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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我掌天地》


第1章 恶紫夺朱

“安邦广庆,和太永昌,敬修守念,紫序天成~”苍老平和之音在静谧的祠堂中说着什么,声音的主人是一位负手驼背的老爷子,身穿白色粗麻布衣,烛光下他眼睛微睁,盯着身前列祖列宗的灵牌,背后站着是他的大儿子钟序宁,发带紧束,眉目展直,长袍轻薄于身,看着像个儒士。

……

“取…紫字。”老爷子沉默片刻后给出了钟序宁想要的答案。

钟序宁一听,面露喜色,欲言又止,片刻后问到:“尾字是”

那不高的老态身影转了过来,盯着自己的长子,坚定有力道:“言。”

窗外雷霆一闪而落,震得钟序宁头脑晕眩,眨眼间恢复了知觉,他重复了对面老爷子刚才说的那个字。

“言~言~紫言~钟紫言,爹,你……”方才还喜上眉梢的钟序宁,此刻脸色煞白,两眼惊诧直瞪。

紫乃天生尊位,有“龙气”之称,钟家五代传承,轮到钟序宁儿子这一辈才迎来这个‘紫’字,本是天大的吉兆,没想到钟老爷子竟然给自己孙子取名‘紫言’。

古人有云恶紫夺朱,眼下国朝政党混乱,藩镇割据,钟序宁作为朝廷重臣怎能不清楚他老父此举的意义。

新帝登基五载,各地天灾人祸不绝,北方三年干旱,饿殍遍地,民众易子而食,南方洪水横行,水兽作乱无能人治理,多处郡县揭竿而起,都是藩王在试探京师这位昏庸的皇帝如何应对,值此唇亡之秋,钟序宁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要谋逆。

钟序宁慢慢平静了心情,冷语道,“爹,我钟家世受皇恩,即便朝中所有大臣都欲推翻姜国,我们也不能生出颠逆之心。”言辞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此刻他不再是钟天墨的儿子,而是这钟家一家之主。

钟老爷料想到儿子会有这般情绪,只是缓缓摆手,嗓音沙哑,苦笑道:“并非你所想的那样,其实这一切都是为了小儿辈,至于你我父子……就给这风雨飘零之大姜,陪葬吧。”

钟序宁变得疑惑,心想老父难道不是要造反这一夜,一父一子,敲定了整个钟家命运抉择之事,半夜父子二人推开门,一同走出祠堂。

三年后姜国覆灭,新朝建立,享负盛名的钟家一夜之间全族被屠杀残害,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伴随着新朝的建立,这桩祸事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消失在乡野杂谈中。

又过了十四年,江北辛城的乞丐窝冒出一个姓钟的穷书生,自己吃不饱穿不暖,还时常接济小乞丐们,弄了一个破烂的学堂,教他们识文断字,知书晓礼。

乡邻都怀疑这个书生不是傻子就是骗子,真正有本事的读书人都去考功名了,哪有时间成天陪乞丐混在一起。

近日听闻烟波寺附近时常有人失踪,昨天小乞丐窝中丢了一个叫苗苗的丫头,这书生担忧学生安危,没多犹豫就决定把人寻回来,早饭过后便动身上路了。

******

江北多寺庙,光辛城周围就有大大小小十几座,要问如今的年轻人听没听说过烟波寺,大部分人肯定没听说过,因为那是一座荒寺,早在百年前就已破败不堪,些许狐鬼传说只在老一辈人的茶余饭后闲谈一二。

临近午时,日光温和,秋风萧瑟,离着烟波寺尚有十几里路,这书生坐在山路旁一棵木桩上,看着远处更高的那座山间云雾缭绕迷蒙神异,一时兴起,吟了句:“古刹云光杳,空山剑气深。”

书生休息够了,就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将左腰间包着的那把菜刀提了提,右腰间挂着一个特制木牌,上面写着‘钟紫言’三字。

此行并不是头脑一热做的决定,传闻烟波寺最近之所以失踪人口,是因为来了伙山贼,专干杀人越货的勾当,钟紫言自幼习练过一些武技,等闲三五人尚能胜之,不过拳脚功夫终归比不得兵器锋利,以防万一拿了把菜刀傍身。

熬过今年冬天,钟紫言便满十八岁,当是风华正茂,挥斥方遒之际,只可惜从他面容上看不出任何书生意气,有的只是为生计奔走劳顿,寒暑拮据的一张衰脸。

偶尔目露精光,神采焕发,也会在瞬间暗淡,早已死去的父辈们希望他背起的,和他所能背起的,天地之差。他的出生和他现在的处境,就像是一个人的前世和今生,判若鸿沟,无法逾越。

不过匹夫可挑万斤之力,何况他还读过书,那些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暂时还压不垮这个年轻人,钟紫言自有解压的法子,教那些小乞儿识字就是最有效的一种。

将腰扭动了两圈儿,舒缓了酸麻之感,嘴里念叨一句:“苗苗啊苗苗,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不然你家先生可要伤心死了。”钟紫言顺着山路大步走起,快满十八岁的身子已有七尺之高。

烟波寺所在的这座无名大山是一些山野樵夫经常上下的地方,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里的野鸡野兔,药草石矿等等,都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山宝。

这座无名大山的山路很多,最宽的那条,是由于乡民樵夫们走的太多,据说早以前烟波寺还兴盛时,官家的马车每日都会上山,只不过那都是百多年前的事情,如今这条山路也在逐渐的变窄。

钟紫言走的就是这条大道,君子行事,光明正大,路自然是挑宽的走,在先前那座小山腰休息的时候,观测距离这边的路程不太远,十几里路走下来,已是傍晚,这可真是奇了怪。

秋季多雨,看着天色越来越暗,乌云笼罩头顶,要下雨了,钟紫言加快脚步上山,离山腰还有一段距离,早前出来时,忘了带伞,等会儿怕淋雨。

即便是跑着赶路,还是被淋了一段儿,天雷轰轰,一开始雨水淅淅沥沥的落下来,随后是噼里啪啦,钟紫言将背上的包袱护在胸口,弯着腰快速奔跑,雾气很重,很快便看到了烟波寺的轮廓。

到了寺庙近前,已顾不得端详查探,只是瞟了眼院门旁高大的石台,写着“烟波寺”三字,随后便径直穿过破败的院门,跑入正殿,正殿四面透风,顶层好几个大窟窿漏着雨水,原本应该摆着的大佛像已经变成七零八落的石块,说不出的荒败。

正殿内两侧有偏房,偏房的侧墙由于常年没人打理,内里的石柱石块裸露在外,有一些已经掉在地上,钟紫言走了一圈,发现东面那间偏房比西面稍微好一点,最起码靠近大堂的这半面墙是完整的,头顶也不漏雨,便一屁股坐下了。

“钟紫言啊,你出门都不带伞,可不是活该被淋”

自己嘲讽了自己一句,检察干粮没有被淋湿后松了一口气,去外边大堂找了一堆干草和木板,拿回东偏房起火烘衣服,一边吃着干粮一边发呆。

夜色幽深,月光照下,雨渐渐停了,衣服都已烘干,钟紫言穿好衣服,打算探查一番这寺庙的其它地方,起身将火堆用土埋灭,拾来的木板和枯草已经不多,得省着点用。

刚出正殿的门,天际雷云轰隆一声响,震得钟紫言耳膜发疼,听声音来看,雷声落下的地方距离这里很远,但不知为何能有如此震颤之威。

钟紫言也没有多想,有月光照下,视线便没那么模糊,从正殿走出步入后院,才发现这烟波寺的确宏大,本以为的后院其实只是中院,房舍起码有三十多间,东西南北皆有坐落,有的甚至是三层石楼,穿过中院,来到后院,这里则低调很多,屋舍都一般大小,不过院子比前院和中院都宽阔。

凡入眼中的建筑,只有破败荒废,没有一个完好无缺的,钟紫言在后院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的,除了其中一间稍微大一点点的禅房内有尊完整的佛像外,其他地方没什么出奇,于是回到中院,正准备穿过中院回前院时,听到了女童的哭声。

“苗苗”

没错,这不正是苗苗的声音么钟紫言立刻掉头环顾四周,高喊苗苗。

这声音的来源一时难辨方位,钟紫言冷静倾听,发现是从后院传来,于是折返后院,一间间房舍找遍,还是没有看到人影,最后停在那间有完整佛像站立的禅房,这时哭声已消。

钟紫言盯着那完整的佛像一直观察,这里最奇怪的就是这尊佛像,为何其它佛像没有一尊是完好的,唯独这尊只是失了彩,仔细观察发现这佛像的胳膊和半个脑袋有人为修补痕迹,一般人粗略看很难发现。

对着佛像由上到下,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这个佛像脚底的佛台,是一个圆形石盘,与佛像本身并不契合,像是猜到了什么,钟紫言慢慢的将石盘连同佛像推开,发现了藏在其下的地洞。

搬开佛像的刹那就有一股血腥之气扑出,其中夹杂着阴冷,令人汗毛直竖,钟紫言打了个冷颤,心理生出一丝莫名惧意,恰在此时里面又传来一声哭泣,听不清是谁的,钟紫言此刻将她当成了苗苗。

极力克制住内心的恐惧,钟紫言掏出火烛吹着,将菜刀握在手中,慢慢走下去。

第2章 女鬼惊魂,血虺化蛟

虽然有烛光的亮度,但还不足以看清底下的情况,顺着木梯走到底,起先只以为是一个普通的地下密室,直到看见一些铁链锁铐后,心中证实此刻所处的环境异常危险。

“谁在那里”

烛光照下远处有模糊的人影,钟紫言叫了一声并没有收到应答,脚被木桌的腿绊了一下,看到了桌上有盏油灯,点着油灯后,这里顿时大亮,只是映入眼帘的场面直惊的钟紫言呆愣当场。

这地洞有两张方桌,七八坛酒水,整体构造外宽内窄,中间有十几根半粗木桩做护栏,令钟紫言即惊又怒的场景,就在这护栏内,三具luo体女子被吊着已经死去多时,他们脚下是一堆血迹发干的白骨。

“这群畜生!”

钟紫言惊怒骂了一句,本不想再在这地洞多呆,无意中发现那三具被吊着的女尸中间露出一截浅红色的衣边,那不正是苗苗失踪之前穿的衣服

钟紫言轻轻唤了一声:“苗苗”

没有任何声音回应,看来只能打开牢笼进去看看,但里面毕竟是尸体和白骨堆,虽然在幼年时钟紫言也见过很多血腥事件,可都没有像这次离得这么近过。

总归是要进去确认一下,钟紫言提着胆子费力挪开一根木桩,慢慢绕至那三具女尸后面。

看到那瘦瘦的身子蜷缩着,浅红色的破衣服仍然穿在身上,灰白的小脸露着痛苦的表情,小脑袋耸拉在肩头,这丫头是被活生生掐死的。

钟紫言蹲身颤抖着抱住苗苗,难过的说,“苗苗,醒醒,你家先生来寻你回家~”

接着便是无声落泪,泪流够了,手顺着旁边一扶,欲要起身,入手的是一片滑嫩冰凉,原来是摸到了其中一位女尸的小腿,钟紫言赶忙缩回手掌,起身抱着苗苗迅速出了地洞。

月光渐渐隐去,寺庙漆黑,钟紫言一路走到前院,入了东偏房,将苗苗的尸体放下开始思索。

首先这事是一定得报官的,但是今夜不知那伙贼人会不会回来,若是会,那此刻他钟紫言处在特别危险的境地,凭地洞里面的惨相来判断,那伙人皆是凶残之辈,恐怕凭一把菜刀很难对付得了他们。

若是不会回来,就好办了,明早早起赶路回去报官,官兵中午前便能赶来调查,凭官府的力量,应该很快能将这群贼子绳之以法。

现在要做的决定是,连夜摸黑赶回去报官,还是在这里暗中先观察一夜,钟紫言权衡再三,决定留下暗中观察。

一来如果赶夜路,怕是等到天亮了也回不去,视线受阻走不快,刚下了雨山路滑,万一自己不小心再受伤,那可就难办了。

二来苗苗已经死了,这伙贼人若是回来发现地洞里丢了一具尸体,早早跑路,那自己就算带来了官兵,也还是难抓住人,还不如留下来暗听一些有用的东西,将情况摸清楚,也好更详细的交代官差,利于他们办案。

东偏房很僻静,那群贼人若是今夜归来,大概率不会专门跑过来观察,应是直接穿过大殿去后院的,钟紫言没有再生火,就那么静静的躺在干草上倾听外面的动静。

起初因为内心悲伤,倾听时异常专注,慢慢的到了后半夜逐渐困乏不知不觉便睡过去了。

夜色漆黑,迷蒙中一条柔软的手臂在自己身上摸索,钟紫言半梦半醒的拨开那条手臂,感觉到那是一条女人的手臂,冰凉柔软,心中一惊立刻醒来,发现有一女子睡在自己身侧,这女人面容白净,眉目传情,笑看着自己。

“你你你…你是何人”

钟紫言惊慌起身,检察衣衫,发现没什么变化,看着妖娆躺在地上的女子,白丝衣裙透着内部的春色,胸前的伟岸与臀部的圆滑一览无余,这女子真的异常漂亮诱人。

女子并未回应,只是起身一步步逼近钟紫言,钟紫言看着那张即清纯又妖媚的脸,一瞬间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忆刚才的念头,再看近在咫尺的面容,这女子不就是地洞中三具女尸中间那一具

一把推开身前女子,钟紫言转身就跑,背后极具诱惑心神的女音传入耳中,钟紫言身体瞬时无法挪动,耳边听到,“公子为何要走”

“你是……”钟紫言此刻无法动弹,仿佛被一股力量束缚在原地,但口能说话,终究没说出那个鬼字。

心中哀叹,以往读圣贤书只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鬼怪之说向来被读书人鄙夷,今日亲身经历,可真真不是凡人能承受的。

“公子在害怕什么”女鬼双手勾住钟紫言的脖子,笑问着,一边抚摸钟紫言的侧脸。

钟紫言颤抖问道:“你我无冤无仇,何苦为难于我”

事到如今,跑是跑不掉了,钟紫言根本不清楚这女鬼有什么能力,平生第一次遇到这种存在,不尿裤子已经实属不易,若能沟通其中缘由,或许能化解危机。

那女鬼不再应答,只是痴缠在钟紫言身上,逐渐剥落钟紫言的衣衫,钟紫言又道:“姑娘,人鬼殊途……”

话未说完,四周阴风大盛,许是因为那个鬼字说出了口,女鬼瞬间变化成临死时的模样,掐住钟紫言的脖子,“是你们害了我…是你们害了我!”

钟紫言呼吸越来越困难,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掐死了,忽然院外有雷霆一闪而过,女鬼顿时抱头缩身,钟紫言身体恢复了掌控,亡命逃出大殿。

只见山顶处雷霆不断,知道女鬼怕雷霆,钟紫言头也不回,急速跑向山顶,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精疲力竭,双腿犹如灌铅一般沉重,实在是跑不动了,趴倒在一块巨石旁。

此刻已经身处这座无名山的顶端,树木参天,怪石嶙峋,钟紫言汗如雨下,气喘吁吁,一把又一把的抹去遮在面上的汗水,恍惚间又看到远处白色的身影,也不管是不是错觉,起身继续迈着步子朝雷霆落下的地方跑。

穿过树林,怪石堆,映入眼中的是万丈悬崖,在悬崖正中盘作着一个人影,由于雷霆在那人影之后轰隆落下,光线原因,钟紫言看不清那人影的样貌,但是这次能确定,那个盘坐在悬崖边上的,绝对不是女鬼。

转身再看,女鬼没有追来,钟紫言提着的心渐渐放下,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刚刚经历一场生死逃脱,对于眼前雷霆万钧的场面有些麻木,只知道老远处那个盘坐的人影,估计也是个神仙人物,钟紫言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了解简直太少,今日种种匪夷所思,传出去一件都会被说杂书的艺人们传遍辛城大小街道。

平复了心情,体力也恢复了点儿,钟紫言躲在一块巨石后面,心底里其实知道,那个能操纵雷霆的人在一开始就发现了自己,只是没有表示什么,但要说现在离开这里,钟紫言还真没这个胆子,活人尚且能拿菜刀斗上一斗,已经化作鬼的人,怎么斗

钟紫言宁愿被雷劈死也不愿意被女鬼掐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雷声越来越大,天上又下起了雨,好在周围有块天然的斜立巨石,钟紫言挪了挪位置,躲在这块巨石之下。

再次探出头观察之前盘坐的那道身影,此刻他已经站起了身,背对着钟紫言所在的方向,山崖下方传来一种从未听过的嚎啸声,似狮似虎,但比狮虎更加令人心神震荡。

天际云层变幻,巨大的漩涡成型,最中间有猛烈雷柱不停落下,如果所猜不错,这应当是劫云无疑,古书记载,凡有生灵进化,必须逆流渡劫,雷劫是最普遍的劫难。

很快,雷云化作红色,接着变成血色,钟紫言感觉胸口憋闷,周围的威压越来越大,钟紫言不得不趴下身体,远处那道身影已经漂浮在空中像是在准备什么。

看着最后一道粗壮红色雷柱落下,那人影飞掠下崖,天际云层漩涡缓缓散去,钟紫言感觉压力没那么大了,起身活动手脚,就听见一声震天怒吼:

“尔敢”

接着便是一连串的轰爆声,金鸣剑气,水火惊炸,钟紫言屏气凝神,提高警惕,慢慢缩腰爬去山崖边。

崖下是一座巨大的湖,湖水大半都被染了血色,湖面上十几个黑衣人影围着一个灰衣人追斗,各种术法火符,飞剑法宝来回对攻,整座湖泊被一层青蒙蒙的光层笼罩。

那群黑衣人群不时有一两个毙命掉入水中,很快就只剩下七八人,就在刚才一瞬间的对攻,又死了三个,剩下五个黑衣人知道敌不过,撤开屏障四散逃离,那灰衣人趁机施放三道冰箭又杀死一人。

至此这局围杀已解,灰衣人并没有追敌,而是在湖面上漂浮停顿,单手扔出四面白玉令牌,这四面令牌朝着这座大湖的东西南北四方飞去,四道亮光到了固定地点便瞬间黯灭,那灰衣人一口鲜血吐出差点漂浮不稳,原来已是到了强弩之末。

钟紫言见那人慢慢飞向这边崖顶,赶忙起身逃跑,脑海中却传来一声中正平和之音,“且慢走,有事相求!”

第3章 托付

钟紫言停住脚步,回头一看,那人已经飞上崖来,约有四十岁左右,两鬓斑白,身材清瘦,脸比较长,灰衣上全是血,嘴角也有未擦干净的血迹。

那人就地盘坐,也不治疗伤势,静静思索片刻,朝钟紫言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坐在身旁。

钟紫言犹豫少许,慢慢走近,抱拳弯腰,壮胆问了句,“在下能帮什么忙”

眼前的人并没有回答钟紫言,而是再次示意他坐下,钟紫言便学着盘腿坐下,只听那人开口问道:“我叫谢安,你是哪里人”

“在下钟紫言,辛城人。”钟紫言回了声。

谢安又问,“家中长辈健在”

钟紫言见谢安嘴角溢出血来,提快语速,“三岁时,族里遭了变故,都已死绝,有表亲一弟一妹,失散多年,现今只与一个老仆相依为命,在辛城教书谋个生计。”

谢安点了点头,并未理会自己嘴角的血迹,崖下湖中传来嘶鸣哀嚎,谢安没有回头,盯着钟紫言一直看,神色明暗不定,片刻后自怀中掏出一张紫色符帛。

“此符在身,可保你不受那阴魂侵害,我命不久矣,现托付一事,你听好,等会拿着龙鼎迅速离开,回去以后整顿行礼,赶在十二月七日前去往福州清灵山,捏碎玉篆便会有人下山接应你,只管将龙鼎交给那人,若有心愿可向他求取,不可贪得无厌。”

谢安说罢,不知在什么地方又掏出三个物件,一本古卷,一尊比手掌还要小一半的红鼎,最后是一块玉,刻着“方”字。

他先是将古卷和玉篆递给钟紫言,“门中引灵术不得外传,这古卷乃是我自秘境中所得,也是上乘的引灵咒诀,其中有我批注改良的地方,就当做此行的报酬。”

又将小鼎放在脚下,艰难起身,咳血不止。

钟紫言也跟着站起来,见谢安已经背对他,望向崖下,很快谢安又回头对他说,“那阴魂也是个可怜人,你自幼丧亲,应能体谅这世间凄苦怨恨,不到万不得已,莫要伤她性命,等她执念消除,自会散去。”

钟紫言明白,谢安说的应该是烟波寺白衣女鬼,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紫色符帛,想来这东西应该对女鬼杀伤极重,于是郑重点头。

谢安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钟紫言,转身望向天幕,漆黑一片,闭眼长叹,“常听门内师伯们说,百年前,烟波古刹在东洲享负盛名,如今也不过沦为凡俗盗匪窝藏之地,世间兴衰变化往往只归结于一二变数,正如我今日一个不慎,深陷杀劫,三十年苦修付诸东流,最后还要成全一个畜生的大道,实乃戏谑荒谬!”

说罢,谢安周身气势猛增,丹田处浮现金光,耀眼无匹,一跃跳下山崖,崖下湖水中飞出一头血红大蛟,金光与血色快速融合,大蛟逐渐缩小,只听谢安一个‘封’字,大蛟变成一丝血光飞入钟紫言脚下的红鼎内。

钟紫言向下探望,四处寻找谢安,已经不见踪影,耳边最后传来模糊的声音,“龙鼎中的血蛟戾气未消,擅惑人心,你要多加当心。日后修炼若有小成,庇护谢玄一二。”

前一句是提醒钟紫言这一路不可轻心大意,后一句应是谢安辞世之际的一份私心,钟紫言均记在心中,拿起小鼎放入包袱,快步赶去山腰。

手中攥着紫色符帛,入了烟波寺大殿,直奔东偏房,四处看了看,没见着白衣女鬼,背起苗苗的尸体走出寺庙大门。

天色已经微亮,钟紫言回头看向寺庙内,大殿中有一白影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好似在等待什么人一样,钟紫言心中不由哀叹,人比鬼更可怕。

随后快步下山,也不知是不是这一夜的经历异常神奇以至于激发了体内潜能,钟紫言的脚力格外的快,天刚亮,已经上了来时坐下歇脚的那座小山。

如今翻头再看无名大山,昨日的神秘依旧存在,只是心头多了一些别样情绪,说不出道不明,能发觉得只有伤感惆怅。

回到辛城是午后,十几个小乞儿围着钟紫言哭,哭够以后一齐去城外找埋葬之地,简单的挖了坑,草席一卷,黄土填上,烧一堆柏叶草,白纸钱一撒,后事就算办完了。

辛城的乞丐少说也有数百人,这两年莫名死去的几乎没有,苗苗的死在乞丐群里传开,愚民们纷纷说烟波寺有妖怪,好几个人问钟紫言经历了什么,他只说在半路上捡到苗苗时已经死了,没敢去烟波寺。

官府因为最近频频失踪人口,也来询问了一趟,钟紫言明面上说什么也不知道,暗地里将烟波寺有贼的事情告诉了一同前来的幕僚张明远,这人与他年幼时一起读过书,是个可信任的人。

能抓住贼人,官府是有赏功下发的,当官的人品好坏是其次,首要看政绩,辛城这两年一直太平无事,可见负责治理的官员颇有能耐,恰逢每三年升迁时节,偏偏出了人口失踪案,朝廷下发指令,短时间破不了案,辛城府令不但升不了官,连本来的位子也坐不了。

是以衙门对于这件事追的紧,奖赏特别重,钟紫言在本地没有任何背景势力,就是个穷书生,若是案子破了,最后赏赐下来,多半捞不着好处,都会进大大小小的差役们囊中。

张明远不同,他家是本地望族,做什么事少有干不成的,所以钟紫言才将事情告诉张明远,让他去请功,自己能赚一大半银子,足够学生们两三年的吃穿用度。

钟紫言将情况说了个大概,鬼怪神仙之事没说,最后叮嘱张明远夜间千万别在烟波寺停留,很邪门儿,会出事,话只能说的模凌两可,也不知张明远听进去没有,总之这已经不是钟紫言能管的事,他心里当头大事是谢安托付送鼎之事。

辛城城北大多是贫户们居住的地方,乞丐窝就在泥瓶街尽头,这里被钟紫言专门建了一间草堂,是教书的地方,他真正的住处在城外三里桥,茅草屋四间,篱笆围着院子。

安慰好十几个学生,天已经黑了,他快步出城,不一会儿就回到家中。

此刻茅草屋中的木桌上,主仆二人相对坐着,对面的老头已经头发花白,和蔼看着钟紫言,他叫梁羽,前朝还没覆灭的时候,是钟家的武丁头领,如今行将就木,早已没了当年的勇武,只不过就是这个不起眼的老头,把钟紫言一把把拉扯大。

桌子上放着四样物件,钟紫言已经将全部的事情都告诉了梁羽,“啊翁,我即答应了谢先生,是该走一遭的,只是不知其中深浅,啊翁见多识广,还需从中分析一二。”

梁翁认真翻看那不知名材质的古卷,眼神愈发明亮,“少爷,今日所获可算一番造化,这古卷上的内容涉及凡俗之外的世界,若好好参悟,老主人的遗愿必能实现。”

钟紫言轻拍桌子,“啊翁,我说的是上路之事,不是这件,君子一诺千金,谢先生让我赶在十二月七日去到清灵山,如果晚了,定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我怎能失信于一个去世人呢”

梁翁哈哈大笑,知道自家公子的毛病,沉默片刻后,神情严肃,“若是去了,那山上的人要害少爷,谁能阻拦”

钟紫言一时语塞,一个‘但’字挂在嘴边说不出口。

“信义自然重要,但命更重要,公子已经长大,老头子不妨说一些当年的事…”梁翁将一些促使姜国覆灭的事件说给了钟紫言听。

姜王朝之上另有特殊存在,就是类似谢安那样的人组建的宗派,当年姜国覆灭最主要的原因是背后的宗派被灭,牵连着姜国的文臣武将们死了一大堆,钟家只是其中之一,那些能飞天遁地的存在,比皇家更没有人性,凡俗人类的生死在他们眼中不值一提。

钟紫言惊诧,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秘史,疑惑问梁羽,“那爷爷想让我复兴钟家是为哪般”

梁羽一笑,“欲有所成之人,心中怎能无大志这只是老主人明里的一套说辞,实际上老主人的安排是等少爷十八岁过后,由老头子带着少爷去紫云山拜师,脱离凡尘俗世,踏上修真一途,证那长生不朽。”

钟紫言瞠目结舌,这真是颠覆自己十五年来的世界,原来爷爷早有安排。

“不必吃惊,当年钟家血脉几乎死绝,老主人之所以至死没有大动作,为的就是少爷明年顺利入门,如今日子快到了,怎能再生波折”梁羽看着钟紫言。

钟紫言小声开口,“可谢先生之托……”

“若少爷非要完成那谢安所托,此行就由梁羽上路,一来可完成嘱托,二来老头子一把年纪,很快就要睡棺材的人,还怕他们加害不成”梁羽给钟紫言出了这条计策。

钟紫言立刻否决,十几年养育之恩,怎能让啊翁替自己去做危险的事。

“啊翁,此事不急,我考虑两天,天已晚,啊翁早些歇息。”说罢钟紫言拿着东西回了自己的屋里。

夜间钟紫言辗转反侧,久久才入睡,第二天早起吃过了饭,和平常一样漫步入城,去给小乞丐们上课,在他房间的被褥里,留了一封信。

第4章 履约

钟紫言告诉学生们要出远门一趟,得两三个月,从怀中掏出一袋钱,看着很多,都是最小额的铁线圆钱,将这袋钱交给学生中最年长的宗不二,让他省着点花。

又去城南张府找张明远借了路费,就当提前拿了官府的赏银,而后租了一辆破马车,从南门离开了辛城,实际上他要去的地方在北面,但是怕碰巧遇到梁羽,就绕了路。

他不知道的是,梁老头早已在南门站了很久,看到自家少爷坐着破马车出南门,无奈的笑了笑,也上了早已租好的另一辆马车,不远不近的跟着。

眨眼两个月过去,江北以上是平原,接着是高原,崇山峻岭,十一月的天气愈来愈冷,寒风呼啸,钟紫言算着日子和路程,估摸还有三天就能到达福州境内。

不走远路的人永远也不知道艰辛,这一路钟紫言被骗了两次,银子在半途就被骗光了,凭着能写一手好字,每过一城都要赚些路费,马草也是一大笔开销,住宿就别想了,荒山野岭天床地被,幸好没遇到什么劫匪山贼,出来时带着的那把菜刀早已经卷刃。

这日傍晚,斜阳西落,钟紫言徒步走入枯叶林,早前打听到,这片林子不花三四个时辰走不出去,看着天色渐暗,便找了棵粗壮老树靠着休息。

“这世道,人倒霉时,马也欺负你!”

钟紫言哀叹一声,左手拿着一截树枝随意拨动地上的枯树叶。

原本嫌弃那匹拉车的马吃草料越来越多,赶路却越来越慢,没想到昨日趁着出恭的一小会,那马竟然跑的没影,这下可好,连嫌弃的份儿都没有了。

拾了周围的断木枯叶,聚拢成堆,生起火来,钟紫言披着一件灰布棉袍,坐在火堆旁烤火,肚子咕咕作响。

靠着身后的老树,看着天上的星辰,冰冷的风吹在脖子上,贴着表皮渗入内里,钟紫言打了个哆嗦,缩头勒紧棉袍子。

嗷~嗷呜~

远处山间狼嚎传来,钟紫言不以为意,这一路荒山野岭,狼嚎声听到不止一次,早已见怪不怪。

可惜这次运气貌似不好,头狼嚎完,后面一声接着一声儿,其它的狼纷纷跟着嚎叫,接着远远的看见一双红色的眼睛盯向这边,随后四周绿幽幽的眼睛一双双闪烁,慢慢的逼近。

钟紫言知道,自己被包围了。

心中的郁闷与怒气变成一句壮胆的话,“正巧饿的慌,杀了你们这群畜生吃肉。”

心里却暗骂,‘这两天的运气,好到姥姥家了。’

狼群逐渐逼近,钟紫言手中拿着那把卷刃的菜刀比划,脚把身前的枯叶断木都踢入火堆,听说狼怕火,不妨试试。

可惜火势没有增长几分,周围的绿眼珠却越来越多,如今估算,少说也有上百头狼包围着自己。

“今日,难道要葬身在这群畜生的腹中”

狼群似乎在等一个命令,围着钟紫言嘶吼,钟紫言心跳加速,只听老远处一声嚎叫,最近的十几头狼立刻扑了上来。

于此同时,天空中落下一颗巨大火焰藤球,当场砸死三头灰狼,其余的狼见意外发生,纷纷提高警惕。

“少爷莫怕,梁羽来会会这群畜生!”

钟紫言听到在落叶林外梁羽的话音,欣喜叫道,“啊翁!”

接着又看到三个巨大的藤球飞来,其上裹着熊熊火焰,落在钟紫言四周,一个被树挂在粗枝上,另外两个一共砸死三头狼,狼群纷纷后撤。

林外一架马车驶入林中,梁羽站在车上,手里斜举着辕木,上面顶着火焰藤球,狼群纷纷退让。

“啊翁,你怎么来了”

“少爷,放心不下你。”

一老一少站在马车上慢慢驶出林子,群狼跟着走了老远才放弃围猎。

钟紫言因不告而别心中有愧,见着梁羽就像犯了错的孩子,“啊翁,我……”

梁羽布满老茧的手拍了一下钟紫言的肩膀,“少爷,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吧”

两个月的风霜,钟紫言瘦了一大圈儿,皮肉之苦尚且能受得,最可恨的是遇到几次歹人,银钱全被骗光了,心里气氛难当,如今见了自家长辈,羞愤委屈全体现在了脸上。

“人心难测,善恶难分,远行之苦少爷算是领教了吧”

钟紫言一时说不出话,落寞低着头。

梁羽笑了笑,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的干粮,递给钟紫言,“少爷这一路所经历的,你家啊翁都知道,少爷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能坚持至此,比那些同龄锦衣玉食的小崽子,强了不知道多少分,些许挫折,可不能失了锐气。”

钟紫言从丢了马车开始,一直饿到现在,见了食物,稍一犹豫接到手中,心里异常温暖。

梁翁架着马车缓缓走夜路,安慰夸赞了自家少爷几句,就不再多说。

钟紫言吃饱后,问梁羽为何正巧出现,才知道原来啊翁一路跟随,可谓良苦用心。

星辰为灯,马车慢行,一主一仆聊这两月的经历见闻,就像是孙子与爷爷介绍自己发现的世界一般,老人家偶尔评点一二,做个论断。

******

主仆赶至福州清灵山时,已经是十一月底,大雪纷纷,鸟兽绝迹,还好提前七日到达,不然照着目前的情况,七日后的冰雪,不知道要厚到什么程度。

早前两人说好,如果钟紫言不同意梁羽的法子,那便两人一同前去,不然如果钟紫言出现意外,梁老头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他这余生的使命,就是陪着钟紫言拜入紫云山,辅佐自家公子在那里站稳脚跟。

清灵山在当地人眼力,是很普通的山,除了山头高耸以外,没什么其它特别的地方,钟紫言怎么看,怎么都不觉得清灵山是神仙异人居住之地。

此刻是正午,但不见日光,天际灰暗鹅毛大雪,钟紫言捏碎玉篆,坐在马车上与梁羽静静等待,不出片刻,看到山上一道光影飞下山来。

“啊翁,你看,果真有人下来,谢先生说的没错。”钟紫言高兴的踏入雪地。

一道赤袍云服人影立于马车前,钟紫言和梁羽一前一后站立,上下打量对方。

那人紫簪玉冠,白发凌乱,是个老年道人,立于天地间,虽显憔悴,却不似凡尘人,只听他开口问:

“你就是钟紫言”

“正是在下,由江北辛城赶来,七百里奔波,路上虽有耽搁,总算没逾期,还早了几日。”钟紫言说罢,就要拿出包袱里的东西,却见那人抬手制止。

“先不着急,我师弟可还交代了其它事情你将那日情景细细道来。”老道人和悦询问。

钟紫言便将知道的一切都讲出来,天寒地冻,钟紫言和梁羽凡俗肉体,吃不消这环境,老道人一挥手,四周顿时暖意烘烘。

事情的经过都仔细说了一遍,老道人听罢,哀叹一声,整个人更加憔悴。

钟紫言静立一旁,也不知该劝点什么,老道人既然是谢安指定来接应的,两人关系必定非同一般,综合先前老道人开口提到‘师弟’二字,这两人乃是同门师兄弟,师弟死了,做师兄的自然悲伤。

也没等多久,老道人收拾心情,向钟紫言拱手道谢,“贫道陶方隐。此地距离江北辛城何止七百里,为了一个承诺,长途跋涉近三月,谢安未曾看错你!”

钟紫言连忙回礼,“受人之托,君子当尽力。”

陶方隐又问,“可有所求”

钟紫言摇头一笑,“并无所求。”

来时的路上,钟紫言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当日遭白衣女鬼追杀,有幸遇到谢安助异兽化蛟,无意中得天雷威严的庇护,对于谢安来说举手之劳,对于钟紫言来说,那是救命之恩。

而后,谢安又赠古卷托付此行,梁羽说参悟那古卷,可入修真之门,算下来,自己不仅受救命恩,还得了大造化,今日若厚脸求取利益,那真是不当人子。

陶方隐未料到钟紫言如此坦然,全然不似做作,是真心没什么求取的东西,一时怔了怔。

“当日事发突然,谢安飞剑传书于我,只是简明扼要说了急事,对于你的情况他只寥寥几笔,评价极高,今日一见,果真如他言。”

陶方隐拿出一对赤红铃铛,古朴厚重,递给钟紫言。

钟紫言疑惑接在手里,只听陶方隐解释道:

“若是以往,我尚能收你入门,细心栽培,而今宗门已破,弟子门人皆为一点小利争相斗殴。在高位者,都为过几日的门派收编而蝇营狗苟,生怕新主迁怒迫害。值此混乱时期,招你入门就是害你。拿着这铃铛回家,来年正月初七,我去江北,助你引灵通窍。”

钟紫言心有感激,诚惶恐,收好铃铛行大礼。

将包着龙鼎的包袱交给陶方隐,陶方隐接入手中,包袱眨眼不见,然后朝钟紫言挥了挥手。

钟紫言与梁羽相视,两人上了马车,缓缓离去。

雪下的越来越大,大风呼呼鹅毛飘零,凄冷异常,陶方隐看着那远去的主仆二人,苦涩感叹,“若是门内弟子皆如此子一般,何愁盛况不能再现可惜弟子无能,宗门孱弱,白白搭送了谢师弟性命。”

正当他感叹之际,身后一道黑影飞过,目标方向正是远去的钟紫言主仆二人,尖戾的话音飘过,“师叔,放弃一场比斗,就为了这二人”

陶方隐怒气顿生,大骂,“放肆!”

第5章 隐瞒龙鼎

那黑影并未停身,几个呼吸便飞近钟紫言所在的马车,双手一团灵气打出,直接将马车顶盖掀翻,马儿受惊,嘶鸣蹬蹄,奈何被人以灵气束缚,无法奔跑。

梁羽一手护住钟紫言,一手握长剑,警惕盯着天上黑衣人。

陶方隐眨眼临近,一掌拍下,直接将黑影拍落在地,钟紫言看清了他的模样,此人面露狞笑,眉毛歪斜,臼头深目。

陶方隐指着地上正在吐血的人,呵道:“小杂碎,真以为找了靠山,贫道便不敢杀你”

那人吐了口中的血水,爬起身,冷笑着伸手一扔,天空中响起爆炸声,一个巨大蓝光‘柳’字浮现,是某种警示讯号。

陶方隐怒目直瞪,正要说什么时,那黑衣人拍掉身上雪花,抖了抖身子,全然无所畏惧,说着,“我宋辛修为低微,被打杀是咎由自取,但在此之前,师伯还是想想如何交代柳家金丹吧!”

“贫道需要交代什么”陶方隐眯眼沉声。

宋辛狞笑,“陶方隐!我暗中调查你很久了,门中都传谢师叔三月前被神秘势力劫杀,死前来不及交代任何后事,实则他死前飞剑传书回山门,我亲眼看见是你截留。今日你宁肯放弃擂台比斗,匆忙下山来接应这两个凡俗,若不是为隐瞒谢师叔临终遗言,有必要这么急切么”

“你……好一个奸佞小人,好一个歹毒构陷!”陶方隐气的怒目圆睁,又是一巴掌打出,隔空直接将宋辛打飞好几丈远,躺在雪中半死不活。

陶方隐趁宋辛晕死状态,急忙低声告诫钟紫言与梁羽,“待会柳家金丹到来,你二人万不可提龙鼎之事,只说得了谢师弟遗命,前来投奔我。若是他们强行搜魂,无异于残害凡人,区区柳家,还承受不起后果。”

钟紫言郑重点头,梁羽神色变幻后,也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陶方隐最想确认的是,宋辛有没有亲眼见钟紫言与他交付包袱,根据刚才宋辛的构陷言辞,十之八九是没见到那一幕,否则一开口定然会以那包袱做文章。

“将谢安赠你的古卷先交给我,你拿着这个。”陶方隐递出另外一卷红色封皮古籍,这是他自己整理多年的修炼心得,之所以调换,是想让钟紫言到时以此作为展示,即便被搜刮去,也不可惜。

半盏茶功夫不到,一道黄光落地,四周厚重威压之势令钟紫言和梁羽难受异常,柳家金丹柳江宁与一名褐衣童子站在宋辛旁边,童子见宋辛晕躺在地,随意踢了一脚。

宋辛迷糊糊醒来,见柳家金丹已经到场,赶紧爬起身揉了揉脸,抱拳弯腰禀报:

“柳前辈,本门陶师伯宁肯放弃擂台比斗,都要急切下山,弟子因三月前碰巧见了一桩密事,结合今日他的反常,猜测与已经死去的谢安谢师叔有关,一路追赶至此,果然见他正在打发走那两个凡人,于是出手阻拦,无奈修为低劣,被差一点灭口。”

褐衣童子看着宋辛那张脸,捧腹大笑,“你一个练气期的废物,竟然敢出手阻拦筑基巅峰修士,可真是不怕死呐!”

柳江宁是个中年道人,黑发短须,面色冷峻,鼻翼两侧浅浅的法令纹衬托其颇具威严。

他撇了眼自己的徒儿,褐衣童子立即双手捂住咧开的嘴,不过笑容依旧,对于宋辛的倒霉样乐不可支。

陶方隐冷哼,寒声对宋辛说了句,“贫道若用得着灭口,哪能留你至此时!”

“你你你,你明明就是想杀我,你只是害怕柳前辈……”

宋辛话未说完,柳江宁打断了宋辛的后续,正色问向陶方隐,“此事还需陶道友解释一二,谢安乃赤龙门下代掌门继承人,有关他的一切,柳某需要调查清楚!”

修士之间,以修为境界论辈分,柳江宁称呼陶方隐为‘道友’,已经极给面子,这主要是看在陶方隐筑基巅峰多年,即将渡劫化丹,一入金丹,所悟出的能力即是变数,谁也不希望平白无端得罪一个潜在劲敌。

陶方隐知道,今日这事无法轻易避过,便简短道明,钟紫言是谢安临终时收的弟子,今日拿信物前来相认,因门中大战刚刚结束,混乱不堪,便先让回家去,来年接入门内教导。

柳江宁听后,一个瞬步走近钟紫言,双目光华流转,直摄心神,钟紫言不自觉便要开口说实话。

陶方隐暗暗叹息,看来龙鼎之事隐瞒不住了。

却不料钟紫言话到嘴边,胸中有股莫名血戾之气上涌,直冲头脑,双眼顿时回神,顺嘴将陶方隐之前叮嘱的话完整说出。

柳江宁疑惑神色闪过,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开口命令,“谢安给你的古卷拿出来。”

钟紫言假做犹豫,慢慢拿出一部红色封皮古籍,柳江宁一招手,那古籍便到了面前,强行破除灵气封印,查看内容。

粗略看过后,那古籍直接凭空消失,“此物牵扯甚大,我需带回去细细调查。”

不出陶方隐所料,柳江宁将古籍私贪了。

钟紫言愤恨低头,没有多说什么,梁羽见此情形,近身假装轻拍钟紫言的肩膀。

柳江宁看在眼力,心中疑虑少了几分,笑言道:“既然是一场误会,那便不再打扰,陶道友,下午的比斗可别缺席!”

陶方隐冷脸行礼,算是应承。

宋辛还要再说什么,见柳江宁目露寒光,吓得讪讪一笑,只能眼睁睁望着金丹前辈御剑飞走。

留在原地的宋辛脸色铁青,难看至极,这次是冒着风险检举陶方隐,如今事情并没有按着他的想法发展,可恼可恨。

陶方隐在赤龙门上下地位特殊,平日里他宋辛舔着脸谄媚都不会得到陶方隐半句应答,如今好不容易攀了后台,今日却落得里外不是人。

宋辛最后留下一句听来可笑的话,“我迟早会找到证据……”而后灰头土脸的走了。

钟紫言和梁羽皆松了口气,却见陶方隐面色凝重。

梁羽便问,“陶仙师可是为姓宋的那人焦愁”

陶方隐缓缓摇头,解释道:

“如这般蠢人,若能有所气候,才是天道瞎了眼,我所虑者,是那柳家金丹。方才你我三人言行皆没有逃过他的双眼,今日之事尚未了结,柳江宁之所以放心离去,是知我等暂时逃不脱他手掌心,不愿逼的太紧罢了”

钟紫言细思,抓住了陶方隐刚才这番话的重点,“暂时逃脱不了,是不是还有转机”

陶方隐投来赞许目光,神色缓和,“我困在筑基巅峰多年,一直找寻金丹机缘,最近颇有眉目,若能成功结丹,即使柳家势大,也还没大到藐视一位金丹修士的地步。”

钟紫言和梁羽并不懂修士修为境界,只是静静听着。

“赤龙门刚刚归附柳家,我与柳江宁明面上同属一个阵营,他忌惮我日后报复是其一。其二,那时他施展迷魂类术法,并没有查问出什么信息,这便不值得大动干戈。实际上连我都能看出,你那时意外挣脱,说出口的不是实情,更何况他这位金丹修士。”

陶方隐对钟紫言一个凡俗人类能抵挡迷魂术法很疑惑。

钟紫言回忆当时的情景,只觉得那股血戾之气这几个月出现过至少五次,每次只有一瞬间,几乎感觉不到,又往前回忆,那日谢安交给他龙鼎,说鼎内血蛟戾气未消,二者是否有所关联,于是问向陶方隐。

陶方隐一时查验不出,只得暂且放下,日后再慢慢研究,先将谢安的古卷重新交给钟紫言,又道:

“此地不宜久留,快些走吧,来年按照约定等我。”

马车坏了,只剩下那匹高头大马孤零零立在雪中,陶方隐拿出小绿瓶,将一颗豆大丹丸喂给马儿,钟紫言见那匹马浑身冒着热气,长啸嘶鸣。

“这是催发猛兽潜能的丹药,如今用在这匹马身上,不出七日,它便会耗尽精力而死,在此之前,可日行百里。”

钟紫言和梁羽上马离去。

陶方隐回到山门,早有三十几个门人等待,宋辛穿插在人群中,暗暗冷笑。

第6章 玄星真解

从清灵山到江北辛城,来时花了近三个月,回时只用一个月,那匹马承担一多半路程,最后死在了半路上。

十二月二十六日,回到辛城是夜间,钟紫言和梁羽打扫房间早早休息。

返程途中,二人对陶方隐来年授法之事做了定论。

一开始梁羽主张趁早脱身,回家后立刻赶赴紫云山,莫再参合赤龙门之事,但钟紫言觉得,当日陶方隐交代时二人未及时提出异议,到时人家来江北,找寻无果怎么办这属于不告而别,不合礼仪。

最终主仆二人商议,等到了约定日期,陶方隐来时,由梁羽交代清楚钟家遗命,说钟家早已和紫云山有所关联,钟紫言作为后辈子孙不得违抗,届时势必辜负陶仙师白跑一趟,该赔礼赔礼,该道歉道歉,总之要将事情讲明白。

按照陶方隐所说的日子,正月初七即二月十一日,历法有阴阳之分,算下来距离约定还有四十多天。

回到辛城第二日,钟紫言一袭青衣,外披棉袍,早早来到城北乞丐窝,小乞丐们见钟先生回来了,围上去叽叽喳喳询问这几个月的事情。

天寒地冻,草庐四面透风,内里有小火炉散发着温暖,十三个身穿各色破烂棉袄的孩子围坐成一圈儿,年龄最大的一个十岁,最小的五岁,四个女童,九个男童,所有孩子的眼睛都停驻在青衣书生身上。

在这群孩子眼里,钟先生是他们最信任的人,是兄、是师、是天地,钟先生所说的话,便是律令、便是天言。

乞儿命贱,生死无定,寒冬时,一场风雪便可以收走三五十条性命,而这个草庐已经庇护了他们三年。

那些富贵人家嘲笑钟先生傻、穷酸、没真才实学,只有他们知道,钟先生的银子,大部分都给他们花了。

考功名需要给官家塞大量钱财,钟先生拿不出,便笑呵呵的说不考了,他们心里愧疚,一起悄悄的去偷东西卖钱,被抓到后,钟先生替他们赔了银子,回来也不打他们,只是好生教导,君子知耻而后勇。

他们渴望自己快快长大,长大以后就可以做工,学武走镖,就可以为钟先生买他爱看的书籍,买很多漂亮的衣服给钟先生穿,钟先生长的好,穿上漂亮衣服一定比城里的阔少爷俊。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两个时辰消逝,钟紫言和学生们聊的很欢乐,听说今年冬天有位王善人布施,给辛城所有的乞丐们每人发了过冬的钱,可惜王善人病死了。

已近午时,钟紫言离开草庐去往城南张府。

张明远最近头上长了火疮,贴着膏药,一副纨绔样子,开口便是玩笑,“呦,瞧瞧,这是哪来的乞丐,怎么跑我家门前了”

钟紫言也乐了,一本正色回应,“本丐乃是丐帮第三十四代帮主,钟有才是也,今见公子印堂发黑,恐有厉鬼缠身,特来解救。”

两人对视一眼,张明远憋不住,率先捧腹大笑,“就你还有财笑死本公子了,你到底是乞丐还是道士抓鬼这种事,是你这种乞丐能干的”

钟紫言摆手笑笑,不再逗趣。

大雪纷纷,两人一同前往附近的酒楼,上了二楼临窗坐下,叫掌柜温酒水上热菜,张明远将三月前烟波寺之行娓娓道来。

“那日你隐喻阴邪之事,我本来不以为意,午时出发傍晚到达,没发觉什么不对劲儿,可随着夜色临近,阴风刹起,衙门的李头儿起初训斥手下胆小如鼠,直到见白衣女鬼勾住他脖子,所有人吓得魂飞魄散,四散逃亡。逃出来时,发现李头儿没跟上,都不敢进去,我派人请来弘法寺的和尚,后半夜再次行入,你猜怎么着”

张明远问罢,将一块烧肉送入口中,等待钟紫言的反应。

“李头儿死了”钟紫言不确定的说出。

张明远喝了口酒,将头凑近,低声说道:“被活生生掐死的,浑身赤裸青紫,眼珠子都掉在了地上。”

钟紫言想想那场景,浑身不自在,自己当时如果不跑,铁定如那官差头儿一般,又问道:“那后来呢和尚降服女鬼了”

“哼,和尚平日收尽香火财,真派他上场时,还没见女鬼就尿了裤子,见到李头儿的死相后,直接吓傻了,是被我们驾出来的。”

张明远鄙夷神色不加掩饰,大骂弘法寺一家都是骗子。

他们一群人后半夜进去时,并没有遇到女鬼,架着弘法寺和尚出来,等待到天亮后,去寺里后院打开地洞,和钟紫言所见到的一样,三具女尸被抬出,中间那具的模样就是他们昨夜见到的女鬼样貌。

钟紫言疑惑那女鬼为何没有再显现,张明远叹一口气,不急不缓道,“本以为抓不住那伙恶人了,没想到三天后,西城赌场突然横死九人,我们抓问剩下的杂役,才知道那家赌场就是贼窝,其中龌鹾,十恶不赦。”

人口失踪事件破案,那伙人共计残害五十七人,牵连的家庭多达七十余户,这算是这几年江北发生的第一大血案。

“那女鬼是城西王员外家的千金,可怜王员外一生积善行德,老来连唯一的女儿都没留住,冬日一场大雪降临,他身体撑不住,病逝了。死前说看到了他女儿,邻里都不信,后事是我爹组织办理的,我跟着忙前忙后好几天。”

两人皆不再说什么,只是一直喝酒。儒门子弟,自小学的是天地公理、浩然正气。那伙恶人死有余辜,可怜被他们残害欺辱过的人,终归无法死而复生。

晚间各自回家,钟紫言倒头就睡,梁羽也不知发生什么事,只当少爷遭了烦心,偶尔喝醉一次,不是坏事。

翌日清晨,钟紫言翻开谢安所赠送的古卷,以往只是简单看过几次,今日钟紫言打算认真参悟。

这古卷的全名叫做【呼风·天象玄星真解】,谢安当日说是咒诀,其实内容实多,不是三言两语能念出来的那种咒言,里面许多地方晦涩难懂,好在有谢安的批注,钟紫言大体能看下去。

由于古卷全名太长,钟紫言直接称之为【玄星真解】,里面的内容大致分四部分,第一部分是练气法门,第二三部分是两种引灵咒诀,第四部分是一门术法,末章还有谢安几段修炼警言。

根据谢安的评价,这古卷内容之精要,排在他平生所见修炼典籍之首。

钟紫言整体细致看过,知道后三部分不是现在能领悟的,便专注第一部分的练气法门,按着上面的内容尝试修炼。

一连数十日,钟紫言闭门不出苦思冥想,时而静心盘坐,时而马步走桩,即便如何头脊正直、舒仪空心,也无任何收获。

梁羽时常轻劝,仙家法门,必然极其深奥,一时学不会,也莫着急,可钟紫言知道,问题恐怕出在自己的身体里。

钟紫言自信不是愚人,幼时学堂读书,每次校考无一不是榜首,如今参悟这练气法门,并不是他不理解上面的内容,而是体内根本感觉不到所谓的气、灵、识,难道是天生废体,无缘大道

正当他苦闷不堪时,三里桥上空落下数十道人影,为首者,正是陶方隐。

梁羽打扫积雪,率先看到,忙把钟紫言拉出门来。

按说约定的日子还没到,怎么提前来了,主仆二人疑惑迎上去。

“陶仙师,这…好像还没到正月吧”一股寒风吹过,梁羽咳嗽问出。

陶方隐暂时沉默无言,面容似有愧色,他身后的一干人有老有少,皆将目光汇聚在钟紫言身上。

人群中有个鼻偃齿露的妇人往前走走,指着钟紫言尖酸问向陶方隐:

“此人看着都有二十多岁,练气一层尚未跨入,也配坐掌门之位”

钟紫言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看向陶方隐,掌门说的是谁?

第7章 杀戮

妇人所称‘掌门’,的确是钟紫言无疑,妇人刚问完陶方隐,她身旁站着的一位青年修士小声嘀咕,“竟然是个凡人。”

那青年修士和妇人样貌有三四分相近,应是亲属关系。

陶方隐没有直接回应妇人,伸手掏出一尊小鼎,施放灵力催发,小鼎自行飞至钟紫言身前,红光大盛,鼎内龙吟响起,在场众人心神震荡。

陶方隐走至钟紫言身旁,转身对众人厉色言明:“谢师弟遗命,此子便是下代掌门,赤龙鼎为证。”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神色各异,少顷后,左右低声商量。

陶方隐又道:“如今清灵山被夺,赤龙门名存实亡,你等既然敢随我前来,必是心有不甘之辈,贫道金丹可期,外加掌门已定,若齐心协力辅佐,何愁不能复兴昔日盛况”

这番话说罢,众人中有三个身影自后排挤出,快速站在钟紫言身后。

钟紫言见这三人都是同龄人,不由回头多看几眼,中间那个剑眉星目,朝钟紫言眨了眨眼,另外两个低头不语。

剩下的一干人大多没有动作,最边缘有位年老修士开口:

“陶师兄,可否先看看谢师兄遗留的秘藏”

陶方隐直言,“秘藏之事,是贫道无奈编出来的。”

“你!”

年老修士怒瞪圆珠,冷声质问,“既无秘藏,你骗我等来此,存何心思”

陶方隐不答一言,年老修士愤恨甩袖,“早知如此,万不会跑这一趟。”

愤恨的不止年老修士一个,那群人各个怨声载道:

“陶师兄,你怎么能诳骗我等”

“什么秘藏是假的就凭我们这些人,哪里能对抗的了柳家…”

“谢师叔莫不是疯了,让一个凡人接掌门派…”

“赤龙门彻底完了…”

“我一个妇道人家,还是不参合这事了…”

“不行,我们得回去…”



这些人有的哀叹连连,有的左顾右盼,还有的不发一言却心怀他念,皆不看好陶方隐刚才所说的。

有人带头御剑浮空,剩下的蜂拥跟上,陶方隐原本还要再劝说几句,目光中似有挣扎,抬手后又缓缓放下,整个人在刹那间仿佛苍老了几分。

等到那群人都御剑浮空后,陶方隐突然变得古井无波,两手垂下逐渐成掌势,见空中的同门们一个个行礼拜别,也不理会,只是自语道:

“这最后的真心,也被当了驴肝肺!”

随后便瞬身而起,筑基巅峰修为全面爆发,一眨眼双掌就洞穿了两个同门的心脏,也不停顿,手中突兀出现一把长剑,再顺手砍死三人。

不仅仅钟紫言错愕,所有人都乱了阵脚,惊慌、恐惧、疑惑不解,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回过神来的人四散逃遁,那名早前质问陶方隐的妇人大骂,“陶…陶方隐,你敢残杀同门”

迎来的,只是一丈宽的赤色月牙剑气,妇人惊慌接招,“你我同为筑基期,我还怕了你不……”

话未说完,她便被劈成了两半,一大片血水盖在冰雪地上,筑基初期和筑基巅峰的实力,差距何止几倍。

陶方隐杀伐果决,一会儿功夫已经死了十几个人,这些人平日里若是正面迎敌,不可能这么快都死掉,若是联手反攻,杀掉陶方隐不是难事。

今日这顷刻间的转变,一开始众人没反应过来,等到回神后,死了那么多人,余下的练气期弟子早已吓得屁滚尿流。

不过此次敢出来的人大多有点实力,此刻尚存活七名筑基修士,十一名练气境门人,陶方隐先将余下的练气境弟子屠戮干净,见三名筑基初期同门已经跑远,目光移向最后四个人。

这四人中有三人是筑基后期,另外一人筑基中期,不等陶方隐出手,四人联合主动杀来,十几个回合后,只余一人苦苦支撑。

陶方隐浑身血淋,不停出招,双眼狠戾,招招致命。

不出十个回合,余下那人胸口被长剑洞穿,气绝而亡。

至此,除了钟紫言这处,场中无一活人,陶方隐满身鲜血,落地提剑走近钟紫言这边,梁羽双手拉着钟紫言往后退了几步,生怕陶仙师杀红了眼。

那三名本来站在钟紫言身后的弟子瑟瑟发抖,腿脚打弯儿,中间那个剑眉星目的小子哭丧着脸开口,“师…师…师叔”

“莫怕,你三人把这些尸体全都烧掉。”

一听他们的陶师叔还有理智,都松了口气,快步去处理那些尸体去了。

陶方隐吩咐完三个弟子,对钟紫言和梁羽说了句,“等我归来,再做解释。”

而后便御剑急遁天空,在场五人不需多想便能猜到,这必定是追杀那跑掉的三人。

三名弟子施展火炎术,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将近四十多具尸体都被火化。

梁羽估计陶方隐短时间回不来,招待那三个和自家少爷同龄的小仙师入屋喝茶。

这三人都是赤龙门练气期弟子,分别叫姜玉洲、唐林、陶寒亭,姜玉洲就是先前冲钟紫言眨眼的那位,另外那个陶寒亭是陶方隐的侄子。

三人对钟紫言这位凡人掌门说不上敬佩,只是好奇。

钟紫言一番问询,知道了死的那些人都是随陶方隐偷跑出来的,如今清灵山被柳家占领,以往赤龙门的弟子们过得都很凄惨。

起初发生了什么,这三人不太清楚,只知道前几日突然被陶方隐告知计划,早早收拾东西,今日便跟着来了,很多内情他三人都被蒙在鼓里。

三个时辰后。

陶方隐一身洁净道服归来,梁羽将其迎入屋内。

陶方隐对于今日的血腥杀戮暂未解释,而是慢饮了梁羽为其准备的热茶。

饮罢,一声长叹,散去惆怅,开口对姜玉洲三人说道:

“常以为,生于斯长于斯,难忘恩于斯。却不料到头来,千百门人,只余你三人尚有良知血性,今次以后,我必倾力相授,望你三人不负我之栽培。”

三人感激点头,陶方隐挥手让他们出去。

屋内只留下钟紫言和梁羽,陶方隐施出隔音屏障,开始对本没必要牵扯进来的主仆二人道出原委。

一切都是谢安的死因引起,当日陶方隐目送钟紫言主仆离开,归山门后被几十个同门围堵,这些都是赤龙门老家族的头领和子弟,被宋辛挑拨向陶方隐讨要谢安为门派遗留的秘藏。

实则哪有什么秘藏,陶方隐自然拿不出,便被逼着公开谢安死时飞剑传书的内容。

赤龙鼎乃赤龙门镇山之宝,关乎将来复兴大事,哪能被这群吃里扒外的蛆虫知晓行踪,陶方隐左右为难,怒急下,失手杀了宋辛。

宋辛被杀,更加坐实了其挑拨之言,他们以为陶方隐想要独吞,便威胁若不说出来,就告去柳家,反正赤龙门旧人已被收编,以往陶方隐在门派的地位基本无用。

陶方隐情急之下,顺势编造了一个谎言。

说谢安临死前,指定了下代掌门大位,只有掌门才能开启那秘藏之地,若有旧人愿意追随新掌门,可挑选吉日一齐离开清灵山,待他日赤龙门实力恢复,重整旗鼓,杀回来报复柳家。

一番周转游说,陶方隐想着,趁此机会或可招揽保留门派火种,若以后齐心协力,复兴也未可知。好比留下来做走狗,多数弟子怕是永无翻身之日。

可惜蛆虫永远是蛆虫,见利便蜂拥而至,无利便四散溃逃,赤龙门覆灭之祸,都拜这些常年附骨吸血却无一建设之辈所赐。

“今日赤龙鼎已现,放任他们回去,昔日同门,他日即是仇敌,还不如早早清理门户,杀个干净,就当祭奠了掌门在天之灵。”

陶方隐之所以疯魔般痛下杀手,只因为以往仁义至尽,无获好景,心性的转变,实是积压年久之下爆发的结果。

第8章 灵根与本命

解释完爆起杀人之事,陶方隐心情似乎不错,言谈轻快,接着给钟紫言讲了赤龙门的兴衰传承。

此方修真界开辟尚不足十万年,其中广袤无法想象,九成地域蛮荒混沌,尚未开发。为扩大修士生存空间,每千年无量山会下发诏令,征调各方修真门派进行开辟战争。

一千六百年前,无量山弟子曹狄,因在开辟战争中屡获战功,被无量山赏封批准外开宗派。

赤龙门由此创立,曹狄便是开山老祖。

曹狄老祖一生威名赫赫,本是有望冲击化神境的存在,只可惜九百年前的另外一场开辟战争中,意外命丧于角鲸海。

没了元婴坐镇的赤龙门实力大降,二代掌门为保五阶福地赤龙山不易主,强行结婴招心魔侵袭,多方求助无果后,自行兵解于世。

轮到三代掌门时,只剩两位金丹强撑门面,赤龙山早已易主,一众门人搬迁至三阶灵地清灵山落脚。

三代掌门曹慈,在位二百七十年,励精图治、苦心经营之下,门中增长五位金丹修士,弟子皆称其为中兴之祖。

本以为能再现开宗时的盛况,无奈天道无常,大道艰难,三代掌门仙逝后,清灵山两百年无一金丹诞生。

彼时,距离开宗老祖创派已近一千两百年,余下四百年来,赤龙门经历五位掌门,每代堪有一位金丹撑着,在修真界的地位直落谷底。

三十年前,赤龙门喜获一位身具风火变异灵根的弟子,掌门倾力栽培,其人不负众望,二十九岁便登筑基巅峰,修炼速度百年内无人出其右,这人叫-谢安!

“一门兴衰皆系于门内顶尖战力,谢师弟自修炼初期便擅长杀伐之道,三十岁前筑基巅峰内无敌手,三十岁后妖孽到可以接下金丹修士的攻击,我们这些老师兄只能望其项背。”

陶方隐说到谢安时,目中敬服之色无以复加。

“更令掌门高兴的是,谢师弟勇谋并存,办事细致入微,历次重大任务皆出色完成,门中上下无不叹服敬佩,实乃下代掌门不二人选,是以早早定下其第九代掌门之位。”

钟紫言心中感叹,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竟然意外陨落了。

陶方隐停顿少许后,淡然续了句,“只怪同门无能,拖累师弟,害的他白白丢了性命…”

少顷,陶方隐突然心血来潮,起身撤去隔音屏障,“你带我去黄龙潭看看。”

钟紫言一时迷惑他在辛城活了十几年,还未听说过附近有这么个地方,又见陶方隐解释,黄龙潭就是谢安死时的地方。

钟紫言点点头,与陶方隐走出屋子,梁羽识趣没有跟上。

陶方隐御剑裹挟钟紫言,眨眼间飞上天空,钟紫言指清方向,两人疾驰而去。

落在当日谢安托付送鼎的崖顶,钟紫言不由的怅惘伤感,几个月过去了,那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谢安临死前都不忘为宗门送回龙鼎,可见其对赤龙门养育大恩感念至深。

陶方隐负手站在谢安当时站立的地方,闭目感受,钟紫言一直陪在身边默不作声。

“那日师弟来时,本以为崖下红虺会化作赤蛟,不料门人情报有误,红虺乃是变异血虺,劫云威力比普通劫云强了数十倍,师弟倾尽全力才堪堪助血虺化蛟成功,那些神秘人乘机出手,一般的修士哪能生还,亏得师弟杀力强绝,才能熬到最后…可惜天道无眼,他还是撑不住,撒手去了。三十年想要报还的,无非是宗门养育之恩……”

陶方隐盘腿坐下,静待片刻后,像是悟到了什么,呢喃自语,“我自幼驽钝,常烂施恩情,一生为宗门奔波,却少有交心好友,百年蹉跎,如今才知生为何来……”

冬日昼短夜长,天色本来逐渐变暗,却在陶方隐呢喃之间,云层变幻,轰轰作响。

钟紫言见天上风云变幻,以为要迎来少见的雷暴冰雹,“陶仙……”

“哈哈哈,我大道机缘,应在此地!”陶方隐突然开怀大笑,笑声阻断了钟紫言的提醒。

笑罢,陶方隐对钟紫言说道,“明日午时,我即凝丹渡劫。今夜,先为你洗髓通窍。”

钟紫言猜想,所谓‘洗髓通窍’是不是就是助自己跨出那一步,正当喜形于色时又想起紫云山之事,如今陶仙师乐意出手,是否有意让自己投入赤龙门

于是便将钟家先辈遗命简述给陶方隐听。

陶方隐听后,略作犹豫,忽而一笑,目中闪过善意狡黠,眯眼开口:

“这要看你灵根真伪,本命强弱。但凡资质尚可,我必强留一二,若不从,则罢。”

钟紫言又问,“我若是没有灵根呢”

陶方隐神秘笑笑,拿出一颗特制灰色鉴灵珠,双指点在钟紫言眉心,那珠子光华一闪,钟紫言被强制进入一种清灵状态。

陶方隐另一只手悠哉抚须,“多年没有做这种工作了,今日看看是否会有惊喜。”

钟紫言此刻感觉进入一种玄妙状态,仿佛置身于一方神秘小天地,小天地的正中间有株幼苗,向上三茎分叉,向下三根缠绕旋扭,忽而微光闪耀似乎受了什么东西牵引。

陶方隐双指所夹在钟紫言眉心的那颗鉴灵珠有了动静,内里天青、棕黄、碧蓝三色光芒转变,隐有狂风席卷,山海巍然之态。

陶方隐刹那愕然,整张老脸变换神情,悲喜交加,心中在那一刻打定了某个主意,之后极力保持平静,收回鉴灵珠。

钟紫言睁开眼睛后,只听见陶方隐对他说:“果然不出所料,资质很好,是水土风三属性变异灵根!”

先前曾听闻,谢安是火风变异灵根,对比当下,钟紫言难掩激动,“这是否比…”

陶方隐点头道:“的确比谢师弟的资质要好,不过还需确认本命强弱!”

本命即修士开窍后,诞生于识海的本命之物,此物理论上可以是除人类以外的任何事物。

本命的强弱由两方面决定。一是其本身的基础能力,二是可作为修炼参照的同参之物,同参是本命修行成长参照的同类事物,本命可以从同参上习得新能力。

“你已经过了引灵通窍的最好年龄,骨骼定固,毛孔闭塞,若想练气修行,只能吃大苦头洗髓灌顶,方可通窍引灵。”

如陶方隐所说,这才是钟紫言闭门十几日都无法运行【玄星真解】练气法门的根本原因。

“可准备好了”

“恩!”

陶方隐拿出一颗灵气浓郁的碧青丹丸,递给钟紫言示意其服下。

待钟紫言盘坐在地,陶方隐正色对坐,周身气势猛攀,两掌排出,指诀变换,趁着洗髓丹发挥功用,开始为钟紫言灌顶通窍。

三个时辰间,崖顶不住传出惨叫,声音自震天嘶吼慢慢变得气若游丝,仿佛下一刻就会一命呜呼,但每次都能回半口气继续坚持。

凡人之躯想要一步跨入修路,需付出千百倍痛苦,就看钟紫言吃不吃得消。

这一夜过得异常缓慢,终于熬到天微亮,陶方隐擦了攃脸上汗水,舒缓了口气。

钟紫言已经变成血人,浑身无一处完好之地,他缩着的身体慢慢舒展开,周边污秽不堪,猩臭无比,只听他似有似无呢喃一句:

“我看到了,是一条长角的大鱼。”

之后便昏死过去,陶方隐细致思索良久,最后仰天大笑,泪流满面。

第9章 金丹强迫做掌门

令陶方隐情难自禁,大笑落泪的事情,正是钟紫言昏迷时说出关于他本命是长角的大鱼之事,如所猜不错,那个本命应与角鲸海的存在一样。

九百年前角鲸海开辟战争,曹狄老祖意外陨落最大的因素,便是遭人设计提前闯入化神古兽的领地,被那条老鲸无意散发的云涛活活震死的。

九百年后,赤龙门几近覆灭,在这最后的关头竟然让陶方隐遇到了身具云息鲸本命的钟紫言,这不得不让陶方隐惊叹诚恐,冥冥之中,天缘巧奇,实乃玄妙不可测。

天光大亮,陶方隐裹挟钟紫言落下崖去,在黄龙潭上凿冰煮水,将钟紫言丢入水中洗净躯体,自储物戒拿出一件赤纹云服,为钟紫言穿上后发现正巧合身,越看越满意。

天际云层翻涌汇聚,逐层排列,时而雷声暴乱,搅动风云,离陶方隐午时结丹还剩半个时辰。

钟紫言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还在崖顶,身上本来穿的衣服被换,四周若有若无的血腥臭气尚未完全消散,昨夜痛不欲生的感觉仍未忘记。

钟紫言浑身舒畅,舒展筋骨,体内气机蓬勃运转,宛如游龙。

陶方隐静静盘坐,封耳闭目,不理外部动静。

钟紫言见头顶上空劫云漩涡越来越大,知晓陶仙师要凝丹渡劫了,赶紧跑去老远的石林之中,两三下攀上积雪大树,无声观望。

雷霆轰声越来越大,劫云翻滚无定,肆意旋转。

当雷霆中一点金光浮现时,陶方隐也正好睁开了双眼,目视劫云,兀自开口:

“当年入门,师父观我左右四顾心性不定,赐了本【太华守心经】叮嘱日夜修习,其后二十年虽时常跟随同门惹事,亦不曾落下修炼,三十八岁筑基,不认天赋弱了旁人。那时结友出去办事,总觉身为赤龙弟子长脸,别家只有敬羡的份,却不知从未出过远门的自己本是井底之蛙。”

头顶雷霆降落,劈在陶方隐四周,他也不闪躲,只是稳步站立,好像知道雷霆劈不住自己。

“百年匆匆,为求与火灵根相匹配的引灵术踏遍东洲,出入各种密地,九死一生后,才知过往虚浮皆是泡影,一生愚钝,太为外物表象所累,长辈去世后的宗门,不再包容尊善,各家明争暗斗逐利驱义,可怜掌门强自独撑,艰苦兢业三十年,才培育出了师弟。”



“本以为后继有人,却不料三家设局,终不给翻身的机会,谢师弟也被同门所误,命丧此地。”

“赤龙门被攻破那日,我只觉天地失色,头脑晕厥,心头空空如也,一生经历从未有过那般痛惜追悔,直到龙鼎在怀,被逼透露谢师弟遗书,方提气魄冒险,始发昨日血案。”

“与钟家小儿吐露不快,心血来潮登临此地,方悟我之大道,便是那守雌出雄,护佑宗家之道。”

“百战先行,守雌出雄,长养后人兴山门,佑我赤龙登宗首!”

“登顶万宗日,既是证道时。”

陶方隐面对着狂暴劫云,掷地有声:“此,即为我之丹论!”

随后浮空而起,自迎向劫云雷霆。

场中金光大盛,风云狂卷,钟紫言承受不住,只得跳下树去,躲在一方巨石之下。

雷劫轰隆作响,足足持续了半个多时辰,等到风云四散几无响声,天清气朗后,钟紫言探出头去,见陶方隐已经盘腿坐在崖顶。

千难万难,终归结丹成功了,陶方隐跨入了金丹修士行列,至此以后便是赤龙门唯一一位金丹老祖。

钟紫言快速跑过去,近前后,生怕打搅,暂未多言。

不多时,陶方隐睁开眼睛,双目闪过赤红火丝,眼神深邃,和结丹之前相比判若两然。

“恭祝陶仙师跨入金丹大道!”钟紫言诚挚弯腰抱拳。

陶方隐笑着起身,悦色抬手示意钟紫言不必多礼,“你我今日可是同喜呐!”

钟紫言稍一思索,便知道陶方隐所指,于是再一次弯腰大谢,这次陶方隐安心受了礼。

二人一同慢慢向山腰走去,陶方隐时不时讲一些修真界的基础常识,钟紫言接上话后,继续反问不解,来回谈论,了解甚多。

此方修真界以道家超级宗门无量山为主,十万年来制定律令奖惩、划分宗派地域、领导开辟战争等等,无有其它宗派敢违背逆乱。

修士修真自练气期一路攀岩修炼,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等等,每跨越一层千难万难,十万年内登顶化神的存在屈指可数,元婴修士也是少见的很,金丹既可算是一些小宗派的老祖级人物。

修真界一切辈分称呼以修为论定,各地域宗派每年都会有筑基期长老带队下至凡俗招收弟子,入宗后以灵根本命强弱,定以资源多寡辅助修炼,长大后一个个为己为人为大道,奔走求生,展现修真界机缘百态。

钟紫言所出生的这片地方,属于东洲地界,开辟时间较短,算是此界比较混乱的地域,凡人国度征战频繁,修士山门亦争斗频繁,不过两不相干。

此界律令,修士不准干涉凡俗王朝斗争,不得妄杀凡俗,若有违背,必遭雷霆清理。这也是几个月前,钟紫言主仆运送龙鼎,陶方隐不怕他们被柳家金丹搜魂的原因,凡人哪里能承受得了搜魂术,十之八九会变成痴傻愚人,更可能承受不住,直接死去。

两人走到半山腰时,钟紫言指了指映入眼中的烟波古刹,当日经历重回心头,一阵唏嘘。

陶方隐抚须凝气,抓不准说了句,“此地另有蹊跷,只是感觉细微,一时间查不出来,好像有佛家禅意隐匿其中。”

这烟波古刹在百年前很有名气,如今路过,有些感受也属正常,只是最重要的黄龙潭灵脉残余已被自家师兄弟二人先后耗尽,不可能再留下什么贵重东西。

陶方隐不再多想,见钟紫言看够了,御剑挟带他直奔辛城外三里桥。

姜玉洲三人见陶师叔和掌门一夜未归,这时归来,两人各有变化,上前一齐行礼喊了:

“见过师叔!”

“见过掌门。”

钟紫言忙要摆手否认自己这个假冒掌门时,姜玉洲直接开口打断,喜色看着陶方隐。

“师叔…哦,不对……陶老祖,您结金丹啦”

其余二位弟子一听,连忙恭祝,这可是大喜事,一位金丹修士对于宗门来说,无异于有起死回生,独撑大梁的力量。

唐林喜色祝福过后,讽言嘀咕:“你看,昨日那帮瞎了眼的一个个不看好老祖,今日他老人家跨入金丹大道,如果他们还在人世,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就是就是,既然老祖已结金丹,夺回清灵山应该是迟早的事情。”陶寒亭听到后,愤愤然说着。

对于清灵山,他们三人当然有不可割舍的情分和记忆,那是他们从小生活的地方,如今却被别家占领,心中皆有不平气。

陶方隐不好扫了三位小辈的兴,自己结丹要是搁在赤龙门以往尚存的时候,整个宗门都会张灯结彩大肆庆祝,如今可怜三个弟子门人只能嘲讽挖苦死去的蛆虫废物们获取安慰,实在凄零。

“今日一齐吃一桌吧,正好有些事需要说明,我这里有上好的灵食灵酒,寒亭,你们去摆置准备一番。”

陶方隐交代三人后,拉钟紫言走入偏屋,叫上了梁羽。

半盏茶后,偏屋内传出钟紫言的愤言:

“什么,这不是一时情急的说辞嘛您如今怎能强逼在下坐那位置”

陶方隐老脸虽有愧色,但咬口不松,“此事就此定下,你若不从,贫道便……总之不从也得从。”

第10章 终入赤龙门

屋内钟紫言负气背向陶方隐,愤愤不满。

钟紫言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副局面。

陶方隐陶仙师,一百多岁的金丹老祖,竟然强逼自己当赤龙门掌门,且蛮横不可说理。

“并非我耽误你前途,实乃紫云阁非是善地,他家一门三金丹,为夺主宗灵地,明争暗斗二十年,混乱不堪,内耗极其严重,当年凡俗姜国灭国应该和他们有极大关系,若是牵扯无量山制定的律令,早晚不会有好下场。近年来门下大部分弟子被逼的必须站队,哪有什么清静的条件可供修炼”

陶方隐不住劝说,为钟紫言细数利弊。

“我赤龙门虽只剩下两三弟子,可有我这位新晋金丹撑着,潜心发展三五十年,必为你们攒下不菲基业,你资质极好,做了掌门只需努力修炼,日后何愁金丹不成,就是元婴境界也可一搏!”

钟紫言见陶方隐苦口婆心,激愤消减不少,贫苦十几年,本对投入哪家宗门并无多少执着,刚才只是因为陶方隐的强迫言语心有不满。

陶方隐见钟紫言平复了心情,更加卖力苦劝,“东洲大小宗派数百家,散修势力团伙更是数不胜数,其中最混乱的地方就是寿丘地域,紫云山在寿丘只是一般势力,论富裕程度,尚不比昔日清灵山。”



“你得谢师弟临终遗卷,便算他半个徒儿,又经我帮助踏入练气,正好顺便拜入赤龙门,有何不可”



“别看现在门派凋敝,若不经历这番灾劫,哪能洗净毒瘤去除糟粕而今玉洲、寒亭、唐林三人都是可造之材,他日必成你左膀右臂。清灵山尚有一些门人弟子等待我们招引,重起山头勠力同心,当年曹狄老祖时期的盛况未必不能再现!”



“你钟家祖辈不惜满门就戮,为的不就是你能踏上这条路至于上哪家的船,何必那么在意与紫云山对比,我赤龙门如今的所有资源都可以用在你身上,孰轻孰重”

“听说你还有两个失散多年的表亲,也可一并招揽入门,即便无法修炼,在凡俗替我们跑跑腿也可富贵一生不是”

直到钟紫言被劝的头脑发胀,陶方隐才停了嘴,今日说的话,恐怕要抵得上以往一年的量。

“即便你执意加入紫云山,可考虑过你那梁爷爷他年轻时候应该是个习武之人,练武练坏了身子,老来暗疾残身,不久即会离开人世,紫云山可不会随意救一个凡人。”

陶方隐最后说完这段话,正坐桌前不再多言。

钟紫言听到自家啊翁的情况时,心急问到:

“您是说,啊翁活不长了可他身体很好呀,每日清晨早早起床走动,前几个月还陪我一同前往福州。”

陶方隐叹了口气,“谁又愿意服老呢他有他的执着,你不信我,等会儿可以自行去摸脉感受。”

这种事,钟紫言相信陶方隐不会骗他,如若真是这样,钟紫言没有想过啊翁离开后自己会怎样。

钟紫言静静望着陶方隐,片刻后抱拳弯腰,正欲说什么,陶方隐直接打断:

“我怎会拿此事捏你即便你终究不从,我也会救上一救。”

说罢拿出一枚赤红丹药,教了钟紫言如何服用之法,出屋去了。

钟紫言把正在忙活的梁羽叫进屋来,说了刚才发生的一切,而后摸脉感受,果然有内伤残留,赶紧让他服下丹药,感受一下体内的情况。

梁羽叹了口气,听从了自家少爷的吩咐,服用丹药后感觉的确神效。

“虽是一把老骨头,可再活二十年不成问题,今日让少爷费心了。”

钟紫言沉默着,不知如何向梁羽开口说加入哪家宗门之事。

梁羽自然看出来了,遵行钟家遗命拜入紫云山是他强加的,必然也应该由他解除。

“少爷,我虽有千般不愿违背老主人遗命,可路终归要你自己选,我一个武行,只知愚忠,若是因为祖辈的遗愿而害了少爷,可就真对不起下面的钟家人了。”

钟紫言点点头,正色对梁羽说道:

“啊翁,我决定了,投入赤龙门。”

梁羽笑着点头,“观察陶仙师这两天的言行,是可信之人,加入赤龙门是会比素未谋面的紫云山要好,不过也难保福祸无依。”

主仆二人商议完后走出了偏屋。

大雪又下了起来,夜间来临,三里桥小院正屋,五人围坐一桌,梁羽在一旁站立,坚决不上桌。

今夜没有太多俗礼,陶方隐身为金丹修士,亲自为钟紫言和姜、唐、陶三弟子倒了灵酒,让四人开怀畅饮。

四个年轻人听陶方隐细数赤龙门历代掌门功过,实事求是无一虚言,又说了一番今后的打算,大意就是以钟紫言为掌门,门人勠力同心,潜心发展壮大赤龙门。

姜、陶、唐三人和钟紫言喝酒喝的高兴,畅所欲言,关系渐渐熟络,对于这位同龄掌门无甚反感,甚至有些许敬佩,只因听了钟紫言的凡俗成长经历。

钟紫言对于现在的三位同门映像也都不错,虽然还是不太清楚灵根和本命的一些深意,但记下了在这里聊到的关于三位同门自身灵根本命的事情。

姜玉洲,十九岁,金水双灵根,资质上好,六岁入门,现已练气七层,达到了可以筑基的地步,本命【星水剑】,只可惜同参之物在几个月前的宗门大战中毁去了。

唐林,二十一岁,土木双灵根,七岁入门至今练气四层,比姜玉洲的修炼速度要慢不少,本命是一块【攘木珠】,擅长辅助治疗类小型术法。

靠着多年的宗门功绩得了块一阶下品【混尘珠】作为同参日日参照修炼,如今寸不离手,他胆子小在宗门上下不是秘密,这么些年,真心能瞧得起他的只有三人,姜玉洲、陶寒亭,还有最后一个女修在前一阵子死了,昨日敢跟着来有很大原因是因为那个女修。

最后一个陶寒亭和陶方隐是亲戚,他今年也是十九岁,练气二层,水火土三灵根,本命是头【海烈马】,尚未有同参之物,修炼速度慢算是被耽搁的。

陶寒亭之前一直是陶家的边缘人物,宗门战事爆发后才被陶方隐重新提用,以前不讨喜的最大原因是性子阴鸷,如今改善很多。

这三人能处在一起全因为姜玉洲的糅合,清灵山尚未易主时,姜玉洲在小一辈弟子中名气不小,出了名的惹事精。

若在其它一般的小门派,这三人都算第一梯队全力倾斜资源辅助修炼的人才,只可惜在赤龙门,内部家族势力分化严重,掌门要顾及太多方面,埋没的又岂止三五人。

酒过三巡,陶方隐说了明日的安排,他要回清灵山招一些尚未死心的门人出来,之后便要找寻可以另立山门的地方,若是人多的话,便是大迁徙,要花费不少积蓄。

钟紫言和姜玉洲几人担心此行危险,陶方隐笑着说无妨,如今他已入金丹序列,强攻清灵山或许做不到,谈谈条件还是可以的。

何况新悟出的那门杀招需要找个对手试试,若是运气好,夺回山门也未可知,别忘了赤龙鼎还在他身上。

几人谈的差不多后,各自回屋休息,陶方隐一间独立草屋,姜玉洲等三人一间,钟紫言和梁翁一间。

一夜过去,早上醒来,钟紫言趁陶方隐还未动身,提前说了件事情,陶方隐三言两语就安排好了。

钟紫言所提的事,正是为他的一帮学生们测灵根的事。

上午,钟紫言和姜玉洲两人进入辛城,把孩子们接了出来。

测试的结果令四人震惊。

第11章 梅树开花我启程

三里桥钟家小院,孩子们一排排站在正屋前,最后一个孩子被姜玉洲测验过后,梁翁把他们带入屋内。

十二个孩子,竟有足足四人可以练气修行,无异于天上掉了馅饼,砸给这门人凋敝的赤龙门。

陶寒亭和唐林在院子偏屋下望着进入正屋内的一个个小身影。

唐林不住唏嘘乍舌,想当年他入山门时,那可是在凡俗国朝数万孩童中挑选出来的,真正的万中无一。

如今掌门随意带回来十几个孩子,里面小半的人都有灵根,难怪陶师叔不惜铤而走险反出柳家,也要招人来认掌门。

院子中央,姜玉洲难掩喜悦,和钟紫言激动说着:

“掌门,宗不二、陈盛年,苗芙和周娥,这四个孩子即刻便算是我等同门了罢”

钟紫言本来的打算,就是把这些孩子一起带入赤龙门,如今姜玉洲的话自然没什么问题。

只是钟紫言对于那些没被测出灵根来的学生有些惋惜,不死心问了句:

“其余的孩子,难道都不能修炼么”

姜玉洲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钟紫言,一会儿后笑道:“掌门,你这也太贪心了不是凡俗万千门户都不一定能诞生一位有灵根者,咱们一回就遇到四个,还不够幸运”

钟紫言沉沉出了口气,看来其余孩子是没那命了,“你刚才说,狗儿也是有灵根的,只不过不能修行,为何”

“他是五行伪灵根,俗称的修真废体,外加本命乃是一团青气,我从未见过,此界不可能有同参。”姜玉洲说道。

钟紫言望向正屋门口,六岁的狗儿比其它孩子都机灵,正在偷偷探出小脑袋观察自家先生。

朝着狗儿笑了笑,钟紫言回头叹气一声,“……也一并收入门内吧,多少给个机会。”

姜玉洲本想劝钟紫言放弃狗儿,毕竟如今门派资源稀缺,哪可能供一个没有希望的弟子修炼,只是见那个小鬼笑嘻嘻望着自己,他还是个六岁的孩子,姜玉洲哪忍心再开口,只能点头应下。

******

一连十几日,钟紫言向姜玉洲三人请教各种问题,对整个修真界了解不少。

因陶方隐的洗髓灌顶,他现在直接就是练气初期,除了日常和三位同门的谈论交流外,其余时间全都照着【玄星真解】中的练气篇修炼。

明面上被叫做掌门,实际钟紫言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那份本事做什么掌门。

修真界强者为尊,弱肉强食,赤龙门如今破落凋敝,若想将来有个好归宿,当下就不能偷懒,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昼夜不停的提升实力。

眨眼间正月已过,钟紫言稳固了练气一层的修为,向姜玉洲和唐林二人学了三门小法术,火炎术聚水术、洗尘术,都是生活常用的术法,施用起来慢慢顺手,不再如一开始那般出洋相。

二月冰雪逐渐消融,梁翁每日带着七个未被姜玉洲测出灵根的孩子站桩走步,抗寒抵风。

既然踏不上那条修真大道,不如培养出一帮凡俗界的得力帮手,这是梁翁给钟紫言出的主意。

相比之下,那五个被选中拜入赤龙门的孩子,则过得比较舒服,被唐林带着先教各种理论知识,后吃一些奇怪丹丸,泡药浴等。

这是初期调理身体的过程,都是贫苦乞儿,做这些是为了修补以往留下的暗疾,打熬筋骨和通窍练气之前,先得补足亏空。

二月中旬,冰雪散尽,树木复苏。

这日上午,陶方隐终于带着招引的弟子门人归来,三里桥上空,一艘二阶云舟缓缓落地,其上物资堆成半个小山,十几个背着小包的人走了下来。

因姜玉洲和唐林带着孩子们去辛城玩耍,家里只剩钟紫言和陶寒亭,二人见况,出门迎接。

“见过掌门!”陶方隐白须飘动,面容沉静,没等钟紫言走近,亮声一语,其余跟在后面的人纷纷行礼。

钟紫言一下子受这么多人见礼,甚是拘禁,略一停顿后,连忙快走两步,上前关切询问,“诸位不必多礼,老祖,此行可否顺利”

陶方隐抚须一笑,装腔大声回应,“不辱使命,接引门人十七位,收回了一点物资,堪够我等另立山门。”

凭那句‘不辱使命’,一位金丹修士如此尊崇练气小辈,令那十七个门人不得不正眼看待这位新掌门。

钟紫言自然知道陶方隐此举深意,心中只觉惭愧万分,自己何德何能受如此抬举,暗暗发誓一定得努力修炼,早日筑基方不负今时抬爱。

钟家小院容不下太多人,一行人依次见过钟紫言这位新掌门后,又都回了云舟上。

钟紫言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简短告知陶方隐,主要是那五个孩子的事情。

陶方隐大喜过望,正想要见那几个孩子时,刚好梁翁、姜玉洲和唐林带着人回来了。

“老祖,您回来啦”

“见过老祖!”

两人喜形于色,行礼拜见。

梁羽也行了礼,两个女娃娃抓着他的衣摆,怯怯的望着陶寒亭,其余孩子见这位陶爷爷很陌生,也都安静了下来。

陶寒亭将十二个孩子都扫眼过了一遍,姜玉洲暗指了其中五个人,陶方隐心中有数,点了点头。

“你三人去云舟上与同门叙叙旧,午后我们便要离开此地,这一走路途遥远,提前做好心里准备。”

陶方隐的意思就是让姜玉洲三人去安稳下新出来的那群同门。

见三人快步上了云舟,梁羽也带着孩子们回了小院,陶方隐拉出一张地质灵图。

“为今之计,首要找寻立锥之所,东洲虽广袤,很多地方其实不适合建立山门,我早前分析各地,唯槐山地界、濮阳河域、寿丘地界,这三个去处尚有机会新立山头。”

钟紫言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图纸,望着陶方隐画出的三片地方,一时也不清楚去哪儿妥当,好在陶方隐压根没想让他选,继续说道:

“寿丘无强大宗门治理,长期混乱,虽有可能抢下一座山头立宗,但经营不会长久,这里是实在走头无路才会去的地方…”

……

“濮阳河域水产丰富,商贸兴盛,但有超级宗门管辖,未经同意很难长居,只能花钱暂留,然而门内库房亏空,我今日带来的那些物资另有他用,我们消耗不起。”

两处分析下来,都不是短时间能安定的地方,钟紫言望向最后一个尚未被陶方隐分析过的区域,“那就只剩下槐山了…”

“不错,槐山虽是阴物滋生,妖魔汇聚的地方,但没有太多修真宗派干扰,我们只需在槐山周边找寻一处二阶灵地暂时蛰伏潜修,待摸清周边势力,夺取一座三阶灵地,就可以长久经营。”陶方隐说道。

钟紫言很是认同,点头附和,在他看来,人心比妖魔鬼怪可怕多了。

两人商议完,陶方隐便让钟紫言快去准备,早日启程。

钟紫言回去交代了梁羽,又告诉学生们要出远门,三年五载是不会回来的,问了问谁不愿意随他走,可以留在此地继续生活,没有一个孩子说不愿意。

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现在立刻要离开,钟紫言心中是有不舍难过的,但人总归是要往前走,何况钟紫言现在已经不是一介凡俗,修真之路长生证道,大好男儿,怎能屈困于方丈涡地。

午时将近,梁羽和孩子们都上了云舟,钟紫言走入辛城,去城南张府约见自学童时便是好友的张明远,张明远正巧在剪梅树,见钟紫言上门,高兴的就要拉出去喝酒。

“今日就不喝了,我是来辞别的。”

“呦,要出远门了怎么着,上次跑出去仨月,上瘾了”张明远没心没肺的调侃。

钟紫言掏出一块特制木牌,上面刻有自己的名字,摸着那早已包浆的凹槽棱条,神色伤感,慢慢递给了张明远。

“幼时常蒙你庇护,免于城里的那些世家子欺辱。春夏昼长,我因为长个子总是吃不饱,每次都能收到你自家里拿的糕点。慢慢长大后,我为生计奔波,你被逼着入仕,交谈虽少,可终不曾忘记彼此,你仍时常去草堂看我。”

“老师说,君子之交淡若水,你我何止于此。今日一别,再见不知何年,将这同学时的堂牌赠你,且记下,我归来时,再痛饮!”

说罢,又将兜里的小方盒放在张明远手里,里面装的是一颗延年益寿的【长春丹】。

行完拜别之礼,钟紫言转身就走,走至门口,忽听身后大骂,“你这破乞丐,拿个烂牌子就算临别赠礼了,这么寒酸,也不找你张大爷拿点银子”

钟紫言一笑,也不回头,继续向前走。

“紫言,何时归来”

钟紫言抬头远望城外三里桥方向,好像能看穿屋舍砖瓦,城墙垒土,那艘云舟怕是要启航了。

“梅子酒,青衿袍,阴晴圆缺守寒堂;灰衣血,赤蛟龙,风霜雨雪走江偿……”

何时归来钟紫言哪里会知道呢~

第12章 临槐山

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一场大雨过后,冬末的冷风无影无踪,晋国领土万物复苏。

几万里高空中,一艘二阶云舟稳速飞过,尾部划带七彩长虹,这是云雨消散所出的正常景象。

云舟巨大,舱台宽广,一群孩子在上面打闹玩耍,年长一些的修士有的在僻静角落盘坐修炼,有的搬运货物,有的三两汇聚观赏云海风光。

钟紫言在房间练完早功,推开房门走上舱台,去到云舟边缘护栏,见云海波澜壮阔,顿时心旷神怡。

那日辛城离开,至今已过了整整二十天。

云舟飞行很快,二十天的时间经过三个凡俗国土,旧姜国地域也就是如今的梁国,早在第四天的时候就已经驶出其境内。如今云舟下的这片凡俗地域,是一个叫晋国的小国在统治。

在修士眼中,类似这些凡俗国度,都是一个个提供修真后辈的氏族部落,论文明发达程度,远不及修真界,但就是这些落后弱小的凡俗,撑起了整个修真界大小宗门,没有这些凡俗人类,相当于没有此方修真界的繁荣。

固而无量山律令,修士不准干扰残害凡俗,凡有违背者,诛魂灭魄,连带所在宗门都脱不了干系。

早前钟紫言就有疑问,修士不得干预凡俗,那招收弟子这种事怎么去做前几天想起来问了问姜玉洲,才得知,只有经过正统诏令能开宗立派的山门,才能在规定的凡俗地域设立庙观殿宇,每年定期招收。

像钟紫言的那几个乞丐学生,实际上不属于赤龙门能招揽的范围,不过凡俗关系摆在那里,又没有人监察,收了也就收了,又不是要杀害他们。

赤龙门兴盛时期,在东洲以西的鸿都疆域中部有偌大凡俗国朝,可惜元婴老祖死后,很快被其它门派排挤,一路东迁至东洲的清灵山,那时姜朝尚未开立,赤龙门是在另外一个小国招收门人弟子的。

如今连唯一招收门人弟子的凡俗国朝也被抢走了,日后发展壮大,真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

一想这件事,就觉得头脑烦胀,突然身后传来一群孩子欢声笑语,钟紫言回头看他们,他们学着大人模样见礼后又疯跑去别处玩。

看着这十几个孩子,精力无限,茁壮成长,钟紫言头脑忽然清灵,不再烦躁,自嘲提醒自己,‘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修炼,别被人家安个「掌门」的帽子你就瞎上心,还以为自己在新城草堂当穷教书的呢’

就地盘坐,钟紫言静心沉思自己的修炼情况。

按照陶方隐的说法,钟紫言是水土风变异灵根,比逝去的师父谢安的资质还要好,缘由之前交流的时候问过。

修真界一般认为除变异灵根外,五行灵根是真灵根的条件下,单灵根的修士天资是最好的,算作极品,往下是双灵根,上品,三灵根中品,四灵根下品,五灵根算废品,但也不是不能修炼。

如果按照概率来算,百万个凡人中才会有一两个双灵根,千万人中都不一定会诞生单灵根,而变异灵根比之单灵根还要稀少的多,珍惜程度可见一斑。

变异灵根之所以强,很大一部分源于其属性的叠加性,风雷冰暗这些变异属性是可以叠加在五行属性上的,而五行灵根本身是无法叠加的。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属性的异变升华,风雷阴暗这种,天生要比五行属性强,这在修士争斗的时候能直观体现,若无法克制其属性,很容易落败。

除变异灵根和真灵根外,还有伪灵根,伪灵根也分高低,但相差不大。在一般宗门眼里,伪灵根弟子基本和凡俗没什么两样,除极个别走狗屎运的修炼一生能跨入练习一二层,其余的没任何希望。

照钟紫言的灵根来看,修炼水土风三系的功法最好,事半功倍,修炼其它功法事倍功半,得不偿失。

“这水土两系,大多术法都是防御辅助类,不比金火杀力大,看来以后即便境界攀升,还得低调行事,我性子外柔内直,争斗怕不是强项!”

钟紫言分析来去,发现自己其实对术法争斗心怀怯懦,原本不知道修真界存在的时候,感觉天理昭昭心有蛮力,见过那日陶方隐屠灭同门几十人,才知杀戮残酷。

“风系主修身法遁术,倒是保命的路子,这应该作为主要方向修炼,不然大小也是一派掌门,轻易死在人前,这才是活成了笑话!”

许是觉得这话自口中说出来有趣,钟紫言‘呵呵’笑了。

远处陶方隐一身赤色云袍,本来枯坐一夜后出门来观察云海景象,看到钟紫言自己一个人发笑,疑惑走了过来。

“因何事这般高兴”

钟紫言见是陶老祖,起身见礼,“分析晚辈自身灵根,想要主修风系术法遁诀,好歹一派掌门,别轻易死喽。”

陶方隐一听,豁然笑了,“你倒是个惜命的,哈哈哈~”

见陶方隐今日心情不差,钟紫言相约一同喝茶,两人走去舱台二楼。

“平日见你满口儒家礼法,今日倒是现了另一面,是修炼有所收获”陶方隐抿了一口灵茶。

钟紫言苦笑,“还是练气一层,进步的有些慢。”

“不着急,如今我们稳步行事,你打好基础,门中一应事物,不必多操心,我会安排好的。”

陶方隐摆手无碍,又问道:

“你那本命有动静么”

“说来也怪,前些日子我一度感觉不到它,这几日睡梦中,能看到它游来游去,逐渐活泛了。”

说到那条云息鲸,钟紫言还挺喜欢的,能力尚不知道有什么,但卖相真不错,通体清白,背上有两条天蓝色流云纹,眼珠圆大,额头长角尖锐,不发狠时有种萌象,烦躁的时候凶神恶煞,像是衙门里官老爷审犯人时候的表情。

陶方隐抚须缓缓点头,“此兽潜力巨大,待我们在槐山立足后,我亲自去给你抓合适的同参。”

钟紫言感激拜谢,陶方隐叫他少些俗礼,随后拿出地质灵图。

“正好说说近日路程,昨日我们已经出了夷川地域,算是真正离开了原本的老家,再过四十多天,就能到达槐山周边,此前我去过槐山地界几次,对那里基本了解一些。”

陶方隐将灵图上槐山那一片区域放大。

钟紫言感觉这片区域,应该比姜国(现在的梁国)要大很多。

“槐山地界,最大的几个势力分别是槐阴河王家、槐阳坡长苏门、西南边有猎妖盟,其余的散修实力不足一提,但人数不少,也需要当心。”

“到时,我们先去西南边的猎妖盟,获取最新的情报实况,而后从这里绕到这里,这里几处二阶灵地早以前是没有被占领的,需要进一步查探。”

陶方隐单手指向一个个地点,简单说了他了解的信息。



“若是早有人占领,还是免不了动手罢”钟紫言望着灵图的一个地方,那里有三个字‘藏风岭’。

“自然是要动手,就怕他们不敢,凭我金丹修为,在这槐山地界夺一处灵地还不算难!”

弱肉强食,今时不同往日,陶方隐不再是那个滥施恩情的老头了,自那日亲手处灭将近四十多同门,他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这和能结成金丹有很大关系。

由于信息掌握的还是不够多,两人聊完,钟紫言很快就回去修炼了。

眨眼四月中旬,槐山地界临近,云舟上赤龙门人每日越来越频繁的走出内舱,出现在舱台上。

四月二十四日,槐山西南边缘不知名山丘,一艘二阶云舟缓缓降下。

猎妖盟的势力范围,到了。

第13章 是否真心赠灵地

巨大的二阶极品灵舟缓缓落在山丘上,二十多个赤龙门弟子全都走下来后,陶方隐收走云舟。

众人先寻了一处宽敞平整的落脚点,钟紫言、陶方隐、姜玉洲,还有一位七十多岁的刘姓筑基同门,四人围在一起简单碰了一下。

“就按今早云舟上商议的,刘师侄你来布置临时护卫阵法,玉洲你辅助掌门组织弟子们安顿休息,我带上寒亭和唐林去上和城走一遭。”

陶方隐说完,三人纷纷应答称好。

此时,唐林和陶寒亭已经走了过来,陶方隐不再多说什么,脚下飞剑浮起,载着两个后辈朝上和城而去。

刘三抖长着一双小眼睛,身形消瘦道袍素灰,笑起来将双手锁在袖中,像极了地老鼠,他向钟紫言恭敬抱拳,“掌门,我就先去忙活了。”

钟紫言笑道:“师叔自去,不必多礼。”

实际上,谢安临死前早已结了金丹,以这个算辈分的话,钟紫言和七十多岁的刘三抖是同辈,不过修士以境界实力论辈分,钟紫言借着谢安的名声托大,肯定不好,称呼刘三抖一声师叔是应该的,即不失礼又能快速拉近关系。

看着刘三抖窸窣离去,姜玉洲忍不住边笑边说,“掌门,你看刘师叔这卖相,活脱脱一个地老鼠,哈哈~”

“别这样说,好歹是宗门前辈。”钟紫言没好气瞟了一眼姜玉洲。

“是是是,掌门说的是,还是干正事儿要紧。”姜玉洲假装一本正经走去组织同门弟子。

钟紫言无奈摇头,看着他明显捂嘴一直笑。

其实钟紫言觉得,姜玉洲和凡俗的挚友张明远有些相似之处,都是那种乐观阳刚直爽类型的人。

陶方隐说是安排姜玉洲辅助钟紫言组织同门弟子休整,实际上是让姜玉洲直接去做,自家这个掌门根本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以往也未有在野外安营扎寨的历练,哪能得心应手

这些天在云舟上,钟紫言虽然没和同门弟子走的多近,但他们的修行状况还是摸了个清,陶方隐后来招引的这十七人,除刘三抖是筑基修士外,其余的皆是练气,少有年老的人,基本都是十来岁到三十多岁的练气弟子。

要另立山头,收留那些年老体弱大道无望的人,无异于增加累赘,陶老祖如今可不是慈悲菩萨。

钟紫言站在一处石台上,看着同门弟子们忙来忙去,脑中闪过念头,说不定将来真有一日,赤龙门会成为超级宗门,那时该是什么景象猜不出来。

静静站了一会儿后,钟紫言上场帮忙,与同门一起开时劳动。

要在这座无名山丘呆七八天,所以临时建造一个粗陋的地盘儿,这是陶方隐早前计划的,等他彻底了解清楚槐山的势力分布,各方情况后,再找真正落脚的地方。

也没过多长时间,姜玉洲已经组织人办好了所有的事,刘三抖在东南西北布置了基础的几个护卫阵法。

钟紫言告诉大家要在此地休整几天,暂时可以放松一二,众人便各自做各自的事去。

一连三天,陶方隐都没传回什么音讯,有些弟子便坐不住了。

到了第三天傍晚,两名弟子来问钟紫言,为何陶老祖还没有归来,本质上他们怕的是再发生什么大变故,这些弟子对这里人生地不熟,心中依赖陶方隐的金丹修为,情有可原。

钟紫言好言相劝,让他们不要着急,一切都在计划之内。

“老祖回来了,老祖回来了~”

老远便能听到这声叫喊,钟紫言一看,果然是回来了。

陶方隐领着唐林和陶寒亭喜色走来。

“老祖一路辛苦,情况如何”

陶方隐缓缓开口,说出了一个令众人惊喜不已的好消息。

因最近上和城妖宝楼举行大型拍卖交易会,槐山诸多势力各路野修都汇聚而来,打探消息也好,购买宝物也好,都赶上了最好的时候,陶方隐便带着唐林和陶寒亭准备去看看。

本是隐藏气息低调行事,可意外被妖宝楼背后的主家发现了,一位金丹修士的到来,绝对是给妖宝楼举办的拍卖会增添光彩的事。

于是那主家便亲自出来迎接,本不想高调的陶方隐既然被认了出来,只得报个名号寒暄一二,最后谢绝了那位的‘邀请入楼一叙’。

以为这就算完了,三人离开时却被另外一个势力暗地里递了封密书。

其上内容主要说的是想结交,言语真诚,且表明了身份,槐阳坡长苏门,金丹苏禹。

陶方隐抉择思虑,决定去会一会。

相谈之时,陶方隐本来暗暗警惕这位长苏门的金丹老祖,没想到人家倒是大气,聊来聊去,只猜到了一点陶方隐的欲求,直接说愿意赠送一座二阶灵地。

素未谋面,还没怎么了解彼此深浅,就出手这般阔绰,一时间,弄的陶方隐有些不好意思。

好歹是活了快两百年的人,还不至于被这种行为震慑,陶方隐也不扭捏,就问有什么条件。

这苏禹直白道出,他大限将至在槐山不是什么秘密,周边大一点的势力都知道,想着能在临去之前为长苏门拉拢一位得力盟友,找寻了很久正要放弃的时候,陶方隐出现了。

这可算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苏老爷子至今已经活了四百七十余年,真的是快到金丹寿元极限,如果他一走,苏家立马就剩一位金丹初期独撑,可以说是顶尖战力顿失小半,难免不被别家觊觎。

这样一说,陶方隐想起自家的赤龙门,感同身受,便痛快应承了一半。

三日的时间,除了谈论这件事,槐山周围各家情况自然要了解清楚。

苏禹庆幸能在临终前遇到陶方隐,哪里会吝啬这些东西,里里外外说了两天,这老家伙连哪家族里闺女嫁人结亲,哪家新招的小辈天资卓越都没落下讲说。

一应事物了解的差不多了,也聊够了,陶方隐带着唐林和陶寒亭便归来了。

“和我早前了解的大环境是一样的,槐山不算大地界,又没有特殊的物产和灵矿,各方势力的变动消亡不会很频繁。”

钟紫言点了点头,顺嘴问了句,“老祖,你刚才说只应答了一半这是何意”

陶方隐笑着说道,“毕竟要去看看那地方品次环境如何。”

接着,陶方隐把他获知的三大势力的情况也都说了出来。

其实槐山地界主要是围绕两个交易坊市带动各家宗派发展的。

猎妖盟是散修势力,没有无量山正统诏令分封,像这种势力,在此方修真界随处可见,大多都是各方散修组成的利益集结体。

猎妖盟的形成是有源头追溯的,据传说,槐山早在几万年前是凶兽战场遗址,那时东洲尚未被开辟,此地魔物汇聚,盛产阴邪。

后来东洲开辟战争,佛家的几大宗门把这里来回净化了一遍,才压下滔天的阴煞戾气,低阶修士也能在此地生存了。

此后虽然总有新的妖邪鬼物诞生,但大多实力低微,时常被修士抓捕,取材炼丹售卖的人多了,有心人刻意组织,猎妖盟便成立起来。

猎妖之意,很明显猎的是妖属,像鬼物、阴尸和魔物这些,在大多修士群体里卖不了钱,而且这些东西难以捕猎,闹不好惹一身骚,所以在槐山地界,妖属身上的东西最值钱。

那阴尸魔物这类是否全无用处也不尽然,槐阴河王家就是专收这类东西的,不过他家的要求很高,所需求的那些东西一般修士很难拿到,但能成交一单,收获绝对不菲。

故此,上和城妖宝楼,王家的槐阴坊,两处交易场各有名声,规模上比较的话,自然是上和城这边要大许多。

“至于长苏门,只知道他家是正统山门,有专属的小国提供修真后辈,其余的还真没多说,如此看来,倒也不是表面上看着的那么赤诚坦荡,这位道友心机可不浅!”

