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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尸归来之大神尊》


第1章 山村土地庙,一铲太岁棺

2016年7月21日,青城山老巷子里的古坊斋内间,我脱下厚重的长衫,把肚子晾了出来。

坐在我对面的孙国振老头大概有七十多岁,须发花白,两眼昏黄,在我脱衣服的空档拿出一副七十年代黑框圆边蛤蟆镜带上,面露震惊。

能不震惊嘛,我今年十七岁,是个如假包换的爷们儿,肚子却大得跟怀孕七八个月的孕妇似的,满肚皮的妊娠纹,都快胀裂了。要不是报上了爷爷的名号,我怀疑孙老头都得让我去医院妇产科做个产检,验验男孩女孩。

孙老爷子又在我肚子上按按,捏捏,一会儿问疼不疼,一会儿又问有什么其他感觉,末了,指了指我身后的红木太师椅,示意我坐下。

孙老爷子摘下眼镜,重重叹了口气,满脸愁眉不展。

我看得心里发紧,这意思,我这还要一尸两命不成?

我穿好衣服,赶紧问他,“老爷子,您看,我这肚子,到底怎么办?”

老头皱着眉头,对我说:“具体怎么办,还不能确定,你且先跟我说说,青山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你爷爷的能力,普通鬼怪断不会逼得他走这一步险招的啊。”

他口中所说的普通鬼怪是个什么样,我爷爷从来没让我见过,也不知道,但是关于我肚子里装的——青山沟这位,说起来,可真是够人喝一壶的。

这事儿还得从半年前说起……

青山沟是个卡在两山中间的老村子,村口有一座小土地庙,听说从有村里第一口人的时候,那小庙就在那立着,到现在,有个几百年了,因其异常灵验,还曾引来过许多外乡人过来参拜,辉煌过一段时间。

但是不知道后来又出了什么事情,最近几年来这里烧香拜佛的人越来越少,小庙最后还是渐渐荒废了。

直到今年开春,原本应该下雨的季节不仅一滴雨水没有,还反常的出现了高温,七十多亩水田全给旱成了王八壳,一个月后,村里连喝的水也见了底。

村长这才想起村口的土地庙,赶忙发动全村老少一起过去洒扫、祭拜。

而我爷爷当时正带着我在山里采药,没赶上这一波。

结果说来也巧,就在村长一个头磕在地上的时候,忽然听到小庙下隐约传出了很轻很轻的流水声。

村长大喜,以为土地神原谅了他们疏忽祭祀的事儿,赶紧叫来自家儿子们,组织两批年轻力壮的年轻人,从土地庙后身下铲,打出一口水井来。

等我爷爷带着回到村里,已经是两天后,土地庙后身给两拨人日夜不停打出了一口直径两米多宽、十米来深的大洞,站在洞口朝下探头还能感觉到一股凉飕飕的风从洞底下吹上来——带着一股子说不上来源头的恶臭。

我爷爷平时在村里算是个赤脚大夫,靠着一门望闻问切的手艺给村里人治病,但在闲暇时候,也会给人看相、寻卦、算个灾祸福报,看个阴阳宅面,在村里有一定地位。

看到小庙后身这个大洞当天,爷爷就去叫村长立刻停工,把那洞口填上,还说那小庙下不是个善主,一旦出来,会给全村人招来杀身之祸。村长这边正想着马上就能打出水来了,哪里肯听我爷爷的,好说歹说把我爷爷拉回家,一道口令下来,十个人围到了我家门口,说是要严加看守。

我爷爷可是个清高的性子,哪里受得了这种侮辱,一气之下指着村长喊,“你小子有了事儿可别来找我!”

村长脸色也不善,勉强挤出一点笑模样对我爷爷回了一句,“您老这是何必,我也是为了村里生计啊。”

两人不欢而散,结果这之后大概又过了两天,还真出事儿了。

那天打井队正常干活,突然一铲子下去,铲到了一块硬物,众人连忙七手八脚把那东西挖了出来。

一看,竟是一口细长、鲜红、顶上还刻了许多奇怪纹路的棺材。

挖井挖出了棺材,这可不是个好征兆。村里乱哄哄开始有人传,小庙底下原本埋着犯了过错的太岁,那棺材上的纹路就是用来封住他的,现在这井打到了太岁的头上,保不准要有事儿。之后挖井队干活的人一天天减少,到最后,就剩下零零散散几个年轻不怕事儿的还在坚持。

村长心里也泛起了嘀咕,要不……停下来?可再看看已经打了那么深的井,就这么放弃也实在可惜,思来想去,心一横,把棺材重新收敛,拖进后山埋了。

没想到,这个决定,正是噩梦的开始……

那村长家本来有四个儿子,都在打井队里帮忙,挖出棺材那天,赶上老大跟老二当班,哥兄弟四个又都参与了搬运,知道那棺材看着不大,重量可不轻,保不准有什么值钱的陪葬。

四个人回到家里,聊着聊着,分出两派,老三跟老四胆子大,都觉得那金银珠宝给了死人就是浪费,不如自己翻出来换成钱,拿去盖房子娶媳妇来的实在。

老大憨厚耿直,就认准不是自己的东西绝对不能要这个死理儿,极力反对两个弟弟。

但老三跟老四却觉得老大已经娶了媳妇,自立门户,就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不知道他们两个独守空房的苦,跟老大吵了一架后,两人半夜趁黑,拎着铁锹出门了。

这一走就走了一宿。

被发现的时候,两人躺在后山沟的草堆边上,身子像是被什么野兽撕扯过,早已经没了人形,肠子内脏挂了满树,一颗心还被咬去了大半,脸上皮肉有小半片四分五裂,眼珠子滴溜溜挂在眼眶外,风一吹还随风晃荡几下。

村长老婆一见这情形当场晕了过去。村长还算理智,情急之下不忘应该报警,这边手机刚拿出来,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呼喊,叫村长过去。村长以为有什么线索,赶紧过去,一看不要紧,好像平地一声雷,正正在砸在了村长心里。

被村民发现的东西,竟就是那天埋到这里的那具细长棺材,只不过眼下这棺材已经打开,棺盖碎成了几块,棺材里面除了破破烂烂的黄符,其他什么都没有。

在那棺材边还摆着两把已经断成两截的铁锹,正是自己家的东西。

村长对自家这两个儿子的心性再了解不过,稍微一想就知道,一定是这两个小子惦记上了棺材里面的东西,这才趁着没人注意,过来想要把棺材劈开,独占里面的财物。

一时间又气又恨,村长默默放下手机,终于想起了我爷爷当初的警告,赶紧张罗村民搜山。

看那棺材里的黄符还有自家两个孩子的惨状,棺材里那东西是不是太岁不知道,但他在下葬前应当就不是什么善茬,现在时隔多年再出来了,戾气肯定更重,难保他不会再做什么孽,大伙儿要是看到什么尸体,立刻拖出来烧掉。

这东西留不得。

村长也是个狠角色,一想到自家两个儿子死的不干净,也不收敛了,直接叫老大跟老二把尸块捡到一起,在山上就地烧了,免得那孽障附在尸体上,到时候再惹出什么祸事。

老大点了火,看着两个两个弟弟破破烂烂的尸体在大火里一点点缩小,最后碎成一片飞灰,心里挺不是滋味,他总觉得就是因为自己当初没有把两个弟弟管好,这才导致他们死于非命,他要是什么都不做,跟帮凶没区别。

白天搜山什么都没搜到,当天夜里,老大趁人不注意,扛上一把锄头,又从里屋香堂里抓起一把香灰揣进兜里,一个人上山继续搜去了。

第2章 恶鬼啖人肉,以命定青山

次日早上,还是老大婆娘准备起来给一家人做早饭,这才发现人不见了,赶紧告诉爹娘二弟。

一家人原本心就不静,一听说老大不见了,麻溜起床准备收拾家伙上山找人。就在这时,远处朦朦胧胧的雾气里忽然晃晃悠悠走来一条人影,老二一下看出正是自家大哥,赶紧迎了上去,结果险些被老大身上扑面而来的恶臭给熏晕。老二觉得这恶臭有些熟悉,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捏住鼻子问老大,“这什么味!”

老大不说话。

老二又抱怨他,山上进来不太平,他还一个人上山,就不怕给那孽障抓去炖汤,还好现在好好的回来,不然一家人又得替他担心。

老大还是不说话,只是缓缓回头朝老二看了过去,忽然莫名其妙咧开嘴巴笑了。

那老二眉头一皱,不知道大哥在笑什么,然后就眼睁睁看着老大的嘴越咧越开,咧到最大后,两边的嘴角突然硬生生呲出两道血口子,之后随着轻微的撕裂声,一点一点上下撕开了脸上皮肉,竟是一路咧到耳根,直接撕开了半个脑袋!

这时,老二才听到大哥哑着嗓子发出一道好像吃多了盐的女声,慢悠悠说了一句,“饿……”

老二猛地清醒过来,双眼一瞪,就觉得一股电流从脚底直窜到天灵盖,此时不跑更待何时,转身就窜出去了,可脚还没迈出几步,一把锄头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正当当卡在他脖子上,又把他给拖回来了。

那老大一低头,上半个脑袋落下来,咔嚓一口啃掉了老二半张脸。

“啊——”老二就像一头挨了刀子的猪,扯着嗓子叫唤了长长一声,疼劲儿上来,脚底连蹬带踹了好一阵儿,终于翻个白眼儿,晕过去了。

村长又惊又惧,一看之下自然知道自家老大中了邪,抄起一把叉子厉声问,“你是谁,你想把我儿子怎么样!”

“老大”还没说话,村长媳妇突然冲了出来,看到这样一幕,又想起昨天才见到两个小儿子的惨状,一颗心都快碎了,挣开村长的手,想都没想朝那老大扑过去,哭喊:“儿子,我的儿子,你咋了,你这是咋了嘛……”

老大慢条斯理咽下嘴里的肉,瞥了一眼抱住他的女人,还是说,“饿……”

这一口,把自家老妈一条手臂连皮带肉撕了下来。

村长怎么说也是个七尺汉子,哪能忍下有什么东西当着他的面把自己儿子老婆一窝端了,拎着叉子朝“老大”刺了过去。而那“老大”竟也没躲开,任由三股叉子噗呲一声正脸进后脑出,在他脑袋上刺个对穿。

一瞬间,红白脑浆炸开,像是一朵散发着恶臭的鬼花,在村长家院子里生了根。

短短两天时间,村长几乎家破人亡。更可怕的是,跟随着他们的步伐,村里另外参加了挖井的人家,也开始有人接二连三死于非命,连从村长家出逃的大儿媳妇都没能避开。

死法、尸体,都跟老三、老四如出一辙。

村民终于不再想着侥幸,断定这件事跟当初挖井脱不了干系,也都想起来当初我爷爷阻止村长时说的话了,开始觉得村长简直就是那恶鬼的帮凶,一个个成群结队的开始往村长家闹,甚至有想不开的母亲,直接在村长家门口悬起来三尺白绫上吊了……

可就算这样又能解决什么问题,轮到谁家该有人死,还是一个也没跑成。

青山沟眼看着就要死绝。村长最后实在没了办法,拉下脸皮,一步一个脚印走到我家门口,跟着早已经等在我家门口的村民扑通一声跪在爷爷面前。

一村子剩下的人整整齐齐,哭得撕心裂肺、声嘶力竭……

我爷爷叹口气,只说了一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不该啊……”之后背了箱子跟村长走了。

临到门口,爷爷拉着我千叮咛万嘱咐,只等一天,如果一天后爷爷没回来,你就带着床垫底下的存折离开青山沟,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当时心话儿,先不说我从出生就没离开过这个小地方,离开青山沟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就说我从小跟爷爷学诗书礼仪大道理,哪可能明知道爷爷遇险还一走了之,那成什么东西了!

我嘴上答应着,心里其实已经打定主意,只要今天晚上爷爷没回来,我就去找他,反正我知道那棺材埋在哪里,到时候带上爷爷留在家里的符咒桃木剑什么的,怎么也能把爷爷拉出来。

可我当时却没想到,既然是被爷爷留在家里的东西,我就算带去了能有什么用。

于是等我去了那块坟地,看到爷爷被一个身穿红衣,披头散发的女子压在地上动弹不得时,拎着桃木剑朝那女人刺了过去,结果人家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我连她长成什么样子都还没看清,眼前瞬间一黑,全身像是被人捆上了,半点动不得。

我心里咯噔一声,坏了,爷爷没救成,我自己也可能要先交代在这。而几乎就在同时,爷爷突然凄厉地大喝了一声“封!”紧接着,一个毛茸茸像是脑袋的东西,裹挟着一股恶臭,“咚”一声撞到了我的肚子。

我脏腑就像挨了一记重锤,大小肠子打结了似的,险些给我疼晕,整个人直挺挺往后倒了过去。

爷爷的声音紧接着在我耳边传来,“小戮,我把这东西封在你肚子里,你快去青城山老巷子找一个叫孙国振的人,让他加固封印,万不可让那东西再出现在世上。”

“爷爷对不起你……”

……

我喝了一口热茶,把已经挤到眼眶里的泪水压下去,继续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爷爷的尸体就在我身边,跟村长家那几个儿子一样,破破烂烂满地碎肉,在我脚边还有一具没了脑袋的干尸,应该就是那正主的身子,而我的肚子,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一点点大起来的。”

“按规矩,我本来应该等到爷爷烧完五七再出来,但是这肚子一天比一天大,长得飞快,眼看着遮不住了,我才提前过来……”

我话说到这,没再继续,但是让我离开青山沟的原因却不止这一点——村里那一群没良心的东西,我爷爷答应救他们的时候都千恩万谢,狠命磕头,可等到邪祟除完,人却没了的时候,竟然来祭奠的都没有!我求人抬棺材,全都大门紧闭,一个个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甚至看到我一个人拖着爷爷的棺材去祖坟,他们竟然联合起来挡在路口,说我爷爷死的不干净,身上沾了那恶鬼的死气,而我的肚子疯狂长大,很可能就是被恶鬼附了身,我们爷俩就是恶鬼转世,活的不能留在村里,死的不能进祖坟!

我被逼得没办法,最后只能把爷爷葬在院子里,一个人连夜离开青山沟。

孙老爷子听我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几百年了,没想到它终究还是出来了……”说完后,带着我进了后院一个供着菩提祖师的小佛堂。从供桌上取下一点香灰,又在自己的手指上划了一个小口子,挤出几滴血来,两相混合,在我肚子上龙飞凤舞画了个符,收尾之后红光一闪,我的肚子竟然一点点消下去了。

而孙老爷子像是耗了许多力气,脚下站立不稳,后退一步,跌坐到蒲团上,摸出手绢,擦了把汗,“血咒封印恶鬼的效力很深,但我不确定能不能封住女魃,孩子,你这几天就在我这先住下,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我这才知道,原来爷爷封印在我身体里的东西叫女魃。

第3章 夜半水滴落,灯过墙影穿

刚在古坊斋住下的前几天,我一直在书上、网上搜,女魃到底是什么东西,然而搜到的结果,无外乎就是那么神乎其神的几句只言片语,说女魃原身乃是黄帝的女儿,后来因为被上古凶兽的一缕魂魄附身,这才变成了旱魃,并有旱魃所到之处,赤地千里的传说。

这跟青山沟突然之间大旱倒还算是能有点联系,可一般像是这样口口相传的神话,在被记录之前就已经不知拐了多少道湾,扭曲成什么样了,我觉得这传说的可信度,也实在高不到哪里去。

查到最后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我在这里也住了小半个月,里外就看到三个上门客人,最后好像还被孙老爷甩了脸子。

人说干古董这一行,一般都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以前还不明白,现在看来,其实更像是上门客不懂行,懂行客不上门,一来一去,古董找不到好买主,好买主找不到好东西,两边都忙活,两边也都有空位。

说到根上,就是没找对人罢了。

那也没办法,都得看缘分。

我在店里呆的无聊,跟孙老爷子说了一声,出门直奔巷子口的小包子铺,我以前在山里野惯了,现在换个地方,没几天就把周围的店铺老板认了个全,最后发现那小包子铺的老板徐三儿跟我十分投缘。

徐三本名叫什么我没记住,只记得他在家排行老三,比我大了几岁,是个退伍兵,五官硬朗,一头板儿寸,往那一站,看着就精神。

我俩喝着酒,我问他,为什么把小包子铺开在老巷子这么个古董店扎堆的地方?

他嘿了一声,笑了,眼睛盯着手里的酒杯,胡乱张嘴扯出一句,道:“谁不知道古董这行油水最多,开这儿,就是为了找人学学那看东西的手艺,以后好自己开个盘口,混口老物件的饭吃,这要是哪天运气好,碰上个大漏,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想法是好,但是不得不说,凡是想要贩古董的,一开始都有这么个捡漏的想法,但是走的深了,自然就知道,现在买东西的人不像以前,看着好看就出钱,人家练得也精着呢,你说这东西好,他们还得再请上三五个高手辨一辨,都说没问题了,这才会交钱拿货。不过这一套程序走下来,那油水基本也没多少了。

我不想打击徐三的理想,也就没多说,跟着嘻嘻哈哈东南西北一顿鬼扯,天也渐渐黑了下来。

我低头一看时间,哟,快八点了,赶紧放下杯子,对徐三摆了摆手,“不行,不能喝了,我得回去了。”每次出来之前,孙老爷子都要叮嘱一遍,我身上的东西特殊,九点之后万不可留在外面,不然女魃吸收了月亮的阴气,很有可能发生什么变化,到时候他不在我身边,没人加持血咒,我这条小命很有可能就要交代在女魃手里。

可徐三今天却有些反常。

往常我说要走,他顶多揶揄我几句就放我走了,今天突然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冰凉的大手一扯,又把我生生按回到椅子上,道:“杨戮,你小子怎么回事,咱俩一共喝了五次,你次次都是八点多回去,家里藏了小媳妇还是有宝贝怕被人偷走?不行,你今天说什么都得留下来多喝点。”

他今天喝酒的时候一直心不在焉,好像有什么心事,现在一把拉住我,差不多足足用了五成力气,我手腕差点给他掐断,疼得我一叠声喊出来,“疼疼疼,三哥你你先撒手!”

徐三脸色沉郁,不为所动,“你先说留下来陪我,我就松开。”

他可是退伍兵出身,我哪里是他的对手!?而且我这村里养出来的野性子,本也不怎么喜欢按时按点回家报道,因为女魃的事情规矩了好些天,说实话,我也有点烦了。赶上今天徐三这么执意留我,我要驳了他的面子,以后这朋友怕是没得做了。

只在外面留一宿,应该没那么倒霉吧……

犹豫了一会儿,我给自己倒满一杯,拍拍徐三的手,让他放松点,道:“行行行,三哥都这么留我了,我就留下,咱哥俩接着喝接着说!”顿了顿,看徐三脸色稍缓,又道,“只是三哥,我既然叫你一声三哥,就是把你当真朋友,你要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可一定得告诉我,能帮的我就帮,帮不上的,我也可以跟你一起想办法。”

当然,话是这么说,其实就是酒桌上兄弟之间吹点牛而已。我一个刚来青城山的小山巴老,要人脉只认识孙老爷子一个,要钱,也只有爷爷留下的十万左右,徐三如果真有困难,我还真帮不上什么。

但是我这话刚落下,看徐三的表情,竟然好像还真有事儿需要我,我心里有点发虚了。他平时可不会随便出口求人的,今晚意外把我留下,不会就在等我这句话吧?

