真的要屈居幕后?”

“他,是最合适的人选,有野心,满腔抱负,还有一腹仇恨。”璇主伸手拨灯芯,“净一安排好了?”

“如计划已经被白家救走了。”

“亓官羽终究下不去死手,不过贺逸宸可不会甘心,他该去哪你心里可有数。”

“我明白,为什么不杀死井净一?”

“留她一命,南北之争,她才是药引。”

“是。”

“很好,棋,活了……”

阳光灿烂得如音符般律动,放眼望去,万里无云。

“为何突然离我那么远?”云上君躺在草坪上,晒着太阳。“过来,陪我躺会儿!”

“你能不能……不要再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主上。”

“什么事?”云上君式的傲慢。

“佑儿小姐来了。”

“嗯。”

侍从得令出去了。

“右儿,为什么不叫左儿?”

“那是他弟弟。”

“哪个左?”

“辅佐。”

“右呢?”

“庇佑。”

净一额上一条黑线,“他们都没有姓?”

“北部只有我,才可以拥有姓。”

……

佑儿,十四岁,她是聪的女儿。

“阿姨,你住这?”

阿姨?净一看看身边,只有她和云上君。

“你叫我什么?”

“大姐?”

“佑儿长高了。”云上君摸摸佑儿的头。

“云哥哥……”她抱住云上君不撒手。

“已经长大了就不可以再像小时候似的。”他对佑儿还是极其温柔的。

“我们小时候可还在一起洗澡呢?”

“……”

“我可以跟她住吗?”佑儿指着净一问道。

“随你便!”云上君仓促地出去了。

北部人人皆知云上君对佑儿好,却只有净一知道其中的缘由。

“你是不是喜欢云哥哥?”

“我没有恋童癖。”

“其实,我不介意他多娶几个。”

“……”十年寒窗都没把你冻死?

“不过你不适合他,人妖殊途,你可懂?”

当年,北宫卿与人界的女子相恋,这件事却给异界带来一场浩劫。

人妖注定——是孽缘!

“我有自知之明,我懒得玩你们小孩的把戏。”

“你说谁是小孩?”

“刚刚谁叫我阿姨?”

“我……”

“这里就一张床,你睡哪?”

“我得守着你,我怕云哥哥晚上进来。”

“……”

东方一抹朝霞,缕缕晨雾似轻纱。

旭日由江中清沐而出,打开窗户,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随处可见草尖上晶莹的水珠。

“其实是你额心的乾坤印救了你,不过它已经碎了。”

“那是什么东西,我从来都不知道。”

“它是用来封印真身的,可是,我却很纳闷,你连个半妖都不是。”

“半妖?”

“父母一方是妖,另一方是人。”

“你的母亲是?”是什么样的血脉,能生成云上君这么个玩意?

“红狐。”

“狐?”

“怎么了?”

“没事……头疼。”

“没事吧,别去想?”

“没事。”

“怎么突然这么严肃?”

“送你!”

“哪来的花?”

“你看那。”云上君指着花苑的花盆,“北部遍地都是。”

“坠子呢,找到了吗?”

“哼,那种玩意,我有的是,何必在意。”

前一天夜里……

“掉哪了?”云上君趴在地上,黑色裤子上尽是灰尘。

“主上,您在找什么?”

“修炼!”

“……”

“出去!”

“是。”

……

“云上君?”净一看着呆住的云上君问道。

“我送你东西,是你的荣幸。”

“……”

“佑儿小姐,您干什么呢?”

一把斧头劈在门框上。

“偷腥的猫,身材还那么好……你们看看我没有吗……还真没有,这个只是暂时的……气死人了……”

“佑儿小姐,您也有您的优势。”

“?”

“您……年轻。”

“哼,这倒是……男人果然都一样……”

“佑儿小姐,您的斧子。”

“放贱人房间去!”

“啊?”

净一回头看去,“佑儿生气了呢。”

“现在可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可是北部少女的梦。”

净一喝水的时候险些呛住,“你是不是从小就这样。”

“是怎样?”

“傲慢出天际……”净一补充道,“虽然我对这事还不算太懂,可是我知道,你根本不喜欢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请你停止你幼稚的行为。”

“是吗?”

“不过,你跟佑儿倒是极其般配的。”

“你……住嘴,她只是个孩子。”

“五十步笑百步。”

“站住!”

净一并没有停下离开的脚步。

“该死,好像能洞察人心一样……又好像没有那么讨厌了呢……”云上君看着净一离开的背影,露出难懂的笑意。“可真是好玩极了!”

黑暗里,再无太阳升起。

“为什么救我?”床上躺着一位半身赤裸的男人,看起来五十岁左右,他胸口的伤疤成焦黑状,他强撑起的身体还是在晃动。

窗户旁边站着一名女人,婀娜的身姿。

她睫毛的暗影遮住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光亮,眼神忧伤,她穿一身白衣,身量轻盈,清雅脱俗。

黑暗贪婪她的美色,迟迟不肯离去。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你还是喜欢白色,就因为他喜欢的女人喜欢穿白色?”贺逸宸痛苦地低着头,终究还是是看不见自己。

她总算开口了,吐字清晰,平静异常。

“你我本来就有契约,你死了,我也就死了。”

贺逸宸看着流搦,“你真的就这么放不下他?”

他第一次刨根问底。

“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了……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他已死,是既定的事实,谁也改变不了。“你先好好养伤,等你好了,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你想去哪?”

“去一个……美丽的地方……”

亓官流搦看着远方,那个她梦寐以求的地方。

哪怕他已经死了,哪怕他无法复活,哪怕他根本不爱自己,只要能离他更近些,哪怕感受一点他根本的不存在的气息,至少也能慰藉自己的灵魂。为此,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坠入地狱,万劫不复……

“如果你执意要去,我便陪你。”

“我会让你东山再起。”

“其实,从头到尾,权势,我就从未在意过。”

原以为,你爱他,只因他的无上荣光,最后才发现,你只爱他,如此,而已……

三个的游戏,谁都受伤,看得见的人,咫尺天涯。

四十 灮氏更替

“羽少,方爵带着木丘氏投靠了北部。”

“南部还剩哪几家?”

“长鱼,叶,圭,还有……灮。”灮是贺逸宸的人。

“现在灮家还是灮竑掌事?”

“正是。”

“绑了。”

“什么?”

“没听明白?”

“好!”

圭程溪很是意外,他意外的不是亓官羽对灮家的态度,而是这次清缴行动是不是来得太快了一点。

事不关己,生死有命。

他领上一队人马奔灮家而去。

灮家自亓官璇把权以来就一直依附于贺逸宸,他倒不是真心想依附,而是不得不如此。金家突然的倒戈令他不得不跟随,一则两家交往甚密,利益早已纠葛在一起,二则亓官璇一直扶持灮家及一些新生家族,这一举动让他们三家日渐衰落,这令他们忧心不已。

他早已明白,只要贺逸宸一倒,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听到外面的叫门声,灮竑不禁全身发麻,手心淌汗,内心终究是惶惶不安,这么快吗?

“圭家掌事,您来了!”干脆面君打开大门,一脸讨好。

“请你家掌事的出来!”

“这……”干脆面君被乌泱泱的兵马吓得够呛,话都说不利落。

灮竑踱着小步子出来,眼神里写着恐惧。

他声音颤抖,抱着残存的侥幸心理。“圭少掌事,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起知会一声!”

“多有得罪,”圭程溪不喜将事情做绝,“绑了。”

“是。”

细绳在绑上灮竑的那一刻,突然变得粗壮无比,它越绑越紧,直至灮竑动弹不得。

“这可怎么办呢??”

灮府一阵骚乱,干脆面君关好门,紧张地着戳小手。

“要不我们逃吧,早说逃去北部,主子非是不听,现在可好!”

“现在主子已经被抓了,如何是好?”

灮府没一个拿主意的人,一时乱成了一锅粥。

“再等等吧,如果主子真的有什么不测,我们再逃。”

“等那时早就来不及了……”

“还有少主子呢!”

“对……”

灮景琰从后室出来,他已经听说了刚刚的事。

“该干嘛就干嘛,我去趟神殿。”他叮嘱下人。

“少主子,您可不能再出事。”

“放心吧。”他露出一个治愈的微笑。

“我走了,看好家。”

“是。”

殿内,气氛紧张到极致。

“主上,人带来了。”圭程溪进来复命。

灮竑识趣地跪在地上。

“你可知罪?”

“小的,小的知罪。”他低头看着地板,不敢反驳。

反驳与不反驳又有何意义?

“你们说怎么处置?”

一旁坐着的圭、长鱼、叶家不知如何接话,这说轻说重都不好。

“其罪,当,当杀。”

“终究是最初的五家之一,现在五家就剩下这么几家了,不如就判终身监禁吧。”

“族人倒也是个问题……”

灮竑吓得全身发抖,“小的愿意承担所有罪责,请主上大人大量饶过小的一族……就请您看在我一族攻打北宫卿有功的份上……”

灮竑还未说完便被亓官羽一掌击飞。

“你倒是还有脸提这事?”

灮竑爬起来,复跪在地上,涕泪交加,他心如死灰,这次,怕是没救了。

“与逆贼勾结,意图破坏南部安宁,罪已至死。”亓官羽蹲下,睥睨灮竑,“关入地牢,未得命令,不得放出。”

灮竑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嘴唇苍白。

亓官羽起身,背对灮竑,悠悠地抬起一只手,“灮家……”

一时,内殿鸦雀无声。

生死判决,命悬一线。

“交由灮景琰接理,仍按先前的一切待遇……不变!”