陶方隐忽然抚须思索,回想这三天那人说的一切,关于其它两方或许大部分是真的,长苏门方面,可不能全信。

不管如何,原本以为二阶灵地的获取会需要一段时间,没想到才三天就基本有了着落,还是值得庆贺一二。

告诉了所有弟子们这个好消息,明日就要出发去那里看看,算是安了不少人的心。

第二日,本没那么快放出的云舟又出现在众人眼中,与以往不同,这次不再是赶路,而是去看存身之所。

云舟急速顺着路线而行,只花了半天的时间就到了说好的地方。

只可惜众人的脸色并不好看。

一名普通弟子吃惊的疑问:“这地方能住么”

第14章 苏门逝金丹

巨型云舟漂浮在空中,赤龙门一众弟子聚在舱台边栏,向下望去,一条沟壑裂缝映入眼中,其内黑雾蒙蒙,看不清实况。

靠近沟壑的北面,从巍然的万丈南山山体内突兀生出断崖,覆盖遮掩了一小半沟壑裂缝。

舱台边栏最前面,陶方隐负手弯腰向下望着,钟紫言和刘三抖姜玉洲等一众同门互相交谈。

姜玉洲剑眉紧皱,“虽然……那小山崖内的确是二阶上品灵地,可下面这般环境,同门师兄弟们能否静心修炼”

刘三抖朝陶方隐说道:

“陶师叔,此地,莫不是槐山地肺煞气所出之口”

陶方隐回身看向几个小辈,平心静气说了句,“他堂堂一个金丹,还不至于如此行事!”

钟紫言对于灵地缺乏认知,毕竟他只是一个刚踏入修真界的小辈,不过看到下方黑雾弥漫,心中也对此地存有疑虑,于是开口试问:

“老祖,或许是内有天地”

听钟紫言这么一说,陶方隐点了点头,两步跨出云舟,照着那黑雾弥漫的沟壑浮掠下去。

不多久,陶方隐飞上云舟,脸色平静沉声冷语,“的确是地肺煞气喷发的出口,此人竟敢戏弄于我!”

刘三斗愤然大骂,“这家老鬼,是将我赤龙门当成魔修宗门不成”

因为众弟子都在后面,刘三抖这一声大骂被听的清清楚楚,弟子们惊哑一瞬之后,各自小声议论。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时,东南方向有头三阶金尾虎踏云而来,其上坐着一位白发和蔼老者,陶方隐见后,告诉众人,这就是长苏门金丹,苏禹。

若不是其座下那头耀眼威猛的金黄老虎,这边赤龙门弟子们还真看不出那老头是堂堂金丹修士。

“真是怠慢了,陶老弟,没想到你今日便来查看灵地,早知如此,昨夜老哥我就应该吩咐弟子们开始清理这边的。”

苏禹坐着金尾虎临近云舟,两方虽然隔着不短距离,但钟紫言却感觉,前面这位金丹老前辈就在身前与陶老祖对话。

陶方隐自然不会当着这么多门人弟子立即开口质问对方,都是几百岁的人,给人脸面就是给自己脸面。

“苏道友既然到了,不妨上来商议。”

“正该如此!”苏禹毫不扭捏,直接骑着金尾虎落在云舟舱台中央。

陶方隐邀请苏禹走去舱台二楼,钟紫言和姜玉洲将舱台上的同门疏散,静静守在楼下等着。

“怎么没见刘师叔,他人呢”钟紫言疑问道。

姜玉洲左右看了看,哪里有刘三抖的影子,“刚才还看到的,突然就不见了。”

“或许是修炼去了吧”钟紫言猜测。

姜玉洲凑近钟紫言,神秘兮兮说道:“掌门,我跟你说个秘密,知道刘师叔为何六七十才筑基的吗就是因为他花在修炼上的功夫短,致使境界提升慢,才一直卡到最近这几年的。”

“你意思是说,刘师叔不是天资不行,而是懒惰懈怠的问题”钟紫言直接挑明姜玉洲想要说的话。

“我可没有这么说。”姜玉洲撇了撇嘴。

钟紫言不再接话,关于刘三抖,虽说接触的比姜玉洲少,但了解的应该比姜玉洲多一些,这位宗门如今唯一的筑基修士,并不是修炼懈怠,而是大多时间都用在了研究阵法上。

陶方隐这两个月把现今宗门每个人的性情禀赋都评价了一遍,为的就是让钟紫言日后处事时,融洽应对。

……

舱台二楼。

苏禹满脸皱纹,温和笑着喝茶,边喝便解释:

“老弟莫动怒,且听我解释一二,表面上看此地环境的确恶劣,可真实情况截然相反,一者这里的二阶灵地范围大灵气纯度高,覆盖一大半断水崖,二者其下地肺煞气裂缝擅产煞气珠,我这是为了你家门内的生计出发。”

这样一解释,的确能说通,可陶方隐最关注的一条是,灵地底下充煞气,正道弟子修炼那是经常会走火入魔的。

“关于底下煞气裂缝和断水崖怎样才能各尽其责,互不干扰,老哥我早有准备。”

苏禹说着,掏出一套精致阵盘放在陶方隐面前。

“早年花大价钱买的这套阵盘,全名【般若净土阵】,实实在在的三阶中品阵法,主要有【化煞】【封锁】【监察定仪】三种功用,除了最后一项不匹配,前面两项可以说完全是为封化断水崖和煞气裂缝而准备的功用。”

陶方隐拿起阵盘仔细观摩,若真是如此,这地方倒也勉强适合如今赤龙门的局面。

******

云舟上,刘三抖风尘仆仆的归来,见自家那位小掌门和姜师侄静呆在二楼下面,快步走了过去。

钟紫言见刘三抖回来了,忙问,“刘师叔,你这是去哪里了”

“掌门,我下去细致查探一番,认为此地还是可以存留的,只要布置好两套阵法,就可以隔绝裂缝中的煞气上冲。”刘三抖认真说道。

钟紫言本要表达惊喜之情,没料到这时二楼上传来陶方隐和苏禹的畅快笑声,这明显是把酒言欢成好友的感觉。

当楼上两人走下来时,陶方隐先前的冰冷面容,反转成一脸和气,有说有笑。

“给苏道友介绍一下,这位是我赤龙门的当代掌门。紫言,你也过来拜见一下苏前辈吧。”陶方隐招呼钟紫言上前去。

钟紫言上去行礼拜见,一声‘苏前辈’铿锵有声。

苏禹早先上云舟的时候,本以为这家的掌门少说也得是个筑基修士,例如那个长的鼠眼细须的,没想到竟然是一个练气一层的小儿。

“小小年纪,恩……一表人才呐。”

钟紫言明面上恭敬说‘老前辈谬赞’,心底里却想着,‘您老这相当于什么都没说。’

实际上的确是出乎苏禹的意料,一个门派掌门竟然是个练气一层,所以一时不知该怎么夸赞。

这些小节不会阻碍时间一分一秒的消逝,钟紫言拜见过苏禹后,陶方隐送苏禹到了舱台中央。

“既然陶老弟不需要我门中派人来帮忙,老哥就不多打扰了,待过几日这边搭建好山门后,我为赤龙门摆宴祝贺,届时你我再叙!”

苏禹跨上金尾虎飞离云舟。

陶方隐将先前所谈告诉了两人,正式确定,赤龙门弟子要在这断水崖生活不短的时间了。

刘三抖暗自得意,自己想的那个化解煞气的法子的确没有问题,只不过长苏门金丹拿出了更好的阵法。

******

修筑山门是不需要费什么力的,各种符灵傀儡,建造力士,锯木小人等,都放出来听令干活,不到六七日,整个断水崖大变样貌。

在众人的努力下,山门范围大致框定。

整块断水崖上被切割修理平整,其上建造了一座大殿,若干偏殿,整体用青岗岩凤血石砌墙包围,以城门的规格开立石台提字‘赤龙门’。

将断水崖连接山体的部分开辟挖空,修建数十间洞府,供弟子居住,继续顺着开辟通道一条路往下建造,在山与地表连接的岩石内部,建造了几间密室,作为只有掌门和老祖才能去的禁地。

断水崖上方是万丈绝壁,为了使山门看着更有灵韵,刘三抖带着唐林不辞辛劳从另外的地方迁来一条宽线瀑布,在崖上建造蓄水潭,瀑布倒挂,看着还算壮观,不负‘断水崖’之名。

整个山门所用护山大阵是二阶上品【三元御气阵】,主要以化力反推为核心御敌手段,另外断水崖下的地肺裂缝,刘三抖已经布下【般若净土阵】,自断水崖往下看,看到的景象是明黄转清白的云层翻涌,一点也看不出沟壑裂缝的感觉。

除此以外整个山门外围布有低阶障眼幻阵,一般修士不可能查探到这里。

七日后的清晨。

一个个赤龙门弟子汇聚向断水崖大殿,来到槐山的第一次大集议要开始了。

店内众人,齐齐看着殿前的金丹老祖陶方隐,待所有人到齐后,陶方隐平静扫过一个个面孔,有大有小有乾有坤,最后将目光落在钟紫言身上,心中感叹,若没有此子当日送鼎之事,哪会有今天的大集议。

随后洪声讲道:

“今日这安生之所,得来不易,以往种种耻辱,皆需铭记在心,往后务必勠力同心,一同辅佐掌门壮大我赤龙,若能再现曹狄老祖当年盛况,吾等大道必不远矣。”

一众弟子心潮澎湃,大声应喝。

随后钟紫言按照早前准备好的,宣读安排新宗的基础律令,物资分配,任务奖惩等一系列计划。

一整个上午,大殿同门弟子气势高涨,互相议论交流,其乐融融。

******

夜间,槐阳坡,长苏门苏禹洞府。

一白衣方脸中年男子,坐在苏禹躺着的床边。

苏禹面色灰暗,目中透着死气,平静说道:“没想到,我这把骨头连今夜都抗不过去!”

白衣中年男子神色哀伤,静寂无声。

“正儿,今后长苏门就拜托你了!”

白衣中年男子就是长苏门当代掌门,苏正。

“叔公,祖宗家业,必不会折于我手!”苏正神色坚毅,掷地有声。

苏禹缓缓点了点头,又沙哑开口:“新来槐山的赤龙门金丹,可做长期盟友,你日后多与其走动,万万不可因为一些小事恶了他家。”

“恩。”苏正应道。

“与王家的仇怨,不必急着报,待景诚结丹后,再谋划也不晚,我辈修士争得不是一时之勇。”

“恩。”



“若到生死存亡之际,槐山深处的那件东西,不必再守…”

“恩”



“大道渺茫,五百年蹉跎,终归一堆白骨……”

苏正泪如雨下,这一夜,庇护了他三百年的叔公寿元耗尽离开了。

******

同一时刻,断水崖下,地肺裂缝内,陶方隐举着赤龙鼎自语:

“机缘巧合,倒是为你找了个潜心修炼的好地方…”

第15章 苦悲可笑丧同门

夜色静谧,偶有蟪蛄幽鸣,断水崖上灯火零星。

新立的赤龙门庭院,大殿一侧有间不大的偏殿,钟紫言在内正坐案几,低头翻看着一本【五行术法通识】。

白天的大集议虽然忙累,但都是为了宗门,乐在其中。

夜间门内弟子们有的回洞府休息或者修炼,有的执勤巡逻,他反正别无他事,便没着急回去。

门外脚步声传来,钟紫言抬头看去,正好见刘三抖跨入门槛。

刘三抖神色略有疲惫,见钟紫言果然在这里,强打精神说道:“掌门原来在这里,我还专去你的洞府敲门…”

“刘师叔找我何事”钟紫言放下书卷起身迎接。

刘三抖只说是陶老祖寻他有事,直接拉着出了门,御剑向断水崖下地肺裂缝内飞去。

不一会儿,两人穿过【般若净土阵】去到裂缝内。

“这外围的煞气已经被阵法全面净化,再往下去,煞气会越来越大,掌门小心些。”

刘三抖一边御剑一边继续往下飞,因为之前钟紫言一直没有下来过,不知道这里的样貌,现在一看,这里其实是一个空腹山谷,中间的裂缝直通地底,通道中间有宽有窄,各有形状。

越往下飞,能感受到阴煞之气逐渐变得浓郁,钟紫言脑中慢慢生出一股烦躁的感觉。

待一片血红光芒映入眼中时,刘三抖停止了身形,只见下方一道人影浮上来,正是陶方隐。

“你去忙吧,抓紧把最后的阵基布置好。”

陶方隐对刘三抖说罢,挥出一团灵气包裹着钟紫言继续往下飞。

越往下,血红光芒越盛,没过多久,两人飞入一道凹窟侧洞,陶方隐抚须笑着说:

“这地肺裂谷本不是什么好地方,没想到误打误撞到了我们手里,却成了宝地!”

钟紫言总结过一个结论,每当陶老祖抚弄他不算太长的白须时,心情必然是不差的。

“这里看着不像善地,难道另有奇妙之处”钟紫言疑问。

陶方隐示意他看向洞窟深处赤红光芒耀眼的地方。

那是一方八角高台,其上漂浮着一尊血红小鼎,内里光华闪动。

“那是赤龙鼎!”钟紫言认出了它。

“不错,机缘巧合,这里的煞气正好能帮助里面的血蛟修行。”

陶方隐刚说完,龙鼎内一声吼啸震耳欲聋,钟紫言连忙捂住耳朵,手脚不自觉颤抖。

这吼啸声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结束时,钟紫言眼中恍惚看到了庞大的血蛟虚影投射在洞窟内。

所有异相消失后,洞窟内归于平静,钟紫言松了口气,“老祖,这血蛟不会跑出来吧”

“叫你来,正是要说说此事。”陶方隐讲出了血蛟事件的由来。

昔年赤龙门创派时,之所以‘赤龙’命名,是因为曹狄老祖的伴生兽既是条火蛟,火蛟随老祖无数次出生入死,早已连枝同气心意共通。

二十年前,门内弟子在江北黄龙潭发现那条筑基巅峰的血虺,误将其认为火虺上报宗门,虺类妖属珍惜异常,结丹时有很大几率会化蛟,前代掌门大喜过望,认为若能收一金丹火蛟,与曹狄老祖当前一样,门派大兴指日可待。

因谢安本身的火灵根与火蛟契合,前代掌门早早布局,只待火虺化蛟时让谢安收为灵兽。

二十年后的九月初,门人根据火虺频频异动推算出结丹临近,谢安赶赴黄龙潭守候,却不料消息早已走露,那里设了杀局,早早被埋下禁绝大阵,二十多名筑基巅峰修士联手出击。

结果便是钟紫言亲眼目睹的场景,那些人低估了谢安的实力,导致计划失败,只活着跑离三四个人。

谢安在弥离之际,观出钟紫言是有灵根的修仙材料,虽然没有细致接触确认灵根品次,但时间已经不多,交代完钟紫言,暗中传了飞剑传书,跳下崖去,用尽所有力量,将血蛟封印在龙鼎内。

“虽然现在还无实证,但清灵山被攻破,和那局伏杀事件有很大联系,如果一切计划正常发生,凭谢师弟的手段,收服火蛟后及早回宗,哪里轮得到那三家猖獗……”

陶方隐不自觉叹了口气,如今再说这个,只怪人算不如天算,赤龙门该当有此浩劫。

“赤龙鼎的控制之法我虽习得,但无法全部掌控其运转,封禁解除这种能力,怕是得到金丹后期才能用出,在此之前,这血蛟只能通过此地煞气慢慢修炼,妖属寿命悠长,更何况它已经化蛟,这点时间还耽误的起。”

隔着赤龙鼎,煞气吸收炼化的速度自然会慢一些,不过这里煞气浓郁,等阶也高,说不准比其它地方修炼要快呢。

钟紫言心中有个担忧之处,“老祖,这血蛟戾气深重,将来若是放出来,能否为宗门所用”

其实钟紫言心中还有后半句,同为金丹,这里面的又是变异血蛟,如果以后放出来陶方隐制服不了,反受其害可就不妙了。

陶方隐明白钟紫言的意思,正视说道:

“这血蛟即便融了谢师弟残余魂魄,补足雷劫重创后的先天亏空,仍然桀骜不驯,日后的确难以驯服,不过我们也有些时间和它耗。”

陶方隐停顿了一下,又道:

“我宗一门上下差点因它覆灭,若将来仍不听调度……哼!”

本是冷哼的陶方隐转眼想了想,露出少有的得意:

“其实如今它为鱼肉,我为刀俎,还不至于担心什么,这赤龙鼎乃是元婴修士都能用上的宝物,困它千百年还没什么问题,看看谁憋得慌。”

一听这话,钟紫言心中觉得老祖有些时候还是很…有趣的。

钟紫言点头附议,又听陶方隐哀叹,“说来说去,还是我宗实力低微,今后这血蛟如何利用,还要看你!”

这话传入钟紫言耳中,压力倍增,修炼也有几个月了,练气一层要突破的感觉一点儿也没有,自己本来修炼起始时间就晚,如今同龄的姜玉洲练气七层,每次见了他,人家一口一个‘掌门’,羞愧的钟紫言想找地洞钻。

陶方隐理解钟紫言的感受,“我也看出你的焦急,但凡事都得循序渐进,打好基础厚积薄发,修行之道,贵在静心养气持恒坚毅,以往学的那些儒家至理,有一些还是不能抛下的。”

钟紫言应声称是。

今夜陶方隐带钟紫言来这里,一是道明血蛟事件的前因后果,二来顺便提提关于钟紫言修炼的事。

“寻找同参的确是当务之急,你本命乃是兽类本命,没有同参,其成长就如无头苍蝇,懵傻无知,不通修路,这样一来顺带着影响你的修炼速度,我准备明日安排好门中事物,就动身去为你找寻相似同参。”

钟紫言自是感激不尽,又补充道:“门内姜师兄和陶师兄,他们的同参也须寻找,怕是要劳烦老祖多耽搁几日。”

陶方隐摆手说道,“不妨事,最小的那一辈弟子们,我也顺带着帮找寻找寻,都是日后门派振兴的希望,修炼是头等大事。”

钟紫言庆幸门中有这样一位亲民的金丹老祖,别家就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幸运了。

两人相谈差不多后,陶方隐带着钟紫言飞离这地底深处的血煞洞窟,回到断水崖赤龙门庭院。

******

本应是寂静无声的大殿内,传出呜呜的哭声,钟紫言和陶方隐快步走进去。

看到两个值勤巡逻弟子来回走动,地上躺着一具练气同门尸体,有个三十多岁的弟子正瘫坐在地上哭着。

“发生了何事”陶方隐沉声问道。

两个巡夜弟子一看是老祖,连忙拜见,将事情缘由道出。

那名已经死了的同门叫白骆,二十一岁练气三层,正哭着的那位三十三岁,练气四层苟有为。

两人半夜不守门规,攀爬断水崖上方峭壁百丈,侵扰了岩层中的尸魈,白骆被抓伤,尸毒攻体,自峭壁摔下,虽然最后关头被守值弟子接住,但人已经死了。

这两人白天互相下注猜测断水崖上方的峭壁多高,夜间一同攀爬测量,没想到出了意外。

陶方隐一听这事,气的快要炸裂,白胡须一抖一抖,抬掌便要盖在那哭的痴傻模样的苟有为头上,硬生生的忍住了,斥骂道:

“真是愚鲁不堪,枉为修仙之士,我赤龙一脉就是因为有你等蠢物,才会沦落险遭覆灭!”

殿内两个守值弟子吓得静若寒蝉,钟紫言蹲下身检察白骆的尸体,的确已经失去生机,无奈摇头惋惜。

苟有为跪在地上不住磕头认错,陶方隐越看他越怒,灵气扫过白骆尸体,发现救不了,甩袖而去,深怕再待下去忍不住一掌拍死苟有为。

场中守值弟子只能将目光转向钟紫言,钟紫言对于处理丧事不陌生,哀叹一声,安排两人直接将尸体抬去殿外,明日让众同门看着焚烧。

这白骆在同门中没有特别亲近的朋友,平时和他走的最近的就是苟有为,如今人死如灯灭,修士修行不拘泥外物,死后自然也怎么直接怎么来就行。

苟有为活了三十多年,长的虽不壮实,却也一表人才,此刻却哭着对钟紫言说:

“掌门,这…这事真的太意外,早前我就说不比了,骆师弟非要争那一口气,我…我……”

“呜呜~”

钟紫言看着这比自己年长十多岁的苟师兄,像个姑娘一样哭诉,只觉得赤龙门从元婴老祖开派至今,就像凡俗子孙败尽祖业一般,一千多年的由盛转衰,怕是各代都有笑闹奇葩,悲苦自知。

钟紫言无奈叹了一声,平和劝道,“苟师兄,逝者已矣,你当引以为戒,今后别再干这种蠢事了,明日领了责罚,闭门苦修罢。”

说完,就要向殿外走去,只听苟有为哭问:

“掌门,我是不是会死”

“不会,门规是何责罚,便受何责罚。”钟紫言正声回应。

苟有为自语道:

“老祖当年还是筑基前辈时,时常亲自带领练气同门出去历练,比其它筑基前辈要好说话的多,好多师兄遇到一些难事,求去他门前,必会帮衬一二,可…可刚才他,他是要杀我啊……”

钟紫言摇头转身,向殿外走去。

今夜这事,传去别家山门,真是要被笑掉大牙,若是门中皆如此辈……唉。

******

天微亮,断水崖大殿外,赤龙门一应同门皆在场。

守值弟子按照钟紫言的吩咐,焚烧白骆尸体,之后,掌管宗律刑罚的练气同门齐长虹宣读门规,苟有为先受鞭刑,后去禁室,罚面壁三年。

山门新立,这惩罚不能太轻也不能太重,只是这次虽是死了人,但事情发生的太过戏剧,钟紫言便恳求陶方隐责罚轻一些。

******

午时,刚有空闲休停的钟紫言,又被守值弟子敲门。

一封密信送入手中,这上面写明是给陶老祖的,可用普通弟子来传讯,长苏门就不怕走露什么风声

钟紫言又抬步亲自走去陶方隐洞府,将密信交至他手中。

陶方隐一看,面色大变,“苏禹竟然寿元耗尽,逝去了!”

钟紫言震惊,前几日不是看着还红光满面那可是堂堂金丹老祖,寿元基本都是五百年左右的,也是说走就走

“我得去一趟槐阳坡!”

陶方隐安排了几句,钟紫言一一应下,目送老祖离去。

第16章 尸魈攻大阵

临近傍晚,距陶方隐离开不过三个时辰,“铛~咚~”,一声警讯钟鸣响彻山崖,震耳欲聋。

本是两三天没有睡觉,做着白日梦的钟紫言一下子惊醒过来。

回神后细听,这是强敌来攻的警讯钟声。

赶忙跑出洞府,向着崖顶的监察寮奔去。

待钟紫言奔至监察寮下,其它方向的同门师兄弟也正好赶来。

因监察寮内部空间不大,钟紫言叫上姜玉洲和齐长虹一同入内,其余同门在外等候。

这处监察寮是门派护山大阵三十座阵基之一,有小部分控制阵法运转的能力。

三人入内,看到里面一位同门正满头大汗操纵着控制台,控制台上有二阶元光镜,里面显现的是断水崖峭壁上方的景象,靠近峭壁的一侧阵法屏罩大半区域被黑压压的乌云盖住,仔细一看,发现那黑压压的一片是数百头黑毛巨猿,他们以铁爪持续攻击屏罩,半空中金属滋鸣,尖利刺耳。

姜玉洲见那位师弟坚持的辛苦,上前替下让他先讲事情。

这人二十出头,练气五层,个子不高长着一对斗鸡眼,叫童泰。

钟紫言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童泰汗如雨下,哭丧颤音:“掌…掌门,秦师兄和牛师兄被…被那群畜生害了!”

一旁的齐长虹刀眉浓重,厉声呵斥,“童泰!你倒是说清楚些,别没头没尾,掌门哪里知道发了什么”

齐长虹身材高大,本来就长一副虎视狼顾之相,平日里不苟言笑,修为已是练气八层,一般的同门都不太敢与他相处。

童泰心神本就混乱惊炸,此时被齐长虹厉声一吼,震的暂时说不出话。

钟紫言忙拍着他的肩膀,忍着焦急心情,和声说,“不着急不着急,慢慢道来~”

童泰稳了稳心神,结巴道:

“掌掌掌门,小半个时辰前,我和两位师兄发现峭壁上有五头黑毛巨猿,它们不住扔砸石头攻击护山大阵的屏罩,秦师兄见五头山野畜生这般猖狂,带着牛师兄出去准备清理掉,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别吞吞吐吐的!”齐长虹嫌他说的慢,催促他说重点。

“没想到上面跳下来一头紫毛巨猿,比那些黑毛的凶煞百倍,来不及看就把两位师兄提在手里掐死了…”童泰哭泣着说完。

钟紫言吸了口冷气,和齐长虹望向元光镜内,仔细搜寻,发现果然有一头紫毛巨猿静静站在半空峭壁的一块斜石上。

“看气势,这畜生该有练气十层的实力,难怪一出手就能杀两位师弟。”齐长虹神色凝重说道。

钟紫言眼见那些黑毛巨猿在外面攻击的越来越猛烈,来回踱了两步,突然想到一件事,先开口道:“童师兄,你马上去请刘师叔,快!”

又对齐长虹说:“齐师兄,还得劳烦你去禁室将苟师兄暂时带来,这群黑毛巨猿,应该就是昨夜白骆师兄遇到的尸魈。”

齐长虹心里也猜到了两件事的联系,快步走出监察寮赶去禁室。

刘三抖十几天来一直忙于布置门派各处大阵阵基,昨夜钟紫言见时,就看出他精力疲惫,现在怕是在洞府休息,不过也顾不了那么多,大事要紧。

童泰刚跑出去不久,又跑了回来,指着门外说,“刘师叔来了。”

原来刘三抖听到警讯钟声后,稍一耽搁,也赶了过来。

刘三抖神色疲惫,额头皱纹深重,听钟紫言重复了一遍童泰的话,背手观望着元光镜内的景象,没看出有什么急躁,这应该是他对护山大阵有信心。

齐长虹很快归来,不过没有带上苟有为,只是气愤道,“真是一个浑人,问了半天,支支吾吾什么也不知道!”

有刘三抖这位筑基修士在场,监察寮内四人都安稳了几分。

刘三抖本来精神疲惫,如今遇了这事,心中憋着一股暴戾,盯着元光镜中的那头紫毛尸魈寒声道:

“区区练气妖物,也敢攻我这【三元御气大阵】,真是不知死活!”

手中掏出一枚小巧玉佩,催动法诀,那玉佩灵光大盛变成半人多高的阵盘,光华流转,上有太极阴阳鱼灵影浮现,无疑是护山大阵的阵盘中枢。

正要往里面添置灵石时,刘三抖停顿住了,稍停片刻,他快步走出监察寮,御剑飞向上空峭壁。

钟紫言和齐长虹疑惑不解,站在姜玉洲身侧看着元光镜,见刘三抖飞出护山阵法屏罩,与那紫毛尸魈打斗起来,几人才明白了刘师叔的意思,他是要亲自出手。

原本筑基修为灭个练气后期的尸魈不是难事,可不知为何,那紫毛尸魈也没让他带着的小弟们参战,竟然能和刘三抖打个平手。

齐长虹一边分析着,“这尸魈的速度,比刘师叔还快,这样争斗下去,要吃亏的。”

果然,两方打了数十个回头,那紫毛尸魈战斗经验丰富,逐渐压制住了刘三抖。

姜玉洲一边控制阵法,一边皱眉,“奇了怪哉,一头练气境的紫毛猴子,竟然能压着刘师叔打,这是什么道理”

越往后打,尸魈的速度越快,攻势越凌厉凶狠,那双铁爪寒气逼人,其上紫色毒液流动,刘三抖已是到了险境。

知道再打下去说不定会出意外,刘三抖果断撤回屏罩内部,那紫毛尸魈发出人性化的咯咯笑声。

这算是很丢脸了,刘三抖阴鹜走回监察寮,钟紫言几人都不好说什么,自家师叔被一个练气境的猿猴打败,谁能觉得光彩。

刘三抖收拾心情,见几位小辈都不说话,自嘲一笑,“本来也不擅争斗,那紫毛畜生应是异种进化修炼,速度奇快无比,反倒令我出了洋相。”

钟紫言赶忙附语,“这妖物奇异凶戾,不似普通妖兽,师叔长处在阵法一道,不必与他比蛮力。”

刘三抖叹了口气,目中闪过一抹肉痛之色,不再犹豫,将七枚三阶下品灵石插入阵盘中枢,一瞬间庞大的灵力被断水崖各处阵基吸收。

刘三抖操纵阵法,在面对着那群尸魈的阵法屏罩半空中开了一个口子,繁杂的灵光太极盘影浮现,瞬间射出数百道碗口粗的灵气剑波。

那群尸魈来不及逃闪,就被轰击死去七七八八,当头的紫毛尸魈也没逃过轰杀,剩下那十几头幸运的,见同伴几乎死绝了,‘吱吱~’乱叫,头也不回往峭壁上方爬去,眨眼不见了踪影。

七枚三阶下品灵石被拿出时,基本已经都黯淡无光,刘三抖痛惜道:“诶,可惜这上好灵石,杀鸡牛刀,大材小用了。”

【三元御气阵】乃是二阶上品护山大阵,连等闲筑基修士们的攻击都能轻易抵消,全力催发之下,即便是上千练气境修士的集体攻击都能防御一段时间。

且还有吸收术法攻击反推出去的能力,对付这几百头大多是练气初期甚至没有修为的尸魈,不成问题。

就是每次催动攻击或者转化反射术法时,灵力消耗太大,如今赤龙门本也没有生计来源,全靠陶方隐积攒的老本,这次攻击所用的三阶灵石,都是刘三抖私人财物,折算下来耗去他一小半家当。

钟紫言叫童泰带人去把挂在峭壁树枝上的两个同门的尸体收下来,童泰快步跑出监察寮办事去了。

“若所料不差,这群尸魈生而有真视眼珠,能勉强看清阵法内的景象,领头的那个再给一些时日,很有可能筑基,还好是它们着急了,不然以后再解决更难。”

刘三抖收了阵盘,双眼突然有些模糊,整个身体左右晃悠,钟紫言赶忙扶住,在场几人才知道,刘师叔已经虚弱到这个地步。

“连着十几日操劳,今日又遇上这事,着实有些累了,后面的事你们来吧,我且去休息休息。”

刘三抖缓了缓身子,离开监察寮回洞府去了。

钟紫言与姜齐两位师兄商量,带着同门把峭壁上的那些尸魈残骸拾回门内,一共收了四百余颗真视眼珠,这东西在修真界值些钱,权当补充此次战斗些许损失。

******

两名同门的后事办的很快,夜间,一切都完事后,十几个同门士气低潮,钟紫言无意间听到一个三十多岁练气二层的师兄嘀咕,竟然在吐槽秦牛两位师兄的丧事不够正式。

丧事自然是钟紫言安排的,如今听到那人背后吐槽,心里哪里会好受,隐隐生出怒气,很快又苦笑一声,没再计较。

短短两天的时间,门内死了三个人,要说都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也的确能这么说,可对于众人来讲,死了人多少和门派脱不了干系,总不能当众说这三人咎由自取,死有余辜。

尤其是最近十几天,钟紫言发现好些同门真的是经历的少,一些在凡俗市井小贩都明白的逻辑道理,这些追求大道的人却犹如白痴,一窍不通。

好几个同门应该是之前在清灵山安逸惯了,没受什么波折坎坷,人情世故也不懂,只知修炼,有些人修炼的速度也不快,钟紫言甚至怀疑这里面可能有几个是因为受不了清灵山柳家的气,才决定跟了陶老祖出来另立山头,以为是享福的好事呢。

“空有其表,内无实质,中坚稀缺,形若磊卵。这便是如今的局面。”

钟紫言坐在洞府内,愁苦思索。

自己有幸遇见谢安师父助血虺渡劫,无意中卷入赤龙门灭门事件,一路走来,陶老祖对自己倍加器重,寄予厚望,常常整夜教导不辞辛劳,这大恩如何能报

“若真想改变这局面,除了修炼,一众同门的职责安排甚为重要,那些愚鲁之才难当大任,必须严加管教!”

钟紫言暗暗分析,“我自幼尝遍流离之苦,学堂上学见惯富家儿女不堪,为了生计十来岁便奔波劳累,他们这些修仙之人哪个经历过”

扣心自问,这段时间接触下来,钟紫言自认除了修为不比那些同辈们差什么,若说以往这‘掌门’的位子是被逼着坐的,那如今可就要主动承担了,要不然,陶老祖万一出个什么意外,宗门日后被蠢货败掉,自己又得是孤家寡人四处漂泊,说不得还得跟着陪葬。

别看现在众人一口一个‘掌门’,那是因为有陶老祖存在,若没有他,自己一个修真界最底层的人,谁能看得起

修炼自然是首要之事。

“除此外,生计经营,弟子培育是两条最重要的事。”

钟紫言想到一干同门,令他认同的就那几个。

“遍观门内,姜玉洲、唐林、陶寒亭、齐长虹、简雍、这五位师兄,是可堪大用的。女修有三,杜兰、颜真莹两位都是秀外慧中之人,最后的韩师姐年岁不小,大道怕是艰难了。”

除了刘三抖这位师叔外,其余八人钟紫言暂时看不出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大多都很愚笨,通过苟有为、童泰这些人的行事方式就能看出来。

死了的白、秦、牛三位就不需要多提。

按照昨日大集议所提,生计经营很重要,现在一直在吃库房的老本,门派上下一应用度,阵法所需的开支等等都是耗费不少灵石的,钟紫言琢磨,近日应该让人开始去采煞气珠了,这是一笔长期固定收入,得运营好。

另外二阶灵地面积不小,应该划出一部分让人悉心种植灵田,结出的收成可用可卖,又算一条生计来源。

“或许那峭壁之上还有更多的尸魈也说不定,等老祖回来,劳烦他上去清理一遭,也可拿些真视珠子卖钱…”

钟紫言整理思绪,一条条抽丝剥茧,想了一整套门派要发展下去必须要做的事情,该怎么做都需要一一实践。

整个赤龙门不算梁羽和其它不能练气的孩子,一共是二十四人,五个孩子也算在其中,这些人手还远远不够运作断水崖,但每个人都有成长的潜力,先要让这些人一个个各尽其职,各尽其能才行。

至于以后的弟子招收路径,还得从长计议。

这一夜钟紫言熬到很晚才睡,一个‘掌门’,劳心劳力得从现在开始,尝试着不靠金丹老祖来自行运转是一件很有挑战的事。

睡梦中,钟紫言迷迷糊糊又感应到了那条本命云息鲸,它在缓缓游动且沉睡着,练气境是无法内视识海的,只能靠着这种极难步入的迷梦之境感应,钟紫言期待这条大鱼给自己惊喜。

天亮时,钟紫言突然梦到谢安临死前的遗言,提到了谢玄的名字,随后便醒了过来。

“关于谢玄之前也一直没多问,这次陶老祖回来得详细问问。”

******

三日后,陶方隐归来,得知门内又死了两个弟子时,亲自上去万丈峭壁扫荡来回,清理了一应生物,最后还是免不了心痛如滴血。

“也罢,我总不能守一辈子,终归是大浪淘沙,就看谁是金子,……”陶方隐想通后,很快消去哀愁。

他带回来三个好消息:

一者,赤龙门多了一份收入来源,长苏门将通上槐山的一条驿道送给了赤龙门经营,每年他家只抽取少量分成。

二者,三个月后长苏门举行狩猎大会,届时邀请赤龙门参加,有好事相予。

三者,长苏门愿意每五年出两个名额,让赤龙门去他们家俗世国度,挑选弟子入门。

有这三者后,赤龙门要好活一些了,不过陶方隐付出了代价,灵魂契约承诺,在长苏门出现危机时刻要全力出手相助一次,其余两次也是出手相助,但是是不确定的事情,需要出手时才会知道,当然出手是建立在不违背自己本心的前提下。

钟紫言则想的更多,例如其三能允许,梁羽和其余不能练气的学生就可以融入凡俗国度了,一直在断水崖呆着终归不妥。

陶方隐回来呆了不到两天,又离开了,这次出去可能要两三个月的时间,除了弟子们的同参之物要寻找,另外还要办一件事,临走时交代了钟紫言一应事物,又对姜玉洲等几个核心后辈讲了讲安心修炼之类的话,这就体现了他不会短时间回来的意思。

第17章 两队交易生波折

夏阳酷暑,六月中旬,正是烈日炎炎的时候,断水崖上下反而一片清凉。

钟紫言在赤龙门偏殿来回踱步,殿内虽有凉风回旋,他心中却忐忑焦虑。

半月前,以简雍和齐长虹为首的两批人同时出门办事,约好赶在六月十五前不管结果如何,都要传回个信儿,今天就是约定的日子,眼看就要午时,没有任何动静。

简雍、姜玉洲、颜真莹三人,去上和城贩卖【真视眼珠】和【煞气珠】,同时负责为【煞气珠】这门生意找固定商路。

齐长虹、陶寒亭和另外两位同门去西陵道接洽长苏门赠予的驿馆理事,商谈交接时间。

若说其他人会粗心大意,耽搁传讯之事,钟紫言还信,可简雍、陶寒亭这两位都是识明智审的人,不应该忘记传讯这种要事。

午时将至,钟紫言放心不下,直接去监察寮等着。

今日正巧是童泰和另外一位周洪师兄值班,这两人都是练气五层同门,为人忠厚,低眉顺眼。

钟紫言只说让他们正常值守,自己就是来看看。

元光镜中,断水崖外的山脚下,没有任何人影。

等了一个多时辰,见镜内景象显示山脚下连个鬼影都没有,钟紫言心中虽急,却不准备在这儿呆了。

“若是齐师兄或者简师兄他们回来,一定要第一时间去告知我。”

“是!”童泰周洪两人正色回应,感觉出了掌门师弟的担忧。

钟紫言出了监察寮本想直接去找刘三抖,想了想又回到偏殿,翻了本【灵草通识】观看,想让自己安静下来。

“许是因为他们来到此地第一次出门,路程估算错误,误了时辰也不足为怪,都是二三十岁的人,我担什么心。”钟紫言劝慰自己。

一直到深夜,钟紫言都有些犯困的时候,童泰跑进来告知,简师兄几人回来了。

钟紫言面露喜色,站起身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姜玉洲、简雍、颜真莹三人驾着一阶浮灵木盘飞上断水崖,钟紫言见三人都没什么事,心里松了半口气,让童泰自去休息。

“掌门,我们回来了。”

“劳烦掌门担忧~”

简雍和颜真莹见了礼,姜玉洲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没有说什么。

钟紫言上前询问,“此行可还顺利”

“不太顺利。”简雍一双精明墨珠不自觉半眯着,惭愧的笑了笑。

钟紫言又望向颜真莹,这位师姐清秀柔婉肌肤白净,此刻神色尴尬,安静的低着头。

姜玉洲愤愤开口,“岂止是不顺,碰上了一伙色厉胆薄之徒,技不如人,以下三滥的手段把咱家的【真视眼珠】都骗走了,简师兄不让我出手,不然非得揍扁他们。”

简雍做事沉稳,钟紫言早先领教过,此时听姜玉洲这么一说,看来的确是遇到的波折。

“先回殿里说。”钟紫言将三人迎入殿内。

一番交流,才知道也不是全无所获,只是以一个低了六成左右的价格把那些【真视眼珠】卖掉了。

刘三抖师叔操纵阵法杀掉的那拨尸魈得的四百颗,外加陶老祖清洗峭壁后得的三百颗,一共七百余颗【真视眼珠】卖了两千二百枚一阶下品灵石,实际应该是五千六百枚。

按照灵石换算法(千百十)来算,下品换中品是一千枚,中品换上品一百枚,上品换极品十枚,一阶极品换二阶下品也是十枚。

一趟来回十五天赚了两枚一阶中品灵石多一点,的确是亏大发了,不过这次本来也不是靠着这个去赚钱的,即便以原价卖掉,也抵不了刘三抖损失的那七颗三阶灵石。

姜玉洲之所以气愤,主要是遇到了一伙泼皮调戏颜真莹,他看不惯直接和他们约斗,那几人都是练气四五层,合起来也没打过姜玉洲,于是暗地里串通上和城好几家收这种眼珠材料的商铺压价格,等简雍卖掉以后才知道被坑了,已经出手的东西自然收不回来。

“本也赚不了什么钱,就当买个教训,那【煞气珠】可有出手”钟紫言劝慰了一句,又问道。

简雍摇了摇头,“没有,这属于阴煞之物,猎妖盟这边大多商家都不收这个,不过我打听到槐阴坊有铺子会收这东西,且价格不低,打算明早动身去走一遭,反正以后也是要时常去的。”

钟紫言点了点头,见颜真莹来回盯着姜玉洲看,心里一笑,看来此次姜师兄没有白出手呢。

“此次出去能知晓上和城那边各家铺子的基本情况,已经很好,至于那真视珠子,贱卖就贱卖了,赚钱这种事急不来,忙了这些天,师兄师姐都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罢。”钟紫言和善对三人说。

简雍和颜真莹对于掌门没有责怪甚是意外,继而心生感激,见过礼后就朝着殿外走去。

姜玉洲叹了口气,也径直起身欲走。

钟紫言理解他的不快,直言说了说来:

“姜师兄,不必窝心,咱家初来乍到,简师兄的处理方式甚为妥当,那几个小厮敢如此行事,必有凭仗,门中缺失筑基中坚,陶老祖不可能庇护我等一世,若能早日筑基,你还怕他们不跪下磕头”

姜玉洲听钟紫言这么一说,也不是愚人,自然想开了,心里暗自发誓日后必要让那几个泼皮跪下磕头,以报今时吃的闷亏。

简雍最近一直怕姜玉洲因此事和他生出间隙,如今钟紫言几句话就将毛头一致对外,悄无声息的解除了两人的小摩擦,心中佩服掌门师弟真是有几分本事的。

钟紫言又冲三人最后说,“如今门派弟子稀薄,中坚缺失,两位师兄还有师姐,都是门中核心力量,凡事都得以自身安危着想,以后做事,平安归来才是首位。”

三人都承钟紫言的这份劝,掌门师弟这是真心为了他们好,心中温暖无以言表。

钟紫言看着他们走后,脸上越显担忧焦愁。

“难道真是出了什么意外”

夜色静寂,山风吹动,没有人回答钟紫言的自问。

早前之所以才松一半的气,就是因为还有一半人没回来,齐长虹等四人这么晚了,还未归来,任谁都会胡思乱想。

翌日清晨,钟紫言早早去到监察寮,盼望齐师兄他们能早上回来,可惜并没有发生。

钟紫言跑去刘三抖的洞府,亲自告诉了刘师叔这件事刘三抖稍一犹豫,便动身准备前往西陵道那边找人。

却不料,陶寒亭气喘吁吁跑回来,脸色很不好,见刘三抖是要动身的架子,拉着就要走。

第18章 槐阳坡事变

“刘师叔,掌门,西陵道那边起了争执,齐师兄有危险。”

陶寒亭拉着刘三抖一边走一边说。

刘三抖被拽了两步,挣脱袖子,他一位筑基前辈,被小辈不明分说径直牵着走,都是平日太和善惯坏这些弟子了,胸口莫名生出股愠怒之气,“急急慌慌,成何体统,说清楚。”

钟紫言见陶寒亭神色焦急,显然那边三位师兄遇到了大麻烦。

“师叔,看来是急事,寒亭师兄平日心智机敏,若不是危机时刻,断不会如此慌乱。”钟紫言对刘三抖说道。

陶寒亭急急说着,“这十来天有吃有喝,双方相聚甚欢,本来一切都谈好了,没想到昨日临走时,被别处赶来的另一伙长苏门弟子拦住,说那西陵道驿馆本是他家产业,苏掌门没有通知他家,齐师兄一气之下说了难听的话,被随同的筑基修士打伤,说今日午时之前不过去赎人,就只能办丧礼了。”

钟紫言一算,离午时可不远了,来回路程得用半天时间。

刘三抖小眼睛刹时睁大几分,急道:“快走!”

边走边问,“两家金丹定的事,他家弟子怎么还闹这一出”

“我也不知,貌似和我们接洽的这几个和最后赶来的一伙人有矛盾。”陶寒亭快步跟上刘三抖。

钟紫言见两人就要走,抬手忙说,“师叔,寒亭,一切以同门性命为重,其它的都可妥协。”

“我自省得~”刘三抖带上陶寒亭疾驰飞离断水崖。

钟紫言望着远去的二人,神色担忧,只怪他修为低微,陪着去了也无用处。

“诶~初次涉事,两队皆不顺利,齐师兄等人还有性命之忧,他性情直傲,为人刚强,第一次不该让他去的~”

自语过后,钟紫言又思索驿馆交接的问题,这家门派掌门亲口答应自家老祖的事,怎么下面还有唱反调的,难道苏禹老前辈走后,他家门内分裂了

想来想去,只感觉这事莫名其妙,其中缘由一时肯定得不出来。

简雍在一大早已经再次动身,向着槐阴坊而去,钟紫言只盼望人别出事,其它一些都可以慢慢走。

修士不像凡俗国度,没有律令约束的结果就是,一言不和便可暴起杀人,修真界归根结底还是以拳头强弱说话,钟紫言自拜入赤龙门那一刻便深深记住了这个道理。

“如今齐,姜两位师兄都是因为事不平而出声,理虽然在这边,拳头却在人家手里,诶~这种气以后怕是还要受一段时间,待陶老祖归来,再十倍报回去,一味忍让,只会让他们小瞧!”

钟紫言盘算完,暂时放下这两件事,走近院中正殿另一侧的偏殿。

这里是小一辈弟子听学的地方,负责教学的是唐林,只教基础的修真术法认知,修炼方法,各种符咒灵器的作用等等。

唐林脾性温和敦厚,擅研究一些术法玉符,让他教授这些孩子,钟紫言觉得挺合适,而且这么长时间他自己乐在其中,能和孩子们处成真正的朋友。

坐在里面的一共有六个孩子,除了本来钟紫言的五个学生,多了一个十四岁的孔祥,这孩子虽有修炼条件,智力却比一般人低很多,憨傻愚笨,本来一开始陶方隐是计划让这憨子入巡逻守值队的,是钟紫言请求让他多学两年,现在才能坐在里面打瞌睡。

“这憨货~唉!”钟紫言站在殿门外无奈摇头,没有走进去打扰弟子们听学。

临近午时,钟紫言走进断水崖下方的禁地,这处禁地不是山腹那处,是后来开辟的,这里直接面对的是断水崖的飞流瀑布,有七间禁室被挖建并排排列,苟有为就在第一间里面。

他被关押的这一个多月中,钟紫言每隔三五日来看望一次,起先几日观他低迷不振,钟紫言好生劝慰。

过了十几日后,苟有为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每日开始勤加修炼,对于钟紫言时常来看他很是感激,说出过不少心里话。

钟紫言静静等着苟有为练完一个周天后,笑道:

“苟师兄进步神速啊是不是有所突破”

苟有为长发散乱,身形消瘦眼窝深陷,早已不似刚来时的那般神采奕奕,他缓缓睁开眼睛,才发现是掌门来了。

“掌门今天这么早就来了”

钟紫言回应,“不早了,午时都快过了,算着几日没来,今日得空来看看师兄。”

“劳烦掌门牵挂了。”苟有为自禁室内向钟紫言躬身行礼。

“辟谷丹可还够用”

“够的~”

钟紫言也没说门派发展不顺的事,只问了苟有为一些修炼上的心得,两人你来我往交谈了小半个时辰。

钟紫言起身要走,苟有为再次躬身行礼。

走出禁地,钟紫言安心不少,自语一句:“看来是挨过去了,但愿将来出来时能有所作为。”

回到自己的洞府,钟紫言开始打坐修炼,本以为这次不会坚持多长时间,没想到一坐就是三天。

第三天傍晚。

钟紫言感觉四肢筋脉温热,周身窍穴发胀,屏气凝神,感受那道若有若无的屏障,果然快到临界点了。

抱元守一,澄心定意,提气聚灵,冲击那道无形屏障。

汗流浃背的钟紫言逐渐呼吸沉重,好像千万头大象挡住了自己的去路,痛苦异常,正当难以坚持的时候,

识海中的那条在沉睡中缓缓游动的云息鲸本命,突然整个身形晃动了一下。

砰噗~

似是真音,又像虚声,一层虚无壁垒被冲破,洞府内一应摆设都被气流扫乱。

“这是……练气二层”

钟紫言不确定般握了握自己的手掌,此刻浑身说不出的舒畅,苦尽甘来更上一层楼的感觉,四肢充满力量,起身踢了几脚小时候自梁羽手里练的腿法,气流呼呼作响。

“我真的练气二层了!”

多日来一直被忧愁焦虑困扰的心神,此刻得以放松,喜悦随之而来。

“貌似那时候感受到了本命的动静,此刻怎么又沉睡了”

自从几个月前来槐山途中,有那么短短几天感受到这条本命的活泛,此后好久都没感应到它的动静了。

“咦好像多了一种能力……”

“【稳心劲】,这是什么……”

******

残阳如血,槐阳坡长苏门内,宗门上下尸骸遍地。

大殿西北角被某种爆裂符炸了一半,留下光秃秃的砖瓦凹坑。

白衣方脸,短须修整,中年人模样的苏正手中拄着一把银白宽剑,其上虽然鲜血滴流,他本人却异常平静,甚至看那双眼睛,冷漠至极。

殿前一名弟子踉跄跑来跪在地上,“禀掌门,逃了两人…”

“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发猎妖悬赏榜,都要活见人死见尸!”苏正冷声吩咐。

“是!”那名弟子躬身行礼后,转身退去。

第19章 幸无死伤挟礼归

断水崖钟紫言洞府。

“【稳心劲】,这便是本命的第一个天赋技能了~”

细思感悟,的确是突破后自然而然掌握的,钟紫言暂时分不清好坏,只知这是门能在关键时刻洗涤神意,定固心猿的魂魄劲力,能不能伤人有待测验,能帮助自己是确定的,要不然刚才突破时那一瞬间的痛苦溃败,自己不可能跨入练气二层。

为了分析了解这第一个本命技能的好坏,钟紫言推门而出,离开洞府,向着藏经室的方向走去,是在山腹内部的一间密室中。

这一条洞道宽阔敞亮,两边墙壁都是经过一阶玉符洗涤附灵,木石青白,不需要灯火照映,便可自行发光。

刚往里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肚子突然不争气,‘咕咕’作响,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四天没有吃饭了。

钟紫言无奈一笑,转身又走了回头路,由于门内弟子大多都是练气期,起初建立灶房的时候就定了大框架,建成后发现,那已经是一座小小阁楼了,便取名‘五味阁’。

这座小阁楼在断水崖上的东南角,平常负责打理的韩师姐和褚胖子逢人便笑,虽有一身做灵食的好手艺,

可修炼天资不行,练气二层境界一直上不去,年纪一个三十九,一个四十,都不小了。

平常闲暇的时候,钟紫言见他二人总是愁眉不展,虽然知道是为什么,但不知该怎么劝,只好每次碰面稍微多聊聊心。

之所以逢人便笑,归根结底,还是为日后做打算,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二人自己也清楚,能为门里做的贡献会越来越小,所领的那份修炼资源自然会降至谷底,到时老无所依,免不得求助年轻人,固而早些与人为善。

钟紫言在凡俗时对这种境况异常同情,不过凡俗的伦理多是敬重老者孝字当先,发生幼辱长者事件极少,修士不一样,遇上天资好的,百岁练气得叫二十岁筑基前辈,哪有什么老幼尊卑。

想着这些事情,不知不觉已经走入‘五味阁’,修士用餐进食,本来没有时间观念,多是饿了便自行吃些灵果灵酒,可赤龙门如今积蓄微薄,供不起那等条件,只得像凡俗灶堂一样,定时定点。

“呀,是掌门,好些天不见都瘦了,胖子快做饭,拿手好菜就用今早抓的新鲜灵鱼来!”

韩琴虽长相普通,宽额细眉,但身段却妖娆丰腴,颇有别样风韵。见钟紫言跨入门内,细压着嗓音吩咐了隔窗里面的褚胖子。

“好嘞,掌门您稍待一小会儿,很快就好。”胖子向外探头乐声敬言,话音洪亮粗犷,透着真诚亲切。

钟紫言向韩琴见礼,被一双柔软的手拖住。

“掌门,这可使不得,快坐下~”

拉着钟紫言便坐在桌旁,双手按了少许时间才松开。

“韩师姐,最近食材用度可还够灵酒是否快喝完了”

钟紫笑着轻声询问。

“呀,掌门师弟,你突破啦”韩琴惊疑发觉,喜庆开口。

钟紫言也不生气她不答自己的问询,笑着说:“近几日感悟颇深,小有突破。”

韩琴像是自己突破境界一般,喜悦之下又一把抓住了钟紫言的手,“我就说掌门天资卓越,非一般人可比。”

阁窗里面正在忙碌的褚胖子也附和:“那是,掌门是老祖最看好的人,这才修炼多久,便突破练气一层了。”

钟紫言虽对这种奉承夸赞有些反感,但尚能包容,‘呵呵’一笑,略显出不好意思。

少许,问道:“韩师姐,进来修行事上可还顺畅”

这下轮到韩琴羞愧尴尬了,他一手将微乱的乌发拨至耳后,摇头苦笑:

“无有进展哩,怕是终生突不破这修真第一槛了,前两日想找本灵植培育密卷学学,申请翻了藏经室一遍,也未找到。”

钟紫言无声点了点头。

对于韩师姐,钟紫言没什么讨厌的,也可能是自幼缺失母亲关照,反倒很喜欢韩师姐的那份刻意亲近,只不过分寸还是能掌握住的。

灵鱼做菜,灵谷米饭,香气四溢胃口大开,练气修士哪能禁的了口欲,热腾腾的饭菜下胃,灵气供输五脏六腑,怎的一个美字。

钟紫言其实一直不喜欢辟谷丹这种东西,可能跟小时候时常挨饿有关,总觉得不吃点什么就会饿,等以后有幸突破筑基,以灵气为食,怕要少一乐趣了。

“今日这时辰,应该有同门师兄们来进食的吧怎么一个人都没有”钟紫言疑惑。

韩琴应答:“听说刘师叔他们带回来一头一阶黑尾虎,几位师兄师弟顾不得吃饭,都跑去大殿看热闹呢。”

钟紫言一拍脑袋,怎能把这件事忘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不久~”

钟紫言心想,应是安全归来了,得赶紧去看看。

匆忙吃罢,弹摆衣袖,快步走出‘五味阁’。

“掌门慢走~”韩琴不失礼的恭送一声。

走在半路,钟紫言突然想到一事,手指储物戒微震,出现一本【草木灵植】,这不正是韩师姐要的么上个月被自己从藏经室拿走后,未及时放回。

想到这里,钟紫言又返身回去,欲将【草木灵植】交给韩琴,既然想要学这上面的培育之道,肯定是为即将开辟的那片灵田做准备,不管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门派,都是好事。

再次临近‘五味阁’,里面竟然有争执声,钟紫言走近一听,两人是在为食材日渐消耗没有补充而怨叨,韩师姐在怪褚胖子今早去捕灵鱼捕少了。

钟紫言顿身错愕后苦笑,这是快到了连饭都吃不起的地步了么难怪刚才问的时候刻意跳过,自己这掌门当的还真是…

钟紫言径直走入,韩褚两人见之,一时不知作何态度,没想到掌门去而复返。

“方才师姐讲灵植培育的时候,我忘了书卷在我手里,且拿好。另外,食材增补方面,这几日便会有新的灵田作物运回来,顺带着食材也一应俱全,别担心,本也不是韩师姐和褚师兄的过错,莫伤了同门情谊。”

钟紫言和声说完,走出五味阁,向着崖上正殿走去。

赤龙门正殿内,一头黑尾幼虎趴伏在齐长虹身边,七八位同门围着观看,他们的一侧,刘三抖和陶寒亭正在互相低声交流着什么。

钟紫言入殿后,一众人都让开一条路,刘三抖和陶寒亭也止住了交谈,刘三抖小眼微凝,“掌门尽然突破练气一层了,不错!”

众人纷纷恭喜,钟紫言同时回敬,见齐长虹面露愧疚,问道:

“刘师叔,寒亭、齐师兄,你们没事吧发生了什么”

一番交流才知道,长苏门爆发了内乱,到现在似乎还没有结束,那天拦截四人的是叛乱一派魏家的人,想着一旦魏家得手,那长苏门可就不是苏家的长苏门,他们怎会将西陵道那么有油水的生意交给外人。

今日刘三抖他们午后回来时,还听对方筑基修士杨谷说,苏掌门已经镇压了内乱,也不知是真的还是为了安稳外部的分吹草动。

那头黑尾虎是长苏门所赠,为叛逆份子搞坏两家关系的赔礼之物,很珍贵的品种。

“到那里后刚过午时,我和魏家的人商量了小半时辰,他们狮子大开口,因长虹落在他们手里,我不得不妥协,要的东西一时拿不出,便准备再让寒亭回来取,不想杨谷带着两位长苏们核心弟子到来,清理效率,直接就把那叛逆筑基修士和几名练气屠灭了。”

可想而知那个叫杨谷的苏家心腹有多厉害。

刘三抖所描绘的,简明扼要,钟紫言自然听懂了,遇上这种事,关键时刻施以雷霆手段,虽然血腥,但是各种损失等等都会降至最低,就像早前陶方隐处理那批人一样。

一头黑尾虎,五百二阶灵石,十枚他家特制的【三花丹】,这的确是诚意十足。

这一次两家的意外闹剧便算揭过了,至少钟紫言很满意,因为首先就是同门师兄弟性命无忧,自家人员本就稀少,断不能再失去哪一个同门了,其次还得了灵兽灵石丹药的补偿,没有损失分毫。

现在就剩下简雍去往槐阴坊的事,具体是否有眉目不得而知。

钟紫言正与几人聊着简雍,殿外夜色漆黑,一青衫身影沉稳跨入殿内,面带喜色,一副不负所托的样子。

简雍竟真的回来了,他见另一波人也在,高兴对钟紫言说:

“掌门,大好事!”

第20章 生计有眉目

简雍说大好事,那应该就是大好事,钟紫言期待问道:

“是有买主了么”

“何止于此,槐阴坊柳工常柳前辈,按每颗两百一阶下品灵石,收走了我带去的七十六颗【煞气珠】,说若有更好品次,愿意出双倍价格收购。”

简雍拿出储物袋,递给钟紫言,钟紫言查探里面,一万五千一阶下品灵石,多出来的零头估计被柳家抹去了,也就一颗【煞气珠】的价格而已。

“好,太好了,不过……虽然这【煞气珠】市面上稀缺,但也不至于高出七成的价格来买吧这其中是不是……”

即便难掩喜色,但事出蹊跷,市面上一颗也就一百四十一阶下品灵石,钟紫言不得不问。

简雍对于钟紫言所问一点也不奇怪,“掌门放心,柳家是王家的附庸族,他家专门豢养狱犬兽供王家所用,【煞气珠】有助于狱犬兽升阶,自然是长期需求,因最近一批幼兽要升阶,这东西成了急缺货,我便…嘿嘿~”

原来是乘火打劫之举,钟紫言不得不佩服简雍的本事,足足提高七成卖【煞气珠】,陶老祖说这位师兄有经略之才,长袖善舞,果然不假。

“却是大好事,我们坐拥地肺裂谷,【煞气珠】每月至少都有上千产量,不过这次以后,价格怕是要降低不少吧”

简雍胸有成竹,“不见得,我逛了槐阴坊两天,卖【煞气珠】的没有,收家倒是一大堆,能看出来那边很多店铺都需要这东西,既然是稀缺货,市场就得由我们说了算。”

钟紫言偏头看向刘三抖,这位师叔也点头认可。

“是如何谈长期合作的”

“咱家初来乍到,我也不敢向他透露太多,只说下次拜访时详谈~”

简雍说罢,左右看了看在场众人,稍显糗态一隐而去,大方笑道:“也不怕师弟们笑话,此次单人前去,心里多少有些打鼓,到了那里兜兜兜转转最少六个来回,生怕有人跟踪,回来时一路猛赶,要不然今夜可回不来~”

……

“哈哈哈…”

“简师兄也有这一天…”

“简师兄机智过人…”

……

钟紫言跟着场中同门哄然而笑,刘三抖也说了句,“稳妥谨慎,做的好”。

笑声渐停,简雍躬身向刘三抖请求,“过几日还需刘师叔陪我走一遭,谈成这笔长久生意。”

刘三抖一口应承,自无不可,‘师叔’可不是白叫的,门派内唯一的筑基修士,正是这种时候该出力呢。

满堂相聊甚欢,散场的时候同门众师弟围着简雍走出大殿,有说有笑探问一路风光,殿内只剩下钟紫言、刘三抖和齐长虹。

齐长虹此次出去自觉丢脸,不好意思和钟紫言这位掌门师弟同处殿内,告礼欲走时,那头黑尾幼虎摇头晃脑的跟在他身后。

齐长虹瞪眼看那头黑尾虎,它虽有灵智,但毕竟是头幼兽,哪里懂面前这人为何生气,喉中呜呜低哀。

钟紫言见这头黑尾幼虎像小孩一般的作态,哈哈笑道:“这倒是个聪明的小家伙,既然和齐师兄亲近,便让它跟着你罢。”

齐长虹正色,“掌门不可,今次我不仅未立寸功还丢了门派的脸面,怎能收下这珍稀灵兽!”

这毕竟算是门派的东西,齐长虹哪有脸收。

钟紫言神色尴尬,本来只当是头灵兽,和凡俗猫狗一个道理,却是少算了门派这一层面,黑尾虎长大后战力可比拟练气七层以上的修士。

刘三抖小眼斜撇,“偌大门派,只有十几个练气弟子,连老祖行事都不说什么脸面,你还来劲了,掌门只是让你养着,这头黑尾虎长大以后可比你强!”

齐长虹羞愧难当,抱拳行礼后拜别,说这就去闭关修炼,快步踏出殿外,那头幼虎冒头跟跑在齐长虹后面。

钟紫言看着离去的齐师兄,心有不忍,说道:“刘师叔,是否有些严重了”

刘三抖叹了一声,“长虹刚直自傲,玉洲飘忽不静,这两人一个练气八层,一个练气七层,都是最有希望早早筑基的弟子,若是现在不打磨,日后必然困在过心境那一关上。”

这次去西陵道,若说齐长虹败在筑基手里是不算丢脸的,主要还是和对方同为练气八层的弟子二次比斗,也没有讨着便宜,这才是刘三抖最后一句话说那么重的原因。

“这次两位师兄都受了气,或许更加激发了他们刻苦修炼之心。”钟紫言自语道。

“时辰不早了,灵石和【三花丹】交给你,我还得去地肺裂谷一趟。”刘三抖将手来的礼交给钟紫言,背手慢步走出大殿。

五百二阶下品灵石,一万五千一阶下品灵石,这是门派第一笔大收入,钟紫言在凡俗时身上从来没有过百两银子,这次着实感受了一把兜囊满满的感觉。

“吃食所耗灵石还是小事,维持阵法、下发俸禄、同门修炼用度才是大头,库房账务入不敷出,也不知西陵道驿馆一月能收多少灵石~”

钟紫言算来算去,暂时也算不出下月能收多少,得简雍和刘三抖去槐阴坊把那笔生意谈成,心里才会踏实一些。

出了大殿,向着藏经室而去,夜虽深,无有困意,还得把【稳心劲】研究透彻。

******

星月隐现,断水崖边,清瘦身影对月而坐,手中拿着一块红玉,与去年谢安给钟紫言的那块相似,不同的是,他这块上面刻着的是个‘平’字。

仔细看,这人正是陶寒亭,只听他对着红玉咒骂:“你半世风流,最后还不是一抔黄土。临死都不忘沾花惹草的老东西~”

随后又低泣呢喃:“生前总说我不成器,可如今,咱家这一脉不靠我还能靠谁……等叔父给我找到同参,刻苦修炼必不会比他们差多少,筑基但可一试,你这老东西有本事就活过来看看~”

……

远处,刘三抖正欲飞下地肺裂谷,见陶寒亭对月哭泣,摇头轻叹一声,也没理会,直接浮身而下。

藏经室。

钟紫言喜形于色,对于自己本命天赋直叹神异,“有这【稳心劲】,练气后期也非难事!”

第21章 同门远去且期切

清晨,山鸟翠鸣,晨露滴落。

刘三抖洞府内各种布阵器具随意摆放,在外人看来这也太杂乱了,不过他并不在意,掌门一大早登门请教,与他一同探讨他所悟的天赋技能才是正事。

“的确不同于其它清静心法,有一股令人神魂寂静一瞬的感觉,关键时刻,若能凭此震荡心神,得失这瞬间的助力便是生死两种境况,练气境每层突破,当能提升两三成把握……”刘三抖细细感受后,思索估算道。

钟紫言刚才试着对刘师叔运用天赋技能,果然能起一些作用,但也冒了一些风险,用后直接虚脱躺地了。

又听刘三抖说:

“不过对于筑基可就没什么帮助了,我当初筑基时,那可是连续枯坐了半年之久,顿悟过后,心境陷入深层,不是这一股灵魂劲力就能扫除的,闹不好还会帮了倒忙。”

钟紫言现在才练气二层,哪里知道筑基时候的事,不过听刘师叔这么说,也能体会一二筑基之艰难。

“只可惜无法时时运用,这劲力好像是我识海本命的鲸息脉率,运用一次需要大概休缓半天~”钟紫言叹惜。

刘三抖小眼凝思,“掌门可是想靠这第一个本命天赋帮助同门弟子”

钟紫言疑问,“有何不妥。”

刘三抖稍顿,苦笑道:“修炼一途,哪有捷径可走,掌门自身有此福运,只能自身受用,若要靠这股力量去帮别人,一个不甚便是害了对方。”

钟紫言双眼呆愣,心想刘师叔说的的确在理,即便自己有心帮人,帮十人只要失手一次,那就是毁了一人的大道,涉及神魂的事情,哪里是那么好插手的。

所以【稳心劲】若想对他人使用,需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刘师叔在理,紫言记下了。唉~可惜这本命技能不是什么杀力手段,我在争斗一途怕是难了。”

当初尚未踏入修真之路时,钟紫言在黄龙潭见到师父谢安力战二十多人,一招一条性命,初觉血腥惊恐,后来竟有一股爽意浮上心头。

不久后又见陶老祖屠戮同门,三四十人不到一盏茶杀的所剩无几,那时呆愣着目不转睛,心中想的却是自己若有这般手段,钟家岂会满门尽灭。

终归还是放不下幼时那血淋淋的画面,懦弱恐惧中带着不甘情绪,渴望拥有力量来主宰自己此后的人生,如今踏入修路,自然对那种力量愈发敬羡。

刘三抖指着自己洞府内满地的阵法器具,笑道:

“非得是术法杀力手段才算好不妨告诉掌门,我二三十岁年纪时,清灵山那些天资不错的同辈,仗着境界比我高,隔三差五欺辱我,那又怎么样如今还不是给柳家做了走狗,让他们今时对上我,只凭地上这些玉符阵器便能杀的他们抱头鼠窜。”

钟紫言舒展皱眉,哈哈大笑,说到那个鼠字,钟紫言最先想到的就是眼前这位刘师叔。

“如何掌门要不要考虑随刘某学学这阵法之道”刘三抖兴兴问道。

钟紫言忙摇头,要是跟刘师叔学,那估计一辈子连道侣都找不到,只能陪着这些冰冷的玉符阵器。

刘三抖越瞅钟紫言越顺眼,实实在在想一想,自己阵法一道至今也没个传人,可不得物色一个。

“掌门,你还年轻,跟我学,保管十年内能一人敌数十同阶。”

眼见刘师叔不依不饶,钟紫言只得落荒而逃。

“掌门…”

“掌门师侄…”

“你别走啊”



刘三抖颇为郁闷,看来自己的传人得从那五个孩子里面找了。

见钟紫言越走越远,刘三抖笑着自语,“陶老祖眼光独到,掌门日后成就怕不会低,那第一个本命天赋也真是……诶,个人有个人的缘法,羡慕不来,我还是继续研究我的三阶烈火大阵吧。”

******

六月二十二。

断水崖边,又是两批人,和上次不同,这一次去出任务,十拿九稳,所以众人皆信心满满。

齐长虹自那夜门派大殿出去以后,一直在洞府呆着闭关,应是卯足了劲儿在修炼,虽不知情况,按照刘三抖的猜测,不突破练气八层怕是不会出来了。

所以这次去西陵道由姜玉洲带队,这一去,要呆一个月左右,接手长苏门驿馆需要一个过程,现在那边还有他家弟子把守。

“三位师兄,颜师姐,每七天便派一人回来报个信儿,待下月买来蜂铃子,便不需这么麻烦了,早些去吧~”

两方互相见礼拜别,依旧是四人小队,姜玉洲、陶寒亭,颜真莹和董武丁。

姜玉洲此次抱着立功的心态去,算是豪气万丈,最后朝刘三抖行过拜别礼,带着其它三人走上一阶浮灵木盘,疾驰飞去。

刘三抖看着远去的那四人,小眼转动,略有烦恼,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内心在盘算什么。

“老祖也是真会安排,临走时让我敲打他们,长虹还好,敲打玉洲这小子,日后万一比我先结丹,指不定会怎么报复,可得找准机会再敲打,不然……”

这话自然是他心里的话,若是被小辈弟子们知道,明面上不敢说什么,暗地里指不定要怎么腹诽。

简雍一袭青衫,朝钟紫言拱手道别,又叫了声刘三抖,“师叔,我们也该上路了~”

刘三抖本来在心里盘算着,一听简雍呼喊,“好,我们走~”

跨上飞剑挟带着简雍飞出断水崖。

钟紫言待两批人都看不见影子了,才回转身形,心中有种道不明的情绪,只期望别再出什么不顺畅的事了。

今日约了给那些不能练气的学生们上一堂儒礼,半年多没教过课了,自己感觉都有些生疏,不过不碍事,那些学生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不怕发糗出洋相。

第22章 金帖邀赴宴

“君子非致斋,非疾也,不分昼夜于内……诶,寿终正寝,我家哪有寿终正寝之人~”

台下七个孩子年龄大小不一,好几个已经趴着呼呼大睡了,听见殿内钟先生的声音突然消顿,纷纷抬头,见钟紫言背手向殿外斜阳痴望出神,他们一个个互相疑惑询视。

良久,钟紫言回神,转身对学生们说道:“这《丧礼》,对于你们还太过遥远,就不讲了,今日最后,我来考考你们关于朋友的问题~”

一听钟先生要问考他们,这些孩子一个个如丧考妣。

“就先沈雄吧,何为益者三友、损者三友”

最后排一脸胖肉的沈雄今年九岁,是这群孩子中,年龄最长者,一听钟先生第一个问自己,愁眉苦脸的站了起来。

“益者三友,益…损者……”

沈雄支支吾吾,汗如雨下,竟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钟紫言哀叹,这小胖子真不是块料,好在也不指望他学成什么样儿,说了一声,“坐下吧。”

“沈英,你说!”

沈雄旁边坐着的,是他的同胞弟弟沈英,只比他晚出生半柱香的时间,听到钟先生问他,不急不慢站起身,朗朗上口:

“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

沈英虽骨瘦如柴,双目却生机旺盛,有板有眼回答了钟紫言的问考。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在母胎中沈雄把沈英的那份机能夺了,两兄弟一个胖若圆钟一个瘦如枯木,出生时便如此,爹娘死的早,被钟紫言收留时,沈英差一点就饿死了,幸好挽救及时。

“答的好,今日便到这里罢~”

钟紫言说完,八个孩子一齐站起身行师礼,而后纷纷跑出殿内去玩耍了。

见沈英留着似有话说,钟紫言走过去询问,“英儿,有心事”

沈英犹豫片刻,细瘦双臂下的小手手指互相勾转,眼神流露不甘,问道:

“先生,我是不是一辈子也不能像宗老大那样学法术”

有无灵根是从出生那一刻便注定的事,钟紫言也无法改变,面对沈英的不甘问询,只得沉默凝视,无有言语。

殿内寂静无声,几息过后,沈英渐显失落,低头不语。

钟紫言摸了摸沈英的头,和言宽慰,“也只是暂时无法修炼,等我日后寻找到法子,必然让你们踏上这条路。”

沈英忽的抬头,眼中闪过一抹希冀,郑重点头,跑出了殿外。

只要有一点希望,这孩子就不会轻易放弃,钟紫言独自呆在殿内,心中无奈自语,“既然无法修炼,不如随你们梁爷爷习武健身,长大后娶亲生子,享受凡人短暂闪耀的一生,最后寿终正寝,也不枉来此间一遭的~”

斜阳终落,钟紫言慢步走回洞府,拿起那卷【玄星真解】潜心参悟。

******

日月交替,时光闪逝,眨眼到了八月二十六。

随着今年最后一场夏雨飘落,秋意更浓,断水崖上已有凉风席卷。

赤龙门大殿内,简雍和钟紫言再三数点这两月库房的账单。

“七月中,西陵道入账三十六枚一阶中品灵石,【裂地鼠皮】两张、【玉猫砂】四斤、【灰鬃猪牙】一对……”

“同日,槐阴坊黑狱阁,入账两百一阶中品灵石。”



“八月中,西陵道入账四十五枚一阶中品灵石,【紫貂皮】一张、【涌耳鱼】八条、【水芹草】九株……”

“同日,槐阴坊黑狱阁,入账两百一阶中品灵石。”



“至于灵田……呃,尚未有收获~”

简雍最后一次念完账簿,对钟紫言说道:“这韩师姐,是不是该收手了”

一想到韩琴,钟紫言就头大,这位师姐早前兴致勃勃的领了种植灵田的任务,两个月的时间不仅没有培育出一株可用的灵草稻谷,还搭了上百一阶下品灵石。

“……再宽限她十日,若是还无所获,就换个人吧!”钟紫言沉吟少许,说出了这句话。

没办法,每日消耗的灵石都超过韩琴十几倍的俸禄了,哪里还能一直容许她胡闹下去,为这事,钟紫言最近找遍其余同门尝试培育,确定了两个合适的人,不管十日后韩琴能不能有收获,那两个同门是必须要加入灵田耕种培育中的。

“西陵道每月都收来这么多妖物材料,不如以后直接去折卖灵石”钟紫言问向简雍的意见。

简雍像是早有考虑,“这可不是坏事,那些材料灵草杂物每月都有不少,咱家积攒半年就可以在上和城开一个小铺子,不愁做不大!”

钟紫言一经提醒,稍加思索,赞道:“简师兄深谋远虑,不得不叫人佩服。”

简雍摆手笑着回应‘掌门谬赞了’,随后又道:

“别看现在西陵道每月收入没有卖【煞气珠】来的多,其中商道可不少,来往客人的交谈言语夹杂一些珍贵情报、下山散修们手中收获的猎物、上和城槐阴坊的材料需求榜单,这都是可以串联利用的,灵石就在这倒买倒卖中得来~”

对于如何做生意,简雍简直是天生的大才,钟紫言对于简雍说的话频频点头,如小鸡啄米。

两人相谈正欢,童泰走入殿来,一对斗鸡眼看见了钟紫言,忙快步走进,递出手中的金帖,说道:

“掌门,崖外有修士送来邀请帖,是长苏门弟子,现在还未离开。”

钟紫言接过拆开一看,这是人家苏掌门亲自写的,邀请赤龙门参加‘重阳狩宴’。

‘重阳狩宴’其实就是九月九猎妖大会,发这邀请帖算是明面上正式邀请,实际早在几月前,苏正已经和陶方隐约这次相聚猎妖大会。

钟紫言看后,将金帖递给简雍,片刻,简雍拿出一袋灵石,交代道:

“童师弟,你拿着这袋灵石,送给崖外的长苏门道友,且说‘一点小心意’,待他收下后,告诉他咱家掌门已知晓了,届时必定参加。”

钟紫言看着童泰拿那袋灵石快步走出殿内,开口说:

“此次狩宴,好处虽多,危险也不小,门内需好好商议一番。”

“可是陶老祖还未归来,咱家不会到时误了苏掌门的大事吧”简雍闪过一丝担忧,这算是两宗初次合作,需要事先计划周密才行。

对于陶方隐的归期,钟紫言心里虽有担忧,脸上却没有表现,只说这几日先叫人一齐商议商议。

一连三天,赤龙门大殿热闹非凡,商议探讨的都是各个同门的本事,势均力敌的拉出来比斗一番,众人认可的自然无需展示实力,早早被排上了猎妖大会的出战名单。

晌午,一赤袍银发老者浮立断水崖大阵外,虽神色疲惫却笑意不减,他身后站着个四五岁的孩子,眼珠转动鬼灵精一般。

“玄儿,到家了~”

第23章 同参碧游鲸

赤龙门金丹老祖离开三个多月终于归来,断水崖一众弟子都聚集在大殿拜见,今日,巡逻执勤的弟子们以往紧绷的心神放松大半,要知道在他们心中,断水崖有陶老祖坐镇是多有安全感的一件事。

大殿内,热闹过后,只留下了陶方隐、钟紫言、陶寒亭和五个马上要接收同参之物的孩子。

“寒亭,这头【凌岩豹】试着作为你的同参,火土灵根应是契合的,先与其共同修炼几天,看看情况。”

一头幼年紫岩云纹豹呆头呆脑的跳在地上,陶寒亭欢喜的将之抓在手里,约有凡俗小狗那么大,一点也不凶。

“万谢老祖,万谢老祖!”陶寒亭抱着幼豹异常激动,自小苦于没有同参,落了同辈好多年修为,今日一把将这小东西抓在手里,识海顿生悸动,虽无法内视观察本命【海烈马】的动静,可心生感应是不会假的。

五个小一辈弟子被那头幼豹吸引了眼球,满是羡慕的神色,眼巴巴的望着它被陶寒亭师兄抱离殿内。

陶方隐单手抚白须,笑眯眯的对五个孩子说道:

“别看了,你们每人都会有自己专属的同参~”

宗不二得到的是杆【点罡枪】,一阶中品灵器。

他本身是器本命【破魂枪】,同参之物非常好找,外加金火双灵根的上品修炼资质,日后前途远大,不出意外将来必是赤龙门中坚战力。

陈盛年得到的是柄【小·太乙木剑】,一阶极品,和他的器本命【太乙剑】绝对契合,且等到筑基以后,直接找炼器大师铸造【太乙木剑】,根本不需要为找同参而发愁,以后只需挑好同参的重点属性即可。

本命虽好,可惜陈盛年的灵根却是金木水土四灵根,下品修炼资质,比宗不二差了太多。

在钟紫言教导的十几个学生中,最得他喜爱的有四人,陈盛年、狗儿、沈英和苗苗,只可惜这四人的福源一个比一个差,苗苗早夭,沈英无法修炼,狗儿修真废体,运气最好的陈盛年也只是下品资质。

因为狗儿本命的特殊,陶方隐足足拿出五件同参之物供他挑选,一阶下品【控灵玉】、一阶下品【养魂台】、一阶中品【青韵球】、一阶上品【无影刺】,最后还有一块勉强算是一阶下品的透明衣料,陶老祖命名【无尘布】。

狗儿高兴的将五件漂浮的同参灵物摸了一遍,眼珠转动,对前四件东西爱不释手,都很想要。

钟紫言猜出了他的想法,假作生气,厉声训问,“狗儿,平日怎么教你的”

狗儿抿嘴抬头看了眼钟紫言,明白先生在怪自己贪得无厌不按需选物,灰溜溜的走到那块【无尘布】前面,抓在手里。

陶方隐笑着问道:“小狗儿,为什么选这块布”

“陶爷爷,我感觉我能用的着它~”狗儿回应。

宗不二在后面拍了一下狗儿,一板一眼提醒,“叫错啦,要叫老祖!”

狗儿斜眼朝宗不二吐了吐舌头,钟紫言看在眼里,轻笑着无奈摇头。

陶方隐双眼眯成了月弯,慈祥面容,抚须笑道:“不妨事,不妨事~”

东西再好,不在自己手里有啥用,狗儿知道那四样东西不可能给自己,那还不如珍稀手里的东西,虽然比不了另外四样宝贝,但透明的布块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可得好好研究研究。

于是很快高兴起来,时而捏柔【无尘布】,时而将左右手包进布里,玩的不亦乐乎。

剩下两个女娃,苗芙和周娥,一个六岁一个七岁,本命分别是【蓝莲花】和【粉蜻】,陶方隐给她二人找了一阶下品【冰莲】和灵兽【紫蜻蜓】。

钟紫言见五个孩子都得了同参,叮嘱道:“这些同参都是老祖费力得来,以后你们好生修炼,不能辜负门派栽培之恩,知晓了么”

狗儿头一个应声,“知晓了,先生!”

宗不二两根手指戳了下狗儿侧腰,低声提醒,“又叫错了,是掌门!”

狗儿撇着头不理这位以前乞丐窝中的大哥大。

钟紫言笑着让五人散去。

殿内只剩下了钟紫言和陶方隐,钟紫言开口问的不是关于自己的同参之物,而是一回来便被刘三抖带着去灶堂吃饭的孩子。

“老祖,那孩子是……谢玄”

陶方隐神色哀伤,点头道:“是啊,可惜这孩子没有继承谢师弟的天赋,四灵根器本命,筑基怕都难如登天。”

一听的确是师父谢安的遗孤,钟紫言脑海瞬间便响起那句,‘日后修炼若有小成,庇护谢玄一二。’

师父临终遗愿,钟紫言怎能不放在心上,“人找回来便是大好事,师娘她”

陶方隐叹了一声,缓缓道出了这次出去的大致经历。

三个月对于练气修士来讲,算是不短的时间,对于金丹修士那真是眨眼便过,以前清灵山还未易主时,陶方隐游历在外一出去便是两三年,也不觉得时间难熬。

这次,仅仅离开断水崖三个月,就仿佛过了三年一般。

令他耗神耗力的最主要原因便是谢玄的事情。

谢安当年结的道侣是流花宗的筑基女修,流花宗在濮阳河域只是很小的一个宗门,一个金丹老妪强撑局面,实力还不如几年前的赤龙门强。

“说来也是冤孽,起初结亲时,师弟与流花宗女修相敬如嫔,恩爱有加,没想到短短两年那人马脚尽露,竟是想窃取清灵山库房里的【宝花千轮盘】,被当场抓住能有什么话说只能翻脸无情,裹挟襁褓中的玄儿逃回流花宗~”

说起那女修,如今陶方隐已无什么恨意,只是叹其愚笨,若是细心周密计划,未尝不能如愿得了那件法宝。

谢安那时不忍心强夺,每年去看一眼自己的儿子,没想到第四个年头还没来得及看,已是永别了。

陶方隐以前能力不足,今年自从踏入金丹,脾性渐长,外加手里沾了不少血,戾气陡增,哪能忍受自己师弟的骨肉在别家宗门生活,正好出去办事,想着索性把孩子要回来。

本来一个金丹修士的份量摆在那,要个没有修炼天赋的孩子应是不成问题,没想到那家筑基女修仗着改嫁了一个好夫家,竟然大胆开口索要巨额灵石交换,陶方隐哪里能忍,大打出手。

“我见到玄儿时,孩子瘦弱无力,神色无光,分明是饿了不知多久,唉~为人妻为人母,做到这份儿上,还有何话说”

钟紫言起先还尊称那女子为师娘,听到这里,已经对那女人没什么好感。

陶方隐却没什么怒意,继续平静讲着:

“那孩子一见我,也不怕生,在流花宗呆了三日,将他身体医好,问他愿不愿意随我走,也未拒绝,这一路便跟着回来了。”

钟紫言疑惑问了句,“那女人也未阻拦”

“唉,刚去的时候,言语不合,那女人招了夫家两位金丹,与那名将死的老妪围攻于我,他三人不敌,只得求和,最后那日走时,我拉着玄儿,那女人在远处躲着偷看,兴许是到了失去孩子的时候,才想起来珍惜吧~”陶方隐神色显现疲倦。

对于那场大战,眼下说的轻松,可钟紫言猜想,当时必定是凶险万分的局面,三位金丹围攻一人,陶老祖刚进阶金丹不久,竟能反败为胜,其实力不可估量。

“此次出去,收获有三,一者是带回了玄儿,二者便是这【螭纹楼】~”

陶方隐手掌浮动着红光小楼,裂痕古旧,钟紫言只感觉这小塔比赤龙鼎古老精巧不少,其余没什么特别,应该是修为低微的缘故,刚才那头【凌岩豹】正是从这小楼内跳出来的。

“这宝物是我秘探须弥山时偶然所得,差点陪上性命,却也值当,只因血炼认主后发现是件破损洞天法宝。”

陶方隐说罢,手掌一挥,殿内响起钟紫言从未听过的声音,即像海鸟低鸣,又像幼猫呜叫。

“咦叽~哇呜~”

大殿内出现一头碧蓝色幼鲸,长约三丈,额头有抹异常耀眼的红色,仔细看才知,是一根金纹红角。

钟紫言惊呼一声,如此神异壮丽的巨兽,比之早前见到长苏门金丹的那头金尾虎震撼百倍。

陶方隐抚须负立,像是干成了一件特别重要的大事一样,“这便是第三个收获,你的本命同参,【碧游鲸】。”

“这……这,如此神丽”钟紫言简直不敢相信。

“别看它这般大,活了不过十几年,灵智如人类三岁孩童一样,同类五阶灵兽少有能比肩之~”陶方隐神色自若。

五阶灵兽,五阶灵兽!

钟紫言惊骇无言,感激涕零,“老祖,我何德何能…”

陶方隐正色沉声,“自然值得,我大道系于门派兴衰,你天资极高,若能刻苦修行,兢业持家,必能创下一番盛景。”

这般期许,如山压肩;这般厚待,难以为报。

第24章 西陵道趣事

【碧游鲸】在修真界是极难捕获的灵兽,目前只有角鲸海隐藏着一个小族群。

陶方隐虽然没有说付出了多大代价,可这头灵兽是自龙门水府举办的拍卖大会得来,若不是天价,不可能摆上那种超级大派的拍卖台。

钟紫言盘坐在自己的洞府内,伸手逗弄着已经化作拇指大小的【碧游鲸】,默默思索:

“任何五阶品属,不论灵器法衣还是符阵灵地,那都至少是元婴境的大神通修士们才能完整运用的,如今这小鲸落入我手,实乃天大造化。老祖为此,怕是耗尽了毕生积蓄,怪不得一回来便问库房盈余~”

这小鲸的确与钟紫言的本命非常契合,三灵根中水土两系皆占了,如今堪比练气三层的修为,只有两种天赋能力,【宏微化体】和【闪游】。

所谓【宏微化体】,就是能随意变换体型大小,钟紫言与其沟通来去,大致判断,至多能变小百倍,变大四倍。

大小变换是它们一族出身时便拥有的两大天赋能力之一,变小是很容易的,倍化却很难,暂时还不知道原因,毕竟其智力只有三岁孩童,很多东西传达不清。

自出生时拥有的另外一大天赋能力既是【闪游】,

类似一种水遁类法术,当钟紫言尝试沟通,让它表演一下时,小家伙很不乐意,瞬间变化体型,想直接将洞府撑破。

没想到洞府结构牢固,反倒把它自己卡住了,左右摇晃鲸尾,企图挣脱两侧石柱,搅的木架灯柱乱倒,奈何这洞府是经过灵力加持建造的,哪可能轻易拆毁。

“顽劣~,游不动了你还可以再变小的……”

经钟紫言提醒,这条幼鲸‘呜呜~’两声,又化作拇指大小,在整个洞府上空闪烁来去,速度奇快无比。

“这就是【闪游】了,也是逃命的本事,唉~”

钟紫言轻叹一声,即便如何期许,这条小家伙终究和自己一样,是个不擅长打斗的主儿。

“说不定以后会悟出什么杀招呢,还是得抱一些希望的~”

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收拾整理被幼鲸弄乱的洞府,钟紫言幻想着未来坐鲸遨游天际,乘奔御风的场景,心中平添一股豪气。

******

巍然槐山,峰峦叠嶂,西山脚下有一条宽敞大道,东西蜿蜒几千里,上连槐阳林,再上既是通往槐山深处,丘陵耸峰其内蛇虫鼠蚁无数,红粉迷障沼泽毒潭,时有妖兽怪吼,低阶修士根本不敢探险。

槐阳林和西陵大道之间有座不小的驿馆,今年这里换了主人,不再是长苏门的产业,来往修士们听说,是一个新来槐山的小宗派在管理,不过人家后台是长苏门,所以少有人敢捣乱。

说是驿馆,足有两座大小不一的阁楼建立,对于凡人来讲,这简直是王侯们的府楼。

驿站浅居之地,南来北往上山下山的人多了去,有的停脚喝茶,有的住店休息,每日人流不会太少,毕竟这里是通上槐山最大的几条路口之一。

在底层修士群里,那些专门喜欢传八卦、探秘辛的大多修为不高头脑愚傻,这不是哪个前辈说的定论,而是姜玉洲在这里经营两月有余分析出来的。

自从来到这西陵道驿馆,姜玉洲只做了一件事,每隔两三天挑战一位过路的练气后期修士,美名‘以武会友’。

打赢他的,免一天上客房灵石费用,打输的翻倍付灵石,一开始陶寒亭和颜真莹劝他低调行事,姜玉洲不予理会,到后来客流越来越多,二人也不再劝说。

上个月陶寒亭听了简雍的建议,给驿馆请了一位说书老道讲槐山奇闻异事,附带讲一些近来大事件。

练气二层的老头能言善辩,是个会耍嘴皮子的,没过十来天,其人本身的存在即已成为西陵道的一件趣事。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那时苏掌门率先提剑一斩,魏家筑基当场人头落地,随后一条条判门狗被拉上长苏门烈阳台,你们猜怎么着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是血流成河的景象,那魏家长女本是绝美的容颜,只可惜犯了判门之罪,落了个红颜枯骨无头尸体的下场~”

驿馆小楼内,中央圆台,说书老道两手比划,讲长苏门事件描绘的有声有色,好像他就是亲历者一般。

“尽是瞎吹,我不信~”

“余老头,这等场面你能见到你要能见到我给你当儿子…”

“哈哈哈……”

“就是,人家长苏门内部的事,你又不是长苏门弟子~”

……

一楼二楼的修士们有的随着起哄嗤鼻,有的安静吃茶精听,还有一些在四处乱瞅,观其不是善类。

三楼最右边的房间门缝虚掩,刘三抖一双小眼笑眯着几乎看不见了,“这是从哪里找来的活宝一大把岁数靠这个谋生”

颜真莹站在后面尴尬一笑,“师叔,这位余道友也不容易,散修出生,养着一位七八岁的孙女,三灵根的孩子,为了赚灵石,这几年基本是抛去了脸面。”

刘三抖本是要吐槽一番,听到下面那位有个修炼资质不差的后辈,小眼珠精光闪动,“好好一个驿馆,这成了什么……啊那女娃你见过”

“师叔,晚了一步,上月人家已经投入了槐阴河王家!”颜真莹立马就猜到了刘三抖的算盘,刘师叔是想把那孩子招入门内呢。

一听孩子已经被槐阴河王家收了去,刘三抖瞬间没好脸色,“那还来赚咱门派的灵石说的还是人家长苏门的祸事,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颜真莹噗哧捂嘴一笑,忙解释道:“师叔可别这么说,自从听了简师兄的话,招此人来这里说这些风月八卦、奇闻异事,咱们驿站的客流多了两三倍呢~”

刘三抖瞥眼鄙视,“楼下这些练气小辈,一个个不好好修炼,也不好好去山上猎妖寻宝赚灵石,闲在这里听乱七八糟的东西,白白浪费了时光,真是枉为追寻大道之人!”

颜真莹心里嘀咕,咱家赚的可不就是这些人的灵石嘛,您这顺带把自家也贬低了,明面上只能笑着说:

“这不是这里受庇护,不准争斗嘛,散修们能呆的安全地方不多,来了这里放松一些也是正常的,不然时时过那种把脑袋栓腰带上的日子,难免压抑不是~”

“好了不说这些了,姜小子回来没我俸老祖之命来给他送东西。”刘三抖正色问道。

“应是回来了,我去看看~”

颜真莹说罢,出了房内,向阁楼外窗走去,果然见姜玉洲自山坡上踏步下来。

驿馆后院,刘三抖背手假作斥责,“本来人手就不够,花灵石聘请的那些杂役哪有自家人可靠你倒好,一个人上山探险,不顾这里的生意了”

姜玉洲比刘三抖长的高,低头也只是和刘三抖双目持平,两人大眼瞪小眼,姜玉洲深知这位刘师叔的慈善心,每次见了刘师叔的仪态,都忍不住发笑。

这次之所以强忍着不发笑,主要是因为他俸了老祖之命来的,那很有可能手里有之前说的东西要给自己。

“师叔,你就别训斥,我以后再也不上山了~”

刘三抖‘哼’了一声,拿出宽条紫檀玉盒,丢到了姜玉洲手里,“一阶上品【小·七星剑】!”

姜玉洲打开玉盒,其内三尺青锋宝光四射,七颗紫色星珠串联北斗之状,隐隐闪烁。

握在手中感受,闭幕牵动识海本命,“果然契合!”

第25章 狩宴前夕

“多谢刘师叔,这同参之物果真契合我本命【星水剑】,金水双灵根占了金系,此后直接修炼到筑基都不是难事!”姜玉洲拜礼大谢。

一旁颜真莹不知为何,也跟着激动高兴。

刘三抖摸了摸八字胡,“但愿你能早日筑基~”

“嘎~吱~”

后院大门被长相粗犷、身材壮硕高大的董武丁推开,刘三抖见之,冲其招了招手。

“师叔,你找我”

“武丁,再过两日你姜师弟会离开一段时间,倒时你可要好好守护这里!”

刘三抖本是想拍拍董武丁的肩膀,无奈两人身高差距太大,只得把抬起的手顺势搭在了另外一个手背上。

董武丁长的人高马大,虽有勇武,全无智谋,内里愚鲁难开灵窍,这是陶老祖当初的评价,刘三抖心里是认同的,一边想一边说着:

“你陶师弟应该明日就会过来,这次是我赤龙门第一次露面槐山众家修士前,年轻一辈不能落了脸面,但家里也须有人留守,这处驿馆小楼就交给你了!”

董武丁抱拳嗡声,“师叔放心就是,不会出什么事。”

董武丁如今练气六层,在练气中期这个境界已经困了十年,看着以往那些比自己修炼速度慢的同门一步步追赶超越了自己,心里其实很不服气。

只可惜现实摆在那里,心中雄心一天天被消磨殆尽,这次被派出来做事,以往积压的压力舒缓了很多,感觉境界瓶颈有松动的迹象,想着这次长苏门大会结束之后,回山门闭关尝试一下突破。

刘三抖鼓励了董武丁两句,叫三人都散了去,他要找个安静的房间去开始研究阵法了。

******

断水崖陶寒亭洞府,自前日收了陶方隐给的同参【凌岩豹】,已经三日没有出门了,一直在努力修炼,效果自然是显著的,突破练气三层应该是时间问题,这在以往,他是不敢奢望的。

今日陶方隐亲自登门,陶寒亭扫榻恭迎,改变自己人生境遇的,是这位既是老祖又是叔父的亲人,可不得虔诚恭迎么。

陶方隐四处打量了陶寒亭的洞府,大致格局和其它弟子的别无两样,不过很多地方细节摆置讲究,桌案上各种经典秘籍、别家宗门发展评书,自己这位远亲侄儿却是心思细致潜学,存有志向的人。

“那同参如何”陶方隐开口问道。

陶寒亭喜色应答:“的确契合,火土灵根都契合,练气三层的瓶颈昨夜就有了松动~”

“恩……过几日长苏门‘重阳狩宴’你就别去了,去西陵道守生意去吧~”陶方隐边开口边走向陶寒亭的床边。

陶寒亭重重点头,本也不想去什么狩宴,主要是修炼问题得到解决,如今一心想的全是提升境界的事。

当陶方隐看到陶寒亭床角挂着那块红玉挂坠,绳子明显是近日才拴上的,心中生出一丝怜爱,问了句:

“还时不时想你父亲”

陶寒亭见陶方隐盯着那条红玉挂坠看了会儿,低头点了点,又抬头道:“是呢~”

“他算是运气好的,死的体体面面,可怜前代掌门被偷袭至死,谁为他哀悼若是想要报仇,就得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去修炼,不然凭你一人,一辈子也难得偿所愿。”陶方隐客观说了一段。

难免叔父今天语重心长,陶寒亭感受到一丝亲近,回道:“是~”

最后陶方隐坐在桌前,陶寒亭给他倒了热茶,叔侄二人相互聊天。

“是否怪我当初不为陶家出头”

“不敢~”

这问题牵扯遥远,陶方隐也不再多解释,只说,“那时的环境,族里哪还有什么亲疏,都是趋利避害的豺狼野狗,我心灰意冷早已放弃了陶家。”

陶寒亭默默听着。

陶方隐继续说道:“其实清灵山陶家这一脉,不管是正枝还是旁枝,早在我师父死时,心已经不在宗门,所以你爹也不过是个被利用的可怜人罢了,唉,都是那些杂碎造的孽!”

陶寒亭对于爷爷太爷爷那一辈的情况了解不多,并非没有听过只言片语,只是不想当成实际情况罢了,片面的说辞很容易扭曲事实,这一点陶寒亭深以为然。

陶寒亭对陶方隐说,“叔父放心,而今我早已忘却了清灵山陶家,不在纠结我爹的事,只是有些时候难免孤独想起家人,起个安慰作用。”

“那就好,以后好好辅助掌门,你记住,咱家没有能适合坐这种位置的人!”

话都说完,陶方隐站了起来,欲要走,陶寒亭也跟着起身,陶方隐最后回身说了句:

“今日晚些便动身吧,去了以后叫你姜师兄和刘师叔快些回来。”

出门时,陶方隐心中哀叹,‘那时但凡有一人能站出来承认不是那块料,陶家整族哪至于被带到阴沟里,没有一人能有谢师弟百分之一的手腕,争掌门至始至终都是个笑话~’

这些往事,每次想起总令陶方隐如鲠在喉,直叫他发誓清灵山各宗族的愚蠢再也不能出现在如今断水崖这边新立的山门内。

回到自己洞府,陶方隐掏出一张银白面具,纹理精细内部灵力流转,看着不似凡品。

自语道:“不就是任凭驱使三十年,换我派掌门打稳基石很值当,但愿你们水府不会食言!”

本是自言自语,没想到面具竟然自动说话了,里面传出一个毫无生气冰冷寒彻的男音:

“我们龙门水府在此界做生意,还从未食言过!”

“竟能隔空传音”陶方隐吃惊疑问。

那边回道:“你应该早就猜到才是,不然如何通知你出行任务”

陶方隐苦涩一笑,这其实是直接把他监控上了,没办法。

******

九月五日,断水崖大殿。

除了钟紫言和陶方隐以外,还有姜玉洲、简雍、唐林、童泰和周洪五人要去‘重阳狩宴’。

陶方隐开口详细的说了狩宴的规则和目的。

槐山地界正统修真门派长苏门,之所以几百年屹立不倒,主要是掌握了槐阳小秘地的出入通道,这处小秘地不是什么大机缘洞天秘境,而是一块当年东洲开辟战争时,化神打斗割裂开来的人造猎场。

貌似是佛家一位化神大佬不忍珍稀上古妖属灭绝,临时起意改造的秘地猎场。

以往每十年可开启一次秘地,每次只允许练气境修士进入,而里面的妖兽异种、很多时候都是比筑基修士只强不弱的存在。

敢去里面搏一把的,运气好的盆满钵金,运气差的身死道消,是以每次参加的修士实力都强的可怕,大多都是练气九层练气十层的人。

每次开启,第二大赢家永远是长苏门,因为不管谁获得多好的东西,最后要卖只能卖给长苏门,不然只能烂在自己手里,除非长苏门不收。

这种事是要发道誓的,哪个人能拿大道开玩笑当然因长苏门给的价格百年来少有不合理的,修士们没什么怨言。

如果遇到自己合适的,那就是自己得了造化,运气逆天,上面留着说的‘第一大赢家’说的就是这种。

这一次之所以提前一年开启,且广发邀帖请各路牛鬼蛇神汇聚槐阳坡,是因为据说其秘地内部发生了异变,分化了猎场,筑基修士都可以进去了。

这无疑是天大的好事,意味着以往那些本来知道在什么地方有什么好东西只是因为修为不足获取不了的,这一次都可以获取到。

不过参加闯荡的筑基修士,要么付出天价入场灵石费用,要么就得给长苏门做十年的外门客卿,这客卿不是和其它山门挂个闲职一样,而是每年都得完成固定数量的任务,完不成算违约,长苏门金丹亲自出手解决。

下次再开秘地,就是二十年以后,长苏门这次目的就是要让更多的人参加狩宴,错过的绝对后悔莫及。

“有头有脸的小门派,说的就是我们吧一家至多可派五人,我们正好五人…散修势力要交灵石入场,练气境不贵,筑基修士的入场费简直是天价。”

姜玉洲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陶方隐笑道:“这些只是明面上的一套~”

第26章 密谋

“槐山地界不算广阔,却也不小,只说这二阶灵地,保守估算都有十六七处,每一处都被一股或者多股散修势力占据,如此格局持续了数百年,你们想想,其中能孕育多少练气筑基”

殿内其余六人齐齐思索,陶老祖问的问题,一时还真答不上来。

“三四万总归有的吧”姜玉洲猜测。

“绝对不止!”唐林摇头,六七百年呢,这么大的时间跨度,少说也过了十几代人,其间不管是山泽野修还是正统门派后人,其数量多如牛毛。

简雍赞同唐林所说,“唐师弟说的没错,我近两月南来北往观察,只说槐荫河上下游,就藏着不下五个散修势力,算在一起,不少于上千人。”

想起几月前长苏们传出内部叛乱之事,钟紫言突然猜到了什么,“这次‘重阳狩宴’,与他家逝金丹、生内乱两件事大有联系,除了彰显其虎威尤存,怕是想通过猎场清理大批实力强大的散修吧~”

陶方隐赞许点头,只因钟紫言所猜不差。

近年来槐山少有大的乱斗,三大势力暗流涌动,都在筹谋秘事,若将来起了争端,这些散修才是最麻烦的。

‘狩宴’是一种不知不觉便能清理一大批修士的活动,因为它不像各个势力之间明面的争端乱斗,打的多了别人会提高警惕抱团取暖,‘猎妖大会’相当于秘境探险,死人是非常合理的。

简雍顺着钟紫言说出的话一想,“此事,细思极恐!”

“不仅仅是练气修士,连筑基修士都能入场,里面凶险程度可想而知,长苏门……所谋不小!”

钟紫言看向陶方隐,事情没当初想的那么简单,好在自家老祖与长苏门金丹早有商谈,两家算是友盟。

陶方隐说道:

“无需担忧,前两日我已和他谈好,届时会将你们送去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猎妖是其次,保命第一,莫逞强,待七日时间一到,早早出来就是~”

老祖既然已和他家金丹谈好,简雍几人心里有了把握,不过这次多少得为门内捞些好处,不然就白去了。

“时辰差不多了~”

众人随陶方隐离开大殿。

刘三抖早早站在崖边,见众人出来,知道要出发了。

钟紫言先看了眼身侧的陶老祖,见他回头望向众同门洞府方向,也不打扰,对刘三抖抱拳行礼:

“师叔,山门就拜托你了!”