只听徐三重重叹了口气,像是把这半天积攒下来的郁闷都吐出来了,道:“杨戮兄弟,其实我今天这么留你,还真有点事需要你……”

我连忙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把脸上那点不自然的表情挡住,老老实实等他后半句话补完。

徐三看了门外一眼,半晌,轻飘飘道:“今天晚上跟我搭个伴儿。”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要找我借钱学手艺!原来只是做个伴儿!没问题没问题。

我心里舒缓下来,小小臊了一下,之后想都没想,酒杯一放,答应道:“这算啥事儿!我今晚就跟你一起住这儿!”

徐三回头看我,眼底不知道什么时候布满了一层血丝,纠正道:“不是这,是我家,不瞒你说,我这几天总觉得我家里不干净,晚上睡觉的时候满屋子都能听到滴答滴答的水声,我找遍了厨房、卫生间、阳台的水龙头,都没有漏水的迹象,可那滴水声就没断过。而且从前天开始,晚上不仅能听到滴水声,只要窗外一有灯光闪过,墙上就会出现一排黑黝黝的侧身影子,看起来像清宫电视剧里那太监宫女,低着头,提着灯笼,衣服下摆还有水滴下来,打开灯一看,墙上就真的有水渍……”徐三突然抓住我的手,神经兮兮的样子猛地吓出我一身冷汗,“杨戮,你说,那东西是不是邪祟?我家是不是闹鬼了?”

虽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但作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邪祟受害者,对这种跟邪祟沾边的事情,我还真有发言权。

我心话儿,这事儿你可问对人了,轻轻哼一声,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对徐三道:“三哥,你先别紧张,我觉得你家可能真的闹鬼了,但不一定是邪祟,依我看,没什么大事。”

我前些天无聊,在古坊斋里找出过一本古书,其中对鬼和邪祟有一个粗浅的分类,即只有害了人的鬼,才被称为邪祟,而有些鬼虽然看着吓人,却并不一定会真的害人性命。

听徐三说他家里的那么几位,从出现到现在,就是弄点动静或者出来打个照面,也没有要了徐三的命,不像我身体里这女魃,一现身差点灭了一个村子,所以我猜测,徐三家墙上的,应该只是小鬼在逗他玩。

徐三听了我的话直皱眉头,“真的假的,你都没看到那东西有多瘆人,可别诳我。”

我多喝了几杯,酒劲儿上来,听他这回话,忽然来了一股无名火,顾不得天上一轮月亮大得像车盖,拉住徐三冰凉的手,直奔他三条街外的房子去了。

第4章 凶灵墙上挂,白墙两警察

徐三是五年前才来青城山的,据他说,他到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给别人打工,后来觉得这么干,一点自己的时间都没有,这才拿出老爸老妈留给他娶媳妇的钱开了老街口的包子铺。小店盈利不多,但因为是自己的买卖,比打工更上心,后来也赚了些,就在离老街巷不远的延庆十字路口边,老家属楼上,买了一间五十平左右的二手房。

我记得,这房子住了还不到一个月吧……

从包子铺到他那房子只隔了三条街,我们抄近路横穿过去,没用五分钟就到了延庆十字路口,正想上楼,我眼神一错,忽然看到十字路口那好像扯起了一条警戒带,有两个穿着穿着黑衣服的人站在警戒带边面对面说话。

我顺口问了徐三一句,“这俩个警察在这里干什么?”

徐三家住三楼,楼梯间亮着一盏黑黝黝的老灯泡,他的脸隐在阴影下,看不清楚。我听他一边开门,一边道:“这是十字路口,经常有车祸,可能又有车撞了吧。”

我想想也对,跟着徐三进了门,也不开灯,两人直奔卧室。

这卧室看起来也就二十平米左右,一张正对着窗户的床,床外边摆着一张书桌,三本旧书封面朝下整齐地摞在书桌右上角。窗口朝向南边,窗户开着,忽然一阵微风吹过,掀起了一片书角,徐三抬手给按了回去。

老房子时间一长都会泛着一股霉味,这算是标配,时间再长一点的,还会有什么“老人味”(老人临死时身上特有的轻微腐臭),“孩子味”(新生婴儿身上的奶香)。而徐三这里,居然飘着一股水味。

这种味道要描述起来,我还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但是经常外出游玩的朋友应该知道山泉水——就是那种味道。

而对于从小长在村里的我来说,这水味,更像是水井里来的。

徐三指向床头靠着的那面墙,面色恐慌道:“就是这,晚上只要有车灯闪过,我就能看到鬼影子!”也是巧,他这边刚说完,真有一辆车开了过去,刺眼的灯光投在墙上的瞬间,墙面上瞬间浮现出四道虚晃的侧影,看起来应当是两男两女,男的带着清宫太监帽,女的脚踩花盆鞋,头低得下巴快要戳到胸口,手里提着小小的灯笼。而在他们的衣摆处,我也真的看到了徐三描述的那些水渍。

我瞬间吓起了一身白毛汗,连退三步,直接撞上了房间最里面的那面墙,酒一醒,吹牛的胆子也全没了,“我屮,这什么玩意儿!”

徐三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我身边的,跟我并排站在墙下,喘了一阵粗气,语气狰狞,牙关咬紧,好像受了什么刺激,捏着嗓子一字一蹦道:“是鬼啊,他们是鬼啊,是淹死在宫里的小太监、小宫女,他们偷吃东西,跟别人私通,被宫里的娘娘们知道,先捆起来打,打得半死不过挣扎不了,不好玩了,就扔进井里淹死。”

呵,徐三这话一出口,简直比墙上的鬼影更吓人,我眼睛不受控制地朝他这边看过来……你别逗我啊,我害怕起来,肯定转身就跑,到时候这里就剩下你一个人,你可别怪我。

结果这一看,险些吓得我直接滑到地上去。

站在我身边的哪里还是徐三,竟然就是一道黑乎乎的人影,大帽檐,宽袍大袖,跟刚刚出现在墙上的太监一模一样。看我回头来,他竟然还动了,抬起一只手,轻轻掩住嘴巴,尖着嗓子道:“小哥,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们在那水里许多年,冷清得很,你跟我们一起来热闹热闹啊。”

我热闹你妹啊!怪不得徐三今天哪哪都不对,一个走过战场的人非要拉我过来陪着,感情人都换了,就是想骗我过来跟他们“作伴”啊!

我一把扬起窗帘,希望把鬼影拦住,然后转身几大步朝床上跳了过去,想从这里出门。

结果人到床上了,也想起件顶重要的事来,既然一个鬼影可以从墙上跳下来,那么其他的鬼影,怎么就只能在墙上当壁画。

不出意外,我被凌空剥下来的另外几道鬼影逮了个正着,整个人呈“大”字被他们按在了床上。

抓住我右手的是个女鬼,生前应该十分善良,看我挣扎的厉害,还安慰了我几句,“小哥,你莫怕,我们不害人,只是带你去一个地方,主子想见你。”

人这种生物也是怪,初见什么恐怖的东西确实会害怕,可怕着怕着怕习惯了,听对方说话客气,竟然也有了点胆量。我梗着脖子道:“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女鬼,让我怎么相信你真的不会害我!”再者,你说你主子找我,哪有找人用鬼的,你们那主子肯定也不是什么善茬,我去了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那女鬼好像还真开始思考要怎么回我的话,刚刚那个化形成徐三的太监却有点急躁了,直接一句,“珍儿何必跟他废话,抓走!”之后过来代替那个叫做珍儿的女鬼捏住我右手腕,将一股阴沉的气息推进我血管,封住了我的嘴巴和行动,怕我挣扎或者再跟那珍儿说些什么。然后四只鬼手一抬,我就感觉眼前一片天旋地转,直接被他们给举起来了。

小鬼抬着我朝窗户飘了过去,低低呼喝道:“凶灵开道,百鬼避……啊!”

最后一个字没说出来,前面突然闪过一道白光,犹如一道白墙,正好拦在他们要走的那条路上,而最前面的小鬼在白墙触发之前显然没注意到,结果迎面撞了上去,像是活人被泼了硫酸,丢下我倒在地上缩成一团,满地打滚,不一会儿化成了两摊黑水,不见了。

我眼看着巨变的发生,心里一阵惊诧,但不知道截住了这些小鬼的是什么人,目的又是什么,也不敢贸然松那一口气,直到目光一瞥,看到白墙所在的位置以及白墙后面站着的两个人,我不仅气松了,还想给对面两位送上一副锦旗——人民公仆,救人民于水火!

那两人竟然就是我在上楼前看到的,站在警戒带后聊天的警察叔叔。

“呜呜呜!!”我试着引起他们的注意,在解决那剩下的三只小鬼之前,先救我!但是两位警察叔叔似乎对我这个受害者并不是很在意,两双皮鞋径直在我面前走过,将三只小鬼逼到墙角。

那看起来稍微年长些的警官抽空点了根烟,吐出一片浓雾,操着口烟酒嗓对三只小鬼,道:“老宫墙下的水鬼,谁放你们出来的。”

珍儿挡在另外两只小鬼身前,一副打算舍身护短的架势,道:“我们自己出来的!”

警官笑了,“哼,修了几百年才把脑子修回来,还敢大言不惭说这话,你那主子对你是有什么大恩,要你这么报?几百年道行,魂飞魄散也愿意?”

珍儿黑影一震,惊得声调都变了,“你,怎么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直站在旁边,好像一个冰面阎王的青年挺拽地替那警官开了口道:“编外案件办公室,周琛、孙黎,盯你们许久了。”

第5章 青山遮不住,天眼锁真身

编外案件办公室?这个名字好像听过……我眯着眼睛朝那两个警察又仔细看了一会儿,对了,我想起来了,孙老爷子曾经对我说过这个地方,还说自己的小孙子学成了他的拘魂术后就在这个地方上班。只不过这编外案件办公室虽然确实是个正经的公务员编制,却并不对外公开,所处理的案子也都是各地交上来离奇古怪科学无法解释的,所以这个办公室里供职的人在平常人口中的知名度不如在群鬼中高。简单来说,就像好人不用知道警察办案有多严明狠厉,但是坏人一定要知道警察不能轻易靠近。

那这个冰面阎王似的青年,孙黎,就是孙老爷子的孙子?嗯,看这跟孙老爷子如出一辙的冷脸表情,八九不离十了。

我又把目光转向那位叫做周琛的警官,心里有点发虚。据孙老爷子说,周琛是编外案件办公室的头儿,祖籍湖南,湘西赶尸一族的后人,一手赶尸术炉火纯青,可以以一人之力驱动数千恶鬼,并且这人还有双天生的“天眼”,窥天地人鬼神佛,封世间冤魂凶灵,而那些封印在他眼睛里的冤魂凶灵经过他的炼化后,还可以成为他的“侍魂”,战时为兵、闲时为奴。

他也是孙老爷子叮嘱过我,唯一一个需要远离的人,估计是怕被他察觉到我身体里的女魃,直接连鬼带我一起给炼化封印,免得女魃哪天挣脱了我的束缚,再到人间害人。

坏了坏了,我这一步错步步错,先是被小鬼骗出来险些抓走,这好不容易有英雄救我,还是周琛!我今天出门真是应该提前看好黄历。

正愁得慌,警察办案到了最经典那一步,我跟三只小鬼,都要跟他们“走一趟”了。

孙黎负责小鬼,简单粗暴,直接挽手掐出个诀,拘住他们,拖走。

而周琛则扬起嘴角,像是终于想起来还有个受害者躺在地上,屈尊降贵蹲下来给我解身上的封印。

说实话,我要是能动,肯定撒腿就跑,可偏偏我现在只能随着他渐渐走过来的脚步,把眼珠子越瞪越大,等到周琛动手来探我手腕,我的眼睛也瞪到了极限。

周琛还挺不开心,沉下嘴角道:“瞪什么瞪,老子再怎么着也比那几个小鬼好看吧!”等他在我手腕上按了几下之后,脸上的不开心渐渐变成疑惑,眉头也跟着皱起来了。

半个小时后,我和三只小鬼被带到警察局,周琛提着我的后领,直接把我拎进了一间办公室,扔给我一把椅子,语气像是要审犯人,道:“坐。”

我胆战心惊坐下,自进来,眼睛就没从周琛身上挪开,生怕他突然一个鬼侍放出来,我还连个准备都没有。

周琛翘起二郎腿,点上根烟,白雾飘散,他的眼睛竟然从黑色渐渐变成了一片金黄,我的视线忽然不受控制地被他眼里那点金黄吸引,听他问道:“叫什么名字,几岁,籍贯,住所,大半夜为什么会出现在延庆十字路口。”

然后我的嘴巴和心神根本不用我操心,开开合合把他的问题简洁明了回答完了,“我叫杨戮,17岁,青山沟人,住在老街巷古坊斋孙国振家,小鬼变成了我朋友的样子,把我骗到那里的。”

周琛又问,“身体里的东西哪来了。”

我继续乖乖答道:“青山沟挖井挖出来的,因为害人性命,被我爷爷用自己的命封印在我身体里。”

周琛眯了眯眼睛,“你身上的血咒也是你爷爷封的?”

“是孙国振,原本的封印不稳,爷爷让我来找孙国振加固。”

之后周琛又问了我跟孙家什么关系,为什么孙老爷子会答应用血咒救我,在封印了女魃之后我又有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有没有害过人。我也都十分“诚实”的一一回答了。

只是那种被人控制的感觉实在不好,我一点隐私都保不住,甚至连反抗都不可能,而他还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好像菜市场里问老板,这白菜多少钱一斤。

我怎么说也是个男人,他要是想要杀了我,我认了,怪我倒霉,可是想要折腾我,那可不行。

等到周琛没了其他想问的,眨眨眼睛,将眼里的金色褪去,我拿回了身体和精神的控制权,之后猛地站了起来,对他怒道:“你这是暴力执法,非法审讯!我要起诉你。”

周琛扔掉烟头,笑了,“小子,反抗是好事,但是你要先看看这里是哪儿再反抗。编外案件办公室牵扯到的案子多数跟活人无关,所以也不用那么严谨地恪守帝国法律条例,包括执法、审讯。”

言外之意,好像他就是这里的法!

“那你也不能控制我的思想啊!我虽然身体里有鬼,可我是个活人!”

周琛忽然站了起来,高出我半个头,盯着我道:“就凭你身体里的这个鬼,我就有权把你送进火葬场炼丹。”他抬起一根手指在我脑门上戳了一下,道,“小子,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跟我叫,都是我大人有大量,对你网开一面,你不谢谢我,还敢跟我这么说话,好大的胆子!”

“我……”我给他说的一口气梗在嗓子眼儿,吐不出咽不下。你说这要是个普通人,我肯定一拳就擂上去了,说的什么歪理!可好死不死他是个警察,还是周琛,我这一拳要是真上去,最后肯定讨不到好不说,保不准真的要被他拖出去炼丹。最后只得咬着牙作罢。

孙黎这时忽然推开办公室的门,将一本旧书扔在桌子上,看都没看我一眼,对周琛道:“青城山外的青山沟附近曾有过一座帝王行宫,那几只小鬼应该就是从那来的。”

一听青山沟这三个字,我脑袋里嗡的一声,火气也消了,女魃不是已经在我身体里了吗,村里怎么又出事了?

而周琛一听到青山沟三个字,目光也转到了我身上,若有所思地问孙黎道,“查清楚是谁把他们放出来了的吗?”

孙黎摇了摇头,道:“没有。我还给他们的村长打了电话,是他大儿子接的,也说最近没有什么异常发生。”

我身上又窜起一层白毛汗,连忙打断孙黎的汇报,道:“等等,你说谁接的电话?村长家大儿子?你是不是听错了?”

孙黎这才分给我一个眼神,皱着眉道:“我确定那是个年轻人的声音,而且我也确切问过他的名字和他跟村长的关系,不会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

“村长家的大儿子早在一个月前就死了,怎么接你电话?不光是他的大儿子,他的三儿子,小儿子,都死了,只剩下一个二儿子也已经重伤说不出话来,青山沟从我离开那天,已经没有年轻人了!”

第6章 香火半神命,雾山过红影

办公室陷入一片死寂,我心里发慌,眼神不由自主地看着孙黎,孙黎则皱着眉头看周琛,周琛轻轻啧了一声,又看我,想了想,道:“杨戮是吧,跟我去青山沟走一趟。”

我真是万万没想到他会把我给拉上,赶忙摇头摆手,后退好几步,“不行不行,我不去。”

周琛没理会我的拒绝,拍了拍孙黎摆在桌上的那本旧书,道:“小鬼变成你的朋友把你骗到延庆十字路口,那你就不好奇,你的朋友去哪了?”

他这一下立刻让我想起了在徐三家里时那个小鬼按住书角的动作,而这本旧书跟徐三家里那本又十分相似,或者说,根本就是同一本。我心里一震,“徐三在那本书里?”

周琛不置可否,又问了我一句,“去还是不去?”

姥姥的,算你狠!

“我跟你去也行,但是我要先回去一趟,孙老爷子说过,我晚上不能在外面久留。”

周琛道:“不必,反正你今晚都出来了,也不差多一个晚上,孙黎,你去给你爷爷打个电话,告诉老爷子,这个杨戮我要用,先带走了。”

孙黎跟他爷爷应该通过电话,知道家里来了我这么一位“客人”,也不意外,出去开车,顺便通知,一个小时后,我们连夜出发,朝青山沟方向去了。

从青城山到青山沟,一多半是山路,蜿蜒崎岖,没有护栏。客车走的话需要四个小时,以周琛的车速,我觉得大概三个小时就能到……如果有命得到话。

我就奇怪了,他一个警察,是飞行员转业吗?路上拐弯多,是不是耽误他起飞了?遇到鬼顶多就怕被他给当场杀了,可自从坐上他的后座,我就在思考什么时候滚下山去,是摔残还是丧命。

“那个,周警官,现在是晚上,夜黑风高,你能不能开慢点。”或者给我一副手铐,把我拷在车座上,不然这一条安全带,我怕保不住我。

周警官语气八风不动,一如既往让人恼火,“这么大月亮,我又不瞎。”

是是是,你不瞎,可我担心对面万一来辆车,对方正好瞎怎么办?这要是撞到一起,你说怪谁!

孙黎好像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语气也是八风不动,淡淡提醒我一句,“抓好。”

我抓得手都快抽筋了。

正在心里腹诽孙黎啰嗦,就看到周琛瞄准一处山崖,然后一脚油门,笔直窜了出去,没等我眼珠从眼眶里跌出来,这看起来十分普通的警车竟然越过两座山头,然后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地落在了距离青山沟不到两公里的一处路口。

此时山间万籁俱寂,只有我们所乘的这辆飞车,从那蜿蜒的山路上风一般呼啸而过。

而我的心脏在车落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后仍悬在喉咙口,一串惊讶不吐不快,“周警官,刚刚把车抬起来的,是鬼吧?”

周琛从后视镜里瞥了我一眼,笑了,“眼神儿不错嘛,对,就是鬼,只不过跟那些孤魂野鬼不同,他们是有主的。”

那应该就是他的鬼侍了。

我有点震惊,还以为孙老爷子在说周琛的天眼时是在夸张,没想到今天见到了!怪不得说恶鬼邪灵看见周琛就得跑,有这么个技能,收编个把小鬼,还不跟玩儿似的!他们能不怕嘛!

厉害厉害……那女魃他是不是也可以炼化啊?

“哼,傻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嗯?我怎么不知天高地厚了?