听完亓官羽最后的这句话,灮竑一口堵在胸口的气终于吐了出来,他抬起惊讶的脸,激动地在地上磕头。

“主上,灮景琰在外面。”

“嗯。”

一时,灮景琰进来,跪在父亲身旁,他什么都不知道,只看见父亲一个劲的磕头。

“父亲?”他小声地说话。

“景琰,以后灮家就交给你了,你可不能像父亲一样,一样糊涂……”

“父亲,到底是如何了,你怎么这般样子?”

“谢主上开恩,我灮竑死都无憾了!”灮父流着眼泪,这等结局,他已知足。

“带走!”亓官羽发话。

“是。”一时,外面来人将灮竑带了下去。

“主上,求您开恩,饶恕我父亲!”灮景琰无助地看着亓官羽,又看看身边的几家大家。

“主上只是将你父亲监禁,并没动你们灮家,你还要怎么样?”

“可是父亲?”

“好好效力,为他赎罪……”亓官羽再次蹲下,将灮景琰扶起,然后转身离开。

“是,主上!”

灮景琰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只留下错愕的长鱼和圭家。

“主上行事我等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我还以为灮竑死定了!”

“呵呵。”

“叶梵,你笑个什么劲?”

叶梵摇摇头,也离开内殿。

世上最狠地招安,控制你的软内,许你一个灿烂明天。

更多的考虑,怕是亓官羽要给南部换血,换一批最新鲜的血液。

叶梵会心一笑,果然是他认识的亓官羽。

“你说他怎么这么高傲?”

“主上身边的红人,自是高傲些。”

“你圭程溪不也是?”

“我?”圭程溪摇摇头,“我可看不懂主上的心思,我只能干些粗活。”

“你就谦虚吧!”

圭程溪迈出步子,然后听见背后老头的叫唤声。

“等等我这个老头子。”

亓官羽坐在黑暗了,他已经习惯了没有光亮的日子,有人在利用他,将他的软内曝在太阳下,让他没控制住这第一次冲动,本来久居黑暗的自己被强行见了光。他明明知道一着不慎将满盘皆输,他还是冲动了。

不理智地忘记了乾坤印,她怎可能那么容易死?

北宫卿,北宫卿的情人,井爷爷,亓官璇,亓官流搦,贺逸宸……

没人是可以看透的。

他以自己的微薄的能力与一帮冤魂一样的鬼在斗智斗勇,他看不见任何招式,只能见招拆招。这场漫长的战斗,只要稍不留意,便会死无全尸。

净一去了哪里?

他一直问自己,他回去过老宅,却只看见了费蔚南挂在高高围墙上的衣服。

等待,是腐蚀的木椅子上开出的花,被风吹散,染尽森林。

费蔚南迂腐吗?

谁都劝他,他就是死不了心。

以为我遇见你别谁都早,在彼此最美好的年纪,却又总害怕再回头,已白了各自华发。

四十一 云尚的伤

“你去哪?”

佑儿刚起身就看见了正往外走的净一。

天还未亮,屋外灰蒙蒙的。

“睡觉,小孩少管大人的事。”

净一推门出去。

她路过一座院落,里面传来火燃烧是的“噼噼”的声音,她看看四周,轻轻地走进去。

周围一切酣睡。

院子荒芜,杂草丛生,灰色的天色笼罩整栋房子。

净一踩在破碎的砖石上,越过一堵废墙后,她才看清窗户里面传出的火星子。

她偷偷扒在墙上,探头往里面看去。

突然,一张脸出现在净一面前的窗户口,红色的火焰照着他的脸,瞳孔冷冽……

“啊……”

“你来干什么?”

“云上君,你吓死我了……”

云上君坐回墙角,阴沉着一张脸,“离开这里,滚!”

一阵阴风吹来,净一打了一个冷战,她走出几步,又重新返回原处。

净一坐在离云上君一米的地方。

云上君眼睛里的光如刺骨的刀一样扎入净一身体,黑暗中,一点点红色的萤萤之光照着他的半边脸,光线忽明忽暗,甚是可怕。他如地狱之人,身上没有半点人气,寒气瘆人。

“云上君,你很难过对吧。”净一探着口风。

“我是北部的天,能有什么难受的事?”

“你刚刚的样子确实吓人,可是你眼底的无助是骗不了人的。”净一没有侧头去看云上君,而是正视着前方,因为她害怕此时云上君的眼神。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云上君偷偷地瞄了一眼净一。

“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

“她过世了?”净一没见过云上君母亲,这是她第一次听云上君提起。

“嗯,是我的父亲手杀的……”

“什么?”净一后脊一凉,“怎么会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上君低下高傲的头颅。

“北宫卿你知道吧?”

“……”

“哦,你不记得了……以前的异界还没有南、北部分治,以前的南部与北部统属北宫家……”

“嗯,我有在听……”

“这件事说来话长,北宫家的主宰者是一名叫北宫卿的人,他其实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叫北宫殊。”

“这跟你母亲有什么关系?”

“北宫殊就是我的母亲。”

净一听不甚懂,但她还是学着努力去懂。

“母亲嫁给父亲之前,喜欢过一名男子。”

“你是说你母亲喜欢别人,然后给你父亲带了……让你父亲蒙羞,所以你父亲就杀了你母亲?”这么狗血?

“母亲喜欢的男人叫安沐风,听说长得很是好看,他是北宫卿的忠仆,为了北宫卿他可以不惜性命,北宫卿被击败的那一次,他用性命掩护北宫卿逃跑……父亲给北宫卿的那一击被母亲挡下了,母亲知道她不去,安沐风也会去……”

“安沐风呢,他是不是没事?”

“这里是母亲生前居住的地方……看到那堵墙了吗?”

“嗯。”

“父亲将安沐风碎尸万段,将他的血注入了那堵墙里。”

“为何要如此做?”

“安沐风眼里除了北宫卿,根本看不见其他人……直到母亲死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仍然不为之动容……北宫卿死了,安沐风被抓,父亲要让他一辈子走不出这里,一生在这里赎罪。”

“真是残忍……”净一动了动身子,缓解不适。

“残忍?”云上君突然情绪激动,“净一,你觉得爱而不得的一方就活该一直付出,对方就可以欣然接受,然后毫无愧意?”

净一不知怎的,让这句话走进心里。“爱,不是相爱,爱是一个人的事情。”

“自私……”

“打个比方,如果我喜欢你,佑儿也喜欢你,你怎么办?”

“我……”

“如果我不能被你所喜欢,是不是,你就负了我。”

“你怎敢这么与我说话!”

“你这小孩,”净一拍他的头,“可真是……骄傲的不可一世……”

“你怎么这么屡教不改,没有尊卑之分?”

“我又不属于你们这……你的父亲呢?”

云上君嘴角抽搐一下,他似乎并不想提及这些伤心事。

“父亲……自那以后,他再没来过这里,他酗酒,杀人,不久之后就大病了一场,记得我跟你说过吧,他将我交给了聪。”

“嗯。”

“父亲临死前告诉我,不要相信女人,不要爱上任何人,除了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

“难怪你会杀了聪……”

云上君眼睛通红,推到净一,压在净一身上,恶狠狠地说道,“别试图用我的悲伤来激怒我,这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你……你父亲杀了你的母亲,你又杀了你的忠仆……你杀聪的时候,一定想起了你父亲的话……你怨恨他……你怨恨他给你的狭窄,怨恨他给你的孤独,怨恨他给你的心门上的锁……你就是披着自负的外表,自卑到了骨子了……封锁消息告诉外界母亲是病死的,父亲是病死的,聪也是病死的……自己却活在黑夜里,让愧疚吞噬自己,让孤独包裹着自己……你对佑儿那么温柔,就是在赎罪……”

云上君放开她,颓废地坐在地上。

“放下吧,你母亲爱上别人,那是她自己决定的,你父亲杀了你的母亲,是他无意失手了,我相信你的母亲并没有恨你父亲,因为她冲出去的那一刻就料到了结局,聪死了,可能他早就知道你心里的魔障……你实行的暴政都被他承担了下来,所以他死的时候,没人为他打抱不平,他将女儿留下来,留在你身边……为什么佑儿心里没有恨,我猜,是聪死的时候,让他自己的女儿一定要用爱来感化你……”

云上君泪眼婆娑,稚嫩的脸却令净一莫名熟悉。

“你没感受的爱,其实一直都在,世界之大,不止父母之爱。”

云上君扑过来,抱住净一,恸哭不止。

“不要装成大人,做自己……”

黑色窗户外,另一张稚嫩的脸,靠在墙角,她频繁地擦着眼角,最终还是有一行眼泪掉了下来,她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像看见父亲在世时一样。

“照……照顾好……主上……不要让他再恨下去……足以……”

她不懂父亲为何愚忠,她什么都知道,却还是要以一幅童真的脸对着云上君。

她第一次见云上君时感觉到的是黑和冷,是什么令一位年纪与自己相仿的人变成这样?她走近他,用尽周身温度也温暖不了他……

云上君对自己,真的只有愧疚?