刘三抖应声点头,见老祖一直看着那边,说道:“长虹怕是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出关~”

陶方隐拿出一瓶灵丹,交给了刘三抖,“不妨事,我观他洞府剑气溢散,这次感悟不会小,过几日出关,你将这【固体丹】送他服用。”

刘三抖接在手里,代齐长虹谢过老祖。

一行人跳上陶方隐所召巨型飞剑,御剑离开了断水崖。

******

槐阳坡长苏门大殿,苏正一身白衣,端坐掌门朱椅,眉头紧皱。

台下站着和他样貌有几分相似的年轻筑基修士,畏首低头,等待着苏正的回应。

“也罢~重阳大事临近,那两个逆贼的事就先放一放,你这几月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三天后和你杨师兄主理开启猎场事宜。”

台下年轻人松了口气,弯腰行礼,“那…老祖,我便先下去了~”

苏正挥了挥手,神色略显疲惫。

当年轻人一脚跨出门槛之际,身后传来一句,“顺便叫你五弟来一趟。”

年轻人又回身拜礼,然后走了出去。

过了不久,殿外脚步声传来,一道修长身影跨入殿内,其人相貌堂堂贵气十足,清朗开口,“老祖~”

苏正抬眼望去,目中露出少有的满意之色。

“今日赤龙门陶道友会来,稍后随我一同去迎接,现在有些事说与你听~”

这名叫苏景诚的年轻人行礼上前,附耳静听自家老祖教诲。

******

‘槐阳坡’自然不仅仅是一片坡地这么简单,它是整个槐山东南向阳面的统称,至于为何起了这么小的名字,那得去问当年下发分封诏令的无量山修士。

槐阳坡地势平斜,山坳连横。高处多被亭台楼阁覆盖,飞阁流丹大气威严;低处灵田遍布,青绿浓茂。

这里有槐山最好的三阶灵地,已被长苏门占领数百年,在众多散修眼中,其势根生蒂固难以动摇。

斜阳西落。

陶方隐带领钟紫言几人到达长苏门时,苏正早已带着苏景诚在山门口静立。

两方见面,苏正抱拳向前,爽朗道,“陶兄,恭候多时了~”

陶方隐一捋长须,和悦回礼:“鄙门小家小户,怎能劳驾苏掌门亲自迎接”

苏正大笑,“陶兄,这里无有外人,场面话就免了……这位想必就是”

陶方隐笑着点了点头,又见苏正身后的苏景诚无声见礼,摆手示意不必多礼。

钟紫言见苏正温和看向自己,心中疑惑,二人并没有见过面,他怎认出的。

“晚辈钟紫言,见过苏前辈!”钟紫言行礼拜见,一袭灰衣不卑不亢。

一团灵气虚托住钟紫言欲要弯下的腰,使他免了礼数,苏正温和开口,“风华正茂之年,内里却透着祥和稳重,钟小儿幼时,怕是吃了不少苦吧”

“些许苦难不值一提,晚辈本是凡俗污泥里的愚木,幸得先师指点,结缘道途,又受老祖恩德,才堪有今日这点微薄修为。”钟紫言苦笑自讽。

苏正早前自陶方隐口中听说过钟紫言,只以为是个不谙世事的小辈,估计是被扶植的傀儡而已,今日一见,大为改观。

“识得恩义,不骄不躁不卑不亢,陶兄,你赤龙门当兴!”苏正转头对陶方隐说。

如此评价,可算是很大的认可,钟紫言惭愧不语,见自家老祖抚须笑看着自己,压力陡升。

“景诚,好生招待贵客~”苏正吩咐了苏景诚。

两位金丹老祖不再寒暄,苏正做出请的手势,二人一齐走入山门。

苏景诚朝赤龙门几位弟子一一礼貌见过,最后将目光汇集在钟紫言身上,“钟掌门,请随我来~”

一位筑基前辈给赤龙门几名练气弟子当接待知客,想想都觉得惶恐,钟紫言抱拳:

“有劳前辈~”

“别客气,我长不了你们几岁~”

听苏景诚这样说,同行六人纷纷暗自惊诧,若不是极品灵根资质,修炼速度怎会这么快,这人定是长苏门核心人物。

钟紫言赞叹:“前辈真是天资卓越,如此年纪竟已筑基。”

苏景诚和煦一笑,“这算什么,变异灵根听说过没以前我们家老祖宗说,百多年前门内出过一位变异灵根的孩子,二十岁达到筑基巅峰,可惜早夭了~”

钟紫言呆愣一瞬,二十岁筑基巅峰,这得是多妖孽的天才,比起师父谢安二十九岁筑基巅峰,那人才叫‘百年内无人出其右’,真是可惜。

一路聊过,几人发现这位长苏门筑基挺好说话,为人和善爽朗,长相贵气十足,言谈却很接地气。

很快,钟紫言一行被带到‘养气阁’,这里是长苏门提供贵客休息之地。

“你们今日先安顿休整,明早我带你们去‘枫叶林’,若是平常,那里自然比不过上和城好玩,但‘重阳狩宴’将近,各家商盟齐聚,说不准能淘一些好东西。”

苏景诚安排了两位凡俗仆从,供钟紫言驱使,随后转身离去。

这次狩宴,据苏景诚说,槐阳坡会聚集上万修士,其中有一小半都是生意人,真正的大场面。

猎场秘地入口就在枫叶林中,为了容纳大量修士,周围特意清理场地,建造临时居所。

枫叶林外围最大的一处山坳,另有七座碧瓦朱甍、广夏细旃的高楼拔地而起,小型拍卖会、各种玩乐场所一应俱全,是猎妖盟向长苏门高价租的场地,一月时间过后就会成为废墟。

钟紫言和几位师兄步入阁楼房间,围坐一桌,姜玉洲感慨:“这里其实比清灵山还要大的多~”

童泰一对斗鸡眼四处查看,房间内摆设艺具很多,这里一点也不像是修士修炼的洞府。

周洪来时一路少有言语,此刻落座椅上,或许是心生感慨,情难自禁,兀自开口:“现在想来,若非老祖的存在,我这种修真界底层的蝼蚁,哪能被堂堂金丹称做贵客~”

众人一听,各有所思~

******

长苏门一处密室内。

陶方隐盯着一张灵图沉吟少许,开口道:

“这是不是太过冒险凭这大阵真能应对上万人的暴乱”

苏正双目透着阴寒,沉声道:“邀请帖已广发四方,回不了头了。”

陶方隐缓缓点头,苏正又补充一句,“若能成事,你我两家安稳发展二十年不是难事!”

“那便按计划行事吧!”

第27章 火掌镇枫林

长苏门外,槐阳坡下,人群熙攘,练气散修们三两结群,浩浩荡荡向着枫叶林而去。

在他们头顶,筑基前辈们驾驭各自飞行灵器,或独行或裹挟后辈径直飞往长苏门外知客亭。

一名黑衣老者拉着女童慢行于人流之中,所过之处,人们刻意避让,只因这位闭目走路的老者是位筑基前辈。

那女童明眸皓齿,小脚利索,时不时抬头瞅瞅天上飞的人。

“爷爷,同样是筑基前辈,为啥你就要走在地上哩”

女童似有埋怨,又不好明说,只能抬头试问。

这老者知道孙女儿累了,拉着她的小手走到大道边缘,弯腰摸索出一个小葫芦,拔开口盖,里面飘出醇香果味,装的应该是灵果酒一类的饮品。

将葫芦递给孙女儿,老者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子,沙哑开口:“爷爷老喽,飞不动了~”

小姑娘痛快喝了一口灵果酒,巴扎小嘴,“真好喝~”

老者咳嗽一声,“酒虽好,莫贪杯……”

不待他说完,小姑娘稚声翠耳,摇头晃脑念道:

“酒虽好,莫贪杯,且将甘苦藏心扉;人虽老,忌腐朽,可念生死结三友;哪三友,冷扶柳~”

老者笑呵呵摸了摸孙女儿的头,“倒是背的滚瓜烂熟,可别只是嘴上说说。”

“咋会哩,小蛙感怀之心可昭日月!”

自称小蛙的女童抬起手臂,翻开手掌给老者看他手中的三色小铃铛。

待孙女儿歇息差不多了,老者继续拉着她向长苏门外知客亭走去。

“爷爷,你看那几个人比我修为还差,着急忙慌跑那么快干啥哩”

“他们呀,是来做小生意的,跑慢了就没摊位了。”

……

“爷爷你看,那位姐姐肩上蹲着一只小老鼠~”

“唔~只是最低级的灵兽【耳鼠】。”

……

爷孙俩一路聊着,很快便走到了目的地。

长苏门山门外,朱红宽亭,各处来的筑基修士都需要进去递还请帖。

爷孙俩走入知客亭,里面负责接待的筑基老修士苏庆阳,在槐山地界颇有善名,人缘广泛。

“道友……哈哈哈,孟江楼孟瞎子,你这老东西还没死”

苏庆阳本来没认出这瞎子是谁,想着今日客人太多,寒暄一二查探完请帖放行便是,不曾想见到了老朋友。

还没有半人高的孟蛙见长苏门筑基咒自己爷爷死,小嘴嘟着,直朝他翻白眼。

老友相见,自然是要好好聊一番,只可惜苏庆阳今日实在没有时间,只得简要交谈,事后再约。

出了知客亭,两人被一位练气后期知客领着,朝枫叶林走去。

明日便是‘重阳狩宴’猎场开启的日子,今天最后一场小拍卖会就要开始,万一有符合自己用的东西,孟江楼不会错过,毕竟这趟出行,涉及生死。

孟蛙撇着小嘴,一边走,一边心里默默咒骂那个黑胡子浓密的长苏门筑基,竟然全程都是‘老东西’个不停,完全不把自己爷爷放在眼里。

心里越想越来气,小脚踢着地上的石子,本是系在腰间的小铃铛不知怎的,‘叮呤~’掉在地上。

孟江楼身为筑基修士,自然能感知到孙女的铃铛掉了。

还没等他提醒,迎面走来的灰衣青年低头捡起了小铃铛。

“前辈请留步~”

一声清亮之音叫住了孟姓爷孙,开口的正是钟紫言。

孟江楼褶皱面容露出一抹笑意,心中对这个年轻人映像不错。

孟蛙一转身,看到那位面容清癯,星目神熠的大哥哥手中抓着自己的铃铛,低头腰间一摸,果然不在了。

“你的铃铛掉了~”钟紫言蹲身还给了孟蛙铃铛。

孟蛙先是愣了一瞬,将铃铛接在手里时,那人已经起身。

钟紫言着急回去见陶老祖,也不准备与这两人多聊,听这位瞎眼前辈沙哑开口,“多谢小友~”

“举手之劳,前辈再会~”钟紫言回礼转身就走了。

孟蛙望着那清瘦又高的身影,也不知怎么了,脸上逐渐显出羞红。

孟江楼拉紧孟蛙,“丫头别生气,爷爷与苏老头早年交情不浅,其人没什么恶意~”

岂不知,她孙女儿的心思此刻已经不在咒骂苏庆阳的事上了。

这时知客弟子催促一声,“孟前辈,今日最后一个小拍卖会就要开始了,咱们快些走罢~”

三人快步向枫叶林外围山坳走去。

******

九月九,临近正午,槐阳坡枫叶林。

数千人汇聚于新修的枫叶场内,两扇十丈宽高的圆光灵门背靠山丘石壁,一扇幽绿阴森,一扇猩红血气弥漫,内里散发出凶戾阴煞之气。

枫叶场,上百座小亭围绕四方,均匀分布,其中正南方独有一座高大亭台,这里是专门为槐山地界来参加狩宴的金丹修士建造。

高台中心处,足有五位金丹列席而坐,另有三家挟带的核心弟子坐在外围偏席,互相低声寒暄。

钟紫言和简雍几人,默默坐在离陶方隐很远的地方,时而饮一口灵酒,也不高声言语,只等时间到了,苏景诚会来带领姜玉洲他们去那扇幽绿色光门下面。

五位金丹早在昨日都互相见过面,猎妖盟两金丹,一位姓郭一位姓赵,槐阴河王家自然姓王,五人都是男修。

那赵姓金丹是个话唠,全名赵良才,早在陶方隐第一次去上和城,就见过他,如今相谈自然不尴尬,圆头圆脑胖乎乎的,总是一副喜庆面容。

昨夜五人聚过后,赵良才非要约陶方隐另行小聚,谈论来去说的都是经商之道,陶方隐不感兴趣,要不是再三暗示,估计他要促膝长谈。

姓郭的金丹长着一张马脸,陶方隐没有深入接触。

至于王家那人,叫王甲,阴测测的,本也和长苏门不对付,陶方隐没什么话和他说。

本来只等时辰到了,按计划开启猎场就好,偏偏发生了争端。

五位金丹神识自然能监测全场,这里是长苏门领地,其它两家金丹不能插手什么,王甲戏谑看着苏正。

钟紫言放下手中玉杯,望向枫叶场西面,那里竟然有两群人在打斗。

苏正皱眉起身,传唤亭台下守着的杨谷,“发生了什么事”

杨谷快步踏上亭台,“掌门,景义已经过去调节,藏风岭的两股筑基势力因为一件宝物起了争执。”

藏风岭在槐山地界是出了名的恶地,那里虽有一处三阶下品灵地,却早早被‘鬼母毒虫’占据,这事情是钟紫言来了槐山后才得知的。

如此多的人,长苏门弟子哪能看顾的来,早前只是规定了此地不允争斗,以为凭着长苏门多年的威势不会有人触霉头,眼下如果不急速处理,一定会波及其余参加狩宴的人。

这不是凡俗小打小闹,场内的那些人一个个都是在槐山摸爬滚打数十上百年的修士们,即便这里有高阶镇压大阵,启动也须时间。

凡是大型盛会,没有强大底蕴实力,哪家敢冒险召开,值此紧要关头,只见陶方隐立身快步走向高台边栏。

众人一开始还未反应过来,等到汇聚目光于其身时,一股金丹威压睥睨弥漫全场,练气修士大多受不住直接跪地。

“聒噪!”

一双烈火灵力大掌自天空压下,瞬间拍在场地西面三座亭台,十四位筑基后期,三十余练气修士,尽皆化作湮粉,四周气流爆炸,焦阳灼热,全场火灵之气沸腾。

在场数百筑基,静若寒蝉,那些练气境的修士,全都跪伏在地,惊惧呆滞。

其余两家三位金丹张口无言,王甲倒吸凉气,心中惊叹,‘这是哪里找来的凶人,金丹初期便有这般手段!’

好在苏正没有显露太多震惊,饶是其内心不平静,表面却装作正常模样,寒声开口:

“再有犯者,杀无赦!”

声音中正威严,不容挑衅,响彻枫叶林。

钟紫言亲眼见那双烈火大掌拍下,金丹之威强绝如斯,震荡心神,久久不能忘却。

第28章 秘地异变

不论钟紫言如何叮嘱师兄们小心行事,时辰终究是到了。

姜玉洲、简雍、唐林、童泰和周洪,五人每人两块墨绿色特制【传送符】,冲钟紫言打过招呼,随着苏景诚走下高台,去到那扇幽绿阴森的圆光巨门下面。

钟紫言静立高台边栏,向下望去,人头攒动,只见长苏门杨谷身形魁梧,站在那两扇圆光巨门入口中间的石台上,声若洪钟:

“秘地入口即刻开启,凡入猎场者,生死自负!”

说罢,手中浮现一方金光古印,法诀连出,整个枫叶场响起一声飘渺禅意佛音,身后两扇灵门像是被破去最后的禁制,内里清晰传出杂乱的凶戾兽吼声。

初次参加狩宴的修士,想起了坊间传闻这块秘地是由佛家化神随手开辟,应是不假。

苏景诚带领姜玉洲几人率先走近那扇幽绿巨门,他们身后多有参与者愤愤不满,嘀咕指点,但无人敢公开反对,只因这里是长苏门的地盘。

若不是这次有便利可图,钟紫言万不会赞同陶老祖派唐林、童泰和周洪三人来参加狩宴。

只看下面那些练气修士,没有低于练气后期的存在,自家人哪能争斗的过他们,一个练气四层,两个练气五层,不知道的以为是打前战当炮灰去了。

猎场内无人监管,七天时间,越到后期越是强取豪夺同类的时候,遇到好说话的丢财,不好说话的,直接就是丢命。

眼见五人一个个消失在巨门入口,钟紫言不再盯着,转身坐回座位,四周席位已经没有人了。

看了眼亭台中央的陶方隐,见老祖正在小口抿茶,他旁边那位猎妖盟赵姓金丹凑的老近,好似在夸赞老祖刚才的镇压之举。

钟紫言暗自笑了笑,‘这位赵良才前辈真是没什么金丹风范~’

拿出一张黄白皮卷,上面画着猎场地图,黑点标注的地方,就是姜玉洲等人被传送去的地方,是一个无名药谷。一道红线分割开练气和筑基两片猎场,据说筑基猎场里面很可能有金丹期的妖兽,凶险异常。

“灵药、灵兽、妖兽内丹、妖兽材料、晶矿、开辟战争时留下的秘典……这真是一笔巨大的宝藏~”

之前钟紫言也有疑惑,既然这猎场是长苏门占领的,为何要开放给外人

后来才知道,其中涉及的因素太多,数百年前的槐山可比现在乱多了,能霸占入口已是不易,若想独吞,必会成为众矢之的。

归根结底是实力不足的问题,槐山没有五阶灵地,诞生不了元婴修士,金丹后期已是极致,百多年争来斗去,各家金丹战力死了不少,谁不惜命只能签订合约,每十年开启一次,所有槐山地界的修士皆可参加,能捞多少好处,各凭本事。

正当钟紫言神游物外,肩膀被人一拍,转头看,原来是苏景诚回来了。

苏景诚径直坐在钟紫言旁边的席上,见钟紫言手中拿着那黄白皮卷地图,说了一声,“还在研究你一个练气二层,担心也是白担心~”

“苏前辈见笑了~”钟紫言尴尬笑了笑,利索收起那张地图。

“放心,那座药谷里的妖兽再厉害,也不会超过练气后期,你家有姓姜的剑修,不会出什么事的~”

钟紫言再次抱拳感谢,换来了苏景诚一声‘瞎矫情~’

两人对饮一杯,苏景诚看了眼亭台中央静坐的陶方隐,向钟紫言开口:

“钟大掌门,我有一事请教~”

‘客气了,前辈但说无妨。’掌门这个称呼,如今钟紫言只当是调侃。

“你家老祖应是刚入金丹不久吧怎的方才那一出手,按照我杨师兄的见识,比金丹中期都不会弱,是为何呢”苏景诚所说的杨师兄,便是杨谷,其人据传是长苏门金丹之下第一人。

钟紫言哪会晓得苏景诚所问,他一个小小练气初期,连筑基修士该有怎样的实力都难分辨,看金丹施法,无异于狗看星宿,不知稀稠。

即便是知道一些什么,谁会把这种事情说出来,沉吟少许,实话回应:“这……我也不知~”

苏景诚又问,“那你家老祖高寿”

道不问寿,这样直白问出,算是冒犯之言,不过苏景诚并无恶意,钟紫言想了想,说道:

“应是不超过三甲子~”

……

“陶前辈施展的那门火掌遮天的术法,筑基修士是否可以修炼”

钟紫言无奈摇头,这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连续三问,都没有得到确切答案,苏景诚不免皱眉,知道钟紫言修为低微,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心中闪过大胆想法,直接起身走向亭台中央。

钟紫言目视其向陶老祖走去,难道是要当面请教

只见苏景诚上前行礼拜见,在场金丹都认得这位苏家天才,包容有加。

见礼过后,苏景诚蹭在陶方隐下首,端茶倒水好不殷勤,连苏正都露出不解神色,自家这位得意后辈是要闹哪出

一盏茶的时间过了,苏景诚仍没什么表现,恭敬的坐于陶方隐下首,苏正似有所思,深深的看了一眼。

由于离得不算近,钟紫言只能看见苏景诚的侧脸,没发现他有下一步动作,疑惑片刻,不再理会。

枫叶场内,练气筑基修士们有序步入两扇巨门。

那扇猩红血气巨门下,目盲老者孟江楼,回首望了一眼枫叶林外的山坳间,也不知在看什么,片刻过后,一脸决绝,转身径直踏入猎场。

他身后的一位络腮黑胡,豹眼圆睁的中年修士暗骂一句,“老瞎子,能看见什么~”,也大咧咧一步迈出,进入巨门。

******

枫叶林外围山坳,七座高楼林立。

一连六日,钟紫言游荡于各种小商摊之间,平常时候没机会出来走动,这次有机会,可算是见了世面。

七座高楼,灵器、符篆、阵盘、灵丹、储物戒、功法秘籍和灵兽,还有各种杂物,包罗万象应有尽有。

猎场内能用的着的东西,早在前几日狩宴还未开之际,已经卖的差不多了,中间这七日是那些凑热闹以及小生意人活动的时间,各自以物换物你来我往,为了一两颗灵石争的面红耳赤。

生意人,尤其是做小生意,家底都是一颗一颗灵石攒下来的,钟紫言将这些宝贵习径谨记心中,门派经营和这些小商贩做买卖本质是有相通之处的。

将几本风物异志和灵花种子放入自己的储物戒,今日之行便算结束了,钟紫言自杂物楼二楼走下来,迎面往上走着一位眼熟的小丫头,仔细一瞧,这不是前几日掉铃铛的那位。

“巧了~”钟紫言笑着说了一句。

那丫头一眼便认出了钟紫言,双眼眯成月牙,“这位大哥,又见面哩~”

相聊了两句,丫头能言善辩,聪灵可爱,时间还早,钟紫言索性邀她去一楼茶间坐坐。

孟蛙也不怕生,跟着钟紫言便入了茶间。

******

枫叶场,那扇猩红血气巨门之下,苏正和陶方隐负手站着,他们身后,数十位长苏门筑基精英整装待发,为首之人正是杨谷。

只听苏正沉声开口,“入内看清形势,是杀是护,由你们杨师兄一人决断!”

话毕,那数十人齐声应‘是’,迅速穿入巨门内。

第29章 孟江楼之死

“别看我小,走过的路可不少哩,上和城、牛头山、虎跳江、槐阴坊、藏风岭……”

钟紫言笑看着眼前叫孟蛙的丫头,身穿红袄明眸皓齿,她在掰指头数自己去过的地方。

别看丫头瘦小,今年已经八岁,小小年纪货真价实的练气二层修士,只可惜空有修为,任何术法都不会,钟紫言也没问他本命何物、灵根品次,打探一个小姑娘秘密颇失气节。

“钟大哥,你家住哪里”

听孟蛙问,钟紫言放下瓷盏,想起幼时辛城的日子,回忆道:“我家以前在一个叫三里桥的地方,小桥流水,四季清明。现在嘛……在断水崖!”

“断水崖没有听说过诶~”

似乎如今的山门所在地,的确很偏僻,钟紫言也不打算解释,只说一般人不会去那种地方。

“那没有关系,等我爷爷出来,我让他带我去你家做客好不好”

钟紫言开怀大笑,“哈哈哈~当然好~”

提到他爷爷,孟蛙双目散发无限依赖,钟紫言了解到,那老者叫孟江楼,是筑基前辈,也去了枫叶林猎场,如今孟蛙被安置在一位姓冷的筑基修士商铺内,那位冷姓修士和她爷爷是至交好友。

“明日便是最后一天,他们很快就要出来了~”

这话既是说给孟蛙听,又是说给钟紫言自己听,但愿‘他们’都不会出什么事。

“是哩,爷爷说会给我带好玩的宠物!”

一想起毛茸茸的宠物,孟蛙心情异常开心。

钟紫言面带笑容,心底里却生出悲悯,筑基修士之间的争夺,比起练气更为凶残,这次狩宴参与人数之多,远超历届,只怕能进去又出来的,十不存一。

诶~皆是利来利往,大道争锋,何其残酷。

若此次那老者丧身猎场,这孩子又将何去何从

“你那位冷爷爷,对你怎么样”钟紫言假意随口一问。

“唔……冷爷爷对我挺好的,只是他做生意太忙没时间陪我~”孟蛙手指打阄,对于那位冷爷爷说不上太喜欢。

钟紫言点了点头。

分别时,钟紫言邀请丫头有时间可以去断水崖做客,能结交孟江楼这位筑基散修,对于赤龙门不是坏事,他们爷孙居无定所,应该乐意去做客的。

孟蛙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很想去看看钟紫言口中的黑尾虎长什么样儿。

******

晚间,星夜壮丽。

钟紫言平卧静室,琢磨着断水崖灵田的事情,韩师姐虽然能培育出一阶灵谷了,可若是长期种植灵谷,无异于将灵田大才小用,看来得聘用几名外面的灵植修士来种一些高价值的东西。

窗外空响雷霆,未见雨落,起初钟紫言不以为意,当察觉不对劲时,起身去看,枫叶林方向白光大盛。

“这场面是……雷劫”

整个槐阳坡雷声震撼,‘养气阁’廊道内,不少贵客纷纷出来观看。

钟紫言穿衣跑出室内,只见枫叶林上空劫云密布,那地方根本不是渡劫的地方,此刻却积压了厚重雷云。

快步跑至长苏门山门口,已经有好几个人被守值弟子拦住,异变陡升,这里负责守卫的筑基修士接到命令,不准任何人出去,钟紫言认得那位黑髯及胸的老者,他叫苏庆阳。

不能出去,钟紫言只能随众人站在一起,苏庆阳就在他身前,一直望着枫叶林上空越凝越重的劫云。

“动了~云动了!”



只听人群中有人指着那白电云层,的确在缓缓移动。

“快看,劫云怎么向我们这边来了!”

万顷雷霆之下,一个黑衣老者衣衫褴褛飞向长苏门这边,钟紫言身边的修士们一个个逃命般向后撤去。

正当钟紫言也要逃跑时,那人正好偏移了方位,原来只是路过。

“老瞎子,是福是祸就看你造化了~”

钟紫言听身前苏庆阳的自语,定睛仔细一看,那人好像…孟江楼!

孟蛙的爷爷,孟江楼!

劫云随着孟江楼移动至长苏门外一处山坳间,刹那‘轰隆’,雷霆劈下,孟江楼掐诀护持。

自枫叶林处传来一道洪音:

“如此胆气,贫道助你一臂之力!”

钟紫言听的真切,这是自家陶老祖的话音。

在陶方隐出声之后,紧接着苏正威严中正之声响彻槐阳坡,他只说了八字,“绵薄之力,乐见其成!”

漫山灵气自地底上浮,弥漫槐阳坡,浓郁十倍不止,钟紫言感受到了周围不断充盈的自然灵气,这应是一种聚灵大阵的法力。

雷霆越来越重,钟紫言发觉四周的灵气朝孟江楼所在的方向流动,那人竟是一边吸收转化灵气一边渡劫,这是什么功法

“轰隆~”

最后关头,无数碗口粗壮的雷霆降下,孟江楼淹没于白光之中。

良久,一声长叹回荡于槐阳坡众多修士耳边,劫云散去,孟江楼的身影如断线木偶,掉落在地,结丹失败了~

苏庆阳哀叹过后,吩咐弟子不准放人出去,正要御剑时,钟紫言请求一同前往。

苏庆阳鉴于面前年轻人的特殊身份,同意了请求,裹挟在飞剑上疾驰而去。

待两人赶至那处山坳时,看到有四人已经提前到达,陶方隐和杨谷站在一处,一位冷面筑基跪地扶着焦炭一般的孟江楼,神色哀伤。

孟蛙趴在孟江楼身前,脸颊已经哭花,拿着酒葫芦喂酒水给已经快要咽气的孟江楼,一边喂一边哭,可怜至极。

孟江楼满脸血水,嗓音沙哑无力,紧闭双目开口说道:“不哭了,爷爷有句话要对你说~”

“呜呜~呜~爷爷别说话,喝水~”

伤心欲绝的丫头只想爷爷能喝点灵果酒水,不想他费力说话。

孟江楼自知快支撑不住了,艰难抬手拨开酒葫芦,“我一生识人不明,双目毁于损友手中,万望你莫步我后尘,今日起,你冷爷爷会照顾你成年,莫调皮叛逆,好生修炼~”

“呜呜~爷爷~”孟蛙止不住泪流。

孟江楼气若游丝,“人之双目,不过外物,以心代眼,可辨万物荣枯,【明心术】的修习…不…不可落下……可惜…等不到…你嫁人的那一天了…”

孟江楼逐渐失去意识,“爷爷…还想…听你念……”

孟蛙抓着老者的手不让他掉落,哭着念道:

“酒虽好,莫贪杯……呜呜……且将甘苦藏心扉;人…虽老,忌腐朽,可念生死…呜呜…结三友;哪三友,冷扶柳~”

念罢,丫头趴在老者身上嚎啕大哭,那位冷面筑基修士伸手摸着丫头的头,让念的那一段,分明是专门念给他这个活人听的。

第30章 尽灭猎场中

黑布包裹孟江楼尸体,那名冷面筑基老修将之背在身上,朝陶方隐和杨谷打过招呼,抓起哭到昏厥的孟蛙,踏上飞剑疾驰而去。

钟紫言全程插不上话,本也和人家没多少交情,心里虽有怜悯,但那冷面修士才是她的抚养者,自己终究是个外人。

杨谷洪声问向苏庆阳,“庆阳师兄,你可知这人的根脚”

苏庆阳回忆往昔,沉吟片刻,说道:

“这人是百多年前的人物,唤作冷七,当年在槐山有个名号叫‘寒霜鬼手’,与柳慕、扶宴、林地龙和孟江楼并称‘槐河五鬼’,后来五人因为一次秘境之行决裂了,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孟江楼的眼睛就是那时瞎的。”

“那这五人”杨谷明显是想知道这五人现在如何。

“金丹大道何其艰难,至如今,我本以为其余四人都死了,前几日在知客亭竟然碰到了孟瞎子,原来他还活着,可惜今夜之后世上再无他的名号。至于冷七,平常守在槐河鬼市,之前我还纳闷为何这次会来槐阳坡,结合刚才这事,就说的通了。”

听苏庆阳说罢,杨谷点了点头,作为此次槐阳狩宴的主理人,遇上这种事算倒霉,好在整体上没出什么乱子,自家老祖反倒乐意这瞎子成事,可惜终究是栽在了雷劫下。

杨谷冲陶方隐抱拳见礼,“有劳前辈随我来这一趟,此间事了,咱们还是去枫叶林吧~”

陶方隐让钟紫言且回去休息,明日再去枫叶林。

钟紫言见礼暂辞,踏上苏庆阳的飞剑,随他回到长苏门山门口。

围观的客人不知深浅,仗着身份开口直问,苏庆阳哪有心情回应他们,一改往日和善,秉持官派,只道有筑基巅峰渡劫失败生死道消,与众人无关。

这态度生人勿近,自然没人再触霉头,纷纷摆手散去,嘈杂环境又变的寂静。

见钟紫言迟迟不走,苏庆阳疑惑看着他,“…钟掌门还有何事”

钟紫言讪讪笑了笑,“敢问前辈,那位外号‘寒霜鬼手’的筑基修士也是散修”

“这……倒也不是,外界以为他是散修,实际上在槐阴河有块地盘,具体经营如何,估计无甚气候,不然也不会一把年纪跑去鬼市做买卖。”

苏庆阳虽不解钟紫言所问为何,还是耐心回应了他。

听罢,钟紫言似有思索,感谢过后告辞向‘养气阁’行去,心里想着那个冷面老者,‘那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做生意的人啊~’

******

翌日午时,成百上千的接应之人在枫叶场瞻头顾盼,钟紫言跟随陶方隐静立高台,苏正对苏景城低声吩咐着什么。

“出来了出来了~”

“结束了~”



随着幽绿巨门下走出一位灰头土脸的练气修士,场内所有目光快速汇聚两扇巨门下。

一个个练气境、筑基境修士汹涌跃出,有的浑身鲜血缺肢断臂,有的凶神恶煞满脸狰狞,还有的狂声大笑应是收获不菲。

钟紫言目不转睛,盯着幽绿巨门,期待着那五个身影的出现。

很快,姜玉洲提着把长剑跨出巨门,左右四顾,呼了一口气,紧接着,简雍和唐林衣衫破烂出现,轮到童泰和周洪时,周洪搀扶着童泰缓慢走出。

钟紫言呼吸急促,快步跑下高台,童师兄竟然受伤了,一条手臂被包扎着。

“这里~姜师兄,这里~”

钟紫言招手呼喊,顾不得仪态。

接了五人,钟紫言扶着童泰慢慢走回高台,一双斗鸡眼的童师兄此刻虽疲惫,双眼不失神,忙说着‘掌门莫屈尊,一点小伤,一点小伤而已~’

实则他断了臂膀,哪会好受,只是一见掌门亲自迎接,感动有加,心里暗骂自己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疼痛都吃不了,还配做什么赤龙门弟子。

陶方隐负立高台,见自家五个小辈平安归来,略做点头,道了声‘好!’,眼睛又盯去两扇巨门下,不知在看什么。

坐入席,钟紫言给五位功臣满上灵茶,唐林一口饮尽,一声“恍若隔世~”满满舒气庆幸。

五人中,他修为最低,此刻能完好无损,全赖简雍的保护。

休息了一阵,钟紫言问这七天的情况,简雍娓娓道来,过程中几次夸赞姜玉洲剑术了得。

五人没有离开过那处药谷,本以为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哪想七天一共经历十九场凶事,场场惊险,里面毒蛛妖猴、蚰蜒地蛇,各种妖兽数不胜数,这次狩宴,猎妖之名一点不假。

你不想遇到它们,他们都能闻着味来找你麻烦。

“似乎那些妖物都爱吃血食,狂暴躁乱,烦不胜烦,诶~好在都挨过去了,且收获不小!”

说到这时,简雍眨了眨眼,人多眼杂耳目众多,钟紫言哪里不懂呢,心领会神。

一声哀嚎打破了钟紫言几人的交谈,原来是两扇巨门已经停止出人,场内那哀嚎女冠见自家道侣没有出来,心里承受不住,瘫坐地上。

起初周围的人还抱着同情之色,等到发现自己等的人迟迟未出现,哪里还能忍住,悲戚哭叫。

仅仅半个时辰,杨谷洪声宣布,此次秘地开放即将结束,无数人怨声载道哭喊连天,不准长苏门弟子封闭秘地。

苏正中正威仪之音传向场中,“此次事发特例,入口迟关半日!”

掌门发话,长苏门弟子哪敢不从,杨谷率先抱拳应声。

那些少数获得不菲收获的人,早已经跑去长苏门专门开设的阁楼内兑换灵石,接着朝枫叶林外山坳间那七座高楼奔去,买自己早就看好的货品。

由于陶方隐要陪着苏正在此地观察异动,以便及时镇压,钟紫言拜别陶老祖,扶着童泰和姜玉洲几人离开枫叶林,给童泰疗伤是第一要务。

至于那必须将猎场收获首先卖给长苏门的规定,凭如今两家金丹老祖的关系,还不至于在这事上计较。

钟紫言回头看了眼枫叶如火的林地,仿佛像一个血气磨盘一般收割了无数人的性命,看来苏正掌门的谋划算是成功了。

今后的槐山,又有几家欢乐几家愁呢~

******

是夜,长苏门密室。

苏正将一本玉册递出,以示友好信任,陶方隐快速看过,饶是其金丹境界,也为上面的赤字一震,“竟死了七成之多,这……”

第31章 紫衣夺猫女

筹备了几个月的‘重阳狩宴’,当然不可能只是开启猎场七日,之后就草草了结。

秘地猎妖,只是前半部分,令整个槐山修士疯狂的,是之后的大型拍卖会,这场大型拍卖会由长苏门和猎妖盟共同举办,会把起初蛮横收购的、有价值的宝物以拍卖的方式售出,反手大赚一笔。

五天后,既是狩宴真正的高潮,届时长苏门广摆盛席,只有进去过秘地活着出来的修士,和一些有关系的势力才可以参加。

见识过前几天那几场小型拍卖会,钟紫言对于即将举办的这场大型拍卖会甚为期待,虽然买不起什么,但饱饱眼福终归有益。

童泰的伤,昨日经过长苏门筑基前辈的治愈,好了七八分,今日变的健谈许多,午时众人吃饭之际,本是木讷呆愣的他,竟然开了玩笑,逗得几位师兄笑逐颜开。

笑声渐轻,简雍放下碗筷,面色稍显沉重,说出了一个惊悚的消息:

“上午去猎妖盟那边,找寻咱家此次秘地收获的买主,听说这次猎妖大会,死在猎场里面的筑基修士足有三百之数,练气更是多达数千,不敢想象!”

钟紫言倒吸凉气,敢进猎场的,无一不是槐山周围的精英修士,练气境的基本都是练气后期或者练气大圆满,筑基也一样,七日时间死去这么多,这绝对是轰动整个槐山地界的大事。

“若我所料不错,今次以后,整个槐山将会动乱一段时间~”钟紫言凝目说道。

姜玉洲不解,“人死了这么多,不应该萧条沉寂一段时间么……你是说”

话到一半,姜玉洲突然明白了钟紫言的意思。

钟紫言点头道,“那三百余筑基可不都是独来独往的散修,拿我赤龙门来举例,如果失去陶老祖,门派又是哪翻景象恐怕连参加此次狩宴的资格都没有!”

一个筑基修士,其背后承担的责任可不轻,但凡不愿意做散修的,谁没有点弟子门徒

这就像凡俗里面一家一户,妻女老小可都靠着当家汉子养活呢~

姜玉洲皱眉恨声,“那这长苏门,吃的可都是人血馒头!”

“嘘~”简雍做了禁声手势。

这种事怎么能直白说出口呢,这次自家的便利都是长苏门提供的,将秘地得到的那些妖兽材料、灵草灵花都卖掉,少不了数百二阶灵石,抵得上现在赤龙门半年的收入。

钟紫言从小读的是儒家经义,自然反感长苏门如此作为,但反念一想,以后大道修真,与天地争寿,这种事绝对不会少,凡是皆可以掌中称量,道义为先没有错,但利弊得权衡,盲目的愤世嫉俗,那是腐儒干的事。

“利来利往,为的不都是修炼资源那些死去的也不可能全都是傻子~”钟紫言叹了一声,将灵谷吃尽,自行回去修炼了。

当年那个满辛城做工,受人白眼的穷书生,感受到的是,‘未曾清贫难做人,不经打击永天真’。

一个人修炼可以率性而为,一个门派可不能胡乱经营,若想兴盛百年千年万年,关键的时候就得做狠事,皆是为了门人弟子。

******

静室修炼,沉寂无声,灵台清明澄澈朗照,五日的时间眨眼过去。

钟紫言跨出门扉,朝枫叶林外围山坳走去。

重阳狩宴高潮之日,山坳七座高楼,最大的那座楼内人声鼎沸,弧形拍卖场地座无虚席。

“拍卖会即将开始,请各位肃静!”

一声和善之言本不会引人注意,只因为说出这句话的人乃是猎妖盟两金丹中的一位,在场谁敢不从。

赵良才说罢,只见一位宫装妇人妩媚上台,年岁虽不小,风韵犹存,笑声开口:

“此次狩宴,由我猎妖盟举办的拍卖大会压轴,闲话不说,这便开始了~”

场内有人交头接耳,所议论的不过是以往湘妇人主持拍卖会都会先有个暖场烘托,这次为何这般急促

那位容丽贵气的湘夫人自然不会回应这种话,直接让婢女端上第一件拍卖物:

“头一件宝物,水系妖兽金丹!”

……

一瞬的静音过后,全场哗然。

“什么我没听清”

“金丹期妖兽的……”

“大手笔!”

……

湘夫人辅以解说,“这颗金丹妖元精纯,损耗不足五成,是二十七位筑基后期修士联手斩杀猎场那头【玄白龟】取得。用来炼制【雪灵丹】,其余灵根修士可提升一成结丹把握,水灵根可提升两成把握~”

数道惊呼之声难掩激动,这颗金丹可以说是筑基圆满水灵根修士的必备之物了,即便其它灵根也可提高一成几率,这么好的东西,完全可以成为此次拍卖会压轴之物。

钟紫言没有想到头一件物品便这般珍贵,那可是金丹境,算便槐山不足两手之数的存在!

“起拍价,五百三阶灵石!”

随着湘夫人开口,好几位筑基修士同时叫价。

“六百!”

“我七百~”

“九百……”

……

三阶灵石,按照如今赤龙门的情况,到今年结束都不一定能攒一颗。

钟紫言目瞪口呆,望着前排那些叫价的筑基后期前辈们,都是这么有财的主儿么

一声声报价持续不绝,最后十一万三阶灵石的天价敲定,一位黑袍遮面筑基阴笑得意,其余那些争抢的只恨财力不足,错失了机缘。

实际上光得到这东西还没用,得找炼丹大师耗费巨资炼制【雪灵丹】,一般的筑基修士哪能承受得了,这得赚多少年才能赚到如此财富~

第二件拍卖品就相对一般了,【裂地兽】的毒刃,这是炼制一些暗杀类灵器必备的材料,钟紫言不懂练器,听旁边一位口齿伶俐的年轻修士讲解,这东西算是比较珍稀的妖兽材料。

当第三件拍卖物推出来时,钟紫言不平静了,长着猫耳朵浑身赤露的女童被铁链铐着,满身血条一看就是受了不少折磨。

湘夫人眼神变的冰冷,开口说道:“【蓝耳猫女】,【兽魂丹】药引,五百二阶灵石!”

“我王家要了~”

不等众人出价,槐阴河王家,金丹修士王甲,冷生开口。只这一句,无人再敢出价。

就在湘夫人要开口决定猫女归属时,拍卖场西侧拐角,一紫衣蒙面筑基抢道:

“慢着!敢问王前辈出价几何”

第32章 螳臂能否当车

“怎么,你要和我抢”

王甲双目朝紫衣蒙面人身上瞥去,拍卖场顿时鸦雀无声。

那紫衣蒙面人不急不缓开口,“既是拍卖,价高者得,王家在槐山久负盛名,不至于破坏这小小拍卖规则吧”

这人听声音像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可观其气态,未有丝毫慌乱退惧,不急不缓底气十足。

在槐山这片地界,谁都知道王家凶名在外,随着长苏门老金丹苏禹的去世,明面上的顶尖战力没谁能比得了他家多,这人直白硬杠,不是傻子就是有所倚仗,明眼人已经将目光移向端坐前排正中苏正的身上。

在王甲也将目光转向苏正后,苏正开口说话了,“我不认识此人。”

堂堂长苏门掌门,自然不可能被人当枪使,不管那人有意无意。

既然苏正已开口,不管王甲心里信不信,明面上不好再说什么,总不至于傻到以金丹辈分强压那紫衣蒙面人,明显没有用。

“一千二阶!”王家寒声报价。

刚一报价,那紫衣蒙面人立刻跟价,“一千一!”

一般当修士们直接说二阶三阶灵石时,所指的都是下品灵石,猫女是【兽魂丹】的药引,这个价格不算贵,毕竟【兽魂丹】是增加灵兽寿命的丹丸。

槐阴河王家,以控尸训兽出名,所培育的尸体和妖兽都是阴邪嗜血之属,这是其凶名在外的真正原因,众所周知,王家养尸地有一头金丹初期战力的阴尸,每每遇上争乱,都会出其不意的突袭敌人大杀四方,死在它手下的修士,数不胜数。

“两千!”王甲目露寒霜,话音透着戾气。

“两千一百~”紫衣筑基依旧跟价。

“三千!”

“三千一百~”

至此,场内静寂无声,王甲毕竟是金丹修士,已知那人就是针对自己,当下也不再叫价,如看死人一般瞅了紫衣蒙面修士一眼,闭目不言。

“好,三千一百二阶灵石,这位公子获得【蓝耳猫女】一头。”湘夫人笑语公布,目中却有可惜,这猫女本能卖更高价格的。

钟紫言目睹这场猫女争夺,最后那紫衣筑基前辈虽得了猫女,却令他周围的好几个人离得远远的,生怕被误以为是同伙,显然拍卖会后,王甲不会善罢甘休。

接着拍卖的是一条叫【信纹蛇】的妖兽,钟紫言没有听清后面的解说,因为他关注到那紫衣修士一个人默默离开席位,向着出口走去。

自有两个王家的筑基在后面跟着,若没什么变化,钟紫言感觉紫衣蒙面人很可能不会有好下场。

拍卖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童泰不知从哪里愣头愣脑的寻来,悄悄告诉钟紫言,陶老祖在外面等他。

钟紫言随童泰走出拍卖场,来到枫叶林中,见陶方隐与苏景诚聊着什么。

“老祖,寻我何事”钟紫言上前问道。

陶方隐正色道出:

“今日后,槐山各处必有一段血雨腥风,正巧不久便是他家山门招收弟子之日,苏小儿建议,不如趁此时提前去凡俗国度招收了便是,你意下如何”

“正该如此!”钟紫言恭敬回应。

这是大事,不能耽搁,每五年才能挑选两位,早前陶老祖已经和他们签了契约,可得去好好挑选一番。

“那…此刻”

“此刻即走!”也不知为何,苏景诚今日眉飞色舞,说话时带着笑意。

陶方隐提醒了一句,“去叫上玉洲和简雍吧。”

老祖发话,童泰小跑着又入了拍卖楼,不一会儿姜玉洲和简雍被拉了出来。

“老祖,我能不能也随着去一下”童泰一双斗鸡眼转动,怯生试探问询。

姜玉洲打趣笑道,“呦~童师弟,你都学会向老祖请求了”

这毕竟是新立山门后第一次招徒,谁不想随着去,以往在清灵山的时候,童泰这种角色,只能做最低级的事儿。

陶方隐微笑允了,摆手示意几人早些出发。

来到赤龙门山门外,已有两位练气弟子驾着灵梭等待,这灵梭虽没有陶方隐的那艘云舟巨大,却是闪着五彩韵光,在凡人眼里无异于神仙之物不可亵渎。

“景诚师叔,人都到齐了”

前头的练气弟子问了一声,苏景诚笑道:

“出发!”

灵梭急遁而去,比早前钟紫言在陶老祖云舟上的感觉刺激多了。

******

秋主金戈,斜阳西落。

拍卖会最后一件压轴宝物【广陵罗裳】,被槐阴河王家以天价买去,众人散场。

苏正急冲冲赶至长苏门给陶方隐提供的静室。

“本以为,那筑基瞎子强结金丹已是此次最大异变,没想到还有一波人早有预谋,要埋伏王甲老鬼!”

苏正拿出弟子送来的密信,给陶方隐看。

密探来报,三十余位筑基修士布下禁绝大阵,要伏杀王甲。

陶方隐盯着密信,说道:“小蜂丘,这地方离得也太近了些,若成功伏杀,王家必会怀疑到你长苏门头上!”

“我筹谋此次狩宴三月有余,怎能让这些人坏了计划,若王老鬼被杀,那王家铁定要挑起争端,该死!”

苏正满脸狰狞,长苏门刚经历内部叛乱不久,这次狩宴,能派出来撑门面的筑基几乎都上场了,只为展示自家犹有实力,事实上根本经不起一场大规模战乱。

陶方隐思索问出,“这伙人可有来历”

“暂时认不出,近三十年忙于修炼,很少外出走动,没听说过这伙人。”苏正摇了摇头。

“若真开战,他家金丹战力几位”

苏正神色略一迟疑,叹了口气,“抛除王甲,还有王弼,一具金丹阴尸,这些不论,我门内此刻筑基战力不足,只因内乱耗去太多,根本打不起这一仗!”

陶方隐也不便问长苏门内乱之事,沉吟片刻后,“苏道友之意…贫道出手解决这一伙筑基”

早有约定,陶方隐需为长苏门出手三次,若是这次出手,那可就是耗去一次机会,为了一群不相干的筑基,苏正哪里舍得。

迟疑少许,苏正不打算耗那机会,开口,“不需陶兄出手,只需一旁掠阵,我去和他们商议。”

禁绝大阵的威力,陶方隐早有见教,若不是一年前神秘势力在辛城那边的黄龙潭发动禁绝大阵伏杀谢安,清灵山哪会那么快被攻破。

“好,我随道友去这一趟!”

******

槐阳坡东,小蜂丘。

望着那西落的残阳,紫衣蒙面人不再蒙面,换了一身白衣,露出一张沧桑国字面孔,若钟紫言在这里,一定会赞叹这人浩然神气,只因其头扎方巾,手握折扇,尽显儒士风流。

“百无一用是书生,不屑一顾最相思。终年坐井观蚍蜉,今日特来撼大树。”

白衣书生眺目远望,等待着刚才跑走告信的王家修士带王甲来此受死。

小丘不远处,隐藏着另一位筑基初期的王家修士,白衣书生早就发现了他,却并不理会,任由那人静静潜伏。

夜幕来临,最后的夕阳余晖隐去,白衣书生自语:

“我便试试这螳臂…能否当车!”

第33章 禁绝伏杀

槐山地界以北,有小国孤立于尹春平原。

飞梭疾驰三个时辰,钟紫言一行到达了目的地。

这个平原物产丰富妖物横生,导致人口稀少,凡俗游侠要想出去游历,需要坐船跨过沐森大河,大河底部更有阴魂水怪肆虐,能出去又回来的人,无不是大勇力之士。

尹春平原上的小国名‘鲁国’,几乎是随着长苏门建立时就诞生的,再以前他们的祖先是一群野人,不通教化愚昧无知。

当年长苏门创派老祖‘苏彻’参加开辟战争有功,无量山封分此地凡俗给他家教化,恰逢其中一位姓鲁的野人渡过重重难关驾舟归来,创派老祖观其可造,便暗中默默教他统治此地,鲁国由此建立。

几百年来,鲁国人丁虽然增长不大,每家每户出生时具有灵根的孩子比率却不小。

“这里也就三十几个郡县,人数不过七十万,每年对付水怪妖物还要死很多~”

飞梭缓行于天空,下面陆地灯火星星点点,苏景诚指着一座座关隘,钟紫言猜测,那些关隘很有可能是为妖物设立的。

“为何不清理了周边妖邪,人口应能迅猛增加!”简雍不解问道。

苏景诚笑道,“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们家老祖宗岂会不知早在当初无量山封分时候,老祖宗就看出了此地的不平常,可以说如今的局面都是有意为之。”

苏彻作为金丹修士,能在开辟战争中抢下足以令无量山下发诏令的战功,其眼光怎会差

尹春平原虽不算大,但藏风聚气灵蕴积纳,出生在这里的孩子具有灵根的几率高,外加常年与妖物阴邪斗争,练就一身强壮体魄基能,诞下的孩子比上一代的先天条件要好很多,一代代递增,如今任何一个凡俗拿到别处,都能抵别处的三五个。

如此听来,钟紫言只感觉这些凡俗像被掌控于长苏门掌心,任凭规划谋算。

“无量山律令,修士不是不准随意干预凡俗生存么”钟紫言疑问。

姜玉洲在清灵山时陪同长辈招收过好几回弟子,对这种事知道不少,开口道:

“只要不杀人,所谓的干预界限可大可小,无量山律令有轻重之别,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听以往清灵山的长辈说,我们头上那些监察巡视的大能们,只守那个一!”

苏景诚很意外,“你知道的却是不少~”

钟紫言头一次听说这个事情,按姜玉洲的说法,似乎他们无时无刻不被监视,指了指头上,问道:

“监察巡视那个‘一’又是什么”

关于头上监察巡视的大能们,具体情况姜玉洲还真不了结,至于那个‘一’,他只知道是‘一条生路’。

钟紫言将目光投向苏景诚,只听他解释道:

“一,既是一线生机,又是一界方圆,不得杀害凡俗是此界所有宗派门规中的头条律令,既是修真文明发展的需求,也是防止魔修诞生的一种手段。幼时读我们老祖宗的手札,据他老人家所写,此界由道家主掌,对于凡俗的治理采取不加干涉的态度,由于修士与凡人力量差距,为防魔修的诞生以及刚入修路修士的仇杀,设立紫霄神府,但凡沾染凡俗命案的修士,必会招来雷霆灭杀,至于如何监测,如何灭杀,老祖宗也没有见过。”

神霄紫府钟紫言听着有些耳熟,与早前陶老祖所提及的龙门水府是什么关系

连几百年前长苏门的创派老祖苏彻,都没有见过,那说明什么说明这条律令几乎无人敢触碰,要知道苏彻老祖可是金丹巅峰的存在,一生所走过的路无法丈量,五百年都没碰到过一次紫霄神府处灭犯那一条律令的修士。

简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苏前辈,贵门大多弟子都由‘鲁国’招收,这些招收的弟子修炼有成以后,就不会反感如此…如此有意的‘培育’鲁国么要知道很有可能这里每年死去的就有他们的亲人~”

控制人口的增长,每年持续的流血,不让他们向外扩展,对于那些原本在这生存的孩子,因为有灵根而被挑选去长苏门修炼,慢慢走上高位以后知道了真相,会不会痛恨自己的门派明明有能力将鲁国周围的阻碍全部清除,非要留着一年年一日日磨练鲁国人,只为诞生的后代一代比一代强呢

苏景诚突然沉默不言,同行的长苏门两位练气弟子眼神闪过惊慌,不敢再参与交流,专心驾驭飞梭,慢慢向着陆地降落。

简雍和钟紫言都察觉了不妥,这问题很可能涉及长苏门内部的秘密,如果简雍所说是实情,那……长苏门内部必定会有人主张放弃这种‘血腥培育’鲁国民众的方式,且这一股势力不会少,积压了这么多年,钟紫言又联想到前段时间长苏门爆发的内乱……

飞梭降落于一座城府内,苏景诚微笑摆手,“到地方了,先不讨论方才的问题,看看这次挑选的孩子们罢~”

******

槐阳坡东,小蜂丘。

星月皎白,冷风吹过山丘,苏正和陶方隐立于旁边另一座山岗顶端,四周布置了隐匿小阵。

“还是来晚一步,错失了商谈的良机。”苏正叹了口气。

为了再三确认这伙人的身份,苏正召见了门内大多筑基弟子,让看那白衣画像,没有一个人认识~

陶方隐捋须负手,“事已至此,还是静观其变吧~”

苏正看了眼陶方隐,见他如此轻松,心里生出一丝情绪,不过他知道是自己的问题,若是早来一刻,怎会落在王甲身后。

小蜂丘上,禁绝大阵范围内,白衣书生冷面看着王甲,王甲与其两位筑基弟子环顾四周,一时未见人影,心里莫名惊悸。

“怎么,堂堂金丹,尽然生了惊惧之心”白衣书生讥讽冷笑。

王甲沉声问话:“你到底是谁竟敢和我作对”

若是平时,王甲哪里会多说一句,区区筑基后期而已,一巴掌就能拍死,要不是在槐阳坡,这人早死了,可来到这里,胸口竟然莫名心悸,才未直接动手。

“三十年前,槐阴河拱月泉!”白衣儒士提了一句。

王甲疑惑转向身旁两名筑基弟子,那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思索少许,突然其中一位想起了什么,交头告诉了王甲他所知道的。

“哈哈哈~原来是秦家余孽,怎么,回来寻仇还是寻我们家缇儿”

知道了根脚,王甲心安几分,阴笑点明。

白衣书生凄冷惨笑,“是啊,当年我秦家满门尽灭,幼儿被浇筑成腊人长跪养尸地,供那头金丹阴尸日日吸食怨气,此仇不报,如何对得起祖宗如何破我魔障”

接着单手剑指王甲,寒声骂道:“你这老匹夫,德行卑劣淫邪无道,不守伦常,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长子王乾修炼尸道,残暴嗜杀。次子王坤,荒淫成性草菅人命。百年槐阴河凶乱事,十件中八件都是你这一脉所为…”

说着,白衣书生另一只手掐碎阵符,禁绝大阵顷刻启动,三十多个黑衣筑基修士显出身影。

王甲双目惊惧,青筋暴起,方知原来早有禁绝大阵等着自己,怪不得此人有恃无恐。

“今日!我便看你死是不死!”

第34章 秦封杀王甲

小蜂丘西侧山岗。

苏正和陶方隐静静观战,偶尔评点两句。

禁绝大阵内,白衣修士同党一现身立刻围殴王家三人,不到半盏茶功夫,阵内只剩下王甲东闪西躲,性命岌危。

陶方隐做了论断,“王甲不擅近身争斗,那三十余人明显是经过多年训练的杀手,虽皆是筑基后期,但有禁绝大阵压制王甲实力,再有三五回合,其性命不保~”

苏正却皱眉否定道:

“陶兄有所不知,王家明面上宣扬他家是正道修真家族,实则有些弟子暗自修炼尸道多年,这王甲有一门手段,名唤【金甲尸身】,若不是有禁绝大阵压制,早用出来了!”

“看他此刻也逃不出去,难道还有变数”陶方隐观察那三十余黑衣筑基,明显是演练过千百遍的围困站位,决计不可能让猎物逃出阵内。

别看苏正相貌比陶方隐年轻很多,真实岁数可比陶方隐大不少,所闻所见自有独特眼光。

“这禁绝大阵哪里是那么好布置的,这些人以筑基修为辅以天价阵符材料,设这一局也只是堪堪拉平修为差距,可那王甲入金丹快有两百年之久,大道境界上悟出的东西,不是区区筑基能比,用出【金甲尸身】只是时间问题~”

苏正一边解释,一边思索两方谁赢后谁输后对槐山的格局会有什么变化。

陶方隐听明白了苏正的意思,归根结底,这‘禁绝大阵’不是真正的禁绝大阵。

完整的禁绝大阵,广泛应用于此界元婴修士间的争斗,涉及空间封锁之能,是多人围殴一人速战速决的不二选择。

若是元婴修士布置能发挥十成威能,那金丹修士布置就只能发挥三成,且相应人数要增加数倍,另外空间封锁这种涉及大道感悟方面的东西根本不可能附带实现。

可想而知,筑基修士布置所谓的‘禁绝大阵’实力得打多少折扣,即便如此,多人越阶伏杀,首选阵法依然是它,只因其压制能力太过强横无匹,运用一两分威能就可发挥很大作用。

只见阵内王甲急速躲闪,狼狈不堪,身上袍服被匕首割的支离破碎,好几次险失老命,若是再没有机会运用那门手段,今日真要去见阎王了。

“慢着,秦…秦封,看在缇儿的面上,可否暂且停手”

王甲闪躲之余,抽空大声吼出,因为他知道这个姓秦的拱月泉余孽对他家幼女有情。

不料白衣书生根本不吃这套,寒声笑着:“老匹夫,撑不住了吧那就去死!”

折扇内飞出五柄骨剑,飞刺王甲三阳魁首,王甲急速低头,还是被削去四道血皮,头顶立刻抛洒鲜血。

“好好好,既然今日被你们这群小杂碎捏住,也就顾不得寿元续命的事了~”

王甲双手掐诀,顺手自头上抹了一把血,凌空勾动血符,此刻他灰发凌乱,发根泛白,整个人如落汤公鸡般不堪,又似临死前的鬣狗凶戾狰狞。

不出片刻,其躯体表面闪耀明黄光芒,光晕范围不大,光亮却异常刺眼,若是没有禁绝大阵的压制,怕这【金甲尸身】之法定然声势浩大。

眼看着王甲身体逐渐变的枯萎僵直,闪躲攻击的速度慢下来了,防御力却大大提高。

白衣书生大叫,“不好,快阻止他尸化!”

却听王甲阴邪狂笑,“晚了~即便被压制成半尸身状态,也能教你们一个个死于我的爪下!”

局势顷刻反转,这些杀手的攻击刺在王甲身上毫无伤害,有一人未及时抽身,被王甲尸爪抓住,瞬间撕裂两半。

“十一号!”

“一起上,灭了他!”



原本禁绝大阵边缘掠阵的人齐齐动手,白衣书生定睛观察,很快像是确认了什么一样,告诉同党,“不惜代价,攻他神庭百会!”

王甲侧身挡下一波攻击,直朝白衣书生扑来,因为这个人道出了他的秘密破绽。

陶方隐和苏正心里猜算,若是那白衣书生死了,这场伏杀很快会以失败告终,这是对长苏门最好的结局。

就在王甲连续灭杀七位黑衣杀手以后,一道模糊影子拄剑自他头顶倾力戳下,黑剑自天灵盖一刺到底,原本有希望反败为胜的王甲浮立小蜂丘上空,双目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随着特殊材质黑剑的插下,包围王甲的明黄光芒消散,它的躯体被四面八方的黑色匕首刺入,离他不远的白衣书生出手成刀,直切王甲腹部,瞬间自血肉中挖出了金丹,而后状若疯癫,“哈哈哈~我便看你死是不死!”

巨力捏爆,那金丹自有庞大灵力,直接炸的白衣书生单手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而他却像是不知疼痛一般,一个劲儿念叨着,“我报仇了…哈哈…我报仇了!”

“竟真的让那小子办成了,小小蚍蜉,撼动了大树,即便用了禁绝大阵,也不失为气魄盖世!”

事已至此,苏正哪还能报什么希望,人都被这伙神秘组织杀了,王家定然会派人来查,长苏门脱不了干系,很有可能会迎来战乱。

“陶兄~一场大战不可避免~”苏正苦笑的说了一声。

陶方隐边点头边继续观望那伙筑基的收尾工作。

苏正看了看,径直飞向那边,既然恩怨了结,总该谈谈他们这次为长苏门带来的麻烦,若能拉拢这群人,也是好事。

陶方隐理解苏正的意思,不紧不慢跟上了苏正。

******

深夜,尹春平原上空,灵梭疾驰向槐山地界。

上面除了钟紫言一行,另外多了七个五六岁的孩童,六男一女,这其中就有钟紫言所收的两个赤龙门弟子。

“这次回去,老祖一定很高兴,都是资质不错的孩子~”

唐林两手一边抓着一个孩子,爱不释手,仿佛是自己的后代一般。

苏景城本想取笑唐林一番,见他认真和孩子们聊着天,没好意思直接插入。

钟紫言对这次的孩子目前也很满意,两个皆是三灵根,一男一女兄妹二人,当时苏景城大方让钟紫言先选,这么好的机会哪里能放过,自然选天赋最好的。

“唐林哥哥,我什么时候才能像苏前辈一样,飞在天上”扎着牛角冲天辫的小童问向唐林。

“上乘御剑术那得是筑基期的修士才可以修炼,有些年头呢~不过只要努力,黄天不昧苦心人,等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一定比我强!”

第35章 齐长虹出关

天未亮,灵梭已经飞回长苏门。

下了灵梭,同行的两位长苏门弟子带着新收的五个小童先走一步,苏景诚特意将钟紫言几人送至‘养气阁’后才离去。

童泰去往周洪的房间,叫醒了神色疲乏的周洪,众人一同聚在钟紫言的房间内。

“就是这两个娃娃那凡俗国度离这里有多远”

一入门,见到了两个孩子,周洪展现神采奕奕,疲乏顿消。

钟紫言笑道:“正是。周师兄错过了这次短暂出游,着实是可惜了,尹春平原别有壮丽~”

又指着周洪,对两个孩子说道:

“这位是你们的周师兄,告诉他,你们叫什么名字~”

扎着牛角冲天辫的男童见周洪浓眉大眼,看着不像坏人,学大人模样执礼抱拳,“周师兄好,我叫常运。”

年纪比常运小一岁的妹妹柔诺轻声,“周师兄好,我叫常乐。”

“好,师弟师妹好。”周洪眉开眼笑,边说着,‘’新收的这两位可比断水崖的某位小师弟令人省心。’

钟紫言自然知道周洪说的是谁,除了狗儿还有谁~

“人既然见过,赶了一夜路,两个孩子都累了,就由唐师兄照顾着去休息吧。”

钟紫言安排后,看着唐林牵两个孩子走出去,边倒茶边让周洪坐下说。

昨日之所以没去叫周洪一同前往,是因为他要负责简雍安排的任务,找寻秘地收获的买主。

“剩下那三座楼,几乎都跑遍了,各家对比下来,猎妖盟七十七号商铺给的价格最妥当,一共是三百零六枚二阶中品灵石。”

钟紫言转头询视向简雍,简雍点了点头,“时间拉长一点,或许稍微还能再高些,现在嘛,周师弟找的这家,价格很公道。”

周洪昨日整整忙活了一天,此刻得到简雍的认可,心里成就感十足。

钟紫言又想起了拍卖会,“秘地获取的那株二阶上品【青炎紫魂花】拍卖会有拍出去么”

周洪尴尬的笑了笑,“这个…简师兄定的起拍价太高,压根就没入拍卖序列,临近晚间时给退回来了。”

“也罢,这种禁忌灵材,只能放在鬼市碰运气了~”

说起这【青炎紫魂花】的用处,倒也不俗,是炼制【剔骨丹】的主材料,【剔骨丹】是专门用来解决修士被魔物附骨夺身的。

本来只是抱着一试的态度送去,不成便不成,钟紫言没那么在意。

“那…约了何时交易”简雍问道。

“定好后,今早去枫叶林那边就可以,长苏门给所有商铺一天的腾挪时间,今日过后,那七座高楼即会化作废墟~”

周洪拿出昨日收的凭条,“掌柜特意留了他家在上和城的商铺位置,如果今日有事未去成,过几日还可以去上和城交易,价格不变~”

“就今日吧,天亮以后,我陪你走一趟!”

这次交易,宜早不宜迟,简雍不会让事情拖到几天或者十几天以后,迟则生变。

钟紫言也赞同简师兄的决定,最后说道:“我等会儿去拜见老祖,看看我们何时出发回山比较妥当~”

话毕,众人散场,各自归去休整。

******

临近午时,钟紫言自陶方隐静室内走了出来。

面色平静看不出异常,心中却泛起波澜。

这一上午的时间,陶方隐将十几天里发生的事讲了七七八八,表面上秩序井然的长苏门,实际上是在强撑局面,自猎场开启之日的骚乱、到孟江楼秘地引雷劫、再到秦封伏杀王甲,其间暗地还有数次不明势力夜探烈阳台,只要有一次处理不好,这狩宴基本是办不下去了。

结合昨日随苏景诚去尹春平原,其间聊到他门内对鲁国民众有意造就的恶劣环境,隐隐能感觉到背后涉及几月前的叛乱事件,或许所谓的‘魏苏之争’,不是什么叛乱投敌,只是长苏门内对于凡俗民众处理方式的两种对立理念形成的派系之争。

回到自己的居处,钟紫言仍在思索考虑,陶老祖对他说这些,可不是只为了告诉他发生了什么,表面上这十几天的事都是长苏门的事,实际上,关乎整个槐山格局。

如今王家死了一位金丹,长苏门拉拢了一个有实力的暗杀势力,狩宴期间死了这么多槐山有实力的筑基修士,乱象已生,赤龙门初来乍到,如何自处

“老祖如今也算他苏家的帮手,实则我赤龙门已被卷入风波!”

钟紫言又算了算门内的人手,只有一个筑基修士,剩下的全是练气,孩子们占了一半,如何面对这场动乱

“生财万事谨慎、山门时时紧闭、弟子潜心修炼!”

来回念叨这三件事,实在别无他法,归根结底,自家中坚缺失,根本趟不起浑水。

“诶…只希望老祖在外争斗莫出什么闪失,不然单靠我这练气二层的掌门,何时才能振兴赤龙……”

无力感不知和谁倾诉,但存志向于心间,潜心谋算观时力。

******

来时夕阳靠背,走时也差不多,午间告知了众同门今日便要离开,此刻已经集结。

钟紫言等最后一人上了陶方隐的巨型飞剑,他再次回身拜别苏正和苏景诚,然后跳上飞剑,即入云端。

向下望去,槐阳坡长苏门所在领地,山坳坑洼如猛兽掌压,谁能料到就是这片地方,短短十多天死去数千人,连一位金丹修士都葬身于此。

看着身边两个孩子痴迷于奇形怪状的云朵,钟紫言又想起了断水崖上不能修炼的几个学生,这次本来还想与苏景诚商量下能否将几人送去他家凡俗国度,昨日看罢,彻底打消了念头。

回到断水崖已是晚间,留守的同门见众人归来,自然欢喜,外加这次的收获在普通弟子眼里真不算小。

狗儿和谢玄见掌门新带回来两个同龄人,一人拉着一个跑出大殿玩去了,夜晚能去哪里玩还不是拉去梁翁那里给沈英他们介绍~

正当众人聊谈之际,陶方隐目露惊诧,一个闪身消失在大殿,刘三抖也察觉到了动静,快步走出,钟紫言和同门师兄们紧随其后~

断水崖弟子居所,只见齐长虹洞府门扉碎裂,其人周身剑气凛冽,他出关了!

第36章 反常惊梦

练气九层!

练气期最后一道关卡,齐长虹已经突破,剩下的日子,只要持稳修炼,静待十层大圆满,冥冥中会有筑基机缘指引,届时便看造化了。

“恭喜齐师兄~”

钟紫言真挚恭祝,众同门纷纷开口道喜,刘三抖将早准备好的【固体丹】送给了齐长虹。

齐长虹衣衫虽脏烂破露,精神却充沛高亢,接过刘三抖所赠的【固体丹】,就要道谢时,见刘三抖说:

“这是老祖所赠~”

齐长虹转而拜向陶方隐。

陶方隐满意点头,“且稳固体魄,收敛气息,过后再详聊。”

说罢,瞬步离开,向着断水崖下飞掠而去。

众人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各自归了住处。

由于齐长虹洞府门破,钟紫言将自己的洞府让给他暂时用,随刘三抖静静守在外面。

一个时辰过后,齐长虹换了崭新的道服出来,气机收敛,给人一种巨阙藏锋的感觉。

“多谢掌门,刘师叔!”

齐长虹拱手道谢,一为钟紫言让出洞府给他稳固体魄,二为刘三抖和钟紫言护门静守,这是器重之举。

刘三抖小眼眯笑,“这次感悟不小吧”

“却是不小,已隐隐有了筑基机缘的指引。”

钟紫言和刘三抖皆喜上眉梢,这可是大好事。

刘三抖问道:“是什么方位”

“这指引还不清晰,似乎在那个方向。”刀眉略皱,齐长虹指向槐山深处。

“嘶……”刘三抖对视钟紫言一眼,槐山深处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妖物杂多,鬼气弥漫,凶险异常。

“走,一同去见老祖~”

三人走去陶方隐洞府。

原本下地肺裂谷观察血蛟修炼情况的陶方隐,此刻已经归来,见钟紫言三人求见,洞府门开,让三人进去。

齐长虹将冥冥中的模糊感应讲出,陶方隐捋须沉吟。

少顷,陶方隐叮嘱,“此事莫急,大道机缘,凶险异常,先继续修炼,待练气大圆满后,我护你进去~”

这是稳妥之举,原本那冥冥指引也不清晰强烈,万一急冲冲赶去,出了意外就不好了。

机缘虽难求,但齐长虹今年才二十七岁,没必要太早冒险,陶方隐是过来人,晓得其中利弊。

陶老祖开口,三人尽皆心安。

“那柄下品【黑石剑】便弃了罢,早前出去时特意为你挑了更合适的同参,一直未有机会送你,今日正好拿去~”

长有六尺的宽厚巨剑浮立齐长虹身前,通体玄黑厚重非凡,剑身纹金峦,剑刃锋利无匹,一阶极品灵器【重峰】。

如今齐长虹算是门内最有希望第一位筑基的练气弟子,这时送出这把巨型灵剑恰到好处。

“剑附三属性,【威压】【坚固】不必讲,另有特殊属性【禅岳】,长期佩戴,可使剑意通山岳禅音,对鬼魅阴物杀伤极重。此剑败在开刃,若是无锋,当有大巧不工之势!”

陶方隐指出了这把灵剑的唯一不足。

齐长虹将剑握在手中,珍惜感念,这剑即厚重又锋锐,静心感受识海,正匹配自己金土双灵根【巨阙剑】本命,作为同参再合适不过。

钟紫言记得门中库房有一阶下品【樟木剑匣】,是陶老祖当时自清灵山囫囵讨来的,如今在库房放着也是蒙尘,不若一并送给齐师兄。

遂同齐长虹拜别陶方隐和刘三抖,去往库房。

洞府内只剩下了刘三抖和陶方隐二人。

陶方隐心情奇好,“如今就看玉洲何时突破练气后期了,这两个孩子若筑基成功,门中当能稳速扩充。”

“师叔莫不是忘了,还有杜兰那丫头也大有希望,今年二十四岁,已是练气六层,每日刻苦修炼,少有懈怠。”刘三抖笑着提了一嘴。

陶方隐哪能忘记杜兰,门内一众小辈,这丫头最为刻苦,只是一想到她太过沉迷修炼,不与同门来往,总有些担忧。

******

钟紫言与齐长虹去往库房,路过藏经室,见半门未闭,疑惑是哪位师兄在里面,走至门口,听得里面两个人声闲谈,本想进去看看是谁,突然停住脚步。

齐长虹见钟紫言停脚不前,正要开口疑问,但听藏经室内人声论说的正是自己。

“这回齐师兄出关,离筑基怕不远了,咱哥俩自小与他相熟,待他筑基,我们的日子能差定然轻松不少,省得天天巡值守夜,连修炼的时间都剩不下多少。”

又听另一声尖细男音附议,“可不是,每月发这点灵石,累死累活换来了什么,一个练气二层的掌门颐气指使,狐假虎威,像什么事儿要我说,这掌门之位该是齐师兄当的!”

钟紫言惊愕站立,这二人他怎会听不出是谁,一个叫沙大通,一个叫冀狈,都是他相亲相爱的师兄啊。

当初给秦牛二位师兄办丧事,钟紫言就听过冀狈暗地里嫌弃他办的不够正式,那时虽生气,还是自责自己考虑不周,今日又听这人说自己颐气指使狐假虎威,哪能好受。

齐长虹自然也听到了,握拳皱眉,双目怒气闪现,里面这两人,不自觉把他与掌门师弟对立起来,其心可诛。

齐长虹正要进去训斥这两人时,钟紫抬手轻止,拉着他向库房走去。

“掌门师弟,万不能在意这两个蠢货的闲言碎语,我等会儿好生训斥一番,教他们识得恩义尊序!”

本也不善言辞,齐长虹一路只憋出这么一段话。

钟紫言叹了一声,“培育门人,毕竟不是豢养猪狗,哪能竟如人意我实力低微却身在高位,受些腹诽也没什么~”

这话说的洒脱,真实想法只有钟紫言自己知道。

齐长虹也不知如何宽慰,心里打定主意要好好训诫那两个同门,这么长时间,掌门师弟全心奉献门派庶务,各项决议多有建树,比自己强了何止十倍。

去库房取了剑匣,这剑匣只有一个功能,蕴养灵剑,至于对灵剑品质的细微提升,可忽略不计。

待齐长虹将巨剑背在身上,整体气质瞬间显得厚重坚毅,别有风姿,钟紫言打趣,“齐师兄,你再将道服换成玄黑色,这卖相,绝对不愁女修倒追~”

平日不苟言笑的齐长虹,也难免露出羞意尴尬。

出了库房,两人分别,原本笑容不减的钟紫言在背对齐长虹离开的那一刻,面色归于平静,心里仍然回响着藏经室中,冀狈尖细的诽言。

“人心似水,何其深也,凡我所做,但求无愧本心。呵呵~这一年,你二人又干了些什么呢。”

默默自语罢,钟紫言回了洞府,闭关苦修。

******

平静充实中,两个月眨眼过去。

大雪降临,西陵道白茫茫一片。

勇气这个东西,其实和童泰是不沾边的。

自从一月前轮值被调来这里,童泰每夜都无法安宁休息,只因槐山深处一到深夜便是鬼泣兽吼,睡梦中都能梦见有无名巨兽自深山闯来驿馆,把自己一口咬成两截,半个身子鲜血喷洒,用力蠕动还是难逃巨兽血口,梦醒后浑身冷汗。

恐惧是生灵与生俱来的本能,面对恐惧时选择退避,同样也是本能,回断水崖是童泰不二选择。

再呆一天,就可以调岗回断水崖,童泰再也不想来这边值守了,早前问颜师妹,以往也是每夜都有凶兽吼叫么答案是以往没有,那这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

马上又要入夜,今夜童泰不打算合眼,申请与董武丁一同守值,只因董师兄身材高大,有安全感。

前半夜出奇安静,正以为今夜不会有那该死的凶兽吼叫,却不想更可怕的事情突然降临,童泰双目血丝暴涨,亡命般惊叫逃跑。

第37章 无端灾祸

清晨时分,钟紫言推门跨步,碧游鲸小巧调皮,藏在钟紫言外袍内,自钟紫言胸口探出头来,灵动青睛四处瞅扫。

两月间,除了定时处理庶务,月末轻点账目出入,其余时候全心修炼,精进极快。

那卷【玄星真解】着实玄妙,其上的练气法门似乎别有神异,比普通的练气法门运转速度要快的多。

修炼的同时,钟紫言发现一件怪事,自身经脉在这两月间粗宽了不少,整个人的个头上窜少许,众多古典经书上未记载过这种情况。

今日出门,就是要去求教陶老祖,虽然目前来看不是坏事,但问问总归保险。

路过其余同门居所,各个门户紧闭,有的值守未归,有的还未出门。

老远看三个孩子从五味阁方向跑来,钟紫言立足微笑,‘这三个鬼滑头倒是起早了~’

“见过掌门~”

狗儿、谢玄和常运,齐声拜见钟紫言。

三个人已成非常亲密的好友,以狗儿为首,除了每日修炼和学习的时间,剩下便是疯玩,自入冬以来,迷上了降雪凝冰,堆积无数雪人。

钟紫言和颜悦色,笑问:“又要去结冰球了”

“当然,先生你不知道,我们仨的凝冰术这几日大有提升,谢玄,常运,给掌门表演一下。”狗儿一副大哥派头。

谢玄和常运‘嗯’声点头,小脸红扑扑各自拿出水袋,先是谢玄将自己的水袋拆开倒水,水自袋中流出,常运小手掐诀,默念咒言,施术对准流淌在半空的水流,待水滴落地,一颗颗冰晶珠子晶莹剔透。

接着两人互换角色,谢玄也用凝冰术结了一堆冰珠。

狗儿见两个小弟都显露身手了,自己怎么好意思藏掖,拿出一个更大的水袋让谢玄往出倒水,他快速掐诀,比其余二人更大的冰珠掉落在地。

“好!这低阶凝冰术学的不错,等月末奖励你们每人一只【雪松鼠】。”

三个孩子听罢,齐声叫好,钟紫言挥手让他们自去玩耍,看着狗儿带领两人快跑离去,心中忧愁一闪而逝,再长大一些,那孩子就会明白自己先天不足,届时是高昂头颅继续努力修炼,还是一蹶不振,就此低靡一生,其心难料~

如今整个宗门从大到小,除了陶老祖和梁翁,皆称呼钟紫言为掌门,狗儿也跟着改了叫法,孩子们在慢慢长大,这是一门生机所系,他们的茁壮成长既是赤龙门兴盛之兆。

“还是‘先生’叫着亲近,人小鬼大一个个都改口了~”

钟紫言嘀咕完,快步去往陶方隐洞府。

路程还未走一半,周洪自大殿赶来。

“掌门,西陵道爆发兽潮,童师兄连夜归来,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什么你赶快去请老祖~”钟紫言转身向大殿奔去,吩咐周洪先去请陶方隐。

断水崖大殿,简雍扶着童泰平躺在地,早有疗伤丹药入其腹中,但伤势严重,一下子不可能痊愈,他身上多处爪痕深可见骨,这应是虎豹之属抓的。

钟紫言赶至,童泰已经昏迷,简雍将事情大概讲了出来。

就在不久,周洪自监察寮见童泰驾着一阶木鸳晃悠归来,赶出去迎接,将人背回大殿,正巧简雍在偏殿处理公务,一见情形,以二阶中品【养心丹】吊住童泰半条命,又用一阶上品【回春丹】治疗伤势。

童泰在昏迷前,囫囵诉说,西陵道遭了灾,兽潮席卷而下驿馆的修士都被吃了。

钟紫言听罢,也未明白具体原委,“先将人抬去养元殿吧~”

东侧第二座殿门匾上写着‘养元’两字,钟紫言和简雍只等了少许时间,陶方隐一袭赤袍踏门而入,先看了童泰的伤势,手掌灵力催动,温热气流包裹童泰,他逐渐睁开了双眼。

“老祖…掌门,有凶兽!”回神之后,童泰即刻陷入惊慌,情绪不稳。

“莫急莫急,慢些说~”钟紫言连忙劝慰。

一番了解后,事情大概清晰,自上月将童泰调去西陵道,每夜都能听到深山凶兽吼叫,昨天半夜无数巨型豺狼冲下山来,攻破了驿馆防御法阵,咬死了很多修士。

“如此说来,这股兽潮早有酝酿!”简雍猜测。

陶方隐确定童泰没有生命危险后,知会了钟紫言和简雍一声,瞬身不见,急遁出山,他要赶去看看留在那边的董武丁和颜真莹是否还活着。

清晨出山,不到中午,陶方隐便带着缺了一条胳膊的颜真莹和董武丁的尸体归来。

赤龙门大殿,钟紫言、简雍和齐长虹面色沉重,陶方隐负手踱步,没过一盏茶功夫,殿外周洪拿着密信进来,这是长苏门给陶方隐的飞剑传书。

陶方隐快速看罢,将书信递给钟紫言,而后缓缓坐在椅上,殿内正中白布下盖着董武丁的尸体,其肉身被咬的碎裂不堪,唯独头颅还算完好,可惜已经断气。

颜真莹早已被安置去修养,派了韩琴照顾,她运气好,躲在人堆里逃过一劫,断臂尚能重生,只是当下精神涣散,问不出什么有用情报。

长苏门给发来的飞剑传书上写着,这次兽潮不止西陵道一处爆发,其余三处爆发的规模比西陵道还要大,这属于突发事件谁也没料到。

猎妖盟在上和城已经组织捕妖队伍,准备大赚一笔。

陶方隐吩咐道:“事情绝非这般简单,三抖,你和长虹去接应玉洲,这两月槐阴河上下游暗流涌动,大乱将起。”

刘三抖和齐长虹立刻转身离开大殿。

姜玉洲和陶寒亭原本被派去上和城采买过几月用度,算日子,晚间才能归来。

钟紫言沉默不语,一直盯着那具白布尸体看,他和这位董师兄不太熟,但总归认识近一年,如今说死就死了,怎能不教可惜。

饶是陶方隐活了上百年,修为强绝,此刻也只得叹一声,“无端灾祸,咱家只能自认倒霉~”

钟紫言默默点了点头。

******

长苏门烈阳台,苏景义和杨谷颇为狼狈,驻足立在苏正身后,苏正冷视刚刚抓获的两个门内‘叛徒’,魏闫和魏东。

魏闫苍老枯瘦,魏东中年人模样,皆是一副任凭刀剐斧劈的神情。

苏正最后寒声落语,“杀了吧!”

“苏贼,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你这样做迟早会将我长苏门推向万劫不复之地!”临死前,魏东凄厉嘶吼。

魏闫苦笑劝道:“东儿,不必多说,槐山深处的秘密很快就会被各家知晓,既然我们活不了,那就让他们一起陪葬!”

苏正径直离去,没有心软半分。

第38章 财帛激奋进

傍晚,姜玉洲一行顺利归来。

除了采买回宗门的闲杂用度,还聘请来一位正儿八经的灵植老修士,练气八层的修为,卡死在最后那道门槛上。

赤龙门大殿内,钟紫言静观这位叫做‘祁柩’的老修。

其人白眉细长,头顶松木冠,嘴角下垂,唇薄无棱,若不是一双丹凤眼增添神采,必是标准的刻薄相。

只观面相哪能判断其本事,听姜玉洲大肆赞扬祁柩,陶方隐客气请他当众展示技艺。

这老修已经活了九十多岁,既受雇而来,也不拘谨,拿出赖以谋生的物件,摆在殿内,一颗种子落入灵盆,施展两三法诀,一阶灵草【绮罗藤】顺着竹竿快速生长,转眼间便有三尺高,接着藤条各处挤冒花骨朵,绮罗花开一朵朵,幽香弥漫沁人心脾。

“好,祁老哥本事了得!”姜玉洲拍掌赞扬。

殿内简雍、刘三抖和陶寒亭也点头认可,单是这一手功夫,给门内韩琴来施展,怕再等三年都使不出来。

祁柩施术完毕,褶皱双眼咪笑,躬身问向陶方隐,‘不知这份手艺,能否入了陶老祖的法眼?’

“有些本事,今后门中灵田就劳烦你了~”陶方隐面无表情,抚须点头。

祁柩拱手拜下,“受雇而来,怎敢不尽全力!”

钟紫言见殿内一时没了声音,趁机说道:

“祁老道兄一路行来,多有劳顿。姜师兄,就有劳你安排居所,顺道带去灵田那边看看了。”

平常这些事怎么也轮不到姜玉洲来做,他其实还有话说,上和城那边的见闻可不是小事,但见钟紫言冲他眨了眼睛,只好应声带着祁柩离开。

两人走后,殿内只剩五人。

钟紫言直问陶寒亭:

“可有查他根脚?”

陶寒亭摇了摇头,“方才掌门也听他讲了,此人年轻时在槐阴河有块地盘,可惜老早被人抢夺,晚年靠着灵植种养谋生计,实打实的孤家寡人,散修一个。”

钟紫言沉吟之际,陶方隐突然开口,“根脚还需详查。”

“是,我打算过几日和简师兄去趟槐阴坊,届时仔细查查。”陶寒亭立刻回应。

钟紫言沉吟片刻,又开口:“方才姜师兄如此推崇他,是路上发生了什么事受其出手援助?”

“受其帮助是真,不过不是在路上,是在上和城,一应用度都是他带着我们去最实惠的店铺采买,一来二去与姜师兄义气相投,别看他方才殿前话不多,私下里算是个话唠~”

说到最后,陶寒亭轻笑出声。

“好,便先观察一段时间。”

这也不怪钟紫言小心谨慎,昨夜董武丁意外死亡,今日午间得知后,心神紧绷,此刻还未完全放松,对外人充满警惕。

陶方隐自能体谅钟紫言,小小年纪做这个掌门,多方操劳,还不能落了修行,说到底门内人手不够,没办法。

陶寒亭接着将一路见闻讲出,主要是上和城发生的事和各种时事传言。

早在前几日,猎妖盟那边已经发觉槐山深处隐有多股妖兽成势汇流,兽潮的爆发确是突然而至,始料未及,但他们在第一时间广告四方,聚集队伍。

不出三日必有大量修士入山猎妖,财帛动人心,乘着这次大波妖兽尚未散尽,能捕多少是多少。

除了这件事,这两月间,槐山各处惨事连连,和陶方隐所料不差,皆是吞并案例,重阳狩宴遗留的血腥震荡。

奇怪的是,原本死了一位金丹的槐阴河王家,除了加派人手去往拱月泉,其余时候基本无有作为,平静异常,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而且貌似他家暗地里约束了槐阴河其他势力,不准争斗。

众人听罢,短暂无声,刘三抖率先开口,“王家怎会忍气吞声呢,怕是在暗中筹备大事吧?陶师叔,你怎么看?”

“暗流涌动,山雨欲来~”陶方隐这两月只出去过一次,正是查探槐阴河众多势力的动静。

钟紫言之前知道,重阳狩宴过后王甲被伏杀,此刻再细思,即便加上那股暗杀势力,长苏门若要打这一丈能胜否?

不得而知,毕竟能不能胜,只有打过才知道。

据说那几十个人属于‘幽影山’丁等杀手,别说钟紫言,就连陶方隐都没听过这股势力。

“老祖,既然马上就有修士队伍入山猎妖,这次规模怕比重阳狩宴还大,毕竟没有修为限制,那我们该得重建西陵道驿站。”

简雍提出意见,虽是冒险之举,但收获自不会小。

陶方隐自然懂这个道理,这次重建西陵道,时间特殊,怕得他亲自镇守,才不会有什么闪失。

钟紫言也知道是赚灵石的好时机,毕竟机会难得,只是心里担忧槐阴河王家谋划大事,到时老祖必得去长苏门帮衬,那西陵道又没有高手坐镇,危险不低。

这种大事,一切还得看陶方隐的决断。

“那便重开驿馆!简雍、长虹和寒亭随我去那边暂时经营一段时间,观察局势再定长远~”

剩下的人守山门,钟紫言赞同陶老祖的决定,通往槐山深处的道路大至就四条,每一条道路的人流哪里会少,来往产生的都是交易,再把上和城猎妖盟的一些商铺引一两家长驻驿馆一段时间,这次应能大赚。

决议好后,事不宜迟,刘三抖先一步跑去拿备用的驿馆守护阵法,几人各自回去收拾物件。

很快,断水崖边陶方隐携带着简雍、齐长虹和陶寒亭立即上路了,财帛激奋进,哪能耽搁。

他们今夜先要去趟上和城,商谈好两家商铺,带往西陵道重建驿馆,然后,售卖给进山的修士们丹药灵器这件事,归那两家商铺。收灵草花果妖兽材料这件事,归赤龙门。

收多少租金分成,就看简雍如何定夺,他是行家。

******

浩荡湍急的渭水自正北方奔涌向南,围绕槐山河道半圈圆弧,然后顺流继续往南。

万丈高空往下看,那围绕着槐山阴面的半圈圆弧,就叫‘槐阴河’,其中之水不仅仅是渭水,还有槐山高处流下来的阴泉水,两种水汇流混合,造就‘槐阴河’特殊水质,极招鬼物阴邪。

槐阴河中游东岸,此间最大的修真势力‘王家’山门屹立。

王家暗地里行事素有恶名,明面上却还是做着一些正派事,比如整个槐阴河上的【黄天荡魔镇邪大阵】就是由他家布置管理,一应灵石用度皆不需别家支付,在槐阴河两岸修炼的小势力,多少得承些情。

王家山门女弟子居所,其中一间洞府,约有七八岁的小姑娘捧着一块血色木牌痛哭,这世上最爱她的亲人离她而去了,她心里暗自发誓,定要查清楚是谁所为。

第39章 赌在凤血丹

灵田种植,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尽管有各种拔苗助长的术法,但那只是催化得来,哪有日积月累下来的精华珍贵。

祁柩来到断水崖的第二日,钟紫言早起登门拜访,相约去到断水崖西北角,同行的还有韩琴、沙大通和苗芙小姑娘。

核算下来,西北角这片灵田大概有三亩多一点儿,不算大,但灵地品阶决定灵田品级,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二阶上品灵田。

如今,放眼望去,整片灵田全是一阶中品【无花果】,手笔出自韩琴,以她现在的能力,最高能培育的,就是这种稍微比灵谷作物又好一些的饱腹灵果。

“昨日老朽来观,初见时大吃一惊,这样好的灵田,种植【无花果】确实算的上暴殄天物!”

祁柩指着满园青绿色的果子,毫不留情给了韩琴恶评。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韩琴,原本门内没有灵植修士,没她打理,连【无花果】都吃不上一颗,遑论其它。

请祁柩来打理,就是因为自家没有这方面的人,钟紫言笑道:

“门内无有能人,韩师姐半路出家,能做到这种水平,我这个做掌门的,已经很感激她了。”

这话韩琴听着舒服,心里本对祁老头的嘀咕腹诽,转变成夸赞自家掌门师弟体恤下情。

又听钟紫言问向祁柩,“老道兄昨日既然看过,心中应有计划了吧,不妨说来听听?”

祁柩捻着花白短须,胸有成竹,老神在在说道:“老朽有一致富大计,就看钟掌门舍不舍得出那本钱~”

钟紫言乐了,回身左右看了看韩师姐和沙大通,手中拉着的苗芙小姑娘不知自家先生为何突然这么高兴。

沙大通长着一张青蛙嘴,神庭宽厚鼻梁扁塌,论相貌真不怎么样,原本默默站在钟紫言身后,一听这老修试探自家掌门气量,开口:

“我家掌门有什么舍不得的!”

话一说罢,就看到钟紫言的目光突然冷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吹捧错了时候,即刻闭嘴。

钟紫言心中对这个沙大通师兄着实没有好感,要不是实在缺人手,真不想用他。

韩琴盈盈一笑,“祁老先生,您有高招不妨讲来?掌门自会衡量。”

祁柩也不再卖关子,双目精深,直言:

“老朽自上和城来时便听闻槐山深处兽潮涌出,各地修士集结猎妖,此后半年,难有安宁,那些人最缺的是何物?疗伤丹药。前番长苏门举办的重阳狩宴死了千百修士,个中附属产业必会引起有心人争抢,事实已证明,这两月除了槐阴河,其余地界多少都有乱象,不管是主动争斗方还是被抢夺方,最需要的还是疗伤丹药。另外,槐阴河王家死了一位金丹,以他家睚眦必报的行事作风,能忍两月有余,所准备的事情怎会小?疗伤丹药必是稀缺之物,而老朽所推荐的,是这类里面的上上之选。”

这一番话,钟紫言所惊愕的不是种植炼制疗伤丹药所需灵草的结论,而是此人将整个槐山大势分析的比陶老祖和他还透彻,这不得不让人心生警惕。

沉默良久,钟紫言疑问:“祁老所说不假,如此时局,确实该种植这方面的灵物,可是时间上?况且…”

祁柩早有准备,没等钟紫言说完,“时间能来得及,老朽建议的,是种二阶【血蒺藜】和【凤尾草】,这两灵种是炼制二阶【凤血丹】的主要灵材,以我所修木系【地元诀】辅助成长,一月一熟,外加上和城炼丹师‘樊华’,三十六日内,保管能见到第一批丹药。”

“那樊华是何许人也?”钟紫言只听说过槐山最有名的炼丹师叫‘季谷’,其余有名有姓的炼丹师也没有一个姓‘樊’的。

一月一熟,这么快,灵草精华效果是否会打折扣也未可知,以后还得问问那【地元诀】有何特殊。

说起樊华,祁柩老脸略羞,“不瞒钟掌门,这人是老朽为数不多的好友,一辈子痴迷炼丹,耽误了修行,如今堪堪练气八层,与我一般,孤寡之人。”

又怕钟紫言误会,补充道:“还请钟掌门放心,他在炼丹一道颇有造诣,巅峰时期炼制出过一颗三阶中品【九花丹】,其人不善言辞,也不爱出风头,平生只有两大爱好,炼丹和造酒~”

听罢这话,钟紫言倒是没什么介意之处,“好,如此大才,求之不得,祁老若能引荐来断水崖做客,赤龙门必会厚待。另外…那【血蒺藜】和【凤尾草】种子售价如何?”

早前开口问舍不舍得,此刻钟紫言就要问问价格,不等祁柩开口,韩琴小声碎嘴,“一袋【血蒺藜】灵种两百枚一阶上品灵石,一袋【凤尾花】灵种七十枚一阶上品灵石,这也太贵了~”

祁柩尴尬咳嗽了两下,一时也不好说什么,花的不是他自己的灵石,哪能强逼人家赤龙门呢。

钟紫言心里虽有小小震惊,面上却问,“那……种一轮需要几袋灵种,收成大概多少?再炼制成丹的话……”

“老朽算过了,就按照一轮七袋【血蒺藜】灵种、六袋【凤尾花】灵种,收成用来炼制丹药,以樊华的把握,当有六十至九十颗,品次还要看运气,不过最低算作二阶中品,市面一颗叫价三十枚二阶下品灵石,暴利!”

其实还能种更多,祁柩也不敢一次性说太大,免得这位年轻掌门直接否决。

钟紫言沉寂良久,踱步望着灵田,这可真是难以决断,观祁老头明显是很有把握的主儿,但只要损失一次,那就是将近两千枚一阶上品灵石,心肉滴血般的疼痛啊。

若是这次不种,又怕错失良机,赚灵石这种事,时机尤为重要,在凡俗辛城时,年幼的钟紫言每日起早贪黑的赶零工,都不如那些有眼光的贼混子一次干票大买卖赚的多。

“种!这几日休整灵田,准备好以后,劳烦祁老带上我家师兄去上和城采买,顺便若有机会,将那位樊道友也一并请来,此事若成,赤龙门聘请两位担我外门客卿!”

言辞决绝,掷地有声。

韩琴和沙大通纷纷劝说,掌门是不是再考虑考虑,然而钟紫言不为所动。

“钟掌门如此气魄,老朽必当不负所托!”祁柩满脸认正色,头一次就这么信任他,心中大为感动,只念此番算是找了好主家。

回去的路上,韩琴有些幽怨瞥了眼钟紫言,倒也不是真怪什么,只是这般信任外人,她心里有些酸醋意,当初自己只是耗费了一点点灵石学习灵谷种植,就被同门嫌弃浪费灵石。

******

短短十五日,简雍回来了两趟,自西陵道驿馆运回来的妖材、灵草和幼兽,塞满了赤龙门一处偏殿。

这期间,周洪被派去西陵道,将陶寒亭调回来,与姜玉洲和祁柩一齐去上和城售卖妖兽幼崽,采买【血蒺藜】、【凤尾花】和一众炼制【凤血丹】的辅料。

那位炼丹师樊华因为一炉丹药暂时过不来,还需要五六日的时间,钟紫言则隔三差五去灵田瞅一瞅祁柩耕作。

苗芙和沙大通每日跟着祁老头学灵植之道,韩琴虽然也时常去听讲,但颜真莹需要有人照顾一段时间,只能暂时多辛苦辛苦。

今日钟紫言准备去断水崖下探望苟有为,吃过午饭,顺着崖道向下走去,临近崖下禁室,突然感觉一股强绝灵力散来。

于是快步向苟有为那间禁室走去。

“苟师兄,你……”

第40章 酒鬼登山门

“苟师兄,你突破了?”

禁室内,早先狂暴的灵气此刻逐渐消散。

三十四岁的苟有为突破到了练气五层。

他长发散乱眼窝深陷,身影看着比钟紫言还清瘦许多。

这半年多,因为白骆师弟戏剧丧命之事,一度陷在自责与懊悔中。

若是在没细致接触过这位苟师兄之前,钟紫言只以为他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而立之年行事犹若幼童;但是近半年时不时下来与他交流谈论,发现其人并不愚笨,只是涉世较少,以至促成那夜祸事。

平日和其他同门也打探过这位苟师兄的过往,他有一位特别溺爱他的师父,是位年老女修,在一年前清灵山守卫战中死了,听说那时他哭的特别伤心,三十岁的人趴在地上嚎啕,被不少同门笑话。

分析苟师兄前三十年生活,犹如被捧在手中的花朵,不曾受过几次磨难,一直活在梦中,原本他心地善良,没什么坏心眼,若不是他师父的死,和半年前害死了白骆,恐怕这一生都难醒悟。

一切今日果,必有昨日因。

如今的苟有为双目澄澈,寡言少语,天庭明亮,已不再是那个疯言乱语,不知分寸不明事理的成人婴孩,他的年龄和他的心性已经复合。

“见过掌门,近日感悟颇深,顺利突破了练气四层~”

苟有为秉持正礼,对于面前的掌门,他心底里亲近有加,这半年多,没几个人来看过他,只有掌门师弟隔三差五下来给他讲门中大事,送修炼所需。

钟紫喜色摆手,示意不必拘礼,“苟师兄,这次可是给了我不小惊喜。”

“掌门严重了,我为人愚钝,以往只知贪玩,荒废了大好岁月,如今思来,懊悔终身~”

若论资质,苟有为水木双灵根,器本命【天枢葫芦】,上品修炼资质,比大多数人都强,要不是以前不谙世事贪玩成性,这时应该是和齐长虹、姜玉洲等人同样修为的。

望着如今的苟师兄,钟紫言感觉他和半年多前判若两然,心里一思索,开口直说:

“如今门派事物繁多,董师兄半月前又意外丧命,正是急缺人手的时刻,若不然……我向老祖求个情,苟师兄早点出来戴罪立功吧!”

原本还有两年多的禁室思过生活,若能早日出去,苟有为感激不尽。

“我必鞠躬尽瘁,以报掌门厚待!”苟有为深深鞠躬拜礼。

钟紫言连忙扶起苟有为,“诶呀呀,苟师兄总是这般,比我这个以前是凡俗儒生的人还要拘礼,道家修士还是得飘然一些~”

钟紫言开玩笑般的语气,气氛旋即没那么凝重了,赤龙门本是道家正统,因为曹狄老祖出身根脚便是无量山。

话虽说到了这份上,但苟有为还是有些担忧陶老祖不放他,此刻犹豫一二,还是问出了口。

钟紫言笑着拍了拍苟有为,“苟师兄放心罢,老祖岂是那不通情理不分时局的人?”

安了苟有为的心,钟紫言只教他等好消息即可,微笑离开了禁室。

今日苟师兄突破,钟紫言心情格外好,走在上崖的路上,顺便算了一下门中如今的同门职务。

自己这个赤龙门第九代掌门名下,暂且不算陶老祖和刘三抖师叔,一共有二十三位同门。

先算成人共有十四位,简雍和陶寒亭二人精明慧目,思虑周详,负责外事商务议谈经略。

姜玉洲为人好强,大义为先,身手了得,主要负责门中值守巡逻管理事宜,只可惜外事缺人,需要他长时间在外奔波,大多时候都得钟紫言亲自管理。

轮值队伍中,童泰胆小忠铿,周洪轻率粗略,二人虽有瑕疵,但对钟紫言唯命是从,恭敬有加,还算合格门人。沙大通是个墙头草般的人,没什么大志气,不过日常任务不曾应付,心思还算细腻。只有冀狈偷奸耍滑,屡次暗骂钟紫言安排他的任务繁重。

总体来说,宗门巡值事物还能勉强支撑,毕竟刘三抖这位阵法大家支撑了十之八九的防御事宜,他老人才是功臣。

内务方面,主要由钟紫言自己负责,唐林除了教导孩子们修真通识以外,也会时不时帮一帮钟紫言,杂事上另有梁翁四处劳作。

五味阁主要由褚胖子负责,他厨艺好,众位师兄弟对他做的灵食赞不绝口,孩子们也经常去那里玩耍。

至于三个女修,韩琴负责灵田,颜真莹主要在西陵道管事,杜兰从始至终一直在修炼,多受同门诟病,说她只享俸禄不做贡献,钟紫言之所以不去逼迫,乃是这位师姐早在山门初建时便跪求老祖给她时间,一年内定能突破练气中期,时间是求来的。

由于门人稀少,宗律刑法管事,大多时候无用武之地,齐长虹这位名义上的负责人,实质除了修炼以外,基本都是跟随简雍等人在外奔波赚灵石。

最后一位苟有为苟师兄,钟紫言打算他出来以后先跟在自己身边做事。

门内十四人各有繁杂事物,修行上的确是会耽误时间,但没有办法,来到槐山短短半年多,已经死了,董、白、秦、牛,四位师兄。

对于如今门内活着的十四位师兄师姐,不论优劣,钟紫言都将他们当做新赤龙门初代弟子,倍加珍惜。

另外九个二代弟子,最大的是憨傻痴愣的孔祥,十四岁,宗不二、陈盛年、苗芙、周娥和狗儿这五个孩子,是钟紫言以前的学生,谢玄小子是谢安师父的遗孤;常运和常乐兄妹是鲁国新招来的弟子。

九个弟子中,狗儿、谢玄和常运最顽皮,其余的倒显得乖巧听话。

加上刘三抖这位筑基修士,初代同门和二代弟子算下来一共是二十四位,这就是赤龙门所有的家底,另有七个不能修炼的学生由梁翁教导。

“诶,远远不够支撑一个门派的发展…”

长叹过后钟紫言自发鼓舞,因为新聘来的祁柩老头看着算是个人才,只等他培育出第一批【血蒺藜】和【凤尾花】,若成,说什么也要加以厚利留下来,外加那位还未谋面的樊姓炼丹师,若真有能耐,那可是赤龙门的福分,聘为客卿,长久生财。

生计门路逐渐打开,再往下就看各人际遇,努力修行早日筑基,只要再有一位筑基修士,即刻扩充门楣,招手外门带艺弟子,庶务杂事当能减轻不少负担。

朝着好的方向一路想下去,钟紫言自己笑的合不拢嘴,回神时已经走到自己洞府门前,心里暗骂自己异想天开,事情哪会那么顺遂。

回到洞府,先是以二阶传讯灵器【蜂铃子】给西陵道驿馆发信,请求陶方隐允许苟有为提前结束禁室思过出来戴罪立功,而后便是潜心修炼闭关。

一眨眼五日便过去了,体内灵力飞速增长,感觉再有十多天,当会满溢,届时就要用心体悟,寻求突破。

第五日早间,周洪敲门禀报,钟紫言漫步走出。

“掌门,姓樊的如约来了,在大殿等候,祁老头和唐师弟正接见呢!”

周洪虽对钟紫言尊敬,却见不得和自己修为没差太多的两老头受亲睐。

钟紫言好声劝道:“对这二人还是得有些礼数,毕竟是受雇于门中,周师兄不能让人家小瞧了你的气量,这丢的何止是你的脸面?散修生存不易,能活到那把岁数,都算得上精英。”

周洪听了钟紫言的论劝,恭敬执礼,“掌门放心,今后一定不会轻慢了两位大师。”

“恩,你去崖下告诉苟师兄,就说老祖已经同意了我的请求,且让他稍待,我接见完客人便去迎他~”

周洪应声快步去向崖下。

钟紫言整理衣衫,收拾洞府之后,很快来到宗门大殿。

远远听见一声畅快大笑,声若洪钟,想必就是那位叫做‘樊华’的炼丹师了。

入了大殿,钟紫言见祁柩和唐林陪着一位络腮黄须老者高谈阔论,这位炼丹师一手拿着黑瓷酒坛,一手搂着祁老头吹嘘新炼的那炉丹药,好不自信。

“樊老驾临,有失远迎!”钟紫言直迎上前。

仔细看这黄须老者,虽精神矍铄,脸色确是红通,酒气飘来,好嘛,头一次来赤龙门,竟是醉酒状态,也没有全醉,七分清醒,三分醉熏,不知是仙是鬼。

“这位是……钟掌门?年轻有为,老夫汗颜呐~”

樊华起身拜见,倒不是不明礼数的人。

祁柩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这老友他,他有些嗜酒,钟掌门千万莫见怪!”

这话音几乎是求着说出来的,估计私下里祁柩叮嘱过樊华好几次万万不能酒气熏熏的来见这家有金丹老祖坐镇的门派掌门人,只可惜还是没听进去。

钟紫言对这种状态来会面虽有一点成见,但也不好直接得罪,若有真本事,嗜酒也无妨。

“哈哈,樊老道兄确是性情中人,此次前来应是祁老都跟您说了,我门中急缺炼制【凤血丹】的大师,您是否愿意出手?”钟紫言直切主题。

樊华笑道:“今日前来,自然是愿意出手,不过,老夫有一条件!”

第41章 喜忧淬心累

“樊老但讲无妨。”

既然愿意出手帮赤龙门,钟紫言哪里会吝啬到连一个条件都容不得讲的地步。

只听樊华开口,“除日常酬劳外,贵门还得每月负担一些研制灵酒的材料,供老夫造酒。”

这言语明显不是开玩笑。

相当于是要多付灵石,钟紫言正色问道:

“不知……每月需要多少支持?”

樊华大手一挥,很仁义的样子,“钟掌门放心,不多,只需七八百一阶中品灵石~”

……

钟紫言呆立当场,这的确是‘不多’。

平常赤龙门一个月的收入也就三百余一阶中品,这位炼丹大师开口直接就是赤龙门两三个月的收成,真是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若不是先后有重阳狩宴和西陵道兽潮两大事件中得来的灵石,单论门派库房每月入账,开支只能持平。

樊华旁边的祁柩老头隐蔽探出手戳了戳老友,暗示他别贪得无厌,介绍这份活计已经卖了老脸,如今又是酗酒登门,又是讨要酿灵酒的材料,正事儿还没干成一件,哪有这样的人?

殿内唐林原本对这位炼丹大师颇有好感,如今彻底改观,这老头明显是来勒索敲诈的吧!