“女魃可是上古凶尸,跺一跺脚都能赤地千里,想要封印,哪有那么容易,你也就是走了狗屎运,正赶上她元气大伤,这才能被血咒压制,再说,我探过你身体里这位女魃的元神,她在土地庙下受了几百年的香火,元识发生变化,已经化成了半神,想要彻底封印,可是要命损元的。”

我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想的太入神,不知不觉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还被人给泼了一盆冷水。

十分钟后,我们人员整齐地来到了青山沟村口。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正常大家都该进入梦乡,关灯休息了,青山沟也不例外,整个村子一片死寂,没有灯光,没有声音。只有头顶月亮散发着一片惨白,把山间里的村子,罩上一层寒霜。

想要进村子,不可避免要路过村口的土地庙,在它后身,我又看到了那个曾被村里视为希望的“井”,只不过此时井边已经没了日夜施工的工程队,井台也塌了半边,黑夜里看起来就像条从地狱挖出来的暗道出口,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有个脑袋从里面钻出来大开杀戒。

周琛点了根烟,白霜中亮起明明灭灭的黄点,他的语气有些凝重,道:“带路,去村长家。”

“这么晚去找人,不好吧,要不然我们先去我家,明天早上再去?”

周琛抬手在我后脑上给了一下,“我要明天早上去,今晚过来抽什么风!让你带路就带路,哪来那么多废话。”

孙黎不知从哪儿翻出来三把手电筒,给了周琛跟我一人一把,道:“带路吧,村里没有活人。”

一阵冷风突然平地而起,吹出我一身冷汗。

我被周琛架着在前面带路,心里却被孙黎那句话吓得够呛,“不应该没有活人吧?一个月前,村里还剩下十几口的。”而且害人的东西都被我带走了,他们又怎么会死?

一边想一边走,很快到了村长家门口,我刚想试着敲敲门,周琛突然抬脚就踹,我来不及拦,就看到大门如一张血盆大口,轰的一声破开了,接着迎面扑来一阵腐臭,险些给我熏出去。

孙黎给我塞了一个小药丸,告诉我含住,之后跟周琛一起朝正对着大门的牲口棚走过去,昏黄的手电筒灯光在月光下异常显眼,衬得两束光下的东西也十分引人注目。

跟碎尸相比,那简直就是肉馅——就像是活生生的人被什么巨大的东西给碾了一般,红红白白的碎骨肉渣扁平扁平地贴在地上。

加上现在还正值夏天,天气炎热,凡是有血腥气的东西就极易招来苍蝇,然后生下一窝蛆虫……

我最终还是没忍住,跑出门去,哇的一声吐了个痛快!

虽说刚离开青山沟的时候,因为村民对我的态度,我确实想过,爷爷拼上性命救下这些没有良心的东西,还不如让他们给女魃杀了,最好全都杀死,一个不留。

可那也只是想想而已,我最后还是离开了这个村子,为了封住女魃,乖乖留在孙老爷子家里,从来没想过这个想法真的会有实现的那么一天。

人怎么就死了?

我吐完了,擦擦嘴巴抬起头来,看到眼前黑峻峻的山,还是我从小打山鸡摸野兔的那座山,村长家大门还是正对着后山口,到了夏季,热气上来,村里还是会渐渐腾起大雾。

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跟从前没有什么区别。

……人怎么就都死了?

我想不通,也不想再继续想了,只希望周琛赶紧办完他的事情,我们能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而就在我正要转身回去的时候,突然,有道红色的身影在后山口翻腾的雾气中一闪而过。我吓得脚下一软,赶紧去叫周琛孙黎,结果这一回头,我整个人都懵了!

村长家,不见了。

第7章 枯骨画红颜,赤眸引邪念

若说以前我遇到的事情顶多是恐怖、惊悚,那么今晚可谓是精彩纷呈花样迭出,不仅恐怖,还他么跌宕起伏惊喜连连。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嘛?

四周雾气越来越大,继村长家消失后,越来越多的房子融进了那浓重的雾之中,茫茫一片混杂了月光的白色,像是蒸笼的突然扬起的热气,然后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把我蒸熟装盘。

我撕心裂肺的喊周琛,喊孙黎,妄图拨开浓雾往村长家的方向跑,甚至希望可以撞到大门上晕过去,可我根本就没有碰到门边,并且一直很清醒。

更该死的是,在眼前熟悉的东西消失的同时,后山入口那道红色身影却越来越清晰,没过多久,我已经可以清楚看到她的面目了。

客观来说,她很漂亮,身形高挑,胖瘦适中,一双长腿浑圆笔直,腰细如蜂,面如白玉,前面刚好一握,后面挺翘有型,五官也是无可挑剔的精致,若是放在平时,我的眼睛一定不会放过如此秀色。

可现在她就站在离我不到十步的地方,我却恨不得天降霹雳避邪除祟。

阿弥陀佛,哈利路亚,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天上的各位大能,如果感受到了我的恐惧,请抽空过来救我一救,我一定感激涕零,努力赚钱给您修上百座功德庙,天天烧香磕头,吃素打坐。

“呵呵呵呵,你可真有意思。”我这边怕得要死,全身都快被冷汗打湿了,那位“美人”竟然轻掩红唇笑开了?我真恨不得自己就是条黑狗,一口老血喷过去,寻出个自救的法门。

我退了一路,终于撞到了什么,退无可退了,眼睁睁看着红衣姐姐迈开长腿,一步飘到我面前,伸出一根指甲足有三寸长的手指抬起我的下颌,红唇开合道:“杨戮,你还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那些村民那么说你,伤害你,现在他们死了,你竟然还会难过,我要是你,一定高兴坏了,恨不得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的庆贺。”

不知怎么的,我竟然心里一动,我懵了一下,铺天盖地的恐惧也消了不少。

红衣姐姐又把我的下颌抬得更高,让我不得不对上她那双红色的眼睛,“杨戮,想想你爷爷死了以后他们是怎么对你的,他们连祖坟都不让你爷爷进,还要把你从村里赶出去,你不恨吗?”

我好像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我跟爷爷一起生活了十七年的老房子。

爷爷尸体进不了祖坟,我只能亲手把他葬在了自家的院子里,老头特别喜欢门口的那株腊梅,每年冬天都要摆上一把椅子装模作样煮茶赏花,我就把他的尸体葬在了梅花树下……可此时我从她眼中看到的梅花树下,却别人挖出了一个巨大的坑,爷爷残破的尸体在小碾盘上,在粮仓里,在梅花树上,就是不在那个坑里。

那一口漆红楠木棺被人砸得四分五裂,到处都是。

他们到最后连我爷爷的尸体都愿意放过!

心里的恐惧不知不觉消失殆尽,一股压抑许久的仇恨汹涌而起,取而代之。

这位美女姐姐说的对,我为什么要伤心,为什么要难过,他们死了,都是应该的,这些都是他们罪有应得,就算是他们现在还活着,我为了爷爷也应该让他们好好去死一死。

总有人说世上有两种东西不能直视,一是太阳,一是人心,说的真好。

“杨戮,这才是你内心真实的想法,不要压抑,不要忍耐,你不需要活的那么宽容,没人生来善良,你也不应该对所有人妥协。”

我握住红衣姐姐的手,沁凉的感觉让我整个人都沉静下来,眼睛也开始大胆在她身上游走。

正视内心,善恶有道而又各行其道,我为善时,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我为什么要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理他?

我一把搂住她的腰,把脸埋进高耸的丰盈里。

人生苦短,本就该快意恩仇,及时享乐。

有乐不为,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我的手捧住她精致的小脸,越看越美,美得我想把她揉碎,把她揉进我的骨血里。我用拇指在她的红唇上来回撵磨,感受它柔软的触感和细腻的红,就像一颗新摘的樱桃,鲜红欲滴。

“杨戮!”

我刚准备对这双唇有下一步动作,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喝,两道刺目白光从天而降,红衣姐姐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将我从白光中拉了出来。

想找你们的时候你们不在,现在不需要了,你们闯出来坏我好事!该死!

我向前一步,挡住周琛盯住红衣姐姐的视线,“你们想干什么。”

孙黎又是挽手结出拘魂诀,道:“捉鬼。”

周琛道:“女魃,你的原身已经毁了,就应该好好在杨戮身体里待着,我们这次出来不是为了抓你,也不想在你身上浪费精力,乖乖回去,把杨戮放了!”

我一惊,这才知道红衣姐姐竟然就是女魃!是害死我爷爷的罪魁祸首?

我缓缓回过头去看她,而她也不打算反驳,只是扬了扬嘴角,对我道:“杨戮,你真觉得是我害死了你爷爷?当初要挖井的人可是村长,是他把我从地下挖了出来,又是他的儿子们把我从棺材的封印中解放,这一切跟你爷爷都没有关系,他会死,只是因为全村的人都在逼他去救他们……”

周琛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厉声问我道:“杨戮,那颗红丸呢?”

被我吐了。

周琛表情猛地扭曲起来,对孙黎使了个眼色,怒道:“那么大的月亮,满村的死气,给你那东西是让你保命的,你竟然给吐了?你可真是个活祖宗!”

女魃则与周琛相反,神色依旧自然,道:“周琛是吧,青城山编外案件办公室的头儿,我在被封印的时候也听山精鬼魅提过你的名字,真是如雷贯耳,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但是你既然明知道这样的夜色和满村的死人对杨戮有影响,又为什么一定要带他过来?你不过就是想用他,或者说,用我,来当诱饵,引出你想找的那个东西。”

女魃随手挡开了孙黎的拘魂术,“不过我可以给你一点提示,那老东西曾跟我一起被封印在土地庙,一起受了几百年的香火,只不过因为魂魄不稳,所以就算是逃出来,也没法离开太远,这才会用到枯井小鬼出去找杨戮……不,应该说是找我,他想要我的元神。”

第8章 登仙有歧路,鬼道以修神

周琛想了想,眯起眼睛,道:“你在害怕见到他?”

女魃哼了一声,“若是以前,我怎么会怕,可现在,我被封印在一个凡人的身体里,力量不足原来一成,如何应对。”

周琛道:“所以你就故意把杨戮召唤进来,是为了让我们来见你。”

女魃道:“没错,你们需要我跟杨戮做诱饵放长线钓大鱼,而我需要你们的保护,你们也不希望他吃了我以后,把人间变成炼狱吧。”

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许多,我这才渐渐回过神来,归纳一下,我大概是被他们两个利用了。周琛从抓住那三个小鬼并知道我身体里封印了女魃的时候起,就已经猜到小鬼捉我是为了什么,而女魃则是因为担心周琛会在危险的时候把她从我身体里剥出去……

你们都有自己的目的,或者为了国家大义,或者为了保存性命,而我在你们的手中就像是一个需要好好保护的罐子,不能摔不能碰,却可以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吸引觊觎之人。

呵,好一场“招蜂引蝶”。

我一把甩开周琛伸过来的手,怒火瞬间飙升,“滚开!”

三人的目光终于全部落在我的身上。

周琛皱着眉头,道:“杨戮,我们的时间不多,天马上就要亮了,我们必须要抓紧黎明之前阴气最重的时候抓住他。”

我冷笑,道:“你是阴阳警察,捉恶鬼凶灵是你分内的事情,可我不是,凭什么你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呃!”

还有什么话没说完,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红光,只见孙黎单手掐诀,从我眉心正中扯出一条极细的红线,然后那红线嗖的一下飞了出去,被女魃接住,收起来。

女魃身影淡下去,我眼前重新恢复清明,没有雾气,没有红唇,地上是一滩酸臭的呕吐物,周琛孙黎一左一右站在我身后,眼神不善,脸色发青。

我缓了好半晌,终于找回自己的神志,然后不自觉地回想起了刚刚在女魃引诱下想的、做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双手在身上一顿猛搓,像是要搓掉一层皮。

不对不对,都不对,不是那样的!

乖乖,幸好警察叔叔到的及时,不然,不然我不一定会干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

我臊得满脸滚烫,不敢抬头不敢说话。孙黎又给了我一颗红丸,我接过来重新含在嘴里,因为心虚,这一声谢谢说的很轻。

孙黎毫不留情地揭穿道:“你意志力薄弱,没有红丸很容易被邪物引导神志,这颗千万不能吐。”

我连忙点头,不吐了不吐了,真不敢吐了。

女魃在我身体里封印的这段时间里一直沉寂无声,我以为她就像是封在一具棺材里,除非要逃出来,不然就睡着了一样,不会再有什么异动,没想到她不仅一直都醒着,甚至对我的心思了如指掌,还能拿出来放大,让我几乎被疯狂的恨意淹没。

她还连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她都知道!

简直太可怕了!

周琛挥手在我后脑上拍了重重一巴掌,“你小子就不能有点判断力,有点骨气,丫的早晚死在女人身上!”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凌晨三点,“赶紧走,老鬼狡猾,下去的时候小心点,不要乱碰东西,不要乱说话。”

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对我说的,我继续点头,跟着他们两个人回到村长家的院子里。

尸体已经被一片秸秆盖住,看不见什么太过恶心的画面,周琛进门之后转了个弯,径直朝后院走过去,一个巨大的石撵,立在后院当中。

这东西在村里是用来碾磨粮食,去壳打粉的,像村长家这个石撵,重量一般会在几百斤左右。

而在这块石撵上,我看到了一片猩红刺目的血迹。

想想牲口棚里的尸体,显然,那一堆肉馅正是这石撵的杰作。

我一声干呕,差点又吐出来,周琛回头瞪我一眼,我赶紧把已经到了嗓子眼儿的东西给咽回去。乖乖跟着两位警官绕过“凶器”,停在一个隐藏在石撵阴影下的大洞边上。

这洞口看第一眼就让我想起了土地庙的那口“井”,阴风阵阵、血气凛冽。

周琛给我使了个眼神,示意我下去,然后自己当先一步做了个先锋。

我全身一抖,没往前走,反而后退了一步,开玩笑的吧?这洞站在边上都看不到底,他身经百战,下去也许没事,可我要是直接下去,保不准没被鬼给杀了,也有可能摔死,不带这么公报私仇的。

然而孙黎警官此时情绪十分不耐,没等我再退出去第二步,他突然一把扯住我的领子,对准洞口一撒手,直接把我给扔进去了。我心脏瞬间猛地往上一提,最短时间内想好了摔成泥的结果,然而还没想完,砰的一声,双脚碰到了地面,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脚腕直接一歪,跪下去来了个狗吃屎。不巧的是,孙黎在我之后也立刻跟着跳了下来,我这还没站起来,他一个漂亮的落地,正好砸在我身上。

这两个人绝对是公报私仇,我要投诉,我要上访,我要告诉你们领导!

周琛道:“没死就起来快走。”

我麻利爬起来,一瘸一拐,“来了来了。”

周琛跟孙黎两人一前一后把我夹在中间,孙黎还在我腰上也掐了个拘魂绳,坦言说怕我跟恶灵达成共识,没等他们动手,先跟恶灵来了个里应外合。

我撇嘴,这话还真不留情。

我亦步亦趋跟着两位警官,心一直提在喉咙口,也不知道这是朝什么方向,等下会遇到什么,忽然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恶臭,我有点腿脚发软。

“周警官,我说,咱们这算是直接找到人家老巢了吧,都到门口了,你是不是先跟我说说等下要见的那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也好有点准备。”

周琛想了想,大概觉得我说的也有道理,道:“刚刚你应该也听到女魃说了,此次派来三个小鬼绞尽脑汁要抓你的那个人,是个力量跟她全盛时期十分接近的厉害角色,想抓你,主要就是为了得到女魃半神的元识,然后结合自己那一半,用以提升修为,最好可以一步登天,位列仙班。”

想法不错,但我觉得成功几率不大。倒不是说他们结合之后的力量不够,只是这两个邪祟都是刚一见着太阳,立刻杀人饮血,吞人生魂,地狱的修罗还知道在太阳底下收敛一点,他们行事却这么张狂,哪个仙班不想办了能收他们?

我越想越觉得自己简直太有道理了,一时得意,忘了周琛最后一句警告,不禁撇嘴出声,道:“真是不自量力。”然后这话就给那小心眼儿的正主听去了,整个地道轰隆一声巨响,我脚下坚实的土地毫无预兆裂开一道大缝,三个人齐刷刷掉了下去。

第9章 恐隔墙有耳,疑罗刹惊魂

咚咚咚,随着三声闷响,我们三个前后落地,期间穿插了个小插曲,因为落地中途那墙壁并不十分光滑,我本能地三踹两蹬把自己给卡了一下,没成想那两个警察黑暗之中有个开枪探底的习惯,我这么一卡,就感觉子弹擦着我裤裆,嗖的一下穿了过去,紧接着一股凉风吹来,我心都凉了半截,赶紧收腿认命,自由落体。

靠,我还没有女朋友,还是个雏儿,宝贝疙瘩可经不起这么一下。

周琛落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开手电筒,孙黎那边也传来一阵按钮滴滴答答的声音,我自然不能闲着,也开始按,可是说来奇怪,要是这手电筒在掉落途中磕着碰着,有了破损,也不该三只手电筒都有破损,怎么三个都罢工了?

这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的,要是没个亮光,中间突然多出个人来都不知道,我给那恶鬼领走了怎么办?我赶紧伸手去摸旁边的两个人。

“我说两位,手电筒坏了,咱们手拉手好不好,不能让敌人趁虚而入啊。”

周琛万分不情愿的扯住我衣袖,怒道:“让你小子不要乱说,你还偏要给我找麻烦,现在好了,就会作死!”

我哪知道这正主这么不禁说,这么玻璃心,但是也不能就说我是在作死,这不还找到路了嘛,省得在上面一点点瞎摸了。

周琛又在我脑门上给了一下,道:“我们自己找到入口,主动权在我们,等他把我们扯进来,我们可就成了他嘴里的虫子,你怎么这么不长脑子!”周琛这次大概是真被我给气着了,点上一根烟,明明灭灭,几大口抽完了。

孙黎道:“听到什么声响不要隐瞒,也不要跟他走。”

我汗,“好好好,知道了。”

突然嘶啦一声,孙黎放弃了手电筒,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盒火柴点着了,黑漆漆的地洞中终于亮起了一点微弱的火光,我下意识朝火光看过去,就看见孙黎身后一张巨大的黑脸吹胡子瞪眼怒目圆瞪,一张血盆大口张的像是可以把孙黎的脑袋给扯下去。

我汗毛瞬间竖了起来,嗷一嗓子吓得倒退出去好几步,“鬼啊!”然后直接撞到周琛下巴上,咚的一声,两个人差点晕过去!

孙黎则十分冷静的回头看了看,还伸手在那鬼脸上抹了一把,摸下一把黑皮。

火苗晃动,我这才看出来,那哪里是什么鬼,只是一尊时常会出现在各个庙前的罗汉像。

周琛一把将我推开,揉着下巴,怒道:“你再鬼叫,老子真把你扔在这里喂鬼,嘶,脑袋还挺硬。”

我这一晚上也真是把我前十几年攒下的脸都丢尽了,好像还要顺带着把后面几十年的也拿出来用一用。

我讪笑一声,努力给自己找了点尊严,道:“我这不是没看清嘛,这罗汉做的可真像,跟真人似的,呵呵呵……”

“确实是真人。”我那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孙黎十分认真地给我做了个回答。

孙黎拧着眉毛道:“这罗汉造像是以生人肉身在他活着的时候于头顶凿开小孔,然后灌上水银用以防腐,再涂刷黑漆做成的。”他抖落手上的那层黑皮,“但是因为常年放置在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外皮已经开始脱落,粗略估计有三百年以上了。”

火柴的照明时间有限,孙黎解释完这个罗汉像的制作后刚好火光一抖,整个地道再次黑了下来,我在上面时候出的一身冷汗还没干,紧接着又是一层,都快把我衣服沾上了,我赶紧跟着周琛继续往里走,一分钟也不想在那里待了。

偏偏这时候我的嘴巴脱离我的控制发出一道清冽女声,道:“这不是罗汉,是罗刹,制作时需要怀孕五个月的孕妇为肉身,先暴晒三日,在其临死前,怨气最大时灌上水银,存住其怨气,为的是跟被封印的东西以恶制恶。”

周琛疑惑,道:“是用来镇压你的?”