不管云上君做何选择,都是他自己的事,她的责任就是在他后面看他安好。

她似乎听见了净一说的话,爱,是一个人的事,相爱,才是两个人的事。

四十二 黑暗森林

一把小刀划过窗户,扎在净一脸旁的墙上,并在墙体留下一个很深的槽口。

净一脸上出现一道极浅的血印。

刀被拔出后变成一行字:今夜黑暗森林,我带你回去。片刻间,那行字化为空气。

回去,人界?

星光击溃月亮,成为今夜天空的主导。

净一披上白色的斗篷,将帽子遮住头部和前额,她时不时地观察着周围,然后蹑手蹑脚地出去。斗篷后摆被风儿吹起,如夜晚出行的幽灵。

净一躲在石柱后面,等值夜侍从离开后她才从正门离开。

“快去报告主上。”

“是。”

“请问黑暗森林在哪?”净一拉住一位行人就问。

“不,不知道……”行人落荒而逃。

“你跑什么,我又不吃你……”

净一一直往前方走。

黑暗森林应该是异界最黑的地方?

依稀的光亮照在路上,乌云开始在天际流淌,流向最深的黑暗。草丛里发出一声奇怪的声响,消失了一会儿后,又重新响了起来。净一回头,方才发现草丛里站起一人,那人的影子将净一罩得严实。她慢慢地走近净一,她的影子也离净一越来越近。

女人蓬头垢面,一道粘稠的血液挂在嘴边,她的手在夜幕下来回挥动,指甲修长……

“你……你别过来……”

女人身边躺着一只干涸的躯干,那可是个人!

女人扬起头,将嘴角的血一舔而尽……

净一抬脚飞奔,不知跑了多久以后,她突然停了下来,大口地吸气,猛地抬头,却发现自己还在原地。

“这是怎么回事?”净一使劲往外跑,却感觉前方有一堵障碍,自己怎么都冲不出去。

几滴水从天上掉落,净一抬头看去,只见刚刚那个女人睁着一双白眼看向自己的脖颈,她的舌头骤然生长向净一袭来,邪魅顿生……一时,白浪掀天,飞沙走石,狂风卷起漫天的落叶。那个可怕的女人,笔直地向净一冲来。身体未至,冰冷的法力却已击倒净一。

净一向后方连退几步,终被障碍阻拦,退无可退。

“啊……”冥冥之中,净一突然收紧手挥掌打向女人。

下时,只见净一头发狂飞,眸如冷电,一股耀眼的光辉平地而起——一招封喉……

净一跪在地上,喘着气,颤颤巍巍地站直身体。

“我怎么……”突然这么厉害?她伸出双手也看不出个究竟。

“净一!”

远处的云上君一跃而起,停在净一身前。

“跟我回去!”

“你放开我……”净一抬手挡去,一道白色的光击中云上君的手,净一趁机逃出云上君的禁锢,向黑暗中奔去。

“净一……回来,别去,危险……”

声音越来越远,直至听不见。

“云哥哥,我陪你去!”

云上君停住脚步,回头答道,“在这里等我。”

“让我陪你一起……”佑儿的眼里是倔强和笃定,她抓住云上君的手臂毫无松开之意。

云上君犹豫再三,“嗯,自己注意。”

“嗯!”

“上来。”云上君伸出一双修长的手。

一匹红色的马在黑暗中遗留一地火焰,火焰在空气中化作灰烬,随风消逝……

她向前方跑去,汗水从她的脸颊一滴滴掉落。白色的斗篷被树枝刮破,稍显凌乱。她已全然不顾,只管向前跑去,总感觉有个声音在呼唤着自己,让自己不断向前奔跑……

前面就是黑暗森林!

“过来……”声音由近而远。

净一迈开脚步,正欲进去。

“云哥哥,快……”

云上君纵马而来,飞身下马,一把拉住净一。

净一闪电般的踢出一脚,直击云上君下体而去,云上君震惊之余,一个躲闪,向侧前跨出一步,箍住净一的腰将她扛在肩上。净一一口咬住云上君的脖子,霎时,一口鲜血滋盈口腔。她眼睛发红,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她血脉里面流窜,令她痛不欲生,这股力量不断凝聚,终于不被人体所控制,最终冲破层层封锁向周围炸裂而去。

云上君身体飞出数丈之外,他惨叫一声,顿时血光四溅,“你……你中了什么邪……”

神殿之内,一道白光直冲天际。

“主子……”苏凭还未说完,便见亓官羽一闪而去,他赶紧追了上去。

佑儿扬起长鞭,狠狠地拉住净一,鞭子在拉扯中发出撕裂的声音。

“云哥哥,我快坚持不住了!”

云上君全身散出耀眼的红色,一股浓烈的力量直冲净一而去……

云上君与净一只见生出一道白色屏障,将云上君的法力尽数吸收。

“是你?”亓官羽收起右手,可是话音未落,他却被净一死死地咬住手臂,只觉有一根长牙插入血脉,一股浓郁的酸楚蔓延整个身体。亓官羽皱着眉头,丝毫未动。

“净一……”

温柔的语气,温柔的眼神,这到底是谁,是谁,是谁?

仿佛千帆过尽,记忆里突然飞过许多片段。净一松开口,摔在杂草丛生的黑暗中。

“是你救了她,你当日去井家有何目的?”

“目的,我可没有,不信,自己去查。”云上君用衣服盖住自己的伤口,他可不愿让人看到他的伤处,“不过我救得她,这倒是事实。”语气一如既往地高傲。

“他日,我便也答应你一件事,就当还你这次恩情。”亓官羽一把抱起净一。

“呵呵,这份礼我收了,不过,她将来可不一定领你的情啊!”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

“云哥哥,她这么了?”

“哼,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云哥哥……”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瞎打听!”小孩子?可真是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

“主上,她……”原来井净一还活着,不是……

亓官羽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待在那里。

历史会再次重演吗?

亓官羽看着眼前的净一。

她血管暴起,嘴唇苍白,嘴角还残留着些许血迹。

他掀起自己的衣服,只见手臂上多了一道深深地咬痕。时间稍逝,手臂的血迹褪去,那里只剩下一块小小的红色的烙印。他的手在烙印之上摩擦,不禁对自己也使出了半分力道。

邪魔吗?你终于是忍不住了!

可是,他为什么也会对净一感兴趣?

他,是谁?

净一,又到底是谁?

四十三 疏离之感

“净一,醒了?”

窗外淅沥沥地下着雨,沉寂了一些不该有的躁动。

净一想往里躲避,却无力起身。

“你……是谁?”

她是怎么了?这种无法接受的疏离感。

“亓官羽。”亓官不得不重复自己名字,虽然他不喜欢亓官二字。

“关羽……”她小声地念叨。

“亓官是姓,名羽。”

“你怎么在这?”她看看四周,只有亓官羽一人,“云上君呢?”

云上君?白云尚?

“怎么,不舍得他?”

“你离我远点……”

亓官的气息喷在净一脸上,令她心里的防线再次拉起。

“只要你活着,一切都好说。”

“你认识我?”净一疑惑地看着亓官,并努力在亓官眼里寻找答案。

“我……”亓官一时语结。

“既然不认识,套什么近乎?”

“净一,你还记得谁?”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刚刚还不承认呢。

“……”

“倒是记得一个人……费蔚南……”

“你故意的是吧?”亓官羽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愤懑。

“我想回人界,你可否愿意帮我?”

“我看你这辈子都别想!”亓官抬腿便出去了。

房间留下一脸错愕的净一。这人也是滑稽,生得这是哪门子的气?

净一歪在床上。身边没有那两个多事的小孩,她倒是清净得很啊。

“主子。”苏凭上前听吩咐。

“她的住处,一只虫也别给我放进去。”

“是。”

“还有,不管去哪,派人跟紧她。”

“是。”

净一自是出不去的。

侍从将饭菜送进来,就赶紧关门出去,从来不多做停留。

“那个,说你呢!”净一指着一人说道。

那人停下来,并没有往净一身边靠近。

“这什么东西,就拿来给我吃……去告诉亓官羽,我不吃这个,我要喝血,特别是狼,狗,蛇,狐狸……”

侍从手里盘子掉在地上“哐当”一声,吓得赶紧飞奔出去。

“这么好用?”

这么怕人类?生而为人,我还能怕你等妖怪。

净一扒着饭,“谁做的,还挺好吃?”

净一歪坐在床上,百无聊赖。

南部不同于北部。

这里房子的屋顶高低错落,统一的木质屋檐,青色瓦片,外墙用杂色而整齐的大石围砌,门沉重厚实。内部装饰文雅精巧,玻璃窗调高设计,一开窗,便有微风扫过。屋外遍布的巨型大树,树将阴凉洒下来。一棵菩提树立在神殿中央,如定海神针般坚不可摧。

坐金銮,纳盘龙。

“听说,你将侍从吓得都不敢进来?”

“……”

“你想喝狐狸血?”

“嗯。”

亓官袖子滑出一把刀,他顺势握住刀柄。刀的光闪过净一眼前,令她睁不开眼。

“啊,我错了,我错了……别杀我,我还能再长长……”

刀划过亓官手背,一道猩红的血流出来。

“喝吧。”

“我不敢了……”

“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的?”亓官手指弹过,手背恢复如初。

净一突然呆住,她直直得盯着亓官,眼眶发红,青筋暴起,嘴角露出死神的微笑。她猛地袭击亓官,抱住亓官的脖颈,露出洁白的牙齿……

他居然不怕?

净一也就是想吓吓他而已。

“闹够了吗?”