沉吟良久,钟紫言苦笑道,“实不相瞒,鄙门家业……”

一听这像是要拒绝的说辞,樊华黄须一抖,赶紧出口堵了钟紫言的嘴,“钟掌门,老夫酿制灵酒可不是单纯为了享口腹之欲,那酒名唤【剑仙酒】,有增益体魄,滋养筋骨的功效,遇上识货的人,每瓶少说也能卖三百,额不对,五百枚一阶下品灵石!”

一瓶算五百枚一阶下品灵石,要卖一千瓶才能赚五百一阶中品灵石,钟紫言细致一算,一个月能卖那么多么?即便卖了那么多,也还是亏本状态。

又看向祁柩老头,其人低头不语,离着樊华已经有几步远,好像有种刻意假装不认识樊华这个老友的感觉。

祁柩怎会不知那酒,往日听樊华吹的神乎,定那么高的价格,根本没人买,以前就因为造酒这件事,搞的倾家荡产,在上和城差点住不起租的洞府,此时拿来忽悠赤龙门这位年轻掌门,祁柩简直想掐死樊老头,今日真是丢大脸了。

再说钟紫言,此刻也不知那酒到底好不好卖,盘算一二,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若不然这样,我门中先支持樊老两个月,若是那酒卖的好,加大支持,若卖不好,咱们再从长计议!”

这已经是钟紫言最大的让步了,所谓的‘从长计议’,便是不用再议了,到那时都损失上千一阶中品,还继续支持,那不是傻子吗?

樊华犹豫片刻,“也好,另外……敢问贵门中可有剑修?”

擅用剑的的确不少,钟紫言随便一想,便说出了姜玉洲、齐长虹两人,二代弟子中陈盛年和谢玄的本命也是剑类器本命,以后门内剑修应当不会少,这类修士杀力强绝,所耗得修炼资源也比普通修士多的多。

知道门内有这方面的人,樊华兴高采烈,只说‘这样事情就好办了~’

钟紫言也没明白意思,聊完这件事后,殿内几人又东拉西扯聊了双方的背景,樊华是个散修,无亲无故,孜然一身,这样的人,很适合拉拢起来长期合作。

之前是有为樊华预先准备暂居洞府的,就在祁柩的隔壁,待几人大殿中谈的差不多了,钟紫言先让唐林带着去居所洞府看看,四处观赏观赏。

自己则离开大殿,向断水崖下走去,要将苟师兄迎出来。

费力解开禁室禁制,苟有为缓步走出门内,时值上午,冬日阳光不甚刺眼,半年多没有见过日光,苟有为遮着额头望天空,碧蓝白云飘散汇聚,心旷神怡,这就是自由的感觉,真好~

自这一日起,钟紫言身侧便多了一个如影般的人,苟有为。

除了修炼以外,各种杂碎事物都去尝试尽力做,能为掌门分担多少是多少,这是苟有为的想法。

樊华自从第一天逛了圈断水崖以后,每日沉静在自己的洞府内,钟紫言有时想去请教一些问题都不好意思打扰,他的洞府里时常传出一些爆炸响动,若猜测不错,应当是炼制各种丹药失败的动静。

祁柩说樊华平生只有两个爱好,炼丹造酒,果不其然。

日子一天天过去,赤龙门来到槐山的第一个年末过的平淡无奇。

跨过年底,来到正月末,寒风变得愈发刺骨,不过练气修士有灵气护体,比凡俗武人要耐受的多。

夜间,钟紫言和苟有为清算本月库房出入,大为满意。

祁柩不负期望,培育出了第一批【血蒺藜】和【凤尾花】,樊华炼丹本事确实了得,用了七日的时间炼制【凤血丹】,开头鸿运,直接炼制了八十七颗。

之后在简雍某次回来时,让拿去西陵道售卖,没想到几日时间便卖光了,这得是多大的需求量,那么贵的丹药说卖就卖光了。

第一轮【凤血丹】一共卖了两千六百枚二阶下品灵石,抛除各种成本都能留下大半,的确收获不菲。

外加这一个月陶寒亭和姜玉洲好几次贩卖简雍自西陵道运回来的妖兽幼崽和妖材灵草,库房的账单上存蓄增加速度绝对能赶上钟紫言的修炼速度。

正当钟紫言与苟有为有说有笑核对账单时,殿外周洪快步跑进来,说长苏门苏景诚前辈在山门大阵外求见。

“快快迎进来!”

这是贵客,钟紫言自不能怠慢,让苟有为移去偏殿继续核对完账单。

原以为苏景诚只是突然来游玩的,当见到那一身染血白袍时,钟紫言知道自己想错了,哪有人深夜跑出来游玩呢?

几月不见,苏景诚变得沉稳厚重许多,整个人给钟紫言一种肃立啸杀之感。

“紫言,深夜拜访实在打扰,敢问陶前辈可在山门?”苏景诚直切正题,神色焦急。

钟紫言疑惑开口,“我家老祖这两月一直在西陵道,早前我知晓他和苏掌门应有快速沟通的法子,怎的还劳烦前辈你亲自跑一趟?”

苏景诚摇头哀叹,“昨日突然断了联系,槐阳坡今早遭王家突袭,我好不容易才杀出来,正是来求陶前辈去相助的!”

“待我联系西陵道驿馆看看!”

钟紫言忙拿出传讯灵器【蜂铃子】,发去讯息,很快得到回应,简雍说陶老祖前日急冲冲交代几句,说要出去办事,七日后归来。

苏景诚瘫坐在椅上,“这…这如何是好?怎会这般凑巧?”

王家大队人马不日就要攻打长苏门,若得不到陶方隐的助力,很可能大败甚至……

钟紫言在殿内来回踱步,少顷,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前辈且稍待,我去问问门中长辈有没有与老祖取得联系的法子!”

快步出殿,跑至刘三抖洞府,钟紫言很快说清楚长苏门的状况,刘三抖听罢,自储物戒翻出一面灵光宝镜,调动洞府内多处阵法枢纽。

“这是紧急时刻和老祖唯一联系的法子,待我试上一试!”刘三抖掐诀施术,对着宝镜一通咒言,又夹杂着钟紫言所说的情况,完毕后,静静等着宝镜指示。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宝镜镜面上缓缓浮现六字:

“且坚持,三日归!”

短短六字,已经说明,陶老祖一时绝对是脱不开身,不然也不会让等着,连三日后何时归都没有指示。

即便只是六个字,有日期总比联系不上人要强,钟紫言又跑回大殿,告诉了苏景诚老祖的答复。

焦急也没有用,钟紫言劝说苏景诚先在赤龙门修养三天,王家只是偷袭了一次,经过那次偷袭,第二次第三次肯定不会容易,长苏门山门暂时不至于破。

苏景诚哪里能安心修养三天,既然收到了信儿,还是得连夜赶回槐阳坡才心安。

钟紫言没有强留。

深夜过后,黎明到来。

钟紫言没有睡安稳,梦中各种杀人场面,已经有好久没有做过那个梦了,那时小时候钟家被屠的场景。

“掌门,掌门~”

苟有为在洞府外急切呼唤,钟紫言穿衣出去。

“掌门,姜师弟和陶师弟负伤归来,我们的商货被人抢了!”

钟紫言心神震惊,快步向大殿奔去,边走边问,“人没事吧?”

“姜师弟伤势虽重,无性命之忧,陶师弟恐怕…”苟有为不曾落下脚步。

二人赶至大殿,见姜玉洲正被颜真莹扶着对刘三抖诉说什么,陶寒亭浑身是血,早已昏迷不醒,祁柩老头正在喂下一颗丹药。

钟紫言快步上前蹲下,观察两位伤员,姜玉洲应是刚服了疗伤药,两条腿上的毒气逐渐消散,脸色好转。

陶寒亭失血过多,周身多处剑伤大洞,祁柩所喂,正是【凤血丹】,药效渗透,很快发挥作用,身体伤口渐渐修复,意识却一直不清醒。

“多谢祁老了,刘师叔,寒亭师兄他?”钟紫言先是谢过了祁柩这个外人,又问向刘三抖。

刘三抖小眼缓闭一瞬,叹气道:“凶多吉少~”

钟紫言知道,但凡还有机会,刘师叔怎会说这样的话,难道今日又要失去一位同门不成?

心门绞痛,难受的紧,早些日子还幻想着生活就这么顺利过下去,今日当头霹雳,老天终究不让钟紫言心意顺遂。

安排着两人躺在偏殿榻上,祁柩自去忙灵田事物,钟紫言内心对这老头心怀感激,非亲非故,危急时仗义拿出【凤血丹】救治陶师兄,要知道他那颗【凤血丹】是第一炉有数的几颗二阶极品中的一颗,当时钟紫言为表灵植培育有功特意大方奖赏的。

颜真莹因为在门内修养了一段时间,断臂花了大代价续好后,一直在帮着唐林教导孩子们,本想着过几日简雍再次回来时带她去西陵道继续经营,没想到今日撞见姜玉洲受伤归来,哭成了泪人,钟紫言能看出来,这位颜师姐怕早已喜欢上了姜师兄。

偏殿内的两个伤员,暂时就由颜真莹照顾。

钟紫言慢步走出偏殿内,神情一阵恍惚,想了想,向着藏经室走去,他想查查有没有什么暂时续命的法子,万一陶师兄坚持不住,总得等到老祖归来看过后,再撒手离世。

陶师兄自小因没有同参参照修行,修为落了其他同龄人一大截,若不然今日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钟紫言又想到,如果自己在上一次他二人出发时换个修为高一些的师兄出去,说不定就不至于发生今天的事,诶,总之,以现在的情况,任何一位同门出事,他这个做掌门的都得背一份罪名。

尽责尽到这份上,早已将赤龙门看成了自己的家,这也是陶方隐看重他的一个原因。

自藏经室出来时,已经到了夜间,钟紫言抬头望向天空,漆黑一片,浩瀚无边。

“这藏经室内的典籍,我其实大多都看过的,为何还不死心?”钟紫言心生忧愁,迷茫痴问自己。

只是想为陶师兄多争取一份活的希望罢了。

生命总是不经意间向你告别,留得住留不住,得看你有几分本事,还得看运气好不好,钟紫言希望陶师兄能挺过这一关。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碳,万物为铜,和散肖息,安有常则?千变万化,未始有极!

即无终极,仙佛亦有烦恼,何况蝼蚁?众生皆苦,日日勤勉修炼,几时才能挣脱桎梏?飘渺无期~

看那山川河海,钟神秀丽,白练腾空,盖因大道无名,显化实相,吾辈修行一生,比之如何?远不及~

“他日若拥翻山倒海之能,但求庇护我一门上下免遭欺凌,人人得以寿终正寝……或许,也是奢求~”

心中突然像是悟出了点什么,钟紫言就地盘坐,周身灵气撑胀,屏气凝神,抱元守一,正是突破时。

第42章 苦苦待生机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

天地清灵,万籁俱寂,朦胧意识中,阻隔境界突破的那层薄膜‘砰’的破碎,庞大灵力如万川归海一般重新找到了更强大的肉体载负。

眼、耳、鼻、舌、身、意,六感加强数倍,抬起脚尖轻轻一跃便是十多步,拳掌挥发,虎虎生风。

突破练气三层,钟紫言整个身体说不出的舒爽,自有污秽从毛孔中流溺,浑身虽有臭气,却并不强烈,只因为早在一年前陶方隐已经给他洗髓灌顶过了。

刚才突破的那一刻,脑海中多出了些山海影相,又想起了自己识海那条呼呼沉睡的大鱼,模凌两可的生出几招拳掌攻式,此刻挥动拳掌,倒也有模有样。

身形的轻盈是这次最大的感受,上一次突破的时候没有这么明显,这次一突破,速度和脚力明显增强太多。

摸了摸浸湿粘稠的衣袍,钟紫言快步走回洞府,低阶【净衣符】【洗尘符】用出,立即变得干干净净,臭气全无。

对照古镜转了一圈儿,好像又长高几分,清癯的面庞墨珠黑漆,此刻神色安静恬淡,嘴唇棱痕分明,少许青茸细须冒出,本是虚岁二十的年纪显得像二十四五的男子。

客观对自己做评价,虽然整个人暮气沉重了些,但长相还不赖,再配合一身黑白云服,绝对能拿得出手。

原本望着镜中的自己颇显满意,眼神掠过发梢之际,突然看到一角白丝,手对照着镜子摸索上去,拨开其余黑发,原来竟不知何时长出一根白发。

按理说自己连壮年都不到,怎会生白发?不理解,自嘲一笑:

“佛家常讲,剪断三千烦恼丝,化做自得一微尘,说的容易,世事纷扰,大道纵横,哪能清静?即便时时勤拂拭,该惹尘埃还得惹,肉身泥污一张【洗尘符】便可料理,心中千百烦忧事,又当如何解决?”

不再多理会那根白发,钟紫言快步走出洞府,来到宗门大殿一侧的偏殿。

见颜真莹静静坐在姜玉洲床边,钟紫言无声点了点头,怕吵醒正在修养的姜玉洲。

来到另外一边陶寒亭的床前,看着比自己大一岁的陶师兄,钟紫言沉默静立。

陶寒亭气息微弱,隔一段时间就会断几息,脸色煞白眉头皱起舒开,循环往复。

不是当事人,永远体会不到他的痛苦,钟紫言搬了竹椅,今夜打算一直守在这里。

殿外静寂无声,殿内钟紫言不由的分析思索姜玉洲回来时说的话。

他们是被槐阴河曲家的修士伏击追杀,按照钟紫言所获得的槐山势力分析情报,曲家在槐阴河众多势力中基本属于垫底存在,小山门内一共也就十来人,没有一个筑基修士。

这种事搁在平常,给他家十个胆子也不敢干伏击劫杀的事,要知道姜玉洲虽仅仅练气七层,一手剑法却练的炉火纯青,等闲三五同阶基本奈何不了他。

“这背后到底是为什么呢?柳工常柳前辈肯定没理由透露行踪,【煞气珠】对他家狱犬兽那么重要,不可能蠢到联合曲家杀我门中两个练气同门,完全没有动机~”

自到了槐山以来,钟紫言一向对外出门人的叮嘱即是‘保命为先、和气生财’,几乎没有得罪过任何一个本地势力。

难道是姜玉洲早之前上和城英雄救美斗肖小的那波人?也不像,那波人是猎妖盟的子弟,槐阴河那片地方基本都是王家和王家的附庸,猎妖盟和王家的关系没那么好。

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这波人为何而战,又想到了王家此时正在攻打槐阳坡,钟紫言大胆猜测,是不是王家派人来先伏杀两个,试探这个新冒出来的山门软硬。

“还真有可能,毕竟涉及陶老祖这位金丹修士。”

钟紫言越想越气愤,若真如此,王家可就全无地道可言,立即坐实其恶名昭彰。

如何应对王家,陶方隐归来自有定夺。

总之那曲家不管是自发伏击还是受人指派,今次以后必定和赤龙门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以姜玉洲年纪轻轻便有练气七层的实力,筑基应该不太难,再说齐长虹也快要筑基,即便不算陶方隐和刘三抖,以他两位的实力,上门报仇指日可待。

就看陶老祖是自己要出手震慑,还是留待姜齐二人准备好后,亲自去曲家算账。

天渐渐明亮,这一夜陶寒亭算是撑过去了,额头汗珠滚滚,气若游丝,尚还在苦苦坚持呼吸。

钟紫言早早拉来刘三抖让他再看看陶寒亭的情况,这位刘师叔一番灵力探查,面色晦暗。

唐林也自殿外走进来,听刘三抖对钟紫言说:

“气息奄奄,预计再坚持半个时辰就会离去~”

钟紫言一听刘师叔这么说,心底里像压了块石头一样,喘不过气来。

“这…这,这一夜都平安无事,现在怎的就不行了呢?真没法子了?”钟紫言不死心般疑问。

刘三抖两手摆在身侧,哀叹道:“他一直在苦苦坚持,心有生意,不愿离去!”

陶寒亭原本和钟紫言、苟有为一样,都是清瘦身形细长胳膊,按面相来看,陶寒亭比钟紫言长的还要年轻一些。

如今快要撒手人寰之际,昏迷中手指成爪,紧紧抓着床褥不愿放手。

颜真莹望着这位比姜师弟还不幸的清瘦人儿,捂嘴抹着泪水。

这得多痛苦才能让一个人昏迷中扭乱四肢,青筋暴露。

亲眼见一个生命逝去的过程是件异常难受的事儿,因为每个人都会把自己带入进去,潜意识会想,‘如果那个人是我,那该有多痛?’

值此生死时刻,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咳嗽声突然响起,另一张床榻的姜玉洲迷糊醒来,身前的颜真莹正朝另一张床上盯着,他也艰难调转脖子看去。

见陶师弟苦苦强撑,狰狞与死亡斗争,姜玉洲两行泪水流出,心火上涌,一声‘师弟’没有叫全,喉间一股鲜血喷出,又晕了过去。

是啊,怎能不让他悲殇血涌,陶寒亭和唐林二人,是他自小玩的最好的两个玩伴。

断水崖外,一抹赤红光影飞速归来,显出身形,正是陶方隐。

周洪自监察寮一眼认出陶老祖,赶忙撤销护山大阵屏障,陶方隐闪身降落断水崖大殿前庭,走入偏殿。

唐林率先看到陶方隐自外面走进来。

“老祖回来了,老祖快救救陶师弟吧!”

第43章 王弼的野心

温厚大掌缓缓压下,柔和灵力自陶方隐掌心散至陶寒亭全身。

殿内众人屏气呼吸,陶老祖的及时归来无疑给陶寒亭即将逝去的生命带来希望。

查探完陶寒亭的状态以后,陶方隐白眉皱起,略做思量,拿出一个精巧丹盒。

打开丹盒,庞大生机气息瞬间充斥满整个偏殿。

刘三抖低呼,“这枚丹丸品次已超二阶极致,最起码有三阶下品。”

陶方隐将丹丸放入陶寒亭口中,入口即液化,随着一声自然吞咽,陶寒亭周身逐渐散出充裕生机。

只过了一小会的时间,众人就见陶寒亭面目不再狰狞痛苦,气息回归平静,呼吸有力,就像是正常睡着了一般。

“有救了~”唐林惊喜说出了口。

待陶方隐灵力收回,一切归于平静,钟紫言问道:

“老祖,陶师兄他?”

“再晚片刻,生机即会断绝,好在此刻有【天元丹】的帮助,当能渡过这一劫!”陶方隐捋须静观,一边说道。

殿内几人听老祖这么说,悬着的心缓缓放松下来,这真是千钧一发般的回归,钟紫言庆幸陶寒亭命不该绝。

刘三抖上前几步细致感受了陶寒亭此刻的状态,转头问向陶方隐:“师叔,凭他如今的修为,能承受的住三阶灵丹药力否?”

“这倒不必担忧,【天元丹】本不是烈性丹药,药力盈余,会积攒在体内一段时间,能吸收多少,看他造化~”

对于这位差着一百四五十岁的侄儿,陶方隐表面并没有多显关爱,只是平静论事。

既然知道陶寒亭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钟紫言便与陶方隐和刘三抖来到正殿。

钟紫言将苏景诚之前来时所说都讲述出来,长苏门此刻似乎很危急。

陶方隐本身也有和苏正紧急联络的法子,听罢钟紫言所讲,缓缓点头,说道:

“那边战事,尚未打起来。此次玉洲和寒亭之劫,很有可能是王家暗中所为,我即刻赶往槐阳坡,若两方真打起来,免不得与那王家金丹做过一场。”

陶方隐对姜玉洲和陶寒亭这次被伏击的猜测,和钟紫言不谋而合。

“老祖,前几日遇上何事?竟急着离开西陵道驿站?教同门师兄们好一阵担心。”钟紫言对于陶老祖急冲冲离开西陵道有些不解,不论何事,总该交代好后辈们吧。

人对于未知却关乎自身周边的事,总是产生担忧或者好奇,钟紫言倒不是好奇什么,而是想着万一陶老祖下一次再这样,宗门上下免不得还得焦虑担忧。

“唉,此事一言难尽,待我自槐阳坡归来后,再与你细说。”

说到前几日的急切离开,陶方隐稍露疲乏,明显不愿多讲。

钟紫言也不好再问,只得善劝陶方隐去槐阳坡小心一些,门内后辈都不希望他这位金丹老祖出事。

望着陶方隐快步离开大殿,钟紫言颇为愧疚,老祖回来尚未饮一杯热茶,为了宗门,又出去了。

******

作为如今槐山最大的修真势力,槐阴河王家,按说行事尽可霸道蛮横一些,可偏偏他家家主规定弟子,不准在外横行无忌,即使这样的规定无济于事。

虽然其族内有不少恶贯满盈之徒,但在外界,人们对于王家家主,少有恶评。

听起来自相矛盾,王家恶名昭彰,王弼却少有恶评。

事实上很好理解,王弼主掌王家财源,槐阴坊,槐河鬼市一直都在他手下,在三十年前他还没有继任王家家主之位时,槐阴河所有商户秩序都由他负责,其公义行事无人不敬服。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恶人,也没有绝对的好人,当一个人做的好事传播广,他在人们心中就是个好人,做的坏事传播广,他就是坏人。一个家族亦然。

早先王家两金丹,王甲一脉恶事做尽,王弼比他小一百多岁,两方势力底蕴有些差距,难压其行,又有老家主管理,不好明着争斗。

老家主死后,又有长苏门虎视眈眈,内讧一闹就有可能被人趁虚而入,王弼担当家主大任,对于王甲行事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王甲死了,王弼自己本是金丹中期,又可以控制早前本属王甲控制的那头金丹阴尸,正是出拳无阻,收拳随心之时。

自重阳狩宴到现在,将近五个月的时间,前两个月封锁山门专门清理不服管教者,后三个月全力游说槐阴河大小势力,至今,两千余修士包围槐阳坡,只等时机一到,雷霆出手,届时槐山地界便要变天了。

影响一场战争最终输赢的,并非那些早已显现出来的东西,而是尚未露面的暗子。

大多数自以为是执棋者的人,最在乎的就是大局变数,宗派争杀,一次错漏,换回来的很可能是全军覆没。

王弼行事,向来力求谨慎,布局拉网,最好能一网打尽。

槐山东南山下,密密麻麻的修士大帐散布包围,这里面的修士加起来有两千余众,短短几日,这些王家组织的修士已经围杀好几波长苏门逃出来弟子。

一处较高山丘,宽大黑帐内,王弼闭目盘坐,其人申字脸鹰钩鼻,面相不显善恶,除了胸前上挂着那块袖珍棺材灰雾奇异,其余没什么特别,穿的袍子都和普通弟子没多大差别。

帐外脚步声传来,一道黑影入内,“家主,那个神秘金丹来了,正要上山。”

“不用拦他,大局为重,速速催促金棺运输事宜,今夜子时务必送来。”王弼低沉嗓音吩咐。

虽然胸有成竹,但王弼对于姓陶的神秘金丹还是颇为忌惮,王甲之死的真正原因没有查清,按照长苏门苏正所说是被禁绝大阵伏杀的,这话不敢全信,毕竟死之前王甲没有来得及传消息回王家。

黑影应声离去,王弼睁眼,目光如炬,一只手摩挲着胸前袖珍棺材,呢喃自语:

“恰逢大好良机,多年夙愿,即将得偿,明日以后,这偌大槐山地界,便是我掌中之物!”

******

长苏门山门外,护山大阵屏障全开,陶方隐踏空向里面传话,“苏道友,贫道归来,还请暂开一角~”

等了少许,山门正面开了一个小口,陶方隐瞬步飞入。

第44章 攻打长苏门

如此紧魄局面,陶方隐的到来无疑给长苏门增添了不少希望。

入了长苏门内,陶方隐被领到议会大殿,里面只有苏正一人。

苏正快步迎上,“陶兄,你可算来了,秘法传信未有回应,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怎样,贵门那边都安顿好了?”

陶方隐抱歉说道:“却是急事耽搁,多怀愧疚,还望苏道友勿怪。”

“欸,说这话可就生分了,苏某怎是那不通情理之人。”苏正此刻面上坦然大方,将之前的各种情绪隐藏干净。

早前给陶方隐发出的密训迟迟未收到回应,差一点就以为他是个背信弃义之辈呢。

当遇到危难时,才知谁是真正的朋友,今日陶方隐明知上千余修士包围槐阳坡,还是义无反顾的闯上山来,可见其为人信义,气节爽直,苏正内心感激不尽。

暗自赞叹去逝的老叔公‘苏禹’眼光独到之余,将此时的局势说给陶方隐听。

简要听罢,陶方隐静默沉思。

可以说四面八方被围的水泄不通,若想突围,只能往槐山深处跑,众所周知,槐山深处凶兽横行,几乎是死地。

“方才上山,不知为何,竟无人阻拦,我金丹威压散发,所过之处,并未受到攻击!”陶方隐先将上来时的疑惑说了出来。

苏正本以为陶方隐是费力闯进来的,没想到竟然一路顺通,细致一想,对陶方隐说道:

“我与王弼早年多有交手,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为人谨慎,滴水不漏,既然敢放你进来,必是谋划着一锅端掉。”

陶方隐皱眉不解,问出:“你之前密训传我,说暂时不会开战,是为何?”

苏正稍顿片刻,面露微笑,“哪有他家屡次往我门内安插探子,我毫不还手的道理?”

这意思很明显,王家有长苏门的内应。

“原来如此,看来你早有计较,本以为是困兽犹斗之局,既然已经潜入王家内部,此战有几成胜算?”陶方隐凝视苏正。

苏正苦笑,“胜算渺茫,关键还在陶兄身上!”

陶方隐明白,是到了偿还赠送二阶灵地断水崖和西陵道驿馆商路这两件事的时后了,“但讲无妨。”

苏正转身指着墙壁地图上槐阳坡西面一处山坳,说道:

“今次危局,全由当初秦封在我槐阳坡附近伏杀王甲引起,那时约好若有战事,必来助我,如今他们就在这片地方,新布置了禁绝大阵。”

又自槐阳坡外围画了一圈,“王家所率附庸众多,约有两千之数,三百筑基,一千六百余练气,而我门下筑基和练气弟子加起来仅有五百人,无法硬拼,只能龟缩护山大阵内。”

苏正说着,手中拿出长苏门内部布阵防御图,“我门中护山大阵,乃是三阶中品【九阳烈焱护山阵】,可攻可守,威势不凡。阵法中枢在烈阳台,另有九处阵基分散各地,都有弟子严加把守。”

陶方隐静听熟记,心中感叹,连护山大阵各处阵基都清晰的告诉了他,此时的确没把他当外人。

苏正继续说着,“以王家最擅长的那几个攻击阵型来算,我门下全力抵抗,最多能坚持三天,所耗灵石将以海量计数,这还得是没有金丹修士插手的情况,如果你我最终杀不了他家金丹,我即会启动后手,裹挟核心逃离。”

这是最坏的打算,山门一破,整个槐阳坡必定是尸骸遍野的景象。

陶方隐不由得想起了一年前清灵山被攻破的场面,血腥杀戮,惨不忍睹。

苏正放下阵图,苦涩道:“他们之所以不急着出手,乃是时机未到,他家那具金丹阴尸尚未赶来!”

即便知道一些王家的布局,此时也没太多应对办法,内应尚未打入王家核心层,很多事情等苏正知晓时,已经成了阳谋,没法躲避,只能直面困境。

“那…如何引他家金丹入局?”陶方隐疑问。

阴尸和王弼,只要死一位,槐阳坡危局解除的概率就会大很多。不过,引君入瓮,得看君欲和从。

如果王家一心攻打长苏门护山大阵,不受引诱,那秦封他们就白准备了。

殿内两人陷入沉默,慢慢的,苏正脸色变得阴暗,袖袍一挥,一具残破尸体浮于半空。

陶方隐一看,这不正是死去好几个月的王甲,此刻皮肉枯槁,干尸一般,皮肤上数层细薄冰霜包裹,已被保存多时。

“你早有预谋?”陶方隐惊问。

显然,当初苏正暗自收了这具尸体,早有利用之心,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用到了。

陶方隐所吃惊的,并非是这一具尸体,而是苏正的心机,早在那时王甲刚死,他就和秦封商议换来尸体,自己竟然不知。

那夜,跟随苏正上去与秦封商谈,并没有听两方交谈尸体归属,陶方隐一直以为也就是单纯谈谈合作,毕竟能布置禁绝大阵的势力,不会简单。

没想到暗地里还有这么一出。

苏正沉声道:“这老家伙本也是我长苏门死敌,留着尸体,正好今日发挥价值!”

虽然不知道长苏门和王家冤仇到底有多深,但陶方隐能感受出来苏正强烈的恨意,当日王甲被伏杀时,苏正明明有机会出手相救,那样一来就可避免今日危局,怎奈何本是死敌,不一起灭杀已经仁至义尽。

结合今日这尸体来看,苏正未必没有想过在不久的将来去围攻王家,只是限于门内人手不够,有心无力罢了。

“那具阴尸,金丹中期修为,生前曾是王甲老父,意识残存些许关于王甲的影像,只要当场将这尸体轰烂,必会狂化,待它挣脱王家的控制,引去禁绝大阵内不是难事!”

这样一来,有陶方隐在旁掠阵,按照苏正的猜想,应能灭杀它。

陶方隐点了点头,“若此计成事,后续事宜?”

“后续陶兄只管在王家身后扑杀练气修士,只要打散一处修士军阵,我即刻发动【九阳烈焱大阵】攻势,前后夹击,当能解围。”

一位金丹修士游走捕杀,的确会让王家方寸大乱。

陶方隐正要说‘好’,突然见殿外弟子快步跑入。

“掌门,陶前辈,王家要攻山了!”

“什么?”苏正双目惊瞪,按照他获得的消息,那具阴尸应该还有一天才能运来,怎会此时攻山。

“出去看看!”

第45章 灭门案事发

星月隐匿,夜色虽黑暗,槐阳坡上方却被密密麻麻的灵光棺舟照亮。

这是王家特制的一阶极品飞行灵器。

王家这次攻山,所用的修士军阵并非数百人一组的那种大军阵,而是三十人一组的小军阵,每一个飞空浮着的棺舟上面都有三四位筑基带领着二十余练气。

陶方隐和苏正站在长苏门烈阳台阵法中枢室,元光镜中,山门外景象一览无余。

“千棺灭魔阵,哼哼!倒是把我这无量山正统诏封的山门当成魔门了!”苏正寒声讥讽。

陶方隐问道:“此阵有何威力?”

“这是他家最擅长的两大攻伐大阵之一,那些棺舟并非普通飞行灵器,而是镶嵌了【阵基牵引石】的功伐灵舟,根据每一个棺舟五行所属发射对应灵力剑气或者怒波,只要在阵局内,一艘棺舟可以映射三艘幻相,威力不俗。”

别看每一艘灵舟外形像棺柩,这可是正统道家飞行灵器,要知道这种棺舟是参访高阶封印法宝【三尸禁棺】制造出来的,法宝这种东西,基本只有元婴修士才能驱使。

如此阵仗,气势上直接将长苏门压倒了。

苏正吩咐操控阵法的筑基老修,“开启【九阳烈焱护山大阵】的炎阳灵盾。”

那筑基老修遵命行事,法诀连连。

原本赤黄灵光屏障不算耀眼的长苏门阵壁,很快焚起一层实质焰力,灵压厚重,自成火盾。

只听槐阳坡上空一声阴戾嗓音响彻山间,“我家家主传话,陶前辈,此时退出今日战乱,王家必会奉您为上宾,若执意作对,今后可就成不了朋友了!”

妨碍战局的,恰恰是那些尚未搞明白的变数,而陶方隐就是这盘战局中的一个不小变数,这是王弼给出的一个机会。

长苏门内,陶方隐洒然一笑,对苏正说:“这一战后,便算还了三分人情,将那王甲残尸给我吧~”

苏正将尸体给了陶方隐,正色道:“依计行事!”

陶方颔首回应,转身离开。

槐阳坡上空,最大的那艘棺舟上,王弼负手而立,黑袍披肩,手中摩挲着灰雾袖珍小棺,见陶方隐飞出长苏门阵壁,眼上露出笑意。

陶方隐一身赤红长袍被风吹的抖动,银发银须,开口道:“承蒙王道友看得起,不过贫道早前曾受了苏禹和苏正的帮助,今次不论如何,还得做过一场!”

王弼笑容逐渐凝固,转而面无表情,对身旁的弟子说道,“开金棺,让它和此人斗上一斗,且看看一个金丹初期哪来那么大胆量!”

陶方隐静静浮立半空,等了少许时间,突然一股滔天凶戾之气自对面阵营中传来。

吼~

震耳尸吼惊入人心,别说长苏门弟子,就是王家阵营这边大多练气和筑基修士都吓得腿脚发软。

一道金光自王家阵营其中一艘棺舟上冲天而起,接着跳了一个弧度降临在陶方隐对面。

原本早有准备的陶方隐双目惊瞪,倒吸凉气。

只见那阴尸周身死气蔓延,尸皮黑金油亮面目狰狞凶戾,最主要的是猩红尸爪散发令人心悸的气息,不需怎么猜测,这分明是一头金丹后期的金甲僵。

长苏门烈阳台,苏正亦是惊愕,这头不人不鬼的邪物竟然已经金丹后期了。

箭在弦上,只得依计行事,陶方隐双目冷凝,手中多了一把三阶火光灵剑,直冲阴尸。

两方你来我往,陶方隐本是早早准备的那把火行灵剑,此刻几乎没有作用,砍在阴尸身上火星四溅,难有伤痕。

十个回合不到,陶方隐三次险被抓伤,金丹初期和金丹后期明显差距甚大。

那阴尸见十来个回合还没有撕裂眼前的赤袍人,突然凄厉尖吼一声,陶方隐一个不慎被音波正中前额,瞬间呆滞,就这呆滞的一瞬间,回神时猩红尸爪如钢刃一般直盖面门。

“太华炎降!”歇斯底里的一声咒诀自陶方隐口中吼出。

千钧一发之际,阴尸头顶有炎流凝掌压下,火掌奇热气温外加厚重威压,直接将阴尸盖轰落地,砸出巨大深坑。

陶方隐左腰三道爪槽喷出鲜血,那尸爪竟然直接爪破防御灵服伤了皮肉。

顾不得查看伤势,陶方隐急速掐诀,周身火灵之力狂暴,头顶更加巨大的火掌快速凝结,震天咒令出口:

“玄炎掌!”

遮天火掌带着令人颤抖的威压直轰阴尸落地的深坑,火掌落地后周边草木瞬间湮灭,百丈范围内地表凹陷,气流爆炸。

两方阵营直惊呼场中那金丹强绝如斯。

王弼凝目观望,眉头紧皱,‘能将火灵之力运用到这种地步,那苏禹老头确是个找了个凶悍帮手。’又望向深坑中,探查自家金丹后期的阴尸气息。

长苏门内,苏正旁边操控阵法的那年老修士直楞呆口,“掌…掌门,陶前辈他!”

“欸,战力彪悍,我不如他,刚才那火掌应有金丹中期的威力,只可惜下面那头阴尸还没死!”苏正叹了口气。

战场中,陶方隐抓紧吃了一颗疗伤丹药,下方深坑更加暴怒的尸吼传来,陶方双目狠厉,再次急速掐诀。

王家阵营,王弼赶忙传令,立刻攻击陶方隐。

前方五艘棺舟剑气灵波瞬息激荡射出,陶方隐放弃施法,左右躲闪。

深坑内一道血红影子急速飞上天空,此刻再看这头阴尸,原本黑金油量的尸皮满是焦灼,不过尸僵一类,向来是受伤越重战力越强。

原本还想发出自己最强那一招的陶方隐感受到了此刻阴尸的战力明显比刚出来的时候高出一大截,放弃托大,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王甲尸身。

吼!

阴尸暴怒,王家最大棺舟上王弼一眼认出那位他家族中的族叔,虽然没有多少感情,但毕竟都是一家人,死后的尸体竟然被人如提猪狗一般,怎能不冒火气。

“传令,全力攻山!”

旌旗挥下,所有棺舟飞近长苏门阵壁,万千灵气剑波轰击,陶方隐赶紧逃避,一边将王甲尸体扔在半空,一道微小火掌轰去,尸体化作湮粉。

阴尸眼见着王甲被那赤红道袍的人轰碎,吼声不断,凄厉异常,周身血气弥漫,气势一路高涨,顷刻间速度飙升极致,一爪撕向陶方隐。

陶方隐知道把那具尸体轰碎会让阴尸狂化,可没想到狂化后的这种速度,自己根本躲不急。

一爪下来前胸四道爪痕留下,黑血顺着表皮喷涌。

“疾!”吐血凝诀,火炎包围,陶方隐速度瞬间快了十倍,这是火遁术。

王家阵营,弟子指着陶方隐逃跑的方向,“家主,王福老祖不受控制,追那姓陶的去了!”

王弼如看死人一般,冷笑,“莫理会,玩火自焚的家伙,哪里知晓那头畜生暴怒后有多可怕~”

又吩咐另外一名弟子,“把他家内应尸体挂出去,让苏正亲眼看看,另外全力催动【千棺灭魔大阵】,攻击他家烈阳台上方!”

长苏门内,苏正望着那被挂在敌方棺舟上的自家弟子,心肉滴血一般疼痛,原来王弼早已发觉了。

不到半个时辰,长苏门大阵岌岌可危,竟然撑不住了,苏正狰狞质问操控阵法的老修为何会这样,那老修细致探查,发现九座阵基其中一座不知怎的,停止运转了。

苏正暴怒,瞬步跨出烈阳台,去到那处阵基之所,发现一个从未见过的筑基修士竟然在和自家弟子战斗。

金丹威压施放,一手将他抓在手里,“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那修士自知不能活命,全身气息狂暴,苏正惊惧,立刻撒手,那人眨眼自爆了。

苏正疯魔般自语,‘祖宗家业,岂能葬送在我手上!’

抬头大吼,“王弼,你果真要灭我山门?”

阵外空中棺舟上,王弼讥笑,

“我胸中丘壑,又岂止你这小小槐阳坡!”

“传令,强攻!”

这一夜注定是鲜血横流,尸骸遍野的景象。

******

三日后,断水崖外,一赤袍银发老者浑身黑气缠绕,监察寮当值的周洪一看,那不是自家老祖么?

怎会成了这幅模样,赶紧开放大阵迎接。

第46章 白袍入赤龙

自钟紫言认识陶老祖起,从来没有见过他像今日这般虚弱的样子。

白发凌乱蓬松,道袍残破,身上多条尚未完全愈合的爪痕透露着之前经历的凶险战斗。

赤龙门议事大殿,钟紫言和刘三抖坐在下首位,陶方隐全身黑气蔓延,虚弱扶着椅手,虽然状态不佳,神色却显从容。

“唉~长苏门败了!”

钟紫言和刘三抖大惊,只听陶方隐讲诉了事情完整的过程。

三日前的夜间,在他吸引那头金丹后期阴尸入了禁绝大阵以后,秦封率众出手绞杀,双方麋战不到半柱香,禁绝大阵即被撑爆,金丹后期的力量外加刀枪不入的躯体,在这半柱香内,即便被压制修为也毫无损伤,阵破后,金丹和筑基修为差距的鸿沟立显,那阴尸一爪就撕灭十七个秦封的同伙。

秦封连呼救命,本是在外掠阵的陶方隐其实可以一跑了之,却偏偏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若是不救,凭他们几个筑基哪能逃脱狂化的阴尸利爪。

危难时刻,陶方隐出手了,阴尸原本的目标也是陶方隐,见赤袍人又冒出头来,戾吼而上。

秦封和他剩余的十多个同伙趁机撤下,金丹修士之间的战斗,根本不是他们这种小小筑基能插手的。

“那邪物本身修为便高我一大截,近身撕斗哪里是他的对手,只得施出我结丹后领悟的一门强绝秘术,堪堪灭杀了它~”

钟紫言和刘三抖听的心潮澎湃,胆战心惊,听到这里时,知道阴尸终是死了,心里松了口气。

钟紫言没有经历过什么战斗,凡俗时期只有几次拿着菜刀壮胆的行径,现在听陶方隐讲来,只知道凶险异常山呼海啸,至于其中深浅,到底没有切身体会。

但刘三抖不同,他活在这世上已经七十余年,战乱凶险经历不少,又深知金丹修士间根本是很难致双方死地的,陶老祖说用了一个强绝秘术便灭了那头比他高两个小境界的凶邪,到底是什么样的‘秘术’竟恐怖如斯。

“师叔,你这一身黑气……”刘三抖担忧问出。

陶方隐缓缓摇头,“尸怨而已,暂时不要紧。”继续说完后面的情况。

阴尸灭掉的瞬间,尸蕴怨气爆炸蔓延,由于陶方隐离着不远,黑气顷刻涌向他身体,这种时候谁能躲避?本也是虚弱无力的状态,只能苦苦强撑,一边拿出疗伤丹药服用,盘坐调息。

秦封感激陶前辈出手相救,并未走远,见撕杀结束,急忙上前护法。

好在王家全力围攻长苏门,没有人顾得上这处山坳。

伤势好转,尸怨却早已缠身,如附骨之蛆难以去除。

当时也不是停下细想解决办法的时候,长苏门危在旦夕,陶方隐率领秦封和他的同伙很快飞去长苏门。

远远的望见其山门火光冲天,护山阵法屏障早已破碎,才知道来晚了,长苏门内尸骸遍野,各种灵器符篆四处飞射,两股金丹气息互相角逐,真正的生死存亡时刻。

即便他家山门已破,能帮一把还是要帮一把,陶方隐和秦封飞速杀入战场,王家众多修士见早前离去的那名金丹此刻又翻回来,反倒是自家王福老祖的尸身不见踪影,各个惊惧不已。

关键时刻,王弼发号施令,各部重新结阵攻击,王家众多修士才稳住阵脚,以人多的优势快速扫荡长苏门。

苏正见大势已去,一边与王弼交手,一边传音求陶方隐护他门下核心撤往槐山深处。

陶方隐一路杀至苏王二人面前,一起与苏正对攻王弼。

王弼自知不能硬拼,慢慢退向己方阵内,陶方隐步步强逼,让苏正先撤身。

两个金丹纠缠撕斗,王家弟子总不能不管敌我胡乱射杀,只能任凭陶方隐和王弼追逐斗法,另一边苏正收拾残余核心门人,向槐山深处撤去。

王弼感应不到自家阴尸,知道那畜生凶多吉少,如今王家只剩下他一位金丹,又见陶方隐不要命般纠缠,心生保守暂避之念,追来逐去,陶方隐逮住空隙,直朝包围圈冲出,沿途正好见秦封和他另一位兄弟也在逃往山下,双手顺便一抓,裹挟二人逃离。

“许是我凶悍模样一时震住了王弼,也没有派追兵来,他哪里知道我那时已至强弩之末,再也坚持不了了,可见关键时刻,莫露怯才是正理~”

说道这时,陶方隐露出少许豪情笑意,感慨那场惊心动魄的赌博之斗,任谁经历这一场而不死,也该得意骄傲一二。

钟紫言惊叹老祖生死间直进直出,如此气概,自己作为赤龙门人,与有荣焉。

顺着事后总结,只听陶方隐教导:

“躯壳之下不应只是血肉,还应存着一种最原始的血性,我辈修士遭遇生死劫难,当有‘何惜一战’的胆魄!”

钟紫言和刘三抖点头悉听。

发生这么大的事,槐山日后的格局要大变,钟紫言问向陶方隐,“老祖,经此一役,长苏门是否还有翻盘的机会?”

陶方隐沉默良久,说出一个字,“难!”

槐阳坡被占领,苏正携带着少量核心弟子逃进深山,他家各地产业肯定要被王家吞并,还有一些会瓜分给跟随此次出战的附庸势力。

这样一来,槐山三大势力就变成了两大势力,猎妖盟内部松散,虽有两位金丹,但他们是实打实的商人,只要利益给到位,基本不会和王家作对,待王家巩固消化掉吞并的产业,其势力要增长一大截。

对于赤龙门来讲,王家越强大,自家可能越难发展,钟紫言脸上显出忧愁。

却听陶方隐说,“即便如今长苏门被破,其核心精锐并未完全覆灭,外界虽会传他家被灭门了,但王家内部不会掉以轻心,短时间门中不需顾忌什么,若有宵小胆敢冒犯,我教他有来无回!”

说到最后,陶方隐狠戾寒声,抛去苏正,槐山如今只剩下四位金丹,三日前他已在王家面前显露手段,槐阴河多方小势力都知晓他的厉害,识趣的哪敢往上撞。

即便是这样说了,钟紫言还是有些担忧,原因无他,只看现在椅上坐着的陶方隐,明显虚弱异常,他这个小辈又不知道伤势如何,怎教人放心。

陶方隐见钟紫言愁眉不展,知晓再解释也是徒劳,“这几月我留在门中修养,一应事宜照旧运行,莫担忧!”

弯腰起身,陶方隐步步走出大殿,临出门时,回想起一件事情,说道:“过几日秦封会来一趟,此人欠我恩情,当会携厚礼来报,届时你让他暂时做我外门客卿,去西陵道看守一段时间,他应不会拒绝。”

钟紫言应声点头。

陶方隐的伤势到底重不重,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是钟紫言总觉得这次战后,自家老祖短时间怕是不能再出手了,不然旧伤未好,再有闪失哪里能承受住,那满身的黑气看着就不好对付。

与刘三抖细致推敲了接下来宗门内的事物,钟紫言也回到洞府静静修炼。

六日后,一袭白袍,两鬓几缕白发,儒士模样的秦封出现在断水崖外。

第47章 妖物的反攻

三十多年前,秦封正是少年模样,曾随家族长辈路过断水崖这边,那时这里属于长苏门的地盘,闲杂人不得靠近,地肺煞气浓郁,根本不是普通修士宜居之所,没曾想岁月变迁,竟有金丹前辈看中,陌生的‘赤龙门’建立其上。

在护山大阵外等待少许时间,只见出来迎接的是一个练气三层的年轻人,瘦高修长的身材立在小舟上,黑色道服内衬着素白中衣,面庞清癯神色沉稳。

秦封只以为是赤龙门的知客弟子,这份容貌神态,看样子比一般的门派知客要强很多,于是笑颜飞近,“敢问小道友,这里可是赤龙门所在?”

“正是,秦前辈的模样,我家老祖早给我看过了,快请入内做客吧。”钟紫言落落大方,尽显地主仪礼。

秦封近看钟紫言,星目璀璨,沉稳大方,第一映像就很不错,又听钟紫言认得他,也不扭捏,直接随钟紫言飞入山门内。

议事大殿也有接待用途,此刻里面只有两人,钟紫言秦封主客各自落座。

秦封本以为钟紫言是知客弟子,没曾想进来时交谈,发现钟紫言竟然是这里的掌门,确是小小吃惊。

钟紫言开口:“秦前辈来的不巧,我家老祖这几日一直在闭关,只能由我这上不了台面的小子尽心招待了~”

经历了那么危险的战斗,回归后闭关疗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秦封自然不傻,一猜便能猜到。

“不碍事,钟掌门如此年岁,竟已是一派掌门,亲自迎接,实是看得起我秦封!”

钟紫言看着这位中年儒士模样的筑基修士,一点儿也不托架子,心里映像不错,问到:

“秦前辈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秦封先是面露苦涩,而后洒然一笑,“倒也没什么事,只是受了陶前辈救命之恩,来结交一番,待我自‘幽影山’归来时,必携厚礼登门拜谢!”

这件事情陶方隐早前就安排过,不需要收什么好处,钟紫言缓缓摆头,“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

秦封之所以要先回‘幽影山’,只因为这次带出来一齐战斗的同伴,活着的就剩二人,虽然是杀手,生死各安天命,但幽影山怎会不追究他这个做头目的,领罚是免不了的。

与所谓的厚礼相比,钟紫言此刻更对‘幽影山’这个地方好奇,试探问了问秦封,他也没什么可隐瞒,大至说了一通关于幽影山的事情。

槐山地界往北几十万里,连绵不绝的山脉隔绝北上陆地,这片山脉被称为亟雷山脉,幽影山便是其中一座山峰,多年来那里因为有修士云集的‘天雷城’和化神宗门‘雷音寺’,少有人注意到幽影山这家从不显声露迹的门派。

“三十年前,王家老金丹王甲,派人夺了槐阴河拱月泉炼剑池,我秦家本是小势力,哪里争得过他们,已经打算放弃时,他长子王乾狂性大发,不肯留我秦家众人性命,已是鱼死网破的局面,只得奋起反击,一一被杀。”

想起那时的场景,秦封至今历历在目。

钟紫言感叹,这位秦前辈和自己一样,也是个失了家族的孩子。

至于秦封怎么逃出去的,并没有细说,钟紫言只听他说,那时一路向北逃,跑了很远的路,阴差阳错加入了幽影山势力。

幽影山虽是几位金丹在控制,但真正的后台是一名元婴修士,为了复仇,秦封参加训练,做尽历练任务,三十年间艰苦磨难,颇受上层好评,稍微有了一些地位后,求得应允,几月前对王甲的伏杀即是结果。

一番讲论下来,钟紫言对‘幽影山’和‘雷音寺’认知不少,雷音寺化神修士乃是佛家大能,对周边各种势力包容有加,所以那里修士云集,商贸兴隆,算是东洲几大最平稳安宁的地方之一。

两人在殿前谈来论去,却不知此刻陶方隐在自己洞府内焦头烂额。

浑身黑气虽已减淡,神态躯体却不容乐观,只因为黑气还没有消除,更加浓烈的灰气又弥漫缠绕全身,如万蚁噬心般疼痛,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陶方影枯皱的双手翻掌细看,脉络清晰,似乎是在自问一般,“一次出手,就要付出二十七年寿命的代价,我这一生能有几个半甲子~”

原来叹畏的正是那灭杀金丹后期付出的代价,至今陶方隐苦苦修补驱散,成效甚低。

抬头透过明窗望向天上,银白发丝下,面容疲惫,陶方隐眯眼看着小如圆豆一般的日光,叹道:

“羲和玄炎,羲和玄炎~大日之下,焚天煮海,但愿能找到匹配的术法支撑灵气输运,若不然迟早要被抽干~”

******

槐山深处,蛇丛鼠瘴,凶兽横行。

本有猎妖盟组织的大多捕妖队伍,近几日频频有人丧命,也不知怎么回事,所有的妖物都好像疯魔一般,不再极力逃跑,而是时不时反转攻击捕猎的修士们,就连那些平时只吃灵草灵果的灵兔和山鹿们也都开始主动反击。

******

槐阳坡枫叶林,平常静寂的猎场秘地两扇入口,今日已经震响了十多次,因为这里目前不是重点守备地点,王家只派了两个修士把守,已经有一个修士去禀报头领,另一个也不敢太靠近,只得远远观望,生怕里面瞬间冲出两头巨兽撕裂他。

等到王弼带人赶来时,两扇巨门已经变得猩红血气滔天,无数兽吼声自门内传来,好像这时也没必要分清哪个是早前练气弟子近去的门,哪个是筑基的入口。

“速速叫人布置阵法,加派人手防御这里。”王弼吩咐道。

身后一名弟子应声抱拳,很快离去召集人手。

王弼又问另一位族内筑基弟子,“最近山上情况如何?可有长苏门残余出没?”

那筑基弟子先摇了头,然后对王弼抱拳:“家主,我建议我们先撤回去吧,反正一应财物也都搬的差不多了~”

王弼咬牙沉声,“再等几天,还有一件事蹊跷异常,我需要三日时间!”

第48章 世间的不公

临近下午,秦封与钟紫言一同站立在断水崖边。

秦封望了一阵断水崖下方云层翻滚的景象,终是到了临别的时候,执儒礼道别:“钟掌门,就此别过,一年后再来拜山,届时外门客卿之职,必不会推脱。”

既然秦封暂时要回幽影山,那短时间陶老祖想让他去西陵道镇守帮衬的打算就会落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还不是自己人,不可以呼之则来招之则去,钟紫言怎能为难人家。

“秦前辈一路保重,不论何时,赤龙门欢迎之至。”

秦封最后看了一眼钟紫言,脚下踩上手中那把折扇样貌的飞行灵器,浮空疾驰而去。

钟紫言站在崖边久久没有回转身形,今日与秦封的交谈,大涨见识,对于秦封的往事亦深感同情,心中叹道,‘想这秦前辈一生也是大起大落,刚出生便天赋异禀,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年少即已成名,弱冠时满门被灭,在外磨砺三十载,以五十岁的年纪报了大仇,真真是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践于实行。’

午间曾在大殿开口邀请过秦封,来做赤龙门外门客卿,若不是他要先回幽影山,绝对不会拒绝邀请。

两人能聊在一起,还有个最大的因素就是,少年时期学的都是儒家经义,只看那秦封如今都五十多岁,还是一身儒士打扮,就知学问不低。

所谓一见如故,君子之交淡若水,应该能勉强形容钟紫言与秦封自今日以后的关系,因为都有相似的经历,惺惺相惜,同病相怜的心里状态会使二人很容易理解对方。

钟紫言期待一年以后秦封的归来,届时赤龙门会再多一位筑基助力,门派发展可能更加顺利不少。

迈着漫游的步伐,慢慢向梁翁的居所走去,山门西面靠近灵田的地方修建着一个篱笆小院,大致格局基本是参考在凡俗时期三里桥的样子。

梁翁头发花白精神尚可,一年不到,虽然身体没什么问题,但那份暮气怎么也遮挡不住,此刻躺在院中摇椅上,披盖着一件白狼袍子,这衣袍是西陵道那边简雍特意收回来的,不是什么灵服法袍,只是相对于普通凡俗的衣袍多了寒暑不侵的效用。

见钟紫言漫步而来,梁羽起身振作精神,笑道:“少爷,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里?”

虽然钟紫言查探不出梁羽有什么病患,但总感觉他比以往显得更老态了一些。

“今日接待了一位外面的前辈,他也是儒学出生,我二人相谈甚欢,现下刚送走,暂时无心修炼,就来看看阿翁。”钟紫言拉着梁羽坐在摇椅上,他则坐了一把方椅。

梁羽笑了笑,“我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可看的,少爷,问你件事儿~”

钟紫言疑惑看向梁羽,梁羽侧过来皱纹横生的面容,笑颜慈问:“听说有位叫杜兰的女娃娃身材窈窕,秀丽端庄,年岁和你差不多大?”

这一问,钟紫言立马知道自家啊翁要说什么,忙笑着摇头,“啊翁就别操这个心了,杜师姐一心扑在修炼上,这一年我都没见几次面,怎么可能呢。”

梁羽立刻板起脸来,“修炼是重要,但多出来走动走动,多见几面总不是问题吧?这地方也不大,抬头不见低头……”

见钟紫言一个劲儿笑着摇头,梁羽试探问出:“是……看不上吧?也对,我听英儿这些小辈们传,那姓杜的女娃长了一张冰凌脸,可能的确不讨喜~”

沉吟了少许,梁羽继续问:“那还有一位叫‘颜真莹’的女娃,岁数只比你大一点,她怎样?听说身段容貌也不差!”

“颜师姐心里早有爱慕的人,更不可能了,啊翁,道侣之事你就别操心了,我年岁尚小,正是砥砺前行的时候,儿女情长还远的很,修仙之士,寿命悠长,不急这一时~”钟紫言连连劝说。

梁翁勿自嘀咕,“这个也不行,那最后那个姓韩的我见过,听说年岁不小,但外表看起来还……”

“啊翁!”钟紫言作出翻脸的模样,梁羽才不再嘀咕。

两人陷入短暂沉默,少顷,躺在摇椅上梁翁突然沙哑说道,“少爷,最近总是梦见和老主人喝酒,我那时候年轻,行伍出生,粗鄙的很,时常喝的酩酊大醉被老主人骂,一晃眼,竟已过去了这么多年……”

梁羽似乎陷入了臆境,莫名望着天空,追忆年轻的时候,神色迷惘。

修炼时间越长,钟紫言脑海里越能深刻的回忆起那个血腥的夜晚,钟家全族被屠戮,只逃掉五个人,庶出的表弟表妹被另外一位教头爷爷带走,至今不知生死。

见梁羽陷入了臆想,钟紫言清亮开口,“啊翁,莫再想那些了,如今只剩下你我在世,自当替逝去的人活好当下。”

梁羽回身,沙哑笑了笑,“人老了不中用,就爱胡思乱想,管不住~”

“谁说不中用,沈英沈雄那几个孩子多亏阿翁教导,这一年成长甚大!”钟紫言否定了道。

梁羽露出慈爱笑容,对于几个孩子,他还是很喜欢的。

关于几个不能修炼的孩子,钟紫言和梁羽聊了不短世间,尤其是沈英,那孩子样样都很优秀,就是无法修炼,好几次夜晚,瘦小身影独自躲在一颗歪脖子树下哭,梁羽听着哭声寻去,问为啥哭,他也不说,其实谁都知道,每天和狗儿、谢玄他们玩耍,见人家掐个小法诀就能凝出小冰锥和小火苗,而他无论怎么努力都做不到,心里气自己也气老天,为什么就没有灵根,哪怕是最不好的灵根也能接受,可惜老天没眼。

钟紫言叹了口气,“诶,他们都在快速长大,哄不住的,这世间的不公平何其多也~”

夜色降临,钟紫言离开梁羽的篱笆小院,回归洞府的路途中,他突然冒出一个猜想,啊翁的那份暮气,不是外物所致,恐怕在他底层意识里,一直活在往昔钟家还没有出事的时候,那是他一生最美好的岁月,教场练兵,宴席饮酒,酩酊大醉,多么快意。

自钟家覆灭以后,他的心基本死了,强坚持着把自己抚养大,等自己入了仙门,原本爷爷交代给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他可能已经……

钟紫言不敢再往下想,当一个人满脑都是往昔,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任务都完成了,他还能干什么?看来以后得让孩子们搬到梁羽的院子里住了。

******

西陵道驿站,防御阵法内,几月前重新建造了两座比之前大一倍的阁楼,一座叫‘赤龙楼’,主要提供客房居住和妖材收售,一座叫‘丹器楼’,主要提供丹药灵器符篆的售卖。

今夜,本应静寂的赤龙楼,人声嘈杂,叫骂不断,若在平常时候,断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谁不知此家背后有金丹修士,哪能故意作死。

楼上三层,管事房内,两个练气中期受雇为赤龙门打杂的年轻人对愁眉不展的简雍说着,“简大哥,刚才从山上新跑下来五六个散修前辈,带着十几个受伤的同伙要住客房,急的紧,可我们已经没多余的客房了~”

简雍旁边的齐长虹背着黑布樟木剑匣抱拳站立,听简雍转身对他说,“这伤员越来越多,怕是得去和丹器楼那边的两位商量着开放一些多余的房间给客人,非常时期,那边客房赚的灵石我们就不收了,但是得控制他们的价格,不能比咱家高,灵石是小,信誉是大!”

齐长虹点头会意,带着两个练气中期的青年走了出去。

简雍双手揉了揉疲乏的眼窝,自叹了道:“也不知这深山里发生了什么,短短几日竟然死这么多人,按说兽潮早就消散才是……”

******

槐山深处,猛兽暴乱,一座高耸入云的石峰下,成千上万赤红凶目的妖兽四处游走,像是在统一寻找什么,但没有一头知道它们要找的东西在哪里。

这里面不乏筑基巅峰甚至是金丹期的妖兽,他们没有互相争斗,只是焦躁乱吼奔走。

若是有元婴修士在此,定能看清,那座高耸入云的石峰下有宽大洞口,外围被人布置了三阶上品【灵幻阴阳大阵】,是幻阵中威力不俗的阵法,金丹中期以下的妖兽,只要在阵法范围内,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修为越低微,越是一片茫然。

阵法内,洞口周围,七十余长苏门残余力量都在这里,人人身上都有着不轻的伤势,这七十多个人里面,孩子占了一小半,都是聪慧过人天资较好的幼苗。

洞内乱石分布,狭长洞道的尽头是宽敞的洞核,苏景诚提着一把银白宽剑背靠石壁,这原本是苏正的灵剑,此刻不知何故到了他手上。另有杨谷、苏景义、苏庆阳和另外两个筑基后期老修散布在四处,静静打坐。

在最中间有一丈宽粗细的枯槐树腰,中心无物,直通地底,下面时不时冒出微弱的清蒙光蕴,在上面的几人皆不以为意。

这颗巨大的枯槐树心底下,椭圆形约有一间房那么大的空间内,树根纠缠,苏正没有清理方脸上干涸的血迹,身上的白袍早已被血水染黑,他随意坐在一段较高的已经枯萎的根藤上盯着眼前的东西。

一头半透明青绿色的小兽不住‘呲唬’,虎头马身外加铁翎羽翼,若是再放大十倍应当能感受到凶相,这么小只让人觉得可爱,可它体内散发的气息却又是实打实的金丹后期。

在这槐树心房最中间的地上,锈迹金色断剑旁边长着一截黑紫槐木,槐木透着浓郁厚重的生命源力,其上有三朵还未成熟的花骨朵,惊艳翠绿,像是天地间万花之祖一般慢悠悠骄傲的吸收着槐木的生机供应。

苏正平静的可怕,双目盯着那头透明青绿色小兽,说着,“这世间,最大的不公,即似你等钟天地灵蕴而生的异兽,一出生就拥有其他生灵一辈子都及不上的血脉,不需要修行,随着时间的流逝,修为境界即会一路攀升,只要能渡过几个重大劫难,就是一方霸主,寿命悠长~”

说着抬起了自己满是污渍血迹的手,那小兽吓了一跳,‘呲唬~’的更加凶戾,像是小猫被惹怒一般。

苏正讥笑,有些疯魔般自嘲,“你看看我们人类,修真悟道,练气筑基结丹,哪一步不是生死劫难?能站在高处的,背后无一不是尸山血海。”

逐渐的,苏正变得满目狰狞,寒气逼人,“时至今日,我已无路可退,祖宗家业,弟子门人生死,皆系于我一人身上,那么!”

起身一步步逼近那头小兽,眼神冰冷,威严狠戾道:

“你也该为我做点牺牲了!”

石峰下大阵外,万千妖兽狂暴凄吼,直震山林。

第49章 恩义入腹中

无助的嘶吼声响彻洞道,直传入洞口长苏门众多弟子耳中,就好像幼年虎崽被猎人残忍掐死一般,可怜至极,好多孩子们都害怕的捂住耳朵。

洞内,苏景诚眼中闪过不忍之色,但他没理由劝说地底下的掌门不干那件事情,如今的长苏门需要强大实力来重建山门,最快速提升实力的办法就在地底下。

轰~

突然,枯槐树腰处,原本冒着的清灵光蕴破碎,金丹威压散发开来,两头半透明青绿色小兽急速冲出,早先静静守着的六人立即起身阻拦,可那两个小东西速度太快,一路冲出洞道,几人正想追出去,但听树洞底下的苏正厉色吩咐:

“拦住它们!”

话音刚落,又有一头相同模样的小兽散发着金丹初期的威压冲出,长苏门金丹之下第一人杨谷,眼疾手快,虬牛臂膀一把抓住那头小兽的脖子,旁边的两位年老修士立即掐诀施术,两道【锁灵咒】灵气丝网缠绕包裹,杨谷刹那抽手。

那小兽狰狞吼叫,用力乱撞,只冲击两下,灵气丝网就已经快断掉。

“困不住!”其中一位年老筑基后期刚说罢,杨谷、苏景诚和苏庆阳一齐施法,才堪堪困稳那头小兽。

来不及高兴,树腰破洞处一下挤出三头小兽,直接冲向外面,五人根本没反应过来,何况本也放不开双手,只有苏景诚的二哥苏景义快速追了出去。

在那三头小兽冲出洞道后,几人虽然施法控制刚才那头,眼神却一直盯着树腰破洞,深怕再跑出来几头。

怕什么来什么,果然,只过了一小会儿功夫又有一头小兽的脑袋露出,只可惜这一次一只血手自小兽背后抓下,一把握住小兽脖颈,提出来了。

上来的正是苏正,见六人还控制着一头,也顺便摄入手中,此刻在他左手掌中一共用灵气丝捆缚着四头小兽,有两头已经闭眼蜷卧死得不能再死。

“弟子无能,一共跑了五头!”杨谷率先半跪认罪,其余门人也拜拳甘愿领罚。

洞道中,苏景义灰头土脸的又跑了回来,看情形就知道,都没留住。

苏正一张方脸冷凝,看着手掌上漂浮着还活着的两头小兽,右掌成爪,抬手即是无数细小针剑,这些针剑由金灵气所化,直接刺入两头小兽体内,来回贯穿,不消片刻,那两头小兽在痛苦中死去。

苏正面无表情,将其中的一头交给了自己最看重的后辈苏景诚手里,还有两头分别递给了半跪着的杨谷和苏景义。

“速速吞入腹中!”吩咐了较为年轻的三个后辈,苏正带着剩下三个老人转身跳入枯槐树洞底下。

苏景诚神色难过,为难的看向身材魁梧面色沉稳的杨谷,“杨师兄,这……”

杨谷下巴宽薄,目如虎瞳,整个人魁梧壮硕,略一犹豫,对苏景诚说,“吃吧,即便宗法有定不可杀害这头英招兽,可如今连山门都破了,哪能拘泥于宗律!”

说罢,大口一张,率先将手中早已死去的半透明小兽吞入腹中。

“可它整整跟随了我长苏门四百年啊!”苏景诚怆然泪下。

这头【英招兽】乃是天地异种,四百年前救过上一任掌门苏禹一命,苏禹感念其恩德,将之领入枯槐洞内修行。苏景诚很小的时候犯了噩疾,火煞侵体,寻遍古籍最终得知英招血肉可以救治,已是垂垂老矣的苏禹诚心求助英招兽,才从它身上割了一点。

可以说,这头英招兽即是苏景诚的救命恩人。

“五弟,就听了掌门的话吧,即便吃掉这几头,它还有五个劫身逃脱,终有机会得证大道,何况掌门养了它这么多年……”苏景义比苏景诚长得更像苏正,不过眉目间有些晦冥,显得整个人很阴沉。

英招兽本命天赋即是【化劫身】,一生只能化一次,可一化九身,随着劫身的分化,其体内蕴藏的天地灵元将不住涣散,在这期间,其它生灵食之,能增强肉身强度与一丝大道感知能力,对结金丹有不小好处,是古书记载唯一能提升结丹几率的异兽。

自此界开辟以来,历经九万八千多年,还从未有炼丹师炼制出能明确提高结丹几率的神丹,仅仅是偏门辅助类丹药,已是天价。结丹尚且如此,辅助凝元婴的灵丹更是想都不用想,不是超级势力根本不可能拥有。

苏景诚犹豫迟疑良久,闭幕流泪,一口吞下手中那头半透明小兽,一切为了大道,为了宗门!

枯槐树洞内,苏正和另外三个老年筑基修士,围着长在地上的黑紫槐木,其上三朵翠绿花骨朵,像无知幼童一般缓慢生长着。

“唉~我三人死不足惜,只是可惜了这【断尘花】,再等两三百年,就能绽放了~”苏庆阳黑胡浓密,哀叹一声。

叹罢,直接将最顶端那朵攥入手中,其它两个年老筑基亦跟着做了同样的动作。

三朵翠绿花骨朵尽皆离开了黑紫槐木,只过了少许世间,就像母性丢失幼童一般,那黑紫槐木上电花爆炸,连接着整个山体快速晃动倾塌。

“快走!”苏正金丹气息爆发,裹挟三个筑基飞上树腰,临离开时,向下看了一眼,那黑紫槐木电光四射,逐渐诞生雷阴霹雳,它旁边那柄金色断剑被震出地表,锈迹平平毫不起眼。

苏正不知道那把锈迹断剑有何出奇,但黑金槐木确是再了解不过,虽然很想带走它,但清楚自己的斤量,那东西怕连元婴初期的修士都不敢碰。

高耸入云的石峰快速坍塌,苏正带着一众门人闯出【灵幻阴阳大阵】,原本包围着的上万妖兽早已散去,毕竟那五头英招兽如今是仙药人参一般的存在,谁能吃到妖力修为将会暴涨。

说来可笑,原本是这槐山众多妖兽之王的英招兽,此刻却成了同类大补药食,被四处围捕。

不过虽然英招兽没有战力,也没有还未化劫身时金丹后期的修为,但以金丹初期的修为逃跑,也不是其它等闲妖兽能捕食到的。

******

随着槐山深处石峰的倒塌,狂暴雷电自地底轰炸开来,慢慢的天上汇聚无限雷云,轰隆作响,罡风旋转,四周树木乱石,纷纷被卷入黑紫漩涡龙卷,龙卷越转越大,天地变色。

与此同时,槐阳坡枫叶林,那两扇封印秘地猎场的灵光大门爆裂破碎,无数妖兽汹涌而出,连金丹期的妖兽都夹杂其中,占领长苏门的王家弟子,一个个被妖兽撕裂扑杀,王弼双目惊惧,毫不犹豫率众撤离,这么庞大的妖兽群,哪里是此时王家能抗衡起的。

早前攻打长苏门已经死了大波弟子,攻占山门后,各家分利补账,附庸们该散的都已散去,如今这种场面,不当机立断撤离,这次打赢长苏门的收获顷刻就会反转葬送。

踏上棺舟随众弟子撤离槐阳坡的王弼,双目远眺槐山深处,见天地变色,异响陡生,眼中闪过骇然,内心感到莫名心悸。

“该死的,苏正匹夫,到底做了什么!”

第50章 掌中螭纹楼

当你站在天空俯瞰大地,看着万千妖兽汹涌奔腾,胸口自会生出一股激奋豪情,感叹如此气势,震撼非凡,天地奇观。

但如果身处妖兽洪流之中,是否还会有那种旁观闲心,坐看山河壮丽兽潮如水呢?

显然是没有的,正如此时槐阳坡下极力狂奔的五个黄袍倒霉鬼,一位筑基四位练气,看着都是年轻修士,即便最显老的那位筑基,面相也就凡俗男子四十岁出头一点。

云层上方,已经驶离槐阳坡的王家棺舟上,王弼眼皮微耸拉,问了句身旁的老仆,“那五人是哪家的鱼虾?”

“家主,他们是下游司徒家的娃娃,因为嫌弃咱家分配战利不公,一直没有离开,昨日还找老奴哭闹了一回。”老人弯腰回禀,毕恭毕敬。

王弼冷眼藐视下方,“没救了,贪得无厌之辈,该有此劫~”

说罢,吩咐弟子‘加速离开’,转身入了棺舟阁间。

槐阳坡下,五个黄袍人影苦苦闪躲奔走,不时术法连连,可惜根本逃不出兽群,徒呼奈何…

******

短短十五日,槐山地界所有修士,皆为一个消息疯狂,能提高结丹几率的【英招兽】在槐山深处露面,而且不止一头!

大道在前,虽有万般风险,谁会退缩?

原本猎妖盟两位金丹强力封锁的讯息,几日间就被传的到处都是,索性专门发布猎妖榜,若谁能捕捉到一头【英招兽】,即刻被他二人中的一位收为亲传,享受金丹修士庇护三十年,另有各种好处诱人至极。

不过谁又是傻子呢,如果真能捕捉到,潜心修炼自行结丹,哪需要他人庇护?

每一个修士都讲清心静气,摈弃贪念,等滔天大运真摆在眼前,谁能压制住内心深处的欲望?苦修百年为何?为的不就是那金丹大道,机缘稍众即逝,怎能放手?

于是乎,成百上千的筑基修士们四处搜探槐山各处,原本几月前的兽潮猎妖队伍短时间又扩大了几倍,多年不出山的各势力老筑基们纷纷露面,这次可不是区区‘重阳狩宴’那种程度的收获能比的,结金丹!五百年寿元!大道可期!

******

春风吹动,桃李萌芽。

赤龙门所有弟子心头一片明了,只因为掌门和陶老祖召开了一次宗门议会,彻底否决加入那些修士队伍中捕寻什么从未见过面的【英招兽】,禁止和这件事扯上任何关系,在动乱时刻,努力赚灵石,积攒家业,埋头做事不理外界纷扰。

日光明媚,天气清朗,断水崖瀑布上方,钟紫言站在蓄水潭旁,看着那头碧蓝小鲸在水中游来游去,此刻它变幻成寻常鱼儿那般大小,灵活游动,时不时欺负同在潭中的其他红鲤,顽皮的厉害。

“看看你,自由自在,困了累了就打盹儿,醒了就折腾,我真是羡慕的紧呐!”

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钟紫言就这样笑着说出了口。

古籍记载,此界以外,诸天星海中,有巨鲲浮游,其体型无量大小,一呼一吸便是千万年光阴,那该是何等存在,大道之下,亘古不灭。

每每想起那种场景,直教钟紫言心神往之,而这一切的期许,当下皆落在了这头小鲸身上,在钟紫言看来,有它,即有无限希望,无限可能。

“掌门,今日怎有这般闲情雅致,观赏鱼儿来了?”刘三抖笑眯眯背着双手走近,应是刚从陶方隐洞府里出来。

见这位长相酷似地鼠的师叔凑巧路过,钟紫言指着潭中的小鲸,笑道:“这小家伙在洞府闷得慌,我带它出来散心。”

刘三抖小眼微眯,看向潭中的幼鲸,叹道:“门内有这般珍惜的灵兽不看,偏想去夺什么【英招】,也是不知所谓~”

钟紫言没再接话,心里知道,刘师叔还在为昨日议会上姜玉洲一心想去见识【英招兽】而心怀不满。

按说他一个练气七层的人,怎么会想到怂恿鼓动宗门参加猎妖队伍呢,百思不得其解!

刘三抖打过招呼后,照面走过,路过钟紫言身旁,钟紫言突然想起一事,开口问出:

“师叔,听老祖说,槐山深处有一股令他心悸的力量出现,似乎是雷属灵物,刚才你去他洞府,可有提这方面的事情么?”

“这倒是不曾,昨日议会上说槐阳坡猎场秘地封印破碎,里面的妖兽都跑出来了,今早正是赶去商议加固门中阵法之事。”刘三抖回应罢,慢慢离去。

钟紫言心中想的,确是长苏门的状况,早听说他们逃入了槐山深处,如今种种事件都跟槐山深处有关系,那里面到底发生什么,未知中透着些许莫名焦晃,也不止是心血来潮还是这几日处理宗门事物压力过大所致。

陶方隐在不久前出关离开了断水崖一趟,回来以后对于槐山深处的状况避而不谈,只叮嘱多加布防门派周围,说更加庞大的妖兽群体已经冲下山来,对于槐山各种小势力,算是一次大劫难。

可笑那一队一队的猎妖修士们,被猎妖盟发布的榜单迷遮了双眼,等再过一段时间,所有人都会反应过来,守好自家的地盘才是在这场乱象中生存下去的首要任务,随波逐流去捕抓【英招兽】,最后十之八九的修士都会葬身妖兽腹中。

要知道,想要吃掉那几头【英招兽】的,不止是修士,还有整个槐山的妖兽,金丹期的妖兽何止十几头,和它们争食,无异于虎口拔牙。

陶方隐洞府内。

赤铜香炉缓缓燃起青烟,檀木案几上各种灵卷堆叠,陶方隐快速翻动一本本古卷。

“原来是它!”拿起手中正在翻动的赤红古卷,陶方隐目露不可置信之色。

抓着那赤红古卷,陶方隐来回踱步,“五阶灵物【紫雷辕木】,没想到竟然能在那种地方诞生!”

“神雷如狱,炎绛如海。若能得到它,不仅我这【太华守心经】演化的术法能更上一层楼,更可祛除尸怨缠身,【玄炎掌】当能融入雷威,那门强绝术法自然也会……”

陶方隐越想越激动,只是最后脑中闪过之前远远看到那【紫雷辕木】四周的狂暴雷霆龙卷,那种威势根本不是他一个金丹初期能承受的。

心中无数次挣扎劝说自己放弃,但最终还是决定尝试一次,手掌一翻,浮现出小巧的红光古楼,裂痕依旧,细致观察,似乎比上一次拿出来给钟紫言看的时候自动修缮了那么一丁点。

这小楼正是【螭纹楼】。

“就用你来试试!”

第51章 炼丹的天赋

“也只是尝试一二,若不可为,定会早早远离,不会出什么性命危险~”平和的话音自陶方隐口中说出。

一时间,洞府内陷入沉寂,已经来了一阵的钟紫言,脸色有些忧忡。

“那异宝……真能化解您身上的尸怨之气?”钟紫言再三询问?

陶方隐知道钟紫言是为了他着想,毕竟那【紫雷辕木】引发的雷域,元婴之下的修士触之必死,如果不是太过迫切需求,万不能自寻死路。

以前陶方隐的冒险行为,都是没有办法的事,可这一次,是他自主要去槐山深处,钟紫言多少有些不赞成。

这一年多,同门师兄弟齐心经营,山门越来越稳固,库房渐渐充裕,二代弟子们成长甚快,眼看着整体发展步入正轨,若是老祖出个意外,他这小小练气三层的掌门,可怎么办?

“莫为我担忧,有这【螭纹楼】的遮护,即便拿不到那件宝物,全身而退不是难事!”

陶方隐将红光小楼托在掌中,就算是破损的洞天法宝,那也不是普通灵器可比,自有惊天功用,载负生灵即是其最大的能力。

钟紫言自知扭转不了老祖的决定,只得诚心说道:“万望老祖一切小心。”

陶方隐点了点头,看着钟紫言一步步走出他的洞府,慈眉舒缓,心中温暖,低声叹道,“越来越有一派掌门该有的样子了~”

这若是搁在别家宗派,小小练气弟子,哪敢对金丹老祖的决定提出异议。

对于钟紫言,陶方隐说不出的满意。

将那座小楼移在眼前,陶方隐静静看着它,心中自问,‘就算是最低阶的伪洞天法宝,支撑一炷香的时间应该能做到吧?’

简单收拾洞府后,陶方隐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追溯赤龙门过去千百年,即便是曹狄老祖在位时期,也没见史卷有记载过洞天法宝的存在,赤龙门从来没有过洞天法宝。

如今,他陶方隐有,虽然是最低阶最不入流的。想想这件事,再看看如今各个积极向上同心戮力的弟子们,赤龙一脉,将在他的护持下重现昔年强盛。

那么,区区雷威,怎能连去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呢?

断水崖外,一道赤红光影向着槐山深处飞去。

******

翌日清晨,三月的第一天。

赤龙门偏殿,钟紫言和苟有为核算着昨日未算完的账单出入。

没有哪一个修士是不喜欢灵石的,每个月的这几天,都是钟紫言最开心的时候。

“上月的【凤血丹】,至昨日,卖了三千一百枚二阶下品灵石,祁老和樊大师埋怨掌门没人性,两月间没有一天安生觉可睡,我私底下听苗芙师妹说,樊大师暗地里嘀咕您把他们当做了牛马~”

已经跟钟紫言做了几个月宗门俗务的苟有为,一边核算账目,一边笑着对钟紫言说。

钟紫言抬头看了一眼苟有为,这位苟师兄自禁室出来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整个人变得阳光不少,三十多岁的年纪,长相上一点也不比二十岁的年轻人差,眉毛秀直,颧骨低平,比大多女人要好看。

见苟师兄也抬起了头,钟紫言笑着说道:“那两个老头嘴上这么说,心里可不是这么想,他们早乐开了花,咱家丹药有销路,宗门赚了灵石,获利的难道没有他们的份?”

苟有为连连点头,“这自然,不说灵石,就说那【剑仙酒】的酿造材料,出的可都比当初商量的要多。”

说罢,似乎想起了什么,凑近钟紫言身侧,神秘兮兮的说道:“掌门,樊大师的那一套炼丹术,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学会一两成。”

“……真的?”钟紫言面露喜色。

苟有为挠头不好意思道:“前几日他有一炉一阶丹药让我试着炼制,尽然成功了。”

钟紫言一把抓住了这位腼腆师兄的手,“大好事,大好事,你有如此天赋,正该好好珍惜,账目算完后,咱们一齐去樊大师洞府,商议商议这件事!”

若宗门真能诞生一位炼丹师,钟紫言付出再大代价都愿意。

“掌门,让樊师教我,是不是不太妥?”苟有为犹豫迟疑问出口。

钟紫言细细想了想,心中有了计较,“不会,樊老这把岁数了,或许早想收个传人,何况宗门怎会亏待了他?”

苟有为顺从点头,二人快速忙完,去向樊华洞府。

一个多时辰的交流,不出钟紫言所料,樊华大气的很,喝了几壶酒,一口应下钟紫言的请求,让苟有为以后多来他这里走动,每月都会开几炉低阶丹药,让他学习控火掌温炼制之法。

自樊华洞府出来,钟紫言和苟有为身上皆是酒气熏天,摆手作别,各自回归洞府清理。

一顿收拾,打坐调息,排除酒气,钟紫言无奈笑道,‘豪爽是豪爽,可这嗜酒如命的毛病,一辈子怕都改不了了~’

今日既然已经忙完了宗门俗务,索性也不出去了,呆在洞府内慢慢推演一番自身修行事。

拿出一本【五行生克简用】,翻动上面一截截术法梗概,每一种术法钟紫言都看过,且不只一遍。

“自踏入练气期以来,所观古籍秘典中的修炼方式和同门师兄弟的修炼方式,少有奇特路数,皆是从低阶五行术法起步,原以为是修炼资源匮乏所致,这几日才明白,五行灵力映射天地均衡,若不先悟透,遑论其它。”

钟紫言心中默念一个个低阶术法,凝火术、滴水术、沉沙术、点金术、愈合术、凝冰术…这些低阶术法,在这一年里,他都掌握了,有些熟练有些不熟练,对于其中奥妙,各有感悟。

总体来说,练气期的修士基本不可能掌握什么强大术法,未筑基之前,术法的修炼处在无名界限之间,修士需要探索边界,掌握自身灵根和本命对应的修炼方向,从练气初期到后期,逐渐明确脉络,领悟最适合自己的道路。

一旦筑基,冥冥中洞悉一丝大道真意,便可接触一些威力不俗的术法禁咒,这时的修炼路数,已经完全契合自身本命和灵根属相,知晓什么路能走,什么路不好走,修炼什么术法事半功倍,什么术法事倍功半。

这都不是听信一二理论就可信手摘来,皆需个人亲自尝试过后才能悟透其中奥妙。

“修士也是人,只要是人,时间就会有限,当我全心投入一件事情中,另一件事就会耽误,坊间流传的那些一心多用五行全修的天才弟子,多数是骗人的,即便是谢安师父那样的人,从始至终也只精通火行一道,风灵根尚未来得及拓用,只做为辅助修炼。可见修炼这件事,只得遵从内心深处的知觉,心无旁骛,莫向外求!”

放下那卷【五行生克简用】,钟紫言拿出【玄星真解】。

“万般术法皆有共通之处,所谓的一法通则万法通,并不是学会一门术法就相当于学会一万门术法,而是学会一门术法就知道,学这类术法共通的门道方式。”

卷页翻动,这【玄星真解】练气篇的最后,五行灵根与风雷阴暗之间的几种组合修炼方式,最末尾那断古字,赫然写着:

“山海巍然,呼风灭万物!”

第52章 梦中飘渺声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洞府内,明黄灵气自双掌之间流转,微小的沙石颗粒逐渐形成,慢慢的将这些颗粒汇聚成拳头大小的土块,土块越结越大向着小丘模样变化,直到半人高时,瞬间爆破,重新化作灵气消散。

钟紫言擦了擦头上的汗,见时辰已到深夜,作罢了再练一次的打算,虽然体内灵力尚有大半,但劳逸结合才是长久之道。

就是这最基础灵气化形之法,每日都要练上十数遍,业精于勤,术法也一样,即便暂时派不上用场,也不能懈怠。

低阶五行术法中,【飞石术】和【沉沙术】是钟紫言专研最深的术法,一者攻敌,一者缠敌,同时修炼,相辅相成。

除此以外,这一年来主要修炼的还有【疾风术】,乃是一门提高奔走速度的术法,目前如果全力施展,最高可以提升十一倍速度,再高钟紫言的身体会受不了。

在某些同门师兄眼里,尤其是那位冀狈师兄,认为一派掌门,修行之初就开始修炼这种术法,有点缩头乌龟的感觉。

钟紫言对于冀狈私下的诽言,早已免疫,随着修为一天天增长,对他的看法也从厌恶变向怜悯,这位三十多岁仅仅练气二层的冀师兄,大多时候出于羡慕妒忌,才说出各种不堪言词,何其可笑。

之所以耗费经历修炼【疾风术】,是因为要参悟那条小鲸的【闪游】天赋,虽然不知道方向对不对,但是总要先试着修炼参悟才知道结果。

不过,这门术法如今陷入了困境,【疾风术】受限于躯体承受能力不够,很难再进步,提升十一倍速度已是极致,再想有所成就,必须要锻造体魄,那样一来就要走体修的路子,现实情况是,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锻炼体魄。

除了宗门的杂务,每日修炼基本占据所有时间,哪还有时间走体修的各种艰苦路数。

时间问题是其一,这件事的抉择对于以后修行影响甚大,道家修行体系,向来以术法为首,此方修真界最推崇的理念即是追求术之尽头,万法本源掌大道。

体修的路数,都是佛家传出来的,主求以力破法,起手撼乾坤,每一份力量获取之难,无法想象,比起剑修更加艰辛。

“看来,【疾风术】的修炼,该停止了!”

本命和同参的映照参悟,终归是急不来,钟紫言平躺睡下,静静思索。

按照【玄星真解】练气篇末尾的论述,水之变化,土之厚重,两系术法越精深,越难融汇,若想有所成就,一开始就得共同修炼。

“这古卷练气篇末尾的内容,与常理大相庭径,鼓励两系甚至三系同修,既然【疾风术】无法继续修炼,明日起我便开始参悟水系术法!”

只有切实去修炼,才能印证古卷上的内容,好在钟紫言还年轻,有时间多做尝试。

当困意上头时,钟紫言渐入梦中,混沌朦胧间,一声苍老飘渺的声音传入耳中:

“修吾道引,劫魔难灭,不度灾厄,不得呼风……”

这声音好似自远古跨越时空飘来,苍茫邈邈,非仙非鬼。

钟紫言知道自己在梦里,强力记下这几句话,意识逐渐陷入沉睡。

第二日醒来,虽然记得昨夜梦到了一些东西,但就是想不起来是什么,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做那个梦了。

费劲脑力,还是想不起来,只好穿上衣衫,跨出洞府,不再想梦中的事。

照例去监察寮巡视一眼,今日应是沙大通轮值。

去到监察寮,见一身棕绿道服的沙大通倚靠在监察寮的窗口向外看着什么,钟紫言慢慢走近。

“呀,掌门!”沙大通侧头一看,见钟紫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侧,吓了一大跳。

钟紫言笑了笑,同他一齐看向外面,一高挑女子身影背对监察寮方向,驾着一阶飞行灵器木鸢,飞出了断水崖。

“那位是?”钟紫言心中闪过一个名字,有些不确定。

沙大通指着远去的人影,咧开青蛙一样的嘴角,“掌门,你怎认不得人了?那是杜师妹啊!”

果真是她,钟紫言尴尬笑了笑。

这位一心扑在修炼上的杜师姐,一年多没为宗门干了一件事,反倒消耗了不少灵石灵丹。

“是突破了?”钟紫言欣喜问道。

“可不是,终于练气后期了,大早上来我这里,说想出去试试新悟出的剑术,我便稍开阵法洞道,允她出去。”沙大通点头回应,目中满是羡慕。

既然要出去试验,那她新悟出的剑术该是威力不俗,欣喜过后,钟紫言面色逐渐平静。

当初建造山门时,由于条件有限,没有设立真正意义上的斗法场,多数时候,如果有同门比斗切磋,在门内找个宽广的地方,各自保留三四分实力开战,最后打的很不痛快。

所以有些师兄每月都会去断水崖外的乱石岗测验修炼近况,不过最近一月妖兽作乱,已经很少有人出去了,如今杜师姐单人出去,恐有危险。

沙大通见钟紫言脸色变冷,生出不好预感。

“沙师兄,前日宗门议会,你应是在场的吧?如今外面妖兽作乱,杜师姐不了解情况,你竟私自放她出去,有个三长两短谁来承担?”钟紫言突兀质问。

沙大通无言应对,神色由呆滞转为愤恨,又由愤恨转为委屈。

“哎,罢了,此次便不究过错,你看看元光镜是否能显现乱石岗景象,我这就去找刘师叔,即便是在山门附近,有危机也不一定能及时逃脱,这种时候还出去测验什么术法威力,真是……”

钟紫言没有再说后面的话,快步向监察寮外走去。

还未到门口,身后沙大通一声惊喊,“掌门,快来看!”

钟紫言转身回看,沙大通指着元光镜惊惧不已。

断水崖外,上百头巨骨妖猪追着飞在空中的木鸢,背部银白钢针齐射天空,木鸢上面的女子面色冰寒,皱眉操控躲闪,将木鸢催发到了极致。

监察寮内,钟紫言大吼:

“愣着干什么?快开阵法洞缝!”

第53章 魏家生还者

左闪右避勉强飞回断水崖时,那木鸢下身已经插满了银白色的妖猪钢毛,幸好杜兰没有受伤,感激望向监察寮,快步走去。

到了监察寮内,杜兰看到一位黑服陌生背影站在沙大通身侧,本打算开口对沙师兄说的致谢言语便暂时止住。

元光镜前的钟紫言见宗门幻阵迷惑住了外面的妖兽,松了口气,对沙大通说,“一时不会有事,这里我看着,你去把刘师叔和姜师兄寻来。”

沙大通抹了把汗水,平复心中惊迫,领命转身,见杜兰已经上来了,开口问道:

“杜师妹,你没事吧?”

听到沙大通说话,钟紫言回头看,门口那素蓝女服的女子不是杜兰是谁。

羽玉墨眉,雾鬓云鬟,本是冰寒的双眸此刻显现歉疚之色,高挑身段被微紧的道服衬托,这位杜兰师姐是位十足的冰美人。

“多谢掌门,多谢沙师兄,我没事~”杜兰拘礼开口。

沙大通因为要去请刘三抖和姜玉洲,只说‘没事就好’,快步出了监察寮。

钟紫言冲杜兰招了招手,直问:“杜师姐,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妖物是哪里来的?”

杜兰上前与钟紫言一齐望向元光镜内,断水崖外幻阵边缘,那一百多头巨骨妖猪分散开来,四处拱叫,明显是有智慧的妖物。

杜兰羽眉微皱,晶莹唇口张合之间,又细想了想,说道:“回掌门,方才驭着木鸢没飞多久,自乱石岗那边就冲出一群妖猪,我见他们大多都有练气后期的修为,转念便逃,无奈躲避不及妖猪的钢针毛刺,差点丧命~”

“你是说,外面这些只是先头部队?它们是冲我们来的?”钟紫言惊骇。

杜兰不敢肯定,回道:“是不是冲我们来的,我也不知,但他们的数量远远不只这些!”

“有多少?”钟紫言细问数目。

杜兰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不少于五百。”

这真不是一个好消息。

自去年白骆误触尸魈巢穴,引出断水崖上方峭壁成群尸魈攻山门大阵,导致连他在内赤龙门一共死了三位同门,已经有快一年没有发生妖兽围山门的事了。

“但愿这些妖猪只是凑巧路过此地,若再发生上次尸魈攻山的情景,又要损耗不知多少灵石!”

钟紫言头疼的紧,去年因为杀尸魈群,耗去了刘师叔私人七枚三阶下品灵石,这一年经营下来,远远没有还清,若不是刘师叔大度,钟紫言非得忙死忙活每日赚灵石还债。

看着元光镜中,妖猪们四处在找寻入口,钟紫言发现这群畜生也没想的那么聪明,在一个幻阵中冲来冲去,不论怎样冲,怎么可能找到出入口。

没过多久,刘三抖捻着胡子步入监察寮,背着一只手掐了掐尖尖的下巴。

听罢钟紫言简略讲诉,刘三抖沉吟少许,“这次倒是没有上次凶险,这些巨骨妖猪不会飞行,上不了断水崖,我有一法可解此局!”

钟紫言大喜,“还请师叔痛快说吧,一应事物我来准备~”

“倒也不需要准备什么,只要将门内【般若净土大阵】的净化压制范围收缩三分,届时地肺裂谷中的煞气就会上冲,外围幻阵不再是虚无幻境,而将会有实际煞气显露凶异,由不得那些妖猪不怕!”

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若是照着刘三抖的方法做了,相当于在断水崖下方树立起一道半圆状煞气天堑,等闲练气境的生灵谁敢入内。

“不过……”刘三抖略一迟疑。

钟紫言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收缩阵法范围自然容易,事后再扩张,一时可无法压制煞气。”刘三抖所考虑的,是收缩后的风险,除了影响宗门每个月【煞气珠】的生产,若是收缩的时间长了,对于同门的修炼负面影响会越大。

经刘三抖提醒,钟紫言陷入抉择,“若不然,先看看这些妖兽的反应,等两个时辰再决定?”

刘三抖本来也是这个意思,缓缓点了点头。

******

正午,西陵道驿站,‘赤龙楼’三层管事房内,简雍拿着一张告文默默查看。

将告文来回看了两遍后,简雍走至门口,吩咐雇佣的杂役修士去将齐长虹找来。

不多久,齐长虹背着黑布剑匣进入楼内,一路来到三楼管事房内。

“外面情况如何?”简雍先问了驿站防御阵法外的情况。

齐长虹平静说道:“和前几天一样,妖兽攻打了一阵后,四散退去了。”

简雍将手中刚获得的告文递出,齐长虹接在手里细看。

越看越吃惊,直问,“这是真的么?哪里来的消息?”

简雍指了指隔壁‘丹器楼’,那边两位筑基老板在上和城猎妖商盟中的地位可不低,这点情报不至于专门造假欺骗简雍,没啥意义。

“如此看来,【英招兽】的传言也和这姓魏脱不了干系,作为长苏门魏家一脉仅存的活口,报复主家是他活着的使命,这讯息还是早些告知掌门师弟吧,看看老祖怎么说?”齐长虹将告文还给了简雍。

简雍苦笑,“昨日掌门传来消息,老祖前日已经离开断水崖,去槐山深处了~”

“什么?难道老祖早已知晓【断尘花】的事?”齐长虹没有料到,陶老祖竟然在前日已经去往槐山深处。

“应该不是,老祖是为那【紫雷辕木】而去。”

虽然钟紫言没有将全部事情细节告知简雍,但老祖去槐山深处主要的目的,就是那截【紫雷辕木】,不会假。

“三朵【断尘花】,就是三位死士金丹,这种局势,王家怕不会好过了。”齐长虹略作唏嘘。

简雍将告文收了起来,“我方才已经让童泰师弟用蜂铃子给门内发去密信,相信掌门很快就能看到。”

告文详细公布了长苏门在槐山深处守护的三样秘宝,分别是什么有何作用写的一清二楚,其中普通修士眼里最厉害的莫过于【断尘丹】,能让筑基后期修士依靠某种术法步入伪丹境界,发挥金丹修为的实力。

长苏门自苏禹死后,积压多年的内乱爆发,魏家和苏家两脉因为对凡俗国度的掌控理念不和,势同水火,因为苏正手腕更胜几筹,在内乱中取得盛利。

简雍叹了口气,“长苏门若是三年内能翻身,还可做这槐山霸主,若不能,此后将在槐山除名了。”

第54章 一心叛仇敌

仅仅两天的时间,断水崖山门大阵外围,浓郁黑雾弥漫,早前包围着的巨骨妖猪已经退去大半,还有几头筑基期的妖猪领着百十号小弟徘徊在黑雾外面,这群妖物虽然不死心,但没有一头敢继续往里走。

自前日杜兰回归后不到半个时辰,一头银背巨型猪王率领着三百多头妖猪与早前先到断水崖外的猪群汇合,钟紫言和陶方隐当时就决定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

那头猪王獠牙尖利上挑,背部骨刺密密麻麻,身形有将近两丈高,实实在在的筑基中期修为,门派外的幻阵对它的影响特别低,两天内一共发动了四次攻击,都是它一头扎进幻阵,朝着护山大阵的屏障发射钢刺,轰击的护山大阵屏障‘叮咚’作响。

这两日钟紫言几乎没有休眠过,来回奔走于山门大殿和监察寮内,刘三抖只在第一日守了守,第二日没有从他洞府出来,本来整个大阵中枢就掌握在他手里,想要知道断水崖外的情况,轻而易举,其洞府内就能看的真真切切。

今日清晨处理完庶务以后,再次来监察寮查看,见周洪认真监视着元光镜,心里知道他也有两日没合眼了,对他改变了一些看法,以往只觉得这位周师兄算是门内最粗心大意的一位,此时看他专注模样,浓眉大眼,憨厚认真多于毛糙粗心。

“掌门来的好早哇!”周洪声音洪亮,大咧对钟紫言见礼后,指着元光镜内,“掌门,你看,又走了三十多头练气期的猪崽子!”

钟紫言仔细观望,见的确少了几十头练气期的妖猪,脸上浮现笑意,对周洪说道:

“刘师叔的法子果然靠谱,有这浓郁的煞气遮挡在前,如天堑一般,那些修为低的妖猪只得退走。”

周洪笑着用手比划,“今早那头猪王和另一头筑基初期的妖猪斗了一架,鲜血淋漓,双方都没有讨了好处,如今这里只剩一头筑基期的老猪王了,真想操控大阵给他来上一击!”

“倒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催动阵法攻击所消耗的灵石……”钟紫言故作沉思。

周洪讪讪搓手,咧了咧嘴,本是五大三粗的身子矮缩几分。

钟紫言见大阵外暂时没什么异动,转身对周洪叮咛两句,离开了监察寮。

周洪目送钟紫言离开,心想这位掌门师弟真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抠门的厉害,不过他喜欢这样的掌门,做事谨慎,精打细算,利弊看的很清,几乎没浪费过什么灵石,宗门一应事务亲力亲为,从未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哪像自己,丢三落四粗心大意,做啥都做不好,除了能抡膀子干体力活儿,没啥用处。

望着元光镜内,那些在断水崖外徘徊的妖猪崽子们,周洪突发奇想,如果拿自己和它们作比较,怕也不会差多少,莽撞蠢笨。

看那头老猪王虽有雄心,奈何其下属多是没有智慧的蠢物,领会不了老猪王的心意,早上那头和老猪王争斗的年轻妖猪就是个例子,若是齐心协力整合妖猪群,必会给山门造成不小麻烦。

想想他周洪,多数时候想干成一件事情让别的同门另眼相看,往往适得其反引来笑柄,最后发现还是巡逻值守、搭建石台、搬运货物这种体力劳动不会出大岔子,可见人和人之间差别甚大,灵根本命不等于智识谋略,什么人适合干什么事,类似掌门那样的人,就该当掌门,踏实,安心!

去向自己洞府的路上,钟紫言自然不会知晓那个五大三粗的周师兄心里怎么评价他,此时在想的是西陵道那边传回来的讯息。

本以为长苏门已经将内部魏家一系的人都清理了,没想到冒出来一个魏淳,对整个槐山所有的修士散发了长苏门在槐山深处的秘密。

这种事引起的轰动怎会小,原本收买了王家变卖的长苏门产业的那一拨人,听闻长苏门掌握着能很快使筑基修士步入伪丹境界的【断尘花】,哪里还敢继续侵占,这几日,怕都是茶饭不思,在惶恐担忧长苏门报复中度过。

回到洞府,钟紫言在思索中不知不觉睡着,醒来时已经深夜,后背传来酸乏之感,打坐调息,一身虚汗出尽,【净衣符】【沐清符】用过,身轻气爽。

一整日,未收到同门禀报关于山门外那些妖猪的情况,钟紫言决定再去监察寮看看。

深夜走出洞府,监察寮内灯火明亮,周洪盘坐在元光镜前背对着门口。

钟紫言走近一看,好嘛,周师兄给睡着了。

钟紫言无奈摇了摇头,看向元光镜内,妖猪们竟然都退走了,怪不得周师兄打盹儿,此刻断水崖外漆黑一片,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周师兄!”钟紫言的手刚要拍周洪的肩膀,见他立刻惊醒。

“呵呵~这个……掌门,猪崽子们都退散了~”

被钟紫言当场抓到打盹儿,周洪露出尴尬歉疚的表情。

钟紫言笑着摆手,“周师兄劳累了,不如今夜我来值守?”

周洪眼珠圆睁,大声抗拒,“这哪能行!”

察觉一时情急自己说的声音大了一点,又压低嗓音,“刚才只是一时困乏,掌门放心,再不会犯了。”

钟紫言拿出一颗白玉瓷瓶,递给周洪,“困乏时吃一颗【清神丹】也不碍事,以后莫舍不得那点灵石,你我都是练气修士,不比筑基前辈们精神强大。”

周洪本想拒绝钟紫言的好意,奈何东西已经被塞在了自己手里,只得嗡声点头,抱拳谢礼。

钟紫言拍了拍周洪的肩膀,转身离开了监察寮。

******

夜色静谧,星光无几。

槐山阴面,浩荡渭水流经之地,槐阴河中游。

一略微发胖的黑袍身影跳下飞剑,踩在东岸河滩卵石上,兜帽遮盖了大半张脸,使得别人看不清他的样貌,这人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槐山深处,狠声寒语:

“既然要修仙道,我这做弟子的,怎能不送掌门一成,便辅助仇家,早早毁灭山门,省得你亲自灭人欲!”

黑袍身影转头径直向王家知客亭走去。

第55章 错误的决定

满园赤红,艳丽如火,荆刺殷血,叶瓣凤尾。

清晨时刻,断水崖灵田内,望着茂盛的【血蒺藜】和【凤尾花】,钟紫言行走其间,只感觉当初下决定听从了祁柩老头的建议,是多么正确的一件事。

这一年,门内大小事务,虽不至于披星戴月般劳作,却也熬心熬力,一个堪堪二十岁的人,虽少时多有苦难磨砺,再厉害,也有无力的时候,多亏同门师兄们体谅,尽力扶持,外加陶老祖厚待,才能走到今天。

钟紫言自田间走出,转身负手而立,静静望着灵田。

“这不是钟掌门?今日这般早来?”

身后略带沙哑的声音由远处传来,钟紫言回头一看,松木冠下白眉细长,丹凤眼薄唇无棱,不是祁柩老头是谁。

几月来和门中大多数人都渐渐熟络,祁柩走路悠闲从容,每日清晨都会来灵田施术培育两种灵草。

钟紫言笑道:“吾生在勤,不索何获?”

祁柩走至近前,比钟紫言矮了半头,双眼露出赞叹神色,“大道求索,亦该如是!”

指着满园红色,祁柩表功一般:

“钟掌门以为,此景如何?”

钟紫言心里笑骂眼前的老家伙‘明知故问’,嘴上却说:“再好不过,多亏有祁老,紫言感激不尽。”

祁柩很是受用,两指顺了顺白眉,颇有得意之色。

钟紫言坦言,“也不瞒祁老,我赤龙门本不是槐山势力,自去年来此开创山门,发展至今,不敢说筚路蓝缕,也是处处捉襟见肘,自从请了您和樊老,灵石盈利确实暴涨数十倍,您二位功劳甚大。”

这般认可,说的祁柩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哪里哪里,我二人只是景上添花,承蒙钟掌门和陶老祖收留器重,正该尽职尽力。”

在断水崖呆了不短时间,樊华基本呆在洞府少有外出,祁柩确是位好奇老头,将赤龙门上下了解了个遍,只要不是核心机密,钟紫言都没有刻意隐瞒,连藏经室在上个月都为两人开放了。

这两个老家伙都是智精之人,赤龙门未将他们当外人,他们感激的很,有空闲时,专门会去教授门内小辈一些修行经验,算是侧面报答赤龙门的情谊。

钟紫言与祁柩聊了聊灵田事务,转身离开。

今天已经是陶老祖去槐山深处的第二十天,离开灵田后,钟紫言一路来到宗门大殿,简雍等候多时。

“简师兄昨日半夜归来,也不说多歇息一二?”钟紫言笑着说道。

若论样貌,简雍其实一点也不出众,只是那份精明沉稳,在大多数修士身上是看不到的。

穿着一件天蓝色麻服,五官平平,目光精慧,简雍朝钟紫言见礼,“近日不光商务顺利,我修为也略有精进,不觉乏累。”

这几月西陵道那边的收入巨大,各种妖兽灵材转手一卖就能获利不少,简雍当居首功,忙碌之余修为还能有进步,算是好事连连。

两人也不寒暄客套,简雍一番禀报,将这几个月西陵道驿馆的事物说的详尽。

灵石入账这些情况自是一笔带过,关于那边的妖兽作乱攻击大阵倒是说的不少,反应了很多情况。

钟紫言听罢,多有疑惑不解,“连普通的草兔都变得凶残嗜血,成群攻击防御大阵?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简雍摇头,“不得而知,大多筑基前辈们出来以后,只说兽潮涌动,血腥的很,多是为了争捕【英招兽】混斗,也不知道具体为什么所有妖兽都变得暴戾起来。”

钟紫言若有所思,片刻后又问:“长苏门魏淳散布的告文你怎么看?”