女魃道:“我虽然也算是厉害角色,但还不至于用罗刹来镇,这东西是压他的。”

那也就是说,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那个东西,是比女魃还要丧心病狂的东西?

女魃毕竟跟我共用一个身子,我这边刚一有猜测,她立刻知道我在想什么,怒道,“臭小子,老娘的爹可是你祖宗,怎么说我曾经也是个公主,就算是刚刚被压了几百年出来以后吃了些生人血肉,也只是为了恢复元气,你饿了不要吃饭啊!我怎么就丧心病狂了!”

坏菜了,把这姑奶奶惹急了,她可别不把身体的控制权给我!

我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姑奶奶,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说,只是说那个还被压在底下的,他丧心病狂,对对对,我说他。”

女魃对我的辩解十分不屑,道:“杨戮,话不能乱说,当心被人听去。”

漆黑的洞里突然又亮起了一道淡淡的蓝光,蓝光源头,也就是周琛前面不远处,出现一个穹顶大洞,大约一人高,面积不小,起码可以容纳十几个人。

而在那洞中正对着我们所在门口方向的墙上,立着一尊半人高盘膝微笑土地造像。

我刚看了一眼,立刻认出这尊土地像正是曾经立在村口那小土地庙里那尊。

也许你会问,土地神像,全国庙里的都差不多,你怎么就能确定这是村口的?

还得说我们村口那土地造像实在与众不同。

一般土地像土地公公都是圆脸眯眼嘴角上扬,一脸喜气洋洋的慈悲相,可偏偏我们村口那个虽然也是圆脸,眼睛却是圆圆地睁开的。

我小时候看着村里人逢年过节去参拜,还总觉得那土地的眼睛圆溜溜好像会动似的,一会儿看看贡品,一会儿看看那磕头祈愿的人,更多的时候则是看着远处山上耕作的人们。那眼神十分像我过年时候看着被拖上案板的猪。

我跟我爷爷说过这件事,但爷爷从来都十分严肃地对说我一定是我看错了,然后警告我不许在村里说。

后来爷爷没了,我在古坊斋的时候时常回忆起跟爷爷在一起的事情,自然也会想到那土地庙里的土地造像,现在看来,我当年的发现,真是一点没错。

周琛走近洞中,挡在我身前,孙黎又紧了紧我身上的拘魂绳。

那土地神像果然微微垂眼看向我们,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道:“三位远道而来,不胜惶恐。”

呵,现在的大大小小的鬼都这么文绉绉吗?一个吃人的怪物,装什么高雅。

我心脏突然狠狠疼了一下,大概是这话又被女魃听见了。赶紧闭嘴,专心盯着周琛,时刻等待下一步指令。

这边周琛完全不给那“土地”面子,道:“你大老远派人去抓杨戮,我们现在送上门来,你有什么惶恐?少说那没用的废话。”说完突然掏出枪来对准土地像砰砰砰三枪打过去,整个地洞被枪声震得嗡嗡作响,而三颗子弹却在离土地像还有两米多的地方像是打中了墙面,齐刷刷落了下来。

“土地”来了兴趣,道:“早听小鬼说青城山有位赶尸匠,极不好惹,今日看来,就是你了?果然名不虚传。”

周琛收枪,耳朵里嗡嗡杂响还没消停,他就像是个没事人似的,脸上十分平静,道:“既然你知道我,那我也不拐弯抹角,怎么说我也是个警察,今天来这里,就是为这满村的人来讨一个公道,老话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看看你杀了这么多人,是想怎么偿还,是你自己出来跟我走,还是等我亲自出手?”

“土地”的嘴角似乎又扬了扬,道:“女魃出手在先,为何只大张旗鼓要惩治我,二位,不如你们把女魃交出来,我来替你们伸张正义将功补过,可好?”

好个屁,我赶紧往周琛身后又躲了躲,当着警察叔叔的面,你还敢乱说,当心警察叔叔一锤子砸了你丫的。

正想的美,我就看到孙黎手腕一紧,目光呆滞,一把扯住拘魂绳,把我从周琛身后拉了出来,往前一推,送到“土地”面前。

第10章 一走一争戏,地洞寂寥惊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周琛也吓一跳,拉了孙黎一把,道:“你干什么!”

孙黎把他的手甩开,继续往“土地”面前走。

还是那“土地”回了周琛的话,道:“自然是来给我上贡,周琛警官,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你既有天眼,就应该知道,有些眼睛是看不得的,您这位得力助手,在进村口时就与我对了一眼,得了些我的东西在手上,现下刚好用上。”

孙黎这人平时沉默寡言,我跟他的交流很少,但是他说的话却很能给一种沉稳的安全感,我一直觉得就算是有一天周琛被鬼附身了,孙黎也能拉着他那张冰山脸一刀把周琛给砍了,大义灭上司。

我真是万万没料到,最后竟然是他中了招。更恶心的是,我刚刚竟然还把他的拘魂绳当成了救命稻草,拴在腰上好好打了个死结。现在好了,想解开都费劲了。

穿过那道挡住了子弹的“墙壁”,我踉踉跄跄被孙黎推到“土地”坐台下,一个没站稳,膝盖窝上挨了狠狠一脚,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孙黎按住我的头不让我抬起来,道:“女魃就在他身体里,只是被血咒封印,无法放出来。”

“土地”沉思了一会儿,道:“血咒……确实是个棘手的东西,想不到那该死的老头临死都不忘给自己孙子挖个坑,竟然想到用血咒来封印,他就不怕他的孙子以后要跟女魃同生共死,还是说,他早就知道我会用到女魃,这才准备了个盒子,让我吃不到她?”

我这人虽然没什么骨气,耳根子也软,意志力更是薄弱得人家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但是爷爷在我心里的地位很高,我还真不能认人随便说。何况从我爷爷一直不让我去祭拜土地,不让我跟村里说那土地眼睛会动这两件事上看,他确实对土地神像里面的这位早就知晓。

我哑着嗓子道:“我就算是跟女魃同生共死,也不会让你得到她!死了这条心吧你!”

女魃在我脑海中笑了一声,“哟,没看出来,还是个情种,是不是喜欢上姐姐了。”

我:“……”我就随便说说,不能当真!

那边周琛对我这话也不是十分看好,怕我惹恼了头顶上这个正主,再真把我给一刀切了,喝道:“你特么是猪吗,闭嘴!

孙黎手上力道突然重了几分,我脖子差点折断,这回是真出不来声音了。但是心里却起了疑惑,孙黎不是已经被控制了,那他现在所有的行动都应该是被“土地”控制的,他若是不想让我出声,大可以封住我的嘴巴,为什么要让孙黎压我的头?

除非……孙黎其实并没有被控制!

我稍微点了点头,想跟他确定一下,孙黎果然松了松手上的力道,我脑袋侧一下,看到了孤零零站在洞口的周琛。

“土地”道:“这血咒,可有办法解开?”

孙黎开口道:“血咒是我家传的封印咒术,需要以施咒者的鲜血为引,加固或解除,且无法亲族代劳。”

大概意思就是他爷爷下的咒,但是孙黎却不能解开。

顿了顿,孙黎似乎是把视线转到了周琛身上,道:“但是湘西赶尸一族生而身具奇毒,倒是可以试一试以毒攻毒。”

周琛立刻跟上一句,“你就不怕我的血直接把那小子给毒死,让你什么都得不到?”

孙黎道:“这里这么多魂魄,就算是杨戮死了,用他的身子重新按上一副魂魄,也可以借尸还魂,周警官,你有多少血,我们就可以试多少次。”

这两人还真是敢说,你们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说着说着,这两人竟然还吵起来了,周琛直接指着孙黎的鼻子开始骂娘,说他这么多年白培养他了,就是养了个白眼狼,孙黎更是揭了周琛天眼的短。

怪不得那么厉害的术法周琛都没用,原来天眼开启需要以阳间光亮为引,而在这地洞中虽然也有光亮,却是由鬼火发出,他的天眼在这里根本一无是处。

两人吵到巅峰,周琛压不住暴脾气,竟然想过来动手,闯到我们刚刚越过的屏障处,无论如何也无法向前一步了。

“土地”再次开口,直奔主题道:“既然周警官的血可以助我,你且取来一试。”

孙黎松了压在我头上的手,朝周琛走过去。

周琛脸色铁青,狠狠哼了一下,“做梦!”

两人最后还是免不了一顿动手,打着打着,一个抱住一个就地打开滚来,没一会儿,都滚到我脚下了。

我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内讧,当即伸手去拉,周琛突然一把扯住我的手腕,直接把我拉倒在地交给孙黎,然后就看到周琛咬破手指,突然一下站了起来,对着“土地”脑门上狠狠一点。

“啊——”

整个山洞嗷的一声发出一阵凄厉惨叫,土地造像身上腾起一片恶臭的浓浓白烟,不一会儿,造像上竟然开始龟裂。

周琛笑了,“不好意思,我这血对杨戮没用,单单对邪祟有点作用!既然子弹奈何不得你,我就只能演一出戏,再给你好好上一课!”

“土地”震怒,整个地洞开始剧烈的晃动,孙黎把我拉起来,正巧看到“土地”漫上一片血气的眼睛看着这边。

孙黎不慌不忙地取下一副隐形眼镜,道:“凡间之物沁了赶尸匠的血可以辟邪。”

“土地”的嘴角卡啦卡啦又向上裂开一道,特别像村长家大儿子裂开的嘴巴,“你们真以为这样就可以置我于死地?妄想!不要急,我们还会见面的。”

说完,造像哗啦啦碎成一片石块,这洞口里仅有的一点光亮也瞬间消失了,整个地洞轰隆隆开始震颤崩塌。

孙黎拉着我腰上的拘魂绳,周琛在身后推了我一把,“跑!”

然后三人疯狂逃命。

我就觉得我前一步迈出去,后面地道就往下塌一块,好不容易跑到我们下来的那个洞口,孙黎三两步窜了上去,我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把我自己送上去一半高度。

周琛就在我屁股底下,我一停下,他就给我一拳,一停下,他就给我一拳,等我好不容易被他们连拉带推弄上来了,只觉得屁股上好像多了一个血块,酸麻胀痛,之后又一刻不停的赶紧跑出村长家的院子,一直跑到村口才停下来。我命都快歇菜了。

我们眼睁睁看着村长家的房子房倒屋塌,整个地面都沉下去一米多深。

村口土地庙里没了造像,一股股恶臭白烟从造像下的座台里咕咚咚冒出来。

女魃慢悠悠道:“卓申已经修了地仙的元神,你们重伤他,以他睚眦必报的心性,日后定是要报回来的。”

第11章 沉香美人影,夜半留余声

从青山沟回来后的一个月里我几乎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深怕一不留神,那“土地”卓申找上门来,随便一抬手指,就把我小命给报销,于是找孙老爷子要了许多驱魔除邪的书来学,连徐三为了庆祝自己大难不死请客吃饭,我都不准备去了。

电话里,徐三对我的拒绝十分不高兴,道:“我这好不容易从书里出来,差点就见不到你了,你还不能过来看看你老哥。”

这话一说我就想笑,徐三刚被周琛放出来的时候我问他,是怎么给贴进书里的,丫的脸上通红跟我说,那天做了个春梦,看到一个十分漂亮的美女拉住他的手非要跟他圆房,他推脱不过,就想着舍身取义吧,然后跟着美女走了,没想到那个美女就是珍儿变的,他们去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大红灯笼高高挂的婚房,而是被开除了结界的一页书。

徐三被周琛放出来的时候因为这事儿气的不行,非要去找珍儿算账,可等他看珍儿脱掉黑影,安安静静坐在那所单独给鬼灵安置的小房间里,那娇俏可人,楚楚可怜的样子,徐三又实在下不去手,最后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阿弥陀佛”。

可把我笑死了。

“我说三哥,实在不是我不想去,而是我那天私自出去的事情把孙老爷子气坏了,给我下了明文规定,不管是白天晚上都不许出去,不然就再不让我回来,你也知道我现在除了这里实在没有地方去了,你总不能让兄弟流落街头不是。”

我说完之后徐三忽然沉默了好一阵,又道:“算了,我还是不跟你废话了,你今晚要是出不来,我就去找你,我一个朋友有点事情托我去办,可我还真办不了,就想求求你,你也别推辞了,我等会儿就到。”

“诶,喂,喂?”

我还没答应呢,你来干什么?

放下电话,一回头,看到女魃披了一条大浴巾,翘个二郎腿,坐在摇椅上一边晒着月亮,一边嗑瓜子。春光潋滟露出大半,修长圆滑的大腿在我眼前晃荡来晃荡去,天知道我在经受什么考验。

也许真有必要跟这位祖宗好好谈一谈这件事了,您老人家自从跟孙老爷子谈了一夜得到特赦,可以在晚上化形出来逛一逛后,是不是也应该收敛一点,我这怎么也是个未开包的大好青年,您说天天跟您一只鬼这么面对面,以后挺不起来可怎么办?

女魃对我的投诉还真是十分认真地想了想,分给我一半瓜子,道:“你说得对,我这样确实不好。”

我就说嘛!

女魃又道,“也是时候给你找个姑娘开开荤了,挺大个人,在我们那个年代都可以当爷爷了,结果闹得现在还是个雏儿,说出去我都觉得丢人。”

我震惊,好家伙,我只是反馈一下意见,这还能顺便找个女朋友,我的姑奶奶!

机会不可多得,我赶紧笑着凑上去,道:“您说的还真对,可是现在这个社会您可能还不是很清楚,一般好点的女孩都想嫁给高富帅,可我一个穷屌丝,人家都看不上,诶,您不会是想给我找只鬼吧?那我可不同意啊!”

翻我个白眼,“鬼还知道找个位高权重的,你以为随便找个凡人,人家就愿意啊,真是想得美,不过你放心,我也不会让你一直这么穷,啧,连个像样的房子都没有,还得委屈我在别人屋檐下,老娘真是造了什么孽。”

我们两聊着天,古坊斋大门传来卡啦一声,徐三跟孙老爷子打了个招呼,轻车熟路找到后院。

徐三大咧咧道:“大晚上的赏月啊,你还挺有雅致。”

“这不是闲得无聊,打发时间嘛,过来坐。”我说着,眼睛落在徐三身后。他还带了另外一个人过来,而且这人怎么看怎么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徐三坐下,介绍道:“这位是曹晗小姐。”

哦,我明白了,怪不得眼熟,她是青城山曹家的大小姐,时常出没在各种经济周刊,今日头条上,随便一个标题就是首富之女的理财之道,还以为只是小报上的噱头,没想到今天竟然见到了活的!

只是我们可谓天地够不着的两种人,不知道这位曹小姐找我有什么事?还有曹小姐身后那位,又找她什么事?

我虽然心里荡漾,但是表面看起来还是十分平静的,任由女魃扭着水蛇腰走到曹晗身后对跟着她的小伙伴上下打量。听徐三继续道:“其实这件事对你来说,就是小菜一碟,只要你跟曹小姐回去走一趟,立刻就能解决的。”

这么简单你会找我?连个青涩稚嫩的小宫女都不想放过的人,会轻易放过跟眼前尤物的接触?我不信,也不想去。

“三哥,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你也知道,我现在有麻烦缠身,真帮不了你。”万一刚一出门就被卓申放鬼报复,暴尸街头怎么办。

曹晗估计从进门前就憋着一股火,此时听我推辞,也生气了,毫不留情地道:“我看你是没有那个本事,三哥,你要是不愿意帮我就直说,我曹家向来光明磊落,也不会胁迫您,何必找这么一个人来当挡箭牌。”

徐三给说的脸上一红,赶紧解释,道:“曹小姐,我不是来找挡箭牌,也是真的想帮你,只是你说的那件事我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才找了杨戮兄弟,你别看他年纪小,本事可不小,驱邪除祟这种事不在话下,杨戮,曹小姐一家对我有恩情,你就不能为了我,帮个忙?”

他们说话的功夫,女魃也回到了我的身边,微微在我身边弯下身来,胸口不偏不倚正对着我,道:“有点麻烦,但是你可以接下这个请求,之后的事情我来给你摆平。”

我一愣,怎么大能要亲自出手了?

女魃挑眉,道:“小子,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那点心思,答应下来,老娘让你金钱美女双丰收。”

哦哟,懂我懂我。

既然靠山都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理由和胆量拒绝,轻轻咳了一声,道:“既然三哥这么说,我要是再拒绝,可就搏了三哥面子,这样,我就过去看一看,尽力而为。”

徐三发青的脸色一听我答应了,立刻转红了,也不问我为什么突然改变注意了,扑过来给我一个熊抱,“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不能不管,你放心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

曹晗则对我还是保持怀疑的态度,皱眉,想了一会儿放下一张名片,道:“那你明天晚上七点以后来这里吧,注意身边的人,不要被记者发现。”

第12章 酒后言难尽,富家造孽深

有钱人的日子看起来舒适惬意,但也有自己的烦恼,比如一旦家里出了屁大点事,各路闻到味道的记者就会络绎不绝出现在你家门口,甚至二十四小时监视事情发展动向。

女魃为了不让我被那些狗仔发现,还特意动用了隐身,我就这么大摇大摆走近了别墅,除了门口的鸟,没有惊动任何人。

曹晗看我这么推门进来柳眉都竖起来了,“我家周围现在全是记者,你是嫌我现在的麻烦不够大还是想怎么样。”

你一个这么标志的大美人,能不能不要一说话就满口火药味,我心里有些不快,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有纠缠,问道:“曹小姐,您现在可以说您千方百计寻找能人异士,是为什么了吧?”

昨天晚上曹晗走了之后徐三又跟我简单说了一下这个大小姐是怎么找上他的,还得归功于他被珍儿封印这件事。

徐三以前曾在曹家当过一阵子保镖,跟曹老头关系很好,虽然现在已经不再做这一行,但是闲来无事,还是会过来坐坐,跟曹老头学一学经商之道,为以后去做古董行业铺路。

结果前些天也是过来聊天的,两个人喝着喝着酒喝多了,徐三那个人,嘴上又没个把门的,七拐八拐把自己的奇遇抖搂了出去,曹老头的酒当时就醒了,一把拉住徐三老泪纵横,非说徐三是个神人,一定要帮他家度过这次难关。徐三当然要问曹老头既然碰到了棘手的事情为什么不去找那个阴阳警探周琛?曹老头就光是摇头,只说一句一言难尽。

就这样,这难尽的一言是啥,到底也没告诉他。

没过几天曹家小姐亲自找上门来,二话不说就要带他走,可徐三自己那点事他自己当然清楚,更知道自己这点斤两肯定屁事不顶,连忙把我给供了出去,还说了他跟我的关系有多么的铁,我又有多么的神,论道行绝对不在周琛和孙黎之下,让曹家尽管放心。

也不知道他对我哪里来的自信,光凭周琛对他那几句鬼扯就能相信我一个人跟山村野鬼大战了三百多个回合,最后拼尽全力才把那本封印了他的书给抢回来。

算了,说再多也没用,还是想想今天的正事。

曹晗把我请到大厅,说话之前,先给了我一本相册,道:“这事说来话长。”

我正翻着相册,女魃突然占了我的身子,开口直言道,“那就长话短说。”

曹晗大概从小到大第一次听到有人跟她这么说话,愣了下神,眼神动了动,道:“这房子以前是我们一家还有奶奶一起住的,但是后来奶奶得了尿毒症,又不想去医院,就在家里静养,上个月,奶奶在楼上的房间里病逝了,我父亲给奶奶办了一场隆重的葬礼,把奶奶的骨灰葬在了青城山的龙凤公墓……”

“说重点。”

诶唷我的姑奶奶,小姑娘自尊心重可不能这么跟人家说话诶,你可别没给我捧到美人,还让美人把我拉黑了!