“……”净一蹦下来,尴尬不已,她赶紧后退,退至自己的安全范围内。

“为何突然变得这么疏远,哪怕你第一次见我,也不至像现在这般陌生。”

“你是说我们很久之前就认识?”亓官羽的这句话倒是引起了净一的兴趣。

“我们的婚约呢,你不会连这个也忘记了?”

“我们?”

“嗯。”

“你可别骗我,你是妖!”她记得佑儿说过,人妖殊途。

那日,尾戒已毁,他是清楚的。

“你是想让我证明?”他靠近一步,逼得净一后退一步。

“哼……”信你是个鬼。

“你脖子往下两三寸,有颗红色的痣。”

“脖子往下两三寸……两三寸是多少厘米?”净一突然脸红,这股脑洞跳跃地可以。

“相信了?”

“怎么可能,我可没有。”净一气急败坏地说道,“你这是软禁,限制人身自由!”

“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你。”

“你不说还好,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到底是谁要杀我……还有,我上次在黑暗森林,为什么可以使用一些奇怪的力量?”

亓官去抓净一的手,却扑了个空,他安抚道,“伸手过来,给你看个东西……”

“不用了……”

“过来!”

“……”

亓官情急之下,一把抱住净一,将她禁锢在手臂之中。随着他手中的白色烟雾漫过,净一手腕上的一朵莲花浮现出来。莲花皎洁如霜花。

素白莲花却只有十瓣。

“怎么只有十瓣?”

“本来还有两瓣,碎了……破碎的位置会被别的花瓣所掩盖,如果破碎越多,花瓣将越收越小……”

“如果一瓣都没有了呢?”

“不会有那一天。”

“你放开我。”

亓官放开净一,然后摸了一下鼻梁。

“你身体的力量一部分来自于它,还有一部分,现在还不清楚……”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有人一定要置我于死地?”净一不过一介常人。

“会查清楚的。”

“等你查清楚,我怕是凉凉了。”

“……”

亓官想起之前说过的话,不敢再立誓言,他突然感觉到一丝后怕。

她已经没有乾坤印可以保命了。

她有的只有自己了吧……

“过段时间,我带你出去,你也不用这般死气沉沉的。”

“其实,我想回人界,要不你行行好?”

亓官甩开净一祈求的手。

“别想多了。”

“就算我们以前有婚约,那也是以前的事,你能不能就此放过我……你看看你们这,什么没有,不就一雌性,放飞你自己,整个草原都是你的……我也不用你负责,我不要继续留在这了!”

“井净一?”亓官脸色骤变,一脸怒意。

“我姓井?”

“你……”

净一瞪着亓官,寻求答案。

“我为什么叫净一?”

“我之前跟你说过一句话……净理了可悟,万境归于一……”

“为什么不是干干净净,一人独立或者一干二净,一了百了呢?”

亓官羽看着净一的眼睛,一脸困惑。

她到底是真忘了,还是假的?

四十四 杀死小妖

“井小姐?”

“你是?”

“主上吩咐我来照顾您!”

“主上?”

“听说您想出去透透气?”

“嗯。”

“跟我来吧。”

女孩一头卷发,发色褐色中微微发黄。她拉起净一,直接从墙体穿行而过。

“亓官羽呢?”

“主上在前面等你。”

“你叫什么?”

“有灵。”

名字这么奇怪?有灵?

“你等我会儿,我进去一下。”有灵停在一户门前,交代几句便进去了。

这是一座破旧的屋舍。

屋檐的水滴在石头上,令石头出现了一个很大的石洞。

石块铺平的道路令人看不见尽头。

净一隐隐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快速地跟了上去。路过转角处,她突然晕死过去。

净一倒在血泊里,她的身边是一只还未成形的小妖。小妖死的极其残忍,她的脑子被人掏空,心脏也被挖走,只留下一对空洞的眼球暴露在空气中。

晨雾消散,人群慢慢聚集过来,待他们看清眼前的情形,不禁大惊失色。

“快看,出事了。”

“不是有禁令,怎么还敢这样做?”

“她是谁,居然是人类……”

“异界怎么可以允许有人类。”

“这只妖可还很小,脑子都没长好。”

“太残忍了。”

一时,群起愤懑。

“井小姐!”有灵走过来,她推开人群,居然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净一。

“杀了她,这该死的人类!”

“杀了她,杀了她!”

“人类没一个好东西,绝对不能让她留在这里,你们看……”

一队人马经过。

他们主动让出一条道。

“发生了什么事?”苏凭问道。

“井小姐杀了一只小妖。”有灵遮遮掩掩。

井净一发狂的那次,他亲眼所见,要说绝无可能,他不敢说。

“杀了她……”

此处再一次被围得水泄不通。对人类天生的敌对态度,令他们根本看不见进来的亓官羽。

“不是她。”

亓官羽拭去净一脸上的血迹,抱起净一,他的身上也沾上鲜艳的红色。

“就是她!”

“对,我们亲眼所见……”

“亲眼看到她杀的?”苏凭追问。

“那倒没有。”

“可是除了她,还能有谁?”

讨论声越来越大。

二十多年前,北宫卿如此,是否亓官羽也会如此。

亓官突然停下脚步,“我会将她交给天道庭!”亓官回头,神情肃穆。

气焰嚣张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那可是个凶险的地方,如果她确实行凶,那她就死定了。

异界的酒肆,也是这里唯一的一家酒肆。

“井家小姐不是妖,而是人。”

“怎会这样,那亓官家与井家的婚约还作数吗?”

“作什么数,人妖殊途你不懂,你忘了二十年前了?”

“怎么会,前段时间贺逸宸兵变,璇主下落不明,现在南部就剩亓官羽做主,他自然不能要一个人类的女孩。”

“主上可是要将她交给天道庭审判,那个地方,我们谁敢去?”

“凡事都有两面性,只用一次,就能证明她的清白,而且是不容反驳的……”

“亓官羽……不,主上不会真的……”

“我看八九不离十了。”

“那可怎么办,难道要重演那段历史!”说话者的声音是颤抖的。

“上天保佑……”

南部,北部都不能算上太平。

南部边陲妖吃人,妖吃妖还是会出现,但那只是边陲,可是这种情况却发展到了神殿管辖的内部。这样做,能加快他们的修炼,在短时间内达到别人几十年的法力。而这一现象的发生,是在这名人类女子到达南部之后。会不会太巧了?

到底是谁,躲在黑暗里,如此针对自己?

事后,净一听有灵提起,她越拉越看不清事件的本来面目。

“天道庭是什么地方?”

“是个吃人的地方。”

“吃人?”

“我相信你没做过,所以,你不会有事的。”有灵笑得天真浪漫。

“谢谢。”

有灵看着净一,微微一笑,“明天,主上是不能进去的,不过我倒是可以陪你去。”

“真的吗?”两个人总归有个照应。

亓官进来的时候,有灵便出去了。

“净一。”

净一装作没听见。

“你只要从里面取出上一试验者留下的东西就行,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难。”

“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去过,不久之前。”

“为什么?”

“证明我没有杀亓官璇,他只是失踪了。”

“亓官璇?”

“以后再告诉你。”

“上一试验者,不就是你吗,你留的什么?”

“你看了便知。”

“我睡觉了……”

“嗯。”

“你还不走?”

“……早点休息!”

是夜,月黑风高。

“知道该怎么做?”

“我不会让她通过试验。”

女孩对面站在一名身穿黑色斗篷的人,身材高大魁梧。黑斗篷转眼消失。

女孩回头,正好可以让人模糊看清。

净一躲得严实,一动不动。

她抬起手腕,感受着那里传来虚幻的光泽。

这一夜,她睡得很沉,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神殿之内,亓官羽斜躺在椅子上。

“主上,明日真的让她进去?”

“嗯,有什么不妥吗?”

“她一个人怕是应付不来?”

“正常的情况她自然可以应付,别的就难说了。”

“您是说,有人要害她?”

这二十年,进过天道庭的人就那么几个,可基本上每个人都能完好无损的出来。那里,不过是弄权者的遮羞布,用一种神秘的东西将一个个谎言遮盖。当然,里面死人的事发生的也有好几起,只有这样,才能让人相信天道庭不是糊弄人的东西。

“明日自会见分晓,亓官璇呢?”

“很奇怪,他一点动作都没有,真的像沉寂一般。”

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击垮的人,等着吧,真正的博弈才开始。”

“主上,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他早就料到我不会杀他,我毕竟是亓官家养大的,他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哪有那么容易辨别清楚,他将我推出来,做了马前卒。”

“他到底想做什么?”

“自然是无上的权利。”

“南北一统?”

“绝不止于此,他的野心更大……”

“你是说……”苏凭哆嗦一下,赶紧恢复原状。

“对!”

“他为什么要用你,而不是别人?”

“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可能不到最后,谁也不会不知道!”

“我们就这样等死……不是,走一步看一步。”

“还没有那么被动。”

四十五 诡异的梦

天地混沌,四周漆黑,只有一缕歌声牵引着她。

“你放开我,以后都不要再来了。”女人说得决绝。

“他可是妖,你真的想好了?”

黑暗中有人说话。

净一只能看见两个模糊的背影,她从两人身体穿过,却一点阻碍都没有。

“他能给你什么,你在那里活下去都是问题,跟我走!”

“不。”

“你答应过我什么,你都忘了吗?”