早前简雍对这件事设想不少,此刻听掌门问,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十之八九是真的,那魏淳既是唯一活着的魏家人,想必对长苏门恨之入骨,此番抖落,最受益者,王家莫属,他家在槐阴河势力根深蒂固,只要做好防备,即便有三个伪金丹修士去攻打,也不一定能胜。”

钟紫言查过关于伪丹的典籍,比真正金丹修士的实力要弱一大半,而且未成熟的【断尘花】是绝命异物,造就一名伪金丹修士的同时,花毒带着大道降尘之力,食用者寿元不会超过一年,基本是必死之身。

“也不知到时咱家老祖会作何打算~”钟紫言愁眉叹道。

毕竟长苏门和赤龙门走的亲近,如今他家七零八落遭了大难,若是翻不了身,往后赤龙门在槐山的日子不一定好过。

简雍突然想起一事,“掌门,咱家和槐阴坊柳前辈的生意是不是要再作计较了?毕竟他可是王家的附庸。”

“这……”钟紫言迟疑思索。

“一个月大至收两三百一阶中品灵石,收入不算小,门内这一年多数时候都是靠这笔收入过日子,如果不再合作,是否有些可惜?”钟紫言开口问向简雍意见。

简雍沉默一会儿,回应道:“确实可惜,何况柳前辈为人爽快,未曾拖欠过一分一厘,我刚出去跑动的那几月,多受他恩惠,现在如果因为长苏门的关系放弃合作,不太妥当~”

钟紫言又道:“前几日陶师兄回来时,和我说了柳前辈欲要增加【煞气珠】的采买,生意明显能再谈大一些,门内生产量也增幅不少。”

最近几月门内所赚灵石数量暴涨,相比起来,柳工常每月给的两三百一阶中品灵石,不算大收入,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积攒家业不能因为生意小就不做。

简雍也不再多说什么,补充了句:“也是,毕竟长苏门和咱们不是一家,没道理因此断一笔财路。”

说起来,当初这门生意是长苏门已逝金丹苏禹指明的,若是长苏门因为这个不快,那可就太没气量了。

两人不再谈论此事,钟紫言跳转话题,问了些修行上的经验,简雍乐意讲说。

半个时辰后,简雍自大殿走出,钟紫言坐在殿内椅上再次盯着那位从未见过面的魏淳写的告文,静静沉思。

“罢了,别家再怎样,也轮不到我操心~”

钟紫言收了告文,踏出殿内回洞府修炼。

******

一晃眼,两个多月过去。

时近六月,夏虫鸣叫,树木浓绿。

钟紫言洞府内,水雾弥漫,他正在修炼一门水行术法。

“掌门在么?老祖归来了,在大殿等您呢~”洞府外,沙大通以呱叫般独特的嗓音禀报。

钟紫言面露喜色,收了术法,快步走出。

到了大殿,只见陶方隐赤袍净洁,银发高冠,面色平静厚重。

钟紫言放心下来,心道,‘看来老祖没受什么伤,连那缠绕在身的灰气和黑气也消散了。’

第56章 画龙画虎难画骨

“老祖,此番……?”钟紫言刚开口,便见陶方隐微微摇头。

“费尽周折,亦无他法~”陶方隐举起胳膊,双手已经不再像之前一样枯败,恢复如初,说道:“倒是一身尸怨祛除了个干净,也不算空手而归。”

这其实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本来那宝物也不是金丹修士可以染指的,断了念想也好。

钟紫言将近几月门中发生的一切都告知了陶方隐,又将长苏门魏淳散布的告文内容讲了一通。

“原来那【紫雷辕木】还有这等作用,培育【断尘花】,以前未曾听说过的事~”陶方隐手捋银须,若有所思。

“老祖,你可曾联系上了苏正掌门?”钟紫言问道。

“不曾~”

……

钟紫言听罢,沉默少许。

陶方隐笑道:“我知你所虑,莫上心,予他家三次援手,只是我一人做的承诺,门内无需介入,照常发展即可。”

如今三次援手已还了一次,且陶方隐的付出长苏门都看在眼里,另外两次援手,什么时候帮,相对于第一次更有主动权,当初也说好了,卖命只卖一次,另外两次看情况,谁也不是傻子,帮他家解决了一具金丹后期的阴尸,耗了近半甲子寿元,如果再来一次,谁受得了。

折损了寿元这种事,钟紫言自然不知晓,但钟紫言知晓的是,自家老祖差点没命,说起来,还他家那份初来时赠送灵地的恩情,已经够了。

想到那断尘花,钟紫言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看长苏门此时有可能躲在某地帮助门内三位筑基后期结伪丹,毕竟拖的时间越久,王家发展越好,准备就会越充分!”

陶方隐倒是不在意长苏门什么时候给他家的弟子结伪丹,他在意的是,长苏门现在能爆发的最强战力如何,王家底蕴深厚,如果力量不够,根本不可能攻破槐阴河王家山门的护山大阵。

“你觉得长苏门此刻战力如何?”陶方隐问向钟紫言。

钟紫言少一思索,应声而语,“若论单个战力,他家有杨谷那位槐山金丹之下第一人,肯定能力压同阶,若论整体,依我看,抛去所谓的伪丹修士,长苏门战力十不存一!”

按照战后胜方散布的消息,槐阳坡长苏门最起码死了三四百修士,那还能剩多少呢,估计不会超过百数。

钟紫言见陶老祖未开口,继续说道:“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家在槐山称霸多年,名声还是有的,若能联合一些同盟,以苏掌门的能力,胜负不太好说~”

陶方隐起身负立,踱了几步,说道:“我观苏正,非是愚蠢之辈,此人心机深沉,难以捉摸,虽明面多有仁义,但内里透着凉薄狠辣,绝非善类!”

钟紫言万万没有想到,陶老祖和苏正明面上一家亲,心底里却对那位掌门如此评价。

在他看来,那位气度威仪的苏掌门,仁义大方,对赤龙门优待有加,怎会是凉薄之人呢?

“苏掌门他……”钟紫言欲言又止,放弃了开口。

陶方隐停住脚步,面对着钟紫言,叮嘱道:

“画龙画虎难画骨,我门中只是承了他家一点恩情,莫将真心付明月,你当谨记前代掌门因何而败,百多年前,赤龙门谢怀仁,柳江宁之父柳南海,那是多要好的关系,被旁人合称‘谢柳’,如今再看,简直可笑,攻我清灵山时,柳家首当其冲!”

钟紫言神色僵硬,他是知道一些清灵山覆灭的缘由的,八代掌门谢怀仁,也就是谢安的师父,为人仗义,广交好友,偏偏最后害死他的,就是他的那些好友。

“弟子,谨记!”钟紫言正色沉声应下。

虽然他不知道长苏门掌门是什么为人,但自家老祖不会害自己,这一番话肯定得听。

陶方隐点了点头,“我明日准备去一趟上和城,这半年,他们在各地赚的盆满钵满,槐山形式比我们要了解的多,那赵胖子外显囫囵,心思却很纯粹,该能结交一番。”

赵胖子也就是赵良才,在钟紫言看来肥头圆脑油腻的很,那次重阳狩宴,见陶老祖最不耐烦的就是他,没想到今日却反转了态度。

“老祖还需当心些,我看那位姓郭的金丹修士,不好打交道。”钟紫言说了一句关心的言语。

“恩~”陶方隐离开了大殿,回他洞府去了。

钟紫言兀自思索陶方隐刚才的一席话,今日算是颠覆了以往的认知。

******

入夜,槐阴河上空,十多艘棺舟整装待发。

最大的那艘棺舟,王弼端坐舱内,其下首第一位便是那个穿着黑袍兜帽的人。

“此次若找不到【无量封诏碑】,魏小子,你知道后果吧?”王弼摩挲着胸前的小灰棺材,轻飘飘说了一句。

下首那微胖的黑袍人狠声道:“自然,若找不到,任凭王前辈发落!”

“启程!”

王弼一声号令传出,十多艘棺舟齐齐转头,向着槐阳坡而去。

******

翌日清晨,一道赤红光影自断水崖向着猎妖盟上和城的方向飞去。

钟紫言并未去送老祖,而是安心在洞府内静修,水雾弥漫,身形若影若现,那头小鲸在其间飘来飘去很是自在。

断水崖灵田里,祁柩照常施术培育灵草,忙完以后,去到离灵田不远的篱笆小院中,两个老头开始唠嗑,梁羽本是个武行,年轻的时候粗鄙的很,如今老来反倒言语文绉绉,装模作样起来了。

当一个厌烦了奔波的老头子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年,心里基本对生死看淡了,梁羽年轻的时候刀光剑影,刃口舔血,血腥事儿见的不少,战场的尸山血海也经历过,自从来到断水崖,总喜欢平静的躺在摇椅上,每日梦一梦年轻时候的光景。

祁柩坐在另一张木椅上,“怎么把孩子们都撵走了?”

梁羽眯着眼,“和我一个暮气沉沉的老头子有什么好呆的,小娃娃就该活蹦乱跳去四处野,少爷小时候没这福气,他的学生得有!”

“你倒是个通达人儿,每日躺在这木椅上舒惬摇晃。”祁柩抿了一口清茶。

梁羽沙哑嗓音笑道,“不瞒祁老哥,我等凡人,寿元短暂,多数时候,命是他人的,能有机会掌握自己的命,该是自由摆置,怎么舒服怎么来~”

……

“哈哈哈~”

两个老头大声笑了出来。

祁柩长叹道:“老哥我,也比你活不了多久,说不准过几天就身首异处了。”

梁羽摆手,“祁老哥真会说笑,您毕竟是仙师,我一个凡人怎么和您比呢~”

祁柩静静望着天空,眼中好似透着歉意。

第57章 喜获封诏碑

酒气熏天的洞府内,有三人在举杯豪饮。

一个男子剑眉星目,一个老头白眉细长,最后那位黄须面赤的老者,抱着酒坛子说胡话。

三人正是姜玉洲、祁柩和樊华,闲暇时间,聚在祁柩的洞府内边聊修行事,边品【剑仙酒】。

说是来品樊华新酿造的【剑仙酒】,可一杯喝完再来一杯,哪里能停住,索性放开了喝,喝到每个人面红耳赤,醉话连篇,才罢休。

姜玉洲摇晃着胳膊指着手中的酒壶,“哈哈哈~太感谢了,这酒,真好!自我上次喝了以后,每日练剑顺畅无比,提收之间心意相通,总有惊鸿灵光闪现,妙不可言~”

觥筹之间,迷糊飘渺,祁柩眯笑看着姜玉洲丰神俊朗的面容,洒脱的醉熏之姿,多好的年轻人,他祁柩年轻时也是这般意气风发,只可惜光阴易逝,垂垂老矣,一事无成。

樊华已经仰躺在地,胡乱言语。祁柩尚还清醒,踢了一脚身旁仰躺的樊华,沙哑笑骂:“我这位老伙计,平生就两大技艺,炼丹!造酒!今日能让姜老弟喝的痛快,那是他的福分,日后还仰仗姜老弟多帮他在陶老祖面前美言两句,也好争取酿造的材料不是?”

“这是必然,既是对我等练剑之人有用,不需要传到老祖那里,掌门师弟就不会亏待樊大师~”

姜玉洲打了一个饱嗝,拍着胸脯保证。

长苏门练剑的弟子可不少,这【剑仙酒】长饮多益,钟紫言哪里会否决呢。

以多数同门对钟紫言的了解,很多时候这位掌门的确是扣扣嗖嗖,但在同门和二代弟子修行一事上,那可是从未小气,每月下发的修炼资源和灵丹符篆,成倍提升,虽说和门内最近半年暴涨的收入有关,但是若给了其它宗门,不一定会这么干。

祁柩赞同道:“是啊,钟掌门确实年轻有为,对我等大方有加,只是……”

“只是什么?”姜玉洲双肘后压在席上,两颊红通,醉醺醺盯着祁柩。

祁柩装作昏沉,摇晃了一下脑袋,白发散乱几丝,笑着说:“呵呵…,也无甚大碍,只是可能在魄力这方面略有欠缺,例如上次贵门集议,其实有陶老祖这位金丹修士,大可去争夺一番【英招兽】,将来门人结丹时,必能多几分把握~”

姜玉洲摆了摆手,醉笑摇头:“结丹太远,掌门师弟的性子,大多时候只求稳妥发展,那日老祖也赞同他的观点,我不好多言,就那样罢,没什么不好~”

虽是宽心说出了这番话,但祁柩何等老辣,听出了姜玉洲心里还是有一些想法的,明面顺着点头道:

“确实,稳妥发展才好,不过大道机缘,稍纵即逝,有时也该争他一争,若是……若是姜老弟能做那主,该是魄力非凡的!”

姜玉洲起先迷糊听着笑,转眼一想不对,这说的是什么意思,脸色一沉,“掌门师弟说甚就是甚,我做什么主,祁老哥莫开玩笑!”

说罢,仰身一躺,睡了过去。

祁酒一扫脸上醉红,探头看了看睡着的姜玉洲,又撇了眼说胡话的樊华,眼中明灭不定,良久叹了口气,收拾了洞府内的污秽,将二人托去榻上安顿好,默默走出洞府去往灵田劳作。

******

六月初,星空下的槐阳坡,本是燥热的气温突显阴冷。

长苏门山门内,烈阳台上,黑袍兜帽的魏淳在大阵中央连连施诀控制,四周五彩灵气流动,阵法枢纽是一团炫黑灵光。

“已经三日了,你怎么还没弄好,是不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欺骗我家老祖?”魏淳的旁边,一灰袍枯瘦的筑基初期修士讥讽问道。

魏淳一边施展法诀,一边冷眼撇了一下那人,“王三儿,你聒噪来去,不就是想看我笑话?若成不了事,自有王前辈惩戒,你现在闭嘴就是!”

那枯瘦灰袍修士样貌大概二十岁出头,实际年龄该有五十,整个人长得歪鼻子歪嘴,很不周正,似乎早以前和魏淳有过节,这次出来冷言讽语不少,此刻哼声:

“若是欺骗我家老祖,有你小子好受的!”

二人不再言语,静静等待着结果。

王弼申脸鹰鼻,负手立于烈阳台外的一处破楼上,望着漫天星辰,面无表情。

子时一到,烈阳台白光大盛,接着五色灵光齐升,只听魏淳颤音大吼,“五气开元,破!”

轰隆一声,烈阳台隐藏的阵法被破解,中心处裂开大缝,一块两丈高的黑底白文碑石显露。

“好!”王弼大喜过望,闪身出现在石碑下。

细细观之,其上玄奥灵文书写‘无量封诏’四字,神秘的紫金色光印一闪而逝,不会有假,的确是无量山下发的。

王弼正色言道:

“此刻魏淳即是我王家上宾,有轻慢者,杀无赦!”

四周一众弟子齐齐应声,无不遵从。

******

十日后,断水崖大殿,钟紫言与陶方隐慢慢详聊着。

“那位郭前辈竟然已经捕捉到了一头【英招兽】,看来传闻不假,他家弟子有福了~”钟紫言颇有羡慕。

陶方隐笑道:“该是人家的,跑不了,猎妖盟的势力可不弱,只是从不参与槐山领地之争罢了~”

此次前去上和城,被那赵胖子好生款待,陶方隐无法拒绝,呆了十几日,那赵良才一口一个‘陶道兄’,听得实在受不了,要不是为了获知各种情况,以陶方隐的性格,早该动手修理一顿,实在是太粘人,想想一个金丹胖子每日缠着你如老妇一般碎叨,油腻恶心。

“上和城炼丹师和炼器师真不少,日后门中若有需求,怕是要求他们去。”钟紫言突然提起了此事。

陶方隐捋须道:“我看妖宝楼那位‘欧元子’不错,此次一共见了他两面,五十岁的筑基修士,炼器一道造诣颇深,被赵良才大力培养,隐有接班的意思~”

钟紫言点头,“找时间我也去上和城一遭,多找找这方面的人物,那位欧前辈亦会去见见,他们这行,精贵的厉害!”

陶方隐没有否认,继续讲了讲听来的见闻。

铛~咚~

“这是…”陶方隐稍顿片刻。

钟紫言立刻起身,“遭了,这是警讯钟声~”

第58章 人兽对攻

一众赤龙门人汇聚在断水崖上,祁柩、樊华这两位外门客卿也在其间。

钟紫言随着陶方隐疾步走出大殿来到崖边,只见断水崖大阵以外,各种凶恶妖兽散乱包围,天上飞的【齿蜂鸟】【蝠翼兽】,地上跑的【阴狼】【裹尸鬼】【涅耳兽】。

密密麻麻,成千上万,最中间有一头金丹期的【骨豺】,块头还没有半人高,却蹲坐在一头筑基期的【山林猿】头上。

那【骨豺】双目墨绿,钢爪寒气逼人,整个躯体除了头部和前爪,其余地方已经被白骨翎甲覆盖,森然可怖。

在高有四五丈的【山林猿】身侧,一头【巨骨妖猪】缓缓站立,钟紫言认真一看,那妖物不正是先前无功退去的老猪王么。

钟紫言指着断水崖阵外那头低调的老猪王,对陶方隐说:“老祖,早前就是那畜生攻我山门!”

陶方隐定睛观望,捋须撇了一眼那头猪王,又将目光集中在金丹【骨豺】身上。

这么多妖兽,任谁见了都会害怕,里面不乏筑基后期的妖兽,断水崖向来隐蔽,怎么会突然招来这场大祸呢?没有人知道。

一众同门弟子时不时看往阵外,时不时又将眼睛聚在陶老祖身上,如此局面,真打起来,搞不好就要被灭门。

人群中,祁柩目光明灭,一直盯着陶方隐的背影看,一旁樊华对着大阵外指指点点,神色骇然,拍了拍祁柩的肩膀,“老祁,咱哥俩的命,悬了~”

“老伙计,你放宽了心,人家陶老祖还没发威,你怕什么?”祁柩握住了樊华的手,安慰道。

旁边的姜玉洲哈哈大笑,“樊老哥,平日里属您能吹牛,我佩服您的确有本事,可今日竟然只是见了这场面就吓的不轻,奇了怪哉。”

樊华老脸憋红,“老夫……我……”话没说出来,哀叹一声,露出羞怨。

最前面的陶方隐回头撇了一眼祁柩和樊华,朝人群边上的刘三抖招了招手。

刘三抖几步走近,但凭吩咐。

陶方隐问道:“能坚持多久?”

刘三抖苦笑摇头,“如此阵仗,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也不知那头豺狗实力如何,这…”

钟紫言一听,连刘师叔的阵法都坚持不了多久,那此次劫难……不敢往下想,只能将目光探视向陶方隐。

陶方隐浮立上天,大呵一声,浩荡火灵威压散向阵外,那些练气期的喽啰妖物尽皆跪伏。

金丹【骨豺】见此情形,“嗷呜~”一声嚎叫,无形有质的凶戾之音震荡整个断水崖外所有妖兽的耳膜,万千妖兽齐齐嘶吼鸣叫,完全不把陶方隐刚才的下马威放在眼里。

陶方隐重新降落崖边,负手静立,钟紫言和刘三抖居于两侧,心中虽有焦虑,但都没问出口。

“去将监察寮值守人员传唤来!”陶方隐说了一声。

钟紫言朝身后的苟有为使了个眼色,苟有为快步跑去监察寮。

不一会儿,周洪双颊冒汗,飞奔跑来,恭敬拜见陶方隐。

不需提醒,钟紫言便说道:“周师兄,将情况详尽说来。”

周洪朝陶方隐禀道:“半个时晨前,弟子尽心值守,见一群扁毛畜生冲入第一层幻阵内,晕晕转转废了老大劲才飞出去,以为就是误打误撞碰巧路过的东西,没想到在它们飞出去后不久,各种黑翼蝙蝠也飞了过来,弟子…弟子还以为是凑巧,结果第三次地上跑的红眼大兔子们如鼠潮一般卷来,才知事有蹊跷,细细查探,四面八方各种妖物一波波到来,弟子慌乱发动警讯钟声,那头小山般的大猿猴是最后赶来的。”

陶方隐缓缓点头,挥手示意退下,周洪拜礼后又跑回了监察寮。

“事出反常,且看它们如何行事,这群凶物纪律森严,可见那金丹豺妖灵智颇高!”

陶方隐平静无波,对众人说道。

钟紫言拉着刘三抖走至一旁,小声询问,“若真打起来,大阵能坚持多久?”

刘三抖皱眉沉默,片刻后,挥手施了隔音屏障,低声道:“那么多妖兽,咱宗门根本扛不住,我手里灵石所剩无几,宗门那点收入,杯水车薪,毫无作用~”

没有三阶灵石,大阵不可能坚持太久,【三元御气阵】主要走的路子是化力反推,一旦所受力量超出极限,大阵即会破去,届时只有逃跑一条路。

赚了大半年灵石,虽说月月暴涨,可是三阶灵石那得是多少二阶一阶,都说打仗耗的就是财力,果然不假。

阵外兽吼不绝,阵内人人自危,刘三抖小眼睛转动,走至陶方隐近前,“师叔,若不然,把那【般若净土大阵】暂且关闭,全部煞气上冲,我看筑基之下的妖物,哪个敢嚣张!”

钟紫言之前告知过陶方隐,早些时候,驱赶【巨骨妖猪】群就是用的这个法子。

不过此时不同那日,外面筑基期妖兽少说也有上百头,这股力量,护山大阵是难以抵挡的。

“你且试试罢~”陶方隐应允。

刘三抖几个闪身,跑去他洞府内。

没过多久,断水崖下方飘起黑雾,慢慢的黑雾变成黑煞,弥漫整个宗门大阵之外,刘三抖自他的洞府内又快速回来断水崖边。

“看,净土大阵关闭了~”一众同门指着断水崖下煞气尽露的地肺裂谷,黑雾中透着微弱红光,恍若恐怖魔窟入口一般。

祁柩看的真切,那地肺裂谷一旦没有阵法净化之力,顷刻间便冒黑煞,比之前妖猪围山只收缩三分阵法范围时的速度,快了千百倍。

黑煞冲天,许是压制净化太久,最底层的精纯煞气露面,直接吓得那些低阶妖兽连连后退,呜咽哆嗦。

金丹期的【骨豺】凶戾嚎叫,奔入煞气区域,冲着护山大阵屏障一爪私下,整个大阵震动了三息,那处爪撕盖下的地方,传来‘咔嚓~’破裂的声音。

“放我出去!”陶方隐直飞【骨豺】所在的方位。

在那【骨豺】第二爪撕盖下来时,阵法屏障破开一个圆口,陶方隐左手掐诀,右掌推出,炽热的灵气火掌瞬间成型轰向同样撕盖下来的金丹豺妖。

“吼~”

一声惊天暴怒嘶吼,响彻断水崖方圆几十里,只见那头豺妖被陶方隐一掌轰出黑煞雾气区域外围,赤龙门护山大阵屏障开了的圆口已经自动愈合。

“老祖要和它硬碰?”

第59章 包藏祸心

幽绿灵光与赤红火光在天际打的不可开交,那【骨豺】本和陶方隐同为金丹初期,却是压着陶方隐打。

断水崖边的赤龙门弟子紧张的看着阵外天空,两道散发强大气息的光团不住碰撞,产生空气爆破声,金丹之间的生死较量,恐怖异常,众人都为陶老祖捏了一把汗。

“掌门,别看这豺妖体型瘦小,速度和防御比老祖要强的多,此战处处惊险,万一老祖有个闪失……我等是否该商议下一步了?”

刘三抖靠近钟紫言,施出隔音屏障,小眼凝重询问。

若是陶方隐落败,凭门内这些人,哪能跑的过成千上万的妖兽,这时的确是该考虑后事了。

但是即便要逃,也逃不出去,四面八方都被包围,陆地天空哪里也没有出口,唯一能跑的地方,就是崖下地肺裂谷,可如今,下面黑煞浓烈,谁能扛得住煞气侵体,恐怕还没有深入谷底,大部分人就都疯魔而死了。

事到如今,门内安危只系于陶方隐一人身上,钟紫言冥思苦想也没有脱身之法,哀叹一声,“我教苟师兄把孩子们聚拢一处,若是老祖不敌那妖物,师叔你带着孩子们走吧,能跑多远是多远~”

望着阵外密密麻麻的各种妖兽,钟紫言心里知道,即便是筑基初期的刘三抖,逃出去的希望也是渺茫的。

“掌门,你!”刘三抖震惊盯着钟紫言。

钟紫言向崖下俯视,最深处有微弱的红芒闪动,脑中突然想起一事,转而问向刘三抖:

“若是驾驭灵舟向下飞去,能不能到达裂谷深处?”

刘三抖不解,似有猜测,但不敢肯定。

“罢了~”又听钟紫言自己摇头否决了自己,刘三抖便没有回应这一问。

钟紫言心中叹惜,‘即便是能下降到那处凹窟侧洞内,也解不了赤龙鼎的封印,那条血蛟若出不来,无济于事。’

天上两大金丹的战斗逐渐进入白热化阶段,刘三抖心里一狠,说道:“掌门,真要走,也应该按资质高低来算,你天资极高,当是首位撤离之人!”

钟紫苦笑摇头,示意撤去隔音屏障,朝苟有为招了招手。

苟有为两步走近,钟紫言冲其交代了几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原本想要说点什么的苟有为,见钟紫言神色沉静望着天空,放弃多言,应令而去。

轰~

天空一声惊天爆破,幽绿和赤红两团灵光各自退开,露出了豺妖和陶方隐的身形。

只见陶方隐满身爪痕,赤袍破碎,虽没有上次与金丹后期的阴尸交手留下的伤痕可怖,却也是细密渗血,颇为狼狈。

他回头看了看断水崖上一众后辈,又扫视黑煞区域外围的妖兽,施用传音秘术对钟紫言说道:“召集门人,崖边听令!”

钟紫言朝天上的陶方隐点了点头,回身时,已见苟有为将所有孩子和梁羽带出来了,最年长的宗不二牵着属于齐长虹的那头黑尾幼虎走在后头。

刘三抖疑惑询视钟紫言。

“老祖不打算硬战了,要护我们逃离。”钟紫言说罢,向同门师兄弟走近。

对众人开口:“今日大难,突发紧急,山门怕是守不住了,稍后我等踏上老祖的云舟,一齐撤离吧。”

孩子们望不见阵外的景象,一个个互相瞅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樊华黄须抖动,忍不住开口,“钟掌门,我……”

钟紫言冲祁柩和樊华抱拳赔礼,“连累二位了,且放心,我家老祖决计不会抛弃二位!”

祁柩大义凛然,沙哑开口,“钟掌门客气,患难才见真情,老朽岂是那见利忘义之辈?”

樊华脸色难看,勉强笑着点头。

姜玉洲对祁柩之言大为敬佩,侧身拍了拍一旁的樊华,“樊老哥别忧心忡忡的,都是一家人,掌门怎会丢下你们不管!”

陶方隐周身散发着炽热火灵威压,见断水崖上的后辈们都到齐了,双目一凝,两手掐诀,“太华焱涛!”

如水幕一般的火灵波涛自陶方隐身后凝成,越来越大,越来越宽,带着炽热温度直冲黑煞区域外围的那些筑基和练气妖兽。

第一道术法刚施完,陶方隐继续变幻指诀,“太华炎降!”

原本和他同样浮空对立的豺妖头顶,瞬间出现一股炎流,变幻凝成不大的火拳向下轰去,那豺妖无法躲避,被轰在一众妖兽群中,接着便要面对正好冲过来的大范围炽热焱涛。

两道术法一气呵成,断水崖边的弟子们看的目瞪口呆,又听一声如神慑音,“玄炎掌!”

这是第三道术法,遮天般巨大的火掌快速凝结,陶方隐整个人银发狂飘,“去!”

比上一道火拳巨大百倍的火掌直压豺妖落地点。

那些低阶妖兽暴乱逃窜,死伤无数,三道术法施出,陶方隐传令刘三抖打开护山大阵。

巨大的云舟凭空浮现在断水崖边,“快走!”

陶方隐打出灵团,直接将一众后辈摄移至云舟舱台。

深深撇了一眼地肺裂谷下方,驾驭云舟急速飞离。

原本天空包围的妖兽相继蜂拥而上,各种灵力攻击震荡云舟,陶方隐拿出一座红光小楼,闭幕掐诀,红光小楼很快浮空,陶方隐突然睁眼,单指一点,“开!”

自红光小楼内撑起一道圆形龙壁透明屏障,快速包围巨大的云舟,那些妖兽的攻击落在屏障上,如蚊虫叮打,几乎没有作用。

众人松了口气,此时云舟已经飞离断水崖不短距离,陆地上的那些妖兽没法攻击,钟紫言跑去云舟边栏,看到断水崖那里的火海已经消去大半,有一道幽绿光团直向云舟冲来。

“老祖,你看!”钟紫眼指着那幽绿光团,正是豺妖。

陶方隐凝目看了一眼,转身目露寒光:“最近谁有出过山门?”

众人疑惑,大敌冲来,老祖怎么反倒问起了这个。

人群最后面的祁柩面色煞白,强自镇定。

钟紫言细心一想,老祖怀疑这些妖兽是被人专门引来的!

果然,只听陶方隐斥声:“那妖物明知压不住我,还紧追不舍,分明是为了某种东西!”

钟紫言将周洪和沙大通叫出列,皱眉道:

“你二人将最近两月出过山门的人都报来,何时、何人、何事,不可落下~”

第60章 难信躯中魂

“姜玉洲、陶寒亭、颜真莹,四次,运送商路货物,日常宗门采买,分别是四月二十七、五月十一……杜兰一次,试炼剑术……周洪一次,试炼功法……祁柩和樊华一次,私事,十日前!”

沙大通一张青蛙嘴,念到一个名字冲对应的人指一指,生怕自家老祖不认得是谁。

指向祁柩和樊华时,众人皆将目光汇集在他二人身上,‘私事’两个字,不得不让人怀疑。

陶方隐寒声问道:“祁柩,樊华,私事是何事?”

祁柩脸色难看,刚走出列,恰巧脚底云舟剧烈晃动,原来是那头金丹豺妖已经追了上来,在狂暴攻击【螭纹楼】外放的防御屏障。

樊华无辜的眼神对视一眼祁柩,也随着出列。

“快说!”陶方隐双手控制浮空的红光小楼稳定屏障,一边冷声催促二人。

云舟外豺妖狂怒嘶吼,眨眼间无数幽绿爪光轰击在防御屏障,陶方隐加强灵力输送。

“回禀陶前辈,晚辈……”祁柩鞠躬弯拜,话刚出口,突然显现狰狞面孔,瞬身冲向钟紫言,手中赫然露出一截短剑。

“小心!”

“尔敢!”

“掌门小心…”

……

等钟紫言反应过来时,那截黑色短剑已经刺入胸口,脑中危急惊惧,想要躲避,手脚却不听使唤,僵硬麻痹,只觉头昏眼花,喉间汩汩鲜血流出,一个练气三层的修士,怎么可能躲得过突如其来的刺杀,何况刺杀者是位练气后期的老修。

陶方隐原本在全力防御豺妖的攻击,没想到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会出这种事,双目巨怒,金丹威压瞬间施放,直接将祁柩压趴在地。

刘三抖一掌拍在祁柩的后腰,筑基修为全力出手,直接将祁柩的腰椎轰烂,后腰到前胸露出一个大窟窿。

整件事情的发生不过眨眼之间,钟紫言抓着那截黑色短剑无法动弹,只感觉剑刃插在自己心房右侧,散发异常冰寒的气息,离心脏就差一丝距离。

刘三抖赶忙扶住钟紫言,一股暖洋洋的灵力入体,探查游走在钟紫言心脉处,与那股冰寒气息对抗。

其余众人反应过来,姜玉洲双目惊裂,大喊一声,‘掌门师弟’,三步跨出,来到钟紫言身边,见钟紫言还睁着眼睛,只是胸口起伏,口吐鲜血,明显快要不行了。

姜玉洲悲伤激怒,转而望向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祁柩老头,一把将他攥在手中,“为什么,为什么是你?我一门上下待你不薄,为何要害我师弟?”

本是站在老远的梁羽,此刻见自家少爷遭遇刺杀,沙哑嘶吼‘少爷~’两步并做一步来到钟紫言身边。

那些二代弟子们纷纷哭着围成一圈,“先生~呜~”

祁柩白眉染血,松木冠已经掉落在地,白发飘散凌乱,沙哑低笑着对姜玉洲说道:“姜……老弟,你不是想…想做掌门么?”

在场所有人听得真切。

“你!”姜玉洲呆愣一瞬,不敢置信,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位祁老哥么?手中攥着的这人,怎么会说这种话?

姜玉洲自幼就是聪颖之人,转瞬明白祁柩是在临死前污蔑自己,想要引起门中猜忌内斗。

“掌门师弟,刘师叔,老祖,我…”姜玉洲连忙朝四周解释,只是为时已晚。

陶方隐怒火攻心,单手控制【螭纹楼】,另一只手直接将姜玉洲摄入掌中,目光冰寒,咬牙沉音:

“孽障!”

脖子上的手掌只要再用力一点,姜玉洲感觉自己就会死,控制意志极力说出,“他…在离间…”

听到‘离间’二字,陶方隐力道一松,将姜玉洲甩在舱板上。

下一秒,松软躺在地上的祁柩被陶方隐吸近身前,一掌盖在其天灵处,【搜魂术】即刻发动。

呃啊!

祁柩发出恐怖叫声,双目充血,原本残破的躯体被炽热火焰灼烧,头颅被一团紫红灵气包裹。

不到五息时间,他的魂魄消散,躯体被焚化成了灰烬。

搜魂术获得了一部分记忆,陶方隐的神情由不解转而愤怒,又变得沉静,问向刘三抖:

“伤势如何?”

刘三抖边运转灵力治疗,边说道:“暂无性命之忧,这短剑好似有股寒毒气息,难以化解,还需老祖尽快摆脱外面那豺妖,亲自来帮一下掌门吧!”

说来也怪,云舟外,那条紧追不舍的【骨豺】突然停止了攻击,迷惑望着愈行愈远的云舟,好似它的目标已经不在云舟上了。

陶方隐闪身来到钟紫言身边,见钟紫言已经趋于昏迷,忙将温热火灵力输入他体内。

钟紫言感受着胸口的冰冷和刚入体内的温热,模糊看向视野范围内的人,陶老祖、刘师叔、阿翁……

眼皮松软,躯体冰寒,他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

槐阴河王家山门,王弼密室。

燃灯如豆,檀香入魂,一台灰色棺材摆在王弼面前。

这台棺材和他胸前挂着的那个小物件看着差不太多,只是大小不同。

王弼摸着精致纹理的棺盖,闭目感受里面那具妖娆躯体浑厚的生机,嘴角不由露出甜蜜笑容。

“烟儿,很快你就能出来了~”

王弼自言自语,将另一手掌也轻抚在了棺盖上。

轰!

一声震动,王弼睁开双眼,皱眉快步走出密室。

“家主,长苏门来犯!”弟子快速跑来禀报,王弼点头挥手,眨眼间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王家山门大阵外,只有五个修士静静浮立。

王弼站在大阵中枢内,惊疑看向五人最左侧的那位。

向外讥笑传话:“猎妖盟郭道友,你也要与我为敌?”

阵外五人,最中间的是白衣苏正,手中握着一柄银白宽剑。其余左右三位老者皆是已经结成伪丹的长苏门修士,最左侧那人长着一张马脸,正是猎妖盟的郭九幽,也不刻意影藏身份,橙黄道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郭九幽没有回应王弼的话,默不作声。

苏正沉声道:“王弼,没想到我会这么快来复仇吧?”

阵内传来王弼的嗤笑,“你这匹夫,本无什么治理之才,仗着出生好,硬生生被苏禹扶上位,短短一年就被我破了山门,还有脸来卖弄,如今以为凭几个伪丹修士就能拿捏我王家?痴人做梦,出手吧!”

第61章 鲸鸣唤魂归

幽暗梦境中,天地灰白,连绵不绝的雪山走也走不完,脚下是数不清的冰锥地刺,每迈出一步,都要忍受尖利冰锥穿破脚底板的痛苦,那种感觉深入骨髓,想要挣脱这个梦,怎么也挣脱不了。

翻过一座雪山,还有一座雪山,钟紫言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好像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日出日落,没什么区别,岁月流逝,慢慢的他变成了一个冰人,脚上穿了一双冰刺鞋,鞋与脚掌挨着的地方,是森然白骨,已经没有血液流出,都流干了。

生命是脆弱的,在天地面前,随便一场山崩海啸、瘟疫毒源,就可以给成千上万条生命画上完结符。

生命亦是顽强的,哪怕仅剩一丝力气,也要尝试挣脱阎罗的锁链。

钟紫言知道,如今,自己要死了,可他其实不想死,但真的没力气了。

最后翻过的这座雪山脚下,巨大的囚冰地牢内,上百具冻成冰棺的血尸死寂矗立。

小时候听阿翁讲,人在死的时候,可以看到最亲的人,他们会拉着你去往另外一个世界,过新的生活。

真如故事里面讲的那样的话,此刻出现在眼前的应该是满脸严肃一身儒袍的父亲,和蔼慈祥的爷爷,还有那已经记不得容貌的母亲。

可此刻,一具具看不清面容的冰棺血尸,散发出恐怖的死亡气息,钟紫言怀疑他们是自己的亲人,又不敢靠近,最后一口气力即将耗尽,要冲过去看的清晰一些么?

冲吧!

一跃而起,向前扑去,那些冰棺里面的面孔越来越清晰,钟紫言看到了爷爷钟天墨,一双睿智的眼睛慈祥看着自己,周围的冰棺逐渐融化,死亡气息顿消,一个个家人向前迎抱。

钟紫言流出泪来,‘父亲,爷爷,言儿来了~’呢喃声在心间无力飘过。

梦中整个世界逐渐崩塌,天地黑暗,在最后那一瞬认命的时刻,只听一声震耳鲸鸣:

“咦叽~哇呜~”

钟紫言惊惧睁眼,反弹起半个身子,左右四顾。

赤红道袍的陶老祖捋须微笑、缩手在洞府门口的梁羽老泪纵横、发带凌乱哑然失色的姜玉洲跪在地上,这是怎么回事?

梁羽老迈扑来,趴着哭笑,“少爷啊,你可算醒了~”

钟紫言摸了摸自己的胸骨,仍有冰寒之气,不过没有那种刺裂疼痛,头顶一条小鲸游来游去,欢喜不已。

喉咙沙哑,勉强开口问道:“老祖,啊嗡,姜师兄,我……睡了多久?”

看着自己枯瘦的胳膊,将手摸在面庞,眼眶塌陷,轮廓全被骨头驾着,不用照镜子钟紫言也能猜到,自己怕是只剩下几两骨头了。

陶方隐哈哈大笑,“这一梦,怕是度过了数十年吧?”

姜玉洲握住钟紫言的手掌,双眼晶莹泪珠滚落,“师弟,你这一躺,就是四个月!教我日夜担忧,寝食难安~”

“四个月!”钟紫言震惊。

陶方隐一股柔和灵气将钟紫言抚躺下,“莫惊慌,既然醒了,就安行修养,最难熬的时刻都过去了,不在乎这一时半会~”

钟紫言静静平躺,原本起伏的心气逐渐稳了下来。

******

七天的时间,一应灵食滋补入体内,原本形若枯槁的钟紫言慢慢变成了正常人,虽还是清瘦,但已经不是刚醒来时的那般模样。

清晨时分,秋风萧瑟。

钟紫言下榻在自己洞府内踱步,身体机能逐渐回复,腿脚自然灵光,手掌掐诀,体内灵力运转施放,一朵小火苗出现在手指上,凝火术施展的得心应手。

梁羽弯腰驼背,高兴问道:“少爷,是不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恩!”钟紫言回复了清亮的嗓音,言语沉稳有力。

梁羽坐在木凳上,一直盯着钟紫言的身板看。

“啊嗡,这几日辛苦你了,明明可以让其它师兄来照顾我,你也不嫌累~”钟紫言又回到了榻上面对梁羽说。

梁羽褶皱的面孔上老人斑星星点点,慈爱笑道:“年轻人不够细心,我放心不下。”

钟紫言哈笑,心想,啊嗡一直是个武行,以前也不见有多细心,这次竟然嫌弃起别人来了。

又将目光望向梁羽,钟紫言心中叹惜,‘啊嗡真的老了~’

梁羽坐了片刻,起身向洞府外走去,“少爷,我去给你端早食~”

“啊嗡,我身体可以了,一齐走吧!”钟紫言披了一件黑袍,与梁羽一同出了洞府,走向五味阁。

一路上,钟紫言脑中回忆着这几天陶老祖和姜玉洲师兄告诉自己的事情。

几个月前,豺妖率领众多妖兽攻打山门,主要是为了向祁柩复仇,他身上有吃过豺妖幼崽的怨念印记,那怨念印记是【骨豺】这种妖物独有的本命天赋,与之骨肉相连的母豺自然能感应到凶手。

那祁柩也是个可怜人,被猎妖盟的郭九幽抓住了他的孙子,以他孙子性命威胁,逼他就范。

一开始只是让他时不时传递一些赤龙门内的近况,到最后不知怎的,下了杀掉钟紫言的命令。

这几个月,陶方隐每隔半月便要去上和城约斗郭九幽,无奈其龟缩着不出来,又有赵良才在一旁时时拉劝,除了第一次将他打成重伤,剩下的数次约斗每次都无功而返。

堂堂金丹,为何会针对一个练气三层的小修士,陶方隐没有想明白,钟紫言自己也不懂为什么,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为何偏要他的命呢?

那断剑上涂抹的,是三阶灵物【霜囚尸草】的毒液,令中毒者陷入深度心境,浑身被寒冰之力侵噬灵脉,快速消亡。

钟紫言一路摇头,完全想不明白为何那位郭姓金丹要杀自己。

来到五味阁,褚胖子见掌门亲自到来,赶紧利索拿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灵食,“掌门身体好些了?”

钟紫言笑着点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褚胖子将灵食端上来以后,问梁羽要吃什么,梁羽摇头说不要。

褚胖子给梁羽倒了茶,请他喝,并静立一旁,肉嘟嘟的大脸望着钟紫言。

钟紫言拿过灵竹筷,刚要动手,又将灵竹筷摆在桌上,“哎,这几个月发生了这么多事,却是变化太快!”

第62章 只为英招兽

“掌门,身体刚好一些,就安心养伤才是,外面那些事,和咱家关系也不太大~”褚胖子憨笑说着。

钟紫言摇摇头,心想这位褚师兄算是门中数一数二的目光短浅之人了。

这几个月内,长苏门三次攻打槐阴河王家,皆无收获,反被灭杀了一位伪金丹老修,可见王家底蕴深厚,已经不是两三个金丹能吃的下。

如果没有上千修士组成战阵攻打,苏正短期不可能攻破王家山门,那等到他家剩余的两个伪金丹去世,长苏门可就真的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梁羽不急不缓喝了一口茶,“少爷,那些事用餐之后再想也不迟。”

钟紫言拿起灵竹筷,一边进食一边思索。

‘郭九幽原本是长苏门的帮手,却被陶老祖屡次堵在上和城出不了门,苏掌门心里估计也不痛快,只不过明面上不敢表达立场,不然以老祖的脾气,直接就和他家决裂了。’

虽然苏正不知道妖兽围攻断水崖是否是郭九幽所为,但无风不起浪,若是平白无故,陶方隐为何要得罪一位金丹呢?况且得罪的那位还是猎妖盟两大掌舵人之一。非血仇不足以大动干戈。

‘王家得到了一头英招兽,槐阴河下游的司徒家也得到了一头,基本都快被抓完了~’钟紫言快速吃完,叫上梁羽离开了五味阁。

“少爷,看你心事重重,若不然去俗务殿走走?”梁羽边走边建议。

“还是啊翁了解我。”钟紫言将身上的黑袍紧了紧。

梁羽眯眼笑着道:“少爷自去,可不敢忙晚了,身子毕竟刚好,我去看看那些小家伙练武练的怎么样~”

钟紫言点了点头,望着梁羽背手晃悠走向灵田所在方向,应该是沈英那几个孩子在那边。

来到赤龙门大殿偏侧的这间俗务殿,苟有为正在细心翻阅账目,抬头一看,门口那身影不是掌门是谁。

“掌门,你怎么来了?”苟有为连忙迎上作势要扶。

钟紫言摆手,笑道:“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忧心宗门事物,过来看看。”

两人坐下祥聊,钟紫言昏迷的这几个月,门内大部分小事务都是由苟有为处理,熟能生巧,得心应手。

几个月前的妖兽围山,宗门大多数阁楼石墙都被破坏,灵田内的花草被吃了个干净,倒是每个人的洞府因为门扉紧闭没有太遭损耗。

“老祖亲自聘来一位新的灵植修士,那次祸乱的损失,这几个月已经成倍赚回。”苟有为拿着账本给钟紫言仔细讲解。

钟紫言突问一句:“樊大师怎么样?”

“老祖说,祁柩刺杀掌门之事,与樊师并无关联,赤龙门外门客卿的职位,仍需他守着,于是这几月躲在洞府内努力炼丹,明面上说的是报答门内宽宏大义,实际上就是怕老祖拿他泄愤,哈哈…”

苟有为一想起樊华当时那个畏缩样子,就有些想笑,活了八九十年的老修,那么怕死,也是不可多见呢。

钟紫言以前也不知道樊华的这个弱点,此刻听苟有为讲来,是有些好笑,又严肃说道:“樊华毕竟是炼丹师,该给的支持一定不能少~”

“掌门放心,这几月给的,比妖兽围山门之前还要多,足够他用。”苟有为正色回应。

聊到西陵道驿站,两人皆露出喜色,根据简雍每月的回执报文,再有两个月,以赤龙门的实力,就可以在上和城或者槐阴坊开一处商铺了。

“这一年来,简师兄宗务修行都没有落下,对于门中的贡献,数一数二!”钟紫言说出对简雍功绩的评语。

苟有为赞同附和道:“确实,在掌门昏迷的这几个月,每次他归来,都能教我一些新东西,不论管理内务还是与外人聊谈的技巧,细致入微,不得不叹服!”

“门中可有人修为精进?”这是钟紫言最关心的几大问题之一。

苟有为对于每个同门的修炼情况不了解,他也不擅长比斗,只听说姜玉洲剑术大有精进,修为也快要突破练气七层了。

“待我过两天逐个问一下,修炼这种事,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可不能让同门师兄弟们有懈怠的心思~”

钟紫言放下手中书卷,起身活动筋骨。

苟有为突然说了一句,“掌门,姜师兄他……您还怪他么?”

……

殿内沉寂少许,苟有为还以为面前的掌门生气了,不曾想钟紫言和煦一笑,“都是自家人,怪什么怪?要怪就怪猎妖盟的郭老贼!”

姜玉洲因为自己识人不明的原因,本是高兴的带回来祁柩,认为‘祁老哥’和他是忘年之交,却差点害得钟紫言丧命,这几月一直活在懊悔中,其自尊本来也比苟有为强,当初苟有为间接害死了白骆,姜玉洲没少嘲讽,如今他犯了更大的错,哪里能饶过自己,不眠不休苦练剑术,每次出关都要去昏迷着的掌门洞府内跪头,祈求钟紫言一定要坚持住,不然他终身心魔无法消除。

“掌门真是心胸广大,有为佩服!”苟有为肃穆拜拳。

钟紫言连忙搀扶,“苟师兄,这你可说错了,我从来都是小肚鸡肠之辈,只不过遭受刺杀这件事,原本就和姜师兄没什么关系,我怪他做甚?哈哈哈~”

钟紫言笑着走出侧殿。

******

离槐山地界尚有几百里的一处小庙门口。

有人影跨步走出,一袭白衫,两鬓斑白,中年儒生模样,正是自幽影山归来的秦封。

这座小庙是他的一位佛家修士朋友所建,昨日来了以后,暂居一夜,将槐山地界近半年的事情都了解了一通,感慨良多。对于王家的强大感到无奈,对于那位屡次把上和城老金丹郭九幽堵在家门口的陶前辈,敬佩之至。

“五头英招兽,其中三头已经有主,另外两头说不得也被山里那些妖兽吃了,即便如此,也还是得去槐山深处搜寻一番,金丹大道,只要有一丝希望就值得搏命!”

秦封双目坚毅果决,踏上折扇模样的飞行灵器,径直向槐山地界飞去。

第63章 聚灵不停息

新来的灵植修士,是位皮肤保养很好的老妪,名唤司徒妍,如今已有七十六岁,练气九层的修为境界。

这位老夫人的来历,知根知底,乃是槐阴河下游司徒家的旁支女修,年轻的时候艳名在外,迷倒槐山众多男修,连当时长苏门的苏禹老头都有点评其姿色绝人。

钟紫言此刻负手站立灵田边缘,静静望着司徒妍施法培育,观其神态,没有丝毫疲倦,培育灵草灵花游刃有余。

满园的【血蒺藜】和【凤尾花】,似乎比祁柩在时培育的还好,怪不得陶老祖需要亲自聘请,确实值当。

钟紫言满意点头,准备离开之际,那老夫人正好施完了术,笑盈盈走来。

“好俊俏的小道友,怎么也不准备陪老婆子说说话,就要走?”

司徒妍一袭淡紫色裙服,黑色长发全部扎在后脑,干净利落,端庄大气。

钟紫言将自身黑袍下摆略微一提,转头微笑对司徒妍说道:“见司徒夫人正忙于灵植培育,紫言不好打扰。”

这司徒妍皮肤白皙,脸上皱纹不多,一张瓜子脸并没有因为年岁渐老而变形,柳眉桃眼,眨动之间自然而然有一股媚态诱人,唯一不足之处便是,眼角纹太过明显。

“老婆子来赤龙门三月有余,从未见过小道友的面,敢问在门中居于何种职位?”司徒妍走到了钟紫言身前。

也不怪人家不认得自己,在洞府内躺了四个多月,就算想见面也不可能见到,钟紫言哑然一笑:

“在下钟紫言,如今觍为这家宗派的掌门人~”

话一出口,司徒妍露出失色状,不敢相信,原来自己平常和他家门内弟子经常聊的钟掌门,竟是这般模样,面容清癯,身材修长瘦弱,才练气三层的境界。

“这…失敬了,原来是钟掌门,听说几月前受了伤,可好些了?”司徒妍尴尬笑了笑,很快反应过来,连忙施礼。

“刚好一些,今日抽空过来看看,司徒夫人果然技艺相貌冠绝槐山,满园的灵草灵花,茂盛非凡!”

钟紫言先是面对司徒妍,而后又指着她身后的灵田作物,大加赞赏。

司徒妍略显羞意,不好意思说道:“都是一个老太婆了,哪里还有什么相貌容颜可言,至于灵植培育,那是本份,陶前辈毕竟不是让我来当花瓶的,若是再年轻三十岁,倒是有信心以面皮混口食儿~”

钟紫言畅快大笑,面前这位司徒夫人,可比宗门大多数人有趣多了,问道:“司徒夫人家中还有何人?可有道侣?”

对于司徒妍基本背景,钟紫言早有了解,只是当下想听的更详细一些。

“不瞒钟掌门,老婆子年轻的时候也风光过,追我的男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有过那么几段缘分,可惜最后都断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修为进步缓慢,家族的支持便少了,外加人老珠黄,知道自己怕无缘大道,才认命做了这灵植修士,赚些养老的灵石~”

司徒妍回忆往昔,从小到大,作为一个要强的女人,酸甜苦辣都吃过,到了这个岁数,顶多还能活个二三十年,也不打算追求什么仙道了,赚灵石安度晚年才比较现实。

钟紫言却不这么认为,轻笑善劝:“司徒夫人切莫丧了进取之心,你已经练气九层,就差一个门槛就可练气大圆满,届时寻着感应去筑基,未必不能成~”

司徒妍摇头,露出苦涩表情,“我已经筑基两次了,还是没有成功,卡在这最后一关二十年,不得寸进,老婆子不报希望了。”

望着钟紫言,司徒夫人想起一件事,她这一脉的司徒家,还有一位丫头,如今练气五层,容貌秀丽,越想越笑,问向钟紫言:“钟掌门年轻有为,不知可有心仪之人?”

钟紫言呆愣一瞬,露出尴尬微笑,“呵呵~倒还没有!”

司徒妍忙道:“没有正好,我们司徒家有为庶出的姑娘,今年芳龄十九,已经练气五层的修为,灵根也是上品,不知……”

原来是要当媒婆,钟紫言哭笑不得,也不知这事是不是啊嗡那个老家伙四处宣扬的结果。

“有机会认识,呃……有机会再认识~”

原本还想再多和司徒妍聊一聊,只可惜,目前这个话题钟紫言暂时没法接,见礼告辞后,落荒而逃。

司徒妍望着走远的钟掌门,心中打定主意要把这门亲事给说下来,如此一来,司徒家就相当于有一位金丹老祖撑腰,会比现在过的要好。

如果家族内再有能人利用那头【英招兽】突破金丹,那他司徒家可就要迎来大变革了。

钟紫言本想继续去樊华的洞府看看,走近感受里面凝重的气压,说不准樊大师在炼制什么要紧的丹药,万一正好在关键时刻,自己很有可能添麻烦,于是便放弃了,来日方长,不急一时。

回到洞府,钟紫言的心彻底安了下来,门中各处都走了一圈,没看见什么损坏,同门弟子各个岗位也都尽忠职守,事实证明,这个宗门没了自己,暂时也能照常运转,算是好事。

心一静,修炼时特别容易,在洞府内将基础的练气法门运转,钟紫言感觉自己体内的灵力竟然已经快要满溢了。

也就是说,只差一些契机就可以突破练气三层了。

“这可真是奇怪,昏迷的这几个月,灵气竟然自动增长,是什么问题?”钟紫言苦思冥想,暗暗琢磨。

拿出【玄星真解】,翻至练气篇再仔细看,亦没有收获,这里面的内容他都烂俗于胸了。

“不管它了,先潜心修炼,等过两日去请教一下老祖,原因一定在这这练气篇的内容里!”

静寂投入,三日眨眼而过。

钟紫言睁开双眼,盘坐席间感受双手的力量,“确实到了极限。”

周身筋脉有种撑饱的感觉,钟紫言闭目感受,脑中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天象玄星,周天斗转,运灵聚气,生生不息。”

第64章 得来不费功夫

“参悟天地星辰的斗转变幻,使自身步入玄妙的修炼境地,聚集灵气转换灵力,达到生生不息的地步?”

钟紫言疑惑不解,这四句乃是【玄星真解】第二部分的开头,第二部分写的是一门引灵咒诀,全名【星元引灵术】。

按说引灵术只有到了练气圆满才可以窥悟,大多数修士都是筑基以后才着重修炼,哪是一个小小练气三层该接触的东西。

‘我还是去问问老祖罢~’钟紫言不再苦思,径直出了洞府。

来到陶方隐洞府内,席地而坐,原本除了身体的原因还有很多问题,此时一并都抛了出来,慢慢听老祖解惑。

陶方隐对于钟紫言这么快就达到突破练气三层的门槛一点也不吃惊,因为在他眼里,修行一道,钟紫言的灵根品阶可算是平生所见第一人。

“看来你是积攒了不少时日,这么多疑惑,就一一来对应讲解吧~”

关乎钟紫言修行大事,陶方隐当然得认真对待,捋须沉吟一二,开始抽丝剥茧般的询问,边询问边讲解,边让钟紫言感受体内灵力变化。

眨眼三个时辰过去,有金丹老祖的通透阐意,大部分小疑惑已经明悟,还差最关键的几个疑惑,钟紫言问出了声:“我辈修真,虽否认命理之说,但好像冥冥中又遵从天地指引,岂不自相矛盾?”

陶方隐一时沉静,这个问题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回应的。

过了良久,陶方隐微笑道:

“修真常讲物我两忘之境,若真是两忘,那还存了什么?”

钟紫言思索一二,摇了摇头。

陶方隐继续说:

“所谓物我两忘,即是去伪存真的过程,吾辈一生所求,并非完全出于本性,灵台守静为的是什么?破障目。修真之人否认命理,只因我辈与天地夺机缘,先求实,后证虚,怎能被谶语所误?你所说的天地指引,乃是本性修真通往大道的必有征兆,与命理是两回事,命格的高低,除了看天生灵根本命,还要看各人境遇和运势,时局变数,会对你本身产生强力影响,积思成言、言成行、行成性、性成命。逆天,并非是逆乱天地,而是守真破障,改命于己的过程!”

这一番话,直点拨的钟紫言茅塞顿开,连连点头,“老祖这么一说,我心境刹时不再迷惘困钝。”

“至于你体内灵力在这几个月稳步增长的问题,我早已发觉,确实奇特异常,不过现在来看,并非坏事~”

陶方隐将钟紫言的古卷拿在手中,来回扫了几次练气篇的内容,“这练气法门,和普通的五行练气法有一些不同之处,似乎多了一点灵魂增益的内容,具体是怎样一种方式,我一时不知,需要时间来研悟。”

原来老祖也有不知道的事情,怪不得把这个问题放在最后讲,钟紫言暗自乍舌,“那引灵术……?”

陶方隐微微皱眉沉思,又将古卷翻动至第二部分引灵咒诀内容开头,慢慢查看。

大约半刻时间后,陶方隐赞叹回应道:“当初看这古卷内容,未多详思,今日再看,这【星元引灵术】的确玄奥,竟能根据周天星斗运转来参悟修炼,不论白昼黑夜,都可以自动汇聚灵气吸收,你真是空拿宝山不知后用~”

见陶方隐欣喜异常,钟紫言挠了挠头,并未出声。

陶方隐将古卷递给了钟紫言,叹了口气:

“自此界开辟起始,便有通天大能传下练气之法,多数修者不必愁踏入修路的法门无从获取,这算是苍生福祇,然而练气法门也有高低之分,虽然起初看着不甚明显,但到了筑基以后,肉身升华,差异即会显现,再想弥补已经很难了。”

“所以引灵术的诞生是必然?”钟紫言跟上了老祖的言语。

“是也不是,引灵术与练气法门还是有区别的,练气法门是‘纲’,引灵术是‘支’,‘支’可换,‘纲’难改。筑基以后修士所耗灵气越来越庞大,如果本身的练气法门无法快速吸收更多灵气,引灵术便可起到强力辅助作用,不同的引灵术聚灵的速度快慢和纯杂都不一样,有的引灵术适合火灵根修士使用,有的则适合水灵根,故而每个修士筑基前后都会寻找适合自己的引灵术修习,而你这门【星元引灵术】,竟然没有增益限制,瞬时转化自然灵力,真真可怕。”

令陶方隐欣喜的正是这一点,因为他缺的东西终于找到了,就在眼皮子底下,也不怕钟紫言笑话,直接开口:“今日,却是要郑重向你讨要这门引灵术来修炼了,只因我有一厉害杀招极耗灵气,【星元引灵术】的出现,无异于冥冥中的缘分!”

钟紫言还以为陶老祖要说什么重大事情,突然严肃原来是为了这事,“老祖说笑了,哪用得着‘讨要’,您需要直接拿去修炼即可~”

“老祖,这古卷中的第三部分,也是一门引灵术,若不然您也看看?”钟紫言试问。

陶方隐抬手制止,“另外那部分,我已粗略观过,对修士灵根有要求,非变异灵根不能修习。”

这下轮到钟紫言惊诧了,变异灵根说的不就是自己么,抬头看向陶方隐,见老祖微笑颔首,果然自己猜的不错。

既然关于练气法门的疑虑一时无法解答,钟紫言到了该离开的时候,起身行礼拜谢,离开了陶老祖的洞府。

回时的路上,脚步轻快,心灵澄澈,这一趟不仅仅消了太多困惑,还帮了老祖的忙,怎能不教人开心。

困惑消除,继续静心修炼时,却不太顺利。

一连十三天,每次有突破的征兆,盘坐感应,突然就感觉不到了,好似还差一丝契机,但这契机迟迟不来。

没有办法,只得出了洞府处理宗门俗务,既然契机不到,索性再磨一段时日看看。

******

槐山深处。

两鬓斑白的秦封站立在铁峰的一颗雪松上,向距离有几千丈的山下俯瞰,神色间止不住喜意。

“结金丹,多少修士的断头台,如今我却是有几分把握了,再能有陶前辈的协助,哈哈哈~吾之大道不远矣!”

第65章 借机牵元婴

十一月初,大雪。

再过一月,便是新赤龙门在槐山地界第二个年头,也是钟紫言弱冠之年。

生辰这个事情,早些年钟紫言挺在意,因为每过一次生辰日,自己就长大了一岁,能干更多的事情。

幼时每日期盼快快长大,长大后身体强壮活下去的概率就高,成年人肯定比幼儿更具备保护自己的能力,更有甚者,保护他人亦无不可。

漫天大雪飘落,钟紫言身披黑袍,负立在断水崖边。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熬了十七年,总算有个家了~”

钟紫言自言自语,边笑看着崖下云层翻滚,鹅毛飘零。

沙大通今日衣着厚实,一张青蛙嘴呵着热气,自监察寮方向跑来,“掌门,阵外来了位御着折扇模样灵器的筑基修士,好像以前来过,您要不去看看?”

钟紫言转身看向沙大通,“折扇模样的飞行灵器?”

“正是,那人穿着白袍,与大雪相近,我一时未察觉出来,长相颇有正气,鬓角有白丝…”沙大通比划描绘。

钟紫言突然畅笑,“快开阵门,我去迎接,咱家又得一强绝助力!”

驾着飞行小舟,钟紫言飞出断水崖,很快见到身着白袍的秦封。

“教秦前辈久等了,没想到比预想的早来了一些时日,可喜可贺,欢迎之至啊!”钟紫言拱手见礼。

秦封笑言回了一礼,“钟掌门太客气了,每次都要亲自来迎接。”

钟紫言边做请的手势,边道:“哈哈,哪是客气,同门师兄们都有职务,唯独我这小小练气初期很是空闲,可不得干些事?”

这自然是玩笑话,正值大力发展的门派掌门哪里会有什么空闲时刻,除非这个门派日薄西山,凋敝倒落了。

秦封笑意摇了摇头,随钟紫言入了大阵。

二人步入会客大殿的时候,苟有为自侧殿看见,很快端了灵茶进去,钟紫言点头致谢,心中赞叹,‘苟师兄是越来越开窍了~’

与秦封一番详聊,钟紫言知道了他这一年大致的境遇。

幽影山本是暗杀势力,主要以雇佣亡命修士执行任务赚取天价灵石而生存,秦封虽为幽影山精英杀手,但这次折损人手太多,不付出相应代价,只能被投入必死任务中。

幸亏内部有金丹后期的老修士保他,不然单靠他自己,哪能还的起那么多人命。

欠了人情,终归要还,那老修士当年领他入了幽影山,悉心栽培,三十年眨眼便过,如今寿元无几,这次秦封离开幽影山,有一半是为了帮他找寻增加寿元的灵物,已经有了眉目。

知恩图报,在儒家所讲的‘忠孝仁义’中占据‘义’字,钟紫言对秦封所为敬佩有加。

在钟紫言心里,这世上之人,只要‘忠孝仁义’能占其一,便算作好人。而修士的欲望比凡人强了不知多少倍,若还能守着那几个字,值得结交一生。

在听到秦封竟然获得了一头【英招兽】时,钟紫言先是惊诧,而后由惊转喜,这样一来,秦前辈结丹的把握应该能多一层。

“那头英招已被我食入腹中,今次来,一为上次的约定,担任客卿之职,二为我金丹大道,届时不知可否请宗门陶前辈护持……”秦封试探问询。

“您要结丹了?”钟紫言震惊问出。

如果真要结丹,那对于赤龙门算是好事,钟紫言乃至陶方隐,都乐意帮忙。

秦封沉吟片刻,“虽已至筑基圆满,但还差一丝灵光,我预估十年内当可引雷劫!”

“这是大好事,秦前辈如今算我赤龙门人,陶老祖哪会袖手旁边,放心,届时一定会出手协助,您若是金丹结成,我宗门不是就多了一位顶尖盟友?”钟紫言正色开口,言词真挚。

想想十年内己方很有可能多出一位金丹修士朋友,钟紫言心里高兴的很。

秦封亦是大喜,眼前这位样貌有二十五六的年轻掌门,在此宗陶老前辈的心里,可是未来希望种子,既然他都说一定会帮忙,那自己最后的忧虑也打消了。

两人各自露出笑容,很快,秦封想起一事,问道:

“钟掌门,你可知槐山深处那【紫雷辕木】的事情?”

钟紫言自然知道,自家老祖不就是为了那东西冒大风险在山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么,“知晓是知晓,秦前辈所问何意?”

秦封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我之前在槐山深处,远远看到那片雷域,异宝之威,鬼神莫测,怕是元婴境界的修士才敢入内,既然槐山各家都抢不了,那么我们…将消息卖给幽影山之主?”

“这……卖消息?”钟紫言略微迟疑,到不是说消息不可以卖,而是对这事他没有什么理解。

“对,幽影山元婴老祖若知道这异宝出世,定会前来收取,届时好处自然会有一些。”秦封对于幽影山那位老祖再熟悉不过。

其实这种事情,就算秦封自己一个人做,钟紫言也没什么说的,秘密本也不是独掌自家手里,旁人卖一个公之于众的消息而以,谁没事儿吃饱了撑的去妒恨。

如今,秦封询问钟紫言的意见,明显是想赤龙门与幽影山牵点缘分,在那位元婴期的大修士面前露露脸。

钟紫言也懂这一点,只是不知陶老祖那边怎么想。

“此事还得等我问问陶老祖,若不然,此时就去请问?”钟紫言说道。

“不打搅的话,自然越快越好!”秦封点头。

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不少,真能引来元婴修士的却不多,槐山之所以没有厉害门派诞生,就是缺少元婴修士,要诞生一位元婴,那需要五阶灵地,这里怎么可能有。

财富及修炼资源的多寡决定一片地域最多能有多少修士,这些修士能有多高修为;类似槐山这种地方,撑死也就十几个金丹修士,不可能再多,那么猛烈竞争在所难免,力量范围内一些资源皆可瓜分殆尽。

可若是出现谁都插不上手的异宝,外面有实力的人来拿,就是天经地义,这时就是谁得到是谁的。

秦封最怕的是,已经有其它元婴朝这里赶来,如果被捷足先登,那那件异宝和自己或者赤龙门可就半点关系都没有了。

钟紫言稍一思索,带着秦封便走去陶老祖的洞府求见。

陶方隐听罢秦封的言语,捋须稍顿,少顷后,开口道:

“早晚都会被拿走,还不如由我等来加一把火,就这样办吧!”

第66章 初来上和城

聚纳人才的规划,是每个修真宗派必不可少的一环。

每一个拉拢入伙的得力修士,都需要许以厚重报酬,这报酬并不仅仅是给多少灵石,还得有术法符篆、问道解惑,灵器灵丹等等修炼资源的福利补助。

令人奇怪的是,秦封对这些没有太多要求,只求两件事,一是结丹时要请陶方隐出手,二是帮他找寻增加修士寿元之物,能不能找到另说,首先得帮着找。

在陶方隐洞府内谈妥了这些事,钟紫言带着秦封离去安排居住洞府,安排妥当以后,又折返回来,听自家老祖叮嘱。

榻席间有方桌,陶方隐盘膝端坐,将一杯茶浮移向钟紫言,钟紫言谢礼,尽饮,而后悉心伏耳等待老祖开口。

陶方隐沉吟少许,开口道:“我观此人,志向高远,并不会久留于门内做事,他日若是结丹,必有自立山门的打算,故而一应机密事项,不可尽皆相告。”

钟紫言微微颔首,心中记下,顺嘴疑问:“那他所求之事?”

“自当尽力满足,此人虽是杀手出生,但早年所学‘忠孝仁义’深植心门,随着时间推移,由黑暗走向光明,只会愈发通明净意,说不准金丹之后会悟出厉害手段,我们早早结交,日后能互相携手的地方不会少!”

其实在陶方隐心里,钟紫言和秦封是有先天基础成为至交道友的,修行路上,应能多有交集。

两人幼年多受儒家经仪洗礼,苦难也都没少受,皆明白知行合一的艰难,秦封比钟紫言年长三十岁,三十年暗杀生涯所见的灰暗,钟紫言可以学到很多。

一派掌门,除了胸中的浩然光明,还应该知道世间不是只有黑白两派,大多时候处理人情事故,都要将‘人性的灰暗’算在里头。

想及此,陶方隐正色道:“你以后不妨多与他相交,我一门上下,少有对暗杀、查讯、潜伏等道上精通者,随着门派发展愈大,这类人的需求愈盛,该早做准备!”

报讯、查案、黑市交易、罗网伏杀等等,有些事可以不做,但不能不防,钟紫言懂老祖的意思,郑重点头。

又听陶方隐道:“增加寿元之物,历来是价值不菲的,这样罢,过几日我带他去上和城和槐阴坊发份榜单,征集一番,若是有收获,便省了他自己再去寻找。”

一听老祖要去上和城,钟紫言忙问:“那姓郭的……”

陶方隐冷笑一声:“无妨,生意归生意,这次不找他麻烦,咱家与他的仇怨,有的是时间算,待你们成长起来,以门内简雍小子的才智经略,哼哼~日后吞并他猎妖盟的全部生意也不一定!”

钟紫言心中大震,老祖平日不显山露水,只以为争斗方面是他强项,没想到格局竟这般大,对简师兄的期望也不小。

“老祖,这次出行,要不携我也去去?”钟紫言忽问。

陶方隐诧异,稍一思索,这两年,多数时候钟紫言都在门内,基本没有出去过,是该带着周游一番。

陶方隐笑道:“也好,便一起走罢~”

钟紫言欣喜拜谢,以前师兄们不愿带自己出去,怕有个什么闪失,这次老祖有时间,又有秦封前辈这位筑基圆满的修士同行,照应自己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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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之间,整个赤龙门的人都知道了一件事,门内新来了一位白衣客卿,是为筑基期的前辈,待人甚是和善,乐于助人。

有三四天,秦封专门呆在二代弟子们学道的殿内,悉心指导,传授一些术法,连苟有为和周洪这种成年修士,都去听讲。

今日本以为秦前辈还会来,可一早等待的孩子们迟迟不见他的人影,唐林才意识到,自己能教授的东西,已经都教完了,这些师弟们需要更多时间去实践,需要修为更高深的人来讲道。

苟有为路过殿门,探头观察了一下,步入其内,笑道:“今日秦前辈随掌门和老祖出山去了,别眼巴巴瞅着,随你们唐师兄去练术法吧!”

孩子们一时叹气,实在是因为那位新来的秦前辈讲的太有趣,比唐师兄强太多。

苟有为看了一眼唐林,唐林尴尬笑了笑,带着孩子们去外面实战比斗去了。

望着一个个师弟师妹活蹦乱跳离去,苟有为脑海中闪过已逝白骆师弟的影子,暗自神伤,心里惋惜,“你若是还在,当能与这群孩子们玩的快乐,可惜……”

******

天际云层,有灵器飞剑化作赤红光芒飞去槐山西南方向。

猎妖盟是一个利益驱动的势力,做事准则首重‘利义’两字,整个上和城有不下数百家商铺,多少都被猎妖盟占着抽成,百年多来城内少有较大争斗,各家店铺虽是摩擦不断,但只要经过妖宝楼出面调节,最后都能落个满意心理。

陶方隐带着秦封与钟紫言降落在城外,守门弟子一见那赤红道袍耀眼无匹的陶老前辈,赶忙惊惧呼喊同伴。

七个轮值守门的练气修士,脸色难看,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把为首那个矮个子修士推了出来,他只好苦笑着上前拜见,“陶…陶…陶前辈,您怎的又来了,郭盟主他不在城内……”

钟紫言见那这个守门修士约莫二十六七,哭丧着脸手脚发抖说话结巴,明显是惧怕老祖惧怕的厉害。

陶方隐眼皮微动,“今日非为他而来,你去禀报赵良才,就说贫道有些商事与他谈。”

守门修士一听不是来打斗的,呼出一大口气,忙说‘遵命’,回转身影之际,迅速看了秦封和钟紫言一眼,记下了样貌,快速跑回城门口。

那些之前把矮个子修士推出来的守值者低声询问,短短几息过后,有个灰服修士拿出玉盘,手诀掐动,对着玉盘低声说了几句,朝陶方隐又拜了拜,静静等待。

没过多久,上和城妖宝楼内冲出一道橙黄光影,正是胖子赵良才,他一个闪身来到城门口,满脸肥肉笑盈盈看了陶方隐一眼,快步上前。

“诶呀呀,真是怠慢了,今日是什么风把道兄吹来了,快请进~呦,还有小掌门也来了,失敬失敬~”

赵胖子堂堂金丹修士,对着陶方隐和钟紫言点头哈腰,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陶方隐捋须眯眼,“贫道不是来找郭九幽,你是不是有点失望啊?”

赵良才呆愣一瞬,转而讪笑,“道兄真会说笑,我与郭九幽只是合作关系,说不插手二位的事就不插手,万万不用试我了,快请进~”

陶方隐冷哼一声,带着钟紫言和秦封走入上和城。

赵良才面上虽是苦笑,心底里却浮现喜意,暗道:‘只要不是来生死打斗,您这位狠人要谈什么我都奉陪~’

第67章 通宝窃福禄

妖宝楼作为上和城最高的楼阁,气派恢宏,朱紫门扉,雕梁画栋。

楼有十二层,层层不重样,最上面的三层直接算作赵良才的私人用场,闲杂人等不得登台。

钟紫言一路跟着走上最高楼层,六七位美妇人打扮如仆,实际上也是仆,摆手恭迎,仪态贵气,不似凡尘人。

十二楼内有间超大的议堂,赵良才带着三人穿过议堂,来到后面的隔间,这隔间才是真正的私人之所,外面的议堂,每年召集猎妖盟所有商户老板摆宴集议,每一次集议的内容,都决定着槐山下一年大半商路走势、妖物材料需求、猎妖队的雇佣数量等等。

别看赵良才在陶方隐面前点头哈腰,其人本身的权势,可不低,乃是掌握着猎妖盟三成财路的人物,与郭九幽掌控的两成加起来,那就是一半,只他二人就占据了猎妖盟一半的收成。

赵良才肥胖躯体坐在特制的檀木椅上,示意仆人为陶方隐三人倒茶,见钟紫言左右观望隔间内,笑呵呵开口道:

“自我师父将妖宝楼托付在我手中,已有上百年了,百多年来苦心经营,堪堪守住了这份家业,只可惜时至今日,仍没有找到可以继承之人,有时的确糟心的很~”

说罢,轻轻叹了口气,又指着钟紫言手里翠绿的茶杯,“这茶乃是二阶极品【苔沅草】所制,小掌门可以多喝一些,走时我教下人准备十斤,拿回去每日喝一点,久而久之清神增寿补气,固本培元之效比一般的三阶灵丹还管用~”

赵良才知道钟紫言之前遭受过刺杀,此时特意准备这茶,算是很有心了,钟紫言起身致谢,心中对这位胖前辈少了些负评,看来妖宝楼能做到这个地步,和他这种心眼通明,彗善商言有很大关系。

陶方隐喝过茶,也不打算过多寒暄,“此次前来,主要是为金丹增寿之物下发悬赏榜而来,想问问你这方面的情况~”

赵良才圆珠一诧,“道兄瞧着,也不是那寿元枯槁之人,怎的?”

又转头看了看一旁沉默不言的白衣中年修士,“是这位秦小友需要?”

从进城到现在,赵良才只知道秦封的姓名,其它都不知道。

此时秦封望了望陶方隐,见他点头便自行介绍了根脚,顺道也把需求金丹增寿之物的大致情况略做交代。

求人办事,总归不能什么都不说,‘信任’这两个字不是说有就有的,经商也讲‘信义’,讲出来,赵良才大致知晓事情缘由,对要办的事会更上心。

至于多余的八卦,他也知趣不再多问,满口答应:

“这事好办,金丹增寿之物,虽难得,却不是没有,只是灵石怕少不得要多出一些~”

秦封感激道:“代价晚辈自然晓得,该是多少极力支付,不会亏欠前辈!”

赵良才看了一眼秦封,又看了一眼陶方隐,沉吟片刻,说道:

“单妖宝楼内,是有两样增加金丹寿元的灵物,不过只能增加几天时间,就这也是天价,若是……若是还想要更好的,且容我一个月时间,我让盟内人手搜寻搜寻,届时你再挑选…”

金丹修士增加寿元,要比筑基和练气难得多,且很多增加寿元的灵物,是相冲的,不能多服,不然一个不慎反倒成了催眠之物。

秦封拜谢,陶方隐捋须平静说道:“那便一月后再来~”

与赵良才的交谈,顺遂到不可置信,钟紫言瞧着,就像陶方隐吩咐他在干事一样。

临了要走时,赵良才死活塞给了钟紫言很多礼物,感觉像是远房表叔照顾亲侄子一般,把钟紫言搞的莫名其妙。

离开妖宝楼,并没有直接出上和城,既然钟紫言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整个城内都得逛一遭才甘心,陶方隐变幻样貌收敛气息,慢慢陪着钟紫言逛,秦封也跟在一起。

上和城商铺街道多为井字街,住房区、杂物区、拍卖区、符篆阵器区等等,分类明确,除了穷修士爱逛的‘大通商铺街’,其它地方各类货品的价格不会差距太大,刚来槐山地界时,姜玉洲他们被骗的地方,就是贫穷散修们扎堆的‘大通商铺街’。

外界虽是大雪飘零,城内却春暖花开,上和城护御阵法自有改变气象的功能,一年四季,只要那两位金丹不发脾气,整座城都是温暖如春。

钟紫言游逛在售卖高级符篆的街道上,边走边问,“老祖,那赵前辈为何对我们这般友善?”

秦封心底里也有这个疑问,静静听着。

陶方隐笑道:“你真以为猎妖盟一团和气?他们是商人,我今日受他多少好处,别的地方一定会补回去!若我猜的不错,那赵良才的大道该是通宝聚财,享福天地气运之道,不管外表如何痴憨油腻、友善和言,都是为了本心某个目的,其人虽没什么恶意,但他的大道专门盗窃修者气运机缘,相交越久,越受其害!”

二人震惊,怪不得老祖不多停留妖宝楼。

“我也是近日才恍然大悟,这人的确赤诚,每每周身气机不由外放时,便要暗地里提醒我护好你们,看样子,好似近日要突破了,希望他能有所收获罢~”陶方隐回头深深忘了一眼妖宝楼。

其实赵良才本身没想着害人,但是那条大道就是那样,改变不了了,结金丹,许丹愿,很多时候在你跨入一道门时,接受的不仅仅是自己所愿的,还得接受那些未知的。

赵胖子筑基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自己会有结成金丹的那一日,真正结了金丹后,才知道自己修为越高越会孤独下去,也曾烦恼过,无济于事,总不能自杀吧。

“还有这样的大道……”钟紫言呢喃一声,实在是以前从来没有听过。

秦封若有所思,“大道万千,选择与被选择,有时也说不清,凭着冥冥中的灵光,有些修真者能掌控一些自己的路,有些则难!”

陶方隐忽而捋须一笑,“说不准,这位赵道友以后能用作他途~”

钟紫言疑惑不解,只见老祖神秘之色一闪而逝,似有别的打算。

继续逛过符篆区,阵器区也是钟紫言特别想要看的地方,来来回回,时不时和商家讨价还价,全当练手,其间买了一套【五行阵录】,准备回去研究一二。

待到傍晚,一道赤红光芒飞离上和城,去的方向是槐阴河。

妖宝楼十二层隔间内,一名弟子来报,“盟主,陶前辈离开了~”

“知晓了,下去吧~”

赵良才平静挥手,待弟子离去后,他摸着肚子脸上眉头皱缓转变,最后缓缓舒展,好似有些意兴阑珊,“郭九幽啊郭九幽,这次算你走运,那位陶道兄竟然真没揪你,不过来日方长,猎妖盟终归只能有一位盟主,也只能是我!”

第68章 霸道的敲打

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如果说猎妖盟是靠万丈高远的槐山里无数妖物来生存,那槐阴坊无疑靠的是槐阴河中的阴邪鬼物。

一方在纵横连绵的丘岭峰坡之间猎捕妖物,做山精兽怪、灵材异宝的生意,另一方在蜿蜒浩荡的槐阴河专门做阴邪鬼丹、生死劫杀的买卖,泾渭分明,少有混淆。

这些商家们作为买卖人,发放大量的收购榜单,专门猎妖或者抓鬼的修真者们则成群结队的去劳作冒险,费心费力获得猎物灵草灵花等,然后双方按照合理价格交易,各得所需。

待材料灵物到了商家手里,转眼便能通过多种方式拉高价格,继而再转卖,你来我往几经转手,每个过手的修士都会因此产生盈余灵石,像这种财源运转方式,支撑起了槐山地界庞大的底层修士每日的生活。

也有些坏心眼只干一票买卖的黑商户,大多时候他们专门挑新手坑骗,不过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呢,人心险恶,修士的欲望和隐藏能力更加可怖,行走修真界,不论泼皮无赖还是名门弟子,没有多余的心眼,早被人吃的连骨头都不会剩了。

在槐阴坊窜荡了两日,陶方隐带着钟紫言和秦封来到了‘黑狱阁’前,这家老板和赤龙门合作了快两年了,至今没有见过陶方隐和钟紫言的面容,此次钟紫言也不打算让他见。

三人驻足在黑狱阁牌匾下方,穿着同样的黑衣遮面服,这装扮如果放在上和城,那可是属于异类行头,在槐阴坊,可就再正常不过了。

两日来钟紫言所见到大多出入于槐阴坊的修士,几乎都是蒙面遮脸,生怕别人认出来,少有敢真面目示人的,除了在此地开设店铺的商人,还有就剩王家的修士了。

槐阴坊这块地皮,似乎当初建造的时候,就没选好位置,位居槐阴河下游和中游之间,离着王家山门不算远,每当夜间时,冷风吹动,鬼气森森,虽然出出进进的人不少,但都肃穆谨慎,暗示着这里不安全,可事实却是,三十年来几乎没有发生过争斗暗杀。

钟紫言最后瞥了一眼街道,跟着陶老祖和秦封走入黑狱阁内。

站台掌柜是位龟须矮胖练气修士,看相貌当有四十多岁,眨着死鱼一般的眼睛沙哑开口:

“三位需要些什么?”

陶方隐双眼微凝,那人顿时如芒在背,打起精神低腰恭维:“前辈您…初次来本店吧?容晚辈给您介绍一番,本店主营妖兽饲饵、阴邪镇煞符篆、狱犬……”

一张嘴着急忙慌,一股脑说个没完,陶方隐抬手打住,钟紫言接着清亮嗓音开口,“我等是来找柳工常柳老板的!”

那龟须矮胖修士呆愣一瞬,“敢问三位是?”

“你只说【煞气珠】三个字,柳老板就知晓了~”钟紫言和声回应。

那人左右看了看陶方隐和秦封,皆感受不到修为境界,知道最少都是筑基前辈,抬脚边说,“晚辈这就去找老板~”,一边蹬蹬两步跑上楼梯,应是去找柳工常了。

钟紫言四下看看这间店铺,‘黑狱阁’之名,听着大气,整个一楼也就三个樟木貔貅架柜,两排储纳灵物的各式框格,其余都是一些平常之物,不足为道。

没过多久,二楼两人的脚步声传下来,人未至,告罪声却是谁都听到了,“真是失敬了,贵客登门,小辈却不识人,柳某之罪~”

柳工常是个白发银紫,脸颊长疤的老人,筑基中期修为,金丹大道无望,看那憔悴枯槁模样,寿元怕是所剩无几,和简雍以前描述的有很大差别,也不知今日遭了什么罪,不过看他自身精神尚能掌控,离大限应该还有一段距离。

将三人迎上二楼,朝着四五间房内最大的那间走去,钟紫言随着步入其中,原来这里才是正厅。

寒暄来去,柳工常一直想问问来的三位是什么人,只有钟紫言开口说是简雍的师弟,其余两人皆不说话,让柳工常一阵揣度,要不是察觉不了两人的修为境界,估摸会直接发火撵人。

“不知钟小哥来此所谓何事?”柳工常主动步入正题。

钟紫言便说了售卖金丹增寿灵物之事,这里不比上和城妖宝楼,柳工常毕竟只是个筑基修士,所以钟紫言隐瞒了不少信息。

听罢,柳工常灰黄老眼转动,沉吟良久,“这……我这黑狱阁只是小小的附庸杂货商铺,增加金丹寿元的异宝,基本没有接触过,若不然先帮钟小哥打听打听,有结果的话给贵门传信?”

这两日,陶方隐带着钟紫言和秦封去过不少家商铺,虽然需要的东西难得,但还是有几家能说出一二讯息的,柳工常在槐阴坊几十上百年,其家族又是王家附庸,论地位,要比大多数槐阴坊的修士高,此时这般说辞,明显是推脱之意。

陶方隐和秦封哪里听不出来,当钟紫言还要开口时,秦封抢先道:“柳道友可别说笑,你在这槐阴坊呆着可不是三年五年,而是几十上百年,我们需求的东西,不会那么难找吧?”

话刚说罢,一声冷哼,筑基大圆满的修为气息散发出来,柳工常一惊,由惧转怒,“柳某还未说什么,这位秦道友,竟想以力压我?”

在自己的地盘上,柳工常面对一个筑基巅峰,虽一时惊慌,但转念一想,若是此刻怂了,那不得被这三人吃死。

本是硬气的怒问,在下一瞬突然惊愕偏头望向陶方隐,原来他直接被陶方隐的金丹威压锁死,顿时有种想跪拜的感觉。

钟紫言听陶老祖说道:“一把年纪,就别耍心思了,此事若成,好处自不会少~”

金丹威压顿消,柳常弓擦掉冷汗,即便他寿元无多,也不想现在死,刚才那一瞬间,如被猛虎盯视,性命只在人家一念之间,柳工常哪能不怕,起身恭敬行礼:

“前辈放心,此事晚辈一定极力办妥!”

陶方隐不再停留,起身率先离去,秦封跟在后面,最后钟紫言多与柳工常交流了两句,全是安抚之言。

“钟小哥,那位前辈是贵门?”柳工常抬手不甘问了一句。

即将跨出门扉的钟紫言回首微微点头,转身离去。

第69章 梦寐夙愿

“老祖,是否太过强硬了些?”

行走在商铺街道上,钟紫言低声询问,不待陶方隐回应,秦封就开口道:

“非也,陶前辈的做法正合适,钟掌门不妨看看这槐山地界各大势力,哪家金丹老祖要吩咐一件事时,得和人商量?且不是门内人!”

钟紫言一时沉默,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缘由,此次去找柳工常,主要就是让他帮忙收买金丹增寿之物,其人表面看着势单力薄,可真正背后的权势却不低,没有强绝实力展露,人家只当这是门生意,做不做得另看。

谈论事情,先看的是相互之间的诚意,如果柳工常一开始直白赤诚一点说话,恐怕后面就不会发生被霸道敲打的过程了,哪个修士希望别人知道自己和自己的门派很好说话,很好惹呢?没有一个修士是这样希望。

陶老祖在外人面前,永远都要塑造成一个不好说话,喜怒无常霸道无匹的形象,日渐久了,别的门派就会深刻认识到,这家金丹可是不能惹的。

“咱们也不知他在这槐阴坊地位到底有多高,只是传言深得王家器重,是不是还需找寻其它商家也帮着收寻?”钟紫言问向秦封。

秦封看了看陶老祖,说道:“依我看,不必那么麻烦,我秦家早年也是这槐阴河众多势力中的一支,深知这里不比猎妖盟,所有商家都对王家金丹言听计从,只要柳工常将此事告知王弼,就看王弼如何打算!”

本也没想着一定要在槐阴坊收获什么结果,毕竟陶方隐和秦封都曾与王家作对,虽是为了帮长苏门,但基本上已经算是王家的敌人了。

钟紫言又问,“那会不会,王弼以为需要增寿之物的人正是老祖,本也有些恩怨,如此说来,反倒是弄巧成拙了罢?”

陶方隐笑道,“这倒是不会,上一次争斗,他亲眼见过我,不可能瞧不出我之生机在金丹修士中,还属戮力鼎盛时期~”

其实这件事的关键在于,王弼是否有意结交。上次攻打长苏门,开战前陶方隐便开口过,是因为欠了苏禹和苏正的人情得还,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来,这不是一个主动意愿出手的事情。

三人走至坊间一处阴暗巷子口,秦封突然停住脚步,先将钟紫言方才的话做了简短结语,“也没打算从这里有什么收获,我秦家与王家仇怨不浅,若不是陶前辈建议来此看看,我是打死也不会来的,所以钟掌门不必担忧弄巧成拙,这边就看运气罢~”

实际上如果王弼不傻,应该还是愿意帮这个小忙的,虽然陶方隐灭了王家一具金丹阴尸,但那东西其实不属于王弼,是王甲血脉相连之物,王甲死后,这阴尸养的时间越长,越难控制,真要以后出现反噬情况,还不如早早为家族牺牲的好。

这事陶方隐和秦封自然不知,在钟紫言这种底层小修士眼中,更以为梁子结的很大,其实不然。

三人不再细谈这事,此刻秦封指着眼前的暗巷,“我还年幼时,长辈带我来过槐阴坊,这条深邃巷口内,是购买槐河鬼市令牌的秘阁,一起进去看看。”

整片槐山地界只有一个鬼市,受王弼管理照护,这鬼市不比普通坊市,地址隐秘,规矩森严,很少有人愿意进去,里面交易的都是阴暗事务,甚至传说魔物魔功都有门路可以买到。

开鬼市是有很大风险的,如果还有魔修功法和物件的售卖,更加危险,因为此方世界之主无量山下发的律令是,不允许任何势力有魔修魔物存在,一经发觉,任何牵涉之人全部诛灭,无量山紫霄神府做事,出手果决,从不拖泥带水,谁敢触犯律令,必是血腥清洗。

从这一点来讲,王家无异于在玩火,魔物魔功这种东西,不管真假,都得藏着,严密封锁讯息,若是有人造谣,还得大力惩办造谣者才是,他家却好,也不藏掖,任由流言传播,不知是不是和元婴修士有关系。

秦封在幽影山做杀手的几十年里,知道了一些秘密,如果有鬼市敢传出魔功魔物交易售卖的讯息,那基本是背后有化神势力罩着的,无量山真要去查不可能查出什么,大人物之间的交锋博弈,不是秦封这种刀口舔血的修士能知晓的,他只知道,但凡牵扯魔修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好事。

至于槐河鬼市是不是真有魔物售卖,秦封不关心,陶方隐也不关心,钟紫言一个练气小辈更加没有关心的必要。

暗巷不长,几十步就到了漆黑秘阁门口,一个浑身冒着死气的老者抬手制止,“来者止步,走错地方了~”

这人浑身只剩下骨头了,头发几乎没有,灰袍之下表皮内脏器都能隐隐瞧见,看着瘦弱,却是实打实的筑基初期修士。

陶方隐和钟紫言暂未说话,秦封上前散露筑基巅峰的气息,冷声道:“并未走错!”

这老者一开始瞧不出陶方隐和秦封的修为境界,出口试探得到了回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其实他的职责就是判断来的人是否有资格进去,一般筑基以下的修士,连买令牌的资格都没有。

入了秘阁,昏暗的房间里有四十五根灵烛并成两排,中间是宽道,三人径直走上交易台,一个皮肤煞白,满脸鬼纹,头戴黑帽的筑基中期修士低沉嗓音说了一声,“每枚令牌两颗二阶上品灵石,可出入鬼市三次,三次过后自动消散,三位要几枚?”

钟紫言拿出六颗二阶上品灵石,“三枚!”

头戴黑帽的修士收了灵石,抛出三枚半个手掌大的‘鬼’字令牌,阎罗凶相雕浮,材质特殊,入手冰凉。

钟紫言接在手中,刚要开口问,那人直接说道:“催动灵气即可知晓具体位置,最近一次开市在两个月后,每次开市地址都会有所变动,令牌自会指引!”

钟紫言哑然一笑,将令牌收入储物戒。

三人出了秘阁,钟紫言事后露出痛惜之色,“单是一个入场令牌,竟然要这么多灵石!”

秦封笑道:“这还算少的,十年前我随幽影山一位前辈去天雷城的鬼市,一块令牌要一枚四阶灵石,普通修士一辈子怕都攒不下的。”

钟紫言倒吸一口凉气,这种方式直接就将浑水摸鱼之辈排在门外了,能想象到进入鬼市的人都是带着一些有明确目的,“我以前看的书上说,鬼市就是稀奇淘宝之所?怎的门槛这么高?”

“正因为是淘宝,门槛才会高,咱们东洲各地鬼市令牌其实不算贵,我听说东洲以西的鸿都疆域,一些较大的鬼市,即便是金丹修士一生也不一定能进几回。”秦封杀手生涯三十年,连东洲一半的地方都没跑完,更别提出外边了,此时说起来,也是羡慕的紧。

钟紫言看向陶老祖,他老人家见多识广,应该是出过东洲的吧~

哪料陶方隐汗颜摇头,“此界之大,不可想象,重返鸿都疆域是我赤龙门历代夙愿,可惜我活了一百六七十年,亦不曾走出去半寸~”

陶方隐进阶金丹也才两年,哪里可能跑那么远去。

钟紫言暗自思量,等自己修为高深一些,必定要多出去走走,每日看那些典籍古卷,即便各方地理详熟于胸,也不舒畅,哪一个修士不曾梦想御剑青冥,奔雷百万里。

槐阴坊基本都逛过后,陶方隐带着钟紫言和秦封飞离坊间,云端上,秦封指着槐阴河某处地方,叹了口气,“那里就是拱月泉炼剑池,三十年了,我日夜梦寐夺回手中,可惜修为低劣,难成大事!”

钟紫言看不清秦封所指的具体位置,不过能感受到秦封此时的心理状态,自家的东西被人霸占了三十年,谁能甘心。

陶方隐此刻恢复了容貌,银发赤袍,站立巨型飞剑前方,捋须一笑,“你结丹在即,还等不了这三五年么?是谁的东西,终归会回到谁的手里。”

言语笃定,隐有豪气,钟紫言感觉老祖此言的意思不仅仅指的是秦封,还有自家门派的过往屈辱。

秦封点了点头,“真有那日,我心结也就放下了~”

钟紫言细想,将来如果秦封结丹成功,夺回拱月泉不是难事,王家再蛮横,也不至于为了小小炼剑池树立一位金丹仇敌,三十年前的恩怨一切都源于王甲,如今王甲已死,秦封心里的怨气是消了大半的。

赤红光芒在云端飞驰,这次短暂外出周游即将结束。

******

槐阴河王家山门内,正殿中王弼踱步思索。

柳工常叠手谨立一旁,只听王弼说道:“应不可能是姓陶的需要增寿之物,怕是那个姓秦的有这需求,他背后是不是有位外地金丹寿元无多?……你且帮他们找,眼下长苏门屡屡来攻,不能把他们逼去那边阵营。”

柳工常应声点头,又听王弼笑了笑,“真要说来,姓陶的还算帮了我大忙,把猎妖盟的郭九幽堵的离不了门,苏正匹夫那边是有苦也不好开口,哈哈哈~”

殿内沉静少许,王弼笑意收回,沉声对柳工常命令:

“那头凶物,务必要在一年内培育出来,若是迟了,哼哼!”

柳工常冷汗直流,吓得弯腰拜礼,“家主放心,一定迟不了!”

“回去吧~”王弼挥手之后,身影一闪而逝,好像从未出现过。

第70章 幽影自北来

茫茫大雪,狂风自北方吹来,槐山山体垂云耸立,上千丈高的槐山,山腰以上冰寒彻骨,大多妖物蛰伏不出,山腰以下有野鸟冬虫窸窣觅食,多为守足待兔的修士所捕,这种天地冰寒的环境下,活着都不容易,就看谁更狡猾奸诈。

位于槐阴河上游靠近槐山阴面的方位,有众多丘岭连绵不绝,其中有三座最大的丘岭广为人知,分别是藏风岭、牯毛岭、狐儿岗。

这片丘岭里低阶灵脉纵横交错,很多灵地诞生其间,不过大多灵地都是一阶灵地,少数二阶灵地被几股凶蛮的修真势力霸占,这几股势力因为没有强人管束,争斗杀戮事件不绝,今天你杀我明天我杀你,混乱不堪,如果让名门弟子来评价这个局面,可能会得一个‘山贼土匪猫狗乱斗’的论断。

不是身在其中,很难体会疯狂杀戮的背后到底为哪般,几颗灵石真的值得拼上性命么

名门正派的弟子怎会明白底层修士的挣扎,每次混乱撕斗的起始和结束,都是欲望的爆发与湮灭,特殊的环境造就特殊的人性,一切善与恶都是为了生存。

这里急需强力秩序介入,但几百年来猎妖盟、长苏门和槐阴河王家,都没能真正管控这里,一来距离较远范围太广,二来散修凶野难以驯服,三来这里的物产比起槐山和槐阴河,简直九牛一毛。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特殊原因,这里最大的山岭‘藏风岭’被一头【鬼母毒虫】占领,原本金丹修为的毒虫,在这百年间已至金丹后期,似乎还差一点契机就可步入金丹圆满之境,谁敢去和它做邻居简直就是嫌命长。

藏风岭是实打实的三阶灵地,若能占领,无疑对所拥势力培育中坚有着强大帮助,奈何没人敢付出代价来攻占,猎妖盟是商人利益组织,不可能耗费巨大代价来取这块地盘,得不偿失。长苏门和王家是死敌,谁家要取,另一家必定会出手攻其腹背,久而久之,都放弃了。

谁也不知道将来哪个势力会获得那块三阶灵地,如果有实力能攻占,那整合周围散修自是再合适不过,在此之前,只要没人管,这众多丘岭间永远不会太平。

再往北,出了槐山地界的边缘,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林海,那里没有任何人烟,属于荒野之地,灵脉稀缺,也难诞生有灵精怪,天空时不时有过路的修士稍作停顿,最多只会夸一句‘林海风光别有景致’,仅此而已。

遥远天际,有幽影跨步而来,身形模糊辨不清男女,瞬息千百里,如清风一般无法察觉。

那幽影路过藏风岭时,停住脚步,‘咦~’了一声,藏风岭毒窟内,一只巨大毒虫瑟瑟发抖,低鸣哀嚎,其身体下方无数乳白色的虫卵砰砰爆裂,里面各色毒虫背部湿漉漉的双翅慢慢展开,嘴上的针管对准天上幽影所在方向,如临大敌。

“你这小虫,好生无礼!”雷霆一般的言语冲入那只毒虫识海,灵魄震荡,它勉强吐出一口黑紫毒液,将身下所有虫卵内的小毒虫都腐蚀殆尽,才令天上那位元婴修士打消灭它的念头。

幽影不再理会藏风岭的鬼母毒虫,继续朝槐山方向而去,槐山深处雷霆滚滚,神威如狱,狂暴龙卷内那截【紫雷辕木】此刻光华闪耀,它漂浮在离地面不远的半空,被无数紫色电丝围绕,神异不凡。

雷狱之外,幽影浮立,浑厚中性嗓音惊呼,“竟已成长到这个地步!”

那幽影围着雷域转了一圈,几次试图闯进去,都被一股霹雳威压逼出来,尝试了几次后,他盘起身坐在老远一处峰头,陷入沉寂。

******

二月过后的第二天,钟紫言真正年满弱冠,这一日他谁都不见,只呆在断水崖灵田旁边的篱笆小院,陪着老迈的梁羽说说笑笑。

临近傍晚,梁羽昏沉睡了过去,钟紫言坐在床榻边缘,静静看着自己的阿翁,阿翁脸上的老人斑清晰可见,小时候看到的粗黑眉毛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如今取而代之的是稀疏银白,那些横生的皱纹没有光泽,灰暗萎缩。

呼吸尚还正常,身体各处也没什么毛病,可就是一天天看着他暮气越来越重,钟紫言心里难受。

就是眼前床榻上躺着的老迈躯体,撑起了自己十岁以前的生活,十岁以后,这个老头虽有出头之心,无奈身体机能退化厉害,没法再与人争斗了。每每在学堂受了委屈,钟紫言不再哭着告诉这个老头,而是自己独自承受。

当有了张明远这种好友以后,钟紫言开始学着自食其力,跑堂做工赚银子,慢慢长大,知晓自己考不了功名,就去教养比自己更小的乞丐们。

灵魂本没有善恶,天性亦非乐施好善,可能从疾苦中披荆斩棘者,多少有些良知坚守,每个人在一个环境中可以接触的人有限,相比于那些高门大户,钟紫言宁可相信乞儿更值得信任,值得托付情谊。

十七年晃眼过去,当初的幼儿成了如今的赤龙门掌门,而那时保护这个幼儿的武夫,已经老迈不堪,岁月最是无情,不管你有多么不舍,他就是一天天变老,无法改变。

“来到这里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时间真快~”

哀叹一声,将啊翁的胳膊放入被中,钟紫言步伐轻微,推门走出屋内,快步走去陶方隐的洞府。

每隔几个月,陶方隐都会莫名失踪几天,有时七天,有时十四天,回来以后总是精神疲乏,半个月前钟紫言亲眼见自家老祖又独自出去了,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事,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钟紫言走近陶方隐的洞府,门自动开了,钟紫言愣了一瞬继续走了进去。

见老祖端坐席间,钟紫言见礼后相对而座。

此时的陶方隐精神饱满,捋须笑问:“再过几日就要去鬼市了,一切准备妥了?”

“也只是去十日,宗门事宜都安排给了苟师兄,至于鬼市嘛……以防万一,带了库房三成灵石,看看能碰上什么运气,您先前不是也说,这次就当见世面,我没打算瞎花灵石~”

虽然没打算瞎花,但还是得多带一些,不然正巧遇到合适的东西,钟紫言可凭空变不出灵石来。

陶方隐颔首微笑,“来此所为何事?”

钟紫言沉吟少许,面露哀伤,直言求问:“梁爷近来愈发年迈,头顶灰气不散,老祖可有医治之法?”

陶方隐闭目正色,看样子是直接外放神识去感知灵田旁边的篱笆小院,良久,他睁开了眼,凝眉捋须,摇了摇头。

钟紫言黯然神伤,静静沉默低头,只听对面的老祖说道:

“按常理的话还能活十年,可惜,此时他心已死,人之精元补亏心脉,凡俗体魄,哪里能熬得住,哎,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一个想死的人~”

钟紫言迷惘看向陶方隐,喃喃自语,“为何会这样呢…活着…不好么?”

陶方隐平静相视,神色祥和,“凡人一生何其短暂,有些璀璨绚烂哀伤痛苦的事,值得铭记一世,当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便随之陷入过去的回忆不可自拔,每一个生命自有归宿,强求不得~”

万法无常,归于平静,世间生灵,自有所求。

哀伤过后,钟紫言胸中有股莫名怒气,体内气机暴乱,一发不可收拾,双目逐渐变得通红,陶方隐察觉到了异变,一声清心真言传入钟紫言脑海,“莫再痴惘!”

钟紫言一下子清醒过来,好险,刚才差一点本心失守,实在是啊翁对自己太重要了,他如果死了,自己该有多伤心。

“多谢老祖!”钟紫言起身拜谢,要不是老祖一声清呵,他就要陷入痴疯境地。

陶方隐摆了摆手,“人之常情,你与他自小相依为命,怎会不痛心,刚才即便是我不出手,你也能度过那一关,你那头本命物可不会坐视不理~”

钟紫言惭愧不言,听陶方隐道:“若无他事,早些回去歇息,准备过几日去鬼市吧!”

钟紫言行礼拜别,转身走出了自家老祖的洞府。

陶方隐捋须叹了一声,“痴儿~”

第71章 司徒业相求

时近二月中旬,槐河鬼市大开,凡持令牌者都会受到召示,陶方隐带着钟紫言和秦封赶往入口。

巧的是,此次鬼市入口出现在槐阴河下游的‘小剑山’,小剑山上有一处不大的‘梨花坪’,属于槐阴河司徒家的领地。

说起司徒家,赤龙门如今那位灵植老夫人司徒妍,正是司徒家旁支女修,陶方隐在钟紫言昏迷的那几个月中,与司徒家打过两次交道,其族内话事人在槐山颇有威名,唤作‘司徒业’,筑基巅峰修士,尤擅符篆一道。

司徒家在整个槐山影响力并不大,但在槐阴河下游,可以说是头号势力,占据着实实在在的二阶上品灵地‘小剑山’,位居槐阴河北岸,靠近槐山山体方向。

小剑山本是丘岭,其形状似一把小剑拔地倒立向天,六十年前,司徒业一人力战八位筑基后期修士,灭五逃三,一战成名,趁着势头,将‘丘’字改成了‘山’字,此后二十年,好似受天地气运所钟一般,族内嫡庶一连晋升七位筑基,引得无数散修势力羡慕不已。

当陶方隐带着钟紫言和秦封赶来小剑山时,那位黄袍白须的司徒业早已等候着了。

“陶前辈可算来临,晚辈恭候多时~”司徒业抱拳见礼,没有任何一家掌权者的作态。

钟紫言仔细看了几眼这位司徒家主,白发白须,老态龙钟,瞧着眉目依稀能看出来年轻时候是为剑眉星目的美男子,可惜如今垂垂老矣,没了那份锋锐俊丽,神采大降。

陶方隐略有疑惑,“你有何事?”

鬼市入口在山上边缘地区的梨花坪,并非司徒家核心地带,有专门的道路直达那边,按说这司徒业没必要在此恭候,以往陶方隐接触这人,不像是趋炎巴结之辈。

只见司徒业苦涩一笑,“前辈难道还瞧不出来么?”

陶方隐皱眉凝目,定睛观察,少顷面露些许吃惊,“这倒是始料未及,你是打算强结金丹?”

言语刚出,一旁的秦封心头一震,钟紫言也惊诧看向司徒业。

“鬼市入口关闭尚有一段时间,前辈能否借一步说话?”司徒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陶方隐思索一二,转身对钟紫言和秦封说道:“你二人先在此处等我片刻!”

说罢,跨步随司徒业离去。

钟紫言疑惑对视秦封,秦封沉吟良久,说出了自己猜测:“结金丹凶险异常,若非有恰当契机,一般修士哪里会强行招雷劫,观这位司徒道友气态,怕是寿元出了问题,若不快速结丹,只能坐等寿元枯竭而死。”

根据陶老祖刚才的言语,钟紫言对于秦封所猜基本认同,若非大限将至,谁会轻易强引雷劫。

“那他早早恭候,是不是想求老祖帮他渡劫?”钟紫言问向秦封。

两人慢慢走去不远的石亭坐下,秦封比钟紫言经历要多,此时稍一思索,就察觉出了里面的不对劲,“掌门,我看此事不会这么简单,众所周知,槐阴河所有势力都奉王家为尊,司徒业要结丹,应该去找王弼出手护持才是,怎会找陶老祖出手?”

钟紫言沉默下来,心中暗自思量,算上这次,司徒业也才与老祖接触了三次,结丹护持是大事,应该不会这么轻易让老祖来帮忙。

“看那架势,的确是有事相求老祖,我也不再瞎猜了,等老祖回来一问便知~”钟紫言摇头笑了笑。

秦封望向山上梨花坪所在方位,那里有巨大鬼门矗立,三三两两的筑基修士步入其内,司徒家根本不理会那些为鬼市而来的修真者,槐河鬼市入口也不是头一次出现在梨花坪,历次开启和结束的流程都一样,没什么大惊小怪。

大约过了三柱香的时间,陶方隐和司徒业走下山来,钟紫言和秦封起身迎上。

“此次鬼市之行,就你二人去吧~”陶方隐先是开口直言,又以传音之法将心里想说的话回荡在钟紫言和秦封二人的识海:

“此人两日后即将渡劫,请我帮他护法,成与不成,皆有不菲报酬,一切事后详说!”

既然个中曲直一句话说不清楚,钟紫言和秦封也不再多问,拜别陶方隐,刚要转身朝着梨花坪迈步时,司徒业沙哑开口,“鬼市结束后会有司徒家子弟接待二位,可以小住一番,藏经阁尽可阅览~”

钟紫言看了看陶方隐,见他微微点头,钟紫言抱拳:“多谢司徒前辈!”