女魃不为所动,根本不搭理我,继续翻看照片,找到了曹晗口中的奶奶。

那是个看起来很和蔼的老太太,慈眉善目,笑容憨厚,在这家应该是很开心的,可为什么这照片上会缠绕着一团黑气?正想着,那曾跟着曹晗一起出现在古坊斋的黑影又飘了过来,这回我也看清了来者的真面目——正是照片上的奶奶。

曹晗接着道:“就在上个星期,我们家开始陆续发生一些很奇怪的事情,好好放在桌上的杯子会突然掉到地上,大厅吊灯也会无缘无故摇晃,还有就是卧室,我父亲说经常会看到卧室的窗外有黑影飘过,发展到后来,就算是在路上也会看到那个黑影,他说是奶奶回来了,她在这世上还有留恋,这些事情都是奶奶在暗示什么……”

女魃放下相册,瞥了老太太一眼,道:“那你说说,你在暗示什么,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曹晗一听这话,又看“我”的目光落在了她身后的一片空地,脸白了一瞬,“你在跟谁说话?”

“自然是你奶奶?”

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老太太十分配合的推倒了桌上的茶杯,一滩热水撒了满地。在那氤氲的热气中,女魃手指一抬,给老太太化形了。

曹晗回头时正好看到奶奶佝偻的身影,脸这次是真的白了,高跟鞋在地毯上狠狠崴了一下,跌坐在地上。

我是真想过去扶一扶,尽一下绅士的义务,但是女魃在这坐的也是真实在,一点要动的意思都没有,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美人倒地没人管,等着老太太开口说话。

那老太应该在古坊斋的时候就看出了女魃的身份,此时以真身相见,膝盖一弯就要跪下,女魃摇头示意不必,让她有什么想说的赶紧说,有她在,一定会为她做主。

老太太看着倒在地上的孙女,眼睛先红了,“造孽啊,造孽啊!”

之后老太太徐徐讲述了这孽的由来。

曹家在青城山富庶一方,官方说话是靠医疗器械发家,后来又发展了医药、开了扶贫医院,靠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迅速完成行业收割,没过几年,不仅在青城山,就是在全国,也是屈指可数的一家医疗制品集团。

可这些都是官方说法,今天,曹家老太太亲自给我们讲述了非官方的事实,原来靠医疗器械发家是真,研发医药,开设医院却是另有目的。

眼下全国器官市场供不应求,经常是有价无市,这件事对普通人来说只是个闲话,但是对那些在医药行业颇有手段的大能来说,却是个巨大的商机。器官嘛,只要找对人,钱花的对,办法用的好,不愁拿不到。

于是在曹家的带领下,青城山周边乡村的扶贫医院雨后春笋般蹭蹭往外冒,而凡是经过他们接手的重症病人,虽然最后都难逃厄运,但在厄运来临之前,也会得到十分尽心尽力的救治,各种手术一台不少,该吃的药也一盒一盒都拿到了,只是在救治病人之前家属都会拿到一张协议书,大体就是为了响应当地号召,合理掩埋尸体,在本院去世的病人,都要由本院来负责火化。

这个协议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送进医院的人是什么病,家属心里也都有数,看到协议的时候大概还想着医院也真是贴心,多数都签署了,但这之后的勾当,可就有点恶心了。

医生的手术看似是在救治,实际上却是挂羊头卖狗肉,趁着病症没有影响其他器官,从病人身体中捡些即便拆下来也不会立刻要命的一刀摘除,之后迅速高价转手,移到需要移植的其他患者身上,从中牟取暴利。

至于那摘除了器官的人,医院会用廉价的药物或者激素延续其生命,直到病人和家属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看着机体“正常”死亡。

尸体交给医院火化,实际就是担心家属把尸体送去火葬场的时候被入殓师发现其中端倪。

恕我直言,我觉得这样的医院,跟当年的731部队也没什么区别。

后来老太太又给我们说了她徘徊不去的缘故,这还是真不能怪她不走,实在是他的好儿子罪孽太深,已经影响到了上下几代的轮回功德之事,她若是跟着索命小鬼下了地府,少不得要替她儿子还债,可若是不去,徘徊在阳间眼睁睁看着亲儿子继续做那些畜生事,她又实在看不下去,思来想去好久,这才想出来用各种灵异之事启发一下他的儿子,让他收手。

只是老太太千算万算想的挺好,却独独没料到他儿子见到这样诡异的事情接连发生后,首先想到的不是反省自己,而是找人除邪。

在我们来之前,已经有好几波假和尚道士各路真人来这里施过法,最后都被老太太略施小计给吓跑了,而老曹自己也心虚,他不确定这件事中的作乱之鬼是不是医院里来的冤魂,所以也不能去找周琛。

怪不得他一听到徐三的鬼扯就找他来顶一顶,感情就是病急乱投医。

第13章追根溯源案,灭村旧事翻

曹晗听自己亲奶奶把亲爹的种种罪状拿出来细数,人都崩溃了,道:“不可能,我父亲不可能做这种事,他,他一直都在致力于扶贫扶病,是个慈善家,他不会做这种事的!”

老太目光怜悯,道:“傻孩子,你要阻止你父亲,若他再这么执迷不悟,一心只想着钱,死后怕是要不得超生!而且连你也要被你父亲连累,进不了轮回啊。”

曹晗还在那里絮絮叨叨念叨着不可能,她始终还是无法相信他那个仁善的父亲会做出那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这也难怪,像她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怎么会想到人间还有这么黑暗的一面,更想不到自己的父亲竟然还会利用这份黑暗,给她赚取用以挥霍的钱财。

我可怜她,但是对整个事情也有了自己的计较,对女魃道:“这件事,还得从根上解决。”

女魃冷哼了一声道:“说得简单,刚老鬼也说了,这事情还牵扯了凡人,若我们贸然插手,不仅不会被那些医患家属当成什么好人,很有可能还要受到他们的阻挠,有百害而无一利。不如我们除了眼前这个,你再去安慰安慰美人,直接就可也以双丰收,岂不美哉。”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前提是我不知道整件事的始末,可现在我都知道了,再让我袖手旁观,那我爷爷教我的仁义礼智信,可就全交到狗肚子里了。我以后死了见到爷爷怎么跟他交代!?

女魃气愤,“那你就不怕因为管了这件事,你提前去见你爷爷,那你该怎么跟他交代?说你想他了,过去看看?”

说到这,我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道:“你不会让我这么简单死掉的。”土地庙中卓申说过,我现在作为封印女魃的罐子,又跟她有血咒相连,可以算是一身二魂,同生共死。若我死了,我顶多就是重新投胎,可没了我肉身的保护,她魂魄不稳,可是要灰飞烟灭的,孰轻孰重,以女魃的算计,自然知道。

再说,女魃刚一重见天日就杀了青山沟半个村子的人,现在一听什么人命,什么枉死,自然没有什么感觉,可我也亲眼看到了街巷里尸体横陈,无人收敛的惨状,也经历了至亲之人死无全尸的痛苦,让我把这件事当做从来没听过,我实在是做不到。

想着想着,想起了不该想的伤心事,我跟女魃这半月培养起来的好感也渐渐淡了。非人之物终归没有什么感情,跟她说也没用。

女魃大概看我平时温顺惯了,突然这么跟她说话,顿时恼怒了,可也确实如我所说,她现在需要我,所以也不能伤害我。

“真是个白眼狼,早知道你这么个倔脾气,就不应该让你答应过来。”

这话倒说到我心坎上了,女魃当初会让我答应,应该就是觉得只要把眼前这个黑影老鬼铲除就可以大功告成,没想到拔出萝卜带出泥,后面竟然跟了这么一个烂摊子,现在再想按着原来的计划走,走不通了。

而且说到这个倔脾气,只能怪她平时观察的不仔细,我在一些关系到原则的事情上,生来就是这样,不然当初也不会在爷爷那么千叮咛万嘱咐之后还一个人去找他,更不会明知前面凶多吉少还跟着周琛和孙黎一起回村里——我真不信我若是不跟周琛他们一起走,他们就不放徐三出来。

女魃生气了,把身体的控制权还给我,我把曹晗从地上扶起来,想了想,这件事既然那老曹一直都想方设法瞒着家里人,现在就算是找他对质,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回复,反而还会引起他的警惕,倒是让他提前一步做好准备,我再想继续往下查可就困难了。而且在法律上来说,疑罪从无,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那些医院可疑,就算是警方,也没有权利去调查。

那么,我现在要想找到曹氏集团扶贫医院里有猫腻的证据,就要我亲自去了。

我看了一眼曹晗,大小姐还是有些恍惚,现在丢下她一个人在家,难保她不会一时冲动就去找到他父亲,然后把我们今天的对话全部兜出去。

得先把她送走。

至于那老太太,留下来继续观察好了,万一有什么情况,也好有个照应。

说干就干,我在曹老太太的掩护下把曹晗带到了古坊斋,这里跟曹家八竿子打不着,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结果前脚刚进大门,孙老爷子后脚把我叫进了房间。

我也没瞒着老爷子我的见闻,把徐三请我为曹家顶事儿,又得知曹家敛不义之财的事情全盘说出来了。

既然我要插手这件事,肯定没有办法按时回家报道,到时候万一引起了老爷子的怀疑,想尽办法去一通扯谎,可不是个明智的解决方法,还不如现在就坦白来得实在些。

出乎我意料的是,孙老爷子对我即将要做的事情并没有十分反对,反而给了我一条配了一百零八颗白玉珠子的玉观音挂坠,挂在脖子上。

孙老道:“这串观音魄你收好,遇到亡魂怨灵时可以救你的命,另外你要记住,女魃在你身体里的封印只是暂时的,她的力量早晚有一天会重新回到巅峰,到时候血咒的封印根本无法将她困住,所以你要在这观音魄完全变成红色的那天,你要去泰山,会有人接你。”

女魃突然化形出来,怒气冲冲道:“臭老头,你这么煞费苦心非要把我困死在杨戮身体里,可是跟我结了什么仇?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

孙老爷子不卑不亢,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老朽虽然一把年纪,不中用了,但是以你目前的实力,想杀我,也要拼个鱼死网破,我一把老骨头不要紧,你这精元要是毁了可太可惜了,再者跟你结仇的也不是老朽,青山沟那么多条人命,总要有个交代。”

女魃恼怒,“我在那山里只杀了两个破我封印之人,还在那疯老头过来封印我时用掉了,哪里来的那么多条人命,你休要栽赃!”

我道:“可是在我离开之前,近半数村民可都是被开膛破肚,骨肉剥离而死!跟村长家两个儿子的死法完全相同!”

女魃道:“会这么杀人的鬼怪多了,那村长挖断的封印也不止我一个,你如何断定一定是我……哦,怪不得你们不惜在人的身上用血咒,还祭出了观音魄,扯上了泰山人,原来你们这么想尽了办法要将我封印,就是因为那些死法相似的村民?那我现在告诉你,不是我做的!”

女魃撂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彻底回到我的身体中不说话了,留下我跟孙老爷子面面相觑,都是一团迷雾。

跟女魃相处的一个月里,我对她的脾性有了一点了解,也知道了她的来历,没想到竟然真如书上记载,她在成为女魃之前,本是黄帝的三女儿,自小养出了一身骄傲的性子,有些事情她是绝对不愿意屈尊降贵去做的,甚至在街上碰到了游走的生魂,她也懒得去捉。除非有人得罪了她,她才会想些小伎俩捉弄对方一下,而且自始至终没有一点伤人的意向。

现在她又说村里人除了村长家两个破她封印的儿子之死是她所为,其余跟她都没关系?

难道都是卓申杀的?

第14章 许身求救父,夜探并案查

过去的案子暂且放下,我出发去曹家的扶贫医院之前先跟孙老爷子突击学了三天封印术,免得小鬼迎面撞上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孙老爷子道:“你这一去若是碰到了不知来意的小鬼为难,最好还是不要动用武力,免得激发怨恨,影响你的行动。”

我自是知道,这次去,主要还是为了收集可以在人间立案的证据,跟小鬼之间,能不发生冲突尽量就不要发生冲突。

对孙老爷子道:“您放心,我会随机应变。”

出发前一晚,我收拾好符箓,正躺在房间想怎么潜进医院,曹晗忽然趁夜找到了我的房间,脸上表情说不出是担忧我还是担忧她父亲,“杨戮,如果这件事真如奶奶所说,父亲在做……”她实在无法说出“贩卖器官”四个字,停顿一会儿,换了词,“在做那种勾当,你能不能先不要告诉警察,我想再问问父亲,如果他能改邪归正,把那些医院拆了,也算是亡羊补牢,迷途知返,你饶了他这次好不好?”

我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也想跟她说好啊,我们原谅你父亲,让他重新做人,可是如果这件事就这么算了,那已经死去不得超生的怨灵们又该怎么办?他们就迷茫地徘徊在医院上空,眼睁睁看着自己得尸体烧成一堆灰烬,亲友对“凶手”感恩戴德,送上锦旗,回去之后又介绍其他患病的亲朋好友过去。

他们仿佛一条条躺在砧板上的鱼,活着的时候任人宰割,死了以后连魂归之处都没有。

我实在没办法答应曹晗这个要求,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知道在你心里你还是无法相信你父亲会做这种事,我也希望一切都是你奶奶判断错误之后的误报,如果无功而返,肯定再好不过,但是如果这件事属实,对不起,我还是要公事公办。你也听你奶奶说了,你父亲现在所做的事情已经影响你家里的业报,若他不得到应有的惩罚,将来魂归地府,也是要受刑的。”

曹晗沉默一阵,眼眶湿润,落下泪来,“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后半生就这么毁了啊。”

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本想拍拍她的肩膀作为安慰,手悬在半空,还没落下去,曹晗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泪眼婆娑地看着我,“杨戮,我求求你好不好,我求求你,只要你答应不揭发我父亲,我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她把我的手停在一处柔软之地,我全身酥的一下,险些就这么把持不住,扑将过去,鬼知道我是用了什么样的毅力坐得笔直,纹丝不动。

“曹,曹小姐,你救父心切,我知道,但是,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曹晗不松反紧,上身整个朝我倾斜过来,一片红唇刹那间近在眼前,曹晗梨花带雨道:“杨戮,人人都以为我跟镜头前所表现的冷淡一样,是个没有什么感情的女强人,可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我终究也是个女人,是一个父亲的女儿,从小备受宠爱,我无法想象如果我的生活中没了父亲会变成什么样!”

我:“……”我从小只有爷爷,没有父母,所以对曹晗说的父亲的疼爱,感触并不十分强烈,而且我从小被爷爷灌输大义当先的大道理,已经根深蒂固,虽然人看着年轻,但若要把脑袋里的思想扯出来单说,怕是要担上一个“老古板”的名号,所以对曹晗这种为了自己的小爱可以无视其他人性命这件事,实在是想不通。

我想把手从曹晗的手中抽出来,才动了两下,曹晗突然又向前靠,这下来的我没有防备,被她扑了个正着,然后两个人直接倒在床上,砸出一片旖旎春风。

一片柔软突然朝我嘴唇上印了过来,真是百炼钢难逃绕指柔,我脑袋瞬间一片浆糊,连句完整的话都想不出来了。我想逃,可是没力气,想说话,又腾不出位置,进退两难之间,曹晗开始在我全身上下齐手,我只觉得有一把烈火,在我身上四处串烧,直到一阵凉风从门缝里吹过来,我胸口忽然凉了一下,这才惊觉清醒,然后发现才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我的上衣已经被曹晗连同自己的裙带一起扯到地上了。

女魃此时就站在我床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双红眸已经盛满了笑意,偏偏还想靠僵硬的面部表情保持自己刚刚的火气,免得看起来没有什么威慑。

看我睁眼,女魃收了笑,道:“我可不是来看你床帏之事的,但是如果等门外那人进来,看到这么一幕,你可不要丢了我的人。”

话音刚落,我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清晰沉稳的脚步声,登时明白女魃话里的意思,一把推开曹晗,抓起衣服胡乱披上,回头时看到曹晗还捂着胸前春光不知发生了什么,又赶紧把她的裙带送到她手上,道:“天色不早了,曹小姐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曹晗没动,门却在这时候开了。

孙黎拉着一张冰山脸出现在门口,先看了曹晗一眼,眼神中透着一股六根清净,又看向我,皱了皱眉头,“曹小姐麻烦出去一下,我有事要对杨戮说。”

曹晗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孙黎那一身明晃晃的警察制服上,看表情,似乎心都凉了半截,低着头从我的身边走过,眼泪又一滴滴砸在地上,小声跟我说了一句,“杨戮,如果我父亲真的被抓了,我该怎么办。”

说的我心头真的用力疼了一下。

关上门,孙黎一如既往地单刀直入,道:“你要去查医院的案子?”

我点头,并不好奇他为什么会知道。周琛那么多的鬼侍,可不能只在抬个车的时候有用,平时就不放出去探听个消息什么的,那不是太鸡肋了?

孙黎点了点头,道:“你去也好,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嗯?这我倒是好奇了。

“警察办公不是没报案不出警吗?你要跟我一起去,是有人在警局报案了?”

孙黎道:“没有,只是这个案子,跟青山沟人命有关,周琛决定并案调查。”

第15章 医院遇小鬼,门口遭盘问

一说到周琛,我本能地觉得有点屁股疼,不自然后退一步,问道:“那周警官一起去吗?”

孙黎脸上表情变了变,道:“他去不了。”

“为什么?”

“前天办案的时候超速被抓,正在停职反省,不能参与办案。”

“……”警察办案超速应该不至于到停职反省那么严重,我觉得,这人八成是飞车被人看到了,警局为了避免不好的影响,这才给他记了这个处分。

虽然不是很好,但是听到这个消息忽然有点想笑,赶紧对孙黎道:“好,但是这才去调查只要是为了取证,所以,你最好还是不要动用警察的身份,免得打草惊蛇。”

孙黎回了一句那是自然,然后第二天大早,我们驱车来到了距离青城山最远的一处曹家开的扶贫医院。

青城山认真说起来应该算是个地级市,城市中心地区的面积不大,周边群山环绕,如同一朵以山围城的九瓣莲,将青城山的市区围绕在大山中央。

而在那连绵不绝的群山之中隐藏的,许多跟青山沟一样的小村庄,就成了扶贫医院的救助对象。

我们刚到医院门口时正碰上一队救护车风尘仆仆从山里开出来,医生听到警笛,推着病床急匆匆出来接人,救护车上的跟车医生面色焦急把人抬下来,送上移动病床,脚不沾地地跑,嘴里一个劲儿催促,“快,快安排麻醉,排手术。”那副医者仁心的样子看着让人着实感动、安心,反观跟着病人从车上下来,一闭眼睛光知道哭的家属,若不是此时眼前黑影弥漫,漫天鬼哭狼嚎,我真要以为我来错了地方。

有一个看起来十几岁的小鬼,捂着肚子走到我面前,一歪头,神色好奇地看着我,“哥哥能看见我?”