“对,我根本不记得了。”

女人转身要走,去被男人拉回。

“我错了,以后不会再发生,你就再原谅我这次。”

“不可能了,放手,对我们都好……”

“你这个贱人,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对,我就是喜欢上他了,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滚……”

女人快速地离开,没做任何停留。

黑夜里,只剩下男人独自留在原地,他愤怒的将拳头打在树干上。“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我发誓……”他的手死死地握紧,紧紧地盯着女人消失的方向。

净一跟着女人走着,直到她看见了神殿,就是自己现在居住的神殿。

“你怎么在这?”

“我在等你。”他伸手想去抱住女人,却被女人避开了,“你还好能记得回来的路,我怕你出去太久,找不着。”

“我拒绝他,不是因为你。”

“我……我知道的。”

“……”

“回去吧,外面风大。”

“好。”

“井净一!”说话的是刚刚那位黑色的背影,他将头转过来,令净一第一次看清他的样貌。古铜色的皮肤,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冰冷的双眸里透露着狂妄不羁,鼻梁挺拔,五官立体,薄唇紧抿,他的身上有一股震慑天下的气势。

“你认识我?”

“果然跟那贱人长得一样……”他伸手过来抚摸净一的脸颊,他的手上戴着一副黑丝手套。

“贱人?”

“不如你也去死,你去陪她吧……她一定很开心,她也一定很想你……”男人表情扭曲,五官变形,他伸出手一掌扇在净一脸上。他情绪失控,这一巴掌重得能贯彻净一的脸颊。脸上生生作疼。

男人并没有就此作罢,他突然插住净一的脖子。

净一喉咙发出“呲呲”的声音,脑袋缺氧,呼吸急促。

离净一的不远处,站在一名男孩。

“费蔚南,救我……”

可是不管净一怎么叫他,他却离自己越走越远。

“费蔚南……”净一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甚至可以看到世界离她而去。

男人突然松开她。

她摔在地上,忍着剧痛,连忙追过去。

“费蔚南,你要去哪?”

“净一?”费蔚南这才发现净一。

“要一起吗?”

“嗯,快点,后面有人。”净一拉起费蔚南就赶紧跑。

面前,是尖刀一样的山崖,它挑起浓稠的山雾,群山四应,万丈之巅。

只见刚刚那名男人已经追了上来,他就站在净一身后。

“费蔚南……怎么办?”

“怎么了,你说什么?”

“那边那个男人,你看不见吗?”

“哪里,我没看见!”

男人一步步靠近,一拳将净一打下去。

“净一,别跳……净一……”

“费蔚南……”

净一如断线风筝,直线坠下……

净一猛地醒过来,她大口的吸气,可还是抵不住喉咙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

“净一。”亓官坐在床边,脸色很不好。

“亓官羽……你来了?”

“又做噩梦了?”

“我……”净一低头平静了一下呼吸,身子却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没事,以后还是我守着你吧……”亓官拉过净一,如之前一样。

净一却没有推脱,心有余悸。

“我梦到一个男人,他要杀我……”

“不要当真,你太紧张了。”

“我想回人界,费蔚南不会……”

亓官推开净一,胸口起伏,“你这会儿这么念着他,在人界怎么不表现出来?”

“他是我的亲人,不是吗?”

“亲人?”

“我担心他……”

“他没事,不久前我才见过他。”

“就不能让我回去看看,他见不到我也该担心了。”

“你的话我会帮你带给他的。”

“……”

几日前。

外面刮起大风,吹得树枝乱颤,吹得灰尘砂石乱作一团。天空盖下一块黑幕,接着,瓢泼大雨倾盆而出。门前的路上被雨水汇成一条小溪。雷声在天际壮烈地怒吼,震碎人的心。

“亓官羽,净一呢,她在哪?”

“……”

“你说话呀!”费蔚南激动地抓住亓官的衣领,质问他。

“我会找到她的……”曾经炽热的自信,此刻也开始坠入无妄的谷底。

“我真的后悔,不该相信你!”费蔚南松开手,气愤地抓过头发。

费蔚南摔门出去,神情落寞。

灯光耀眼,音乐喧嚣。年轻的男人和妖娆的女人在肆意地大笑。灯红酒绿,推杯换盏。

“帅哥,怎么一个人?”

“喝。”费蔚南迷迷糊糊地举起杯子。

“走着。”

女人近于贴在费蔚南的身上,她那细白的手搭在费蔚南肩上,并有意无意地挑逗着他。

“帅哥。”

“你说谁……”

费蔚南趴在桌子上,醉得不省人事……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

“你说什么?”

“正阳街……15号……”

富人区?

“贵公子,我可不会放过你……”女人拿上包,搀扶着费蔚南就往外走。

“美女,要帮忙吗?”服务员最会见机行事。

女人拿出一张钱,扔给服务员,“扶他出去!”

“好的。”

费蔚南烂泥一样瘫在后座上。

女人笑着,准备开车。

她看了后视镜,打算倒车。

副驾驶上,突然多了一个人,他蓄着一头短发,刘海微微遮住前额,领口敞开。

“你……你怎么上来的?”

“后面的是我朋友,我不记得他还认识你。”亓官羽低垂着脸,光影印在他的脸上,如一件难得的艺术品。

“刚刚认识的,他要我送他回去。”

“既然我来了,就不用劳烦你了!”

“你怎么证明你认识他,万一你要害他呢?”

“我害他,我可没你能害他。”亓官邪魅一笑,将后座的费蔚南拉出来,扛在肩上,扔至不远处的跑车内。

“我真是……走了什么运,一次碰到两个……倒了什么霉,两个是一对……暴殄天物……”女人骂骂咧咧地拿出手机,“喂,代驾,快点,我急着走呢!”

翌日。

“别以为我会感激你!”

“男孩子独自在外,要懂得保护自己,净一我会找到的!”

“你……”

“我走了,井家的钥匙在客厅茶几上。”

……

四十六 两派势力

深夜一过,试炼便开始了,众人都在等着天道庭的答案。

最好,她真是个祸害,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杀了她,可要万一不是,哼,不可能……

“净一,小心。”亓官眼神深沉,瞳孔深邃。

“明明是你将我推下水,现在却又来装好人?”净一小声嘀咕。

“进去吧。”亓官羽看着净一,笃定地说,他没有给净一拒绝的机会。

铜制大门闷声地打开。

神宫款款地走了过来,一幅仙人摸样。

“神宫大人。”苏凭礼貌地行礼。

“主上。”

“有劳。”亓官转身离开,好似对这一切漠不关心。

“井小姐,你可以开始了。”神宫递过来一只火把,上面燃烧着蓝色的火焰。

净一看着亓官离开的背影,心里竟滋生出一股莫名的难受之感,总觉得心里着实堵得慌。

“有灵,走吧。”

“好的。”

神宫伸手拦住有灵,“天道庭只允许一人进入。”

“可是……”

“请吧。”

净一只得独自一人进去。

有灵在外面焦急地张望,恨不得将门看出一个洞。

“放心吧,等着就好。”苏凭双臂交叉,靠在墙上。

“怎么这么黑。”哪怕手里拿着火把,也只能看清一片狭小的空间,净一小心地向前方靠近,“啊……”

一只蜈蚣从墙缝里钻了出来。

净一停在门前,只见巨型大门自动打开。她走进去,见到一座香案,香案上摆着一只木质的盒子。

“这么简单?”她打开盒子,却见里面空无一物。

“这不是骗人吗?”净一恨恨地说着,这个亓官羽真不是什么好人,竟会糊弄人。

陡然,她的毛孔敏感地感受到一阵寒气。

瞬间,四周秒现几个黑衣人,他们穿着黑色的斗篷,发丝遮面。

净一一时手脚发凉,她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无力。

“上……”

凌冽的杀气逼进净一。黑衣人截住净一的去路,将净一逼入死角,他们拉开阵仗,眼里尽是凶光。黑衣人双臂一振,逼人的气势,带出一股剧烈的寒风……

与此同时,又一匹黑衣人袭来,他们穿修身黑衣,带着铜制的面具。

这种该死的熟悉的感觉。

围着净一的斗篷人们诧异地看着这些突然出现的黑衣人。

“主人就叫我们来吓唬吓唬她,怎么还有人?”

“不知道。”

“嘿,小子,报上名号!”为首的斗篷人呵斥黑衣人。

“杀了碍事的。”黑衣人说道。

“是。”

净一蜷缩在角落,看着眼前莫名打斗在一起的两队人,不知所措。一名斗篷人被黑衣人击中,一个滑行摔至净一面前,血肉模糊,他的身子发出阵阵的颤动,最后一点动静都没有了。黑衣人袖中隐藏着的巨大力量不偏不倚地劈中最后一个斗篷人。一道血迹喷在墙上。

“你命可真大,这次,我看你怎么逃!”上次杀她的人可全都没能活着回来。

黑衣人来势汹汹,他们的脚重重的踩在地板上,令地板发出沉重的撞击声。黑衣人聚气打在净一周围的墙上。墙体的灰尘疯狂地掉下来,墙体的巨石不受控制地倾斜,屋脊上的瓦片砸中净一。净一腿上划出几道口子,她脑子一片混乱,为什么这个场景,好像发生在昨天。火把从她手里掉落,掉在一边潮湿的地上,慢慢被熄灭。

寒风萧瑟,怪雾隐隐。

黑衣人直接提起一掌斩向净一胸口。净一快速躲开,顺手拿起一截木棍。木棍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圆润的弧度,飞向黑衣人,可还未击中黑衣人,便被粉碎。黑衣人闪至净一身前,抬手间一股黑色的气焰升起,他控住净一的天灵盖,将净一的魂魄控制于股掌之间。一种强大的力量将她吸住,只一瞬,便可魂飞魄散……

“放开她!”