随后两人转身走去梨花坪,鬼市入口有黑衣罗刹模样的一队人影把守,他们不是真正的罗刹,而是浑身穿着骨制盔铠的筑基初期修士,皆是骨瘦如柴阴气森森之辈。

秦封率先拿出令牌,钟紫言也跟着拿了出来,为首筑基瞧了一眼,摆手让二人进去。

漆黑玄暗的鬼门中看不清有什么,钟紫言和秦封一同踏入其中。

进来后发现脚下是一座黑石山丘,一条宽敞大道直通山下的村庄,那座村庄青幽鬼火闪烁,不时会冒出一朵火红云彩,抬头四野望去,看不见日月星辰,灰茫茫一片,八方之内人烟稀少,只有一条道路警示。

秦封以前去过几次鬼市,轻车熟路,“顺着大道一直向下去,会有小贩接引,即便是最低级的鬼市,也是秘地芥子空间一类的地方,这里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不一样,天地环境都是修士在调控,有专门的管控者!”

关于鬼市的好多规矩,钟紫言都知晓,不准打斗、不准强买强卖、不准去非鬼市地盘上…

“好,我们走吧~”钟紫言颇为兴奋,快步向山下而去。

******

槐阳坡长苏门。

原本被王家攻破的山门各处,在之前的几个月已被全面修复,如今的长苏门内,弟子稀疏,每个堂口的弟子日日需要处理大量事务,重建山门可不是朝夕就可以完成,早前失去的那些资源物资都要清点清楚,四散的盟友也得拉拢。

长苏门新建的大殿内纯白灵布挂满墙壁窗口,殿内的灵柱上刻了太多血书,都是那些牺牲的同门所刻,翻新重建的时候,苏正特意下令不准动那些灵柱,每一个弟子都应该时刻不忘灭门之耻。

大殿内此时只有苏正和两个年老伪丹修士,苏正皱眉开口:“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那两个年老伪丹问向自家掌门,“要不最后再攻打一次?”

苏正威仪沉默,良久斩钉截铁道:“攻必定要攻,不夺回无量封诏碑,下一次开辟战争,我派连参战资格都没有,不过……在此之前,要找到那最后一头英招兽!”

第72章 寒霜鬼铺

‘槐河鬼市’四个扭曲古字挂在村庄门匾上,不知是专门为了烘托气氛还是原本就应该这样雕刻,瞧着也没什么阵法气机牵引,就是一块破匾牌。

钟紫言和秦封二人身披黑色斗篷,静静立在村口匾下,里面行走之人,皆遮掩着面容,有些能感受到修为,有些感受不到。

钟紫言一直盯着头顶那块匾牌,怎么看怎么别扭,若论起写字,以往在辛城,他自信不输任何同龄人,若写不出一手游云惊龙之帖,怎好意思靠笔力讨生计。

“掌门,我们也进去吧。”秦封唤了一声,先一步走入村庄。

“好,来了~”钟紫言摇头笑了笑,快步跟上秦封,暗地里嘲讽管控鬼市的前辈修士,这种字都好意思作为门匾。

村庄内是一间间独立幽暗屋子,有大有小,每一座屋子都有阵法隔绝气息,大部分修士察觉不了其内有什么东西。

从西到东,大约有一百多家商铺,分散在村庄各处,由一条宽广道路分割牵引,有些铺子黑咕隆咚只有一丝灯火,有的铺子还算光亮,在所属屋子外面有摊位搭建,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都有,看的钟紫言眼花缭乱。

秦封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找寻金丹增寿之物,鬼市内七成商家卖的都是高价货品,每进入一家只要直白问一问,就能知晓结果,另外有三成商家卖的是机缘运气,很多东西一般修士根本认不得是什么东西,那些瓶瓶罐罐摆在摊上,就看你的眼缘和感觉,碰对了算走了大运,碰错了自认倒霉,灵石不能少给半枚。

自西面挨家挨户的问,半个时辰内二十多家店铺逛过,没有丝毫收获,两人停在一个高高的木杆下休整,木杆上竖挂四个红灯笼,每一个上都有黑字,加起来写着‘寒霜鬼铺’。

钟紫言见一旁的秦封皱眉不言,知晓其因为找不到想要的东西有些忧烦。

一个月前猎妖盟赵良才将两滴【大梦冰露】送至断水崖,这是他能找到最好的金丹增寿之物,一滴可增加三个月寿命,两滴就是半年,价值可谓天价,以赤龙门的家底,倾家荡产也买不起,秦封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买下来了。

如果是练气筑基修士服用,增寿半载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可对于大限将至的金丹修士而言,【大梦冰露】只能作为备用之选,对秦封有恩的那位老金丹,要冲击元婴境界最少得五年以上的增寿之物。

钟紫言四处观望,最后将目光扫进身旁这家商铺,“前辈,咱们进去看看~”

秦封收拾心情,与钟紫言一同走入这家唤作‘寒霜鬼铺’的屋子。

一进门扉,不愧以寒霜命名,果然有寒气逼来,钟紫言打了一个哆嗦,秦封作为筑基巅峰修士,自然受的住这等程度的寒气,他见钟紫言哆嗦,体内散发温热灵气顷刻包裹住钟紫言。

一声清脆柔音问道,“两位大人想要些什么,这里是明铺~”

钟紫言望向堂台上那个青绿小衣的女童,一时间感觉好面熟,身侧的秦封见看台的是一位小姑娘,眉头稍皱,片刻舒缓眉头,中正平和之音回应,“可有增寿之物?”

这时钟紫言想起了小姑娘是谁,两年前长苏门枫叶林,重阳狩宴上遇到一位叫孟蛙的瘦弱女童,与此时的她长相一模一样。

钟紫言又回忆刚才进门时那木杆上写着‘寒霜鬼铺’,两年前孟江楼在槐阳坡不知为何强行引雷劫结丹,失败以后有位冷面筑基老者来收场,苏庆阳说那人名号‘寒霜鬼手’,与外面的四个灯笼上的字刚好对应。

“你是孟蛙?”钟紫言喜色问道。

孟蛙本打算回复秦封店内是有增寿之物的,没想到进来的另外一位兜帽蒙面人一口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顿时有些吃惊。

“你是?”孟蛙弱弱疑问。

秦封也偏头看向钟紫言,只见钟紫言翻开兜帽,收了遮隐面容的纱罩,露出一张清癯俊朗面容,墨珠黑漆平静,透着笑意。

“钟大哥,怎会是你哩?”孟蛙一眼认出这张面孔,脸颊红扑,惊喜的很。

“哈哈哈~巧了,怎不可以是我呢?”

钟紫言郎笑一阵,小声告诉了秦封这家铺子背后之人是谁,顺便也将对面的孟蛙简略介绍一二。

秦封哑然,看向孟蛙,“原来这就是‘寒霜鬼手’冷七的店铺,冷道友现在何处?”

孟蛙小腿利索,快步跑向堂台后面,不一会又跑了出来,手拘着等待里面的人影走出,中间有意无意瞥了钟紫言两眼。

一个棕衫劲服老者背手慢慢走了出来,腮骨横长,冷面寒星,黑白发丝相间,生人勿近。

“既然认得老夫这孙女儿,可以九折出售所需之物,说吧,想要什么品阶的增寿之物~”言语冰冷,完全不是待客之道。

秦封本打算热情问候一番,毕竟他年幼的时候也曾听闻这位‘寒霜鬼手’的传闻,甚是仰慕。可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言语,实在教人没法生出好感。

秦封回头看了一眼钟紫言,钟紫言抱拳道:“冷前辈,我们需要的是金丹增寿之物~”

冷七微顿,言语不再那么冰冷,“金丹增寿之物,那可不便宜!”

秦封笑道:“冷道友尽管拿出来便是,秦某就怕品次太低,若真有合适的,灵石不成问题。”

自从上次秦封一口气买了赵良才的两滴【大梦冰露】,钟紫言对于这句‘灵石不成问题’深信不疑,也是自那时起,钟紫言知道了当初招揽秦封入门时,和他谈俸禄报酬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有大生意做,冷七面色缓和,勉强露出难看的笑意,“有是有,不过得道友随老夫去后堂看,若是不中意,老夫的一位朋友手中也有道友所需之物。”

秦封点了点头,随着冷七走去后堂。

钟紫言不打算进去,挑了木椅坐下,朝正在看着自己的孟蛙招了招手,孟蛙笑着跑了过来,腰间缠着的三色铃铛轻响了几声。

钟紫言温和笑问:“在这里还呆的习惯么?”

孟蛙两条手臂并拢,十指扭结,低头沉默少顷,轻声道:“挺好的~”

这个表现可不算好,钟紫言看在眼里,继续和她聊日常,不一会儿小姑娘被逗得咯咯笑,活泼的性格又回复了。

秦封进去约有两柱香的时间,再出来时,面露喜色,后面跟着的冷七对孟蛙说:“蛙儿,你守着铺子,爷爷与秦道友去东街一趟~”

“好哩!”孟蛙应罢,不舍看了看钟紫言,以为他也要走。

不料钟紫言浅笑并未起身,秦封见状,也未开口再叫钟紫言,两位筑基前辈一前一后出了寒霜鬼铺。

第73章 天生怜儿

“钟大哥,你怎么不随他们去?”孟蛙笑嘻嘻问道。

钟紫言起身慢慢游走于铺内,这家铺子在鬼市众多商铺中,算中等档次,一应陈设古朴净洁,各种奇特器物摆在货架上,满满当当。

“我就是个打杂的,随他们去了也没用,秦前辈和冷前辈带着我可不一定方便~”钟紫言莞尔一笑,拿起货架上的一只木鸟雕像,左看右看。

铺子内只剩下孟蛙和钟紫言,小姑娘听到钟紫言说自己是个‘打杂的’,呵呵笑了一阵,“小蛙也是个打杂的。”

“不一定,如果冷前辈是这里的大掌柜,你就是二掌柜了,哪里是打杂呢~”钟紫言开着玩笑。

孟蛙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小声说了一句,‘铺子可不是我的哦~’

将铺内整体游走了一圈,钟紫言坐会原位,“小蛙,你知道这鬼市哪家有卖古籍经典的么?”

孟蛙脑袋晃了晃,小辫子约有一尺半那么长,手指轻戳着抿起的嘴,思索片刻后,唇角张开,“有三家专门卖各种古卷秘轴的,都在最东边的那条街上,其它地方不常见。”

来一趟鬼市,钟紫言还是想有些收获的,原本如果老祖随着进来,以他老人家的修为境界和眼光,多少能赚一些灵石,可如今老祖不在,以钟紫言自己的眼光,多半花一分灵石陪一分,人贵有自知之明,既然别的东西不能买,那不如买那些古籍秘卷和各种门内师兄弟有可能用得着的术法咒诀,起码不会全无用处。

钟紫言沉默之际,孟蛙疑问,“钟大哥,你要古籍经典干什么?”

“哈哈~我这人很喜欢四处逛荡,可惜不敢出外面随意游玩,只能从书上找找乐子。”

这说的也算是实话,无法行万里路,总得读万卷书,钟紫言无奈摊了摊手。

“为啥不敢出外面哩?”孟蛙天真的眨着大眼珠看向钟紫言。

钟紫言稍愣一瞬,转眼笑了笑,自嘲道:“因为我是个怕死鬼嘛,修为低微,术法平平,出外面游逛一不小心被歹人碰上,还不得被欺负死,你说是不是?”

孟蛙认真不住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嗯嗯嗯,外面的坏人可多了,听冷爷爷说,这两年槐山各处超不太平,又是妖兽鬼魅四处作乱,又是两大势力互相攻打,小蛙从来没出去过!”

钟紫言颇为惊讶,自上次分别,到如今过了这么长时间,难道这丫头一直呆在昏暗的鬼市内。

“你……一直在这里不闷么?”钟紫言开口问了一句。

说到这里,孟蛙露出忧烦之色,“我也想出去玩儿,可冷爷爷不让,这里有专门的修炼之地,鬼市开的时候我就在铺子里守着,关了以后我就自己修炼,冷爷爷说,什么时候等我长大了,才能自由离开~”

长大是所有小孩儿期盼的事,孟蛙也不例外,只是日子一天天盼着,时间过的太慢了,孟蛙有时候特别想找人玩耍,可惜几乎没几个同龄人来陪她,去年隔壁铺子里有个比他大一岁的少年郎,隔三差五来找她玩,本以为是长久玩伴,不料今年年初搬走了,孟蛙好一段时间都不高兴。

钟紫言能体会这种孤独,感觉这丫头挺可怜的,只是如今他自己也没什么能力帮助她,只得暗自叹一口气,转移了话题:“等两位前辈归来以后,小蛙陪我去看看那三家卖各类密卷古籍的商铺吧。”

“好嘞~这庄子小蛙可熟哩。”孟蛙高兴笑着。

******

槐阳坡长苏门正殿。

“什么?槐山深处有人在打【紫雷辕木】的主意?”

苏正眼中透彻不可置信,惊问前来禀报的伪丹老修士:“这事,你是亲眼所见?”

谁不知道那东西非元婴修士不可触碰,如果真有人能接近而毫无损伤,其境界都不需要猜测,一定是挥挥手就能灭掉槐山所有势力的人物。

那老修神态疲乏,应是这几日在槐山上太过熬心劳力,以至于容貌枯萎的愈来愈快,此时他双手执礼,苦笑道:“千真万确,我和门内几位后辈一路追那头英招兽到雷狱外,见一道紫黑幽影自雷霆龙卷中次次闯入都被逼出来,最少都是元婴初期的前辈!”

苏正皱眉揉头,“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来取异宝了,果然是留不住的。”

殿内陷入沉寂,良久,苏正双目冷凝,“先辈留下的东西,即便留不住,也不能让他就这么白白拿走!”

“掌门,你……”老修疑惑看着苏正。

苏正寒声说道:“我们惹不起那人,就让能惹起的人来,你还记不记得创派老祖有一至交好友,唤作‘兰若僧’。”

“苏彻老祖的好友?”殿内老修细细回忆,片刻时间,他想了起来,这件事被记录在老祖众多手札里面,当年老祖的确有一位生死好友,乃是佛家修士,据说其已登临元婴境界。

老修回应道:“确实是唤作‘兰若僧’,他好像是北方天雷城的元婴前辈……可过了这么多年,我们能请动他么?”

苏正对于相隔这么多年再联系那位元婴老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按照情分来看,那位前辈和门中已没什么瓜葛,可【紫雷辕木】不正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么?”

老修稍一思索,抱拳拜礼,“掌门高明!”

两虎相争,不一定必有一伤,但一定比一虎独霸美味要强的多,山林里的野狗狐狼们,有些时候得学会旁观虎斗,万一遇到两败俱伤的情况,平日里的小鱼小虾,关键时刻或许会有改变局势的能力。

“可是我们如何联系那位前辈?”老修想了半天,发现这是个问题。

苏正笑道:“这就要感谢咱们那位老祖宗了,哈哈哈~”

显而易见,苏正有办法联系到那位元婴前辈,殿内老修不再多说,既然掌门胸有成竹,那这事开头一定好办,就是不知道自家能获得什么利益。

殿外一声急促脚步,弟子忽然来报,“掌门,藏风岭有人在强引雷劫结丹!”

第74章 可乘之机

“是谁?”

苏正露出震惊之色。

凡是槐山地界的修士,谁不知道藏风岭乃是大凶之地,那里盘踞着一头金丹巅峰期的‘鬼母毒虫’,别说筑基,即便是金丹初期和中期的修士,去了那里也讨不到好处。

那名年轻弟子额头冒汗,“报信的师兄传回来消息,三十余身穿黄色【锦羽卷云袍】的筑基修士驾着飞行灵器攻打藏风岭,将那头金丹妖物激怒后,引开了巢穴,雷霆劫云很快在山岭上空凝结,此时那头金丹毒虫也不敢再回巢穴!”

苏正与老修对视一眼,“锦羽卷云黄袍,槐阴河司徒家?”

遍观槐山各家势力,以黄色道袍作为正统服饰的势力不是没有,可【锦羽卷云袍】却是司徒家特有的灵器法袍,坊市少有售卖,这时一下子冒出来三十多人,那无疑是司徒家的人。

“难道是司徒业要结丹?”苏正身侧的老修猜测道。

苏正正色盯着前来禀报的弟子,“此事稍后再说,我且问你,门中派去那边的弟子,还没有将那些闲散势力拉拢好么?”

弟子回应:“杨谷师兄就在那边,昨日传来消息说,已经拉拢了七成!”

“你即刻传讯,教他速速归来,莫再逗留,剩下那三成不要也罢,真要惹怒那头鬼母毒虫,藏风岭百里内不会有任何活物。”苏正快速吩咐,深怕耽误一分一秒,情况紧急,别让自家弟子遭了无妄之灾。

殿内弟子领命跑了出去,留下伪丹老修和苏正二人。

苏正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通小小司徒家哪里会有那么大的胆子,竟敢在鬼母毒虫眼皮子底下结金丹。

“这无异于玩火自焚,先不说能不能渡过劫,即便真的结丹,那头金丹巅峰期的妖物怎会放过他们?”

苏正来回踱步,“不行,万一真要是结了丹,门内又要多一位劲敌,我二人得去看上一看,走!”

说罢,领着老修出了大殿,朝槐阴河上游飞去。

******

夜间,槐阴河王家山门内,王弼所在密室中灵气狂暴躁动,黑色和血色两种灵蕴缠绕着密室中央那台灰色棺材,棺盖缝隙中透着紫光,有‘咯吱吱~’的声响自内部传出。

“快了~快了~万万不能急躁啊~”

王弼言语柔和,像是安抚挚亲之人一般。

其胸前浮于半空的袖珍棺材此时闪耀异芒,诡秘神奇,王弼双手连连打出法诀,袖珍棺材中的灰色灵气源源不绝输送入密室正中那台大棺材内。

咚~咚~

密室外突然传来敲门声,一般不是核心弟子不可能知道王弼的密室所在。

王弼施法正在危急关头,哪里会理会突如其来的敲响,皱眉继续施法。

密室外的弟子好像很急切,又连着敲了七八下,王弼双目闪过愠怒,戾声训骂一句:“混账!”

同时腾出右掌,用力拍出一道黑色灵波,灵波直接穿透密室大门,击中外面的弟子,那弟子吃痛大叫,‘砰’的一声被冲打落地,怕是受伤不轻。

知道家主发怒,自然不会再触霉头,暂时不再敲门。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密室内灵气浓郁程度达到顶峰,正中央的灰色棺材散发旺盛生机,下一刻,‘轰~轰~’两声爆破自密室内震荡向外。

在外面,揉着腹部龇牙咧嘴的青年弟子受到那股震荡,一个脚步不稳,摔倒在地,原本就受了伤的他此刻更加难受。

又是半柱香后,密室大门缓缓打开,这弟子见王弼冷眼负手走了出来,忙跪下禀报:“家主,司徒业在藏风岭结金丹,长苏门的人也去了,似乎有动手之意,咱家怎么办?”

王弼双目不再外放冷光,转为惊讶疑惑,“怎么选了那个地方?”

“晚间王岳大哥照例去上游各家巡视,刚巧看到藏风岭方向有劫云轰隆作响,驾着飞行灵器疾驰而去,查探到那边有三股势力,司徒家、长苏门、还有原本就在那片丘岭间生活的散修们,皆互相敌视提防,原本藏风岭的霸主鬼母毒虫,徘徊在劫云领域之外,嘶鸣不断!”轻年忍着疼痛执礼回禀。

王弼沉吟少许,吩咐道:“立刻召集百名族内子弟,由你牵头赶往藏风岭,司徒家怎么也算我方阵营内的人,万不可让长苏门欺辱了。”

青年弟子应声得令,转身要去办事时,王弼将一个黑瓷小玉瓶扔给了他,“方才出手重了,你将此丹服下,伤势很快就好。记住,去了以后离得远些,看清楚那头鬼母毒虫在何方位,万万不可触怒它,不然十死无生!”

“弟子遵命。”

等那名弟子快步离开后,王弼又返回密室,中央灰色棺材盖已被掀翻,棺椁内还有一层紫玉灵壁,其中躺着一位貌美裸体女子,约有三十岁左右,双手叠在腹部,肌肤白皙,生机盎然,闭目轻微呼吸。

王弼将她用一块上好灵袍包裹抱出来,说着,“烟儿,再过十天你就会完全苏醒,为夫先去藏风岭一趟,很快就回来~”

这间密室中东北角有一张冰玉床,王弼将之放在床上,认真看了一阵,闪身离开了密室,大门被紧紧闭上,没有一个人能进的去。

******

翌日清晨,旬日东升之时,槐山北上几百万里的天雷城内,有佛光闪影飞出天雷城,一名光头僧人步步生莲,快速向着槐山飞去。

其人走后不久,一道白金色光影也冲出城内,立在上空,露出一个矮胖和尚,身披五色破洞袈裟,喜气洋洋,笑着说了一句:“你能得到的东西,贫僧亦能!”

说罢,顺着先前那名僧人的方向追去。

******

这天午间,几十艘王家的棺舟飞至藏风岭外的一处小山头顶,王弼站立在最大的那艘棺舟内,望向西面老远处隐藏着的苏正和伪丹老修,他后面是昨日被打伤的那位青年弟子。

“这匹夫还真是托大,两个人就想搅和司徒业结丹。”王弼讥笑一声,又望向南面一处较小的丘岭上,惊疑自语:

“这气息是……姓陶的?他怎么会在这里?”

天际雷声不断,真正的雷劫看着快要落下来了,藏风岭外的那头鬼母毒虫见雷霆快要降下,快速往后退了几十里。

王弼突然吩咐身后的青年弟子,“你传讯门内,天黑之前,组织两百族人再一次攻打长苏门去,此次攻打……主要由魏淳负责,族内弟子若有不尊其号令者,杀无赦!”

那弟子惊愕少许,转身去棺舟的舱内传讯去了。

王弼嘴角露出笑意,手里摩挲袖珍棺材,“金丹雷劫,要开始了~”

第75章 乱斗之初

本是青天白日,却有雷声滚滚。

别的地方春风吹动,树木生长,藏风岭上空雷云旋转,万物为之变色,方里方外,截然不同。

金丹雷劫,有强有弱,对于多数修真者而言,雷劫越弱越好,越弱,能结成金丹的几率就越高,反之,雷劫每强一分,结丹几率成倍降低。

天道是否有意志,别说普通筑基金丹,就是一些元婴修士也大多不得而知,雷劫强弱没有任何事先征兆,只有当你独自面对天威的那一刻,才知大道艰难,九死一生。

藏风岭外围着的各家修士,本以为雷劫马上就要降落,却不料只是凭空闪了几道霹雳,那乌黑雷云还在不断积蓄。

大部分情况下,雷云凝结时间越长,所降雷霆威力越大,好在司徒业这次结丹,按照修真界以往金丹修士渡劫的时间,还在正常范围内。

一般渡劫者,基本是要提前准备两三个月乃至更长,类似陶方隐几年前的渡劫速度,实属于异类,不常见。

眨眼两日过去,王家阵营这边最大的那艘棺舟内,王弼端着一碗清茶正要喝时,突然抬头望向藏风岭方位,双目凝聚,闪身移至棺舟外。

与王家相对的西面,苏正不再隐藏,都是金丹修士,谁还发现不了谁,显露身形定睛朝藏风岭观望。

终于,一道金光霹雳轰隆降下,藏风岭司徒业盘踞着的那块地盘被砸的稀烂,明黄道袍猎猎作响,这第一道雷竟然未破去它的防御。

南边有座小丘,陶方隐一袭赤红长袍负手而立,捋须平静看着那一道道雷霆接踵而至,往死里劈司徒业,目前来看,这些雷霆应当没有他自己结丹时候的威力大,但是胜在数量多。

只见藏风岭上空,金光越来越盛,雷霆越来越粗,真正的考验来了。

“这时就只能靠你自己了,若能成丹,贫道出手保你一次又何妨~”

陶方隐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几年前结丹的场景,历历在目不胜唏嘘,金丹哪里是那么好结的,槐山这般大的地方,修真者数以万计,这么多年也没超过双手之数。

******

槐河鬼市秘地,那个昏暗的村庄内,钟紫言在寒霜鬼铺中捧着一本修真界历法残卷,不时惊叹连连。

“原来自此界开辟,已有九万八千七百六十四年,如此长的岁月,不知诞生多少惊才绝艳的前辈,真是向往~”

钟紫言爱不释手的合上那本残卷,自两日前与孟蛙买回来十多卷古籍,原本想要买的东西大多没买到,阴差阳错买回来一些修真界历史往事记载、历代较大事件、开辟战争详述…这些典籍残卷在普通市面上根本没有,有一些甚至是被无量山封禁谣传的。

孟蛙明眸皓齿,双手拖着下巴乖乖坐在钟紫言对面,静静望着钟紫言。

钟紫言抬头看她,“不去打扫铺子,看我干什么?”

“诶呀呀,钟大哥,你是我见过第二好看的人,不多看看,过两天就看不着了。”活泼晴朗的本性在这一刻释放的淋漓尽致。

钟紫言呆了一瞬,露出少有的不好意思,“你这丫头小小年纪,嘴皮子比我那些学生强了不知多少倍~”

孟蛙疑惑,“学生?钟大哥是传功长老?”

“这倒不是,我们那个小门派,没有这种职位,二代弟子们多靠数位年长的师兄教授,似我这等人,干不了那营生,平日有时间,最多教教他们儒家经义,就这,也快过时了……”

钟紫言自嘲一笑,赤龙门属于道家修真传承,儒家那套东西,有些师兄其实比较抵触,不过在钟紫言看来,差别没那么大。

“那你的学生在哪哩?”孟蛙睁大眼睛好奇问道。

钟紫言起身略微整理道服,双眼向铺外看去,外面什么也没有,他负手走至门旁,慢慢陷入回忆,一边回忆一边讲着:

“在凡俗的时候,你钟大哥我,是个穷教书的,因为出身不算好,别的同龄人都能考功名,唯独我不能,那时家里也穷,既然考不了功名,就干点其他的,多少也算读过书的人,写的字也不错,勤奋一些,渐渐的银子赚的就有了盈余…”

孟蛙站在了钟紫言跟前静静听着,钟紫言弯腰坐在门槛上,继续讲:

“有了盈余以后,钱闲着也是闲着,不妨去接济城里的小叫花们,就这样,一来二去,身后跟了一堆小跟屁虫,最小的那一个,我收养他的时候,连走路都磕磕绊绊…”

将手往孟蛙半个身子那么高一压,意思就是那个最小的孩子只有这么一丁点儿大,钟紫言目中闪着笑意。

“幼年在学堂的时候,先生教我们,读书人,修身治国平天下,越是满腹经纶天赋异禀之材,越不能自甘平庸,应该做的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惜了~”

说到这时,钟紫言轻叹一声,沉默良久。

“钟大哥,你不高兴啦?”孟蛙抿着嘴问。

钟紫言轻松一笑,摸了摸孟蛙的头,“哈哈,扯远了,我已是修真之士,总是念着凡俗那点儿事,说说那几个学生吧,如今都是我门中弟子,以后引他们和你交朋友。”

“好啊好啊,他们都和我一样大么?”孟蛙很是高兴。

“那可不,都差不了几岁。”

钟紫言回应罢,又走回铺内,心中暗暗发誓,‘哪有什么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吾之一生,必定要带领赤龙弟子闯出一方天地!’

******

藏风岭上空,最后一道粗壮雷霆落下,已经是奄奄一息的司徒业双目癫狂,“我不能死,我得撑住,我司徒家需要我!”

轰隆~

金光之后是白芒,刺眼异常,金丹以下的修士无法直视。

当劫云慢慢消散,有人欢喜有人愁,一声歇斯底里的大笑响彻藏风岭。

三十余明黄道袍司徒家子弟齐声恭祝,显然司徒业结丹成功了。

“动手!”两股金丹气息直冲刚刚渡劫成功的司徒业。

长苏门怎能允许槐阴河再诞生一位金丹。

第76章 局势连变

“陶道兄,你缘何要阻我?”

苏正大声质问,眸子逐渐变冷,他身侧那名伪丹老修暗蓄灵力,只要一言不合,就会瞬间出手。

藏风岭司徒业所在的位置,陶方隐双手成掌,银发飘动,沉静护着身后奄奄一息仍在努力修复身体的司徒业。

远处原本已经准备好攻击苏正的王弼,此刻抬手示意己方所有棺舟先别动,他以为陶方隐和苏正是一伙儿的,没想到时局惊转,那姓陶的尽然是在保护司徒业。

苏正单手向前恨指,“你我两家原本是同舟之谊,我本以为道兄只是在旁边看看,没想到竟是要与我作对?难道忘记了当初的约定?”

陶方隐正色回应,“苏道友,你误会了,贫道怎会忘记当初约定,还有两次相帮之谊,定然履约到底。可此次司徒道友早早约了贫道帮他渡劫,你教贫道如何自处?”

“你!”苏正狰狞气愤,心中想着,这几日原本以为不需多言,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来了这里,即便不出手,在一旁掠阵也是好事,当初这人为了门内独斗那金丹后期的阴尸,早该是自己人了,怎会料到还有这么一出。

人与人之间,最怕沟通不到位,苏正此刻又恨自己太信陶方隐,又恨陶方隐不与他同仇敌忾。

毕竟是一派掌门,金丹修士,苏正还不至于怒火攻心,极力强压火气,暗自思虑,片刻后,平静道:“好,正巧我也想试试陶道兄实力,且不提那约定,你我先来做过一场!”

苏正朝身侧老修暗授机宜,自己提剑一个爆冲,直接向着陶方隐杀去。

三十余司徒家筑基弟子,整齐的明黄道袍,御剑纷纷去对阵那名长苏门老修。

就在这时,一名身形魁梧的蒙面修士率领众多本地的修士赶来,他们要攻击的,正是司徒家子弟。

王弼立在远空棺舟之上,沉默细观,片刻后大叫,“原来如此,那黑衣蒙面人乃是长苏门杨谷,他们拉拢了这片丘岭本地势力,王家儿郎,速速出击!”

杨谷这人,在槐山无人不知,多年来稳坐‘槐山金丹之下第一人’的宝座,没有人能撼动。

受王弼之命,王家数十艘棺舟攻打向杨谷所率的百多名修士,这其中有筑基有练气,有几个练气散修看到王家的那么多棺舟攻来,刚欲逃跑,就被杨谷一掌轰死,脑浆四射。

杨谷寒声厉色,“既然上了这条船,此时就别想着临阵脱逃了,都给我打!”

其余人又惊又惧,咬牙一发狠,纷纷冲向王家的棺舟群。

那艘最大的棺舟上,王弼眼见司徒家三十余弟子已经被那名伪丹老修屠了一半,这要是再杀下去,很快陶方隐就会面临以一敌二的局面,一旦有可乘之机,司徒业必会被打杀,该是他出手的时候了。

一道黑影极速冲出王家最大的那艘棺舟,这边原本在与十多名司徒家筑基修士打斗的老修,感觉到了背后强烈的杀意,立即轰出一道灵气震荡波,将那些筑基轰散以后,回首对攻王弼。

“你区区伪丹,也敢和我交锋,实在是活的不耐烦了!”王弼背后有灰雾棺影浮现,无数半透明黑芒射向老修,速度之快,肉眼不可见。

那老修左躲右闪,不慎中了两针,手臂立刻发紫,这针上有剧毒。

只一个回合,两人就分辨出了强弱,老修被王弼的灰雾棺影发出的毒针射的狼狈不堪。

另一边,苏正和陶方隐的对攻凶险异常,这是真正的生死争斗,不是比武切磋,原本陶方隐就比苏正境界低,要是还敢留手,那不是托大么。

苏正的目的并非是取陶方隐的性命,而是要打开他,攻击司徒业,奈何陶方隐严防死守,硬撑着,两人都占不了便宜,这时苏正转头再看同门老修,已经快要被王弼杀了。

“慢着!”王弼突然停手,陶方隐也收了术法,等待苏正说话。

不论再怎样恨对面这人,苏正明面也不能直接得罪,毕竟陶方隐是个言而有信实力强绝的金丹修士,但凡没成为敌人,总还有转圜的余地。

“好,今日我不杀司徒业,但请陶道兄出手助我,协力击杀王弼!”

苏正指着正在攻击他家老修的王弼,神色焦急。

陶方隐稍一思索,答应了下来,“好。”

叫回那剩下的十余司徒家筑基,陶方隐看了一眼司徒业,见他气色好了几分,吩咐近前的司徒子弟,“汝等看护好司徒道友,贫道另有他事。”

“前辈自去!”一名剑眉星目的青年抱拳,没有半分纠缠,事情做到这个地步,陶方隐已经是仁至义尽。

眼看着长苏门老修即将被王弼击杀,苏正闪身直冲王弼,陶方隐随后跟上。

这下可好,局势再度转变,王弼腹背受敌,苏正长剑近攻,陶方隐术法连连,火掌直盖王弼面门。

“姓陶的,你又和我作对,几次三番,三番几次,真当我王弼好惹不成?”

王弼贴身与苏正对攻,手中紫光是一把奇异匕首,背后虚影棺身时时发出黑芒毒针,射向陶方隐。

生死撕斗,陶方隐哪里有闲工夫说话,即便是心里不想惹事,也无法开口,当初和长苏门的约定总不能失信于人。

王弼恼火异常,之前想着此次过后主动结交一下陶方隐,此时哪里还有这份心思,恨不得这姓陶的立马去死,可惜哪能轻易如他的愿。

局面混乱,不是一两个人能分开的,另一边杨谷所率的上百散修,这时已被打的七零八落,王家棺舟毕竟是成套的攻伐阵法,哪里是一些闲散修士组合起来就能打得过的。

看到自家棺舟上的修士没多大伤亡,王弼心想再坚持坚持,说不准耗到那边打赢,能帮一帮这边。

下一刻,他打消了那个念头,原因无他,东北方向一股金丹巅峰凶戾之气冲来,那头凶物谁敢硬碰,即便是同境界下,妖兽也比修士要强的多,更何况他连金丹后期都没达到。

“快走,那头妖物来了!”王弼老远命令自家子弟,那些棺舟得令后,迅速撤离。

苏正此刻已经豁出去了,死缠烂打,完全不给王弼逃脱。

王弼惊惧瞅了一眼东北方那头巨大浮空的鬼母毒虫,“苏正匹夫,你还要纠缠到何时?不怕回去以后看到门人死伤殆尽的场面么?”

此言一出两方顿时分开,苏正大吼,“杨谷!立刻联系门内弟子!”

王弼趁着机会极速遁走,陶方隐闪身回到司徒业盘座的地方,“那头妖物来了,快走。”

裹挟这些人,陶方隐飞速浮往云端,下方苏正已经整合了残部,朝着槐阳坡方向惊疾而去。

陶方隐驾驭飞剑加快速度,那头鬼母毒虫就在不远的身后跟着,移动速度不算快,但那股凶气让人恐惧。

已经回复了一些体力的司徒业抱拳拜谢,“此次真是多谢陶道友了!”

“先脱身再说罢,答应人的事,贫道不会食言……”

第77章 小有所获

不大的小剑山上,礼炮齐鸣,喜气洋洋,一副热闹景象。

司徒业结金丹的消息,闻风远扬,不胫而走,两日内传遍整个槐荫河下游。

有些头脸的散修势力在第二天已经带着礼品来祝贺,那些稍微关系远一点儿的,也在第三日和第四日来拜山恭喜。

这可是一位真正的金丹修士诞生了,预示着很有可能槐应河下游以后不用再被王家管着,自有司徒家大旗相靠。

五日内,司徒业迎来送往,显足了亲和对人的性子,自家不是金丹家族时,已经是这槐阴河众家之首,如今即便一朝入了道途,也不能对那些往日的同盟立显刻薄肃意,以后还指望更好的利用他们呢。

小剑山梨花坪,鬼市即将关闭,两个黑袍人影一前一后踏了出来,各自摘掉面罩,露出容颜,正是钟紫言和秦封二人。

这次进去,是否值当,完全可以看二人脸色,钟紫言面带笑意,对秦封说道:

“算是不虚此行,哈哈哈~”

秦封也点头赞同,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可以使金丹修士增寿三年半的异物,花费了天大的代价,几乎耗空积蓄。

二人出来以后,见小剑山上下张灯结彩,明黄色家族印旗插满道路两旁,出了梨花坪,有一个尖嘴猴腮长得滑稽的筑基迎面而来。

他笑着对钟紫言和秦封说道:“二位,随我走吧,我带你们去见陶前辈和家主。”

钟紫言对视一眼秦封,知道这人是专门等他二人的,笑着应承点头。

一路朝小剑山正殿而去,途中这个司徒家筑基告诉了两人司徒业已经结丹成功,钟紫言和秦封算震惊,这么快槐山又多了一位金丹修士。

司徒家的殿门上有各种明黄咒印雕刻,整个正殿建造的方式就是参照那种长条术法符篆的形状而建。

来到司徒家正殿内,陶方隐位居客位,司徒业位居主位,正在对饮一杯灵酒。

“果然出来了,哈哈哈~两位请入座。”见到那尖嘴猴腮的筑基将钟紫言和秦封领来,司徒业爽朗大笑,结金丹之后容颜大变,发色变黑,此刻就是一位俊美中年人的模样。

“十七,你下去罢~”司徒业朝那名尖嘴猴腮的自家人吩咐了一句,那名叫十七的行礼出了殿内。

钟紫言和秦封入座后,先恭喜司徒业踏入金丹大道,而后静默不言。

对于秦封,司徒业不怎么熟悉,可钟紫言司徒业还是知晓的,毕竟自家族内有人在断水崖供职。

“钟小友,此次进去可有收获?”司徒业和蔼问道。

钟紫言笑着回应:“不虚此行,想要的东西恰巧里面有卖,还有一点儿意外收获~”

至于收获是什么,双方都是聪明人,司徒业自然不会问,嘴里说着,“那就好,那就好~”

钟紫言看了一眼陶方隐,见老祖神色安定,看来似乎没受什么伤,又听司徒业道:

“此次兵行险招,其中凶险难以预料,稍一不慎我便死无葬身之地,多亏有陶道兄出手相助,至此以后,你我两家便算至交,来,痛饮此杯!”

司徒业举着酒杯敬向三人,主要面对的还是陶方隐,人生得意须尽欢,司徒业这么多年对于结丹的渴望在寿元快耗尽时终于如愿,可不得豪气得意一番。

酒过三巡,司徒业问向钟紫言,“钟小友,是否要去我族内藏经阁看看?”

钟紫言稍顿片刻,婉言拒绝,“多谢司徒前辈美意,只不过我这几日突有感悟,突破在即,怕得下次再来叨扰了。”

陶方隐也将目光移向钟紫言,心道:“果然是极品修真资质,短短三年内,已经要升至练气中期了,不过这个速度对比起谢安师弟……要慢了许多,是何原因呢?”

陶方隐捋须琢磨之际,司徒业喜色赞道:“小小年纪,天资卓越,可喜可贺。”

“司徒前辈谬赞了~”钟紫言惭愧摇头。

按照灵根品阶,他这种修炼速度,本应一日千里,如今的情况实数异常,没有半点可以骄傲的资本。

突破在即,出来也有十来天,是该回山门了,如今的小剑山可是热闹非凡,钟紫言不愿意在人多的地方露脸,在殿内聊的差不多后,钟紫言和秦封先一步离开。

殿内司徒业最后正色说了一段,“陶道兄且放宽心,我与王家的交情没好到哪里去,以往多受他家打压,原本想借王家山门结丹,也被王弼狠心拒接,如今有幸蒙道兄援手渡劫,自会有所厚报!”

陶方隐沉吟少许,双目对视司徒业,“只需记得,日后帮一次贫道即可!”

完全没有多要什么资源灵石的打算,司徒业被盯得不太自在,讪讪一笑,“这个自然,终生不忘!”

两人出了大殿,那位名唤‘十七’的司徒家筑基正与钟紫言和秦封交谈着什么,有说有笑,司徒业指着十七,“十七虽长相丑陋,心地却很善良,天资也尚可,我司徒家后辈兴兴向荣,过不了几十年,必能与王家一较高下!”

豪言谁都会说,此时司徒业新晋金丹,自有一股强烈的自信,不过陶方隐目中闪过忧色,望着天空长轻一声:

“但愿能如你之意吧~”

说罢,跨步来到钟紫言和秦封身旁,裹挟二人飞离小剑山。

留在原地的司徒业仔细琢磨陶方隐最后那句话的隐喻,待到尖嘴猴腮的十七到了近前见礼,他才放弃思索。

“家主,这家门派听说大猫小猫两三只,看这些人的面相也没什么凶意,应该很好相处吧?”十七笑问。

司徒业摇了摇头,“这地方,哪一个筑基和金丹手里没有其它修士的命,几年前重阳狩宴,陶方隐一掌灭杀四十余筑基和练气,谁敢出声?外表和善或者凶戾证明不了这些人内心是何状况,这一个小门派中的弟子,不一定比我族差。”

十七嗯声点头,拜别司徒业去忙其它事务去了。

司徒业低声自语:“还是不太信任我啊,看来两家得联姻结亲才好更近一步相处,待我想想族内谁家的闺女不错……”

“哦!有了,那家外姓多出天资不错的女修……”

第78章 无奈遵令

三月初,钟紫言回归山门的第五天,洞府内静谧无声,他静静抱元盘坐,双目紧闭,一直在等那个契机。

从练气初期到中期这道坎,是困住最多练气期修士的魔障,练气三层到练气四层,一层境界之差,对于很多天资平平的修真者而言,即是天堑。

那头碧蓝色小鲸此时也不再随意漂游,而是静静浮在离钟紫言不远的木桌旁,那里有专门为它修造的小窝,比鸽子笼稍微大一点,没有窗顶。

一般情况,它是不屑睡在那个小地方的,想它自己的本体连这个洞府都容不下游动,哪里是一个小窝能打发的。

不过条件有限,小家伙也体谅主人的不容易,在洞府里呆的闷了,就去外面的水潭玩儿,大多时候都不会急躁。

钟紫言周身散发着灵光,淡淡不可查,若影若现,天青、棕黄和碧蓝三色来回交替,四肢百骸灵力膨胀到了极限。

“为何还不行?明明感觉到了,早在鬼市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为何还不行……”

钟紫言心中焦急自问,此刻难受异常,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被撑爆了。

双目逐渐通红,体表温度已经高到一定地步,道服内热气外泄,蒸汽很快散发包围了钟紫言。

“不行,不能急!我在担心什么?”钟紫言强压内心躁动,他平日也不是个急性子,没想今日这般狂暴。

“致虚极,守静笃……空明一片,湛然朗朗……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

心境澄澈,模糊感受到识海中那条通体清白的云息鲸眨动了眼睛,露出鄙夷嘲讽的神色。

钟紫言顿时气的不轻,自己在生死冲关,这家伙惬意浮在识海睡懒觉,还敢鄙视自己,真真不当人子,好歹也是一体同命啊!

慢慢的,钟紫言逐渐感受到眉心巧穴开始缓缓吸收体内溢出的灵气,双脚发烫,只得站立起来,接着,双脚昆仑和太溪两穴位也开始吸收溢散灵气。

“这是……”

全力运转那卷【玄星真解】上的练气法门,钟紫言感觉身体的那五个巧穴中有风在流动,按理说那么小的地方,怎么可能钻进去风。

突然,钟紫言屏气凝神,“时机到了!”

冥冥中的那层屏障出现了,玄关之门,厚重阻碍,只要冲破那道门,就是练气四层。

全力运转体内所有灵力,血脉流动,骨节颤抖,灵力很快就不够用了,神奇的是,此时之前发生异变的那五个穴位,竟然开始狂猛吸收外部灵气,弥补体内灵力的消耗。

如果冲破这层关卡要一百步,钟紫言正以飞快地速度奔向终点,四十步…五十步…六十步…七十步~

到了最后关头,灵气转化明显跟不上消耗,眼看着就要失败,钟紫言焦急暴怒,狰狞呐喊,“给我继续吸!”

那五个穴位凭着意志又加大吸力,尤其是眉心祖窍,竟然生出了微弱的小龙卷,八十步…九十步…九十五步~

钟紫言疯魔自语,“我不能失败,宗门需要我强大起来,二代弟子需要我来守护,我不能失败!我不能……”

九十七步…九十八步,对面木桌旁的小鲸此刻瞅着自家主人的狰狞面孔,如凶魔狂暴一般,这要是一个不慎走火入魔,它这一生大好的鲸命,可就算葬送了,于是‘呜叽~’叫唤。

钟紫言此刻哪里能听得到外界的声响,完全陷在了冲击那道关卡的路上。

九十九步!

最后一步,钟紫言已经耗尽灵力,腿脚颤抖,双眼连睁开的力气都没有了,“我难道要失败了么……”

最后模糊感受识海,心底里哀骂,“你这条惫懒货,是真不打算帮我?”

心里刚骂完,识海那条云息鲸整个身体不情愿的轻微震荡晃动,一股清冷神意由内而外,钟紫言顿时头脑清醒,发力一冲。

砰~

玄关冲破,大量灵力倒灌,先是向着先前的五个穴位流补,同时也流向身体四肢,体力很快回复,此时丹田积蓄灵气最多,然后是眉心祖窍,而后是双脚的四个穴位,其它穴位暂时正常,没有异变。

“呼~”

钟紫言呼出一口浊气,浑身大汗淋漓,缓缓盘坐,让自己适应新的境界。

练气四层,已经跨入练气中期门槛,这三年潜心修炼没有令自己失望。

虽然这次依然没领悟什么天赋秘术,但整体实力又有了一个大的进步,钟紫言简直高兴的不得了。

那些一两年前还嘀咕腹诽自己的同门师兄,主要是冀狈和沙大通,今日以后怕是再也没什么话了,论修为境界、论地位和宗门贡献,哪一样钟紫言都比他们强。

外事不决问简雍,内事不决问掌门,这是如今赤龙门大多数人的共识,刨除老祖陶方隐,基本上门内的大事都得经过钟紫言的同意才能做。

虽有权利,却不会滥用,钟紫言自己见识和修为都不高,但胜在大局观逐渐锻炼成长成熟,与同门师兄们哪一个都处的可以,很多不擅长的,人家来按公事走过场,钟紫言笑言应对,权利眨眼下放,让前来之人放心去干,一派掌门,自弱小的时候就得有这种气度。

“突破了这道坎,接下来的两道要轻松许多,练气五层和六层应该不会用太长时间,哈哈哈~即便有其它情况,我这变异灵根也没让我失望!”

自然还有识海中的那头本命鲸。

钟紫言高兴过后,平静下来,细细观察自己的身体,抬起左脚一看,昆仑穴和太溪穴的位置,竟然多了两个印痕,三道柔弧旋转的青绿色龙卷风一样的印记,若影若现。

钟紫言赶忙走到镜前,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这!”

只见眉心祖窍位置也同样出现了那个印记,且更深刻明显。

“这是什么东西?”

一直盯着镜子看自己,那印记过了半柱香慢慢暗淡了,留下两条竖立的流云浅纹。

钟紫言找出那卷【玄星真解】开始再次查看练气篇后面的内容。

******

断水崖陶方隐洞府内,那张银白面具浮在半空好似活过来一般,正在与陶方隐对话。

陶方隐以一种平和商量的口吻说道:“这边局势混乱,此次任务可否延期下次?届时两条一并完成!”

“不行!本座说什么时候便是什么时候,你难道要违反誓约?那条五阶幼崽不要了?”面具内传出愠怒的声音,寒冷粗暴,不可违抗。

陶方隐露出无奈之色,叹了口气,“好,此次依然如期而至,请放心!”

“这还差不多~”那强硬的声音说罢,气息散尽,面具‘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陶方隐将之吸在手中,放入一个不凡的赤红灵器格笼内,之所以要这样,主要是怕里面的人会用某种手段监测到整个赤龙门的一举一动。

“还有二十七年……”陶方隐立身抬头透过洞府看向遥远天际,沉静无声。

洞府外忽有人拜请,陶方隐收了赤红色灵器格笼,一挥手打开了洞府门。

进来的是秦封,因为他以往三十年的职业,如今负责了赤龙门的情报收集,除了他自己,还自二代弟子中挑选了两个孩子培养。

“前辈,长苏门又一次被攻打了,不过这次没有太大损失,王弼让长苏门判门弟子魏淳带领二百王家精英攻打槐阳坡,那【九阳烈焱护山阵】坚守了几天,等到苏正回归,反倒令王家损失了不少!”

“还有一事,槐山山腰以上近来有很多猎队无法进入,似乎被人下了结界!”

秦封说罢,见陶方隐皱眉捋须,似乎这位门内的金丹老祖知道些什么。

第79章 初闻伽蓝

“幽影山那位,可有告诉你何时来?”陶方隐突然问出。

秦封愣神,“前辈是说,他已经来了?”

如果按照元婴修士的移动速度,肯定早该来了,若真如此,那槐山上被设下结界就能说的通,槐山那么大,也只有元婴以上境界的修士才有能力设置强大结界。

两人相继沉默,少顷,陶方隐说道,“你不妨问一下幽影山那边,另外你寻的那增寿之物何时送往?”

秦封直接笑着开口,“正要说此事,晚辈打算三日后回去一趟,两月内回返!”

陶方隐一算路程,知道秦封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赶路上,缓缓颔首:“好,你自决定吧~”

“那长苏门那边?”秦封疑问。

“不必理会,各家有各家的艰辛,此后王家怕短时间不会再出手,消耗太重难免让司徒家坐大,王弼不傻。”

陶方挥了挥手,示意秦封若无他事,可以下去了。

秦封行礼走后,陶方隐拿出面具,双手指诀掐动,有灵团自面具上被拨下来,变化成一张白色灵丝地图,地图上有红色光标,那是此次任务目标的所在方位。

陶方隐又拿出一本古籍,直接跳过扉页,一页页翻至整本古籍的最中间处。

这古籍不是别的什么杂物,而是钟紫言自鬼市淘回来的,统一淘来的一共有十多摞,里面有两本奇特材质的经籍秘典,如今陶方隐手里的这一本,是最神秘的一本,另外那本略显普通。

“竟然离得这么近,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陶方隐对照着灵图和钟紫言所给的古籍,越看眉头皱的越深。

只见那白光灵图上,红点旁边漂浮着四个字,‘伽蓝之墟’,而古籍书页上,也有写着同样的四个字,初步估摸这古籍存在的年头,当有上千年。

“以前真是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看来东洲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大事件没有流传下来,言儿无意中淘到的东西,解开了一层神秘面纱~”

陶方隐凝着的眉头舒缓开来,拿出一卷空白卷页,指尖灵力运转,一行行字被他写了出来,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那一卷书页上被写满了灵文,卷起来用长盒包住,直接放在了桌子上。

收了灵图和古籍,陶方隐整理道服,披上赤红袍子,闪身离开洞府飞出山门。

******

两日后,赤龙门大集议。

此次大集议,所有门人皆在场,连樊华、司徒妍、秦封这种客卿人物也都在。

大殿内热闹哄哄,众多师兄弟围在前排,二代弟子们拿着小板凳坐在殿内西侧赤红梁柱下面。

照例由钟紫言先开口说了几句,随后负责各项事宜的人根据所遇问题一一来提。

原本以往临结束才发言的简雍简师兄,这一次在前半场就开始说话,主要提及的是近来槐山众多猎队出产较少的事情。

西陵道主要靠的是接待猎妖队伍、低收高卖妖材来赚灵石,一连七天,一天比一天收入少,大家心里自然不太开心。

简雍说道:“怕的是,从此以后都是这般状况,亦不知山上发生了什么,我在想,咱家是不是该去上和城开商铺了?”

要不要去上和城经商,这个早之前私下里讨论过不止一次,对于这种事,别说钟紫言,就是陶方隐大多时候也都听简雍的。

去年后半年,简雍之所以没有主动催问能否去那里开设铺子,是因为自家老祖和猎妖盟的郭九幽撕斗好多次,两方是死敌,情况尴尬。

如今既然猎妖盟另外一位金丹不排斥赤龙门,提这件事就变得理所应当。

简雍所说,并非求一个指令允许,其实是想问问老祖知不知道槐山上发生了什么。

昨日晚间归来的陶方隐此刻平静端坐殿上,直言出口:“结界一定会消失,只是时间上不好琢磨,上和城暂时还是不要去的好。这样罢,先按照这个情况静待三个月,三月后再看!”

简雍有些诧异,老祖以往是很少直接说这种事怎么做,这一次竟然一口说完,基本没得商量。

简雍眼神望向钟紫言,想从掌门师弟脸上看出点儿端倪。只见钟紫言笑着对简雍点了点头,并未有什么变化。

“好,谨听老祖之命~”简雍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收了口。更多的话,就不适合在这个场合说了。

随着猎妖队伍变少,【凤血丹】的价格肯定会降低,不过不可能大降,原料和品阶功效放那里,顶多降价一成多一些。

又有几位门人提的议题讨论过后,姜玉洲俊美面孔抬了起来,将樊华所酿造的【剑仙酒】说了一下,的确对剑修有好处,但是不花一年半载喝,一般剑修是不会发现妙用的。

齐长虹也跟着喝过,只不过没有姜玉洲感受那么强烈,效果是有的,于是开口赞同了姜玉洲的提议。

有好处,且被长时间证实,钟紫言怎么可能不赞同姜师兄提的,答应了门内开始抽时间卖这个灵酒,樊华立即维诺感谢,惹得满堂大笑。

又听客卿司徒妍说司徒家正在扩展生意,想通过她问问门内有没有合作的意向。

能合作什么还没谈,直接问这个,足见人家没想着占便宜,钟紫言乐意之至,忙笑着说,“哪有不愿意的道理,这阵子司徒家太热闹,等过段时间,我亲自再去一趟小剑山~”

短短几天内,小剑山上因为司徒业这位新晋金丹要开坛讲道,得到消息的各路散修将山下围了个水泄不通,只等日子一到就蜂拥上山听道。要知道槐山金丹修士开坛讲道可是少见的很。

集议直到午间,众人散场,钟紫言本要找老祖说些事情,不料陶方隐忽然目露急切,嘱咐钟紫言两句,身影消失,直接飞离了断水崖。

“怪了,大前日出去了一趟,昨日归来,今日又出去,老祖怎么了~”钟紫言站立在赤龙门大殿内,颇显疑惑。

所有人都出了大殿后,秦封起身对钟紫言说,“我今日动身,两月内归来。”

“秦前辈放心去吧,一路当心~”

钟紫言早知道这件事,此时听秦封提,不意外。

该安顿的都安顿好了,也不是不回来,秦封不做扭捏,径直离去。

钟紫言又想到陶方隐离开之前说,这段时间让门内弟子多花时间在修炼上,明显意思是以后的槐山只会更不太平,这真不是个好消息。

走出大殿,去往偏殿,与苟有为整理此次集议的众多事件和问题,不知不觉就天黑了。

钟紫言回到洞府打坐修炼,突破了练气四层,修炼速度快了不少,相应的,所需灵气自然也更多。

日复一日,一个半月很快过去。

钟紫言走出洞府,苟有为前来禀报,陶老祖终于归来了,带着伤。

“什么?快去看看!”

苟有为还有后半句话没说完,“掌门,秦前辈也回来了,他失去了两条臂膀……”

第80章 三年之约

赤龙门大殿外,刘三抖和沙大通守着门口,不是他二人不想进去,而是老祖不让进去。

沙大通一张青蛙嘴问道:“刘师叔,依你看秦前辈那伤能治不?”

刘三抖没好气的挥手回应,“我怎么知道,快去当你的职去~”

沙大通主要的职务也就三件事,巡逻山门、站岗监察寮、灵田协助司徒妍,今日恰巧都没轮到他,没心思修炼,便跑来正殿帮苟有为的忙,没想到遇到了受伤的陶方隐和秦封。

被刘三抖小眼睛狠狠瞥了一眼,沙大通有些委屈,准备转身离开时,见钟紫言和苟有为匆忙赶来。

“掌门来了!”

沙大通喜色大叫,把正在沉思的刘三抖吓了一跳,气的刘三抖跳起来就是一个板栗,“大呼小叫的,没点规矩。”

沙大通抱着脑袋疼的直咧嘴,这么大的人,眼泪都快流出来了,那张青蛙嘴上挂满了委屈,心想,‘我这招谁惹谁了,说了两句话,都没什么错啊……’

远处钟紫言快步走来,“刘师叔,沙师兄,老祖在里面?”

这次沙大通不敢开口了,只是点了点头。

刘三抖眼中忧色闪过,“掌门快进去罢,现在陶师叔只见你一人!”

钟紫言快步进入正殿。

正殿内中央位置,赤红长袍上密密麻麻的细碎破洞,银发飘舞,双掌持续为秦封输送着红色灵光,陶方隐眉目扭曲,好似在承受着巨大痛苦。

再看秦封,两条臂膀没了踪影,两肩伤口墨绿之气浓烈。

钟紫言走进二人三丈距离,发现再也往前走不了了,是灵气屏障阻隔了内外。

识海传来陶方隐的话语,“且稍待,等我逼出他体内的毒再说。”

钟紫言点头离远坐下,静静等待。一边也在疑惑,难道是同时受伤的?他们去了哪里,怎么会在一起。

等了两柱香的时间,秦封一声嘶吼,七窍流血,双肩气息爆裂,墨绿血水狂飙,流了十多息,才缓缓静止。

陶方隐收了术法,将秦封的伤口撒上灵药粉,包扎一番便算告一段落了。

秦封闭目盘坐,如今双臂尽失,运行灵力受阻,缓慢异常,只能勉强维持一步步适应。

陶方隐起身招钟紫言上前,施出隔音隔视屏障,双目有黑芒隐现,沉声说道:“槐山上已被秦封之前所在势力的元婴老祖霸占,短时间内那东西没人能拿的走,他在等时机!你教简雍他们放弃西陵道,退回山门安心修炼一段时间。”

钟紫言刚要应承,陶方隐接着说道:“秦封双臂已失,需要寻找灵物重生双臂,不然结丹无望,这事门内弟子先帮着寻找,若无所获,可去司徒家寻求帮助。”

这听着怎么越来越像安排后事,钟紫言点头后担忧问出,“老祖,您?”

陶方隐苦涩笑了笑,“我需要去一个地方,至少三年才能归来,时辰快到了,长话短说!”

“门中一应事务,这两年你处理的井井有条,我自不担心,唯有一条需格外谨慎,即‘识人用人’,凡事多与简雍和寒亭协商,也可求教秦封,万勿刚愎自用,在这一条路上栽了跟头。”

钟紫言郑重点头。

陶方隐额头逐渐浮现黑魂锁链,他自己也感受的到,加快了语速,“当年我在须弥山与龙门水府做交易,换来那头五阶灵兽幼崽,你好奇这几年我为何时常消失,今次说给你听:即是为那头小家伙付出的代价~”

陶方隐拿出一个长条红木灵盒,“这里面的内容,若是三年后我还未归来,会自动打开,届时你一看便知!”

黑魂锁链自陶方隐头部蔓延至背部和胸部,钟紫言大惊,“老祖!”

“三抖那边我已经秘密传音,他会支持你的。若有祸事发生,一切以性命为重,其余皆可抛却,好生修炼,等我回来~”

黑魂锁链迅速蔓延,很快覆盖了陶方隐的下身,锁链内部,陶方隐勉强笑着捋须招手。

钟紫言顿时惊慌,“老祖,莫急着走,老祖!”

那黑魂锁链逐渐连接,使得陶方隐所在的位置变成了黑洞漩涡,很快,黑洞漩涡卷着陶方隐的身体变得透明渐小,直至消失。

钟紫言呆愣慌神,这怎么眨眼间就不见了。

屏障消失,秦封见里面的钟紫言六神无主,而原本刚才还在的陶方隐突然消失不见。

“掌门,陶前辈他?”秦封疑问。

钟紫言回神稍顿,“老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办事,要两三年时间才能归来~”

对于秦封,自然不能随口说谎,一来钟紫言这个情况说谎,一下子就被看穿了,二来说谎就意味着很有可能降低别人对自己的信任度,谎言迟早会有被戳穿的那一天,到时钟紫言无法面对。

钟紫言回问:“前辈,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秦封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一番讲诉,钟紫言知道了,原来陶老祖和秦封不是一起去办事,而是回来时恰巧相遇的。

******

槐山地界往东一百二十万里,巨大阴虚之门洞开,其后是无数佛魔虚影,金光与黑气纠缠不休,一条条黑魂锁链裹着一个个修士穿入阴虚之门。

这道巨大的门外有两位身披锦斓袈裟的光头,呈金刚怒目之色,生人勿近的样子不太讨喜。

个子稍微高一点的光头问另一位个子矮的光头,“还有多少?”

“一十三位。”矮个子光头眼皮都不带眨动一下。

高个子光头狠狠骂了一句,“磨磨唧唧,一大部分都是道家修真者,还这么拖拉,估计进去也是个死,修什么真!”

那矮个子光头执了佛礼,“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师兄……戒怒。”

高个子和尚不再装作怒容,“师弟,你是真适合当这份差啊,伽蓝之虚有你,能保证一成的生存率,怪不得人家叫你菩萨~”

“师兄莫再开玩笑,最后一批来了!”

高个子见最后十三具黑魂锁链绑着的金丹修士也都飞来,声如洪钟:“关阵!”

背后金色巨大佛像虚影双掌合十,那阴虚之门也随之缓缓关闭。

“能不能出来就看你们造化了,机缘可不是谁都能抓住的。”高个子光头与矮个子光头闪身不见。

第81章 司徒女儿家

“元婴老祖不在山内,没人管着他们,可不得耀武扬威,诶~此仇一时半会儿报不了,即便日后结丹,也不好处理!”

秦封所受的伤,不是敌人施加,而是他原先所在幽影山里面的人害的。

幽影山是暗杀势力,内部有七八个派系,都以金丹后期修士为首,秦封所在这一只支,因为首领寿元将尽,权势渐微,资源被抢夺的厉害。

这一次他回去,被另外一支派系的人无意间盯上,那人打小一起修炼大的同伴随着秦封上一次出任务死在王家阴尸的爪下,这恩怨哪里能轻易化解。

等秦封自幽影山出来以后,那人伙同他们那一系的其余几位一起设伏劫杀,撕斗来去,激烈异常,秦封以断去两条臂膀的代价施展遁术,九死一生托身,一路逃到离槐山不远的地方,被同样赶回来的陶方隐发现,裹挟归来。

这事钟紫言也不好多说什么,秦封的恩怨和赤龙门关系不大,若要求些赔偿,该找的是长苏门,不过现在长苏门的境况不容乐观,谁愿意去招惹他家。

“秦前辈这就早些回去修养吧,断臂重生之物,交给我来安排~”

钟紫言因为要安排其它事情,暂时也和秦封聊不太多,况且一路带着伤从幽影山奔来,的确是该修养一段时间。

“给门中添麻烦了~”秦封汗颜叹气,拿出一枚储物戒指,“这是用来购买断臂重生之物的灵石,掌门收好!”

说罢,迈着步子一步步走出正殿,钟紫言追出去抬了抬手又放下,心想还没轮到需要搀扶的地步,秦前辈也是好面子的人。

安排苟有为跟上秦封,问问需要什么,尽管听从吩咐,不说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要好得多,就是单单人家作为门内的客卿前辈,遇到困难也该尽力搭手,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体现一个门派对弟子门人真正态度的时候。在赤龙门,客卿也是半个门人。

秦封走后,钟紫言拉着刘三抖进入殿内。

“师叔,老祖走的匆忙,可与你交代了什么事?”钟紫言眼睛眨动,正声询问。

刘三抖也纳闷着呢,在外面站的好好儿的,忽然识海内传来陶方隐的声音,只交代了聊聊数语,便没影儿了。

“我亦正想问问掌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陶师叔眨眼回来又不见了?”刘三抖撵着胡须,两个小眼转来转去,不住思索。

钟紫言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刘三抖也告诉了钟紫言,陶方隐只对他说有一桩秘境机缘要去闯荡,归期未定,教他照顾好钟紫言,必要时候什么都可以抛弃。

“眼下还是先按老祖所说,招简师兄、齐师兄和童师兄回来罢,西陵道的生意越来越少,槐山上那位一时半会儿不会走,咱们得从长计议!”钟紫言说着,写好了秘文,交给刘三抖。

刘三抖起身接过,点头道:“我亲自跑一趟,带着云舟过去,将那边所有的物资货品都载回来。”

刚踏脚起步,钟紫言补充一句,“如果猎妖盟那两位老板没走,也一并告诉他们吧,一起做了两年生意,这种事没必要隐瞒。另外,若有合适的散修缺活计,不妨和简师兄商量一下,看看能否招揽一些人来做外门杂役,免了那些原本用着顺手还得解雇……”

“好,我省的。”刘三抖快步离去。

缺少了西陵道赚的灵石,门内每月要缩减三分之一的收入,钟紫言虽有肉痛,但此事没什么解决办法,总不能跑槐山深处去和元婴修士讲道理,真那样,不被一巴掌拍死才怪。

钟紫言思来想去,觉得可以和司徒家谈谈,老祖离开时都说过,遇上事情可以去司徒家求助,秦封之事是一件,额外谈谈商路合作也应该不难。

论发展历史,如今断水崖满打满算还没够三年,而司徒家那可是至少百年的家族,不论外姓和本家,聚拢的人才一大堆,上下都是嘴,没有庞大财力资源支撑,怎么可能成为槐阴河下游第一修真家族。

“这事宜早不宜迟,老祖虽说,教简师兄他们安心修炼一段时间,可谁知西陵道那条商路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经营,没有灵石赚,门内日子不会好过……”

钟紫言细致分析,司徒家对于符篆和法袍的制造远近闻名,若是要合作,可以从这方面入手,那么自家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呢~

“阵法!”想起刘三抖的专长,钟紫言大喜过望,这位外貌像地老鼠一样的师叔,布置的阵法连陶老祖都时时夸奖,没道理不能卖灵石。

就是得和他好好商量一番,自家人不能坑自家人,得研究创造那些成套类的阵图售卖,而不是没日没夜为别家劳累布置阵法制作阵具。

钟紫言离开大殿,向着灵田方向走去,准备看看司徒妍在不在那边。

******

槐阴河王家山门偏殿。

一名白发银紫,脸颊有长疤的老修唯诺站立在王弼身后。

王弼双目冷凝,背对柳工常,“时间太慢,一年我等不起了,最多再等四个月,如果没结果,你柳家自生自灭吧~”

那老修正是柳工常,此时缩着手面露难色,心中有一万句娘想骂,老早之前说给两年的时间,上一次说给一年时间,这次倒好,直接变成四个月了,这让他怎么活。

“家主啊!您就饶了老朽吧,四个月真的出不来,那是金丹凶物,不是普通筑基练气,稍有不慎,突发异变,轮不到您处置柳家,我们自己就会被那东西吞噬殆尽的!”柳工常哭诉着拜求多给一点时间。

王弼厌恶眼神一瞅,不再多看,沉吟片刻,“筑基和练气境界的,现在有多少头?”

“回禀家族,筑基五十七头,练气三千五百二十头~”柳工常不敢少算一头凶物。

王弼转生直盯柳工常,“如果把筑基期的全喂给它吃,是不是速度要快很多?”

柳工常惊骇瞪目,良久说道:“是~”

“那就全喂了!”王弼毫不犹豫,一条命令吩咐下来,眼都不眨一下。

柳工常还想说什么时,王弼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

七日后,断水崖大殿,钟紫言正在与简雍说着什么,当值的周洪跑进来禀报,“掌门,司徒家的人来做客~”

“有几人?”钟紫言和简雍相视一眼,问道。

周洪回应,“有四人,一个老筑基,两个练气女修,还有一个尖嘴猴腮的年轻筑基前辈。”

“好,我和简师兄亲自去迎接!”

钟紫言刚起身,见周洪忍不住笑出了声,“掌门,您见了千万忍住别笑,那两个女修很特殊。”

第82章 明月城计划

来的四人中,钟紫言只认识一个,就是那个尖嘴猴腮的,名字应该是叫‘十七’。

断水崖边,双方互相寒暄,这次拜访,是两家共同的愿求,钟紫言发出邀请,司徒业收到邀请后派人来登门。

见面之初,十七介绍同来的三人,年老筑基一脸黑斑,个头瘦高,很和善,名唤‘司徒达’,负责司徒家外部商事,算是专门来谈合作的。

另外两个练气女修一胖一瘦,穿着同样款式的粉红色裙装,那个瘦的容颜美丽,清尘脱俗,身段婀娜窈窕,叫做‘司徒可儿’,练气三层的境界,年方十八。

胖的那个叫做‘司徒宓’,身材超出了丰腴的界限,穿着不合身的粉红裙子,看着就令人想笑。一双肉嘟嘟的手揉着发胖的脸颊,一直盯着钟紫言看,挪不开眼睛,长相和身材没有身旁那位好,但是修为却有练气六层的境界,今年二十岁。

修真之人,修为境界越高,子嗣越难诞生,别看这四人都姓司徒,除了那个叫司徒宓的女修是司徒家直系,其余血脉都不纯净,像司徒十七这种,完全是被抱养来的,原本和‘司徒’这个姓八竿子打不着。

钟紫言和简雍一同邀请四人入殿详聊,简雍负责招待那位老修士,钟紫言负责招待其余三人,来谈事和玩耍的,分开应对。

这四人中,在司徒家地位最高的是司徒宓,次高的是司徒十七,接下来是司徒达,剩下那个姿色秀丽的女修没啥地位,本也不是直系,至于为啥同行来游玩,钟紫言和简雍能猜到一点儿意思。

言谈过程中,司徒达很和善,笑道:“钟掌门,简小友,你我两家乃是友谊至交,我也无需绕太多弯子,此次受家主之命前来,就是送一条商路给赤龙门。”

钟紫言直身细听,稍愣了一瞬,看向简雍,简雍也不知所以然,试问道:“是何商路?”

“我们司徒家要干一件大事!”司徒十七神秘兮兮望着钟紫言。

“……什么大事?”钟紫言不明觉厉。

司徒十七瞅了一眼司徒达,司徒达将明黄道服的袖口往紧拽了拽,慢慢说出了他家的计划。

总的来说,就是要攻占一处小地方,那里有一大片低阶灵地,可供许多练气修士修行。

具体事情是这样的,司徒业跨入金丹大道,他家势力必定需要扩张,纵观整个槐阴河范围内的灵地,能被占领的都已经有主,中游和上游是王家地盘,现下还不好闹别扭,只能继续南下扩张。

南下出了槐阴河范围,是‘无月沼泽’,那里环境不太好,但能修炼的灵地是有很多的,司徒业准备收拢那里的原驻散修,花大力气建造‘明月城’,向槐山所有低阶散修抛出橄榄枝,告诉他们‘明月城’可以为他们提供安全修炼环境,凡筑基以下的修士,都可以花极低的代价购得一所清静洞府。

这事粗略听来,是造福众多散修的好事,细致想一想就能知道,司徒家所谋甚大,按照那个计划来看,短时间内明月城可以聚拢庞大的低阶散修势力,若运用得当,产生的经济价值不可估量。

司徒达讲罢,司徒十七拍了一下胸脯,“那座城,司徒家必定能建起来,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大吹特吹,这一点,钟掌门过段时间听消息就可以!”

城池一旦建成,各种商铺就是刚需,能吸引一大批商家入驻,低阶修士灵石资源虽少,但不是没有,靠他们产生巨大消费力量不一定现实,但是司徒家制作符篆、防御法袍的产业完全可以扩大数十倍,另外还可以组织明月城专门的雇佣势力,凡是属于明月城的人,都要遵守规则秩序,这样一来‘信任’二字便简单很多,他们每一个去槐山猎妖的队伍中,修士数量可以成倍增加,小型法阵、中型法阵就可以动用,能动用法阵的力量,就能杀死原本杀不死的妖兽,赚的灵石自然可以更多。

按照这条路发展,十年内司徒家的实力当能提升一大截。

钟紫言有些把不准,“工程浩大,秩序的建立非一朝一夕能完成,不是钟某不相信司徒家实力,而是,若仅有司徒业前辈一位金丹扯大旗,是不是……”

司徒达笑道:“这也是此次前来的一个目的,就是想请钟掌门问问贵门陶前辈的意思,我家家主很愿意邀他共谋此事,别看聚拢的大都是练气修士,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一座‘明月城’若能建成,第二座第三座还远么?对于你我两家人才的挑选和培育有莫大好处!”

这计划是长久发展之道,若顺遂执行,熬过前期二三十年,日后的槐山很可能到处都有司徒家培育的修士。

想的很美好,具体会怎样,谁也不知道,目前钟紫言比较尴尬的是,自家老祖不在山门,这该怎么回复。

殿内顿时安静许多,那两个女修也不再互相探讨,都将目光聚在钟紫言身上。

天也不冷,钟紫言却将双手往袖里微缩了缩,呵呵一笑,“……不巧的是,我家老祖出门远游,一时三刻怕回不来,待他归来,我将此事如实禀明,届时看他怎么说~”

司徒达和司徒十七原本的笑容陷入僵硬,此次来拜访,那件事才是重点,没想到陶前辈竟然不再山门内。

司徒十七勉强笑了两声,握着手中的茶杯将灵茶送入口中。

另一边司徒达毕竟是老江湖,很快转换表情,“无妨,此事不急,待陶前辈归来再说就好。”

到底急不急,钟紫言不知晓,但看二人方才的情绪变化,值得琢磨。

不论陶方隐在不在,这个事情司徒家既然要做,应该早有准备,那么送商路一说,多半落在新建成的‘明月城’内。

简雍沉吟少许,“不知,何时能建成那座城?”

司徒达和司徒十七均沉默了,少顷,司徒达惭愧说道:“不瞒两位,这计划我二人并非核心参与者,暂时还不知具体时间,原想带来话儿,请陶前辈去小剑山和家主详谈,暂时看来也无法实现,只能说……一年内定能建成!”

一年时间,足够干很多事,这估计是最大限度的时间,钟紫言思索片刻,看来商谈合作今日不会有结果了。

跳转话题,钟紫言问了问关于之前传信过去,说要买筑基修士断臂重生之物的事情。

司徒十七喜色回应,“有!再过十多天就该到了,是从‘无月沼泽’偶然得来的,这事巧合的厉害,刚得到那东西,贵门的需求就来了,所谓要的早不如要的巧,哈哈哈~”

一听司徒家有能令筑基修士断臂重生之物,钟紫言和简雍皆高兴的很。

“真是太感谢了,为了那东西,上和城和槐阴坊我都跑遍了。”简雍这几日没少奔波,到头来一无所获,甚为烦愁。

司徒十七多嘴问了一句,“贵门哪位筑基……”问到一半,突然捂住嘴,知道自己不该问这种事。

既然找到了所需之物,钟紫言也不藏掖,“诶,正是秦封秦前辈所需~”

“啊?”司徒十七惊诧,他对秦封的印象挺好,之前在小剑山聊的很投缘,没想到短短两个月,出了这档子事。

钟紫言不想深入讲说,摆手笑道:“一言难尽,此事不提也罢。我赤龙门地方太小,几位肯屈尊来拜访,紫言荣幸之至,这样吧,由我和简师兄带着两位走走看看,别嫌寒碜就好~”

地主之谊该尽还得尽,断水崖的景色其实不差,就是地方小了一点,四处带着走一走,毕竟有两个姑娘随行,总不能在大殿商量完事儿直接撵人走。

出了大殿,司徒十七和司徒达拉着简雍特意走在后面,钟紫言无奈苦笑带着两位女修沿着断水崖走走停停,一会儿抬头说赤龙门上连万丈山壁,一会儿讲诉下方早年间煞气冲天,两个女修平日出门不多,断水崖风景宜人,钟紫言时不时说点儿小故事,就能逗得她们乐不可支。

断水崖护山大阵外。

陶寒亭驾着木鸢极速归来,额头冒汗,焦慌不堪,“快开阵门,我有急事!”

第83章 痴傻童师兄

一个身影踉跄朝钟紫言跑来,定睛一看,不是陶寒亭是谁,他不是随其余几位按月例贩卖最后一批货物么?

钟紫言施出身法,一步走进,只见陶寒亭额头大汗淋漓,先是一句‘掌门’,双目看到身后那些人走来,止住了话。

钟紫言朝简雍使了眼色,拱手对司徒家四位告罪,“门中要事,紫言先失陪一段,由简师兄替我招待四位贵客。”

司徒十七眼珠乱转,摆手道:“钟掌门自去忙!”

钟紫言与陶寒亭远离几人,走到僻静角落,问向陶寒亭,“陶师兄,怎么了?”

陶寒亭虽有焦灼,头脑却很清醒,言语利索:

“我四人去售卖最后一批货物,自上和城出来以后,碰上了鬼鬼祟祟的槐阴河曲家修士,九个人都是练气期,我认得其中四人,上次伏杀我和姜师兄就是他们,姜师兄自然也认得,火气上来,直接一剑飞出就斩了一名练气中期的侏儒,两方立即混战,原本以齐师兄的本事他们都不是对手,可援手在不久后赶来,里面有一位筑基初期的老妪,难缠的厉害,现下正在虎跳江一带撕斗,我是来搬救兵的!”

“啊?快走!”钟紫言一听,拉着陶寒亭直奔刘三抖洞府。

这一次售卖货物,他们一共出去四人,除了陶寒亭,还有姜玉洲、齐长虹和童泰,筑基以下的敌人还好应付,齐长虹已经快要练气大圆满。但若是碰上筑基期的修士,那可就麻烦了。

来到刘三抖洞府门口,急拍门锁虎头镜,少顷洞府门开,刘三抖身影闪出,见钟紫言和陶寒亭神情急切,“何事?”

陶寒亭简略再次说了一遍,刘三抖转身回到洞府,收拾了一连串符篆阵器,“走!”

顺路走过自己的洞府,钟紫言快速招来碧游小鲸,三人来到断水崖出口,刘三抖正要劝钟紫言回去,钟紫言抬手开口:“刘师叔稍等!”

转身几步跑去赤龙门大殿旁侧的偏殿,吩咐苟有为一同与简雍好生招待司徒家来客,告知他自己要随刘三抖去救人,有任何事随时用【蜂铃子】联系。

施展身法快步回到断水崖边,对刘三抖说道:“此次带上我吧,总不能护我一辈子,如今的门内,当掌门的没资格享受特殊待遇!”

刘三抖为难犹豫,时间紧迫,他叹了口气,放出自己的飞行灵器,二阶中品【天光射日盘】眨眼变幻成可容纳四五个人站立的巨大金黄色轮盘,“那就一起走~”

三人跳上飞行灵器,刘三抖全力催动,向着槐山西南方向而去。

虎跳江是槐阴河分叉支流,位置大概在槐阴河下游的小剑山和猎妖盟上和城中间那段地方,因常有猛虎跨江捕食而得名。

陶寒亭指路,刘三抖载着他和钟紫言花了小半个时辰赶来,江面上风平浪静,已经没有人在打斗了。

钟紫言瞅着暗上鲜血抛洒的一处大石上,“看,那里有死尸!”

刘三抖驾驭轮盘飞至当空,很快降落。

三具缺胳膊断腿的尸体散裂四处,大石下还有低微的哀嚎声,声音不住叫唤,钟紫言快步跑近,发现一个青年修士的双腿被齐根斩断,陶寒亭跟上一看,双目怒火狂烧,抓起地上被染红的剑就要砍。

刘三抖一枚灵气珠子打落陶寒亭抓起的剑,“莫急!”

陶寒亭受到提醒,恢复理智,上前蹲身揪住那人的脖子,狠戾吼问:“他们人呢?”

那人双目已经被头顶流下的鲜血遮盖,视线模糊,嘴唇发白,处于弥留之际,被陶寒亭抓着摇晃,忍受不住发出巨大痛苦般哭喊,有了些气力,断断续续说道,“南~南边~求求你~救我~”

陶寒亭抬头看向钟紫言和刘三抖,刘三抖盯了那人片刻,“即是仇人,杀了吧,我们继续向南寻找!”

陶寒亭抓起刚才的剑,一剑割喉,那人死的干净利落,钟紫言撇过头去,不再多看。

“走吧,继续向南,时间越久他们越危险。”

三人上了金光轮盘继续向南飞去。

顺着槐阴河一直飞,小半个时辰后,在一处回风水潭边又发现了两具尸体,血未冷,说明刚死没多久。

继续向南,不到三柱香的功夫,远处河岸西面三道光芒追逐,两道金光一道绿光,此时那绿光是被压着打,刘三抖驾驭轮盘飞速逼近。

越来越近,打斗的人影也看清了,是齐长虹和姜玉洲在联手对阵一名筑基初期的披发老妪。

刘三抖向下四处望去,在西岸一颗歪脖子矮树下看到童泰捂着胸口坐躺在那里,奄奄一息,萎靡疲乏,他身前有四个已经死去的练气修士。

“你二人快去看看童泰,我去助玉洲和长虹!”刘三抖将钟紫言和陶寒亭放在陆地,转瞬冲入空中的战局。

钟紫言急切飞奔向童泰,陶寒亭也跟在身后。

到得近前,只见童泰一对斗鸡眼快要暗淡无光,胸口被轰破两指大的窟窿,腹部被剑斜着划开长口,白肠和鲜红血液大半已经流了出来,右腿半条被削没了,血液已经流干,森白腿骨露在外面,应该是自行疗伤勉强凝结了血痂。

钟紫言双眼通红,极速拿出来时准备好的止血疗伤灵丹,掰着童泰的嘴往里送。

陶寒亭见了这副惨象,跪地哀嚎,“童师兄啊!”鼻涕眼泪齐出,伤心欲绝。

喂了灵丹,童泰艰难咽下去,双目恢复了点神采,看清了前来救助的人是自家掌门师弟。

“掌~门~”童泰艰难抬手,嘴唇颤抖。

钟紫言泪流满面,“在的,童师兄,我在的~”

童泰勉力强撑,眼神直盯盯看着钟紫言,又指着身前趴伏已死的两个修士,“我,杀了~两个贼人~”

钟紫言一边微笑一边泪水汩汩流下,“我早说童师兄胆魄过人,即便出来争斗,也不会落于人后~”

握着童泰沾满鲜血的手,钟紫言能感受到他最后的生机在极速流逝,不论丹药再神效,也救不了这位傻师兄的命。

仅仅十来息,童泰气息已经快没了,钟紫言哭着大喊,“童师兄,你坚持一下,你能坚持一下的!”

好似受了钟紫言的喊声惊叫,童泰回光返照,说了一句完整的话,“掌门,我走了~”

被钟紫言握着的那条胳膊自然脱落,童泰双眼就那样定格住了,眼珠失去光彩,灰暗无神,寂静无声。

钟紫言呆愣一瞬,弯腰抱着童泰尚有余温的躯体嚎啕大哭,这个傻师兄平日胆小怕事,一对斗鸡眼招惹了数不清的嘲笑,多次请求调回门内做事,自己觉得应该锻炼他的胆气,专门不允,死的时候不但没有怪自己,还硬气的说杀了两个人,这是得多傻啊~

同门本就不多,如今又死了一位,且是最听自己话的几人之一。

“为何会这样,为何啊~呃~”撕心裂肺般的疼痛,钟紫言哭喊自问。

第84章 主动除草根

生离死别,并非没有经历过。但人与人之间,相处久了,就会有感情,突然的离别,总是令人伤心不已。

钟紫言和陶寒亭包裹童泰的尸体,清理四周敌人的残骸。

远处天际,因为有刘三抖这位筑基初期的加入,那曲家的老妪招架困难,一度想要逃离,却被齐长虹的剑影步步紧逼,不得脱身。

按说在三人没赶来之时,己方应该是处于劣势的,因为人家毕竟是有一位筑基修士,境界摆在那里,哪里会好对付。可真实情况却是,即将练气大圆满的齐长虹,加上练气八层的姜玉洲,竟能和对方斗个平手。

从虎跳江一直打到此地,硬生生耗死了曲家其余练气修士,还能联手压住他家筑基老妪,剑修果真比普通修士要生猛的多。可惜童泰修为低,受伤太重回天乏术,不然这一战稳赚不赔。

曲家老妪估摸是水灵根修士,在水系一道修炼颇长,时时靠近河边借助水气攻躲。

姜玉洲一把【小·七星剑】握在手中,剑光分化,一招出去有三重幻影,剑气冷冽附着青芒,速度奇快。

齐长虹手握宽厚巨剑贴着那老妪劈砍,剑名【重峰】,挥舞间自带厚重威压,到了这时,老妪已经不敢再硬接剑招,只能极力躲闪。

因为刘三抖近战功夫不行,也不和姜齐二人抢攻,他踩在金光轮盘上默念咒诀,一道道符火定位追踪老妪,这些符火不触碰到她势不回头,符火受刘三抖操控如活物一般,那老妪双目惊惧狰狞,尖利吼叫:

“你们真要逼我至绝路?”

“老贼婆,本就是生死仇敌,今日不杀你,难消我心头之恨!”姜玉洲出剑越来越快,面对筑基修士一点也不畏惧,有种一往无前的锋芒气势。

齐长虹和刘三抖一言不发,持续攻击,那老妪一个不慎被齐长虹巨剑砍在后背,一阶极品灵器的剑刃锋利无匹,直接将她后背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恰好在这时刘三抖的符火袭来,趁着其被巨剑砍伤,一时失去身体掌控,十一道符火一一撞在老妪身上,顿时点燃她的全身,凄厉尖叫声响彻云霄,她自天空掉落河中,河水和符火相冲,轰隆爆炸,气浪震荡,姜玉洲和齐长虹不得靠近,刘三抖远远凝目观望。

“死了没?”姜玉洲问向比自己高一个境界的齐师兄。

齐长虹皱眉定睛观望,爆炸声慢慢停止,河面归于平静,那老妪的气息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刘三抖也缓缓飞了过来,“你二人上来!”

姜齐二人跳上刘三抖的金光轮盘,只见刘三抖双手一抛,三十六枚木质阵器飞射方圆四里,一个个落插入地下,金黄色灵光成九宫八卦形态显现。

“她隐藏了气息,这里河水并不深,仔细搜查,今日决不能放过她!”刘三抖双手结印,提醒姜齐二人用心查找。

岸上的钟紫言已经将童泰的尸体背在身上。陶寒亭跟随他静静站立,观望远处河上逐渐成型的金光阵法,“掌门,刘师叔这是在布什么阵?”

“我阵书看的不多,具体也不晓得……应该是一种封锁探灵阵法。”钟紫言回忆以前看过有关阵法的典籍,好似有些面熟。

“原来是【乙木金陵阵】,封气探灵用的。”钟紫言恍然大悟,终于想起来了。

此时阵法已成,巨大金光‘禁’字覆盖阵法范围内的河面,刘三抖单指射出一道明黄气团,那气团径直飞出,朝着河面西南角飞去。

“在那里,走!”刘三抖操控飞行轮盘直奔阵法西南角河面。

河里的老妪也知道自己暴露了,虽擅长水系术法,可终究藏不了身形,自水中射出上百水箭,阻拦飞来的轮盘一时,她冒出水面,浑身湿漉漉,背后原本修复了一点的伤口在方才施法又崩裂了。

老妪大半张脸被皱纹覆盖,只有嘴唇以下肌肤尚还有些光泽,目光恨恨看着朝她飞来的金色轮盘,“不让我活,你们也别想活!”

双手成爪,向腹部握合,周身灵气汇聚,连着身下河水中都有幽蓝色细弱灵气被吸来。眨眼她嘴唇以下的肌肤也失去了光泽。

刘三抖本是驾驭轮盘冲向老妪,下一刻双目俱瞪,“该死的!”

那老妪要聚气自爆,姜齐二人也看的真切,刘三抖急忙控制轮盘反转飞离。

“嘭~轰~”

一道巨大的蘑菇水幕升起,爆炸灵压将刘三抖驾驭的轮盘瞬间震出老远,其上三人皆受了不轻的伤。

钟紫言和陶寒亭朝着他们掉回岸边的地方跑去。

刘三抖和齐长虹还好,很快站起身形,姜玉洲落地后栽了两个跟头,一口鲜血喷出,趴在地上一时失去了力气。

“姜师兄!”钟紫言和陶寒亭跑到姜玉洲跟前,陶寒亭将他翻转身体,扶了起来。

他们三个刚战斗结束的人,齐齐将目光汇聚在钟紫言身后背着的尸体上,神色复杂,沉默不言。

姜玉洲双眼流出两汩泪水,拿手将嘴角血迹擦干,愤恨道:“便宜了那老贼婆,竟然自杀了。”

齐长虹沉默良久,突然开口,“这曲家,应该还有活人吧?”

几人互相看来看去,陶寒亭说道:“有,早前就查过,他家在槐阴河中游是极弱的散修势力,山门位置我也知道在哪。”

以前只以为曲家没有筑基,这次竟然凭空冒出来一个老妪,看来他家实力隐藏了一部分。

齐长虹盯着童泰的尸体,双目发狠,“既然都杀了这么多人,索性斩草除根,灭了这家!”

如今算上筑基老妪,已经死的曲家修士一共是五人,另外五人不知道是不是曲家人,但也相差不会太远。

自从之前陶寒亭和姜玉洲第一次被曲家伏杀后,他家的根底已经被探查了多次,这个小山门内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个修士,既然已经死了将近一大半,齐长虹想着是直接趁时机出其不意,全都杀掉。

众人看向刘三抖,这里他辈分最高,关键时刻得哪个主意。

刘三抖沉吟少许,“杀我门人,结下死仇,不给他们颜色,槐山其他家以后即会变本加厉,趁此机会能灭就灭了罢!”

“好,我们走!”姜玉洲强硬挣脱陶寒亭的搀扶,提着剑就准备走。

钟紫言抬手拦截,“莫急莫急,童师兄离去,我是最痛心的,虽难过,但不可莽撞形式,眼下先回山门,再召集一些师兄师姐,要干就要干的万无一失!”

身为掌门,关键时候,钟紫言不能任由他们按性子行事。

几人一听,冷静片刻,都没什么意见。

一齐踏上刘三抖的金光轮盘回到山门,已是夜间。

将童泰的尸体火解,灵牌供奉在断水崖下专门的密室内,这算是真正第一位为宗门战死的人,不能不明不白草草了事。

祭拜丧礼要等灭了曲家以后再举行,钟紫言和刘三抖连夜召集门内弟子,召开会议,商谈杀灭曲家的计划。

白日简雍已经送走了司徒家的四位客人,这时也参与其中。

到了黎明时分,计划基本敲定,加上刘三抖一共七位赤龙门弟子去往槐阴河中游曲家山门所在地。

其中赫然有钟紫言。

第85章 攻打兔头丘

槐阴河中游地域广阔,大半东岸属于王家领地,西北岸靠近槐山山体那一边,分布着众多散修小势力,曲家就在其中。

槐阴河内邪祟鬼物多,靠近河两岸的地方属于低级狩猎区,有王家的【黄天荡魔镇邪大阵】压制,一些低阶散修能有机会捕获弱小阴物,如果想要捞大鱼,可以驾驭灵舟到槐阴河深处搜寻,就看你有没有运气和实力。

离开西北河岸,往槐山山体方向走,各种洞穴、小丘包、乱石带等等,但凡有灵脉散布的地方,都生存着或大或小的散修势力,曲家作为弱小势力,占据了一处一阶中品灵地,位置在最靠近槐山山体的‘兔头丘’。

兔头丘上建造的那座小山门,东西南北围成一圈青石墙,小丘远看也就占据六七里地范围,高有十三四丈,青葱树木覆盖丘坡,行人若从地上路过,还算有点儿修真山门的意思。

夜间,这兔头丘南面小峰上,刘三抖正给众人讲着如何破曲家的防御阵法。

钟紫言、齐长虹、姜玉洲、杜兰、周洪和陶寒亭,一共六人,皆身穿赤红黑襟束身道服,仔细听刘三抖的安排。

“我先在外围布置封杀阵法,那小丘不大,少半个时辰便可完事,之后再来带你们一同前去,临近他家山门,用我教你们的法子暂时破除他家防御大阵,接着结伴杀人,不准落单!”

刘三抖分给每人一枚紫青色破阵符,陶寒亭和他自己不需要,因为他二人要在外面掌控大局,陶寒亭修为低,如今才练气三层,不适合冲锋陷阵,这次来,就是专门引个路。

计划说完,刘三抖驾着轮盘飞下小峰,隐藏身形先去布阵。

小峰上,钟紫言手里握着一把状若菜刀的一阶中品灵器,名唤【刮骨刀】,两刃透着寒芒,只有一个附加属性【迅捷】,乃是提升使用者出刀速度的。

钟紫言不会剑术,其它武器也没练过,就会使短刀,早在凡俗时期,拿兵器拿着最顺手的就是菜刀,所以这次出门去库房挑灵器,【刮骨刀】最趁手。

围在一起的其余几人,姜玉洲、齐长虹和杜兰都是用剑的高手,佩剑有长有短,陶寒亭因为不是来打斗的,带了一柄【铁花伞】防身,五大三粗的周洪用的是一阶上品灵器【狂野拳套】。

这些同门明面上对于钟紫言拿着一把菜刀没多表示什么,暗地里皆有不自觉的笑意,实在是【刮骨刀】太像菜刀了,堂堂掌门拿一把菜刀出来打斗,形象滑稽的厉害。

齐长虹是一群人里面修为最高的,不苟言笑,正色说道:“掌门,待撕斗起来,你跟紧我,不会受到半点伤害!”

练气四层,毕竟还是低了一些,且平日钟紫言不显露争斗手段,众人不知道他的实力,事实上他自己也估摸不准自己有多大能耐,只隐约觉得,打不一定能打胜同境界的,跑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几位师兄放心,别担忧我的安危,这几年我所修习最多的,便是闪躲逃避,论争斗或许不如几位,逃命的功夫可就指不定谁强了~”钟紫言说笑之间,施展身法,辅以【疾风术】,满地皆有残影显现,的确奇快无比。

陶寒亭是最吃惊的,平日里见钟紫言和声慢气,此刻身影闪动,眼睛都瞧不出哪个是真身了。

周洪和杜兰眼中也有诧异,如今,他二人境界一个练气六层,一个练气七层,都不算低阶修士了,饶是如此,也难捕捉钟紫言的身影。

姜玉洲疑惑对齐长虹说,“好像……这不是简单的【疾风术】吧?”

齐长虹即将练气大圆满,对于钟紫言极速奔跑的位置还是能抓住轨迹的,“的确,这里面还有水系术法的影子,那残影中暗含着水气!”

待钟紫言停下脚步,七八个残影按照时间顺序依次消失,证明了等闲修士不得近身的本事,钟紫言喘了口气,消停下来。

周洪举手夸赞,“掌门,俺都看不清你,看来逃跑是没啥问题的!”

五人一哄而笑,将不久后就要冲杀沾血的紧张感消减几分。

这时刘三抖自兔头丘归来,“一切准备妥当!”

几人神色肃穆,纷纷跳上刘三抖的轮盘,准备行动。

轮盘发着微弱金光,飞掠向下,到了陆地,刘三抖指着秃头山东面,“先各自去该去的地方安置破阵符,而后在东面集合一齐进攻!”

五人点头回应,纷纷向着各自要去的半丘腰安置破阵符,钟紫言最后一个转身离开,刘三抖探手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出口,掌门第一次参与这种行动,不好太拂面子。

钟紫言要去的地方是兔头丘西南面,那里半丘腰有金线提示,将破阵符插入那里,曲家的护山阵法就起不了作用了,区区一阶上品护山阵法,在刘三抖这种阵法大师眼里,不堪一击。

一跳七八丈远,钟紫言如风一般,星空晦暗,来到目的地后,钟紫言将紫青色破阵符贴在木令上,插入土里,将早先刘三抖设置为了定位的金线拔掉,便算完成了这一个地方的任务。

沿着直直路线下了兔头丘,又绕弧线来到东面的老桃树下,齐长虹、姜玉洲和周洪已经在等候,还有杜兰没有来。

四人只等了片刻,杜兰极速飞奔而来,朝四人点头,“都弄好了!”

“那就走!”姜玉洲率先飞身而起,一跃三丈奔上小丘山腰。

四人纷纷跟上,花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都来到了曲家东面青石墙外。

钟紫言掏出之前刘三抖给的灵光盘,上层有一个灵气地形展示图,曲家山门俯视图案活灵活现,有十一个红点出现在俯视图画中各个房间内。

杜兰纤细手指指出,“按照如今局势,我们应该先杀正门的这两个守卫,进去以后,西面这五个红点亮度差不多,应是最低级的修士,一人解决一位,全部清除!”

还剩下四个浓郁的红点分别位居曲家山门大殿内、后院最靠近东侧那间屋子,还有似乎是藏经室类似的地方。

“走!”姜玉洲听罢杜兰指点,大口一开就上路了。

他们五人一个个绕到正门,此时那两个执勤守门的低阶修士都在打着瞌睡。

姜玉洲朝其余四人做了一个‘嘘~’的动作,他独身快速冲向守门修士,人未至,剑光已经逼近,左边打瞌睡的那人察觉危机,刚睁眼一看,喉咙已经被割破,只堪堪叫出一声“敌袭!”

另外一个守门的见同伴被杀,立即跪地求饶,“别杀我,前辈别杀我!”

姜玉洲身影奔至,拿剑挑抬那守门修士的下巴,仔细一看,姜玉洲冷笑,“小子,还认得我不?”

“你是……你!!!”那守门修士双目惊瞪,手心握着警讯火花直接朝天上发射。

远处钟紫言四人暗叫‘不好!’

一齐冲上去,同一时间,姜玉洲已经一剑斩了那守门弟子的头颅,钟紫言略一感受死了的两个修士,一个练气二层,一个练气三层,哪里能逃得了姜玉洲的剑。

天空蓝色警讯花火爆炸,钟紫言急道:“速速行动,迟则生变!”

一声大叫自曲家门内正殿怒吼出来,“谁?”

在他喊的时候,钟紫言五人已经冲入曲家内部,外层西侧一排屋舍,一人一间攻破门窗,连着三声惨叫预示着瞬间有三个敌人被灭。

一股练气大圆满的气息自曲家正殿冲出,那身影直接落在钟紫言冲进去杀人的那间屋舍之上,双脚一踏瓦片碎烂,里面的钟紫言正要动刀砍杀此间练气二层睡眼惺忪的青年。

头顶杀机显露,钟紫言果断放弃出手,嘴角咒言不断,一道指诀掐动,疾风术催发极致,下一秒他原来所站立的位置已被一脚踏出破洞。

早早杀了另外一间屋舍内敌人的齐长虹破开隔着的墙壁,转眼将巨剑压劈在这间屋内,那个想要踩死钟紫言的敌方练气大圆满修士硬抗巨剑,手中举着青冈锏嗡嗡作响。

“你们到底是何人?”敌方修士墨绿法袍,承负着厚重巨剑的同时,狰狞发问。

钟紫言在屋舍外双指变幻掐动,“凝冰刺!”

巨大冰刺凭空出现,直朝那名墨绿法袍修士射去。

“小心地下!”

钟紫言身后传来姜玉洲的提醒,往下一看,瞬间恐惧惊呆,尖锐奇异凶物的黑角已经破开土地,下一秒就要将自己分成两半了。

第86章 灭尽曲家人

关键时刻,一双大手自侧面推来,钟紫言受力被猛地推开,抛甩出去三四丈远,重重撞在墙上。

顾不得检察伤势,忍着疼痛转头去看,一条硕大独角黑背蜈蚣已经和周洪对阵开来,钟紫言默默呼了口气,原来刚才是周师兄救了自己。

姜玉洲下一刻赶至,与周洪一齐对付黑背蜈蚣,这蜈蚣约有两人高大,练气后期修为,背部皮甲厚实,普通刀枪难以伤它。

不过姜玉洲的七星剑和周洪的拳套,皆是一阶上品灵器,轰刺来去,那蜈蚣吃痛嘶鸣,向下猛地一扎,想要再次钻地。

“凝冰地刺!”钟紫言眼疾手快,连连掐诀,双手往地上一拍,一大片裂地冰刺自所拍之地迅速蔓延向蜈蚣即将触碰的地面。

那蜈蚣见下方尖锐寒彻的冰刺突起,若是直冲下去,它的眼珠子就会瞎掉,急忙控制下坠速度,偏移躯体。

此时蜈蚣在半空往下坠,黄白腹部露出,姜玉洲瞅准时机,一边默念咒言,一边双指在七星剑上迅速划过。

剑身金光和湛蓝寒芒大盛,一剑刺出,直中蜈蚣腹部,用力一划拉,再抽出剑来,墨绿色的血液爆射一地,那蜈蚣顿时萎靡落地就要逃跑。

“哪能让你这畜生逃脱~”

周洪双手互撞,拳套摩擦震荡,爆出火花,明黄色灵光包围拳套,周洪双腿用力一蹬,飞上天空,见蜈蚣朝着钟紫言方向游窜,大呵一声:“山岳土雷轰!”

周洪翻转身体,双拳向下,瞄准那条蜈蚣,直接轰的坠落在它躯体头部,刹时砸出一个大坑,尘土飞扬,钟紫言望着眼见有两丈长宽的大坑,心里佩服周洪这种暴力杀招,练气六层直接双拳轰死练气七层的黑背蜈蚣。

黑背蜈蚣的头颅直接被轰击碎裂,躯体尾部想要抬起来扫打周洪,没想到一把月白清冷长剑直接扎在它尾部,不得动弹。

头颅碎裂,尾部被控,中间的几截躯体扭动两下,彻底失去动静,杜兰跳在蜈蚣尾部,拔出她的灵剑。

到了这时,曲家守门的两人,屋舍休息的四人另加一条练气七层的蜈蚣灵兽,皆被灭杀,原本钟紫言负责要杀的那个人跑下了兔头丘,几人不打算追,有刘三抖在外面守着,那个人不可能逃得掉。

钟紫言揉着胸口站起身,“一起去帮齐师兄!”

屋顶上空,齐长虹正与墨绿法袍的中年人斗的旗鼓相当,那人手中的灵器是一对【青冈锏】,看不出品阶,不过明显不如齐长虹的【重峰】厉害,火花四射,每一次交锋,那锏的灵光都会弱几分。

姜玉洲和杜兰二人对视一眼,双脚离地直飞屋顶,二人加入战局,那墨绿法袍的中年人立刻败退连连。

“曲连云、曲义,你们是死了么!”

墨绿法袍的中年人朝曲家山门后院东侧怒喊,喊声带着几分真言震慑之意,一时连齐长虹几人都受到影响。

钟紫言和周洪站在青石墙上掠阵,真正的生死战斗不是人越多越好,他二人所用的武器不适合与其他三人一同进攻。

那墨绿法袍中年男子应该是曲家核心人物,方才的怒吼整个兔头丘都能听到,即便剩余活着的两位曲家修士呆在隔音室内,也不应该一点动静都没有。

率先出来的,就是在后院东侧屋舍内的修士,练气六层的老修士,瞧着该有七八十岁,浑浑噩噩飞奔出来,抬头四顾,发现有人在打斗,细细看了一下,惊愕大叫,赶忙跳上屋舍想要加入战局。

钟紫言指着远处那老修对周洪说,“周师兄,你去杀了他!”

“得令!”周洪快速跳跃,直接拦在那老修前进的路上,一拳轰出,那老修和周洪境界相同,都是练气六层,招架起来游刃有余,拂尘挥动,千丝万缕的白毛细线缠向周洪,看来这是个难打的。

钟紫言施展身法,手里握着【刮骨刀】,怀里衣襟内有头小家伙探出脑袋观望了几眼,又缩了回去。

周洪的攻击方式属于爆发型,遇到那曲家老修绵柔手段,难免恼火,拳套也切割不开拂尘丝,越挣脱捆缚越紧,那老修的灵器拂尘应该超过了一阶中品,青绿灵光浓郁,此人应该是修炼的一手木系手段。

钟紫言冲上前去,那老修已经催动拂尘丝缠绕了周洪七八遭,钟紫言一刀劈过去,“看刀!”

速度快的好处就是别人反应会降慢,刀劈的不是那老修,而是拂尘丝,连着劈了三次,终于把缠绕周洪的拂尘丝劈断。

那老修心疼的厉害,索性直接收了拂尘,自手柄端抽出细剑直刺钟紫言。

周洪在一旁快速脱解缠在身上恼人的白丝,钟紫言独自面对一位练气六层的修士,顾不得露怯,口诀指诀顺发,一道残影留在原地,正好被老修的细剑刺中。

这老修长的像头鬣狗,眼神凶狠,面容说不出的丑陋邪恶,见刺中了的人瞬间变成幻想残影,提高了警惕。

钟紫言绕了一个弧度,转至老修身后一刀砍向他脑门,老修低头一躲,回身再刺,这一下若刺中,直接就能穿透腰腹。

“水花雾影!”

钟紫言身影瞬间消失,原本劈砍动作的躯体变成水花,而后落地蒸发,这是他修炼有一年多的一门水系闪避术法,关键时刻用出,的确能救命。

这时周洪已经彻底摆脱白丝缠绕,一双重拳轰来,老修侧身闪躲,后背突然感觉被一道锋利之刃划破,边闪躲边分神查找,看见钟紫言已经躲在老远静等下一次机会。

细剑和拳套对攻,老修不是对手,五六个回合就退了十多步,习惯性想要继续动用拂尘,钟紫言将疾风术施展到极致,趁着老修抽动拂尘,又是一刀直劈脖颈。

那老修连钟紫言的身影都看不清,凭着指诀堪堪躲过,迎面一双铁拳轰来,直接将他的鼻梁和额头打烂。

老修脚步踉跄,钟紫言借机朝老修身后原本的伤口再砍两刀。

身后身前,老修被双面夹击,面部血肉模糊,口吐鲜血,周洪并未就此停手,一拳轰在老修腹部,直接将他轰撞入背后青石墙内。

钟紫言目露寒光,在老修撞在墙上的同一时刻,极速贴近,【刮骨刀】横切老修脖子,再强的人,遇到这种情况,也无法反应,那老修的头颅直接被钟紫言割了下来。

双手微微颤抖,钟紫言右手握住左手,朝周洪勉强露出笑容,这一次,真的是他自己亲手杀了一个修士!