我没有回答,只轻轻点了点头。

小鬼看起来很高兴,扬起嘴角笑了,“那哥哥能不能跟妈妈说,我肚子疼,我好想她,我想她过来接我回家。”

他说着,松开了捂在肚子上的手,一段漆黑冒烟的口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而原本应该鼓起的腹腔,也半边塌陷下去,俨然已经没有了支撑。

都说鬼物没有痛感,只记得生临死前执着的念想,可如果他死的时候极其痛苦,没有心思去想其他,那最后留在鬼魂脑海中的可不就是疼痛嘛。

这回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了,只得在他额头上轻轻一点,将他推开,跟着孙黎走进医院,没想到刚进来大门口,迎面走来三个膀大腰圆保安模样的人把我们拦住了。

其中一个满脸横肉,问道:“什么人?”

孙黎道:“家属。”

那人又问,“哪个病房?”

孙黎道:“外科,二号楼301,孙乾。”

之后又问了以前为什么没见过孙黎,病人是怎么进医院的,来的时候是哪个家属陪护,见古代帝王将相大概也就这么个流程,此时全被这小小的扶贫医院用上了。

今天幸好跟着孙黎来的,要是我自己,还真不一定能不能应付的了。

我道:“刚进门就这么盘查,说这地方没有猫腻都见鬼了。”

推开病房大门,呵,真见鬼了,只见周琛一只脚裹着厚重石膏,高高挂在床尾,看我们进来,放下手机,打了个招呼,“姥姥的,怎么才来!”

你,你不是停职反省吗?

周琛笑得极不正经,道:“是啊,停职反省,赶巧腿上出了点意外,就住过来了,这地方虽然问题大,但是对我这种小伤也没法动手,暂时安全,而且在这住着,还能给你们开个方便,两全其美。”

还真敢说。

我眼睛落在他床头卡上,看到孙乾二字,顺口揶揄了一句,“孙乾,你还套牌进来的?”

周琛的笑僵在脸上,道:“你小子都不说关心我一下,想那名字干什么,赶紧跟我说说你们接下来的计划,我好给你点指导。”

我也收了开玩笑的心,坐到他床边,道:“我准备今晚趁夜去查他们的诊断记录和出入账记录,如果他们真的摘除了病人的器官导致病人死亡,那诊断记录中应该会有点线索,而且如果器官又被他们高价卖出了,账本里也会有出入较大的钱款差额,只要拿到这两样东西,应该就可以送到警察局申请立案了。”

周琛点头,“嗯,想法不错,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真的在做这种勾当,这种显而易见的错误又怎么会留下来等你查?光是换届领导过来‘做好事’就可以把他们一锅端了,所以啊,你这条路,走不通。”

想了好几天的办法就这么被周琛给否定了,我顿时懵了,“可是,那怎么办,难道他们还能在两个记录上都作假?”

周琛道:“也不至于都作假,但是真的那本也不会摆在明面上让你找。”顿了顿,对孙黎道,“这医院既然可以给尸体火化,那一定有一个焚烧炉,而且这几天隔三差五都能听到家属哭声,看样子,死亡率还是挺高的,你们可以在尸体火化前卡一下,检查尸体。”

这事儿我也想过,如果能查到尸体上的异常,起诉医院的成功性自然最高,但是这说起来简单,操作起来可能比偷记录要难得多。

炼尸体,那可是销毁证据的最后一步,肯定有人重重把关,这要失败了,怕是也要给送进焚烧炉里直接炼丹。

周琛翻出一张纸片,签支票似的大笔一挥,道:“我给你派一百鬼侍,遇到危险就放出来,至少可以给你们争取逃跑的时间。”

我接过“支票”,跟孙黎又在周琛床边当了一下午家属,里里外外端茶倒水,好一顿折腾,期间抽个空当,我问孙黎,为什么我一提孙乾,周琛就变脸?孙黎语气平淡道,“他住院期间局里领导担心影响警局声誉,让我随便给他报一个名字,孙乾,是我小侄子。”

“……”

这两人,真是天生的欢喜冤家。

好不容易等到夜幕四合,窗外披上满天星斗,我跟孙黎出门直奔内科病房——医院收入的主要来源地。

一路走过来,恰好碰到一个医生在跟家属讲述他们医院的“特色协议”,说得家属连连点头,感谢医院想得周到,感谢医生这么晚了还来跟他们说这些杂事,医生拿着协议都走了好远,他们还在说真是好地方。

他们大概想不到,他们的亲人,可能很快就要死在这“好地方”了,连尸体都无法保全下葬。

路过护士站,我想起来,想要近距离接触尸体,又不惹家属疑心,医生的身份自然最方便,就想去查一查医生的交班时间,然后可以趁着这个时间空档弄一身白大褂当做掩护。

孙黎对这个办法表示赞同,但对我去护士站这件事有点不是很看好,拦住我,道:“你要怎么问?”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直接问啊。

孙黎皱眉,用表情告诉我,我这做法十分鲁莽,然后走到护士站,轻轻敲了敲桌面。

他这不也是要直接问吗?怎么我就鲁莽了。

然后事实证明,我还不仅是鲁莽,还小看了一张好看的脸的重要性。

孙黎顶着一张冰山脸,问道:“请问,张医生在吗?”

小护士抬头一看,脸瞬间就红了,嗫嚅一下,道:“在的,但是他快要下班了,你如果找他,可要快些去。”

孙黎点点头,算是谢谢小护士,然后转身就走。

我就在孙黎走到我跟前之前,看着那小护士开开心心跑去叫里屋的小伙伴,之后从门缝里冒出一串脑袋,笑出一串桃花眼。

我就想不明白,现在的女生都怎么了,这一张冰山脸有什么好?就那么好看?还有,那张医生是谁?

孙黎坐下道:“进门盘查询问那么仔细,若是贸然去问换班时间,很可能引起不必要的怀疑,至于张医生,刚进门的时候从我们身边走过的医生胸前工卡上有写。”

第16章 先冤家路窄,后笑里藏刀

高,果然是高!

我心里忍不住给孙黎竖了个拇指,但一看到那群小护士推着护理车一圈一圈在我们眼前来回晃,不是掉只笔,就是系鞋带,我不管往哪儿看,都能在走廊黑白交替的灯光中看到一片泛白春光,我又觉得这张脸也不是十分有用,很容易在办案过程中因为各路桃花,影响办案进度。

闭眼闭眼,眼不见心不烦,心如止水,六根清净。

闭着闭着,脑袋里迷迷糊糊有点犯困,女魃的身影又在我脑海中现出形来,她的神色有些严峻,一双柳眉微微蹙起,道:“杨戮,我可不是为了帮你,只是你这条小命还养着我的魂魄,可不能这么死了。”

之后女魃告诉了我一个关系到生死的消息,我提防了一月的卓申,此时竟然已经到了距离医院不足五公里的地方,而且经过一个月的修整,不知这厮用了什么手段,力量竟然已经恢复了两成,我们若是现在对上他,胜算不足,很可能全军覆没。

坏了坏了,难道这次真的要歇菜?

女魃道:“你现在要是后悔想走还来得及。”

我直接睁眼醒了过来,看看时间,距离医生换班还有半个小时,拉着孙黎一边走一边把这个噩耗告诉了他。

孙黎道:“若真是如此,我们现在没有时间继续等了,先下手。”

这话可吓了我一跳,先下手,你想干什么?

孙黎突然推开一间办公室的门,吓得正在里面办公的两个医生猛地回过头来,估计他们都没看清眼前是谁,就被孙黎三下五除二强行放倒了。

孙黎从容把两人拖到办公室的一个角落,脱下两人身上的白大褂和胸前挂牌,扔给我一件,“换上。”

大门再开,两个衣冠楚楚的假医生,十分大尾巴狼地走了出来,赶巧护士站突然铃声大作,刚刚还在发花痴的小护士们连忙推着护士车往走廊最里面的一间病房跑过去,那曾碰到过的张医生正垂着双手站在门口等着。

眉梢眼角带着一股悲伤,若不是有了一双能见鬼神的阴阳眼,连带着视力也比以前强了不少,我还真看不到他眼底小心翼翼藏起来的笑意。

大概业绩完成得好,要有一笔丰厚提成了。

有点对不起了,您这业绩,怕是要泡汤。

我们趁着医生护士因为病人死亡忙的一塌糊涂,探查到了整座医院怨气最重的所在,果然正是那座焚烧炉所在。

焚烧炉门口站了三个保安看护,远远看见我们过来,金刚似的转过身来把我们拦住,打头的人看我们只有两个人没有带着尸体,道:“两位请留步。”

孙黎指了指胸口的工作牌,道:“人在楼上,我们提前过来做准备。”准备等下选个好位置拿下证据。

这地方果然如周琛所说,一定要掐着时间过来,不然就算是骗过了这圈保安,也难保他们不会在尸体运来之前回过味来,到时候再杀个回马枪,我们躲都没地方躲。

保安仍是一副严正以待的样子,“两位应该知道这里的规矩,没有尸体,活人不能进去。”

孙黎道:“今天来的这位死者特殊,你们既然知道规矩我也就不跟你们废话,让开,否则耽误了院长的大事,你们用什么担这个责任。”

一提出“院长”二字,这群保安脸色终于变了变,可为首的那个人还是没有要放行的意思,道:“既然是院长的意思,那我们自然是要听的,请两位出示院长授意的证据,或者,请院长亲自下达通知。请两位不要为难。”

嘿,怎么这么油盐不进!

走廊上已经传出了脚步声,死者跟真正的医生应该已经在快到了,我们实在不能再耽误下去。

我悄悄撕了周琛给我的“支票”,右手指出剑指,下达了命令,“把这些人引走,在我们走出医院之前,掩护我们。”

鬼侍得到指令,立刻开始发挥作用,这焚烧炉外小小的空地上突然阴风骤起,十多个鬼影张牙舞爪朝保安们扑过去,保安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登时吓得四散奔逃,打头的那人看起来还算是个人物,见到鬼侍竟然也并不十分慌乱,掏出一把桃木剑竟也抵挡了一阵,只是鬼多势众,他就算是再能干,也不够格独当一面,没过多久,几十只鬼侍将这几个保安尽数拖垮,我跟孙黎这才能在尸体运来之前躲进焚烧炉屋里的隐蔽之处。

张医生在焚烧炉前没有看到保安,还疑惑了一瞬,然而尸体要紧,这样的“赚钱”遗留,绝对不能在医院过夜,免得夜长梦多,也就没有再多想,推着移动病床,来到焚烧炉前,开火,预热,整个过程驾轻就熟,没一会儿的功夫,整座焚烧炉燃起熊熊大火,跟着火影一起落在张医生身边的,还有十几个冤死的魂魄。

那几个冤魂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干瘪,肋骨高高隆起,腹部扁平,正可以对上那句“前胸贴后背”,里面的器官,大概已经全给摘除了。

他们围在张医生身边,一声声怒吼着,让他把自己的命还回去,说自己疼,说他们想见自己的家人,有人终于忍不住心中怨气,想要对张医生下手,自己这一身邪火,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接近张医生半分。

我还在奇怪,张医生忽然回头去看尸体,我才发现他胸前的职工卡竟然散发着淡淡的金光,竟是个辟邪驱魔的东西。

怪不得鬼魂们动不了这里的医生,感情人家装备精良,寻常小鬼根本近不了身。

孙黎等的就是张医生回头的瞬间,我身边一晃,他人已经到了张医生旁边,然后咔嚓一声,那怨鬼难近的医生已经倒在了孙黎的手下。

我赶紧在孙黎处理张医生的时候拿出手机跟上去,掀开尸体上那盖过头顶的白床单要给尸体拍照,结果这一掀开,我吓得险些魂飞魄散,躺在那里的竟然不是什么死者,而是一尊等身高的土地像。

睁圆的眼睛,微笑的嘴角,他,他是卓申!

第17章 幻境一惊魂,冤债终有主

我脚下一软,正要倒下,孙黎突然对我喊了一句,“张嘴!”

我现在几乎无法思考,完全凭着本能无意识的把嘴巴张开,之后一个小小的红球笔直朝我嘴里飞了过来,等我再看眼前病床,土地造像已经消失,这里只躺了一具腹部扁平,肝脏位置有新缝合切口的尸体。

我抹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手忙脚乱赶紧拍照。

想不到这里竟然还会有幻觉,幸好孙黎跟我一起来的,不然就刚刚那一幕,光是吓,也可以让我撒腿就跑,那我回去之后还怎么面对女魃,怎么面对我自己曾经言之凿凿的豪言!

我脸上一红,拆尸体身上缝合针线的时候抖了一下,扯掉了他的一块皮,谁知,这一下失手误了一针的时间,竟然正赶上那魂魄离体,他那边一抬头,刚刚好看到我穿着白大褂在他的肚子上动手动脚,而我这一缩手,也正好把一截血肉模糊的细线挑出来,这一下误会可大了。

新鬼怒气横生地看着我,张嘴想说话,可嗓子却只能发出一些破破烂烂的音节,根本没有办法说出一个完整的字眼,大概这人比较惨,不仅被拿了内脏,连发声器官都没放过,都给一锅端了。

但是这点事情对已经成了鬼的他并不构成什么战斗力上的影响,他那边一抬手,整个手臂横向抄我的脖子抡了过来,这要是被他抽中,我估计我半年都说不出话来,赶忙一个矮身,从他身边躲开了。

孙黎也发现了这边异样,手疾眼快,在那新鬼再来袭击我之前,给他脑门上贴了张黄符,道:“多有得罪,见谅。”

我嘴角一抽,你都得罪他了,还想要他见谅……怎么听都不像是什么客气话。

重新回到尸体旁边,孙黎过来帮我睁开那尸体肚子上的伤口,里面果然空空荡荡,该有的器官一个都不在,我一串照片拍下来,心里渐渐开始发寒,道:“还真是雁过拔毛,一点油水都不放过。”

孙黎对此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但是他的表情上看来,对我说的话,应该是赞同的态度,又补拍了几张道:“时间紧迫,走。”

我自然也不愿意在这种地方多做停留,可一想到那个张医生刚刚在等待护士处理尸体时候的那个眼神,我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不舒服,按住新鬼脑门上的黄符,跟他的大脑连上线,刚想说话,铺天盖地一阵疼痛袭击过来,我脚下一软,差点跪下去。

新鬼的声音终于从我脑海中响起,道:“你个畜生,不让我说话,还不给我打麻药,我看见你从我身上拿走了什么,你还给我,还给我,疼啊,疼啊……”

他的声音有点像是坏了的锣,嘶哑难听,音量还非常大,他话说完以后好一阵我的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我道:“这位大哥,你看清楚,我不是给你治病的医生,我是来给你做主的人,那个医生现在就在那边躺着,冤有头债有主,我会揭下你额头上的黄符,你去找他算账吧。”

新鬼又仔细看了我一眼,大概没想起来是不是见过我,但是一看角落里躺着的张医生,虽然被孙黎脱掉了白大褂,摘下了职工牌,新鬼也立刻认出了这就是他的主治医生,心里滔天怨气直冲头顶,我这边黄符刚一解开,他直接化作一流黑烟,笔直朝着张医生扑了过去。

之后我的事情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只在刚离开焚烧炉的时候听到里面传出一阵焚烧炉铁门打开的声音,之后就是一声惨叫,没过多久,恢复沉寂。

在周琛鬼侍的配合下,我们算是圆满完成了取证的任务,接下来就是要出去找到死者的家属,然后把这张片送到他们的手上,让他以家属的身份,用照片作为证据,向公安机关提起诉讼。

然而想的简单,前提是我们要先从这里出去才行。

刚出焚烧炉,连楼梯间都没到,那几个被鬼侍引出去的保安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装备,竟然一身金光乱窜的回来了,不仅如此,还带了曾在门口打过照面的那几个膀大腰圆的同伴,一行人满脸横肉直抖,像是恨不得生生吃了我们。

而我跟孙黎两人在平常人眼中算是精壮,但是跟他们一比就十分不够看了。

那乌泱泱一片壮汉面前,我俩就像是毫无反手之力的小兔子,越靠越近,越靠越近,等到我们完全背靠背时,女魃再次出声道:“你真是个业障,整日里没事作死,非要把这条命折腾出去你才算省心是不是!”

说是这么说,但女魃此时出声就代表她可以帮助我们度过此关,我一颗悬在喉咙口的心脏这才稍微稳了稳。

而正在我们即将出手之时,楼道里突然警铃大作,远远还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救命啊,有人闯进来了,救命啊。”喊得一声比一声急切,把这里命悬一线的气氛,也喊得震颤了几分。

我在想,那闯进来的人会不会是卓申,而保安们大概在想闯进来的是不是我们的同伙,于是一圈人相互使了个眼色,立刻分出了一半数量前去声音的来处探查。

这一下,我们要对付的人也就少多了,女魃瞅准机会,抢下我的身体,跟孙黎左右配合,一人绊住一个保安的脖子,只听咔嚓两声,这两个壮汉维持着刚刚的动作,身体僵直躺了下去。

身后剩下的那几个正好都是在焚烧炉前擦边交过手的,知道我身上有些说不上门道的东西,下手也慎重的多。可现在鬼侍们已经被这些保安不知用了什么招数已经散的七七八八,剩下几个也去了楼上等待接应,我们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这就导致双方各有计较,场面僵持了良久。

我跟孙黎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步梯门口,正全神贯注找对方破绽,突然,步梯门开了一扇,我被一只手猛地抓住胳膊,重心一偏,直接给那只手拖到了门里。

孙黎也被这变故惊了一下,也想过来拉我,没成想又一只胳膊伸过来,把他也给拉了进来。

砰地一声,步梯门在身后重重关上,保安冲过来把门砸的震天响,可就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开,急得一群人立刻往二楼跑过去,想要从楼上将我们拦住。

可那抓住我的人却拉着我们直接朝地下室跑去。

那里可算是一条死路啊。

适应了一会儿黑暗,我们也看清了那把我们从门外拉进来的是什么人。

我惊讶道:“你们,不是在护士站的那两个护士吗?”

第18章 险路遇侠女,清贞好名士

两个姑娘为了抓住我们用了不少力气,再加上这么胆战心惊的跑起来,已经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听我问话,那抓住我的小护士道:“我看见你们进了医生办公室。”

“……”也就是说这姑娘其实早就已经看穿了我们的伪装,但却并没有告发我们,反而还在关键的时候救了我们?

难不成内讧了?

我心里乱猜的时候也起了疑,小心翼翼地起了提防,但是楼上此时肯定已经被人包抄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这两个小护士,也没有办法甩开这两个“好心人”,单独跑了。

拐了两道楼梯,小护士突然停了下来,在墙上摸摸敲敲,不一会儿,那平平整整的墙面上竟然被她敲出了一道一米见方的洞口。

拉住我的小护士急道:“快走,他们就要追上来了。”

我跟孙黎站在原地没动,小护士更急了,“你们不相信我?”