亓官羽身形一闪,速度极快,他出手于无形之间。一名黑衣人瞬间倒在血泊之中。亓官羽怒发冲冠,身体散发出灿烂的光芒,宛如蛟龙出海,他前额的碎发被飞吹乱,眼角通红,亓官一个回眸,令人望而生畏。

黑衣人后退几步,蓄力再次发起攻击。

虽然周围一切黑暗无比,黑衣人却有如夜间豺狼,毫无障碍地锁定了亓官羽的位置。亓官羽飞身而起,运一身法力,以一人之力与一众邪魔相搏,无尽法力形成一股巨大的冲击,令黑衣人难以抗衡。为首的黑衣人大喝一声,“杀了她!”尔后,那名黑衣人躯体崩裂,自他体力爆出神魔之力。这股神元之力给亓官造成了强大的障碍,令他一时难以再次发起进攻。

黑衣人趁机抓住净一,将刀架在她脖子上。锋利的刀带着嗜血的寒气在净一白净的脖子上划出一道伤痕。

“放开她,我饶你们不死!”

黑衣人互相使了一个眼色,他们已然决定不再活着出去,但是,任务必须完成。

另一名黑衣人抽出冰冷的刀,将它向净一的心脏刺去。

危急时刻,亓官一把握住那把猎魂刀的刀刃,将黑衣人一脚踹飞。另一名黑衣人见大事不妙,赶紧补刀。亓官握住刀把,狠狠地将它刺入黑衣人体内。剩下的黑衣人面面相觑,旋即消失在黑暗之中。

“没事吧?”

“没事。”

净一摸过脖子,手上留下一道血迹。

亓官羽脱下白色衬衫,露出里面白色的背心,精壮的胸膛随着他大口的喘气,起起伏伏。

“你要干什么?”,净一双手抱在胸前,紧张地问亓官,露出恐惧的表情。

黑灯瞎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黑暗中,还是可以清楚地看见亓官上扬的嘴角。他将衣服撕成一块布条,轻轻地系在净一的脖子上。

“你想我干什么?”亓官问净一,语气暧昧。

“好笑,我才没想。”净一打开盒子,“怎么是空的?”

净一说完便去香案后面找,她的手无意间扎在一个尖锐的东西上,然后手上破了个口子,“啊!”一种钻心之痛袭来,令净一叫出声。

“怎么了?”亓官拿起净一的手看看,“不用找了,这里面根本没东西,神宫自会给你清白……”

净一手上的血掉在香案上。

“十指连心啊,嘶……”

话未说完,只听“轰隆”的一声巨响,净一跟亓官羽同时掉落下去。

四十七 神秘之地

“啊……”净一摔得很重,掉在地上的那一刻感觉腰都要断了。

“起开!”

净一赶紧起身去拉亓官。

亓官手上的火焰再次燃起。在光亮照射下,竟生出许多诡秘暗影,整个空间充满一种惶惶不安的气氛。

“跟紧我!”亓官伸出手,拉住净一。

“怎么这里有一座房子?”

地下阴暗潮湿,发出一阵难闻的霉味。房子是木质的,经过岁月的沉浸变得沧桑,房顶上盖着一种少见的瓦片,瓦片东一片西一片。墙皮早已脱落,凹凸不平,破烂不堪。房梁上遍布蜘蛛网,地面尽是灰尘和坑坑洼洼的槽洞,门东倒西歪。可怕的裂痕爬上雕花的窗户,如岁月拂过美人的精美脸庞。

“你知道这里吗?”

“不知道。”

“你以前不是来过吗?”

“这里,估计亓官璇都没来过。”

“亓官璇?”

“……”

“要不进去看看?”

净一走在亓官前面。

“啊!”净一扑在亓官怀里,“好恐怖啊……”

屋子里整整齐齐的挂着成片的白色长裙,它们被风化后,变成破烂的布料,在风中肆意的摇晃,像幽魂一样。

“跟着我。”

“我不要进去了。”净一祈求着。

“刚刚还很放肆呢,进去,我看到一样东西。”

“我害怕。”

“没关系,有我呢。”

屋内,挂着一副画。

画已经破损,只是画上的人还依稀可见。

那是一位样貌绝佳的女子,音容笑貌绝非等闲,她穿一身白衣,笑起来的时候,只觉得世界都亮了。一双桃花眼,皮肤细腻白皙,纤腰一束,手指修长。她身上似乎有一种魔力,让人看一眼就移不开眼,这种感觉,在谁身上也有过?

他第一次见净一的时候,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额,这个女人……”

“怎么?”亓官甚至害怕现在自己的猜测。

“就是觉得在哪里见过……我……我想起来了,上次做梦的时候,我梦到她了……她跟你个男人可能是分手,然后,她来到了神殿,神殿也有一个男人在等她……”

“是他吗?”亓官掏出一张照片,这还是以前苏凭给他的。

“对,就是他!”净一接过照片,脸色煞白,“你怎么有他照片?”

“他就是北宫卿!”

“北宫卿,就是以前异界的那位统治者?”

“你想起来了?”亓官一惊。

“我是听云上君说的。”云上君与净一聊起母亲的时候说起过北宫卿地事。

“他你倒是记得清楚。”亓官失落地收回目光。

也就是说,这名女子就是传说中的人界女子,她就是北宫卿的情人!

“你想什么呢?”

“你看着画像的女人有什么感觉?”

“挺亲切的,还有,很漂亮。”

亓官的心不断往下沉去。

如果净一是北宫卿的女儿,为什么她没有妖身,或者说她的真身早已被人动了手脚?北宫卿为什么费尽心机要让自己娶净一,偏偏要定下这莫名的婚约?如果北宫卿想要报复亓官家,他又何必找自己呢,不如让井爷爷直接杀了亓官璇或者亓官流搦来的爽快?费尽心机,历经波折,为何要将净一送到自己身边?

二十多年了,这盘迷局,他终究还是解不开。

虽然是地下密室,面积却是极大的。

外面很宽的面积,还有许多腐蚀的木头。净一推断,那些是花苑的围栏。

“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呢?”

“你来过?”

“怎么可能,我就是觉得这里有种熟悉的感觉而已。”净一指着前方,“哪里是一座木质拱桥,下面应该是种荷花的,前面是花苑,里面开着四季的鲜花,肯定很漂亮……”

亓官起身,往净一指的地方走去。净一害怕,感觉跟上亓官羽。

亓官蹲下,在泥土里找到几颗黑色的干涸的种子,这一发现,令他吃了一惊。

净一的直觉吗,还是她真的来过这里?

思之极恐。

“亓官羽?”

“嗯。”

“你手里拿的什么呢。”

“没什么。”亓官将手背在身后,将手里的种子完美地隐藏掉。

“明明手里有东西。”

亓官将手伸出来,空无一物。

净一看着亓官手上的泥土,默不作声地跟着亓官。

“啊……”

“怎么了,怎么最近这么频繁?”

净一头疼的毛病越来越频繁。

她按着头皮,使劲地按住。

亓官将净一抱在怀里,他将头窝在净一的脖颈里,他突然察觉肩上有着千斤重担,只觉举步维艰。

“亓官,我头好痛……”

“放松,放松下来……”亓官只得将净一抱得更紧,以此来舒缓她的疼痛。

人生众多劫难,唯独情劫难渡。

“什么声音?”净一问亓官。

亓官定定地看着身后。房屋在一点点的坍塌,突然一声巨响,整个房屋全部倒下,只剩一片残垣。

“就好像知道我们要来似得。”亓官喃喃自语。

静等你来,如今你已来,使命完成,我方可安心长眠。

“可能是木头长期在这种密闭的环境中,突然见到空气,才会如此。”净一解释道。

“快走。”亓官拉起净一,此地不宜久留。

“亓官羽,等等……”

只见,之前的那副画卷自己滚了出来。净一顺手捡起它,追上亓官。

亓官拉起净一,向洞口飞身而去。

亓官刚刚落地,只见香案的位置也跟着下陷,下时,洞口被掩盖严实,一切归于起初。

“亓官羽,你说这位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如此神秘?”

“她是人类。”

“人类?”净一开始脑洞起来,“难道你们妖界将她抓来,幽静在这里,唉,好凄凉啊,这跟人类养只宠物有什么区别,她会得抑郁症的。”

“抑郁症?”

“说了你也不懂。”

“快出去吧,不要多做停留,我先走了。”

“你去哪?”净一拽住亓官羽的衣角,“我害怕。”

“已经没事了,出了那道门就安全了,别忘了,这件事必须你独自完成,我出现在这里不合适。”

“好吧,可是东西我没拿到。”净一憋着嘴。

“给。”亓官划破手臂,将唇印在上面。血迹留在亓官唇上。

亓官突然吻上净一。

良久,“好了,给你了!”

“流氓……”

亓官羽淡定地留下一个背影。

净一往亓官刚刚指着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一道光亮。

出口在那,净一收紧手里的画轴,向门外走去。

四十八 路见不平

门外的光刺入门内,令人睁不开眼睛。

净一一身风尘,满身碎屑,发丝凌乱,一脸疲惫。

神殿之外,人头攒动。

“出来了。”

“怎么这般样子?”