那边齐长虹三人对阵墨绿法袍的中年修士也基本分出胜负,姜玉洲的剑已经刺中了他五次,杜兰得手一次,齐长虹杀力重,一共劈砍中两次。

墨绿法袍中年人后背双腿和前胸都是剑伤。他最后一下勉力支撑,被齐长虹当头劈掉右肩,【青冈锏】已被打断一根,另一根此刻没力气拿了。

墨绿法袍中年人半躺在残破台阶上。

“你们……到底是~”没问完最后一个字,便低头死了过去。

很多没有经历生死争斗一直活在温柔乡里的名门子弟,以为修士在死亡前总该能说出一两句震惊的话吧,事实却是,但凡撕斗杀伐,死的时候怕没机会说什么豪言壮语,要么被一刀果决处理,要么气绝生亡或者因为施放禁术寿元耗尽而亡。

到现在为止,兔头丘上还有最后一人没露面,姜玉洲先一步朝那个方位走去。

钟紫言掏出灵光盘,看着那个红点离着越来越近,终于,五人走至似乎是曲家藏经室的地方,正在合计如何攻入时,那朱红门扉竟然自动开了。

走出来的那人举着双手,哭成泪人,“求求你们别杀我,我并非曲家直系修士!”

话刚说罢,姜玉洲一剑刺出,“当初伏杀我陶师弟,你也有份,哼!”

这人面目清秀,钟紫言看着他也不过二十四五,本想抬手制止姜玉洲,一听当初也有参与伏杀姜玉洲和陶寒亭,双目立刻变得无情冰冷。

曾经试图伤害赤龙门弟子的人,一个也别想活!

第87章 情急拾曲义

姜玉洲刺出去的那一剑,眼看着就要命中这个并非曲家直系的黑衣青年修士,可下一秒,异况发生。

在姜玉洲身后不短距离,钟紫言感觉身陷梦幻泥沼,自己尚未抬起的手变得异常缓慢。

“不~好~”

斜眼看身侧的周洪,其动作也变得缓慢如龟,双目震惊,另一侧杜兰亦然,唯独离姜玉洲不算远的齐长虹,双手猛力举起【重峰】,口中喊着:

“姜师弟,快躲开!”

危急时刻,所有人的动作都被一种精神力量拖延缓慢,即便是齐长虹快要练气大圆满,速度也受了不小影响。

原本在那个黑衣修士身上感受不到什么强大气息,此刻那人泪流面容转变,换了一张邪魅恶毒的脸,嘴角阴笑,手中多了一把漆黑匕首,直刺向姜玉洲。

黑衣青年修士周身散发的气息一下子暴涨至练气九层,那把匕首直接刺中姜玉洲左肩骨,还想要再划搅彻底让姜玉洲的左肩断开时,齐长虹的巨剑已经劈来。

这黑衣青年迅疾闪躲,朝地上一滚,脱身后直接向前冲来,所冲的方向不是别人,正是钟紫言。

他一边朝钟紫言冲,一边观察其余人的目光,发现周洪和杜兰都很焦急之后,更加笃定要杀掉钟紫言。

自进了曲家山门,其余四人多少都将一份心神挂在钟紫言身上。

毕竟是赤龙门的掌门,若是有个意外,他们四人回了断水崖,如何向其他人交代。故而五人行走之间,不经意就会使得钟紫言站在最安全的位置,这可能也是此刻黑衣修士猜测钟紫言是这一伙人里面身份最高的人。

“尔敢!”齐长虹落地后转身见那黑衣修士朝掌门师弟杀去,狂暴怒吼,再次费力追击。

这边钟紫言盯着黑衣修士那把匕首冲自己胸口刺来,双目惊惧,死亡气息降临,难道又要像上一次祁柩袭击自己一样么?这一次还能幸运活下来?

咦~呜~

匕首刺来,三尺即会落刃,刹那之间,一声鲸鸣响彻己方五人心头。

“稳心劲!”

不仅仅钟紫言瞬间恢复身体的控制,其余人的心神躯体亦都不再受那种如泥沼梦臆般的减速影响。

凝冰盾!

水花雾影术!

疾风术!

“疾!”

只有在生死间,才能更好的激发出一个人的潜能,三种术法相连施放,其余四位同门根本看不清钟紫言的施术过程。

先是一道蓝色涟漪泛起,那黑衣修士刺来的匕首被延慢少许速度,涟漪之后还有薄薄的一层六芒冰盾,待那柄漆黑匕首穿破冰盾时,钟紫言原本所在位置的躯体瞬间化作一团水花,落地后迅速蒸发。

下一秒钟紫言出现在之前身影所在位置后面一丈远的地方,待黑衣修士看清时,疾风术已经发动,钟紫言再次沿弧线飞奔至黑衣修士后方,也就是姜玉洲旁边。

其他四位同门的速度已经恢复,齐长虹的巨剑刹时劈下,这黑衣修士此时的位置在周洪和杜兰之间,两人一拳一剑出击,黑衣修士先左闪右避,背后巨剑劈下时,正好身形往前移了三寸。

虽没被剑劈中,但齐长虹的剑气何止三寸,黑衣修士背后脊骨传出碎裂声响,殷红血液渗出衣外,躯体踉跄向前跑了两步,‘噗通’倒地。

倒地后的黑衣修士,勉力翻转身体,周洪、杜兰和齐长虹一同逼近。

那黑衣修士口吐血水,右掌突然浮现一颗金属圆球,充斥狂暴能量,只需一捏就会爆炸。

“别过来!”黑衣修士狠戾狰狞喊道。

钟紫言此时扶着姜玉洲,双眼却被那金属圆球惊住,连忙提醒前面的三人,“且慢,那是【乾光雷震子】!”

准备动手杀掉黑衣修士的齐长虹三人连退几丈,回至钟紫言身边。

雷震子分五行,又数乾光和烈火两种最为霸道绝伦,是低阶修士灭杀同阶不二之物。

双方暂时停手,那黑衣修士咳完了血,艰难送入口中一枚灵丹,黑发披散,死死盯着钟紫言几人,待伤势恢复了几分,开口道:

“我大概能猜出你们的身份,是槐山下,断水崖上那家山门内的人吧。”

周洪握着拳套,冷哼道:“是又怎的?”

钟紫言几人皆等着那黑衣修士继续开口。

见其几度想要爬起来皆不遂愿,众人知道,他脊骨碎裂,上半身难以动弹。

既然爬不起来,黑衣修士也不再费力,就那样仰着脖子开口:

“寻仇早有预料,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曲家去上和城的队伍,也是你们杀的?”

他右掌上的雷震子一直不曾收起,应是知道今日难逃敌手,狰狞直言:

“我虽名唤‘曲义’,但并非曲家直系子弟,只是被收养的。那次伏杀,是猎妖盟金丹指使,并非曲家本意,如今你等将曲家人尽数诛灭,再大的仇怨也都报了。能否放我一条生路?”

曲义三言两语之间,说清前因后果,撇掉和赤龙门的恩怨关系,只求活一条命,没有任何废话。

钟紫言一时震惊,以前猜测那次伏杀多半是王家指使,没想到是猎妖盟,不过猎妖盟有两位金丹,到底是哪一位?

钟紫言开口问去,“是猎妖盟的谁指使你们出手伏击?”

曲义皱眉,“我若告诉你,能否放我一条生路?”

这边姜玉洲脱开钟紫言扶持,右手一剑指出,侧头对钟紫言说道:“掌门师弟,此人能隐藏修为、惑乱神魂,有这般本事,今日放了他,日后暗地里再埋伏同门师兄弟,如何防的住?”

钟紫言迟疑思索,一边的周洪也赞同姜玉洲的说法,“掌门,此人留不得!”

真要杀曲义,这时五人有了防备,他即便引爆雷震子,也只会炸死自己,钟紫言最在意的是,其口中所透露猎妖盟金丹暗地里对赤龙门有敌意,如果是郭九幽还好,原本已经是敌人,如果是赵良才,那可真得早做准备。

兔头丘半腰处,黑暗天空突然绽放警讯明光,明光由白亮转成血红色,渐渐淡去,伴随着巨大爆破声响,一声凄厉惨叫隐约传来。

众人立刻警惕,钟紫言冲杜兰使了眼色,杜兰几个跳跃,站在身后屋舍最高点,远眺少顷,迅速朝发出声响的地方奔去。

不一会儿,她再次归来,告知钟紫言,“逃掉的那人被刘师叔杀了,死前放出了不明信号。”

这信号很可能招来附近的其他势力,几人都露出急切表情。

这时齐长虹的巨剑已经浮空,绽放金光,不必想,他也支持姜玉洲的决定。

钟紫言快速思考,为何猎妖盟的金丹那么早就开始对赤龙门弟子下手试探,要知道那时候无论是郭九幽还是赵良才,都和赤龙门没什么恩怨。

远处躺在地上的曲义见齐长虹已经驭起巨剑,而五人最中间那个做决断的人还在犹豫思虑,他大叫:

“杀了我,你们会后悔的,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钟紫言忙抬手制止,“齐师兄,慢动手!”

掌门发令,齐长虹暂时将浮起的巨剑重新握在手中。

就在这时,一股筑基气息迅速自兔头丘下移来,眨眼间临至场间曲义头顶。

“快走,数股周边势力正在赶来!”

来人正是在兔头丘外掌控大局的刘三抖。

筑基威压直接将曲义的身躯压制,他毕竟只是个练气九层的修士,胳膊拧不过大腿。

不需要钟紫言提醒,刘三抖直接将曲义的雷震子摄入手中,其人也如死狗一般被提上金光轮盘。

钟紫言几人迅速跳上刘三抖的飞行灵器,向兔头丘对面的小峰飞去,那里陶寒亭一直在等着。

刚接上陶寒亭,正东方已经有三股筑基气息追来,刘三抖急忙催动飞行灵器远遁。

轮盘上曲义瘫软扒伏,因为脊骨碎裂,忍着疼痛开口,“这附近所有势力,各自都有紧急联络手段,曲家最后那名弟子死前祭放的,乃是山门覆灭的信号,西岸大部分散修都会派出弟子来查探,你们最好朝槐山内跑一段路,再绕行去断水崖。”

按照现在这个方向,越跑越会深入其余势力的地盘。

刘三抖看了钟紫言一眼,钟紫言正色开口,“此言可信!”

第88章 云端有僧影

不知何时起,槐山内乌云遮蔽,迷雾重重。

遥遥天际,有一月白僧袍的光头静静浮力,如神人俯瞰大地,眼睛睫毛眨动之间,淡淡慈悲相浮现。

元婴修士,即便在此界最大的几家超级宗派,也属中坚战力,一些中等山门,元婴即是最强战力,老祖级人物。

两千载寿命,可见多少生死轮回,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无数人间悲欢苦乐,皆是磨练心性,证谛大道的佐料。

白袍僧人名叫‘兰若僧’,如今算天雷城的元婴修士,此刻他抬头望向槐山深处的雷狱内,眼神逐渐飘忽,陷入久远回忆。

数百年前,东洲某处偏僻的修真宗门内,十年一度的授法大典如期举办。

当时还未出家的兰若僧是位翩翩美少年,正值弱冠之际,老族长当着众多同族前辈送出狂雷族的镇派法令。

那个场面,兰若僧一辈子也忘不掉。

老族长颤颤巍巍,正色走下朱紫椅,沙哑威仪开口:

“杜狂霆~”

彼时年轻俊美的兰若僧激动兴奋走了出来,大声回应,“杜狂霆在!”

老族长拿出金紫色法令,叫兰若僧上前,广声开口:

“杜狂霆,天地为证,兹将此狂雷宗法令授予汝,望汝砥砺奋进,振兴吾之一派!”

那时的少年,万众瞩目,一时风光无二,自有一股迎接万难的豪性,不像今日已经变成佛家弟子的兰若僧,平和稳静,朴实内敛。

短暂回忆很快结束,兰若僧朝着身后老远处一朵灰色云彩温和笑了笑,“五花师弟,跟了我这么久,还要躲到何时?”

那灰色云朵内,名叫‘五花’的矮胖和尚披着一件五色破洞袈裟,露出身影后,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的光头,一个闪身,来到兰若僧面前。

“嘿嘿,兰若师兄原来早就发现了,还害我一直装着,忒不地道!”五花双手合十,见过这位年长师兄。

兰若僧温和开口:“五花师弟,是来与我争那【紫雷辕木】的罢?”

五花没有想到这位师兄竟然直言挑明,一时间更加不知所措。

待心里做了一番计较,五花讪讪笑道:“瞧师兄说的,你我同为师父坐下弟子,五花怎会抢师兄的东西呢~”

明面上是俯首称臣的说辞,但兰若僧清楚的很,自己这位五花师弟,常常是笑里藏刀,所言不能尽听。

“但愿如此吧~”兰若僧转身继续看着槐山深处。

两个佛家元婴一高一矮静静浮在云端,良久,兰若僧叹了一口气,“当初我之一族若有此宝在手,哪里会落个满门尽灭的下场~”

五花笑呵呵的说道:“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师兄早该放下的,重要的是未来嘛~”

兰若僧温和摇头,嘴角微微一笑,“你我大道不同,此物对我日后进阶化神有至关用处,这次如果你也想要,说不得得显露一下真本事了!”

五花‘呵呵’笑了两声,不再回应。

两人的争夺尚在其次,如今雷狱里面还有一个外人,要拿东西,首先肯定得清场的。

五花突然又开口,“师兄,依你看,这宝物何时才能出世!”

兰若僧双手自然垂落两侧,摇了摇头,认真回应:

“我亦不知,少则三月,多则三年,都有可能~”

异宝成型出世,都会有个过程,若没有强力手段在初期得到它,就只能等,这个等的时间,有长有短,也有可能一辈子等不到,凡事皆有契机存在,就看谁有那份运气。

槐山外围丛林内,高耸树木茂盛,一道金光极速飞行,金光内是刘三抖的飞行灵器【天光射日盘】。

遥遥云端,五花和尚不再观望槐山深处,转而向下看去,那微弱急匆赶路的金光点里有几只小蚂蚁貌似很惶忙,原本练气筑基这类低阶修士不可能引起五花堂堂元婴老祖的关注,可偏偏有一道奇妙感应落在那里,五花由不得不去看。

“兰若师兄,你看下方那几个小虫儿~”五花唤了一下兰若僧,指着槐山脚下极速赶路的刘三抖一行。

兰若僧慢慢向下看去,眼神不急不缓,良久,露出些许惊讶,笑道:

“那个背巨剑的小家伙,却是和我有缘~”

五花沉默思索良久,眼神机灵一动,摆手说,“不对不对,和我更有缘,这样罢……”

五花沉吟片刻,接着道:“这一次我不与师兄争那【紫雷辕木】,但是师兄得把他让给我,如何?”

兰若僧眉目一凝,“我如果不让呢?”

五花顿时哑然,双目变得冰冷,依旧将笑容挂在脸上,可看着一点儿也不像是在笑。

少顷,兰若僧哈哈大笑,“开个玩笑,就依你所言吧~”

五花目露欣喜,埋怨开口:“师兄,你可是越来越不招人待见了~”

心底里暗自骂了一句,‘老贼僧’,面上却笑咪嘻嘻。

兰若僧没有再回应,重新抬头向槐山深处望去,慢慢的,他盘腿坐立在云端,眼神变得古井无波,看样子是要长期入定。

五花和尚撇了撇嘴,不再将目光聚在兰若僧身上,转而暗喜一笑,消失不见。

******

三日后,猎妖盟上和城某处地下密宫。

幽暗的环境中,有微弱蓝色光丝蔓延,这里空间宽敞,宫殿中央有巨大水塘,塘内星光点点,湛蓝如海,一个个光点肆意游动,并非死物。

身披橙黄道袍,马脸中年男子闭目盘坐,他手心内,一条拇指大的蓝色小虾双螯抱头,尾柄蜷缩,像在睡觉。

这蓝色小虾若是明眼人,当能辨认出,乃是修真界颇有名气的【磷妖虫】,极其稀缺,潜力巨大。

这座地下宫殿,静寂无声,常年没有外人打扰,是郭九幽修炼的地方。

作为猎妖盟两大金丹之一,其人在槐山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附属散修虽比不过赵良才多,但各个精悍,皆是天资卓越之辈。

若是没有去年和陶方隐的数次撕斗,郭九幽的威望不会极速下降,以至于今年猎妖盟中大半商家都或多或少将资源商路往赵良材这一方倾斜。

下面的人都以为这位金丹随着之前几次对攻陶方隐的败阵,胆魄逐次降低,短时间内怕很难做出振奋己方士气的大动作。

却不想就在前日,几个月没有向外界联络的郭盟主,主动召集亲信商讨事宜,用了大半天的时间,使所有人对接下来槐山地界的生存发展提起激动情绪,振奋人心。

微风不知从何处吹过,地宫中央水塘,那些绽放星点光芒的生物汇集叠聚,逐渐变成三丈高的蓝光【磷妖虫】。

郭九幽睁开双眼,面无表情,自语一句:

“该开始了!”

第89章 魂种难自控

断水崖下,烛火通明的禁室内,一张煞白的脸上满是怨毒,双目闪着微弱神异色彩,头颅低垂双手被缚,背部早前断裂的脊骨此时已经修复好,不过他的琵琶骨被两把【缚灵锁】嵌着,尾端连接禁室天花石板,难以挣脱。

这三天,曲义受了非人的折磨,一个没有双臂的中年筑基巅峰修士每日都会进入这间密室,以通心针炼魂的方式,让他饱受万蚁噬心之苦。

外表皮肉没有任何伤势,可心脉处三日来每时每刻都在遭受难以忍受的痛苦,他一个练气九层的修士,怎么可能斗的过筑基巅峰即将结丹之人,每次承受不了,哭天喊地求饶,声嘶力竭万念俱灰时,那鬓角有白丝的中年筑基才会罢手。

眼看着今日的时辰就快到了,曲义眸子中闪过恐惧,继而恐惧之色转变为疯癫狠戾,心中发下毒誓,‘有朝一日,我若脱身,必教你赤龙门鸡犬不宁!’

禁室门缝拉开,曲义双眼瞳孔收缩,本能的颤抖,朝地面看见一双陌生道靴,缓缓抬头,一个身穿黑白玄衣的清瘦男子笑着朝自己走来。

曲义尽力将头抬高,左偏右偏,想看清钟紫言身后到底有没有人跟着。

钟紫言笑道:“曲道友,吃苦了~”

见这次只有钟紫言一人来,曲义立刻由紧张变得愤怒,冷哼一声,“怎么,你这位掌门今日要亲自动手?”

若非被锁了琵琶骨,封了灵力,曲义自信可以很快收拾掉眼前这个练气四层的同龄人。

“曲道友误会了,这三天秦前辈所作所为,完全不是我的主意,实在是门中……”

没等钟紫言解释完,曲义瞳孔中忽有蓝光闪动,癫狂大骂:“别在这里假惺惺,要杀要剐麻利一些,折磨我三日,亦不问任何情报,你这一门上下,尽是邪异变态之属,实该下无间地狱永不入轮回!”

钟紫言双手轻微自然并在身前,一时尴尬不知作何,“这……”

三日前抓回来曲义,原本钟紫言要问清那件事情,其人也简单交代了是猎妖盟赵良才指派他们干的,可姜玉洲和陶寒亭不信,非要请秦封出来审。

当秦封到场后,细致一看,发觉曲义体内有别的情况,与钟紫言小声说了一堆,钟紫言才同意由秦封来处理。

秦封之前一直干暗杀行当,受过特殊训练,对于搜魂术有一套完整的运用方法,想要获取曲义全部记忆,需要先用通心针进行炼魂七日,故而才将曲义囚禁于此。

这里是以前苟有为被罚面壁禁室的隔间,平常赤龙门弟子没人下来,三日间钟紫言知道秦封一直在做什么,每当想出面劝说用其它方法时,就自己把自己否定了。

如果不用秦封的方法,暂时还真没能力获取曲义完整记忆,搜魂术是修真界流通最广的几大术法之一,也是最难练的术法,同阶对同阶施用基本很难成功,同阶对低一个大境界的修士施用,被施术者也很可能会丢失一部分记忆。

如今门内陶老祖不在,施展搜魂术最好的人选是秦封,但秦封毕竟没有突破筑基巅峰,不能保证施用搜魂术以后一定能获得钟紫言想要的消息。

钟紫言尴尬过后,正色开口,“我今日最后问你一次,赵良才为什么要指派你等伏击我家师兄,你若能完整说通,我验证后便放你,你若说不通,为了门中弟子安危,只能让秦前辈施展搜魂之术了~”

曲义本还想骂几句,话到嘴边,咽了回去,眼珠中莫名蓝芒再闪,沉吟思索,苦涩回应道:

“三日前我便说了,金丹老祖的心思,我怎能猜得透?曲家不过槐阴河末流势力,人家随意吩咐一句,我们能不照办?”

钟紫言目光逐渐变得寒冷,面前这人,看着和自己年龄相仿,心思可比活了七八十岁的人还狡猾。

曲家本属王家管辖,如果赵良才指示,他们大可告知王弼,哪有人明知道要背锅还不吭不响。

钟紫言厉色斥问:“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三年前重阳狩宴,我家老祖一掌拍死三四十练气筑基,技压全场,哪个人敢吭声?伏击我门中师兄,没有天大缘由,给你曲家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到底说不说?”

曲义小声嘀咕,“你家老祖是金丹,人家难道不是?”

钟紫言‘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曲义连忙呼喊,“莫急,钟掌门,我虽不知缘由,但可以和你一同推测啊,你~”

钟紫言本来停住了脚步,听曲义还是说不知缘由,转眼凝视其一眼,毫不留情出了门外。

曲义看着钟紫言决绝离开,黑漆的双目蓝芒变紫,又很快淡去,重重晃了晃脑袋,像是重新清醒一般,凄厉嘶吼,“钟掌门,别走啊,我知道你想听什么~”

可惜禁室大门已经闭合。

出了禁室,钟紫言面对一直等候的白衣秦封,皱眉开口:“怎么样?”

秦封暂时没有双臂,袖口空空,神色凝重,点头道:“的确被人下了魂种,他自己不知道自己的情况,一直以为我等在故意折磨他。”

“能知道是何人所下?”钟紫言面露忧色。

所谓‘魂种之法’,即是一种分化自身魂丝到宿主体内,随着魂丝逐渐发展壮大,宿主的意志也会一步步被施法之人控制影响,直至完全变为大道傀儡的魔修禁术。

秦封苦笑,“这哪里能知晓,此人三日前刚来山门征兆还不明显,短短几个时辰被控制了十多次,料来控魂之人已经知道我们在想方设法进行完整搜魂,为今之计,需速速运用【通心针】炼魂,早一时知道是谁,早一时好准备应对之法!”

“好!”钟紫言让开身形,秦封如往常一样漫步走了进去,不一会儿,里面传出凄惨乱叫,钟紫言快步离去。

******

槐阳坡长苏门内,烈阳台此刻虽被修缮如初,可终归失去了那件代表着无量山正统分封的诏碑,灵气积郁速度慢了不止一个档次。

苏正此时半蹲坐在烈阳台石板上,逗弄着一个七八岁明眸皓齿的小男童,这娃娃眉心有个红点,眼眸眨动间,特别像苏景诚。

远处一名弟子迅速奔走上前禀报:

“掌门,郭前辈开始动手了!”

苏正立时起身,“你去传令,通知杨谷也开始行动,这次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切勿急躁,稳稳当当暗地里蛰伏进行,成败在此一举!”

第90章 各方备战

自槐阴河归来山门的第六日,朝霞初升,一大早司徒十七已经来到断水崖外,边等赤龙门的人出来见面,边将衣衫整理一二,虽说长相不行,但穿着得上的了台面。

一会儿功夫,断水崖阵法屏障洞开一个两仪口,钟紫言驾着小舟出来迎接。

“教司徒前辈久等了,里面请~”钟紫言一如往常,身穿黑白玄衣,笑容满面。

司徒十七悦然摆手,回应:“你出来正好,我就不进去了,给钟掌门送了东西,说两句话就走。”

凑近钟紫言,先将一个四方琥珀宝盒递出,“这是昨晚半夜运回来的,奉家主之命,连夜出发送来这边。”

钟紫言惊喜异常,感激之情无法言表,“这…这是?”

司徒十七点了点头,打断了钟紫言,“此物回去自行研究,我时间急迫,这就说另外的事。”

司徒十七挥手打出一道隔音屏障,正色开口:

“今日我司徒家即会率众南下‘无月沼泽’,事情如果顺利进行,快则四五个月,慢则七八个月就能全盘稳定,这期间,小剑山会封山一段时间,咱们就此别过~”

司徒十七抱拳后,转身就要走,钟紫言忙道:“这般迅疾?不是前些日子还说……”

钟紫言突然哑口,按照上一次司徒十七和司徒达他们来拜访时说的情况,那边应该差金丹战力的吧?这才过去多长时间,就已经要执行计划,难道有什么变故?

司徒十七眯眼神秘一笑,“嘿嘿,我初听这个消息时,也很震惊,但是当我知道缘由以后,就变得信心十足了,钟掌门放心等着吧,再归来,我家定然会送贵门一条大财路的!”

尖嘴猴腮的司徒十七,显出故作神秘的得意模样,在钟紫言眼中,这位前辈此刻看着有些傻气。

司徒十七没有再说什么,拱手转身,迅速飞离断水崖。

留在原地的钟紫言稍微思索一二,见司徒十七的身影已经消失远去,他摇头笑了笑,拿出那个四方琥珀宝盒,高兴返回门内。

******

午间,槐阴河王家山门内,议事大殿有七人正在听王弼谈论事情。

殿外有一名青年弟子急匆走入,快步走至王弼身侧,伏耳低声说了一通。

王弼皱眉挥手,那青年弟子很快退出大殿。

其余人虽然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没一个敢率先开口。

王弼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司徒业带领槐阴河下游各家散修势力,开始南下了~”

对于普通修士来讲,司徒家要做的事肯定没人知道,但王弼是谁?安一个槐阴河之主的头衔也不为过,怎么可能对于司徒家要做的事全无所知。

在坐的都是王弼心腹,其中还有长苏门叛门修士魏淳,没必要对这些人隐瞒这种情报。

七人反应各不相同,有两个筑基后期的老修猛拍椅手,“司徒业这白眼狼,忘恩负义,在我王家最需要帮手的时候竟然选择袖手离开!”

其余四位中年筑基,三男一女,皆沉默不言,静静等着王弼说后续的话。

王弼看向最后一排魏淳,问道:“你对司徒家怎么看?”

魏淳微胖躯体往前坐了坐,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如今他家那个计划我们了解的并不全面,初步来看,其的确是要外出另寻生路,不会向中游和上游扩展势力。”

……

“依我看,我们暂且不必理会司徒家,他们想要肃清‘无月沼泽’,一时半刻没那么容易,我们双方各自忙各自就好!”

魏淳说罢,双手缓缓落在微胖的肚皮上,眼观鼻,鼻关心,不再多说什么。

王弼扫了殿内众人一圈,开口道:“就按照魏淳所言,先不去理会,司徒业毕竟结了金丹,再不似以前能任由我们拿捏,既然要向南扩充,便随他吧~”

若是以往,王弼要征招槐阴河所有势力备战,没有谁家敢不听令,如今下游司徒业结丹,大旗无意间竖起来,其它周边小势力自然而然对于王家的命令不需遵从。

今时不同往日,长苏门蠢蠢欲动,猎妖盟的郭九幽也有动作,王弼不可能只因为司徒业挟着一帮人不来助他,就恶言得罪。

“苏正匹夫和郭九幽那个老贼搞的小动作以为我王家不知道,真是笑话,一切就按照刚才商议的准备,今日就到这里罢~”王弼显露困乏神态,殿内七人一一告辞。

待最后面的魏淳走出殿门,王弼一挥手,隔空关闭大殿。

他身后浮现灰色影子,漆黑透明,时隐时现。

王弼问道:“你说‘无月沼泽’新出现一位金丹,那里的低阶散修都称其为‘吴老祖’?”

灰色影子晃动点头,王弼自殿内缓慢踱步。

“如果司徒业真和那姓吴的结盟,还真得提早做些防备,可不能让他们倒去苏正匹夫那一边!”

王弼自言自语了一段,吩咐灰影,“你再次南下,确认一下两方是否真的有交集,另外归来时,看看赤龙门那边,最近没什么动静,姓陶的人呢……”

灰影无声领命后,逐渐变淡,慢慢消失。

******

断水崖下,禁室外,钟紫言带着琥珀宝盒等待秦封。

晚霞来临时,禁室门开,秦封凝眉走了出来。

钟紫言上前将琥珀宝盒递出,“前辈,断臂重生之物!”

秦封惊讶开口,“这么快?”

钟紫言笑着点头,还以为秦封要说些感激的言语,却不想他收了琥珀宝盒,凝眉思索。

良久,秦封开口,“掌门,我知晓控魂之人是谁了。”

轮到钟紫言吃惊,不是说通心针炼魂需要七天么?

“是谁?”钟紫言忙开口。

“猎妖盟,郭九幽。曲义已经彻底疯了,今日我最后施用通心针时,眼看他即将失去本心,便冒险用了搜魂术,得到的记忆虽缺失了少许,但关键片段已经获知,当初就是郭九幽指派曲家伏击陶寒亭和姜玉洲的。”秦封直接说出了完整情况。

内心深处,猎妖盟两个金丹,钟紫言早开始也更倾向是郭九幽指派曲家干那件事的,“他为什么要针对我赤龙门?”

秦封摇头,“曲义的记忆里没有这方面的缘由画面,但是……我根据记忆片段,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情绪,似乎‘他’或者说郭九幽,对赤龙门某个事物有憎恶恐惧的心理。”

第91章 再见血蛟

没来由的敌意,最让人愁恼,虽说到现在,郭九幽早就是敌人,但一直不知晓为何老早便紧盯上赤龙门。

钟紫言百思不得其解,秦封这个刚加入没多久的,更不可能有什么结论。

有了断臂重生之物,秦封也不再多停留,不管如何,先恢复自身实力最要紧。

这里只留下钟紫言一人默默思索,踱步来去,呆到傍晚,心中愈发烦躁,自禁室外小窗观察了曲义一段时间,发现曲义双目不时闪着蓝色光影,每隔一段时间痛苦抽搐,以为是秦封施用搜魂术和通心针的后遗症,抬脚离去。

夜间,天际星辰浩瀚,钟紫言简单吃过晚食,走出五味阁,抬头望了望星空,快速走至刘三抖洞府门前。

轻微敲击灵力门环,刘三抖很快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块没有修理好的阵器盘,一双小眼有些诧异,“掌门所为何来?”

“师叔,我心头有些不安,想下去看看!”钟紫言手指地下,正色说道。

刘三抖一时顿住,疑惑钟紫言指着地下石板干什么,稍一思索,明白了意思。

“出了什么事?”刘三抖将手中阵器盘收起,感受到了钟紫言的心绪不宁。

钟紫言将白天秦封所说的话重复了一边,同时说出自己的一些无厘头猜想:

“那郭九幽即是早将我赤龙门列为死敌,控魂曲义六日,一定知晓他被搜魂过了,若是这几日突然来攻山门,咱们如何抵挡?”

刘三抖撵着胡子细细听着,听罢,开口道:“应不至于吧,那老贼被陶师叔追着打了多次,还能有这胆量?他又不知道陶师叔在不在?”

“万一他有办法利用控魂之法,让曲义感知门中情况呢?”钟紫言反问。

刘三抖笑着摆手,“这不可能,曲义灵力暂时无法运用,琵琶骨被【缚灵锁】穿嵌,怎么可能有那种能力~”

钟紫言点了点头,沉默少顷,“我猜想,其对我门中有敌意,是不是和下面的东西有关?”

这个猜想是没有缘由的,无根无据,完全由钟紫言瞎联想得出。

刘三抖不太明白,迷惑问了问:“下面的东西是什么东西?”

钟紫言才想起来,可能这位刘师叔还不知道血蛟的事情。

“总之我想下去一趟,需师叔帮忙。”钟紫言暂时不准备多说关于那条血蛟的事。

刘三抖也不磨蹭,关了洞府与钟紫言一道走至断水崖边,直接放出金光轮盘,等钟紫言跳上去后,便向地肺裂谷下飞。

穿过【般若净土大阵】后,地肺裂缝就在眼前,这一次没有陶方隐的接应,钟紫言只能继续劳烦刘三抖送他往下飞。

这三年,因为有大阵的净化之力,煞气覆盖范围回退很多,随之带来的影响便是,缓冲地带变的超短,只要过了那道线,立马开始头脑烦躁,双目充血。

“掌门,这下面很危险,要不然还是算了?”刘三抖身为筑基修士,抵御目前程度的煞气侵蚀,尚游刃有余,可钟紫言即便比三年前强了一些,也才练气四层,每下降一寸,难熬程度就增加一分。

奈何钟紫言下定决心一定要去看一下龙鼎,不知是什么驱使了他,倔强开口:“我还能坚持,继续下吧,快到了!”

下方血红光芒越来也强盛,很快钟紫言看到了那个凹窟侧洞,一只手抱着头,一只手指向洞内,“去那里!”

刘三抖见钟紫言双目通红,周身已被大量煞气侵入,挥掌打出护罩笼盖钟紫言,他自己则加快速度驾驭金光轮盘飞向侧洞。

待到降临在侧洞口时,钟紫言已经有些迷魂疯魔,刘三抖以前从来没有下至这么深过,此时眼看着钟紫言就要晕厥,看了一眼被施加封印的侧洞门口,叹了口气,直接带着钟紫言迅速撤离。

回到断水崖上,一会儿功夫,钟紫言便清醒了。

“师叔,怎么没下去呢?”钟紫言先问出口,又观察自己身边有两个小型阵器盘,体内煞气被一丝丝吸出体外。

刘三抖盘坐在对面,摇了摇头,“不行,那里太危险了,一来我护不了你,二来,那里已经被陶师叔封印,没有对应解封之物,进不去的~”

钟紫言轻轻砸了一下拳头,心间的不安愈来愈强烈,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有没有办法让我再下去看看?”钟紫言露出恳求目光。

刘三抖双眼转动,快速思索,“有!”

说罢,拿出另外两个阵器盘,和钟紫言身边的一模一样,“我可以在灵器上结设短暂净化屏障,能坚持一刻时间,不过……”

钟紫言忙问,“不过什么?”

“不过,届时这阵器盘就报废了。”刘三抖主要是在心疼阵器盘,这都是他亲手耗费很多时光制造的,珍惜异常,感觉心疼在所难免。

钟紫言坚定道:“必须得下去看看我才安心!”

“好吧~”刘三抖无奈陪着钟紫言再次向地肺裂谷内飞去。

这一次金光灵盘上被刘三抖布置了【四象净化阵】,是根据【般若净土大阵】改编而成。

当两人来到侧洞时,钟紫言也看见了赤红如龙鳞一般的封印护壁,里面的情况模糊不可查。

钟紫言苦笑一声,“我这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明明知道进不去还要专门再下来一次。”

时间还有半刻,钟紫言索性想要试一试,能不能成再说。

他走出金光轮盘护罩,顿时有红色煞气盘旋于身,刘三抖施出最大力度庇护钟紫言。

晕厥感传来,钟紫言催动【稳心劲】使自己别再失去意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钟紫言仅仅沉默了三息时间,拿出一把形似菜刀的灵器,即【刮骨刀】,一刀划开手掌,将血手印按在龙鳞封印护壁上。

一息、两息、三息过去,并没有发生任何状况,钟紫言灰心丧气抬手准备离开,想想也是,自己随意一个行为,怎么可能正好贴上老祖封印的开启条件。

“诶,平白耗费了这么多时间和周折~”

钟紫言转身向外走了五步,身旁刘三抖突然拉住他的手,“有情况!”

嗷~吼~

一声蛟龙鸣吼传入两人耳中,同时回身,只见那龙鳞赤壁竟然开了一道一人高的小口。

钟紫言赶忙跑入内部,刘三抖跟在后面也想进来时,突然那龙鳞赤壁自然闭合,竟是不让刘三抖再往前走,外面浮出玄黑色灵文:

“非我赤龙掌门不得入内!”

另外一面,入了内部,钟紫言不再感到晕眩躁怒,这和上一次来时的感觉截然相反。

抬头看去,一条赤蛟虚影蜿蜒盘在赤龙鼎上,虚影虽然没有眼睛,但钟紫言感受到的却是,那条血蛟再直直盯着自己。

识海传来一声轻蔑讥笑,“小家伙,怎么有空来看我?”

声音如洪雷,根本不像是人类发出的,而这侧洞内部,只有两个灵智生物。

钟紫言惊魂开口,“你能吐人言?”

识海中的声音慢慢变得有些舒缓慵懒,“迟早的事情,不过你小子应该是等不到那天了~”

“什么意思?”

第92章 急情初显

这血蛟虽还不能开口言语,但神识直接传达出来的意思,是在说钟紫言活不了多久了。

原本有一种烦躁感的钟紫言听罢,愈发不安。

只见洞窟深处,八角高台上的赤龙鼎散发着平稳灵息,光华缓慢闪动,鼎上盘旋的蛟龙虚影成麻花型路径上下游荡。

钟紫言等了片刻,不见其再开口,继续问道:“为何不再出声?”

……

良久,识海里终于再次响起那洪雷般的声音:“一点儿也不知道尊敬前辈,你两次开口毫无敬意,还想让我告诉你什么?”

钟紫言震惊之色无以复加,此蛟灵智竟然开化到这种地步,实不应该啊,一般的异兽在金丹期,根本不会和人类谈什么尊卑廉耻。

有求于人,低头三分也不是不可以,但向一头异兽低头,这真是头一遭,不论修为境界差距再怎样大,钟紫言以前受教的都是人为万物灵长,天生比兽类要高一等,如今看来,是自己不知不觉端的高了。

转变心态不需太长时间,想通以后,钟紫言单膝跪地,“劳烦前辈告知,是否知道门内有何异常?”

那条血蛟很是受用,沉吟少许,戏谑之声在钟紫言识海响起,“我在这鼎里呆着真不舒服,要不然,你把我放出去再说?”

别说钟紫言没有这本事,即便有,哪里能轻易放出它来,一头金丹蛟属,要是不高兴对门内师兄弟动手,这门派里的人眨眼就会死绝。

钟紫言无奈苦笑,摊手道:“晚辈区区练气四层,哪有那般能耐,前辈这不是在故意刁难嘛。”

“哈哈哈……”

血蛟轰雷大笑,“你没有能耐,可我有!”

钟紫言疑惑,只听血蛟传达意念,“只需将这小鼎直接丢入万丈裂缝内,我很快就能脱身。”

钟紫言愣了一瞬,单腿向后退了两步。

“这…这……不是太好,毕竟是老祖所封,晚辈特意破坏,他归来后,怎么和他交代~”钟紫言尴尬开口。

刹时,那蛟龙虚影扩张五倍,张牙舞爪,钟紫言识海内传来血蛟的愤怒咆哮。

接着,整个洞窟内都有鸣吼声,持续了少顷,重归平静,那血蛟没好气的传达神意:

“那就赶紧滚!”

谁愿意像一个囚犯一样被关在逼仄的鼎里,尽管没多影响境界修为提升,但血蛟还未凝丹时,可是水中霸主,少有敌手,自由惯了。

钟紫言没有获取到想要的信息,不可能真滚,也不再多说什么,就站在原地望着赤龙鼎。

等那血蛟平息了怒气,忽而疑问,“其他人都没什么感应,为何偏偏你似乎有什么发觉?”

钟紫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低头望下,衣服内层露出一个小脑袋,两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了对面的赤龙鼎一眼,露出些许惧怕,又撇头钻回钟紫言衣服内。

这小东西自然不是他物,正是钟紫言的同参碧游鲸。

“原来还带了一个小宠物,之前却是没发现,似乎很好吃的样子。”识海中血蛟的声音略有惊奇。

钟紫言护着胸口再往后退了三步,自己的同参可不能被吃掉。又想了想,既然血蛟能感应到断水崖上的局态,为何刚才发现不了自己胸怀衣襟内的小鲸呢?

这是件令人纳闷的事儿。

很快,这个答案就由血蛟不自觉传达出来:

“原来是擅长这方面的异类,是和我有些共通之处,怪不得有种想要吞噬的冲动…嗯……这样一来你这人的本命物该是类似的东西,能察觉危机就说的通了~”

这方面是哪方面?和血蛟有什么共通之处?自己的本命物又怎么了?

一连几个问题在钟紫言心头浮出,似乎只要再问一问,就能得出答案。

可惜血蛟转瞬便不耐烦了,直接告知了钟紫言:

“再有片刻,上边那个被人下了魂种的练气士即会疯魔,所压愤恨怨力越深,寿命消耗越快,能转化的实力也就越高,他体内有磷妖的蓝魔毒源,一旦爆发,以你们这些蝼蚁,啧啧~”

“什么?”钟紫言大惊。

且不说蓝魔毒源是何物,若真如血蛟所传达的,那此刻门中不是很危险?

钟紫言急切开口:“劳烦前辈能否……”

话未说完,血蛟直接打断,“能个屁,让你小子放我出去都扭扭捏捏,还想问这问那……再晚些离去,就等着给他们收尸吧,哈哈哈~”

识海中先是阵阵龙鸣咆哮,接着血蛟传达痛快大笑之意,而后那声音越来越弱,直至消失。

洞窟深处赤龙鼎上方的蛟龙虚影变得逐渐暗淡,其内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钟紫言回头望向龙鳞赤壁外,刘三抖还在踱步等待,又翻回来看赤龙鼎这边,毫无动静,明显那头脾气不好的血蛟没有再交谈之意。

抬起脚步迅速奔至龙鳞赤壁处,伸手触摸,用力一按,竟然直接就开了一条缝隙,钟紫言立刻钻出。

躯体一暴露在外面,煞气瞬时侵体,双目通红,刘三抖眼疾手快,赶忙挥出护盾帮忙抵御。

“师叔,快上去,门内有危险!”忍着狂暴躁乱的神智,钟紫言双手抱头皱眉露痛苦状。

刘三抖此时也不便多问,这地肺裂谷深处的煞气着实可怖,连他这位筑基修士此时也已经承受不住了。

两人踏上金光轮盘迅速飞升上空,钟紫言一遍又一遍念着清神咒言。

第93章 五花入梦

每一个修士,随着修为逐渐高深,安寝入睡会显得愈来愈无足轻重,这部分时间会被打坐冥想慢慢代替。

入睡少不是不入睡,一些修士会有短暂休眠的时间,还有一些修士因为功法、体质、本命物等等因素,有嗜睡的习惯。

天穹星光点点,齐长虹洞府静谧无声,他躺在榻上双目自然闭着,正处迷梦之中。

梦中有五彩云朵,天地风清云淡,大陆山川连绵,树木郁葱,江河流淌,一切和谐自然。

他背负巨剑,行走在河岸边、田野间、乱石林等等地方,感觉自身心境无比澄澈透明,对剑的感悟逐时递增。

佛家有‘天下行走’一说,类似儒家‘行万里路’道家‘希夷真游’之意。

齐长虹感觉自己正在经历类似的事情,梦中不知日月时光,一路走个没完,当那些山川河海都走遍以后,前路是繁华城塔,其间人烟不绝,继续走入城内,人流涌动,鲜活生命之气充沛,生物灵韵悠长,人事百态一一显现。

走马观花逛出城,继续向前,齐长虹见迎面走来一个穿着五彩破洞袈裟的和尚,笑眯眯看着自己,油腻开口:

“这位施主,欲往何方?”

齐长虹神色坚定,刀眉紧皱,“我要走出这个梦境!”

和尚惊讶张了张口,转而微笑问,“路在哪里?”

齐长虹摇了摇头,长着虎视狼顾之相的他,此刻对眼前和尚的提防之意越来越重。

知道自己陷入了某种似梦非醒的状态,但就是出不去,齐长虹不愿再与和尚交谈,沉声开口,“我还要赶路,没什么事,烦请让开一些。”

那胖胖的和尚摸着肚子凝视齐长虹,再次问了一句:“路在哪里?”

齐长虹露出不耐烦,反问:“你知道?”

和尚笑着点头,朝齐长虹招了招手指,示意跟他走。

一路跟着这和尚来到巨大五指峰顶,齐长虹不解的盯着和尚。

“你再看看,路在哪里?”破洞袈裟下伸出一只肥胖的手,和尚指着五指峰下万里路遥,笑问道。

齐长虹顺着手势看去,这和尚所指的方向,不正是自己刚入这个梦境时所处的地方么?

山峰高耸,五彩云朵遮挡了些许视线,齐长虹眯眼仔细观察,发现自己从最初走到现在,一直走的路似乎是一柄剑的脊梁中心,终点就在脚下,就是这五指山峰。

“可这里并不是路的尽头。”良久,齐长虹摇头失望。

他要的是如何出去的方法,这和尚貌似是想着点化他一样。另外自己的梦境里,怎么会发生一个虚幻存在牵着自己走的事情呢?

身为一个即将练气圆满的修士,自认为不可能有人能平白无故改编自己的梦,而今似乎,自己不是这个梦的主导者。

那和尚戏谑笑了,“这里不是终点,哪里才是终点?”

齐长虹慢慢变得焦烦,双目闪过怒色,“最讨厌你这种和尚,装神弄鬼,说什么话都不可信,告辞!”

齐长虹抱拳要走之时,那和尚抬手拦截,还未等齐长虹反应过来,一指点向齐长虹眉心。

刹时间,齐长虹感觉天地旋转,四周血海无涯,无数恶鬼罗刹在猩红血水里露着狰狞面孔,梦境顷刻化为无间地狱。

齐长虹身侧,那身穿五彩破洞袈裟的和尚依旧笑着不说话,眼神示意齐长虹再看看刚才那条路。

虽被血海充斥,但那条路底部有淡淡金光向上迸发,金光之中夹杂黑气,黑气并不给人邪恶之感,好似浑然厚土之力,这景象隐约和自己金土双灵根还有本命器吻合映照。

仔细盯着血海中向上渗着的金光,那般广阔巨大,自脚下起始,到齐长虹一开始降临这个梦境的位置,正好是一把擎天巨剑,来时在剑尖,这时在剑柄。

“这是!巨阙?”齐长虹不确定般问道。

“这是你的路,来时如是,去时亦如是,你身拥佛门【修罗金脊】,剑道一途,必经尸山血海浇筑剑骨,才有可能结丹凝婴。贫僧雷音寺五花,欲收你为徒培育成材,可愿意?”

五花和尚身为元婴修士,一点儿也不端架子,眯言笑问齐长虹。

虽是震惊无比,但一听说要改换门庭,齐长虹下意识开口拒接:“我已有师门,路还是自己走比较好!”

五花不再多言,静静看着一会儿齐长虹,轻呵笑出,“无知小儿,不识滔天机缘。”

五花一挥手,梦境破碎,齐长虹瞬间清醒,一身冷汗不说,心头莫名有种失落感。

齐长虹静坐直身,细细思索,雷音寺是化神宗门,那身穿五彩破洞袈裟的和尚能随意入梦,大概率是元婴修士,梦中的自己依照本心自然开口,竟直接拒绝了一位元婴修士的好意。

【修罗金脊】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梦中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亦没有看懂,想来想去,一时想不通。

洞府外,突然传来山门警讯,齐长虹穿衣背剑迅速走出。

夜空星光虽是宁静安详,但断水崖山门内突起一股危急之风,正殿方向传来惊骇大叫,“救命!”

齐长虹极速赶去。

******

断水崖下,刘三抖驭着飞行灵器【天光射日盘】飞了上来,煞气不再盘绕四周,钟紫言原本有些混乱疯狂的神智渐渐清醒。

山门警讯还在不停的响,正殿方向传来打斗声,有些虚弱的钟子言落地后站不太稳,忙抬手指着正殿方向,“师叔,快去~”

刘三抖发丝有些散乱,这一趟在下面呆的太久,自己也有些吃不消,但知晓门中出了状况,此刻不是休整的时候。

从储物戒中拿出两块特制阵器盘,刘三抖在脚底下结了小型阵法,还是之前帮助钟紫言吸散体内煞气的法子。

“你先稍作休整,待体内煞气完全散去,再来帮忙!”刘三抖说了一声,转头而去。

钟子言心中急切,但脚步虚浮,只得盘坐在刘三抖结好的小阵内慢慢调整。

两盏茶的时间过去,钟紫言见正殿方向爆发耀眼蓝光,妖异邪恶,几声凄厉惨叫传来,这之中能听清就有周洪、杜兰、沙大通三人之音。

当一个浑身冒着蓝色火焰的人影跳上正殿瓦柱顶端时,钟紫言看的真切,那人是曲义。

蓝光影子朝着断水崖弟子居住的洞府区飞驰而去。

钟紫言看见后面跟着好几道自家师兄们的身影。双目露出恐惧,再也盘坐不住。

体内煞气这时只排散了一半,但他不可能安心等着完全散尽,实在是情况危急。起身施展疾风术,朝着曲义所去的方向急追。

第94章 疯魔曲义

曲义虽不是筑基修士,但此刻爆发的气势灵压,已经直逼筑基中期,满头白发面容枯槁灰暗。

事发突然,钟紫言到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前方刘三抖、齐长虹和姜玉洲三人紧追曲义,钟紫言在后面紧跟。

曲义的右腿、双臂及胸口皆有创伤,但这不影响他的速度,再往前奔就是门内女弟子洞府,头一个洞府的主人是韩琴,练气二层的她原本探出头来观望,见曲义凶芒目光盯她,吓得直接紧闭门扉。

远处一把银光折扇灵器飞来,如圆月弯刀一般拦截曲义去路,钟紫言认识这把折扇,乃是秦封的灵器。

折扇旋转之间,扇刃挥出圆月灵斩,击在曲义身前立刻被他身上的蓝光抵消,这蓝光一时是蒙蒙雾态,一时又如火焰跳动猖獗,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它不仅是对外张牙舞爪,对内也在燃烧缠绕着曲义。

似乎这蓝色不明的光焰并非曲义自己可以掌控。

有折扇纠缠曲义片刻,刘三抖几人赶了上来,纷纷施术轰击,钟紫言没什么攻击手段,因为修为低微,也不敢和齐长虹一样近身撕斗,只能远远的施展凝冰刺射击。

这里地方不算宽广,但也不小,一侧是悬崖一侧是山壁,山壁这面各个区域分布众多弟子洞府,曲义受了攻击,狂性大发,四处乱扔灵气波,砸在地上和山壁上一个个大坑。

在钟紫言所对曲义的另一边,秦封显现身影,还未重生断臂的他,无法掐诀施法,实力大打折扣,但筑基巅峰的修为毕竟不是等闲,周身威压强势,自然而然使疯魔后的曲义有些畏惧。

“迅速处决,拖下去会对我们越来越不利!”秦封急声开口。

此刻,没有谁不想迅速杀灭曲义,他已经把四周建筑石壁轰的面目全非,且气势还在不断攀升。

姜玉洲和齐长虹已经不能再近身战斗,筑基和练气毕竟差距太大,如今曲义身上包裹的奇异蓝色光焰范围大了一倍,二人只能以剑气不住挥斩。

钟紫言向刘三抖大声开口,“刘师叔,此人眼下疯魔认不清敌我,可否用门内阵法困住或者消灭?”

刘三抖一边仍着各种爆炸符条,额头冒汗,边回应,“若是有法子,我早先便用了,山门两套阵法一是抵御外敌,二是净化煞气,并无应对内敌的手段!”

“小心!”钟紫言眼看着曲义向姜玉洲冲去,下一刻,曲义重拳直接轰击在姜玉洲左胸,亏的他将剑横起格档在前,免了致命一击。

话还是说晚了,姜玉洲整个人被砸向石壁,嵌入大坑内,满口鲜血,五脏六腑如刀砍剑绞,痛苦之色浮现面容。

钟紫言迅速奔至石壁那侧,见姜玉洲原本还能吭叫两声,这时已经昏死过去,忙拿出一枚疗伤丹药喂下。

“得将他引出断水崖,不然定会牵连其余门人!”

秦封催动折扇,五柄银白骨剑飞出,如短针袖剑,弧形环绕飞刺曲义,骨剑上附有锋锐的庚金灵力,看着没有多大威力,刺下去竟然直接穿破蓝色光焰,扎入曲义右侧脸颊中。

曲义凶目转向秦封,狂暴吼叫,在他单手拨掉右脸骨剑的同时,另一把骨剑也破开蓝色光焰的防御,刺入他的天灵盖顶。

一股恐怖气息刹时爆发,曲义头顶天灵骨裂开,有黑蓝色液体流出,双目在猩红与妖异蓝光之间转变。

钟紫言扶着昏迷不醒的姜玉洲突然想到断水崖下,地肺裂谷中那头血蛟所说的【蓝魔毒源】。

“秦前辈,刘师叔,万不可再攻击他头部,你们可听说过【蓝魔毒源】?”

刘三抖和秦封自然感受到了那股恐怖气息,但钟紫言所提的东西,他二人也不知晓是什么。

钟紫言焦急说道:“依秦前辈之言,快将他引出去吧,若死在这里,其体内有神秘东西爆发,我们都会没命!”

起先说这种话,秦封和刘三抖这两位筑基不一定信,这时候都感受到了异样,哪里还容许多思考。

另外三把细小的骨剑飞回秦封折扇内部,正巧这时曲义癫狂冲向秦封,秦封立刻往断水崖外疾驰。

刘三抖回头看了一眼钟子言,“掌门师侄,你就留下来罢,大殿还有三人也受了不轻的伤势,急需救助!”

钟子言皱眉叹了口气,将目光移向齐长虹,少顷又看向刘三抖,“师叔,齐师兄,一定要小心行事,只要引出山门即刻!”

刘三抖和齐长虹相继点头。

齐长虹迅速跳上刘三抖的金光轮盘,二人随着秦封引曲义飞出的方向而去。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次危局难以预料,如今钟紫言修为低微,帮不上忙,只好尽自己所能照料好受伤的师兄们。

疾步走至韩琴洞府门口,敲门吩咐其迅速去找司徒妍和樊华,让他们赶去正殿救人。

吩咐罢,韩琴点头如小鸡啄米,腿脚利索照着吩咐去请人。

钟子言背起姜玉洲去往正殿。

路上,钟子言心底生出一股怨气,发生这么大的事,宗门警讯响了那么长时间,司徒妍和樊华竟然无有作为,道义上真说不过去。

平日给他们的俸禄酬劳都不少,就是想着如果遇到突发情况,可以出手帮助门派一把,到头来,只有自家师兄们在悍不畏死的卖力。

来到正殿,钟子言一踏入殿门,便看见殿柱破半,乱石四起。

苟有为和颜真莹照顾三位受伤的师兄师姐。

沙大通、周洪和杜兰间隔躺在地上,几乎都是鲜血淋淋,身下血水相连流了一大摊。

颜真莹见钟子言背着受伤的姜玉洲,掩口惊呼,快速跑来,“掌门,姜师兄他?”

“命还在,这边情况如何,刚才发生了什么?”

钟子言将姜玉洲放下倚靠在殿门一侧,由于之前给他擦了血迹,此刻表面看着不太吓人。

相比起来,早先受伤的那三位才算惨,沙大通浑身白肉翻卷,不知怎么成了那个模样,周洪腰肋处被划开大口,杜兰的脖子歪到侧身,纤细的小腿脚踝裸露森然白骨。

颜真莹担忧姜玉洲的伤势,说话分心,结巴开口:“我是后来赶至的,起先苟师兄在这里,他目睹了全过程~”

钟子言看向苟有为,苟有为正在用镮布帮龇牙咧嘴的周洪擦汗,见钟子言投来询问目光,回应道:

“那人不知怎的破开禁室的门,跑了上来。我原本在与周洪交流门中俗务,见其抱着头痛苦步入大殿,要求着找门中金丹老祖救他,一时我也不知如何应对,见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气势逐渐攀升,我赶忙让周洪去启用宗门警讯,自己则赶去叫唤秦封前辈和齐师弟他们,他一直跟着我走,身上蓝色光焰越来越重……”

苟有为讲诉了经历的一切,钟子言思索片刻,“这么说,他一开始是神智清醒的!”

这基本和地肺裂谷中血蛟所说的状况差不太多,如今最重要的是查清【蓝魔毒源】到底是什么。

钟子言将四颗【凤血丹】拿了出来,“喂他们每人服下一颗!”

颜真莹伸手接过,先给姜玉洲喂下,又一一将另外的灵丹送入其余三个受伤同门的口中。

这时殿外传来急切脚步,钟子言起身一看,终于来了,这两位躲起来的外人。

第95章 以人为贵

樊华双手缩在袖口,讪讪冲钟紫言笑了笑,很是上心,自怀中掏出各种瓶瓶罐罐,去到四个受伤的门人身边,逐一检察。

钟紫言明面上温和感谢,转头后见司徒妍尴尬的站在那儿。

可能她自己也不太好意思,热切开口:

“钟掌门,老婆子能帮什么忙?”

钟紫言这时已经归于沉着,心里想着,不论如何,终究不算自家人,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没必要对这些外门客卿太刻薄。

危难时刻,谁都有躲避逃跑的权利,不一定非得以命相抵才算不负主人家厚待。

钟子言换了更加亲和的面容,一点儿也不端架子,问向司徒妍:“司徒夫人可听说过【蓝魔毒源】?”

司徒妍本以为赤龙门出了这般状况,这位年轻掌门不会有好脸色给自己,没想到其人不仅对自己未出手帮忙生出责怪之意,反而礼贤请教,确实是受宠容惊。

司徒妍仔细思索片刻,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我记得司徒家有记载这种东西,似乎是一种……海兽释放的寄生毒源,在司徒家藏经阁中的一本古籍里附录,因年代久远,我忘记了详细信息~”

钟子言顿时提起精神,“可否还能细讲一讲,还能想起什么?”

司徒妍沉默良久,拍了拍额头,“老咯,不中用了,的确是沉的太远,想不起来了!”

看那表情,钟紫言觉得她撒谎的可能很低,都说练气四层以后的境界过目不忘,可也得看不忘的是什么,有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是不会被记下的。

“如此,还要劳烦司徒夫人跑一趟小剑山藏经阁,此事于我门中至关重要。”

钟紫言说罢,又想起小剑山正是封山时期,这可真是不凑巧。

新的赤龙门底蕴不足,连这种讯息见闻都获取不到,经典稀缺,秘籍匮乏,前人的经验无法积累,致使遇到一些事情只能四处求索,活像一只刚出生的小兽得不到父辈帮忙开阔眼界。

司徒妍也知道小剑山处于封山时期,不过她好像没有过多担忧自己进不了山,一口答应乐意效劳。

钟紫言稍多在司徒妍脸上看了看,点了点头。

司徒妍前脚走,唐林后脚来,钟子言问道:“唐师兄,孩子们都没事吧?”

唐林如今练气六层,很快就要突破练气中期了,浑身愈发古朴温和,青木皂袍凸显敦厚气质,正色回应:

“都无碍,事发时我便抓紧组织他们躲去了山壁暗室。”

听到二代弟子们无碍,钟紫言心头一松,这算是个好消息。

“就是……梁老那边我未来得及看~”

钟紫言大惊,“什么?”

心里一惶,赶忙吩咐,“你在此处帮衬,我去看看!”

走出去三步,又翻回来问,“简师兄和陶师兄可有归来?”

这几日,简雍和陶寒亭正巧不在门内,此时钟紫言一问,唐林摇头应答,他也不知回来没有。

钟紫言转身极速奔去断水崖灵田方向,疾风术施展开,很快来到篱笆小院。

进入院内,临近屋舍窗口,见梁羽安详躺在床上,发出轻微鼾声,呼吸虽然无力,但是绵延连续,没出什么事儿。

“呼~”

钟紫言呼出一口气,轻擦了头上因为虚惊冒出细密的汗珠。

未打搅自家阿翁的休眠,钟紫言再次回返正殿,殿内已经被清理干净,受伤的师兄师姐被转移到偏殿。

正殿内,此刻樊华和苟有为在聊着什么,见钟紫言回返,起身见礼。

钟紫言问向樊华,“他们的伤势如何?”

樊华愁眉不展,“姜小友受伤最重,不过最好治疗,早前服过凤血丹,待他醒转时,伤势能回复七八分。其余三人有些棘手,杜道友廉泉和人迎两窍被毁,若不是救助及时,早已气绝而亡。”

“那其余两人呢?”钟紫言忙问。

“周洪脏器被废,需要特殊灵物修复。沙大通全身经脉断裂,若不耗费巨大财力,难以再修炼了。”

归根结底,还是灵石的问题,并非没得救。

都是同门师兄师姐,只要花灵石能解决,钟紫言没什么二话。

“自家同门,今日我若吝啬扣搜,这掌门算是当到狗肚子里了,就请樊前辈列出明确救治办法罢。”

刚才樊华和苟有为谈论的,正是关于救治几人的方式,命是都能活,但要想继续修炼,那就要耗费很大资源,以他们个人的财力,根本负担不起。

钟紫言二话不说,开口果决,同门大道最重要,相比之下财物即是粪土,这一点,别说樊华,就是苟有为也愈发动容崇佩这位年轻掌门。

樊华快速说出所需之物,钟紫言让苟有为一一记下。

天色逐渐变亮,简雍和陶寒亭归来,见门内好些地方都是打斗痕迹,迅速跑进正殿。

钟紫言简略诉说后,递出一张纸布,吩咐道:“还需你们再跑一趟,将这些东西买回来,都是急用在同门身上的灵药,耽搁不得。”

二人临走之际,钟紫言又嘱咐路上小心,非常时期,谨慎行事,万不能再出任何生命危险。

天光越来越亮,迟迟不见刘三抖和齐长虹他们回返山门,钟紫言忧心忡忡。

走至断水崖边,想要再下去问血蛟一些问题,可惜以他的本事,下去就是死路一条,哪里能抵挡的了煞气侵体。

钟紫言盘膝坐在刘三抖昨夜布置的小阵内,想要继续散掉体内原本残留的煞气,发现体内的煞气怎么也散不出来,有一大半已经融于气血中。

钟紫言抬起双手,迷惑惊惧,“短短几个时辰,竟然已与我融合了多半,难怪不再冲击心神,可……这样一来,会不会为以后修炼埋藏祸患?”

福祸难料,但钟紫言觉得大概率不会是什么好事,此刻也没别的法子解决,只能等刘三抖回来再问问看。

午间,钟紫言正在偏殿查看四位受伤人员,唐林急色跑来,“掌门,狗儿和谢玄不见了!”

第96章 蓝光蝶虫

一直以来,二代弟子中,最属狗儿、谢玄和常运顽劣,时常闹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烦,使得多数执勤弟子头疼不已。

眼下危局尚不知是否解除,失了人,钟紫言自然愁恼。

“何时不见的,门内所有地方都找了?”钟紫言直起身子,急问。

唐林拿手比划一圈,欲哭无泪,“断水崖上里里外外,各个角落都找遍了,没找到!”

“五味阁、灵田、藏经室和大水潭都没有?”钟紫言再三确认。

唐林一个劲儿的摇头,神色焦急,这些孩子都是他一个个带着成长,丢了哪一个他都心痛难当。

钟紫言冷静思索强压自己心乱的意念,片刻后问道:“下面呢?我是说关押犯事弟子的禁室那里。”

唐林一时愣住,好像他的确没有找过断水崖下方那一层。

钟紫言观察唐林神情,基本判断那个地方唐林忽略了。

于是率先一个快步迈出,“随我速去寻,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唐林后脚跟上,二人眨眼来到断水崖下方禁室。

步入先前关押曲义的那一间,唐林一踏入便双目俱瞪,惊呼一声,钟紫言进去后也吃了惊。

只见两个孩子四仰八躺在地,浑身爬满的蓝色蝶虫闪着光芒一明一暗,好似在吸食两人的某种能量。

唐林一个走跳,来到两个孩子身边,想要用手驱散那些蓝光蝶虫,还没等钟紫言劝说莫急,那些蓝色蝶虫呼啦啦直接四散飞开。

当钟紫言来到两个孩子身边,他们已经被唐林抱了起来,皆昏迷不醒,小脸上露着痛苦的表情。

在暗处,能看到两个孩子皮肤内有轻微蓝光蠕动,那明显是被虫子钻入了体内。

“这,这如何是好?”唐林焦急的问钟紫言,看着两个孩子异常难受的表情,他自己的心也跟着痛苦。

钟紫言朝四周的墙壁上观察那些蝶虫,之后回身看了看唐林,“你先将两个孩子带去偏殿,我要抓捕几只让有见识得人对症下药。”

这些蝶虫都算不上妖属,完全就是低阶生物的气息,但每一个虫子体内好似都有一种身命力和特殊力量,钟紫言认不得这种力量叫什么,但是有熟悉感。

唐林疾步离开,钟紫言拿出一个透明琉璃瓶,以很快的速度抓捕了十多只蝶虫。

能肯定的是,这种虫子绝非一般俗物,能吸食修士躯体两种东西,一种是生命力,另一种暂时不知道。

此事稍一思索,令人震惊,如果这些虫子之前有散去门内其他地方,那是否会在不知不觉中害别的门人?

钟紫言迅速将剩余的蝶虫以火术烧死,虫子死后的尸体化为白粉雾气,消散于空气之中。

出了这间禁室,钟紫言紧锁外门,将所有窗口封死,留待不久后再下来细细查探还有没有其余蹊跷。

返回门内偏殿,钟紫言见樊华正在用心查看两个孩子的情况,他将脚步放轻,一言不发。

一边站立的唐林神色显现忧虑,几次想开口,都克制住了。

樊华始终皱着眉头,将两个孩子翻来覆去,从头到脚检查了几次,其间试图运转灵力推入谢玄和狗儿的身体内,可总是刚刚进行几息时间,便停止了。

待樊华终于停手,钟紫言和唐林试探询问之色直入樊华目中。

“诶,虫、肉和魂粘合在了一起,难以祛除消灭内里虫子,外部术法灵力运推不进去,着实棘手!”樊华叹了口气。

钟紫言问道:“樊老,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么?他两人可否有性命危险?”

唐林也跟着说了一嘴,“劳烦樊大师,一定要救救他们啊!”

樊华无奈摊手,先简单回应了唐林之言,“我是炼丹师,不是药师。唐小友可算是为难我了。”

又回应钟紫言,“这蓝色蝶虫和地蚕虫一样,附于修士躯体骨血之间,若想祛除是有法子,但以他们现在的年纪可能承受不了。至于性命之忧……暂时没有,但是那虫子正在吸食二人的寿元和魂力,这样下去一辈子就毁了!”

狗儿的修炼资质谁都知道很差,但是谢玄,钟紫言在未来的某几条规划中,有生之年这孩子很可能与掌门之位相配,如今蝶虫会令他失去大道求索之路,怎能不教人急愁。

没有谁不会死,钟紫言想过自己一百种死法,平日里练的最多的即是保命手段,倘若自己日后不幸陨落,宗门还是得运转下去,到那时,二代弟子们中便得出现一位继承掌门之位的人,故而自小就得观察挑选。

“你是说,这虫子除了在吸食生命力,还在吸食魂力?”钟紫言心中有些明悟,怪不得感觉另外一种东西有熟悉感,原来是魂力。

樊华点了点头,施展了一个小术,将狗儿脖颈处的一道蓝色光点激怒,那个部位顿时爆破一个小血包,自狗儿后脑有股无形之物瞬间被剥离了一丝。

钟紫言又问:“那虫子的来头是?”

樊华继续摇头,他若是知道,现在就已经给开出完整的驱散修复方案了。

唐林有些失落,单手摸了摸狗儿的小脑袋,侧身后再摸了摸谢玄的。

如今又多了一件重要的事,了解虫子来源迫在眉睫,如不及时将两个孩子体内的虫子清除,轻则变废,众则小命不保。

钟紫言来回踱步,心中想的是刘三抖他们为何还不归来,若是回来再去一趟地肺裂谷,应该能问出一些解决之道。

“这可真是运去百事愁!”

第97章 外力相助

一般来讲,蝼蚁之中的生存与毁灭,在龙象眼中无足轻重,但世间万物,因缘际会,总有一些奇异事物割舍不去。

大道求索,即是独身而行,亦不是独身而行。

夜间的槐山下,西南部林间,随着一声爆炸声响,无数幽蓝光影散乱四射,气息震撼,即便是金丹初期的修士,遇上这种场面也会惊惧不已。

在这方圆十里的爆炸范围内,树木倒起,乱石穿飞,一个金光轮盘上三位修士撑着灵气屏障,艰难疾驰逃跑。

若有人在天上看,就能发现在金光轮盘后方,圆形气浪成倍速翻滚席卷,所过之处竟是枯荣之象。

金光轮盘上,刘三抖迅速抹了一把脸上未擦去的血水,一双小眼不时向后瞥一眼,一边还在努力催发飞行灵器的疾驰。

“刘道友,可有其他法子加快速度?再这样下去,不出片刻我等即会被淹没!”

秦封神色疲乏,盘坐在金光轮盘上双目暗淡,白衣早已破烂不堪,这一战他是最惨的一个,本来双臂就不存在,如今半条腿也受了重伤,与结丹的日子距离更加遥远。

齐长虹倒是没受什么伤,但整个人处于紧绷状态,脖子上青筋暴露,帮着刘三抖输送灵气操控金光轮盘。

刘三抖叹了口气,“该用的东西,先前灭杀曲义早已用尽,如今我三人,可真是油尽灯枯,只能等死了~”

“莫泄气,只要还有一丝生机,便要全力去争取!”秦封三十年杀手生涯,对于这种生死一线的局面见过太多,反倒比年长的刘三抖沉稳许多。

是虫是龙,临危不惧方能翱翔天际。

齐长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全力输送灵力,将生死抛之脑后。

第二波巨大气浪袭来,内里夹杂着数不清的幽蓝色不明生物,三人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秦封默默念着口诀,刘三抖拼死推出双掌抵抗,唯独齐长虹瞬间呆愣。

这一刻,时间仿佛定格一般,此方天际两个光头和尚俯瞰下方。

身披五彩破洞袈裟的五花和尚摸了摸光头,神色似在思索犹豫,一旁的兰若僧轻笑,“师弟,还不动手?”

五花略有迟疑,“可他……”

“若真等到大厦倾覆之时,任你舌灿莲花亦无济于事,抓紧这份机缘,将来雷音古刹的五色佛莲,或可入你囊中!”

兰若僧说罢,转身缓缓飞离,看他脚下云朵,踏步之间一朵朵透明白色莲花生生灭灭,如仙佛浮游,神异非凡。

五花细细思量片刻,不再犹豫,双掌五色琉璃光彩打出,直接笼罩槐山西南林间,本是向外狂暴席卷的蓝色浪潮瞬间禁止。

下方金光轮盘内,齐长虹耳中突兀传入一个熟悉声音,“今日贫僧救你一命,回去后认真思量之前梦中之言~”

齐长虹愣神过后,大喊:“师叔快走!”

见那巨大气浪好似受了某种力量的压制,竟生生止住了前涌的势头,刘三抖大喜过望,赶忙驾驭灵盘急遁。

等待金光轮盘飞出老远,天上的五花和尚双掌收回,呼了一口气,双眼微眯,心中自语一句,“你小子,和尚我收定了!”

******

翌日清晨,钟紫言在洞府打坐调息,感觉体内灵力满溢,境界似乎快要到了突破点,练气五层指日可待。

洞府外突然传来敲响声,钟紫言整理衣衫快步走出,一看是苟有为。

“掌门,刘师叔他们回来了,受了些伤,不过无大碍。”苟有为说道。

钟紫言露出喜色,“快走,现在正殿?”

“是。”苟有为回应后,快步跟上钟紫言。

片刻间来到门内正殿,钟紫言见正殿空无一人,偏头疑惑问说,“人……是去偏殿了?”

未等苟有为回应,钟紫言直接走去偏殿,见三人果然在此。

刘三抖发丝散乱,静静站在两个孩子旁边,另一边是秦封在皱眉观察。

眼下不是问昨日和昨夜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钟紫言待两位筑基都查探差不多了,拿出昨日捕捉好的蓝光蝶虫:“刘师叔,秦前辈,可知狗儿和玄儿体内这虫子是什么来头?”

二人虽然比钟紫言见识广阔,但此时均是摇头,表示的确不识。

钟紫言正要叹气时,在门口站着的齐长虹突然呆愣的说了一声,“这是蓝磷虫,东洲以北未曾探索过的一处神秘区域内特有之物。”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汇聚齐长虹身上,钟紫言先是有些惊讶,而后高兴问出,“齐师兄,你怎么知道的?你看看两位师弟目前的状况该如何施救?”

齐长虹一下子像是慌了神,略带磕绊回应:

“我忽然想起来,以往在清灵山时候看到过这方面记载,如今两人的状况相当危急,若不及时处理,魂力将被吸食殆尽!”

“啊?”钟紫言大惊,魂力若是没了,那两个孩子即是痴傻之人,还修什么真。

在场其余人有些惊讶两位筑基都不知晓的东西,齐长虹竟然知晓,实在没有想到。

先前说话有些磕绊的齐长虹,第二次开口时逐渐变得顺畅,“若要施救,目前门中没一人能解决,我先前在上和城有一位一见如故的朋友,是位筑基期的医师,据说他在此道很是擅长,现在就去请他如何?”

钟紫言激动之色无以复加,“诶呀呀,齐师兄,你交了这样的朋友,也不与我说一说,快快去请,两个孩子可耽误不得!”

齐长虹踏步走出殿门,谁也没有发现他眼光中的一抹歉疚之色。

无人知道在那短短的几息时间,他经历了怎样的煎熬。

第98章 无花道人

夏日炎炎,槐阴河下游一处支流分叉口,身披橙黄道袍的郭九幽静立在岸边较高的黑石之上,抬头望着一座小山丘。

在他身后,有一位面目英俊,举止洒然的修士,上唇与颏下留有微髭,比郭九幽长得可好看太多。

郭九幽平淡问了一句,“伏戬,你说将来这司徒家,会否成为槐山之主?”

年岁看似只有四十出头,实际在这人世已经活了九十余载的伏戬沉思片刻,回应道:

“师尊,我以为有很大可能。”

郭九幽转头,有些意外的看了伏戬一眼,又回转继续望着已经封禁的小剑山。

良久,郭九幽似有些惋惜,叹了口气,“经营多年,要离开了,倒是对此地有些舍不得。”

伏戬默不作声,少顷轻笑说了一句,“他日师尊入位元婴,大可将此地收入囊中。”

郭九幽哈哈大笑,“你倒是会说话,即便有幸入得元婴之境,那也要看无量山镇守东洲那位的脸色,我们终归是蝼蚁…”

说罢,挥手示意伏戬可以去办事了。

伏戬拜礼后,迅速离去,他是实打实的筑基巅峰修士,深得郭九幽信任,办事几无差迟,少有错行。

伏戬走后,郭九幽往南望去,浩荡渭水南下,岁月将河道不断拓宽,从未有过干涸的迹象,经年累月,水中积蓄不知多少异物精粹,自有天地气势。

一阵微风吹过,郭九幽突然抬头看了看天,好似察觉了一丝异况,又什么都没发现,略一迷惑后不再关注,默念咒言,手中的书卷飞剑疾驰青冥,朝槐阳坡方向飞去。

转而又撇了一眼东北方向,那里是槐阴河王家山门所在,郭九幽最后呢喃一语,“多年苦心布局,变数虽有,却不曾脱离正轨,就看这最后两载能否逐步夺取所需。”

郭九幽身影逐渐消失,槐阴河水忽而激荡蔓延上岸,河道进一步被扩展了十多丈宽度。

******

云层之上,月白袍的光头和尚平静观望着刚才郭九幽所在的那片地方,双目闪过异色,很快又了然一笑。

兰若僧继续盯着槐山深处的雷域,里面有道幽影盘膝坐在高峰石台,这影子睁开眼睛扫了一眼兰若僧,目光冰冷,毫无感情,如猛兽巡山守财一般。

兰若僧古井无波,只是静静看着,他知道槐山深处那人是谁,以往虽不曾交手,但其威名不虚,自己亦没有完全胜他的把握,不过这次注定要以多战少,大道在前,哪里管什么公平不公平。

雷域中心,【紫雷辕木】依旧没有出世的征兆,周边雷霆滚滚,狂风龙卷愈发暴乱,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这些龙卷中心处竟然生出明黄色【风眼石】,土灵根修士得之,对修行大有裨益。

重宝诞生出世,多会伴生其它异物,有好有坏难有定数,是机缘是劫难要看个人际遇和运气。

在兰若僧眼中,伴生之物再好,也比不了那件重宝,其中曲折,不是一两句话能说的清处。

他这一生历经太多磨难,这一次夺宝,绝不允许失败。

佛家讲一切有为法,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兰若僧不这么认为,诸法并非无我,他修这条路,就是要让诸行顺我,稳握现在心。

槐山之行,将是他进阶化神最重要的事情。

******

离断水崖出事的那天已有四日,宗门来了一位矮胖圆帽的油腻道人,是齐长虹请来的,这道人不仅脸上没有胡须,大大的圆脑袋两侧也没有黑发,若不是带着圆帽穿着道袍,钟紫言都以为此人是佛家修真者。

偏殿中,这人一直笑呵呵的面对每位赤龙门弟子,筑基中期修为,不光看着很好说话,交流起来也和和气气。

殿内除了受伤的弟子,只有钟紫言、刘三抖和这个叫做‘无花’的道人。

他将两个孩子用手托起,五色灵气包围一圈,谢玄和狗儿两人之间有一条细细的灵气通道出现,无花道人施展秘术,当着几人的面将谢玄和狗儿体内的蓝光虫子都吸了出来。

这些虫子此时浑身血红,比钟紫言前几日在禁室见到的虫子大了六七倍。

无花道人控制着将所有虫子都吸出来以后,钟紫言眼中露出崇佩的目光,正要说什么时,只听无花道人打断道:

“驱散出虫子还不是难事,最难的是将这些虫子吸食的魂力和寿元重新还至两个孩子躯体内,这件事有一定几率失败,就算是元婴修士也不一定能保证完全成功!”

这明显是对钟紫言说的话,钟紫言屏气问出:“最坏的情况是什么情况?”

无花道人随口一说,“也就是身死呗,连道消都算不上,毕竟这俩孩子没什么道行~”

钟紫言立即露出为难之色,不这样做两个孩子基本没救了,这样做了,有一定几率死的更快。

心中煎熬抉择少许,心里一狠,钟紫眼凝目开口:“就请无花前辈出手吧!”

无花道人不做多余磨蹭,双手术法一施,十几条虫子中的血气和透明微蓝色气息慢慢被拉扯出来。

两种东西一开始还缓慢的流入狗儿和谢玄的天灵之中。

当虫子消耗的只剩下五个以后,异变陡生,先前那些被狗儿和谢玄吸进去的两种东西又纷纷脱离而出。

这下不仅是钟紫言急了,连无花道人也露出惊讶神情。

无花道人加快速度尝试各种术法,将两种东西又逼回狗儿和谢玄体内,基本上很多术法都是钟紫言没有见过的,钟紫言看了看刘三抖,刘三抖也摇了摇头。

钟紫言心里想,“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以往真没听过这号人物。”

那无花道人出手愈发快速,五条虫子体内的东西很快就排散回狗儿和谢玄体内四条,正当无花道人要处理最后一条虫子时,二次异况发生,所有入了狗儿和谢玄体内的两种东西全都浮出,直接融合成一团气态圆球,五色光华闪耀。

无花道人带着既悲又喜的面容说了一句,“贫……道惭愧,这二人日后怕是真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好兄弟了~”

第99章 执子之魂,与子共生

凡人生病容易,治病却难。

俗物摔碎容易,重新补缝修复却要费很大周折。

修真之士,躯体肉身的损坏虽不打紧,但魂力灵魄缺失,必致登天之路受阻,轻则停滞不前,重则生死道消。

在东洲闯荡生存千百年的元婴修士们,都知道天雷城有一化神宗门,名唤雷音寺,因其隶属佛家支脉正统,传承悠久,自有针对魂魄一道修缮缝补的法子。

小小赤龙门,三五鱼虾撑起的摊子,哪里知晓今日帮他们的是雷音寺当今最有声名的几位元婴之一。

于钟紫言来讲,只要自家两个二代弟子能活下去,能继续修炼,即便所来之人的身份再可疑,也不必深究。

一个不算熟的筑基中期修士登门,在宗门有准备的情况下,不怕他做什么坏事,且如今观察来去,也没见生什么歹意。

这次帮助狗儿和谢玄,来龙去脉只有齐长虹一人知晓是怎么回事,但他不会说,至少暂时不会。

偏殿内化名为‘无花道人’的五花和尚讲着狗儿和谢玄当下的情况。

“我这修补腾挪的法子,乃是得自一处古老佛冢密地,本身也练的不全善,之前出手时跟你等说过,保证不了必定能成。”

无花道人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摸自己的肚皮,刚下手就意识到得改个动作,于是搓了搓肥厚的下巴,继续说道:

“如今这二人被吸出的魂力发生异变,融合如一,日后修炼只能福祸共担,术法的选择,多数时候也得互相匹配才可,这一点要提早说给你听。”

说给谁听?自然是当家做主的钟紫言。

钟紫言有些难过,心想当两个孩子醒来,得知己身日后永不会自由,是否会怪他这个当掌门的无能。

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力已尽,只能继续下去。

无花道人问道:“现下是最关键的一步,这份魂力,只够一躯之用,另一躯我将以【绊魄丝】牵缚于这份魂力之上,而后那人体内残存的魂力亦将被抽出,塑铸鬼影,自此一躯两念,鬼影随行,谁主谁辅,你说一个定夺?”

钟紫言为难的看了看左右,齐长虹和刘三抖也是头一次听这种事,哪有什么主见。

钟紫言沉思良久,反问:“无花前辈,您的建议是?”

无花道人眨了眨眼,笑眯眯说了一句,“依照灵根品次来定。”

谁主谁辅,决定着二人日后修炼的快慢,无花道人所说的建议,是最优的选择。

这样一来,钟紫言最喜欢的学生,狗儿,他相当于失去了生人躯体,只剩孤幽鬼影可驱,一切正常躯体可享受的实物美好,再难体会。

想了很久,钟紫言摸了摸昏迷着的狗儿的额头,眉头忽而舒展,叹了口气:

“人世无常,苦多乐少。肉身躯体诸多烦扰,今日先生就做主为你去了罢。你本是修真废体,此番得失,祸福抵算~”

钟紫言又看了一眼谢玄,这孩子金水火土四灵根,本命物乃是【祭魂剑】,天资虽平平,但比狗儿的修真废体要强不少,不论以大局来看还是仁义私情,都是那个更适合做主魂的人。

钟紫言朝无花道人点了点头,意思明确,让谢玄做主魂,狗儿为辅。

无花道人笑着颔首,双掌推送,掌指快速变幻,五色灵气散发而出,他自身此刻在殿内众人眼中,根本不似道家修真者,而似佛陀塑像。

随着无花道人灵气的散发,其气势很快攀升到了筑基巅峰,让刘三抖隐隐生出危机意识,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无花道人尽然隐藏了实力。

实际上,化名无花道人的五花和尚本来也不想过多增显修为,但是他要施展的法术如果将实力压在筑基中期,根本完成不了。

好在施术过程没用多久,看着魂力灵团一步步进入谢玄的天灵窍中,未有不稳现象,钟紫言的心逐渐踏实下来。

半个时辰过后,谢玄身体下方,有幽暗鬼影浮现,眉心生出一个殷红小点,仔细查看,那是一个‘令’字篆印,笔画简洁自有韵意流转。

无花道人收了术法,静静观察谢玄片刻,嘱咐道:“七日之内,当会醒转,十年间,安魂灵物最好每隔一段时间就服食些,待魂魄稳固,双魂彻底融臻,魂力滋养圆满,大道求索既能步入正轨。”

钟紫言深深拜谢,又见无花道人盯着狗儿已经丧失生机的幼小躯体,好似有话要说。

钟紫言开口:“前辈有话但讲无妨~”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说剩余这具躯体,乃是五灵根废体,我有一法门,添些材料可将之炼化成【含光骨剑】,约莫是一阶灵器,不知你是否愿意?”

无花道人随意提了一语,对于他而言,做那件事就是个顺便而为。

钟紫言稍一思索,问出:“含光骨剑,是何物?”

“契合鬼影所用之物,最伤人魂魄,虽不见得多厉害,但总归是那孩子自己的东西,若是这躯体不加处置,废着也是废着。”无花略做解释。

既然躯体别无他用,留下来可能会使狗儿触景伤情,倒不如干脆一并处理,钟紫言虽有这样的想法,但又考虑自己做这个主,是不是对狗儿有些专横。

“罢了,它们醒来后,自己定夺吧~”钟紫言抉择来去,还是放弃了无花道人的好意。

事情解决,几人来到正殿,钟紫言再三道谢,酬礼早准备好了,送出时,无花道人却抬手拒收,露出神秘笑意,“该得已得。”

钟紫言迷惑不解,这位得到了什么?转头看向齐长虹,见齐长虹稍顿摇头,钟紫言越不明白。

“前辈可否说明白一些?”

无花道人大笑,拍了拍钟紫言的肩膀,“区区小事,不足酬劳。”

说罢,竟是要离去,钟紫言忙抬手叫唤,“前辈……还有一事请教,可知蓝魔毒源是什么?”

无花道人反手扔来一紫金卷册,其上书有‘集魔图卷’四字。

钟紫言顾不得看,追上无花道人,一路送至断水崖边,齐长虹和刘三抖跟随在后。

无花道人驭上一片普通的灵气云团,说了一声,“就此别过。”虽是对钟紫言说,却看的是齐长虹。

其人很快离去,钟紫言和刘三抖相互对视,“来去匆匆,此人为何不肯多停留些时候?”

由于人是齐长虹请回来的,钟紫言和刘三抖均看向他,齐长虹正色说了一句:“这位前辈就是这样,的确是随性了些。”

钟紫言还想多问两句时,看到几日前去往小剑山的司徒妍回来了,便先迎了上去。

******

断水崖偏殿内,还不到十岁的谢玄安和躺在床上,他身下有幽黑的影子时不时摇晃一二。

灵魂深处的空间内,两个七八岁大小的孩童拉着小手肆意狂奔,这里是他们的意识空间,山川河海自然演化,鱼虫鸟兽由心而生。

涉及魂魄之道,普通修士终其一生也难领会奥妙,更别提帮别人抽丝剥茧,修补破漏。

天地气运,渺渺不可察,自这一日,两个孩子便同根同器,同德同源。

云端上已经变回原样的五花和尚微微一笑,“苗已种下,开花后谁能得果,就看日后机缘变幻~”

第100章 槐河鬼市崩

“蓝魔毒源,北海变异磷妖所结,初时若卵,入体潜藏,日夜蚕食宿主精气寿元,百日小成化幼虫,比于练气初期不弱,寄宿之体不可剥。随虫体日渐成型,宿主躯壳沦其巢,一旦破漏,亿万幼虫即刻互食,诞成熟妖虫,拥筑基之力如蝗过境,寸草不生。”

司徒妍所获得的信息,与无花道人给的《集魔图卷》上记述的信息没有太多差别。

断水崖正殿,在场之人无不庆幸之前将曲义引到了山门外,但凡稍晚一些时间,说不定赤龙门上下皆不复存在。

“姓郭的如此歹毒,存了要覆灭我一门恶念,此仇不报,难消心头之恨!”刘三抖一双小眼戾气尽显。

钟紫言今次不同以往一般隐忍,与刘三抖的想法一样,开口道:“即便修为天差之别,若有机会,咱们也要好好的谋设那马脸老贼一把,此生既已不共戴天,就早早做对付他的准备吧。”

如今门中没有金丹,说当下报仇的确不现实,但那股气劲得有。

在场的除了钟紫言和刘三抖,齐长虹、简雍、陶寒亭、司徒妍、苟有为和唐林亦居于殿中,自家掌门,血性还是有的,只是大多时候自觉没什么资格说狠话而已。

知晓【蓝魔毒源】的始末,那股焦惶感便没那么重了,生灵对于未知事物,总是带着莫名惧敬。

散场的时候,钟紫言特意把刚归来不久的简雍留下,小声安排了一件事:

“简师兄,你帮我去查一人,名唤‘无花道人’,不必详查,只需四处打听一遭即可,此人虽于我门中有恩,但还是多留一分防备为好。”

简雍领命后,迈着沉稳步伐走出殿内。

累了一天,钟紫言去往偏殿查看四位受伤同门的情况,见没有更加恶化,慢步走回自己的洞府打坐冥想。

******

多难之时,门中众人都很小心,修炼一道亦更加勤奋。

一月时间过去,钟紫言站在秦封居住的洞府门口。

不多时,一袭白衣手握折扇,缓步走出,秦封双臂恢复如初,全盛出关。

“恭喜前辈,重生断臂。”钟紫言抱拳拱手。

秦封嘴角微笑,“同喜才对,短短一月,掌门悄无声息突破了练气四层,离练气后期更近了一步。”

钟紫言接话:“哪里是悄无声息,前辈在洞府内不知日月光阴,这一月我过的可并不如意。”

很明显,钟紫言在秦封的洞府外等了较长时间,且不是只今日这一次等待,往前推数日,钟紫言几乎每日都要来看一次。

实在是外面传来消息,槐山各地爆发了数十次小规模暴乱撕斗,搞的谣言四起,眼下各家散修势力都如受惊的草兔一般,有点风吹草动就如临大敌,连带简雍和陶寒亭二人出去换些奇珍物什都很困难。

秦封听罢,领会了钟紫言之意,点了点头,“既然我修为恢复,双臂重生,正该为门中填充鹰眼,扫视外局。”

二人一同边走边聊,秦封又问了问门中几位受伤之人如今的状况,钟紫言笑着回应:

“都有好转,姜师兄已无大碍,周洪师兄也快完好,沙师兄和杜师姐虽然恢复慢了些,也在预料之内。”

来到正殿,钟紫言又将一月前【蓝魔毒源】的情况交代清楚,便开始说另外一件重要的事。

齐长虹提前步入了练气大圆满之境,感受到冥冥中筑基指引,需要有人护航去找寻地方。

这是大好事,秦封乐意帮忙,问道:

“可能分辨大概方位?”

钟紫言沉吟少许,苦笑说出:“槐山深处。”

两人陷入短暂沉默。

“山上仍被封锁着,进不去的,所以此事一时也无解,就是早早与前辈说一声,等时机成熟,再求您护航齐师兄上山。”钟紫言露出讪讪之色。

秦封颔首明了,“那我便先出去探查,想必是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

钟紫言起身拜谢,秦封微笑摆手,“掌门可不敢太客气,我这就出发。”

说罢,双臂自然垂落,脚步一迈数尺,快速离开。

钟紫言看着秦封走后,来到苟有为处理宗门俗务的侧殿,刘三抖正在与苟有为商议山门新的二层内部护御符盾法阵。

“掌门,你来的正好,我建议刘师叔将符盾改为攻伐之阵,刘师叔与我意见相左,我二人争不过彼此。”苟有为辈分小,说话声不太高,但内里能听出一股执拗之意,或许他真心觉得按照他的方式会更有利于门派。

刘三抖撇了一眼苟有为,如呕气孩童一般,愤愤骂道:“我玩阵盘的时候,你小子还没出生呢,这山门适合什么,能不比你更明白?无知小儿,跟着掌门师侄做了一段时间杂事,就开始乱提意见,瞎闹!”

钟紫言冲两方压手,无奈笑了笑,“都是一家人,怎么还脸红鼻子粗了呢,刘师叔,您老人家如今是这门中辈分最高的人,心宽一些嘛,苟师兄只是提个意见,最终还是您来定,不是么?”

刘三抖扯过布图,涉及阵法一道,只要不是金丹修士,他都不放在眼里,谁提的意见能有自己的想法好。

“按照我的布置,必定固若金汤。”刘三抖重重说了一言。

钟紫言忙笑着回应,“就按师叔的意思来,我相信师叔。”

刘三抖满意的背手离去。

钟紫言知道苟有为要说什么,抬手制止,“一切按师叔的意思吧,我知道你是怕以后再出现像一月前曲义那样的事,刘师叔不会落了这茬的,放心便是~”

苟有为只得缓缓落座,不再多说什么。

钟紫言刚要和苟有为翻动日常簿典,陶寒亭匆忙走入,目中吃惊之色还未消除:

“掌门,槐河鬼市崩塌了!”

第101章 天地多苦难

槐河鬼市,历来由王家操持,每每开市,获利巨大。

凡鬼市所在空间,都是受过元婴或者元婴之上的修真者稳固建设的,坊间传闻,槐河鬼市那片空间的坚固程度,比王家和长苏门的山门强了太多,一般哪里会轻易崩塌。

这算是大事件,钟紫言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长居鬼市中的孟蛙,那个小姑娘不知何时,竟占据了自己心头一块地方。

“这消息是谁传来的?什么时候发生的事?”钟紫言忙问。

陶寒亭拿出一截精制木笛,说是短笛,只是长得像,其实它叫‘蜂铃子’,传讯之用,每一个蜂铃子的模样各不相同,当初采买的一批,就属陶寒亭手中拿的这截最好看。

陶寒亭双指运气驱动那截短笛,金色纹路显现,简雍的声音响起,说的正是刚刚打听到关于鬼市崩塌之事。

刚刚发生不久,便已自上和城最大的茶楼传出,还有真实的元光琉影作证,具体地点是在槐阴河上游连绵丘岭之中的狐儿岗。

钟紫言目光虽然平静,心底却泛起波澜,按照简雍所传,整个鬼市空间大崩塌,其内血光冲天,明显是早有人蓄意清洗,消息在出事的第一时间就传遍各个势力,王家一定摊上了大敌。

沉吟少许,钟紫言来回踱了两步,对陶寒亭正色说道:“去请姜师兄来,我要与他出一趟山门。”

陶寒亭稍顿了顿,见钟紫言又陷入沉思,转身离去。

等了少顷,苟有为忍不住问,“掌门,此时出山有些危险,是因为鬼市的事?”

钟紫言凝眉点了点头。

“可鬼市崩塌,和我门中无有关联吧?”苟有为很是疑惑。

殿内一时清静无音,钟紫言踱着的脚步声一次次响起,苟有为观察着掌门没什么变化的脸色,那双眼睛之中透着些许忧虑,又仿佛对某件事存了挣扎之心。

良久,殿内的脚步声停止了。

“鬼市之中,有我一位小友,需得去看上一看,才安心。”

钟紫言清亮回应后,踏出殿门,心中波澜转为叹息,‘世事无常,希望那孩子能逃过此劫。’

******

云端上,两位雷音寺的元婴相聊正欢。

五花和尚指着万丈高空之下的狐儿岗,看戏般笑得乐不可支,边说着:

“兰若师兄,看看,你输了,方才打赌说必有生还,如今哪里能发觉半分生机,这姓郭的小金丹做事狠辣决绝,不愧是从那地方培养出来的人。”

兰若僧双手合十,笑而不语,目光一直盯着狐儿岗的那处正在快速愈合的空间裂缝。

五花见兰若僧不接自己的话,原本胜券在握的那股自信劲儿渐渐消失,过了片刻,他‘咦’了一声。

“竟然还有这种手段,寒霜冰柜隔绝生机气息,血盾术和凝神聚体术同时用出,倒是让这俩人逃出来了,不过……”

五花望着云层之下,离狐儿岗不远处小丘坟上,一头发灰白,面容枯黑的老者刚将冰柜破开,里面的小女娃哭着抱住了老者。

身为元婴境修士,本来不屑于听两只蝼蚁的临终惜别,不过兴致忽来,听听也无妨。

五花还准备和兰若僧打赌那二人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是什么,可惜兰若僧没有理会他。

小丘坟上,冷七浑身冰寒彻骨,肌肉萎缩,寿元即将熬到尽头,面上的表情分辨不出是喜是悲,双眼不再如以往一般面对任何人都冰冷酷毒,而是透着少许怡然解脱和歉疚。

孟蛙跪着泪流满面,“冷爷爷,不要离开小蛙~”

干涸沙哑的嗓音虽低沉无力,确是笑着开口的,冷七枯黑冰冷的手摸了摸孟蛙的脑袋,“蛙儿,不哭,从今往后,就要自己照顾自己了,你冷爷爷我,会在天上看着你长大~”

孟蛙泪珠滚滚,疯狂摇头,“我不要,你们都是骗人的,爷爷是这样,你也是这样,呜呜呜……”

冷七艰难的自灰败发丝中摸出一枝白玉寒簪,抖缩递在孟蛙手中,用残存的力气紧紧握住,咽了半口气:

“这【寒霜簪】内,有我毕生修炼心得,你可甄别选取映照修炼。”

气息越来越弱,冷七双目缓缓闭合,最后嘴里低呢了句:

“好好活下去……”

冷七双眼皮缝中,目色失去神采,孟蛙抽泣抱着这具已经化为冰雕的尸体。

这世上,多得是孤儿,而今又多了一位。在天地眼里,不值一提。

云端上,五花和兰若僧喜怒不显,没有什么感受,他们这种存在,活了千百年,众生生死,早已见过无数,不涉及自身,不会有什么多余感慨。

“师兄,咱们再打一个赌,你说马上去到那女童身边的一伙恶徒,会做什么事?”

兰若僧依旧不理会五花,只是自口中念出一段梵音,这梵音化作金光照向狐儿岗即将全部缝合的鬼市空间裂缝,里面的猩红怨煞之气触及金光,刹那净化消散,不留痕迹。

******

三日之后的清晨,一袭黑白玄袍的钟紫言驾着一阶飞行灵舟,与姜玉洲一同来到狐儿岗。

这里没有半分血腥之气,空无人烟鸟兽绝迹,能看出各处爆炸痕迹,但也没有想象中的严重,毕竟坍塌的是鬼市所在的那个空间,不是此界。

钟紫言四处搜寻,忧虑之色转为急慌,在一个不知名的小丘坟上看到了冷七枯败的尸体。

第102章 方觉其中恶

但凡能传承数百年的修真门派,底蕴积蓄必有厚度,不论是统领方式上出众,还是靠着特殊修炼之法或者是所拥的珍惜资源,只要不走致命错路,按照固有套路发展,绵延些年头不成问题。

可人心不比器械灵盘,不会永远按流程规则运转,它有七情六欲,它有万般贪念,当心中所想的事形成强烈执念,深种脑海十年百年,淤毒不化,魔自心生,但有一点实现念想的苗头,此心此念,即如山洪倾斜,一发不可收拾,能留几分理智,就看灵台是否还存清明。

槐阳坡长苏一门,创派数百年之久,自东洲开辟至今,凭着祖辈福荫长久延续,到了苏正这一代,内外危急演化顶峰,短短几年间失去大半家业,这般遭遇,于每一位长苏门弟子都属灾难。

烈阳台曾是槐阳坡灵气最盛之地,山门阵法中枢,无量封诏碑镇压之所,长苏门最安全的地方,而今却落得每一位长苏门弟子都不愿意来的地步。

自烈阳台外栅栏处站着一位愁眉不展的青年人,这人唇角青须像是多日不曾清理,原本贵相俊美样貌变得尘土气厚重很多,呆呆的望着烈阳台上新修的那间草庐。

草庐看着构造简洁,其实连筑基巅峰的修士也知觉不了里面的情况。

自苏景诚身后走来两人,一位身形魁梧青麻劲装,一位和他眉目间有三分相似,身形看着比他瘦弱不少。

这二人正是杨谷和苏景义。

苏景义身体好像受了不轻的伤,脚步虚浮,捂着嘴咳嗽了一声,“五弟,怎也不进去拜见?”

一旁的杨谷臂膀粗如虬龙,搭手扶住了苏景义。

苏景诚回神转身,稍顿一二,微笑先对杨谷见了礼,回应苏景义说,“看样子还在练功,我不好直接打扰,就暂且等一等吧。”

苏景义轻微点了点头,他的实际岁数要比苏景诚大很多,修为进境比不得苏景诚,平日里作为兄长,对苏景诚也多有谦让恭从。

杨谷站立一旁默默无言,论身份,他无法与在场的两位做比较,长苏门向来以苏姓最贵,这一点多受别姓诟病,但即便所有外姓都骂苏姓一族独掌大权几百年,他也不能跟着埋怨半句,因为他这条命是苏正给的。

苏景诚关切的问了一句,“这一次出去还顺利么?伤势要不要紧?”

苏景义苦笑点头又摇头,“有杨大哥随同,中游那几家散户哪里是对手,只可惜即便有郭前辈在上游牵制,中游这里还是漏出了太多王家精英弟子,护御阵法毁了一半,只能下个月再去破了。”

杨谷指着苏景义,洪声补充,“他这伤一时是好不了的,王家不知何时多了一位女金丹,最后出来偷袭我们,差点都死在她手底下!”

“什么?”苏景诚大为震惊。

王家即便用之前的阵容,长苏门硬碰都不是对手,如今又多了一位女金丹,怎能不教苏景诚吃惊。

杨谷多做了解释,“那女金丹走的是当年王家阴尸的路数,但是细微之处有大不同,她更像生人……或者她真的是生人,门内老一辈修士说,那女金丹好像是死去多年的王弼之妻。”

听来离奇,苏景诚不解困惑道:“这王弼难道将自己的妻子练成了甲尸?”

苏景义和杨谷都没有再出声,当时逃的太匆忙,哪里顾得了分辨王家多出来那位女金丹到底是人是鬼,只知道那股气息和当年王家的阴尸有些像而已。

烈阳台草庐内,金光与火光交替进行,映照着内部四面铜柱血蕴透雾,有些恐怖。

苏正的一张方脸瘦了两圈,双手缓缓交叠,平息修炼,将原本凶恶的目光转变为冷酷威仪,向外面传了一句,“进来吧~”

外面等候多时的三人一齐自开门处走入草庐内,内部可不是草庐的构造,三人皆扫了一眼整体格局,很快抱拳行礼,拜见苏正。

各自将正事一一禀罢,苏景义和杨谷先一步离开草庐,苏正双目凝着问向此间最后一人:

“景诚,还有何事?”

苏景诚再次双拳拜下,微微抬起些头,正要说话时,突然看见苏正坐席背后露着半截骨锤,那骨锤分明是幼儿之骨,上面的血丝已经干裂。

苏景诚瞬间汗毛直立,双目呆滞,由于还在弯腰拜着苏正,他的表情苏正看不到,极力克制身体发抖,将头埋得更深,表情也更加惊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正原本半闭合的眼全部睁开,“景诚,可是有何难言之隐?”

苏景诚咽了一口津液,强将慌乱稳定,依照平常的口吻开口:

“也没什么事,其实……这段时间您过于劳累,下面人看着都有些担忧,我…我是想说,掌门不必太过拼力,大事不会一下子完成,还需…还需……”

“哈哈哈~你早些结丹,我就能轻松很多了。你今日到是有些奇怪,没什么别的事就下去吧~”苏正虽然感觉今日的苏景诚说话有些断续,但这个后辈以往可不会这么关心人,反而笑着无奈对苏景诚摆了摆手。

苏景诚执弟子礼鞠躬到底,快速转身走了出去。

离开了烈阳台,苏景诚双颊热汗流下,心跳絮乱,自语:“刚才那股深入灵魂的恐惧,到底是什么?”

他快步走至站岗执勤的一位同门弟子旁边,装作无意识问了一句:“这几日怎么也不见景寿去了哪里,你知道么?”

那弟子个头矮小,练气后期,拘谨回应苏景诚:

“师兄,我也有好一段时间没见景寿公子了,好像一直都在陪掌门。”

苏景诚应付点了点头,侧身快步离开,心中生出一股不详预感,脚步走动间,突然几个字浮现脑海里。

“除亲血,灭人欲,求仙途……”

五年前魏家那一系人里面和他交好的魏淳有一段时间经常念叨这几个字,神神叨叨说叫他多注意掌门,暗示性极强。

如今苏景诚再细想,连贯以前的事,门内内乱的发生,苏正时不时会变得脾气暴躁狰狞的状况,这里面有蹊跷,细思虽不知具体脉络,但此时这灵光一忆,竟教自己生出无限恐惧之心。

苏景诚双拳紧握又松将开来,快步向苏景义离开的方向追去。

他要侧面确定一些事,他要知道更多苏正这两个月内发出的安排。

******

五日眨眼即过。

苏景诚从自己修炼的静室内走了出来,整个人黑眼枯手,发丝间冒出几根白发,神色中各种情绪转变,白珠血丝充盈鲜红,披着黑衣向槐阳坡下走去。

再看槐山上的云丛间,五花向下指着断水崖外正在练习剑法的齐长虹,越瞧越得意,冲兰若僧道:

“师兄,你看看小齐这剑术根基如何,将来经过我的指点,能到达什么地步?”

兰若僧朝下看了一眼,回了一句,“此时未入流,日后…看你是否能引他入修罗剑道吧,或者~不可言。”

五花不服气的犟嘴,“怎么就不入流了呢?那你说说那个姓姜的剑术如何?”

“若能结丹,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兰若僧沉吟少许,笑着说道。

五花诧异,转而骂骂咧咧,指着兰若僧说,“你就是嫉妒我们家小齐。”

都是千百岁的元婴修士,小小练气的根基术势,哪里分辨不出,不过是说说玩笑罢了,外相的种种言行不一定都是真言。

兰若僧古井无波,笑道:“都是猜测,天机怎会尽如我言,慢慢看吧~”

五花心底里暗骂了一会儿兰若僧,向下看去狐儿岗一带山脉还在搜寻孟蛙的钟紫言,饶有兴致的摸了摸头,嗤笑一声:

“倒是个不死心的~”

第103章 孔雀与栖凤

黑夜里,橙黄火团燃烧着木架堆,随着火光的飘忽,两个盘膝而坐的影子被拉的变形。

“师弟,这么找下去不是办法,门中传来讯息,那两家开始大战,咱们耗在这里,万一遇上歹人,难免陷入危局。你……可有其他法子?”