另一个护士干脆不说话,以行动身先士卒,自己一矮身钻了进去,之后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给我们照亮里面的情况。

这是个层高大概一米左右的夹层,里面横七竖八穿满了粗粗细细的管子,在那管子上还挂着密密麻麻的水滴,洞口刚刚打开的时候迎面还扑过来一股冰凉的水汽,看来,这里应该是这栋医院的排水管道所在。

小洞口关上,外面没过一会儿,响起一阵雷鸣似的脚步声,保安追下去了。

我这一直紧绷的精神终于缓了缓,这才有时间好好看看眼前这两位“侠女”。

抓住我的那位正是先前看到孙黎就脸红的姑娘,看职工牌,叫杨珍,而另一位不怎么说话的,叫夏敏。

我道:“两位,你们既然早就已经发现我们了,为什么不去揭穿,反而要救我们?”我还真不信以孙黎的美色,可以让小小女子冒这么大的风险。

杨珍瞥了孙黎一眼,脸上又红了一瞬,道:“我知道你们来这里一定是知道了这医院正在做的事情,所以我希望你们可以把这件事上报上去,然后告诉所有人,以后不要再过来了,这里就是个地狱。”

地下水管道夹层潮湿阴冷,杨珍这句地狱落地,伴随着几滴水珠砸落下来,听在耳朵里,竟然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道:“侠女,你既然早就已经知道这件事的原委,为什么不自己去报案,这是大事,只要你举报,肯定会有人来管的。”

杨珍低下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跟我说,孙黎解释道:“医院既然可以正常经营这么久,跟一些权势的人自然打过招呼,就算有人去举报,若不是病人家属,没有至亲的直接关系,也很难立案。”

杨珍对孙黎的解释十分感激,看样子她应该也试过报案,但是并没有得到有效的回应。

杨珍咬了咬牙,又说了她来这家医院之前的事。

原来她之前是在村里卫生所工作,后来这里的扶贫医院做起来,去村卫生所的人渐渐就少了,她起初只是觉得大家都想找一个环境好、医生好的地方看病,并没有多想,直到村里一个只是得了肠胃炎的患者进了这家医院后没几天,竟然被告知是什么癌症,并且需要立刻手术。

她才有了点疑惑。

杨珍虽然不是什么名牌医生,但是在村卫生所做了好些年,对癌症和肠胃炎还是能分清的,明明只是个小病,到了那大医院怎么就成了不治之症了?

那患者的家人没钱,一听说这么大的病,本来不想做手术,医院那时候却对他们说,没事,这里的重症手术不要钱,只需要他们签署一份协议,若是手术失败,或者手术后患者没能康复,在医院去世,他们需要履行火化丧葬义务,在医院炼化死者尸体。

家属自然没有异议,签下了协议。

一个星期后,患者救治无效,死了。

家属从医院带回了骨灰,悲伤痛苦之余想起来患者在去曹家的医院之前曾在村卫生所看过病,那时候是杨珍亲口对他们说,患者只是肠胃炎,吃几天药就可以康复,结果到曹家医院一查,这才知道竟是癌症,一致认为是杨珍的误诊耽误了患者的病情,这才导致患者最终死在了医院,之后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全都围到了杨珍门口,又哭又闹,一定要杨珍赔偿丧葬费,精神损失费等等一系列费用,共计三十多万。

杨珍只是个小小的乡村医生,哪里可能有那么多钱,何况患者的死她始终觉得有蹊跷,跟家属们说,他们又不信,最后走投无路,杨珍只能在家属们疏忽的空档伪装成男人,从家里逃了出来。

为了还自己清白,杨珍下了山直奔曹家的扶贫医院,通过重重考试,这才成了这里的一名护士。

只是我一直有点好奇,按着杨珍所说以及在来这里之前我的调查等等信息,可以看出这家医院的仪器看似先进,但是这里的死亡率很高,若是我要给家人看病,我一定不会选择这样的地方,为什么那些家属还非要这么逆势而为?

夏敏冷声道:“病人,就是这个家里的麻烦,如果这人不是家里的劳动力,或者即便救治好了,也没有办法给一个家庭创造收益的话,他就是个累赘,没有人愿意养着这样的累赘。”

“可他们终究也是家人,血浓于水,骨肉之情啊?”

夏敏忽然抬起头来,白晃晃的手电筒光晕自下而上照过她的脸,看起来有些阴森,“亲人,骨肉,在金钱面前,这些东西什么都不是。你知道久病床前无孝子吗?知道病夫难留丑妻儿吗?他们在得知家人重病的时候恨不得能亲手把那个拖了全家后腿的人活埋,还谈什么道义感情,扯淡!”

这话可谓是来势汹汹,还真把我给震了一下。

我自小跟着爷爷长大,爷爷走的又突然,这种所谓的什么久病床前无孝子,病夫难留丑妻儿的话,我还真是没有听说过,全村人死的又整整齐齐,我也没见过这样的“猪跑”,但是从利益方面想的话,也不难理解。

能进扶贫医院的,除了周琛这种目的不单纯的,大部分都是贫苦的农家出身。他们本身积蓄不多,若是碰上棘手的、需要很多钱的问题,还真是没有什么解决办法,去借钱的话,在未来的日子里也将面临巨额债务,这是很多家庭不愿意承担的,而如果有一种方法或者是一个地方可以让他们在不触碰古老道义的前提下解决掉一切麻烦,挣扎一下,也就何乐而不为了。

我越想越觉得心里发寒,握在手里的证据忽然觉得有点轻了。

“如果真如夏小姐所说,那我们这证据可就很难找到接手的人了。”

孙黎道:“夏小姐所说有理,但是也不能一概而论,总有人会把感情放在第一位,愿意接受这份责任的。”

但愿如此吧,我也希望人心可以经得住考验。

杨珍悄悄靠近洞口,贴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确定外面已经没有人搜索了,轻轻将门打开,我跟孙黎自然抬脚准备上楼,忽然,杨珍拉住了孙黎的手腕,朝我们比了比手势,让我们先跟他们去一下地下室。

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我跟孙黎对视一眼,又召回了一部分鬼侍留在楼梯间放哨,这才跟两个“侠女”走了下去。

快要靠近地下室门口的时候,迎面忽然扑过来一阵淡淡的酒气,我有点好奇了,医院这种地方,有消毒水味,烧尸体的臭味我可以理解,这怎么还有这么甘醇的酒味?

我们很快到了那地下室红锈铁门外,看到一把拳头大小的黑锁,停下脚步来。

我这人手欠,看到锁,完全出于本能就想先看看锁孔,然后想想怎么给他打开,于是就把这把大锁拿在了手里。就在我拿起这把锁的同时,一阵铺天盖地的孩提哭声,突然之间把我劈头盖脸砸了个措手不及。

我耳朵里嗡的一声,眼前冒出一片金星,脚下发软,扑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第19章 捉婴灵酿酒,存母胎安身

孙黎把我的手从大锁上拿开,又将我扶起来挪到墙边坐下,瞪着对面两个也受到了惊吓的女生,道:“这里是什么东西!”

杨珍被我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夏敏很快回过神来,道:“里面是这个医院最大的孽障,你们不是想要把这里推翻吗,光是有火化前的尸体照片还不够,你们应该看看这里。”

我大吸两口气,终于渐渐找回了一点神志,在开口说话之前,女魃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幽幽响了起来,道:“滔天罪孽啊。”

我心里发沉,暗暗点了点头,睁开眼睛,道:“我知道了。”

夏敏双眼突然红了,压低了声音怒道:“你不知道,你还没有看,你根本就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你们也根本不知道这家医院除了贩卖器官以外又有多丧心病狂!”

她大概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说知道了,就是要离开。我走到她面前,轻轻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道:“夏小姐,里面的小东西们,我见到了,他们的痛苦,我听到了,所以请你放心,这件事,我们会妥善处理。”

夏敏愣愣地看着我,嘴唇颤动,终是没说出话来。

她比之杨珍更深沉,更稳重,心思也更细腻,也许她早就已经看出来我跟孙黎与普通人不同,只是跟她心里的痛苦一起隐在心里,没说出来而已。

我将右手交给女魃,红光一闪,面前大门轰然洞开,一股浓重的酒气夹杂了淡淡的血腥味迎面扑了过来。

孙黎在墙上摸到开关,打开灯,刺目的白光下,我们见到了一座看起来并不十分血腥的人间炼狱。

这里像是一间实验室,高度在三米左右,摆放了五排直通屋顶的铁架子,每一排铁架子上都用两张木板隔开一米高的隔断,将铁架子分为三层。

而在那木板上,一个个圆溜溜的罐子被一层薄薄的肉膜密封起来,甚是整齐的罗列在那架子的隔断上。

罐子下还有贴着小标签,我走到第一排,离我最近的罐子前看了看标签,“2010年9月12日,河西村林家母子”,第二个罐子,“2010年11月5日,陈家村陈家母女”……我现在正看的这一排年份都是2010年,母子,母女。

透过薄薄的肉膜,我终于看到了躲在罐子里哭泣的小东西,那个小小的,刚刚生出了四肢的婴儿。

孙黎在我旁边,对眼前一幕,也是颇为震惊,皱着眉头,道:“婴灵酒。”

是,这里所有架子上摆放的东西,正是早该从这世上消失的婴灵酒。

我在古坊斋的旧书里曾看到过关于婴灵酒的记载,传言明末年间曾经有个地方豪绅,外出东瀛时救下了一个东瀛的阴阳师,那人据说法力通天,可以朝天地借寿,跟万物通灵,豪绅就想找这个阴阳师求一个长生不老的方子,阴阳师当时并没有答应,说这个方子损耗元气,不适合平常人服用,其实就是觉得豪绅给的“诚意”不够,豪绅就问他,那怎么样,才能得到这个方子,阴阳师说,需要用他正怀孕的女人来换,豪绅想了许久,最后认为女人跟长生不老相比,还是后者更为重要,便连夜将自己已经怀孕了七个月的夫人送进了阴阳师的房中。

这之后阴阳师闭关三月,不见旁人,等到三个月闭关结束后,阴阳师带着一个以肉膜密封的陶罐一同出关了。

阴阳师对豪绅说,这罐子里是酒,需要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孕养七年,再以当年新生婴儿的血作为药引喝下,自然可以长生不老。

豪绅问阴阳师这酒是用什么酿的,阴阳师只回了一句不可说。

之后就是漫漫七年,时局动荡,王朝更替,阴阳师出身异国,被当时的造反派给一刀切了,豪绅也因为包庇罪一同斩首示众,士兵们在搜刮豪绅家的时候搜出了这罐还没来得及喝的酒,此时酒罐子外面那层肉膜依旧很有弹性,像是一个怀抱,紧紧地抱着那小小的罐子。

士兵们晚上要庆祝收获颇丰,有人建议把这酒打开,于是手起刀落,肉膜破了,罐子开了,酒水里面飘出一股异香。众人开始七手八脚的倒酒,临到最后一人时,酒坛子里忽然掉出来的一个小小的东西,那人好奇,拎起来看了看,之间火光缭绕之下,一具婴儿小小的尸体朝他咧开嘴巴笑了。

……

孙黎皱眉在地下室扫了一眼,冷冷道:“婴灵酒究竟效用如何、是否真的如记载中所说可以长生不老,从未有人试过,曹家人如此大规模储存,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确实,曹家就算再是丧心病狂,终究也是商人,没有利益的事情,以商人精明的算计,断然不会去做的。尤其是这种十分冒险,又不确定功效的东西,万一大批量生产出来了,最后却闹个无人问津,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我也不认为那个曹老头会把这种东西给他那个宝贝女儿喝。

我拿出手机,拍下证据,又看了一眼在那这地下室中拥挤的婴儿灵魂。他们虽然在撕心裂肺的痛哭,却自始至终都乖乖地缩在自己那个的罐子旁边,不会离开很远,只在偶尔有人接近时,他们会躲开一会儿,等人走开,他们又回到那罐子边上,继续乖乖趴着。

那个传说中并没有说包裹在罐子外的东西是什么,而婴灵这种东西,在各类记载中可都是鱼一样最难抓的东西,那又是什么可以让他们乖乖留在这里的不出去捣乱的?连鬼侍查找医院怨气汇集之地,都查不到这里。

夏敏走到一个罐子前,轻轻抚摸上面的文字,道:“外面这一层东西,是婴儿与母亲相连的脐带做成的。他们为了防止婴儿们怨气凝结,所以用这个东西来把婴灵困住,让他们以为自己还在母亲的体内。”她突然回过头来看我,猩红的眼睛泛着泪光,“你刚刚是不是听到了屋子里的哭声,那你一定可以看到婴灵对不对,你帮我看看,这个罐子里的小孩……算了,看了有什么用,死都死了。”

我看了那标签一眼,“2010年4月27日,阳城贾家母子”。

夏敏道:“这是我姐姐,从小相依为命,一起长大,像母亲一样爱我的亲姐姐,我只是出去上了两年的学,两年,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的情绪有些激动,抱着罐子无声得落下泪来,我想去安慰,可又不知道说什么,人家的亲人惨死,我就凑上去一句节哀顺变,听着都觉得好笑,有那时间,不如先好好想一想,怎么尽快从这里出去,用最正当的手段,把这家地狱连根拔起。

第20章 惊此起彼伏,吓连环跌宕

我们刚出门来,留在走廊看守的鬼侍突然来报,说有人接近,我心里一紧,以为又是保安,立刻跟孙黎将两个女孩子护在身后,可等那人举着手电筒一步一晃从楼梯上下来,我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等看到她的脸,我这不好的预感,果然成了真,那人正是本应该留在古坊斋里的曹晗。

孙黎跟曹晗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我床上,当时场面有些尴尬,也不知道他记没记住这个人,我对曹晗道:“这里危险,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曹晗眼眶说湿就湿了,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是自己来的,什么都没说,我只是想亲眼看到你说的证据。”

话音刚落,屋顶传来一阵急急忙忙地震似的脚步声,隐约还能听到有人在说,大小姐去哪了,快去找。

曹晗眼泪都下来了,赶紧又上来解释,“我,我真的什么都没说!”

现在这个档口,你就算是什么都没说,也没什么用了,曹家医院本就不干净,曹老头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女儿知道这件事,我要是他,一定会叮嘱医院的负责人,一旦发现曹晗过来,马上把医院焚烧炉和其他必要的地方封锁起来,而现在,曹晗来的时候这里还有两个危险分子没有抓住,医院肯定会下更大的力找人抓人。

我在脑海中叫了女魃一声,道:“大展身手的时候到了。”

女魃万分不愿意,道:“你不要以为我看到了那些孩子就会觉得你这次来的对,不顾自己性命瞎逞强,就是在找死!”

我道:“别念我了,有时间发牢骚,不如想想,怎么把我们弄出去,鬼侍的力量可撑不住那些保安再来强冲了!”

女魃顿了顿,道:“把你身上的观音魄拿出来。”

我懵,“这不是封印冤魂的嘛,你现在要这个东西干嘛!”

女魃怒道:“让你拿你就拿,哪里那么多废话,这儿这么多的冤魂,跟医院里的人本就有仇,不用白不用,掐引诀!”

说话间,那些膀大腰圆的保安已经挤到了楼梯口,孙黎一个人冲出去跟他们肉搏,百忙之中回过头来撇我一眼,看起来像是在给我加油。我来不及思考,跟着女魃的指挥掐出引诀,等到离我最近的小鬼收到法诀吸引,一个个朝我涌过来,观音魄上一百零八颗珠子中的一颗开始隐隐发红时,又转掐封诀,这观音魄就像是个小型强力吸尘器,转眼功夫,围绕在医院走廊的怨煞厉鬼们前仆后继裹挟着阴风朝我扑过来,女魃化形,挡在我们面前,亲自操控冤魂化成的灵体一拳打出,硬生生在墙面上破出个大洞,众保安怎么也没想到我们会用到这么大的阵仗,顿时被飞出去的墙面拍了个正着,齐齐砸了个仰面朝天骨断筋折,哎哟哎哟开始叫起来。

其中领头人还不忘打开对讲机,“他们在地下室出口!”

女魃回头瞥了他一眼,对讲机砰地一声在他手里爆炸,直接炸飞了他半张脸,给炸晕过去了。

我们这一队人里,除了我跟孙黎,剩下三个女生,其中两个还是这医院的护士,不过现在出了这种事,他们一定已经在医院的绝杀名单了,必须跟我们走。

可曹晗怎么办。

她是曹家千金,曹家医院的大小姐,若是被我们给带走了,本来只是取证,可就要演化成绑架了,到时候被曹老头反将一军,这可得不偿失。

我一边跑一边对曹晗说,“大小姐,我现在不管你来这里的目的什么,也不管你看到了什么,最后究竟是要包庇你父亲,还是要伸张正义,总之你现在不能再继续跟着我们了,后面那些人应该都认识你,你赶紧回去。”

曹晗咬着牙不说话,脚下没有一点要停下的意思,看这表情好像是要跟定我们!

这算怎么回事!

“我说曹小姐,你……”

话没说完,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枪响,子弹擦着我的耳边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好家伙,这是准备死无对证、毁尸灭迹了!

我又掐起引诀,把所有鬼侍也一起凝到了女魃手里的灵体身上,灵体力量大增,只见那两人多高的鬼物竟然渐渐化出了肉眼可见的形态,张牙舞爪地挥着他的大手,一片一片将那些追在我们身后的人掀飞。我也清楚的看到女魃手里的动作虽然看起来十分狠辣,但是那些掀飞的人都只受了些轻伤,晕过去了,并没有伤到他们的性命。

医院大楼乱得一片人仰马翻,我们在众目睽睽之下纵鬼兵袭击医院保安的事迹,也在众多医患家属眼中成了十恶不赦的罪行,甚至有热心的病患家属都想过来帮一帮医院,但他们却根本无法靠近我们。

他们以为是我们的妖法作祟,殊不知,那拦住他们的,正是冤死在这家医院的亡魂——亡魂有灵,能辨善恶,有的时候竟然比人看起来更善良亲切。

在两方僵持中,我们这边的劣势也渐渐显示出来,怨灵虽然攻击力强大,但是终究无法拦住子弹,我们只能在枪林弹雨中狼狈逃窜。最后实在没办法,孙黎把我们护在一楼大堂的柱子后面,也掏出枪来跟他们火拼。

我道:“你可别真给打死了。”

孙黎一枪打中对方胳膊,道:“只是让他们没有战斗力。”

这样最好,我就担心孙黎一个不留神万一瞄到别人心脏上,一枪把人打死了,我们可就成了私闯医院还持枪杀人,就算是把曹家医院给搞翻了,也少不得要进局子,不划算。

正打得激烈,所有人全神贯注看着前面战况,我们身后突然爆出一声枪响,我吓了一跳,本能地没有动,而就在我僵在那里的同时,一道黑影从我身后闪过,之后一声闷响,我被人砸了个正着。

我回过头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杨珍满脸鲜血滚倒在地上,那双明亮的眼睛已经完全被猩红血液遮盖,半张脸都成了肉糜。

我脑袋里嗡的一声,面对十几个壮汉都没有的紧张和慌张瞬间冲进脑子。我赶紧接住杨珍,想把她脸上的血擦下去,看看她的伤势怎么样,可我的手从她后脑抽出来的时候已经满是红红白白的脑浆和鲜血。

而且在她的后脑处,我还摸到了一个血窟窿,小半个拳头大小,所有的液体都是从那里流出来的。

“杨珍,杨珍!”