“是啊,看来里面真是凶险。”

净一用手挡在额前,步履维艰,她将画卷紧紧地握在手里,除了开门的轰鸣声,完全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一道血迹映在烈日之下,如绽放的玫瑰,饮血的剑。

神宫大人走过来,他站在净一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井小姐已经出来了,就表明她已经完成了太阳神的试炼,你们可还有什么异议。”

“没有……”

“不敢。”

……

“你敢说你没靠别人帮忙,是你自己一个人完成的试炼?”不知从何处站出一人,他声音很大,就是想让大家都能听见他说的话,“我可是亲眼看见主上进去帮了她!”

“什么,你说清楚了……”刚刚平息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条规矩在异界奉行了几千年,怎么可以破?”

“她是个骗子……”

“交代清楚!”

“没错!”亓官羽的声音响彻整个神殿,“我是进去了。”

“怎么可以这样?”

“主上这是藐视太阳神的神威吗?”

“这是要包庇她?”

“杀了她!”

神宫大人看着乱糟糟的人群,不发一言。

苏凭随时注意着周围的情况,挡在净一前面。

叶梵拉住正欲上前的圭程溪。

“你去干什么?”

“解围啊!”

“还轮不上你。”

“你说你这小孩,怎么如此淡定?”

叶梵扬起头,没再理会圭程溪。

“天道庭乃南部圣地,外人不得允许是不准擅自进入的,你是怎么知道我进去了?”亓官反问道。

“我……”只见刚刚那人支支吾吾地不再出声。

“天道庭出现了刺客,而且,我事先经得了神宫大人的许可才进去的。”

“刺客?”

“是谁?”

“还不清楚吗?”

“原来是这样……”

“来人!”

“主上。”

“杀了他!”亓官下令。

殿外之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一时谁也不敢再说话。

“主上。”苏凭走近亓官,小声地说着,“他背后有人,是路家……”

路家,南部还称不上大的一个家族。

“绑了。”

“是。”苏凭领命,“跟上!”

刚刚还人山人海的大殿瞬息就安静了,人群散去……

“我知道她不是,可是她还是不该留在这……”

“是的,二十年前,太可怕了!”

“看见刚刚苏侍卫了吗,估计又有人要遭殃。”

“他们人类为什么就这么的阴魂不散呢?”

“你去杀了她!”

“我可不去,主上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主!”

“求太阳神保佑……”

路见跪在地上,一脸视死如归。

叶梵憋着笑。

“你的人?”

“是!”

“为什么这样做?”

“漂亮女人就是蛇蝎。”

“就因为这个?”

“还有,她居心叵测,魅惑主上,对异界不利!”

“她怎么为祸异界的?”

“哼,勾引主上,就是祸害!”

“我……”亓官抬起手就要打他,却还是忍住了,“带着全家老小,滚去南部边陲!”

“什么?”路见以为亓官要杀他,“哦,是!”

路见愤愤地走出去,一路骂骂咧咧。

叶梵追了上来。

“路见。”

“怎么,高高在上的叶家掌事来笑话我这个无用之人?”

“岂敢,以后还得仰仗你呢!”

“哼!”

“你以为主上在罚你?”

“难道不是吗?”

“表面罚你,实则是要重用你了!”

“什么?”路见一脸疑惑。

“你知道我从哪来的?”

“你……南部边陲!”

“现在南部动乱,北宫余孽四处作乱,他将我提上来,就得再找到一名信得过的人去镇守才行,看来,主上是看上你了!”

“我刚刚还要那个……他喜欢的人。”

“这是两回事……不过你得感谢你的手下,坏心办好事,非但没有威胁到井小姐,还阴差阳错地救了她……”叶梵补充道,“何况,你又没有真心想杀她。”

“还不走?”

路见拭去额间的汗水,“走,走……”

“那地方,够他小子受的。”长鱼看完笑话,心情大好,“主上这是要杀一儆百啊!”

“我办好差就行。”圭程溪叹了口气,“我可不知道主上怎么想的。”

“瞧你那点出息!”

“不揣度,不逾矩,不谣传!”这是圭程溪的原则。

“净一。”

“额,你怎么又来了?”净一问道,“有灵呢?”

“你还想替她瞒着?”

“什么?”

“她跟路见见面的事不是被你撞破了吗?”那天晚上,净一见到了有灵,有灵信誓旦旦地说过,不会让自己通过试炼。

“你都知道了?”

“嗯。”

“那你还让我进去送死?”

“杀你的人不是路家人。”

“那是谁?”

“还不清楚,估计和上次黑暗森林的人是一伙的。”

“你离我远点,每次见你都没好事。”

“……”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然用我做诱饵!”不过亓官确实也救了她,“亓官羽……”

“怎么了?”

“你来看啊,他们两个还真有夫妻相呢。”净一将照片放在画卷旁,“你看他们嘴角上扬的幅度!”

净一的笑容入了画,温馨的一家三口。

真像!

“永远不要提起这件事。”亓官将画卷起来,收入袖中。

“小气,一幅画而已。”

“净一,忘了也好。”

“我们以前真的认识?”

“你是说在人界吗?”

“嗯。”

“认识,一个多月。”

“……”

如果她真是那名女子的女儿,那他们,应该早就见过了吧。

“亓官?”

“这样看我,你是不是喜欢我?”

“怎么跟云上君一样,这么自恋呢。”

“他说过这话?”亓官盯着净一的眼睛。

“那倒没有,他说他是北部的天,喜欢他的女生一抓一大把呢。”

“是吗,你怎么回的?”

“没回啊,干嘛要去扼杀别人的骄傲呢。”净一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天道庭里面有个香案,那里是在祭奠什么吗?”

“太阳神。”

“你们信神?”

“妖界、魔界都会信奉神,神化的职位才会更具威慑力。”

“可是下面居然是房子!”

“可能那名女子就是北宫卿的太阳神吧。”

净一呵呵笑着,她的笑容令亓官沉沦。

总归是躲不掉了!

“不过很奇怪,那房子的构造像……”

“像什么?”

“像江南水乡……”

“你确定?”

“确定,我总觉得见过似得,一定是江南的某个地方。”

“会找到的,会弄清楚的!”

亓官羽向窗外,思绪早已飘向远方……

四十九 亦玖分手

“少师,给我买一个那个吧。”亦玖路过甜品店,指着里面的提拉米苏说道。

“哦……好……”少师突然推开亦玖的手,不多时,他提出一个小盒子。

“给。”少师快速地收回手。

“你是害羞了吗?”

“没,没有……走吧……”

亦玖嘿嘿地笑着,提着盒子走在后面,“居然知道害羞了!”

“我给你做饭,你玩你的,一会就好。”

“好。”

亦玖打开盒子,将蛋糕拿出来吃了一口,“好细腻,少师,你吃吗?”

“不用,你全吃了。”少师一个人在厨房忙碌。

手机亮了一下,亦玖便将它拿过来瞄了一眼。

“我看见你给她买蛋糕了,我嫉妒了,我也要……”

因为手机锁屏,亦玖只能看见这么多。

她赶紧将手机放下,继续低头吃着自己的蛋糕。

食同嚼蜡。

“吃饭了,去洗手。”少师拿出餐具。

“不吃了,我困了想睡会儿。”

亦玖说完便进了房间,迅速地将门关上。

少师将菜腾出一份,放在蒸锅里,他在门外轻声地说,“亦玖,饭我留锅里了,你待会儿睡醒记得吃……”

他们在一起快两年了。

少师什么都会迁就自己,他是个诚信的人,不会骗人。

也可能是暗恋他的人发的信息呢。

亦玖看着天花板,应了一声,“好。”

少师收拾好外面,洗漱完便也去睡觉了。

第二天,少师的同事来了,他们在外面聊天。

亦玖有几件衣服放在少师的房间,她进去换衣服。

少师的电脑没关。鬼使神差的,她点开了少师的QQ:

璎:少师,你答应我要跟她分手的

师:再给我点时间,不要再像昨天那样来见我

璎:我吓到你了吧,对不起,我就是想看看她长什么样

师:别逼我

璎:我知道的,可是我等得了,他等不了啊

师:我知道了,我会尽快提的

……

少师进来敲门,敲了好几遍,好像很急。

亦玖将QQ关掉,她瞪着电脑屏幕,心跳得特别快,头晕目眩,她赶紧拿出衣服套在身上,她扶着墙,将头低下垂直着地面,眼泪掉在地面。她怕眼泪花了自己的妆容,也怕眼泪湿了自己的睫毛。她眨了眨眼睛,换好衣服出去了。他们正在说一些办公室的趣事。亦玖也陪着他们使劲地笑,却不知道自己听了些什么,又在笑些什么。

亦玖心如刀绞,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一定要忍住,一定不能让人看出来。

人都走后,亦玖去洗澡,她开着冷水,洗得全身发抖,她索性蹲下,任由冷水从头顶浇下。

亦玖吹着头发,风吹乱她的头发,将发丝拍在她的脸上,她冷的瑟瑟发抖。

“亦玖,怎么了,不舒服吗?”

“有点冷……”

少师从后面环住亦玖,“这样好点吗?”