那一瞬间我忽然知道为什么电视剧里拍的生死离别,那个活着的人一定要抱着尸体喊她的名字了,因为在那个时候,根本无法相信前一秒还活生生的人,怎么这么快就成了尸体。

鲜血从我的指缝滴到地上,还有着温热的温度,像是不要钱的自来水,一点点带走她所有的生命气息。直到魂魄她的从身体离开,我才终于相信,这个刚刚认识的善良姑娘,已经为了救我,死在了那人的枪下。

杨珍的魂魄在我旁边蹲下,眉间微微蹙起来,“小哥,你一定要帮我讨一个公道,一定要把这里的罪行昭彰于世。”

她到死还想着自己的清白。

我正想点头说好,我帮你,突然又是一声枪响,那人竟然瞄准杨珍的魂魄又开了一枪,而那原本应该无畏阳间事物的魂魄,在这声枪响之后渐渐化为一片星光斑点,消散了。

第21章 新仇难解恨,旧怨不回天

杀了杨珍的并不是别人,正是女魃先前警告我的“来者”,只是此来者所用的身体名气太大,这才在一瞬间震住医院方面的势力。

正是曹家医院的掌门人,曹正明。

“杨戮小朋友,我们又见面了,你不要这么凶吗,我不过是想跟你打个招呼,是你这个小朋友太担心你了,这才撞上来的。”

我信你个鬼了!

孙黎担心我会冲动,到我身边挡住我,低声道:“卓申?”

我点头。

这样的一副样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可不就是那个想让我们走着瞧的“土地造像”。只是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刚在土地庙下受了重创,怎么就附在了曹正明的身上,还恢复了小半元气,连女魃都没察觉到他已经靠近。

卓申顶着曹正明的皮囊,人模狗样地朝医院那边的人挥了挥手,让他们把围观众人带走退下去,自己一个人走到我们面前,没等说话,曹晗突然挡在了他的面前,满脸泪水,表情都是扭曲的。

她一路跟我们逃命出来,就算是没有亲眼见到我们拍摄的证据,但我们出来时候遇到的重重阻隔,也足以证明这间医院的确有问题,曹老太并没有误报。加之还亲眼见到自己的“父亲”一枪打死了一个人,心里那点脆弱的希冀,算是彻底碎了。

曹晗抹了一把眼泪,道:“爸爸,你,你竟然真的会做这种事!为什么啊,你以前不是这样教育我的!”

卓申伸手似乎想要靠近她,被曹晗一把挡开,“你别碰我!”

卓申那一副表情竟然像是十分无奈,“晗晗,爸爸也是有苦衷的,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你要相信爸爸。”若不是我早知道他内心里是个什么东西,保不准真会被他现在这幅样子给骗了。

我拉住曹晗,道:“这人不是你父亲,你的父亲已经被人换了!”

曹晗还沉浸在悲伤里,大概以为我是在安慰她,哭道:“你别说了,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我就不该过来的,我就不应该看到这些……”

卓申被人揭破了身份,自然没有那个心思继续演下去,看着曹晗哭成个泪人儿,扬起嘴角笑了,跟在地洞里那个土地造像的样子一模一样,语气阴森道:“我的傻女儿,你就算是不来能怎么样,你就能不认你父亲了?你身上可是流着父亲的血,就算以后下了地狱,也要为父亲的所作所为偿还业障的啊。”

曹晗给这语气吓着了,抬头看过去,卓申还是那副微笑的样子看着她,道:“不过女儿你不要怕,父亲不会让你死的,我要你跟我一起长生不老,哈哈哈……”

曹晗以为曹正明疯了,慌手慌脚地要去抓他,刚迈出一步,孙黎立刻把曹晗拉了回来,又解释一遍道:“你父亲已经被恶鬼附身,现在这个不是你父亲!”

卓申停了笑声,又看了女魃一眼,道:“两位小兄弟,我们怎么也算是同道中人,非阳间可以制约,何必一定要分个什么你我,好坏,本应该相互扶持的呀,依我看,你们还是留在这里跟我一起经营这家医院,以后有什么好处,我们也可以一起享受,岂不美哉。”

我美你个头!

正想出手,孙黎已经当先一步掐起了拘魂诀套住卓申,女魃看准时机,操纵巨大的灵体冤魂轰的一声给了卓申一拳,直接把他捶进了柱子里,我抱起杨珍的尸体,大喊一声,“跑!”

夏敏会意,拉住曹晗,跟着我们的步伐迅速冲了出去。

孙黎带我们进了停车场,那本应该在医院里静养的周琛,此时已经发动好车子等在门口,我们刚上车,门都没关,他眼底黄光一闪,众鬼齐聚,车子以光速消失在茫茫大山之中。

周琛从后视镜中看了杨珍的尸体,脸色阴沉,没有说话。

我道:“杨珍是为了救我才死的。”爷爷的死是为了村民安生,是大义,而杨珍的死,却是因为我的疏忽,为了救我。我心里愧疚,真是体验了一次什么叫针扎似的疼。

周琛啐了一声,道:“少特么矫情废话,有那个精力,不如想想怎么把案子立了,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去找家属已经不可能了,再想点其他的办法。”

一直沉默的夏敏突然出声道:“我去。”

周琛皱眉,“你?”

夏敏道:“对,我是被害者的家属,只要有在地下室拍得婴灵酒的照片,我就去报案。”

我忽然想起来夏敏在地下室的时候说过,那个阳城的贾家人是她的亲姐姐,如果以她的身份去报警,确实没有问题,可是如果这件事公开了,她的身份也就相当于公之于众,到时候要面临的危险,不亚于今天这场乱斗。

孙黎道:“你想好了吗?”

夏敏点头,眼里目光坚定,道:“想好了,从我第一天来到这间医院的时候我就想好了,我要给我姐姐报仇,要让害死我姐姐的人偿命,为了这个,我什么都不怕!”

没多久,我们回到青城山,周琛把我们送到古坊斋,把孙黎留下来照顾,自己一个人架车回了警队。

我走之前跟徐三说过要出去几天,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让他经常来陪陪孙老爷子,免得他一个人在家无聊,赶巧我们回来的时候徐三也在这里。

一见到我们这幅样子,徐三都懵了,赶紧过来想接住我手上的人,我对他摇了摇头,道:“我来就行,你去弄点水,给她擦擦身子,干干净净地走。”

我跟杨珍并不熟悉,只是觉得女孩子都喜欢干净,就算魂魄已经不在,她自己无所谓干净与否,我还是想让她体面一些。

“女魃,你来吧,我不方便。”徐三端来一盆清水,我送进屋里,对女魃道。

女魃化形出来,没说什么,在我离开之后将门关上,算是答应了我的请求。

孙黎此时已经跟孙老爷子进了佛堂,应该是在商量医院魂魄清理的事情。编外案件办公室看似是个捉鬼降妖,驱邪除祟的地方,周琛又是个赶尸匠后人,一双天眼无所不能,可也需要一个善后的部门。

古坊斋,就是这样的存在。

孙老爷子经常不在家,就是在各地善后周琛和孙黎闯下的烂摊子,按着孙老爷子的说法,这叫积阴德,说是孙家在孙黎父母那辈做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了死后不至于上刀山下火海,几千几万年的受苦,就要多多积累阴德,免得死了以后没人可怜。

至于孙黎父母做过什么,这是人家的家务事,跟我又没关系,我也就没有再问,只知道手上有许多人命,缠了不少阴间官司。

回到院子里,曹晗眼泪像是已经流干了,呆呆地坐在石凳上,徐三在旁边细细安慰,可是曹晗始终没有分给他一眼,直到看见我从房间里出来,这呆滞的眼珠才终于算是动了动。

嗓音干涩道:“杨戮,我用我的命来赎罪,可以吗?”

第22章 伪善欺忠义,家穷是非多

我坐到曹晗对面,递给她一条浸了水的毛巾,“你不用说什么赎罪不赎罪的事情,这本来就跟你没有关系。”

曹晗红唇动了动,“我知道你是想说我父亲的罪孽,应该他自己来承受,可是他也说了我是他的女儿,血亲关系逃不掉的,那不如就用我的命来还好了……”

徐三被我们的说的云里雾里,偏偏曹晗伤心、我又有点心不在焉,都没人理他,终于把他给气着了,一拍桌子,怒道:“你们到底是怎么了,杨戮,你不是应该在给曹家除邪吗,怎么能连上一条人命?晗晗又怎么了,非要用命来说话!你赶紧跟我说清楚!”

我又想了想,也在这时候忽然想起来一件被我疏忽的事情,在徐三找上我之前,这件事本来是曹正明找到他,让他来解决的,可如果曹正明已经被卓申附身了,那他又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

不对,这里面有问题。

我问徐三道:“曹正明是什么时候找到你的?”

徐三见我终于跟他说话了,情绪也稍微缓了缓,道:“两个星期前。”

两个星期前,距离我们从青山沟重创他过去了将近一个月,这么说来,那个时候找到徐三的应该是真正的曹正明,而不是现在的卓申。

所以卓申实际上是在我去曹家和我们去医院取证的这段时间附上曹正明身体的。

可那又怎么解释医院地下室里那些2010年的婴灵酒?那个时候,卓申不应该还在地下封印着吗?

我脑子越想越觉得混乱,总感觉好像忘了什么,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徐三见我又不说话了,急道,“你小子怎么这么磨叽,你们现在这副样子,难道跟老曹有关系?不应该啊,我认识他这么久了,他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从他刚刚开始做医疗这个行业开始,就一心想要当个活菩萨普度众生,给贫苦人民谋福利,伤人的事情,他肯定不会做的,你们是不是惹别的事了?我这就告诉老曹,让他来给你们解决!”

曹晗拦住徐三,眼睛里的崩溃看得徐三震了一震,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晗晗,你们……难道真是你父亲做的?”

曹晗微微点了点头,眼泪又流了满脸,道:“三哥,你别找我父亲了,他,变了。”

夏敏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石阶上,听到这里,突然站了起来,怒气冲冲走到徐三面前,道:“你说得对,就是她父亲,你眼里那个伟大的慈善家,他这几年在乡下开了医院,借着扶贫的名义大肆迫害穷苦人,你没见到他把穷人身上的器官收割转卖给有钱人,也没看见他把孕妇肚子里的孩子取出来泡进酒坛子,你只知道他在你面前是那么道貌岸然,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人面兽心的畜生!”

徐三一直都没怎么注意这个姑娘,突然之间被人这么顶了一句,出于当兵时期的本能,把她当成了不法分子,出手就要把夏敏扣下,我在他下手之前,拉住他的动作,又轻轻拍了拍夏敏的肩膀,这才免除了一场武力冲突。

我道:“三哥,我知道这件事你一时接受不了,曹小姐也接受不了,但是我们都在那医院里看到了,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曹正明借着扶贫医院的名头挂羊头卖狗肉,从六年前就开始做那些不法勾当,这次会被发现,还是因为他母亲去世,不想让儿子再这么一错再错,才给了警示,没想到曹正明不思悔改,还想着除邪,也算是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咎由自取,你也不要再为他辩解,免得以后牵连你。”

徐三接过我的手机,看到了里面我们要用作证据的照片,脸上表情也是精彩,临到最后,不出意料,气的七窍生烟,怒目圆瞪,他一字一句怒吼道:“曹!正!明!亏了老子那么信任你,你竟然做这种事,还是不是人!你就是个畜生!”

扬手就要把手机扔出去,我赶紧拦住,喝道:“放下!”

徐三松手,恼恨得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好了,粗糙的掌心啪啪往脸上拍,怒骂连连。

夏敏此时也镇定下来,又是安安静静地缩成一团坐在石阶上,没有半点初见她时那从门缝里看帅哥的青春气息。想来,那气息应该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和内心,强行装出来的,也是辛苦。

四个人站在小小的院子里各想各的,倒也安静了一段时间,直到孙黎从屋里出来,直奔夏敏,这沉寂才算是打破。

孙黎道:“夏小姐,案件受理及调查需要时间,你在这段时间里很危险,暂且住在古坊斋,我们会保护你。”

夏敏点点头,跟孙黎去了给她安排的住处,而我作为除了孙老爷子外仅有的半个劳动力,自然也跟着她一起去了,打扫房间的空档,夏敏跟我们说了她和她姐姐的一些事情,我才知道她心里那些“病人就是累赘”的想法根本就是亲身经历之后的绝望之言……

算起来应该是六年前,夏敏大二,在帝都上学,姐姐留在家里务农,靠着一点微薄的收入,供她上学。在她姐姐的眼里,夏敏就是全家的骄傲,是她生命的重心,她在家受再多的苦再多的累,都是心甘情愿的,直到夏敏的姐姐得知自己怀孕了,初为人母的喜悦和责任感,这才把她的生活重心从夏敏身上挪到了未出生的宝宝身上。

也就是在得知姐姐怀孕之后的三个月后,夏敏心里的喜悦未过,又接到了老家打来的电话,说是家里出事了,让她赶紧回去,夏敏当即赶了回来,只是等她回到家的时候,等在家门口的不再是姐姐的笑容,而是一只冰冷的骨灰盒。

姐夫埋怨夏敏回来晚了,又骂夏敏一个女孩子上学有什么用,为什么不早点回来帮姐姐干活,在家种地再找个婆家嫁了,这样她姐姐就不会在收庄稼的时候受伤,也就不用一尸两命,他说这一切都是夏敏害的。

夏敏当时自责得恨不得跟着姐姐一起去死,抱着姐姐的骨灰盒哭得声嘶力竭,甚至一度哭晕过去。可这并不能让姐夫一家住嘴,直到姐姐下葬那天,夏敏都在被姐夫一家痛斥,说她是害人精,像个吸血鬼一样只知道要钱。

夏敏在家里住几天,那样的谩骂,乡邻的白眼就跟她几天。

半月后,夏敏姐姐尸骨未寒,姐夫突然带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回到家里,进门就叫夏敏出来迎接,还说这是她未来的丈夫,现在农忙,就提前过来家里帮忙,留那人在家吃了晚饭,晚上还跟夏敏说,要夏敏好好招待。

她也不是人事不知的小姑娘,自然知道这招待是什么意思,夏敏心里根本就没有要嫁人的打算,听到姐夫这么说,一下就急了,说是要回学校,不要留在家里,姐夫哪能让她这么走?二话不说,一顿拳打脚踢,还觉得不放心,将夏敏五花大绑,捆在了床上。

就是在那晚,夏敏被姐夫带回来的男人侮辱了。

第2价3章 责生而无价,怨无力回天

“我在家里留了两年,过得生不如死,可一想到姐姐,又不敢这么离开,只能一天一天过下去,直到村里又一个怀孕的女人因为农活伤到了身体,不得不去医院,而我是村里唯一一个识字的人,这才有机会离开大山,来到传说中最好的扶贫医院,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姐姐死的蹊跷。”

夏敏坐在窗下,阳光从窗棱里透出来,明明暗暗落在她的脸上,像是一张网,把她紧紧罩在其中。

“我以家属的身份在医院作陪,医生第一次检查之后结果并不乐观,对我说,这个孩子有问题,如果生下来,可能是个残疾,如果打掉,孕妇也有可能下不了手术台,问家属想要怎么办,我当时想,不管怎样,当然要选能保住生命的办法,就告诉医生,生孩子,保住大人,可孕妇的丈夫却问,如果生了残疾的孩子,那大人会怎么样?医生说可能身体会有影响,无法再从事劳动,她丈夫只想了一会儿,竟然说,这个孩子打掉!”

夏敏回头看我,脸上说不出是绝望还是什么,只是淡淡地道:“那是跟他生活了几十年的妻子,只因为听到医生说可能没有劳动能力,孩子也有可能是残疾,就没有了价值,成了可有可无的垃圾,你知道我听到他这个决定的时候,心里有多震惊吗?”

我没说话,但是心里在想,大概像是得知姐姐死去的消息那样,震惊得难以置信了吧。

夏敏继续道:“我也跟那个男人争执过,我劝他,怎么说也是一条命,不能就这么草率的放弃,但他跟我说,一个干不了活的人,跟废物有什么区别,家里又不能只靠我一个人养着。我就看着他开开心心签署了医院的协议,看他把自己的老婆送进手术室之后重重叹了一口气,这就是他对他老婆所有的怀念,不如家里的一头牛来得重要。”

愚昧,无知,刻板,守旧,这些都是山里村庄世代留下的传统思想,而这思想跟迅速发展的时代相互冲击,就成了人们心中的恶念。他们需要金钱来满足自己的生活,所以需要劳动力来创造收益。

可如果一个人没有了创造收益的能力,那就一文不值。

夏敏把手抬起来,手腕上有一道像是绳子勒出来的疤痕,道:“他们说我姐姐死于难产,死于农忙时候受的伤,但我觉得,我姐姐根本就是死在了他们的手里!他们怕我姐姐成了累赘不能干活,所以他们宁可收回来一具尸体,也不愿意带回来一个完整的人!”

她忽然笑了,道:“我回去还问了他们是不是这样,而他们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都炸起来了,还捆住我的手脚说我大逆不道,是我被我姐姐附体了,哼,我姐姐那么善良,怎会回来找他们,我只是不想让我姐姐死的这么委屈。”

“后来我就挣脱了绳子,连夜拼命逃了出来,想尽办法躲开他们的追踪,考进了这家医院,成了这里的一名护士。”

我道:“你是在你工作期间找到地下室的?”

夏敏点了点头,道:“对,我用了一年的时间取得医院医生领导的信任,让他们相信我,这样我就可以更接近中心。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内,我发现所有死在手术台上的孕妇尸体在运往焚烧炉之前都会先被运到一个单独的房间,而医院也经常会运来一些罐装的酒,送进那个房间里,在尸体重新运往焚烧炉之前,我总能在那个房间外闻到很浓烈的酒香,然后会有人过来抱走一个密封的坛子送去地下室。终于有一天,我成了那个去抱坛子的人,进了地下室,这才知道我姐姐和未出生的孩子已经被人做成了酒,存放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地方,等着有人来买。”

夏敏哭了,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哭得无声无息,若不是看见她眼角落下来的泪水,很难发现她此时激动的情绪。

我本来想去安慰一下,脑海中忽然传来女魃的声音,只能跟她说一声告辞,回到我自己的房间里。

女魃已经把杨珍的身体擦干净,脸上盖了一块方巾,只能从方巾凹凸的形状看出她脸上的某个地方缺少了一部分皮肉。

女魃道:“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我坐下来,目光始终落在杨珍的尸体上道:“报仇。”

女魃又问,“凭你现在的力量?杨戮,天真也要有个限度。”

我低头,说不出话了。

确实,我们能从医院逃出来并不是因为我们之中有什么厉害的大能,或者周琛的鬼侍有多快,只不过是卓申没有追上来而已,我们在现在的卓申面前就像是毛都没长齐的小狗崽,根本不够他动手的,他之所以会留下我们,只是因为不想在女魃这么脆弱的时候冒险把她从我身体里取出来。

我们斗不过他。

可就这么认命,我也不甘心!

我越想越生气,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抓住,紧紧地拧成了一团乱麻,再一次深深意识到力量的重要性。我一拳搭在墙上,五个骨节,登时皮开肉绽,“我怎么这么没用!救不了爷爷,救不了杨珍,我一个人也保护不了!为什么死的那个不是我!”

女魃哼了一声,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眼睛酸涩胀痛,瞪着女魃娇俏的脸,道:“那你倒是说,我能怎么办,我也想有很强的力量,我也想在最关键的时候能力挽狂澜,我……”

女魃突然打断我道:“想要得到力量就一定会失去些什么,你愿意吗?”

听她的语气、话里的内容都不像是那我开心,倒像是真的想要达成我这个愿望。

我眼眶湿润,爷爷的尸体、杨珍的尸体像是两张带着针的照片在我眼前一遍遍闪过,我道:“我愿意,我不想再有人因为我死了,我不想再被人当成一个废物保护,那你可有办法帮我。”

女魃道:“我要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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