“嗯。”

少师察觉出异样,“你是不是……知道了……”

“嗯。”亦玖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亦玖,你听我说……”

亦玖吹干头发,她拿出箱子将衣服一件一件地放进去,她将钥匙取下来,放在茶几上,“我想,我还是自己走比较好。”

“亦玖,你别这样。”

“你所说的爱,就是脚踏两只船……我只能说,你这样伤害的是两个人……”

“听我……”

“如果你真的也喜欢她,那就好好对她吧……”

“那天出差……”

“我走了,此生不要再见……”

亦玖推开门。

“亦玖。”

少师拉住亦玖,将她死死地抱在怀里,他将亦玖按在墙上,狠狠地撕咬上去,一丝血液蔓延在二人的口腔。亦玖一动不动,面如死灰。少师突然止住自己冲动的举动,“对不起……我……”他大口地喘着气,一脸歉意,痛苦地低着头,不知所措。

亦玖拉着箱子走了出去,她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她将箱子拖得哗哗作响,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掉了下来,眼泪弄花她的眼妆,洗掉了她的粉底。

乌云翻滚,雨倾盆而出。

亦玖用手擦过脸颊,嘴里抽气,胸口频繁地起伏。

雨水流进她眼睛里嘴里,她也完全顾不上。

“姐姐,你怎么不打伞?”

小女孩递过来一把伞。

亦玖什么都没说,继续向前方跑去。

少师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却再也找不到亦玖的踪影,他一遍一遍地拨打亦玖的电话。

“我错了……”少师靠着墙,滑倒在地上,他用手捂着脸,双肩微微地发抖。

走走停停,雨却越来越大。

水集聚在街道两边,形成一条不容小觑的小溪。水漫过亦玖的脚脖子,渗入她的鞋里。

几辆公交车驶过,扬起一幕的水花浇在亦玖的身上。

“亦玖!”

一辆黑色的车在亦玖身边慢慢地开着,雨刮疯狂地摩擦着前挡风玻璃。

“上车。”

亦玖却好似听不见一样,继续往前走。

费蔚南猛地加油门,将车开出十几米,然后他停好车,取了一把伞站在人行道上等着亦玖。水溅在他黑色的西裤上,留下斑驳的水渍。

“亦玖。”费蔚南抓住亦玖,“叫你上车,你听不见?”

费蔚南用命令的口吻。

“费……费蔚南……”亦玖嘴唇发抖,身体颤颤巍巍,她突然抱住费蔚南,大声哭起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费蔚南拍着亦玖的背,口气温柔地安慰着。

“我分手了……初恋啊……他出轨了……”

“我知道……”

“为什么?”亦玖的手捶在费蔚南的肩膀。

借着雨,费蔚南眼角也掉下眼泪。

他知道,他确实知道!

“先找地方住下,听话……”雨几乎压弯了伞骨,如开阀一样倾泻而来。

费蔚南安顿好亦玖便接到了少师电话。

“你找到她了吗?”少师语气凌乱。

“嗯,找到了,不过看这种情况,你还是不要将她为好,等她情绪稳定一点……”

“好。”

“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闹到这个地步?”

“我……”

“见面说吧。”

“好……”

费蔚南安抚好两边,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变出去了。他回家找了一身干衣服换上再次开车出去。

轰鸣不断,扰人清修。

雨如子弹上膛一般,打得玻璃“噼里啪啦”响。

费蔚南关掉音乐,开启双闪,小心翼翼地走在车道上。

净一突然觉得心口一沉。

“今天怎么这么心神不宁?”

五五十 所谓出轨

少师整个人软绵绵的,没有半点精气。

“亦玖说的都是真的吗?”费蔚南持怀疑态度。

“是真的……”少师低着头,摸着杯子的边缘。

“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一个月前,我出差,亦玖打电话告诉我,她要去净一家住一段时间……”

那天晚上,两家公司敲定了一单大项目,每个人都很开心。

之后一群人相约去了ktv,期间喝了不少酒。

少师是最开心的那个。

他跟亦玖在一起这么久了,一直都是租房住。房东收房的时候,他们就得搬家。亦玖开心地看着合不上的后备箱,都会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她会责怪少师,为什么买这么东西,每次搬家就像逃荒一样。

那时,他就想给亦玖买套房,一套属于他们的房子。

以后再也不用搬家,以后再也不用漂泊了。

大家唱着歌,相约玩起了游戏。

酒瓶对准少师,他选择了大冒险。

“那就亲她。”同事指着一名单身的女同事,微醺地叫唤着。

这一次真得玩得比较过,大家却都没有再介意,毕竟他们一次就完成了公司这一年的指标。

“换一个,这个不行。”少师拒绝了。

“少师可是好男人,别这样,不如就将这六杯全喝了。”同事指着少师面前的酒。

少师没得选,“好!”

酒如烈火一般,焚烧着他的喉咙,焚烬他的意识。

第二天,少师很晚才起,他头痛欲裂。

“喝断片了。”

少师起身拿衣服,半眯着眼去摸旁边四散的衣服。

“这些同事可真能整蛊……”

他透过被子,摸到一个光滑的——身体!

他掀开被子,看了一眼,赶紧撇开脸,“你怎么在这?”

女人叫张紫千,大家都叫她紫千。

她被大声的叫唤吓醒了,她先是看了一眼少师,而后也跟着大叫起来。

……

两人各自穿好衣服,跪坐在一边的地毯上。

少师心沉到了谷底,他第一个想到的是亦玖,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们分头出去,对谁都不要说,就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紫千先开口。

“是我的错,我会弥补你的,只要我能做到的事。”少师一脸愧意。

二人先后偷偷地离开了酒店。

少师知道这样的做法很不负责任,很懦弱,可是他没有办法,他心里最期盼的生活马上就要开始了,他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错。

他以为这件事就要结束了,直到有一天,他收到紫千发来的邮件。邮件里面是一张化验单,上面显示张紫千怀孕了。

少师点开邮件的那一刻顿觉五雷轰顶。

张紫千找到他,说自己本来不愿意给他添麻烦,可是现在情况这样了,总得想办法解决。

张紫千见少师沉默,便提上包就要走,“我知道这件事让你为难了,不如,就不要了吧……”

“等等……”那种令人不齿的羞愧,“我会负责的。”

这不是她一个人的错,为什么要她一个人去承担。她一个女孩子,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自己却只能软弱下去。责任和爱,他该如何割舍?

时间一天天过去。

“你是在拖吗?”紫千失控地捶着自己的肚子,“我说过不要,我根本不想这样,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发生到今天的这个地步。”

“紫千。”少师控制住紫千的手,“一周,就一周。”

紫千突然大哭起来。

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给她注射了黄体酮。

“孕妇情绪会很不稳定,不能再让她受刺激了,知道了吗?”

“好……”

“先住院吧。”

少师满头大汗,他靠在医院的墙上,手里拿着各种单子,心灰意冷。

……

这么多天,他过得无比煎熬。

紫千跟踪他们,追到了那家甜品店。少师看到紫千的那一刻,后脊都出汗了。

“你打算怎么办?”

“既然都发生了,我还能怎么办?”

“你要跟亦玖分手?”

“……”

“时至今日,也只能这样了,作为朋友,我希望你们既然要断就断得干净一点。”费蔚南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也不在顾忌了,问出口来,“你们不会也……”

“没有,从来都没有。”

因为珍惜,所以不舍碰及。

“你爱她吗?”

“你说亦玖?”

“紫千。”

“呵呵,什么爱不爱,哪怕在一起,也只有责任吧……”少师拿出一张卡,“密码是亦玖的生日,我存了两年,不舍得花,够付个首付了,你帮我给她……”

费蔚南没有接。

少师将卡压在咖啡杯下,转身出去了。

少师叫了几个朋友喝酒。

“怎么了?”

“今天我请客!”少师笑着。

两位友人彼此看看。

“怎么了?”

“没事,这么久没聚聚,叫你们喝酒不开心。”

“开……开心……”

两位友人对着服务员使着眼色。

服务员懂事地将烈酒换掉。

“喝。”

少师不一会儿就醉了,醉得不省人事,嘴里一直叫着“亦玖……”

酒不醉人人自醉。

“怎么了?”

“估计吵架了……”

“怎么弄?”

“抗上走啊,能怎么办?”

其中一名友人拿出钱付了账。

这时,有人往少师的电话上打来电话,朋友拿起电话接了。

“喂……好,那你快点……”

“还抗吗?”

“不抗了,有人接。”

不一会儿,来了一名女子,却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位。

“辛苦你们将他扶到我车上吧,我怀着孕,不好扶……”

“好。”

等少师走后,两个人露出震惊的眼神。

“什么情况啊这是?”

“换人了?”

“我要是没听错,那女的说她怀孕了?”

“什么世道,也太快了吧!”

“可是哥们嘴里明明还念着亦玖。”

“我糊涂了,算了,看他自己吧,这个我们也不好管。”

“走吧。”

亦玖大冬天上自习,手冻得长了冻疮。

少师来接她就会将手上的手套摘下来,套在亦玖手上,自己却冻得直戳手。

他们以前还住在一间小平房里,房子很黑还很冷,少师就穿着很厚的衣服抱着亦玖,他将被子裹在亦玖身上,这样就不会冷了。

房子不隔音,隔壁住着一对年轻的男女。一到晚上,就会有很大声的呻吟声传过来,木头被晃得“嘎吱嘎吱”作响。

亦玖尴尬地将头埋进少师怀里,呵呵地笑着。

少师用手捂住亦玖的耳朵,“睡觉,等你毕业了,我们就结婚。”

两年,不短不长。

一段记忆,写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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