说话的人剑眉星目,神色透着疲乏,一把七星剑平放在双膝上,正是随钟紫言出来多日的姜玉洲。

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姜玉洲不会称呼钟紫言为‘掌门’,不然显得生分。自祁柩刺杀事件以后,姜玉洲对钟紫言生出太多护御之心,关系难免更近些。

与他相对而坐火堆的另一边,钟紫言拿出储水灵葫喝了两口,清癯的面庞平平淡淡,手掌中握着一个三色铃铛。

铃铛附耳以红丝穿挂,火光下透着赤青蓝三色,与以往见到的有些变化,底部有月牙缺口,其内铜珠摇晃,发出清灵响声。

钟紫言摇晃了两下,双目神色由短暂的不甘与哀伤转为决然,“明早再往北走两百里,三个时辰内若是还发现不了……就罢了~”

离鬼市空间崩塌已经过去八日,附近的山丘沟壑都找遍了,凭孟蛙一个小姑娘靠自己不可能跑太远,钟紫言心中最担心的是她被被人劫走。

姜玉洲往火堆里又添了柴,叹了口气,“师弟节哀吧~她多半是死了,连筑基修士都活不成,练气修士何况还是孩子,怎么可能活下来。”

钟紫言摇了摇头,“她还活着,那冷面筑基是他爷爷,并非正常死亡,而是寿元枯竭引起的,当时很可能遇上了强敌,或者是冷七前辈拼死闯出了鬼市空间……”

后面说的话虽然没有依凭,但钟紫言坚信孟蛙还活着,那个小丘坟上的脚印有好几个,其中最小的那个一定是孟蛙所留。

“资质再好,也没这缘分入我赤龙门,可惜了。”

姜玉洲此行一直听钟紫言说那孩子聪颖机灵,小小年纪就是练气二层,若能寻到一定收入门中,可现在找了五天,连影子都没见到,不免发出感叹,与门中无缘。

二人不再多谈论,各自闭目休息,静待天亮。

翌日,乘上一阶飞行灵器又北上两百多里,将四方八面走了一遭,还是没有收获。

这里山丘连绵,有一些明确有修士居住的地方,钟紫言便会登门问询,也不是向所有的小势力都打听,而是依照各个小势力的阵法建造强弱,判断危险程度,基本只找练气阶层的势力。

临近午时,距离最出名的藏风岭都不远了,钟紫言和姜玉洲降在一颗粗壮高大的盘根老树上休整。

姜玉洲指向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恐怖威压的庞大山岭方向,“没猜错的话,那里就是凶名赫赫的‘藏风岭’了,咱们得回返了。”

一上午走过几片树丛,难免黏连些许草叶,钟紫言将袖摆沾上的翠叶随手拨去。

由于面庞清癯,不论露笑意还是肃穆抿嘴,脸上皮肉下压,嘴角与双颊间自然露出弧形沟痕,钟紫言单手遮阳眯眼,良久后面色舒松释然,叹了口气:

“罢了,休整一二,返程。”

一路找来,所问的那些小势力多数都有很深的戒备之心,所回复的意思全是不知道钟紫言在问什么。有筑基的势力二人又不敢去冒昧打搅,知道这里混乱,一切得以安全为前提行事。

休整少许,钟紫言和姜玉洲乘上飞行灵器向南回返,没行百里,远远看见下方乱石林间有两伙修士厮杀混斗。

姜玉洲仔细观望片刻,双眼闪过些许兴奋,“师弟,一群练气期的散修,最高修为也不过与我相当,咱们自远处观望片刻如何?”

钟紫言本打算少生事端,但心里一想,这段时间姜师兄随自己跑来跑去,难免枯燥乏味,其人争强好斗,屡屡见到别的散修争锋厮杀时,都爱旁观分析,琢磨破招之术。如果连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恐其心里不快。

“看看也好~”

姜玉洲得了应允,喜色驾驭飞行灵器靠近乱石林,降于撕斗场面较远的高耸石柱顶,两人身上贴了隐气符,静静观看。

场间两伙修士共九人,六人围殴三人,被包围的三人有两个练气五层,是女修,另一个练气八层,手握一柄乌青长剑,右胸被长枪穿透,仍极力招架各种敌方兵器。

另一方六人中,以身材雄壮的练气七层修士为首,其余五人清一色身穿褐服,全是使长枪的男子,人人负伤之余不让包围圈崩溃,再等片刻就能给他们的老大制造机会杀掉对方练气八层的修士。

姜玉洲时不时小声给钟紫言讲解两方使用的招式利弊,使长枪的这一伙人,所用的招式是一种叫做‘点星’的技法,六人结阵,成六芒星之势,枪支来往,受困其中的人会被贯穿而死。

这种围困方式,居于中间之人受伤最重,结合实情也能证明,那练气八层的修士为了庇护他的两个同伴,甘愿在最中间抵御,身上的伤口特别多。

穿褐服的五人皆是练气中期的修为,完全靠着人多耗另一伙,眼下很快就能分出胜负,姜玉洲预测,练气八层那人带领着两个女修大概率活不了。

钟紫言平静观望,突然,只见那名灰衣练气八层的雄壮男子朝这边大吼:

“远处观战的两位道友,今日若能出手相助,岳某必有厚礼相报……呃~”

那人话才说完,一个不慎又被敌人另一杆长枪贯穿左胸,立时身体颤抖僵直,临死前手中射出两把毒镖,拖带了一个练气四层的敌人。

钟紫言和姜玉洲对视,疑惑那人怎么发现他们潜藏在此。

此时乱石林场中被围困的两个女修见练气八层的修士死去,一人精神奔溃,桃色裙摆满是泥土,瘫坐在地哭着求饶,另一人身穿鹅黄劲装,身形婀娜干练,双目愈发仇恨敌人。

因为那名练气八层修士临死前的吼唤求助,身穿褐服的这一伙人也朝钟紫言和姜玉洲潜藏的方位看来,几人将目光征询向他们老大,暂时没有继续出手伤害剩下的两个女修。

姜玉洲低声开口:“师弟,若不然救救那两个女修吧?”

钟紫言刚准备思索衡量,三道火箭术自老远射来,姜玉洲眼疾手快,小七星剑挥出剑气将之尽数抵消。

两人身形显露,乱石林中那个练气七层的白脸修士双目震惊警惕,又连着射来十多道火术,他手下还活着的四人目露凶光。

钟紫言和姜玉洲疾步闪开。

“师弟,都不是善类,不如杀了他们?”姜玉洲面色凌厉,手中小七星剑铮鸣不已。

乱石林间,那位身穿鹅黄色劲装的女修趁机拉上同伴几步退出包围,同死去的练气八层修士一样,大声求助道:

“还请两位出手救命,小妹甘愿此身做牛做马以身报答!”

非亲非故,钟紫言哪里会轻易陷入局中,眼见褐服人一伙开始迅速向鹅黄劲装女子动手,姜玉洲急匆开口:

“师弟啊,你再不说话,我可就出手了,怎能教两个柔弱女子命丧于此呢?人家都苦苦哀求了。”

钟紫言犹豫再三,观察四周地势,最后说了一声,“救吧!”

乱石林中那名练气七层的白脸修士暗骂一句,“妈的,多管闲事的家伙,要不是老子有伤在身,非得和你们过过手!”

说罢,很快拾起被围杀致死的那名练气八层修士的尸体,叫骂着让手下向东撤退。

那些人头脑精明,知道自己人都受了伤,再来一位练气八层的姜玉洲和练气五层的钟紫言,大概率是打不过,及时撤离才是上计。

钟紫言和姜玉洲来到乱石林,近距离观看两个女修,鹅黄劲装女子神色悲伤,抱拳直言:

“多谢两位出手相救。”

另外那名半蹲着面容娇美的女修哭着学同伴的言语,道谢连连。

姜玉洲看了看正在四下观望的钟紫言,潇洒一笑,轻松开口,“小事一桩,不足谢。”

钟紫言很快回头,对刚救下的两位女修礼貌一笑,“此地不能久留,若是那些人拉了强人二次回返,我等恐难脱身。”

四人上了飞行灵器,向南飞了百多里才放慢速度,鹅黄劲装女修简述出身与此次撕斗原始,钟紫言暂时没发现二人说谎,才回以微笑。

鹅黄劲装女修唤作孔雀,二十有七,面容娇美一身桃色衣衫的女修唤作岳栖凤,二十四岁。

危局消除,二人皆松了气,大难不死,喜少悲多,许是钟紫言一开始脸色冷的缘故,两女也不傻,知晓钟紫言在审视她们,岳栖凤虽紧张的很,但话不少,磕绊说了两句熟练以后,叽叽喳喳一股脑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引得姜玉洲哈哈大笑,孔雀则一直朝岳栖凤使眼色,让她少说一些。

气氛活跃和谐了,两女知道钟紫言和姜玉洲要去哪里,如今她二人无家可归,唯一庇护他们的师哥也死了,便求着钟紫言一同带入门内做做杂事。

这两人原先呆的势力叫做‘绿竹堂’,在牯毛岭一带,半年前被别的势力破了防御阵法,只活下来三人,今天又死了一个,只剩她二人了。

钟紫言沉吟良久,暂且应下。

******

槐阴河王家山门密室内,王弼恭敬面对着一块写着‘度朔山·太阴峰’的巴掌鬼令牌,其上有双血猩寒酷的眸子,缓缓闭目说了一句:“知道是谁干的了,我会派人过去,你管好自己的事吧。”

“是!”王弼躬身回应。

那眸子很快消失,鬼令掉落在地,王弼快速捡起放在一旁的桌上,闪身出了密室来到议事大殿。

咳嗽声不时传响在寂静的殿内,脸颊上的长疤随着面容的枯瘦反而淡了几分,柳工常见家主到来,忙弯腰拜见。

王弼看着殿内这白发没剩几缕的老人,心头闪过一丝怜悯,转变以往苛刻的言词,和言问道:

“此次来,为何?”

柳工常咳嗽一声,微笑禀报,“家主,成了!”

王弼欣喜站起,走下去搀扶住柳工常,“当真成了?”

柳工常笑着不再说话,少顷,王弼仰头大笑,“好!此后十年,你柳家子弟由我亲自教授!”

说罢,拉着柳工常出了殿内,急不可待的去看他办成的那件事,准确的说,是那头凶物。

第104章 黑龙计划

再回到山门,已是六月下旬。

傍晚霞光刚刚隐没,钟紫言和姜玉洲便带着新招的二女进了门内。

新添了两位练气五层的外门女修,听到这个消息的其他师兄弟们高兴的不得了,苟有为专门负责安排二人的居所与职责。

钟紫言在殿内看着苟有为将孔雀与岳栖凤引离,对身旁的姜玉洲说道:

“这十多日,多谢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竟说这些客气话,走了~”姜玉洲点头笑着走出大殿。

他刚出殿,就被老早躲在殿门口的颜真莹快步拉着走远一大截。

夜风沁凉,颜真莹拉着姜玉洲站在断水崖上瀑布水潭边,本是有大堆话想说的她,此时忽而脸色绯红,只是一个劲儿的拿枝条在水中划拉。

“玉洲,此次出去没受什么伤吧?”

月光照下,水蓝色裙衫着身,颜真莹白净的肌肤在薄纱内若隐若现,她生的一副好容颜,个头不算太高,面目却很秀美,每每悦笑时都会附有些许媚意。

姜玉洲剑眉舒展,用袖摆将潭边的座石拭了两下,双手握住颜真莹的软肩,轻按其坐下,之后,手中突然多了一个七彩玉钗。

这七彩玉钗两指长,由细到粗,钗柄即是剑柄,圆孔穿落三颗豆粒大小的金珠。

姜玉洲直接递给面前的美人儿,“【霓虹剑玉】制作的宝钗,送你的。我能有什么事,这不是好好的?”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单手两指比划来去,像书生一样,穿带着笑话将十几日的经历很快讲了一通。

颜真莹本是欢喜握住那玉钗,一开始见姜玉洲眉飞色舞讲述,也跟着高兴悦颜,听到后面慢慢的耸了耸鼻头,突然截问:“那两位姑娘是不是长得极美?”

姜玉洲立即接话回应:“可不是,尤其是孔雀,浑身散发着精练俊秀之气,如一把开刃长剑,我一路上和她聊了两句剑术心得,没想到她都能领会并且说出其中关键,着实不错。”

颜真莹将红唇往右偏了偏,手中玉钗握的紧紧的,不在意的说了句,“还真是为门内招了人才呐,你和掌门对这位孔雀姑娘都很看好吧~”

“那是自然,掌门师弟的心思暂时不知,不过我观这位日后定能为门内做大贡献呢!”姜玉洲得意笑了笑。

颜真莹秀眉皱了片刻,沉默了少顷,转了话题,“玉洲,咱俩的事,你向掌门说了么?”

姜玉洲瞬时呆了片刻,有些为难的思索,“这,这门内正是繁忙时刻,掌门师弟刚回来,过几天……等他时间宽松了我就去说一声!”

颜真莹撇了撇嘴,小声道:“前些日子你也是这般说的,这次出去那么长时间,又忘了。”

“却是我食言了,我…我……”姜玉洲讪讪笑了笑,磕绊说不出话来。

低头看着手中那异常绚烂的七彩玉钗,颜真莹不看姜玉洲的脸也能猜到他什么表情,气氛只静了片刻,颜真莹‘噗嗤’笑了:

“好啦,就知道你一天天练剑脑子坏掉了,我们都还年轻,不急~”

姜玉洲站起身也跟着笑,“就是嘛,啊莹,你放心,将来我修成大剑仙,必定带你御剑青冥,遨游天地,到时候不只是你,整个门派我都可以庇护,就如老祖庇护我们一般!”

颜真莹小腿轻轻挤了一下姜玉洲,抬头朝他翻了个白眼又妩媚笑笑,“资质天赋好也不一定能结金丹,你该学掌门谦虚一些呢~”

姜玉洲拍了拍背后的剑,笑着说:

“我俩脾性不同,要学掌门师弟,我可就练不了剑了!”

“哼,剑剑剑,就知道剑。替我戴上钗子吧~”颜真莹娇怒嫌弃,又柔悦将玉钗递出。

姜玉洲一边替他戴钗,一边轻笑,“不练剑,怎么修仙呢~”

玉钗戴在颜真莹头上,微弱七彩光华不时闪烁两下,继而归于平静,二人四目相对。

“是不是不太适合?”

“不,阿莹,这玉钗正配你。”

两情之悦,正是此情此景。

******

夜深人静,断水崖正殿内,钟紫言和门内修为最高的两位秘密谈论着。

“原来暗中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就是不知新出来的这股神秘势力到底是哪位金丹的手下,竟然能在短短一月破了王家二十多处防御点。”钟紫言一边思索一边开口。

“是不是姓郭的?”刘三抖坐在椅上,小眼凝住,随口问出。

秦封背手在殿内慢悠悠踱着步子,鬓角的白发减少了几丝,他直言道:

“我潜入过上和城郭九幽旗下几处较大的议事堂口,没听出什么异常,也或许他们暗地里有更加隐蔽的地方我不知晓,按照现在来看,最有可能的的确是郭九幽,只是没什么证据。”

“那妖宝楼那边?”钟紫言试问道。

秦封摇了摇头,“接近不了,那赵良才自我一入上和城他就知道我来了,好似整个上和城就是他的识海一般。”

钟紫言和刘三抖面色震惊,不敢相信。

“哎,算了,不管他们,守好我等这一亩三分地,待老祖归来,或是秦前辈结丹时,再出去吧,既然要大乱,最好是乱个天翻地覆,各方若消耗不到一定程度,哪里有个完结呢~”

钟紫言喝完手中的茶,赶了一天路,略有乏力,打算散场回洞府。

刘三抖想起一件事,“他们既然在槐阴河上游拉开战线,长苏门是否会来门中求见陶师叔,请求帮助?毕竟几年前和他家苏禹前辈……”

钟紫言苦笑,“刘师叔是说三次出手机会那事?只剩最后一次了,老祖此时不在门内,哪里有时间帮他们。”

说罢,又对秦封抱拳,“这‘黑龙’计划,得提上日程,前辈以为门下二代弟子中,谁比较适合?”

刘三抖也顺着看向秦封,探讯潜伏、情报回传、暗杀训猎甚至更加危险的事情,今后的赤龙门中,黑龙堂口必是不可或缺的势力。

秦封沉吟少许,“宗不二,陈盛年,谢玄和狗儿,还有周娥。这四人要比其他弟子更好培育,尤其是谢玄和周娥,本命物即是天生干这一行的。就看掌门舍不舍得了~”

“周娥这孩子也适合?”钟紫言诧异反问。

“【粉蜻】兽本命,在修真界历史上有不少记录,天生有隐匿气息之能,三灵根资质不算差,周娥内敛柔静,是个好坯子。”

秦封略做解释,又怕钟紫言问其他孩子,继续说道:“宗不二器本命【破魂枪】,我会将他培育成对付敌方暗杀修士的绝命武器,其人两灵根资质,筑基应当不成问题。陈盛年资质虽差,极其自律,我时时见他起早贪黑练剑,还在自行研究阵法图卷,头脑聪慧多智。至于谢玄……”

“玄儿和狗儿怎么?”钟紫言忙问。

秦封直言,“他二人可同时修炼技法,狗儿以魂影杀人,谢玄本命物乃是【祭魂剑】,可封死煞杀气于己用,双魂共通,若能有幸筑基,际遇还未可知。”

听下来,钟紫言觉得既然合适,不如就都加入黑龙计划,一时心狠,为的是十年百年的大计。

这个计划要经受非人的折磨,若是自家此时没有发展自保之虑,大可安枕无忧,可条件就是这般,性命随时可以受到威胁,幼时多受苦楚,长大后这些弟子们最起码能多几分实力,何不为?

秦封见钟紫言没多犹豫便允四人全都加入,点头应承,必授尽平生所学。

三人一同出殿,刘三抖心中一直回荡着秦封说陈盛年在学习阵法图卷的画面,向钟紫言和秦封先告辞,快速跑向陈盛年所居住的地方。

“深夜了,刘师叔这是着急找谁去?”钟紫言笑问。

秦封摇了摇头,二人归往各自洞府。

******

轰隆隆~

遥远的鸿都疆域东方,一座四面环海的巨大云岛上,五彩霞光大盛,不可丈量的山碑露着神意‘度朔’二字。

霞光持续了整整七日,其后各方元婴化神修士纷纷来贺,天际彩云不绝,各样坐骑穿梭,一瞬间好不热闹。

自此界开辟九万多年来,这种盛况一共都没出过双轮之数,生活在鸿都疆域的底层修士们茶楼闲谈时,传说连无量山化神修士都去道贺了。

东洲天雷城,一时金碧一时珈蓝的雷音寺中,一位盘坐金莲上的小和尚睁开了眼睛,露出与他这个年纪不相符的笑意。

大殿内空无一人,这小和尚穿着普通的青蓝色麻布僧衣,大笑了声,手中多出一条深粉桃枝。

“蔡律,沈殊,太阴峰应该不够你二人分吧?”

小和尚笑罢,将桃枝随手扔向天上,桃枝穿透雷音寺顶,在云中朝着南方飞去,很快便落入了身在槐山云层的五花和尚。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话:“找到此桃枝有缘人,度他来见我!”

第105章 猩红凶兽

秋风萧瑟,山林树叶泛黄,自断水崖防御阵法内飞出一大两小三个人影,踩着扇样飞行灵器离开山门,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三人降落在地,走路前进。

三人朝东南而下,看样子所去的方向在槐阴河下游。

顺着西陵道分叉大路一直走,沿途风光别致,景色宜人,时值金秋九月,西风啸马,多有练气底层散修北上路过,各个目露精光,尽显贪婪。

走在最前面的孩子看着年龄在八九岁左右,眉目稚嫩清郎,朝阳初生,那孩子穿着红袄黑裤大兜袍,背着一把与年纪不相符的中等黑剑。

说来也怪,日光渐渐明亮,别家北上路过的大小修士皆不时对着穿兜袍的孩童指点来去,只因他眼圈黑重,额头眉心有一殷红小点,惹来不少惊怪诧异之色。

一道幽黑鬼影在谢玄的脚步之间移动着,那双小脚穿着麻布踏云鞋突然停住,小身子回转侧面,脸上露出凶恶状,双手成爪学着大人生气发狠的语势:

“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珠子!”

他所面对的方位,一个年近三十练气五层的壮年修士脖子上坐着同样八九岁的一个男童,那男童见谢玄朝他狰狞发狠,吓得直捂住眼睛,龇牙咧嘴哭出了声音。

“哈哈哈~胆小鬼!”

谢玄双手叉腰大笑,脚底下的影子也跟着飘舞得意。

正当那壮年修士眉头皱着要开口时,一个刚入变声期的少年嗓音快速传来,“前辈息怒,我家师弟顽劣不堪,我代他向您赔礼!”

哒哒两步,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年赶来拱手弯腰,这少年穿着灰麻道袍,浓眉成刀势,面相朴实,背后背着一杆比他手臂长一半的白金色钢枪,枪身用布包裹,只露出少许地方。

对面的壮年修士见来者是位练气二层的少年人,不由止住了起先要开口说的话,先打量少顷,狠声说了一句,“你们家长辈都死哪里去了?连弟子都不多管管么?”

此人言语恶毒,谢玄和宗不二站在一起顿时不再说话,只是拳掌握紧,明显心里不痛快,齐齐将头望向来时的方向。

脚步落了一大截的白衣中年男子笑着快步走来,散发出练气九层的气息,双鬓几缕白发向后扎着:

“这位道友不至于和孩子们置气吧?”

白衣中年男子正是秦封,此时对面的壮年修士嘴角抖动,慢慢转为讪笑:

“怎么会呢,原来是道兄的师弟们,我这嘴真是…真是该打,我先…我先走了~”

那壮年修士面貌粗犷,看着像个硬骨头,没想到也是欺软怕硬的货色,他脖子上坐着的男童见自己长辈都认怂,眼珠滴溜溜转动,低头不再闹腾。

“慢着!”

壮年修士走了两步突然被秦封叫住,腿脚发抖,秦封只是快速问了一句:“北上一路都在混斗打仗,王家和长苏门势同水火,你和这些人怎么?”

壮年修士一听秦封是在问这个,松了口气,指着同样北上的零散修士,大部分都是练气阶层,回道:

“这些底层贫苦散修,多是抱着发财梦北上的,听说最近停战了,都要去碰运气赚死人财。”

宗不二鄙夷一句,“说的好像你不是他们中的人一样!”

壮年修士尴尬笑了笑,他脖子上的男童翻白眼辩解,“才不是,我和爹是去投奔我娘,我娘可是……”

还没说完,嘴便被捂住了。

谁又没有些秘密呢,这壮年修士笑了笑。

秦封摆手示意其可以走了。

他带着儿子快步走远,以免生出更多意外。

“常言大鱼食小鱼,小鱼食虾虫,你二人今后可莫被那种小利所诱,届时真教闹了笑话~”

秦封驻足笑看着越行越远的那对父子,宗不二在一旁老实告诫谢玄,这一路可不能再惹事端。

而今槐山大乱,只有上和城和槐阴河下游稍比其他地方安全一些,没想到沿途北上的人这么多,都是为了梦幻般的财物,也不知受了谁的驱使,可真是财迷心窍,但凡有些头脑的哪一个会认为此时的战场上能容忍简陋拾遗之事。

三人再次上路,最终要去的地方是虎跳江。谢玄和狗儿自一体双魂以后,上月意外突破至练气二层,领悟一种转运浅层死煞之力的法门,源自【祭魂剑】本命物的启发。

人生而可依灵慧断后天基础成就,谢玄和狗儿两人自幼聪灵,小小年纪有运气领悟技法,若不抓紧修习加以利用,多半荒废时光,更怕误入歧途。

虎跳江常年盘踞猛虎,有得已经修炼成精,相比较断水崖的地肺煞力较弱,刚好适合谢玄练功之用。

******

这一日刚入夜,地面‘轰隆~蹬塌塌~’的响声一直持续着。

自槐阴坊附近的石门塔楼内冲出一双双猩红中透着荧光绿眼仁的凶恶犬兽,身高半人爪似巨熊,在这些犬兽的最前方,柳工常带着二十多位身穿黑衣的精英修士。

望着约有大几百的凶兽,其中甚至还有不少筑基期的,连柳工常自己都看着发抖颤动。

“老夫攒了整整一辈子,才有这么些家当,今日气象,是我柳家最巅峰的时刻,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柳工常老迈的向前走了几步,目中满是神烁得意,最后朝柳家儿郎摆手,小有壮观的气势分成了两股,一大波向着槐阳坡而去,另外一小波直接被带着去向断水崖。

目送两波凶兽离开,柳工常揉着胸口咳嗽,嘴角极力笑笑,合不拢嘴,神色梦幻呢喃,“胜利最终都会是王家的!”

第106章 断水崖破

寂静洞府,薄衫身影盘膝打坐,一双浅白修长手掌伸开,钟紫言仔细观察掌心的淡淡赤红。

煞气融血,虽不影响修为增长,但随着时日渐久,胸中戾意深重,变得开始想要找人切磋发泄。

这不是什么好事,钟紫言知晓自己身体出了问题,但门中所有人都探查不出哪里不妥,刘三抖和秦封对钟紫言的状态也从未听闻过。

“修为增长愈来愈快是好事,可为何总觉得经脉中多了一种源自黑暗的血性呢?”钟紫言冥思苦想。

这三月,原本已经练气五层的境界竟然再次大有精进,灵力储量扩大的同时练气速度也随着提高,钟紫言感觉再有十多日,即会达到满溢状态,可伺机寻求突破。

功法并没有修炼更多,一直在练着之前的水系闪避之术【水花雾影术】、一套凝冰攻防术法【玄冰策】,还有【疾风术】。

术法的修习,在精不在多,万物变换轮转,都有相通之处,将一些最基础的小术掌握好以后,认真将几门强大的术法专研至深才是最好。

归根结底,练气和筑基修士比拼的还是灵气多寡,真正那些高深莫测的术法没入金丹,根本不用指望参习。

一般来讲,练气阶层修炼的术法超不过一阶极品,筑基阶层所修炼的也超不过二阶极品,再往上就不太好说了,因结丹基础和领悟的秘法高低强弱不同,屡屡出现越阶杀敌的事情,金丹以后的战局变化多端,不到最后一刻哪里能判断谁胜谁负。

钟紫言深知厮杀一道乃是赌命行为,不到万不得已,似他这种背负重任之人,断不能抛却一切做自己都把握不了的事。

所以术法修炼,必定先看闪躲奔逃一类,再以控制和瞬发攻防类术法为辅。

想及此,钟紫言起身掐诀施术,身影瞬间在洞府内绕了三圈,停下脚步时,洞府内十多道水气残影清晰可现,钟紫言用手一戳最近的水气残影,即见所有水雾散去,消失归寂。

天资灵慧很大程度决定前途明暗,钟紫言自问自己不是愚人,当【疾风术】的修炼到头,一般人哪里想到可以将水行术法结合重创,应差阳错推演出新的术法。

如今水花雾影之法和疾风术结合起来能瞬生很多越来越凝实的残影,钟紫言冥冥中觉得这条路以后会有大发现,若真能算的上新创术法,不如提前将之名为‘水镜万相’术,以期日后这些影子能真正的动起来替自己抵挡敌人。

这想法并非臆想,分身变化之术在修真界多受追捧,实现控制傀儡的方法也有很多,连鬼影亦可执戈,钟紫言在空闲时间研查过很多古卷记载,残影化实继而受控的确有法可依。

呜~咦~

一声欢乐清鸣自洞府外传入,钟紫言一挥手洞府门开,碧游鲸小巧模样浮游归来,在钟紫言胸膛来回蹭蹭,亲昵非凡。

“你这家伙,今日这么晚回来,可有尽兴?”

小鲸发出清灵悦耳之鸣,绕着钟紫言来回游荡。

钟紫言迈出步伐,微笑挥手,“好好休息吧,我也该出去走走了~”

夜色阑珊,天光渐亮,钟紫言照例先查看巡执弟子是否谨守职责。

今夜负责执守之人乃是新晋外门弟子孔雀,她在监察寮内不时抬头观望,见元光镜中没有任何异样,再低头翻动手中书卷。

钟紫言慢步走上监察寮,孔雀立刻警觉,转头一看是掌门,忙起身拜见。

“同门弟子本就不多,俗礼能免则免。”

钟紫言和悦说了一声,走近元光镜前观看片刻,笑着问:

“你来门中也有三月,一切还习惯否?”

“一切都很好,承蒙不弃,掌门愿意收留孔雀,三月来所侍职务无有懈怠。”孔雀向男子一样执礼,依然是一袭鹅黄色衣衫,她好像偏爱鹅黄色,服饰佩剑乃至所用茶盏尽皆如此。

钟紫言缓缓笑着摇了摇头,“你呀你,总是这般拘礼。”说罢,慢步离开监察寮。

孔雀并未离职短送,她知道掌门时不时会都会来监察寮走一遭,不分日夜。

钟紫言朝着断水崖灵田所在走去,一边想着孔雀和岳栖凤的事。

相比较孔雀的艰苦戮力,任劳任怨,岳栖凤显得娇气许多,不过还在宗门其他弟子的忍受范围内,这二人都是三灵根的资质,日后若能筑基,或可成为门中助力。

“咳~咳~”

来到篱笆小院外,钟紫言听到梁羽的咳嗽声,快步入内。

夜幕将去,离清晨不远,梁羽躺在榻上昏沉咳嗽,似梦似醒。

钟紫言刚推门而入,梁羽便迷糊偏头看来,口中呢喃唤了声,“宁少爷~”

钟紫言愣了一瞬,转而想起了什么,温和走至梁羽榻前,坐下握住了梁羽枯瘦入骨的手掌。

凡俗钟家以‘安邦广庆,和泰永昌,静修守念,紫序天成’十六字传辈,因祖上属下民攀龙,有断代时期,取字会用逆流的方式。

钟紫言能倒背自他这一辈以上五代先祖,梁羽口中的‘宁少爷’,在钟家只有一人被唤过,那就是钟紫言的父亲,钟序宁。

人在即将离世时,体温会急剧下降,钟紫言感受到了梁羽的手掌冰凉,神色哀伤运转灵力缓缓温暖梁羽的身子。

没过多长时间,梁羽醒转,双眼缓缓睁开,喉咙嘶响了片刻,笑着发出沙哑低声:

“少爷,你来了~”

钟紫言缓缓点头,见梁羽气色好转,便不再输送灵力。

梁羽躯体尚能自如掌控,奈何心境死气,这几日每每受魇所扰,面容越发枯槁。

见钟紫言神色忧伤,梁羽将另一支手伸出放在钟紫言的手背上,一如当年钟紫言还是幼童的时候,那个记忆里的阿翁和蔼叮嘱莫要贪玩。

“少爷不必伤心,前日梦到老主人,又忆起他活着的时候说过一段话……”

梁羽将目光散向屋顶,慢慢开口,“盖天下万物之萌生,靡不有死。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者,奚可甚哀~”

死亡是天地之理,是万物的规律,万物产生了都会消亡,梁羽所说,正是在劝钟紫言不用哀伤。

可人之情义,不知所起,亲人即将离去,哪里不会悲伤,要说圣人言录,钟紫言要比梁翁知晓太多,凡事关乎己身,若无铁石心肠,泫然泪下才是常态。

钟紫言将眼角泪珠抹去,强撑笑意,“啊翁自小习武,到头来却学我们文人这一套,传至以往军户耳中,不免被笑话了~”

梁羽呵呵笑了两声,双眼迷离,神色涣散,呢喃着,“以往同僚吗?丰和…太史清…崔岩……”

渐渐的,梁羽昏沉欲睡,当念到一位姓匡的人名时,突然惊醒抓紧握住钟紫言的手,“少爷,将来修炼有成,一定要回去看看呐,钟家尚有余孤!”

早些年,钟紫言还小些的时候,梁羽心中是有仇怨的,如今人之将死,没有任何欲求怨念,此刻交代的这句,也不过即时想起而已。

悲从心起,钟紫言正要回应时,屋外想起震耳钟声,“这是…警讯钟声!”

钟紫言大惊,刚刚清晨,怎就有强敌来犯,不久前监察寮元光镜内没发觉任何异样啊!

“少爷,快去看看,不必理会我!”梁羽指着窗外,神色间多了几分光彩。

钟紫言起身向外望了望,又回头看着梁羽,双手成拳握紧又松,眉头一皱再皱,终究开口:

“阿翁,你好好修寝,我去去就来!”

钟紫言极力克制脚步,慢慢走出屋内,在那双温和宁静慈爱的目光中将门缓缓掩合。

两步走出篱笆小院,疾风术施展开来,迅速赶至监察寮下,这里已经聚起六七位同门,刘三抖正往监察寮内走。

钟紫言快速进入监察寮,其内刘三抖和孔雀背对着他观察元光镜中的景象,钟紫言开口:

“发生了何事?”

孔雀转头时露着惊恐之色,明显有祸事降临。

钟紫言快步上前一看,顿时心头冰冷,倒吸凉气。

一双双猩红眼眸凶恶盯着护山大阵,数量不在三百以下,似虎似犬,身躯高有九尺,前排十多头巨兽背上,一共站立了三名黑衣修士,虽是练气后期修为,但身下那些筑基凶兽竟没有什么反抗之意,明显受控于人。

“这是……狱犬兽?”钟紫言惊问。

刘三抖点了点头,双眼眯着观察镜中的三个黑衣人,过了少顷,他自储物戒拿出一枚小巧玉佩,这玉佩钟紫言知晓,乃是护山大阵的阵法中枢。

“来者不善,前排那十一头筑基期狱犬兽若是齐齐攻阵,麻烦不会小!”

刘三抖将手中玉佩灌输灵气,玉佩顷刻化为半人高的阵盘,光滑琉影之后太极阴阳鱼图浮现。

钟紫言依旧难以置信盯着元光镜,心中那个猜想呼之欲出,满脸懊悔自责,还有谁家能驱使这么多狱犬兽,柳工常!

又急急吩咐,“孔雀,你去唤简雍师兄来!”

孔雀刚走,姜玉洲正好进来,才要问情况,钟紫言神色严肃,突然开口,“这些凶兽进退有度严阵以待,明显整体受人操控,与其被动等待,不如先将浮在空中的那十多头筑基狱犬杀灭一些,且观其行!”

刘三抖从未见钟紫言如今日这般对敌果决,双目微凝,使得他原本就很小的眼睛更加细微。

“好!”

刘三抖猛一点头,一只手凭空多出七枚三阶灵石,虽然灵气不比几年前浓郁,但每一枚还有四成储蓄,足够发动一次【三元御气大阵】的攻伐手段。

柳家那三个操控狱犬兽的子弟,本打算先压一压阵,给断水崖上这个小门派中的人出来求饶之机,届时再举旗攻打,没奈何赤龙门防御屏障突然多出一个大圆缺口。

“柳四,这是什么?”一名柳家弟子问中间为首的那名。

“这是……快撤!”

刚听回应,便见那缺口处复杂的灵光太极图影瞬间射出上百道两人合抱般粗的金光灵气剑波。

七头腹白背生黑毛的筑基狱犬兽就此被杀灭,另有四头有幸躲闪,其上刚才开口问询的那个人已经被轰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上百剑波并未就此停歇,射出去还未命中敌人的剑波继续往前,直插远处那些练气期的狱犬兽群。

最终这一波出手,杀灭七头筑基期狱犬兽,四十余练气狱犬兽。

姜玉洲在监察寮内看的真切,热血沸腾,直称赞刘师叔威武。

呼~碎~

刘三抖面前的阵盘上,七枚三阶灵石短短片刻已经化为白石,继而如烟云一样消散无影,他本人呼了口气,暂做修缓。

这一下给来攻打山门的敌手当头棒喝,还活着的那两名柳家黑衣修士愣神片刻,逐渐面目狰狞,拿出散发黑气的小笛快速吹奏。

“不好,他们开始攻阵了!”

还来不及高兴,元光镜内的那些狱犬兽受到命令,已经开始蜂拥攀爬崖壁,有一些狱犬兽口中凝聚灵气,竟能远程轰击阵法屏障。

钟紫言传唤来周洪,教他先操控分阵控台。

简雍和齐长虹到场,几人均将目光移向刘三抖。

钟紫言问道:“师叔,情况紧急,我们能撑多久?”

“放心,一时半刻没有问题,待我休整一二,再……”

刘三抖刚要夸下海口,监察寮突然震动摇晃,整个断水崖防御屏障轰轰作响。

******

天色蒙蒙亮,站在断水崖边的一众同门见巨大的护御屏障各处都有幽蓝色灵气斩轰击,很快就有四处破洞诞生。

苟有为和唐林快速拉着二代弟子们向后躲去,边缘处站着那位身穿桃粉色道服的岳栖凤美目惊慌,直抱着冰冷面容的杜兰瑟瑟发抖。

在断水崖外,柳家二人也被打的不知所措,若说突然出现的这人是他柳家的帮手,哪有自己人杀自己人的,幽蓝灵气斩所到之处,不分狱犬兽还是断水崖护山屏障,径直斩击轰炸。

“这金丹的目标不是我们,先行撤开!”

每一道灵斩都含着强烈的金丹威压气息,柳家二人操控还存活的二百余狱犬兽躲闪,暂时撤离。

一个橙黄道袍金丹修士带着遮脸兜帽,瞬间由远及近,双手掐诀之际,背后有巨型幽蓝兽影浮现,人兽同时施出一道蓝焰火柱,火柱合二为一变化巨像,原本支离碎裂的断水崖护山屏障直接轰炸破散。

身披橙黄道袍的金丹冷笑,“原来姓陶的真不在山门,今日以后,我这本命兽将不再存有制衡危机,哈哈哈~”

这金丹神识扫过断水崖,原本要再次施术的双手立刻停止,惊咦:“嗯?怎么还有凡俗之人?”

见断水崖内修士与凡人混在一起,橙黄道袍金丹迟疑不决,转头看向老远处躲着的柳家二人,忽而阴笑一声,瞬间来到二人身边。

“你二人迅速杀掉里面所有人!”

柳四身旁个头稍矮的黑衣练气颤声问:“前辈…呃!”

刚一开口,此人便被一掌拍死,看不清面容的橙黄道袍金丹冷眼看向柳四,“你呢?”

“尊尊尊,遵命!”柳四下身微湿,磕巴抱拳后指挥旗下众多狱犬兽扑去断水崖上。

第107章 难以逃脱

监察寮上,刘三抖看着碎裂开的护山大阵中枢阵盘,这是他迄今为止研究最深的一座阵法,可惜竟被突如其来的猛力毁了,若是刚才知晓有金丹力量攻打大阵,断不会放心让周洪操持。

“快看!”

元光镜中显现,当那一头头利齿血口扑上来,赤龙门站在断水崖边的弟子纷纷拿出灵器,二代小辈们被苟有为和唐林带着急速逃向山崖壁下密道。

“万不可自乱阵脚,我还有第二层符盾护御阵法。”

刘三抖迅速拿出一张赤红鎏金符轴,双指一点便见符轴展开化作通红图影,上面密密麻麻一堆黑篆。

刘三抖双指划出小小血口,将自身鲜血抹在凝实的黑篆上,那些黑篆字瞬间散发出金光,断水崖上从正殿至崖壁下方开辟之地笼罩出一个小型的金红灵符屏障。

“一起退进去,这里守不住了。”刘三抖朝所有人招手。

钟紫言急道:“快走!”

齐长虹和姜玉洲率先离开监察寮,钟紫言往身后一看,见周洪正搬着元光镜,两步上前伸手帮忙拆卸,一边吩咐孔雀,“孔雀,你去让同门速速撤进赤金灵符屏障。”

刘三抖对钟紫言催促,“快走,再不走来不急了。”

监察寮外传来惊呼,钟紫言和周虹手脚麻利,随着刘三抖快速踏出监察寮。

原来已有二十几头练气期的狱犬兽爬上崖来,姜玉洲、简雍、杜兰、樊华和齐长虹五人挡在前面,后面的孔雀扶着岳栖凤向赤金灵符屏障内奔逃。

“掌门,你先进去!”周洪一只手戴上他那双【狂野拳套】,另一支手急切拉着钟紫言往前推。

刘三抖召出金光轮盘,双手拿出十张赤红符条,面目凶狠朝姜玉洲几人战斗的地方喊叫:“我来助你们摆脱战局,速速退回【金衍千玄符阵】内!”

十张赤红符条很快黏连金光轮盘一圈,金光轮盘一瞬飞去姜玉洲几人头顶,随着刘三抖的手势起落,那十张符条一个个好似自轮盘上吸收了恐怖灵力一般,散发金色符条虚影,追踪射贴在下方众多狱犬兽体表。

轰轰轰~

一连串的爆破之音,那些狱犬兽躯体爆裂开来,钟紫言和周洪看的目瞪口呆,平日不显山漏水的刘师叔,此时施展的这一套攻击手段好生厉害。

钟紫言没想到那个金光轮盘除了作为飞行灵器来用,还能将储存灵力传输给别的特制符条,这种攻击方式却是少见。

再看刘三抖此时气喘吁吁,钟紫言知道施展这手段消耗巨大。

那边姜玉洲几人暂时脱身,纷纷望向监察寮这边,继而皆面露惊色,简雍极力大喊:“掌门,小心身后!”

钟紫言和周洪转身一看,原来有三头练气后期的狱犬兽不知何时竟悄悄来到监察寮顶,见钟紫言发现它们,一扑而下。

惊险时刻,钟紫言和周洪后脖颈被一双手提起迅速倒飞,回头看,是还未休整复力的刘三抖。

崖下越来越多的狱犬兽爬上来,一众人退入发动不久的护御符阵。

******

天光大亮时,只见断水崖上众多狱犬兽围着不算太大的护御符阵撕抓,火星崩裂,那些循环旋转的万千灵力符纸作为护御屏障,此时大都已经暗淡无光。

断水崖外不远处,橙黄道袍的金丹修士环胸浮立,眼神中闪过不耐烦,瞥了一眼在他旁边惧怕缩着的柳四,吩咐了句:

“你身下那头也派去~”

柳四看了看此时战局,又低头盯着自己身下唯一一头没有出战的筑基中期狱犬兽,正要推辞:“前辈,这头不是我培育…”

刚说到一半,见橙黄道袍金丹用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看自己,立马摸着身下狱犬兽的头,低声吟念。

这头筑基中期的狱犬兽背生紫色肉瘤,利爪如钢,好似再突破境界便会催出黑翼。此刻收到柳四的特殊驱使咒言,向下降落将柳四放在地面,继而迅速加入攻击断水崖上的狱犬兽群。

它们都没发现,天际云端有月白僧袍的和尚静坐紧盯槐山深处,偶尔看一下这边的‘小打小闹’也不露任何颜色。

******

槐山深处,雷域逐渐动荡,那节【紫雷辕木】突然开始细微的向上移动,尽管速度微乎其微,但身为元婴修士的兰若僧,怎会察觉不到。

兰若僧单手执佛家礼仪,以传音之术向槐山深地说道:

“不出半月,异宝很快就要出世,幽影山的道友,贫僧可否与你做一笔合算生意?”

“兰若大师,你就不必多言了,这雷属重宝于我也很重要,我们双方各凭本事吧~”槐山深处传出无有情感之语,辨不清男女。

兰若僧微笑不再多说,看来这次不论如何都要先做过一场。

******

轰隆隆,天上雷霆滚滚,雨水滴滴答答由小到大,断水崖上护御符阵屏障已经坚持不了再多时间。

赤龙门一众弟子站在屏障内不远处,苟有为拿着一个葫芦站在最后面,心中忧愁感叹,‘当初说换成攻防同用的阵法又好一些,如今再看,还是应该听我的!’

他的想法自然其他人是听不到的,刘三抖在全力操持阵法,身前新出来一个长条形【千星点阵盘】,上面浮影显示整个包围圈状况。

钟紫言回首望向苟有为,见唐林不在他身边,知晓唐林此刻正在看护着孩子们,朝门内另外两位女弟子招手。

韩琴和颜真莹快步上前,钟紫言强装镇静,“你二人和司徒夫人也去崖壁密道中与唐师兄藏着吧!”

韩琴今日穿着与褚胖子一样的棕色道衣服,身段妖娆丰腴,此时一对杏眼溜溜转动,没转几下就要拉着颜真莹往后退。

颜真莹将目光聚在姜玉洲身上,姜玉洲哪有时间看她,左右挪移抬剑,只等阵法破了以后开始拼命。

下一刻阵法果真失去全部灵光,在众人都以为这最后的屏障也要破裂时,只见那些灰暗的符条很快闪出银灰色,慢慢的变化成小型的灵气盾。

“掌门,这些符盾每碎一张,都会爆发不小能量,能对攻击者造成伤害,这是最后的阵线!”刘三抖郑重对钟紫言说。

【金衍千玄符阵】乃是二阶下品阵法,阵体主要以符条运转,每一张符条可变化两种形态,在后一种符盾形态下破裂可自爆杀敌,整个阵法前期耗材巨大。

到了这个时候,每个人的性命危在旦夕,钟紫言望着一个个同门师兄师姐,这些人虽有惊色,但并未退缩崩溃,好歹三年间历经不少磨难,养出了修真之士该有的胆魄。

钟紫言突然正色对众人开口:

“前路总有无常变化,我等自踏上这条路就该有此觉悟,如今深陷危局,正是逆境冲关时,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我赤龙一门断不会葬送在这些低识畜生的爪下!”

众人神色刚毅,将各自武器握的越来越紧。

钟紫言见樊华夹在其中,上前抬手请向崖壁那边,“局势危险,樊大师若不然去崖壁密道内藏着?”

樊华这一次没有再畏缩退却,黄须随风飘抖,他止住钟紫言,苦涩道:

“藏又能藏到哪里去?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活了一把年纪,我也该有点骨气了~”

钟紫言明白他的心意,脸上闪过愧疚,这位本是外人,好几次门内遇上危局都惧惊担忧,没想到这次竟然生了豪性。

“好,来槐山尚不过四年,竟生出这么多波澜险情……准备战斗吧!”

钟紫言对众人说罢,眉峰展直,抽出【刮骨刀】,双目稍闭一瞬,心头呼唤两声,那头碧游鲸自洞府里很快飞出来,钻在他怀里。

阵外轰击声不绝于耳,那些狱犬兽一个个张开血盆大口,凶嗜之相真如刚从地狱中趴出来一样。

符条一张张化为符盾继而破裂爆炸,有些练气初期和中期的狱犬兽直接被炸死,阵法屏障也越来越稀薄。

刘三抖回头看了一眼门内众小辈,盯在钟紫言身上良久,眼神深处闪过决然,一边操持阵法,一边将原本静立在旁的金光轮盘驭起,咒言念出时那金光轮盘瞬间增大十倍,其上生出金色罡气,轮盘本体有些地方竟有碎裂征兆。

“掌门,传唤所有人来此集合,我有办法突围!”

‘所有人’便包含已经去到崖壁密道的人,钟紫言有些不敢置信,但又想若是阵破,敌人存心赶尽杀绝,即便藏在崖壁密道也很难活命,都是要搏命,既然刘师叔有法子且语气坚定,一起突围自然更好。

很快,所有人集合在了一起,钟紫言教众人都踏上金光轮盘,外面的符阵屏障越来越淡,堆积在地面的狱犬兽尸体也越来越多。

梁羽老迈颤巍站在那几个没有灵根的孩子们身后,钟紫言看过去的时候,他正抚摸着一个哭花脸孩子的头,小声安抚。

钟紫言对刘三抖说道:

“师叔,都准备好了!”

刘三抖回头快速一扫眼,将手中控制符阵的【千星点阵盘】猛地拍碎,这种阵盘在修真界比较常见,弄碎也很容易。

阵盘拍碎的同时,刘三抖飞升掠上增大十倍的飞行灵器,伴随着外部符阵屏障全面爆裂,有些灵智较高的狱犬兽很快闪开,更多低级狱犬兽直接化为残渣,刘三抖瞅准一个方向带领众人急飞而出。

金光轮盘边缘笼罩罡气,钟紫言回首望向断水崖,那些练气期狱犬兽已经死去七八,但筑基期的那几头还未死去,纷纷追来。

“那里是!”齐长虹突然指向前方,刘三抖面色凝重,钟紫言顺着手势一看,那里有一个橙黄道袍的修士浮立当空,明显察觉不到修为境界的高低。

刘三抖知道,这个金丹修士应该就是出手轰破断水崖防御阵法的那位。

对面那金丹挡住去路,眼神中透着激动压抑狂喜,钟紫言与之对视,有一种二人本应有某种特殊联系的感觉。

这感觉就好似,在那远古时期他们两人或着他们背后所隐藏的东西是捕食和被捕食的关系。

“哈哈哈~”

那金丹修士狂声大笑,继而传唤下方地面站立很久的柳四,“速速令那些剩下的畜生杀了他们!”

柳四瞪目震惊,“前辈,这里面有凡人!”

“你不令它们下手,我便对你下手!”金丹修士露出容貌,马脸凶目,正是郭九幽。

第108章 神霄紫雷

死亡气息瞬间笼罩柳四,汗水浸湿了他下颌上的细短胡茬,但凡不是个傻子,都知道杀害凡人那是十死无生的结果。

“你杀是不杀?”

此时的郭九幽已经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躁急,单手用力一捏,柳四周边空气震荡,身体骨头都快被挤压碎了。

“饶…饶命,我杀!”

柳四连连求饶,心中复杂难以言表,想他在这槐山存活了四十多年,今日是离死亡最近的时候。

柳四默默歉疚的朝槐阴坊方向看了一眼,很快,所有的狱犬兽一会儿功夫已经全都跑来围住钟紫言一行。

金光轮盘上,刘三抖驾驭灵器朝四个方向逃跑,每次移动十来丈便有无形壁垒阻碍去路,刘三抖双目通红愤怒死盯着郭九幽,知道是他在施法阻拦,但没有任何办法突破,筑基和金丹修士实力天地之差,哪里能抗衡的了呢。

时至如今,跑是跑不掉了,钟紫言左右走动两步,回头看了看同门众人,心中不甘激愤,难以平息,返回刘三抖身侧,靠近他耳边低问:

“师叔,真到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地步了?”

刘三抖自储物戒中拿出一件血黑色金属圆球放入怀中,在不经意间施了一道隔音屏障,“不到最后一刻,万不能丧了心气,我们之中有凡俗人类,姓郭的不敢自己动手,只要杀了这些狱犬兽就有活下去的可能,若真到了最后一刻……”

刘三抖回头望向一众小辈,最后将目光落在那个眼神坚毅,身材单薄,背着一柄【小·太乙木剑】的少年身上,正好那少年也在看着他,两人相视一瞬,刘三抖神色欣慰,转而继续驾驭轮盘,没有和钟子言说后半句话。

钟紫言环顾一圈,下方那些练气期的狱犬兽无法飞行,目前要防护的也就是空中这几头。

一声悲戚哭叫突然自身后传来,钟紫言回头看,是岳栖凤见后方一头筑基狱犬兽扑来轰击金光轮盘的罡气,她忍不住崩溃了,身旁练气二层的韩琴虽然也怕,但还是尽力抱着她安慰。

钟紫言眉头皱起,心想这女子真是比死去的童泰师兄差了不知几个档次,胆子和承受能力忒小。

“哭什么哭,闭嘴!”杜兰冷眉训斥岳栖凤,因为她这一哭,连带着钟紫言那几位凡俗学生之中也有人哭。

站在轮盘东面最外围的齐长虹急切望向天空,值此危急存亡时刻,他所期盼的那个五色僧衣和尚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随着柳四驱使,所有的狱犬兽都来轰击金光轮盘,由于四面都被郭九幽施术阻挡,在这狭窄空间飞来飞去难逃筑基期狱犬兽的攻击。

刘三抖双手持续施法,支撑着轮盘罡气屏障,眼看着很快就要支撑不住,他苦涩笑了一声,单掌猛拍腹部,口中吐出一团血浆,血浆包裹着一个小巧金光八角铁木笼,铁木笼很快变大至三丈高宽,刘三抖面色发白极力呼唤:

“你们速速进来躲避!”

钟紫言率先被一把甩了进去。

这铁木笼散发着滚滚热浪,隔着靴板都烫脚,钟紫言朝脚下看,底部是八边玲珑台,画着复杂的阵法符文,周围有十六根红木柱子连构成灵气壁,顶部是圆形金红色铁窗。

‘嘭~’一声巨响,金光轮盘外面的罡气爆破,众人原本提着的心一下子全都慌乱到极点,一个个拔腿往铁木笼中钻。

金光轮盘不再有罡气保护,其上惊叫连连,好几头狱犬兽飞快扑下。

那头率先攻破罡气罩的筑基期狱犬兽由于罡气爆破躯体受创,自上空顺势朝下落,落地点正好是梁羽和孩子们路经的地方。

钟紫言在铁木笼中大惊失色,还来不及呼喊,下一秒离梁羽不远的姜玉洲冒险打出灵气团将梁羽和他身边的沈英推向前,同一时刻那头筑基期的狱犬兽正巧重重落下。

其余六个孩子直接被狱犬兽的兽体当场压死,姜玉洲头也不回,两手一边拽上梁羽一边拽上沈英跳开那头背有紫色肉瘤的狱犬兽,这种时候耽搁一秒都有可能交代在当场。

那头狱犬兽缓了两三息,摇头晃脑的站了起来,低头嗅了嗅身下几个孩子的血肉,目中显现凶煞嗜血。

在铁木笼中的钟紫言一瞬间呆滞了,抬着的手疆立在那儿,耳中嗡嗡作响,一股悲凉涌上心头,目中竟是六个学生模糊的血肉。

沈雄、小耳朵、小悦儿……

六个孩子以往的欢声笑语瞬间回忆在脑海里,辛城那个贫苦的乞丐窝,几多苦难几多欢乐,不似亲属胜似亲属。

钟紫言放声悲痛大吼,双目充血直盯那头筑基期狱犬兽,手中刮骨刀握的死死的,单手掐诀念咒,就要施展疾风术扑上去替孩子们报仇时,只感觉一股浩荡神威来临,天空紫色云雷瞬生,轰隆直接降下。

神人般的威仪之音传响在所有人脑海中,“有违律令,当诛!”

青天白日,只有梁羽和沈英没有听到那几个字,其余但凡是在场的修真者,皆呆顿片刻。

那头筑基期狱犬兽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被紫色霹雳瞬间轰碎化为堙粉。

******

槐山深处,原本向上移动缓慢不可查般的【紫雷辕木】不知受了什么影响,竟然加快了速度,雷域中风雷呼啸,龙卷愈发爆裂。

槐山上空云端,盘膝坐着的兰若僧抬头看着那片一点儿大却蕴藏恐怖气息的云雷,像是猜到了什么,很快便不再理会,继续注视槐山深处的动静。

云端下,离场中不远的郭九幽骇然望着刚才瞬间发生的事情,少顷也抬头看头顶上空的紫色云雷,此刻云雷之中有两星闪动,郭九幽惊咦:“这一轮怎会有两位星官?”

那紫色云雷停留了一小会儿,很快飞向槐阴河中游,调控狱犬兽群的柳四呼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有被紫色云雷所劈。

离地面不太高的巨大金光轮盘上,紫色霹雳瞬杀筑基期狱犬兽的余威尚存,其余狱犬兽一时间纷纷向后退步,刘三抖双手滴血,抱着完好无损的陈盛年快步送回铁木笼。

短短不过半刻,赤龙门除了六个凡俗孩子死去,司徒妍、孔祥和褚胖子也被狱犬兽咬死了,剩下的人都已经躲进铁木笼中。

钟紫言一步走向铁木笼门口,刘三抖站在门口堵住他去路,正面稳着钟紫言的肩膀,双手搭上,有气无力道:“我撑不了多久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此刻的刘三抖目色灰暗,双手腹背皆是伤口,脚下的金光轮盘轰隆隆震荡,明显是要碎裂,刘三抖不以为意,站在铁木笼门外,无力贴近钟紫言耳边。

“这【血阵八钧牢】乃是我之同参,日夜精血祭炼方有如今气候,可保你们飞很远距离,可惜时间不等人,只能将修炼的法门中断用于救急…操控之法已尽数授予盛年……”

刘三抖说到这里缓了口气,又快速道:“古卷记载的神霄紫雷果真不假,刚才那狱犬兽被紫雷击中,说明和饲养之人有极强联系,你若想不被郭九幽伤害,务必时时将梁羽和沈英带在身边!”

最后的语气没有一丝情绪,好像冰冷的寒水一般,钟紫言双目凝顿,这就是要让他实在不得已可以拿梁羽和沈英当挡箭牌,问题是他一个小小练气五层,真被抓住必定什么动作都做不了。

“盛年~”刘三抖朝站在铁木笼中陈盛年招手轻轻唤了一声。

陈盛年快步上前,即将十三岁的他此时呼吸凝重,静等着面前鼠眼柔和的刘三抖吩咐。

刘三抖手中出现两物,一块一指长宽的圆形八卦木牌,艳丽似火,符文灵光微闪,还有一枚黑色储物戒指。

刘三抖缓缓开口:“该教你的都已教完,剑阵之道在乎极致专研,人生寿元有限,你资质偏下更应刻苦勤奋,万莫辜负天地赐予的那柄【太乙剑】!”

说着将手中的火红色圆形八卦木牌和黑色储物戒指递出,“三阶烈火大阵日后要靠你来完成了~”

陈盛年接手后重重点头,目光哀伤,眼角泪珠滑下,很快用袖摆擦掉。

刘三抖最后看了一眼钟紫言,说了一句,“掌门保重!”

“师叔不要!”钟紫言伸手要拉,却见铁木笼门已被灵气壁封死。

众人纷纷大喊,“刘师叔!”

金光轮盘轰然碎裂,此时半空中刘三抖浮立在铁木笼外,使出浑身解数掐诀出剑指,铁木笼在接触刘三抖手指的那一瞬灵纹大盛,燃起赤红火焰,这火焰反向将刘三抖包裹焚烧,火中的刘三抖不觉疼痛,大吼一声‘赤焰遁’推掌而出,铁木笼化作火团疾飞向北。

郭九幽嗤笑,“还能让你们逃走不成?”

正要上前追赶,又侧身低头看向地面的柳四,单手一吸,柳四便被摄来郭九幽身边。

郭九幽指着那些不敢再追的狱犬兽斥问:“这些畜生刚才怎么不继续上?”

柳四无奈哭脸回应:“前辈,我只是调控之人,方才紫色云雷神威降临,所有兽类一时都被震慑住了~”

郭九幽狠声道:“现在命令它们去追,我先带你去围堵!”

就在这时,化作火人的刘三抖朝郭九幽飞来,他躯体已被焚烧焦黑,双臂和手掌只剩白骨,右手拿着血黑色金属圆球,满脸狰狞狂笑:

“我死也不会教你得逞!”

******

槐山上空云端,兰若僧眼皮眨动,突然起身俯望下方,所观之处正是断水崖附近,知道那里发生了小爆炸,神色中透出小小意外。

不过他仍不在意,【紫雷辕木】即将出世,那才是他该关注的。

天际远方,一抹五色光影正疾遁赶来,人未至,声先到:

“老贼僧,出手帮一下那家人会死么?”

言语之中满是凶恶怨怒。

兰若僧平和回应一句:“死却不会,但我缘何沾惹这番因果?”

第109章 莫畏前路

水流滔滔汩汩,夜色中偶有猛虎咆哮。

两个少年静静趴伏在枯黄草丛中,这处凸起的高坡下,约有二三十丈远的地方,一头斑斓白额虎正在撕咬着母鹿。

夜色漆黑,那头白额虎双睛如灯,散着凶煞气息,将母鹿开膛破肚吃了两口后,露出索然无味之态,虎目盯向刚出生不久的棕色小鹿。

小鹿腿肢抖擞,蹒跚向母鹿尸体靠近,一张巨大虎掌轻轻拍来,它便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这边枯黄草丛中,宗不二和谢玄看的真切,隔着高坡东边不远处即是虎跳江,夜间流水似乎比白日又要缓速。

“师兄,你猜猜它会不会被咬死?”谢玄小声说着。

宗不二不再趴伏,翻身背躺,手里拿出一颗橙红丹丸,递给谢玄,“该吃药了~”

谢玄快速将丹丸送入口中,这是宗门专给他提供的安魂丸,每日都要服食两次,一年后可以减少服食。

谢玄边咀嚼边道:“师兄,你还没回我话呢!”

宗不二口中叼着一根尚存绿意的草茎,双眼望天,明显没把心操在猛虎与幼鹿的身上,随意回了一句:

“应该会吧~”

谢玄皱眉否定,自言自语“我看不会,那头白额虎现在吃饱了,没啥兴致再吃幼鹿,完全存的是逗弄之心,你说是不是,狗儿?”

他问出话,身边鬼影呜呜,像是在回应什么。

宗不二听罢,翻头看了一眼那边,又回头继续望着漆黑夜空,笑道:“野兽心性,你哪里会明白?”

“我怎不明白,人吃饱了就不会再吃,兽也一样,偶尔贪玩而已,你那头黑尾虎不就是这样?”

谢玄一边反驳一边指着正在拨推小鹿的白额虎。

宗不二摇了摇头,“灵兽和这类野物哪能相提并论,你且看着吧!”

谢玄小声嘀咕,“这头也是有些智识的~”随后不再多说。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宗不二率先察觉,翻身而起,见是秦封缓步走来,开口道:“秦前辈,这么快就找好地方了?”

“找到地方啦?我可以修炼功法喽!”谢玄兴奋的站起来,他如今修为练气一层,年岁尚小,许是和狗儿融为一体的缘故,脾性变得越来越好强。

秦封勉强笑了笑,神色间似有难言之处,稍一瞬后,开口直说,“虎煞充盈之地是找到了,不过我们得先回山门一趟!”

宗不二和谢玄疑惑不解,刚出来还没多长时间,怎的又要回去?

秦封哀叹一口气,将手中折扇扔出变大,裹挟两人飞踏而上,朝着断水崖所在方向急飞。

他们刚走不久,一声细微幼鹿悲鸣,那头浑然不知刚才有人观察它的白额虎甩尾离去,留下没有生气的幼鹿尸体。

******

槐山北面一处白岩树林。

日光照下,山峦树木焕发活力,衣衫单薄的少年坐在碎裂木柱上,盯着火红色八卦木牌双目出神。

在他身侧,一块碎烂的长石块上,灰色剑鞘被黑布包裹,银灰色剑柄露在外面,其上九宫星点斑驳,最中间竖列‘小太乙’三字。

凉风吹过,树叶卷动,这少年不觉冷意。

“盛年,掌门唤你。”

远处一声传叫,陈盛年收了八卦木牌起身,快步跑向白岩树林中。

白岩树林内,青石台上有人守着一个连话都说不出口的老人,这人黑白玄服多有褶皱,往日掌门风范一扫而尽,发丝散乱束头,神色哀伤难以好转。

这人正是钟紫言。在他下手位,离青石台不远的地上,站着另外三个少年人身影,两女一男。

听着陈盛年的脚步由远及近,那三个身影先转头看去,钟紫言也转头向陈盛年招手。

等四个孩子都站在了一起,钟紫言沉默少许,哀叹:“都走近一些,和你们梁爷爷道个别~”

四个孩子纷纷上前,梁羽眼皮半合,嘴角干裂露着平和笑意。

昨日到今日,一众赤龙门人被铁木笼北送至此,途中颠簸,笼内空间狭窄,梁羽本就不堪折腾的身子勉强支撑了一夜,待天明的时候嘴角溢血,终是难以支撑,现在就剩吊着的最后一口气。

即便钟紫言心中痛如刀绞,万分不舍,也改变不了梁羽即将离去的事实。

“梁爷爷……”

四个孩子眼泪吧嗒往下掉,周娥和苗芙两女挽抱着梁羽的手,沈英和陈盛年不停擦拭眼角。

钟紫言看着此情此景,脑中回忆起几年前带着一众学生踏上云舟离开辛城的画面,那时豪性憧憬,预想会是美好未来,哪料短短四年,当初的学生们死去大半。两相对比,心如蚁噬。

若是当初决绝一些,不将他们带上,这些孩子和梁羽或可安度一生,钟紫言不住摇头,自责至深。

渐渐的,梁羽眼皮只剩下一丝缝隙,钟紫言极力输送灵气都不管用,颤抖叫了一声:“阿翁!”

梁羽强将眼皮支到一半,嘴唇张合十多次,几若无音,但钟紫言能读出那几个字:

“莫畏前路,大丈夫苍莽横行!”

眼皮合拢,枯手无力垂落。

这位老人离开世界的最后一刻,不似女人般劝慰,不似长辈般安抚,而是以武者的身份鼓动钟紫言向前看。

几个孩子见梁羽没了生气,趴在他身上嚎啕大哭。

钟紫言脸颊两行泪下,“万物萌生,靡不有死,可为何我钟紫言亲属,难有寿终正寝者?”

白岩林外围,一众赤龙门人静静看着,无不哀伤,姜玉洲叹道:“至今日后,门中只剩下沈英一个凡人,也不知掌门如何处置。修真之士,早该和凡俗人类隔开,诶……”

“可不是,我早说将这些凡人收留着不妥的,掌门若是早早决断舍离它们,昨日兴许刘师叔也不会死了。”突兀的话音开口。

姜玉洲回头一看,见冀狈露出尖牙,好似不关己事一般抱胸乍舌。

姜玉洲狠狠瞪眼,斥问:“你这是什么态度?这两者哪里是一回事?你在说什么?”

冀狈立马装出讪笑,“我…我这也是……”

想要辩解一二,却说不出口,冀狈立刻转了话题:“列为师兄师姐,门内遭逢大难,正是掌门发令决断之时,依我看,咱们还是劝他莫要悲哀,早早商量去往何处吧?”

因为铁木笼突然的崩坏碎裂,当下谁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只知晓是槐山北面,按照简雍查看地势图录来猜,应该正对槐阴河上游方向。

周洪一巴掌拍在冀狈的后脑门儿上,“早看你不顺眼了,掌门刚刚丧亲,就乱磨嘴皮,你死了爹娘也是这般作态?”

冀狈吃痛,下意识抱头躲远,眼中闪过凶狠,又强压怒火,委屈吼叫,“我这不是为了大家,你以为我是在做甚?万一敌人追上来怎么办?”

樊华黄须脏乱,两手抬起下压,“你们都是自家师兄弟,有事慢慢商量,莫伤和气,莫伤和气啊!”

冀狈自觉得理,反口尖酸讥讽:“樊大师,你倒是不着急,你在上和城有居所,现在大可扬长离去,可我们山门被破,眼看着要无家可归,哪有强人管我们死活?”

“你!”

这下言语深重直指心窝,樊华一路随众人逃出来,早将自己看作是半个赤龙门人,一把年纪哪里能受的了这般诛心毒言,浑身气势大盛,怒火狂烧。

简雍见势不妙,心头急转,目光发狠,朝冀狈大吼,“你给我住嘴!”

说着闪身上前一掌,直接将其拍伏在地,当场吐血。

“樊大师于我门中有恩,你怎能胡言乱语不分曲直!”

眼下正是该团结的时候,要是把樊华气走,对门中的损失只会更大,简雍深知此时事态,出手果决,但下手并不重。

周围同门哪里见过简师兄发这么大的火,一个个噤若寒蝉。

简雍正色严肃对众人开口,“如今掌门哀伤过度,我等自当体谅,稍缓缓我去与他商量下一步如何打算。”

简雍环顾一圈不见齐长虹,沉吟少许对众人道:“这样罢,入了练气后期者,随我先去商量一个对策,而后再给掌门决断!”

姜玉洲、樊华和杜兰几人相视一眼,随简雍去往远处,临了,简雍回头唤了一声,“寒亭,你也过来!”

陶寒亭快步跟上,余下众人默默无言,唐林照看着年幼些的孩子们不让乱跑。

******

槐阴河王家山门议事殿。

面色阴沉的王弼踱步思索,良久,他对殿内恭候多时的弟子吩咐,“你去告诉柳家那小辈,因王家而死的,王家自不会少了厚礼,且让他回去先办丧事~”

那名弟子走后,王弼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突问:“真的是神霄紫雷?”

大殿内寂静无声,王弼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点了点头。

“战事混乱,那边先不去管他们了,盯紧长苏门……”

王弼话说到一半,突然闪身出了大殿,抬头遥望槐山深处,惊道:

“那东西出世了!好强的元婴威压!”

第110章 再失脊骨

斜阳悬挂,槐山深处轰动不止,整个山体时不时就会震荡。

两道光影交错,周围气流爆破,山崩地裂。

幽黑色人影在雷域龙卷上空守着,月白僧袍一靠近便被疯狂猛击,元婴之间的战斗,起势便有各自大道真意显现,佛光白莲和幽黑墨影纠缠不休,震荡激烈。

过了许久,两大元婴暂时分居雷域龙卷两侧,中心处那截【紫雷辕木】被紫红色雷团包裹,四周令人心悸的霹雳时不时爆出,每爆出一次,雷团便会缩小一分。

“兰若大师,若是没猜错,这几日该是天雷城小修罗场试炼地开启之日,往届都是你在主持,这次竟然肯自愿放弃,看来此物的确对你至关重要,我猜,是不是和进阶化神有关?”那道幽影冰冷毫无感情的言语自口中说出。

兰若僧双手合十,“不论如何,贫僧都要得到它,还请幽影山主早早放弃此物,贫僧亦有厚礼赠之~”

“哈哈哈,到底是谁该放弃?哼!”

两人再次缠杀而起。

******

距离白岩林有一段距离的山坳背面,六尺宽厚的巨剑连带剑匣插立地面,一旁的齐长虹怒目盯着对面那个身穿五色破洞袈裟的笑脸和尚。

那个和尚此刻嘴角挂着笑意,但明显没有那么开心,似乎还隐隐透着急意,只是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

齐长虹越看越气,一向以真心示人的他好似受了莫大欺骗,刚直个性怒讽,“前辈真是好心情,堂堂元婴修士,看着我等蝼蚁奋力挣扎逃命,感觉应该不错吧!”

当人的怒火怨愤积压到顶峰时,很容易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就像现在齐长虹区区练气境界,竟然敢讥讽元婴境的修士。

一般人如果敢冒此大违礼之态,早怕是被人一巴掌拍的烟消云散,可齐长虹好似不惧生死一般。

另人奇怪的是,五花和尚竟然露出歉疚之色,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完全没有要责怪齐长虹不敬之言。

五花边摸头边尴尬解释,“这的确是意外情况,寺里老和尚下了法令,教我去办一件事,这……”

齐长虹双目猩红,怒吼道:“是你答应只要肯跟你走,必定保我一门不受侵害,那日出事,我千呼万唤,你为何不出来?断水崖破,刘师叔死了,孔师弟和褚师兄都死了,你教我怎能相信你?”

五花面无表情舔了舔嘴唇,一言不发。

堂堂元婴修士,被一个练气境的小辈大呼怒吼,若是其他元婴,早已清理处决了,可他不能,他清楚的知道这个姓齐的孩子别看长得高大魁梧,心性却极其刚直,因为同门之死此时无处发泄,正是怒晕的时候。

良久,五花慢慢走近齐长虹,无奈劝慰,“元婴也不是神仙,我精通之道乃是禅彩梦境之道,预测一途实非擅长手段,不然早该知道会发生这件事的~”

齐长虹怒吼罢,恢复了理智,心情低落,神色哀伤,不过他没有忘记抱拳赔礼,“刚才晚辈失礼了!”

五花摆手笑了笑,与齐长虹并列站立,个头要比齐长虹矮半头,他指着槐山上雷光动天风云变色的景象,对齐长虹说:

“你看看那里,两大元婴已经打了一段时间,整个槐山都被打的轰轰作响,与之相比,你们这里王家和长苏门的争斗简直是小儿闹架,是也不是?”

齐长虹抬头看了两眼,低头不言。

五花见齐长虹没有要回应的意思,长叹一声:“我活了好几百年,寺内规矩大多没有遵守几次,平素心机深沉,时常阴算别人,东洲但凡认识我的人,都对我恶评不绝,可唯独遇见你以后,不曾说过半句欺瞒诓骗之言,你可知为何?

实乃大道相依,难以将你当做普通修士对待。你未来的路若是走对,踏入元婴几率很高,届时我二人可联手冲击化神,修罗剑道辅以禅彩梦道,同阶有几人可敌?

这些说远了,再说说近事,靠人救,哪里有靠自救来的痛快,如果前几日你是位金丹修士,还用得着我跑回来救?

那小小赤龙门能给你什么条件修炼?我雷音寺道藏佛经无数,秘境试炼之地东洲闻名,跟着我修炼百利无一害,你本也没有师父,拜我为师有何不妥?”

齐长虹一言不发,看着立在身侧的剑匣这【樟木剑匣】是掌门亲自挑选送给他的,里面放着的那柄剑,是陶老祖赐下的一阶极品灵器【重峰】,门中对他齐长虹不薄。

“养育之恩,授法之恩,赏识赐职,信任有加,这一件件情谊,我若改换门庭,如何对得起他们?”齐长虹不住摇头。

五花察觉齐长虹的心里变化,忙道:“赤龙门内如今几无自保能力,槐山大乱,你难道要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拜我为师,不但可以庇护你门中一段时间,你自己也可安心提升实力,他日修得大能耐,一样可以帮赤龙门的忙。”

齐长虹皱眉沉默,五花趁热打铁,“那些狱犬兽我昨日已经替你清理,至于那个姓郭的,背后涉及度朔山,暂时打发他离开了,日后你和赤龙门一众可以亲自去报仇。”

齐长虹反问,“度朔山是什么地方,连你也?”

五花尴尬一笑,“此界鬼市营生乃自度朔山太阴峰出,等你以后修为有成,自然会知晓更多。”

齐长虹哪里还不明白,恐怕郭九幽背后的势力连五花都惹不起,才说是打发离去,想及此,心中大惊,如此说来,赤龙门真的是无缘无故摊了大麻烦,怕即便是陶老祖归来也难解决。

这件事有很多不明之处,齐长虹陷入思索。

五花原本静待齐长虹做决定,突然好似察觉了什么,朝正北方望去,身影瞬间消失,过了少顷,面无表情再次出现,问道:“如何?”

这自然是问齐长虹愿不愿意拜师,齐长虹犹豫不绝,转眼想到一件事,“我筑基在即,近日感应越发清晰,就在槐山深处!”

五花回头望了望槐山上,摇头开口,眉目肃然沉着,“时间来不及了,天雷城小修罗场试炼很快就要开启,若是赶不上这趟,又要等五十年,此刻拜不拜师由不得你了!”

“你怎能……”齐长虹震惊开口,话未完,便被五花裹挟离去。

第111章 苏王落幕,槐阳城生

匆匆人影四处呼喊,白岩林方圆几十里都找遍了,硬是没找到齐长虹,钟紫言面对着一众赤龙门人,沉静无声。

槐山深处的雷动声响轰轰震天,偶有雷光直接劈落在白岩林中,引起大火,钟紫言抬头远望深山,巍然山体高耸入云,哪里能知晓上面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天地变色神威难测。

“掌门,做个决断吧,山上凶兽集体往下冲来,我们再不走恐会陷入危局啊!”陶寒亭将众人的心声都说了出口。

夜色即将来临,简雍他们商量出的结果是继续北上,钟紫言将梁羽的尸体用白布包起后,细细思索,觉得继续北上会越发危险,故而迟迟不发命令。

想起一个时辰前脑海中突然传来“小子,且安心回断水崖修炼,我保你赤龙门十年安稳~”这几句话,猜那传音之人至少也是金丹修士,是敌是友尚不知晓,钟紫言只觉莫名神秘。

如今所在的位置大致还没有离开槐阴河上游,再往上走,那就是靠近北面连绵丘岭了,野修更多,如今槐山大乱,这些野修不属任何一方势力,正是出来作乱抢劫的好时节,钟紫言已经不想失去任何一位同门了。

“苟师兄,秦前辈那边有消息么?”钟紫言问向人群后面的苟有为。

苟有为拿出一枝小葫芦状的精制木块,这是他专门负责用的蜂铃子,其上与陶寒亭拿的那个蜂铃子一样,都有金色纹路,快速运气驱动,微弱金光闪烁,其内传出焦急话音:

“有为,你等现在何处?山门皆是兽类残尸,发生了什么事?掌门有无大碍……”

一连串的疑问,都是秦封的声音,苟有为禀道:

“这是这段时间的来往讯息,因为距离过远,有些言语传的不太清晰,不过能确定的是秦前辈说如今断水崖那边没有任何敌人。”

钟紫言沉吟少许,对众人开口,“继续北上,凶险异常,我们之中现在连一位筑基都没有,遇上危机难以应对,除了自保还要看护年幼弟子,实在不是好计策。”

加上齐长虹失踪,眼下战力稀缺,很容易再折弟子门人。

这话说的却是事实,简雍和姜玉洲几人一下子也反驳不了什么。

躲在最后面的冀狈离简雍和周洪很远,深怕再挨皮肉之痛,此时见众人都没个定策,两手拍身哀呼:

“诸位啊,如果原路南下更危险,来时又不是没看到,好几处战乱之地尸体堆积成小山,长苏门势力和王家势力的斗争一直未曾断绝,咱们参合不起。西面是上槐山的路,东面是槐阴河,走哪一条都没有好结果,这真是……哎!”

冀狈平日里惹人讨厌,可这时说的话切中所有人心坎,钟紫言皱眉向南看去。

天色渐渐变黑,西面各种兽吼声愈发逼近,望着那一张张困乏忧愁的脸,钟紫言知道,该做决断了。

“我决议原路返回山门,不论生死,都要找到刘师叔和其他两位同门的尸体!”钟紫言坚定开口。

话一出口,场面沉寂少许,好几位同门呜呼怨愤:

“什么?”

“这是条死路,那边可有金丹修士等着咱们呢!”

“掌门,万不可做此决断啊,关乎一门生死性命~”

……

连樊华这种老人都开口劝说,韩琴、颜真莹、冀狈、沙大通等人,皆不同意钟紫言的决定。

钟紫言回头看了看几个孩子抬着的梁羽尸身,白布笼盖,安静和祥。

往北走,凶多吉少,往南走却有神秘高人的一段指示,何况若不回去看一眼,哪里能甘心。

钟紫言双目一凝,“今日门中再无长辈庇护,只有与秦前辈早些汇合,才是稳妥之策,他传的讯息你们也都听到了,这时敌人已经离开,断水崖暂时是安全的!”

槐山各处都在乱战,如果带着一家子四处跑,迟早会遇到麻烦事,钟紫言解释几句以后,口气逐渐变冷:

“一切恶难,皆因我等实力低微,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你们惧怕回去可以理解,但有些事,必须做。有愿意北上的我绝不阻拦~”

意志坚决,不容撼动,那几个反对回去的都不再开口,钟紫言对简雍说:

“简师兄,放出云舟,我们即刻启程!”

简雍点头应下,将飞行灵器放出,几个孩子将梁羽的尸体很快搬了上去。

随后,唐林带着剩下的二代弟子登上云舟,钟紫言就守在云舟之下,看着一个个同门不管情愿还是不情愿,都纷纷踏上云舟,心里松了口气。

趁着夜色,云舟向西南方向回返,这种云舟不比当年陶方隐带众人来槐山时的云舟,品次还不足二阶,另外驾驭之人的修为也没有到筑基期,于是速度缓慢便不足为奇。

一路上多有险情发生,避过好几波修士的乱战,有时还要往回再绕路,在第四日正午时分,钟紫言站立在云舟顶端,看着近在咫尺的断水崖,即庆幸又悲伤。

由远及近,有三个人影飞来,钟紫言看清楚了来人,正是等候多日的秦封和两个孩子。

钟紫言见到宗不二和谢玄完好无损,上前揽住两个孩子,眼中竟是怜庆之色,那日幸亏是他两人随秦封早早离开,不然说不定也被卷入恶难,福祸难料。

众人见到秦封这位筑基大圆满的前辈,多日提心吊胆的模样此刻稍显松弛,一个个问东问西,最关心的还是如今这里安全不安全。

秦封自是多多安抚众人,他这几日没有感受到一丝金丹修士的气息,方圆几十里都巡游过,做了三十多年的刺杀行当,确定断水崖如今的确没有危机。

断水崖外,满地的狱犬兽尸骸,有的已经开始腐烂吸引死蝇,在当日刘三抖【天光射日盘】崩裂爆破的地方,上百头狱犬兽尸体堆积如山,那十多头筑基期的狱犬兽竟然都在其中,最顶端跪伏死去的柳四浑身没有一处伤口,但生机已经消逝五六日了。

六个孩子和孔祥褚胖子的尸体都有找到,虽然残缺很多,但起码留下一些零散肢体,而刘三抖本人的尸体却什么都没留下。

钟紫言闭目皱眉,睁眼尽是猩红,很快眼中的猩红消散,面无表情抱着六个孩子残缺肢体向断水崖而去。

其余同门把剩下的自家师兄尸体也背在肩上,跟随钟紫言踏云舟飞上断水崖。

******

这一日天刚刚黑,槐阳坡烈阳台草庐中,苏正拿着一朵白色莲花嘴角露着狰狞笑意。

那白色莲花好似透明虚幻,又时不时变为实体,苏正欣赏来去,赞了一句:“元婴境界的力量,果真是令人痴迷。”

草庐外突有弟子禀报:“掌门,他们来了!”

苏正闪身出现在草芦外,眼中满是阴毒,“哈哈哈,终于要上钩了,王弼应该以为我已经被那头金丹狱犬兽搞的鸡犬不宁精疲力竭了吧?”

槐阳坡长苏门山门外,上百艘棺舟不绽放一丝光亮,都是悄悄来临,却没想到长苏门自动给这些棺舟头顶天空放了照明红灯笼。

棺舟群中为首最大的那一个棺舟上,王弼身着黑衣,眼神略有惊诧,本想趁着槐山上元婴打斗,槐山下坚持对垒的境况,来一次深夜突袭,没想到长苏门竟然摆出早有准备的样子。

长苏门山门上空,苏正散发浑厚金丹威压,狂声讥讽:“王弼,等不及要来送死了?竟还玩这套夜袭的把戏。”

王弼怒怼:“匹夫,被抢走无量封诏碑的滋味不好受吧,今日再端一次你的老窝,今后这槐山就是我的了”

无数灵气光波随着王弼手势落下,在长苏门上空不急不缓的苏正嗤笑一声,“今后,呵呵哈哈哈……”

苏正慢慢癫狂起来,最后狞笑祭出手中的白色莲花,“王弼,我门中任你攻杀,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那白莲很快变大化成巨形莲影护御起长苏门整个山门。

王弼惊疑,“这怎么还有元婴修士的气息!”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众多棺舟持续攻杀了半个多时辰,依然轰不开长苏山门白莲护御屏障,这时王弼发现苏正似乎已经不在了。

“他是从哪里找的这护御之宝?”

王弼回身询问左右,主要对视的还是黑衣微胖的魏淳,魏淳死死盯着长苏山门那白莲屏障,任是想破脑袋也不记得以前门中还有这等秘宝。

魏淳执礼禀道:“前辈,你看那白莲屏障虽散着牢坚之意,但这么长时间轰击,也耗损了其十之一二,兴许坚持几个时辰就破了!”

王弼这时心中略显不安,以往他从来没有今日这么冒险过,拼着其他阵地失手举全族七成战力来袭,若是无功而返,那真是吐血般的损失。

“好,就听你的,再坚持两个时辰看看。”

时间分秒流逝,长苏门内没有任何动静,王弼心头愈发不安,走回舱台坐在椅上,问向身旁另一名青年修士,“王羲,家门可有异况?”

这青年正色回应,“暂无异况,夫人没有传来任何讯息!”

王弼颔首凝眉,族中有他刚复苏不久的妻儿守护,阵法经年维护稳固非凡,料来也不会有事。

外面攻击并没有停断,王弼心中虽有无名不安,但面上镇定,“柳家培育的那头金丹狱犬兽也不知怎么死的,甚是奇怪,魏淳,你有何看法?”

魏淳心头苦笑,那头金丹期狱犬兽怎么死的,他哪里知晓,当时他负责的是中游西岸战事。

即便不知晓,也不能随意应付,魏淳明面上摆出沉思之态,良久回应,“是不是和郭九幽那股势力有关?”

一提到‘郭九幽’三个字,王弼直身而起,来回踱了两步,“此贼着实可恶,往日哪里知晓他藏这么深,暗中培育数百名精英好手,给我家族各处领地侵扰添堵,若真和他有关……”

王弼突然想到一件事,是关于槐河鬼市崩塌后,他向东洲总部那边汇报,竟然没受处罚,好似这事不止他负责的这处鬼市出了问题,事出反常,说明这件事牵连甚大,背后有其他大势力介入,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如果是早有布局,那负责破坏槐河鬼市的人是谁?

王弼越想,越对郭九幽这个人起疑惑,再细思郭九幽来历,好像真不是槐山本地人,槐山虽大,但金丹修士屈指可数,能搞鬼的金丹只有赵良才和郭九幽,赵良才传的是上一辈的生意,王弼深知其人轻易不会介入两家争斗。

“前辈是想到了什么事?”

魏淳的问询打断了王弼思考,王弼也不隐瞒:

“确实,此时想来,郭九幽颇为神秘,以往只知其难以相处,为人刻薄寡恩,可真是那样的话,怎会一步步掌控猎妖盟小半权利呢?”

魏淳年岁尚浅,郭九幽怎么崛起的他并不知晓,随口问罢不再多言。

“家主,有异况!”

王羲拿出一块白镜传讯灵器,其上灵纹汇聚,‘长苏门四位金丹来攻!’

“四位金丹!苏正呢?郭九幽也在其列?”王弼顿时大惊。

眼看着长苏门白莲屏障已被耗去五成,王弼实不甘心撤手,可族内安危更加重要,他略一犹豫,狠下决定,“魏淳,这里交给你,我回去一趟。”

明显是不带人手的意思,魏淳执礼回应,“是!”

王弼正要转身离开,见身后青年亦要随同,开口道:“王羲,你留下协助魏淳!”

名叫王羲的青年很快领悟王弼的意思,驻足停立,目视王弼离去。

攻杀大权一时落于魏淳之手,百多余棺舟不停歇轰击,魏淳眼珠转动,仔细观察长苏门四方上下,突然瞅中一地,那里是几年前举办‘重阳狩宴’的地方。

“王羲道友,我有一计,可增快攻打速度,早早破阵!”

对于怎么攻打,王羲并不太在意,他知道自己留下来只是要监视魏淳做事,有更好的方法自然最好,“魏大哥自行安排,需要怎样协助,王羲听令!”

魏淳佯笑一声,指着槐阳坡枫叶林方向开始细说。

此时槐阳坡南面林间,黑灰色遮面兜袍下,苏景诚忧愁呆蓦,眼看那百余棺舟攻去枫叶林,口中呢喃,“想靠破坏猎场密地残破阵法牵动门内灵脉,灵脉震动护御屏障就会不稳,攻杀速度可增快至少三倍,不愧是魏淳,如此毒策都能想的出!”

苏景诚哀叹,他知道门内现在只剩下几个实力微弱小辈,大阵一破它们断无存活的可能,长苏门与王家乱战已至最后时刻,能动用鼓舞的各方盟属都差不多都卷进来了。

也不知何时,他厌倦了两家无休止的争斗,从出生起,便被灌输两家是死敌,王家有多十恶不赦,活了二三十年,到现在发现了苏正掌门的秘密,心意也渐渐凉了。

“我辈修真悟道,追求长生久视,难道真要靠着累累白骨,不分敌我蚕食哺己,才能攀登证道么?”

苏景诚轻问漆黑夜色,没有人能答复他,嗤笑一声,“散修也没什么不好!”

小半个时辰后,白莲破碎的那一刻,长苏门火光四起,苏景诚望了最后一眼,头也不回,踏步离去。

******

槐阴河中游,待王弼跨过河滩时,远远望见偌大王家阵法屏障早已破碎,三股金丹气息,两强一若互相厮杀,弱的那一方王弼再熟悉不过,正是他刚刚复苏没几个月的妻子。

自河滩开始,到王家山门门口,随处可见各色服侍的残尸和破裂灵器,血水染红大地,山门两个较大阵基处有金丹自爆残余的恐怖气力,王弼一路回返,焦急异常。

一声凄厉吼叫传来,接着便是轰隆自爆,王弼还未飞至山门,心头顿时凉了一截,他加速遁去,待赶到山门大殿时,见苏正和郭九幽静立殿前,二人浑身沾染血气,尤其是苏正,眸子中透着凶恶快意,朝王弼狂声狞笑,手中提着那具刚刚死去的柔荑女子尸体,不着片缕,异常凄惨。

“苏正!”王弼咬牙切齿,恨不得嗜其血肉,食其骨髓。

身侧一道幽黑影子出现,王弼一团灵气挥去,重重击在那人身上,“你就是这样保护夫人的?”

那黑影也不答话,只是畏缩歉疚,散发着筑基巅峰的修为气息。

王弼强压怒火,将目光转向苏正与郭九幽,那个黑影再怎样也是自己的人,如今大敌当前,一定得杀了苏正为妻子报仇。

王弼散发凶悍气势,金丹之威狂爆,身后虚影棺身急速浮现,手中紫光匕首紧紧握起。

王家大殿前,苏正提起白剑,气势节节攀升,正欲对身旁郭九幽说上两句时,只见郭九幽闪开身影,完全没有要与他并肩作战的意思。

“郭兄,你?”

郭九幽露出神秘笑意,回应道:“该做的我已经做完,接下来就是你们两家的事!”

又朝远处蓄势待发的王弼明言,“王弼,今日我先走一步,若你能斗过苏正,他日自可来小酆山寻我复仇。”

王弼心头惊悟明了,“小酆山,鬼市崩塌,果然是你!”

郭九幽留下玩味笑意,几个闪身快速飞远,王弼毒目盯了片刻,转而怒冲向苏正。

王家与苏家,延续了数百年的纠缠怨斗,或许在今日会有个结果。

******

三日后,阴风吹过王家山门,放眼望去,血水干涸凝固,成千上万的墨鸦啄食尸体腐肉,一个约莫十来岁灰头土脸的小人儿从尸堆里趴出。

嗓子沙哑难受,身体瘦弱无力,这小影子眼神由麻木转为坚毅,踩踏过一个个尸体,将那些尸体所带的储物戒指、腰带、耳环等等,均收入布袋,一路顺着走去槐阴河滩。

河水阴黑,鬼气森森,再也没有以前的清澈,小影子撑起胆量快速用河水洗了面庞,突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急速回头,见一个两鬓微白的中年人望着她。

这几日见的死人多了,一下子看到一个活人,难免惊惧害怕,愣在当场。

两鬓微白的中年人正是秦封,他看了那个幸存的小影子一会儿,望向阴黑的槐阴河面,王家覆灭,黄天荡魔镇邪大阵也随之破散,槐阴河中的鬼邪之物没了压制,不出十日,很快就会涌上岸来。

到时候这些死去的修士尸体,大多都会被鬼邪占据,往后槐山众多低阶修士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

这场大战死去的人何止数千,没了两大势力的震慑,那些原本恶性难消的底层野修便会无所顾忌欺压弱小,槐山只会更加混乱。

远处那个小影子见秦封没有多余动作,慢慢挪步欲要离开,突见秦封朝其招手,小影子左右看了看,站在原地迟疑少顷,不情不愿的走了过来。

秦封温和开口:“不必害怕,我是来找人的,问你一些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余香。”小影子是个长的秀气的姑娘,知道面前中年人不是他能惹起的,低头老实答复。

“是王家的弟子?”

“是。”余香将腰间的布包用手握紧,小声回应。

秦封又问:“可认识王红缇?”

余香杏眼闪过诧异,过了不久低靡哀伤,“那是我师父~”

秦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欣喜开口,“确实巧了,快带我去见她!”

余香疑惑不解,眼珠盯着秦封观察,过了一会儿,她率先走向王家山门内,秦封缓缓跟上,即将结丹的人了,心头竟生出紧张。

等到余香停下脚步,秦封的目光也由喜色期待转为悲哀怒意,怒意持续一会儿,秦封坐在那个红衣女子尸体旁边,神色陷入短暂回忆,眼中很快流出泪来。

红衣女尸是被人气惯天灵直接震死的,这种手段只可能是高修为对付低修为用的方式。

秦封双手握住那女尸冰凉的右手,喝气轻叹,“三十多年了,没想到再见会是这种场面,死了也好,下一世投胎一定得选对人家,今世太多苦难,不记也罢~”

余香站在跟前不明所以,眼前这中年男人好似早以前认识师父,可师父从未提起过他。

暖阳当空,王家山门燃起熊熊烈火,秦封放出飞行灵器,拉着余香踏在上面,飞离远去。

******

断水崖,赤龙门各处已经修缮如初,崖下刻着‘归魂’二字的静室中,钟子言面对着逝去同门的灵牌默默出神,近日不停操劳的他,白天忙于杂物,夜间梦魇侵扰,脑海中时常出现死去的那些人,此时面色煞白,形销骨立,明显需要修养。

在灵台最角落处,刻着‘梁羽’二字的灵牌旁边,有其余六个小一些的灵牌挨放,灯火星点,明亮异常。

哀伤渐渐隐去,钟子言口中念了一句:

“何以畏前路?大丈夫苍茫横行!”

静室外,有人禀报:“掌门,盛年建造布设的护山阵法成了。”

钟子言快步走出,随前来禀报的苟有为一齐往上走。

来到断水崖边上,望着外面青光碧蓝的阵法护罩,钟紫言不敢相信,陈盛年小小年纪,凭着刘三抖早前预存的阵盘辅助竟能布出一阶极品波光水云大阵,着实不容易。

“刘师叔的本事,后继有人矣。”钟子言看着陈盛年,颔首感叹。

再回头望一望山门上下,多日前的残破迹象早已消逝,好像那些事情从未发生一样,钟紫言只觉恍惚头晕,径直栽倒在地。

陈盛年受了表扬,面上本是自信欣喜,看到钟紫言倒地,一下子慌了神,连连哭叫,“先生你怎么了?掌门!掌门!”

苟有为稍一观察,怜惜哀叹,“门内人手稀缺,多日操劳,外加忧思死去的同门和长辈,他太需要休息了~”

说罢,背起钟紫言朝门内偏殿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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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与长苏门一同覆灭的消息很快传遍槐山,与之一同爆出的事件,还有槐阴河没有阵法压制鬼物纷纷上岸肆虐,一时间众多闲散小势力躲避各自修炼洞府不敢出来。

槐山上的异象在发生后的第十五日终于消散,异宝被人夺走,那上面的两大元婴也不见踪影,槐山禁制屏障虽消失了,但槐山上半部分因为元婴争斗,不知怎的形成一个个雷暴风窝,山顶更是残存的恐怖霹雳雷团,根据一些筑基修士的传闻,似乎有一小片雷泽诞生,这哪里是寻常修士能去的地方。

三个月过去以后,猎妖盟两大金丹之一郭九幽被传不知所终,赵良才成为猎妖盟唯一盟主。

金丹修士绝迹,猎妖盟成为槐山真正最大的势力,上和城也成了最安全的地方,随着槐阴河鬼邪妖物狂涌而出,上和城人满为患,不得已,赵良才牵头另建一城,槐阳城。

槐阳城位居原长苏门所在地,将长苏山门扩建,槐阳坡除名,偌大地盘全算在槐阳城名下,赵良才整合原槐阴坊残部,在槐阳城设‘猎妖’和‘捉鬼’两榜,暂时给了槐山众多野散修士一个生存奔头。

******

日月旋转,星河长存。

江海奔流,草木复生。

眨眼槐阳城建立已过七年,城内最繁华的鉴宝区告示灵牌下,本月新一轮任务榜公布出来,众多修士争先拥挤查看。

告示灵牌对面是‘捉鬼茶楼’,共分三层,二楼靠近外窗的小桌上,一个唇生短须,身材清瘦,黑白玄袍的练气期修士独自饮着清茶。

同行列的另一大桌有十多个练气后期的修士,一位喝酒喝的面红耳赤的年老道人拍桌嚷嚷,“我这一双眼珠子,辨识过多少迷障雾阵,怎能看错?雷泽中那把剑少说也得金丹修士才能拿得,你们即没本事又没那火炼金睛分辨真伪,还说我胡编,真是瞎了狗眼!”

一旁的壮年修士见老者喝糊涂了,告罪向同桌众人,“我师兄酒后胡言,真是对不住诸位了,我这就拉他回去醒酒~”

另一个年轻修士打趣笑问老道,“要是真有宝贝,七年前山上元婴前辈争斗怎么没顺手拿去,你是不是想说元婴前辈也看不出来?”

有人跟随附和,“就是!多年前先不说,就说最近猎妖盟赵盟主也去过一趟槐山深处,不也没有看出什么,怎的你一个小小练气,还能比得过赵盟主他老人家的法眼独慧?”

满桌哄堂大笑,闹的那壮年修士好生觉得丢脸。

这边小桌上,钟紫言将清茶一饮而尽,嘴角自然笑了笑,抬步朝楼下告示灵牌走去。

第112章 初识姚刚

“不出意外,这次鬼榜首条任务还是寻获无量封诏碑,赵盟主真存了要开宗立派的念头?”



“这还用说?赵盟主如今在这槐山可是当之无愧的金丹第一人,坐拥槐阳上和两城,财力底蕴、门下人手,何其多焉?到了这个地步,开宗立派不就是自然而然的事。”



“也对,只是自从七年前槐阴河邪物冲出,早把原王家山门化作鬼蜮之地,谁敢去那地方送死?”

……

人群簇拥,争相看着告示灵牌的内容,在钟紫言的前头,有两个练气修士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时不时回头撇一下钟紫言。

每月的‘猎妖’和‘抓鬼’两榜任务,都是猎妖盟内部根据雇主所付出的酬劳大小排列得来,这几年抓鬼榜第一条始终都是寻找无量封诏碑的任务,若有人寻找到此物,可得筑基丹十颗、一百枚三阶灵石、数十种灵药。

大多数修士对于这条任务是赵良才亲自下发深信不疑,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这条任务其实不是赵良才下发的,而是司徒家金丹修士司徒业的需求。

这一小部分人里面,钟紫言恰巧算在其中,只因赤龙门和司徒家的关系亲近。

钟紫言仔细将本月下发的鬼榜任务一条条看到最末,心中略做计较,转身慢步离开。

此次来槐阳城,查看捉鬼任务榜只是其次,首要任务是买筑基丹,如今门内姜师兄和简师兄都感应到了筑基机缘,为这事,钟紫言没少操心。

鉴宝区位居槐阳城偏东地段,是原来长苏门枫叶林改建而成,这里多的是各种杂物铺子,灵丹、灵器、阵盘、符篆等,样样不缺,另外大多铺子里都有稀奇之物,专门给那些想要淘宝的修士准备,算是延续了一小部分鬼市风气。

走在人声吵杂街道,钟紫言想起多年前花不少灵石买进入鬼市的令牌,每枚鬼市令牌可进出三次,没想到自己不走运,才去了一次鬼市就崩塌了,真是白花了冤枉钱。

鉴宝区纵横七条街道,钟紫言脚步不停,一直来到最东边这条街,这里是专卖二阶以上各类品次之物的地方,光卖筑基丹的商铺就有三处。

钟紫言走近街口第一家商铺,这家商铺二层小楼,外门牌匾写着很普通的三个古字‘丹器阁’。

“呦,钟掌门怎的亲自来了?”

钟紫言迈入门槛,本在台上盘算什么的丹器阁老板见之,热情快步迎接,一张和善富态面容贴了上来,双眼笑的合不拢嘴,此人唤作‘商富海’,筑基初期修士,年岁当有上百,但看着只有四五十岁,黑发短须,身型微胖,天生一副面善容貌,交友颇广。

早年赤龙门在西陵道口开设驿站时,与两家上和城商铺老板合作过一段时间,这位‘商富海’正是其中一位。

这几年钟紫言跑过好几趟槐阳城,与这位商老板也算有点交情,门内一应用度有需要的,多数时候都会照顾他的店铺。

“门内前辈有要事外出,正好晚辈来这边有些东西置办,便亲自来了。”钟紫言笑着回应后,跟随商富海来到台前。

店内这时没有一位客人,只有商富海的一位至亲徒弟打理柜阁,商富海先将四个黑玉方盒放在台上,接着假做愁眉状:“这是我搭了好多珍惜灵材,费劲气力才从季谷大师那里求来的,上品功效筑基丹,可增加一成筑基成功率,钟掌门,这次你可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钟紫言将其中一个盒子打开,见那筑基丹色成清白,散发的灵气饱满充盈,沁人芳香的气息中暗含一丝道蕴,时不时绽放五色流光,果真是上品。

钟紫言将喜色慢慢压下,抱拳行礼:“真是多谢商老板了~”

商富海得意捋着短须,眼角眨动两下,突然话音变得低了一些,“那不知南边明月城的事情……?”

五年前,司徒家在南边无月沼泽地域建成明月城,其后短短两年,‘为低阶修士提供庇护之所’的名声远传各地,引得东西南北众多低阶散修纷纷跑去入住,到现在,那里已是比槐阳城聚集修士数量还要多的城池。

商富海得知赤龙门与司徒家交好,去年便寻去断水崖,求钟紫言给牵线搭一条商路。

做生意卖灵材的,哪家老板不想在修士多的地方开店铺,商富海在槐山地界做生意做的不算差,可比他好的多了去,高阶灵材近年越来越难获得,他手下没有强力帮手,眼看着生意持续下去越来越亏,总得想些办法。

无月沼泽地域不算小,再往南还有更多低阶散修,以往不曾有大人物统领管理,如今那边司徒业和吴姓金丹合力建造明月城,明显日子会好过很多,日子好过,生意就好做。

钟紫言短暂笑了一瞬,开口:

“晚辈和司徒达前辈谈了良久,铺子是拿下来了,就是地段稍微有一点点偏,在明月城西区住户街,商老板入驻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晚辈家的铺子和你家做的生意不一样,客人有需求,届时自然会推举你的铺子~”

司徒达在司徒家总揽外部商事,商富海一听钟紫言与那人求得铺面,欣喜异常,“西区住户街?那也是绝好的地段,真是太好了。”

“这是十年的契约,你收下~”钟紫言将一张红皮信契递给商富海。

商富海当场翻开,双目仔细过了一边,点头道:

“好!好啊!这几年槐山修士愈发减少,散修们受鬼邪侵袭苦不堪言,以往我卖的那些针对妖兽的灵器阵符皆大打折扣,生意越来越难做,这份契约可算是救命稻草了!”

筑基丹查收无误,灵石早前已经预先付了,钟紫言不打算多停留,继续说了两句客套话,告辞就要离去。

商富海快速轻拦,凑近低声问了一个问题,“钟掌门,最近听说槐阴河中游有金丹鬼物出没,常常操控大批筑基练气阴邪侵害两岸,有人怀疑是死去多年的长苏门掌门苏正转为了鬼修,槐阳城当年是他家山门,该不会要来报复攻打吧?”

钟紫言皱眉迷惑,他可没听说过这个消息,想了想,摇头笑道:

“晚辈一个练气期的小人物,哪里晓得到底怎么回事,当年苏王争斗,赤龙门也没参与,具体最后两位金丹是不是真的死了,谁能知道?”

坊间有闲人将当年两家乱斗做了详细解说,流传出来的版本有很多,可说法真正靠谱的没几个,钟紫言不会将心思操在这种没意义的事情上。

商富海则不同,这事关乎他能不能在槐阳城安稳的赚灵石,听钟紫言这么回复,很快又讪讪补充道:

“贵门陶老祖当年不也算长苏门的帮手,听说替长苏门出过两三次手,我以为……呵呵,不知晓也罢,总之我是多做一些准备,免得届时措手不及。”

“其实即便是商老板你说的那样,依晚辈拙见,槐阳城不会有什么大动乱,赵良才前辈这人,可不简单。”钟紫言面色沉稳,抬脚跨出店门。

商富海随着送出门,见钟紫言回身告辞,最后说了一句:“劳烦钟掌门代我提前预祝贵门姜道友和简道友筑基顺利!”

钟紫言点头离去。

留在原地的商富海颇为感慨,对钟紫言的背影投去由衷赞赏目光,这几年和这位钟掌门打了很多次交道,每一次的感觉都不同,其人修为逐年提升,谈吐言语越发稳重得体,道骨林立天地,自有一股意态,俨然气候已成。反观他自己的徒弟,要是有人家十分之一的本事,也不枉他悉心栽培三十多年。

******

离开商富海店铺的钟紫言,一路穿过多条街道又往发放‘猎妖’任务的榜单处查看,围观的修们虽没有捉鬼榜旁的人多,但也不算少,盯着榜单看了良久,没发现什么太惊奇的任务,自己想要的东西别人出价更高,钟紫言转头就要离开鉴宝区。

突然迎面走来一位矮瘦练气后期修士,这人身穿灰麻布衣,看着切生胆小,鼠目精光,钟紫言猛一看,若是再长得老一些,和已故多年的刘三抖师叔很是相像。

就在愣神的片刻时间,那人鼓起勇气向钟紫言见礼开口,“我观道友盯了排名第五位的风眼石任务和第十一位烈阳竹任务好久,是否要买这两样宝货?”

原来是卖东西的,钟紫言一时没有应答,他知道这类人擅以倒买倒卖高价获利为生,专挑那些急切需要某种东西的修士搭话问询,所售卖的东西基本会比猎妖榜单任务上给的报酬更贵。

那人见钟紫言不答话,努力作出和善之态笑着开口,“在下乃是城南猎妖小队中的散户,名姚刚,道友想要的那两样东西,在下刚好有!不如就近寻一清静之地谈谈?”

来往之人杂乱,要想谈事的话,势必要找个安静的地方,钟紫言此次来槐阳城要干的事基本干完,时间还算宽裕,本来要脱口拒绝的话止在嘴边,说了一声‘好吧~’

就近找了一处茶楼很快便聊清情况,这个姚刚和钟紫言想的那类人还不一样,此人年岁三十出头,练气七层修为,自幼被筑基老修收养,名籍早早便挂在猎妖盟雇佣队伍中。

三个月前因为到槐山深处做任务,一队九人死了七个,活下来的另外一人便是收养他的筑基老修,那老修为了保护他,遭毒物噬咬染了灵魂恶疾,因此他需要大量灵石买药治理。

这话说的不知真假,钟紫言听罢直接问他风眼石和烈阳竹要价几何,说出口的价格果然比猎妖榜上的贵很多。

钟紫言无奈摇头,先不说此人所说故事真假,就算是真的,风眼石乃土属灵物,珍惜异常,以往都没有卖的,最近几年才出现在槐山,本身价值不菲,一颗要两枚三阶灵石,要想用于修炼,门里财力有限,钟紫言哪里会舍得耗费那么多灵石来买。

烈阳竹倒是便宜,一截只要四十枚一阶下品灵石,但是这是用来给陈盛年布置阵法用的,所需数量很大,算起来也要很多灵石,姚刚卖的价格比榜单贵了三成,钟紫言又不是傻子,怎会从他这里买。

见钟紫言明确拒绝,姚刚情急说道:

“道友嫌卖的贵,也可用其它灵物药草来换的,紫雷竹、青炎紫魂花、镇魔丹……这些都可以换!”

一听这些所需之物,钟紫言心中大惊,随后凝目紧盯姚刚。

姚刚被盯的头皮发麻,心底发虚,只觉得面前这玉簪束发,眉目黑漆若星辰的黑白道服修士一下子看穿了他的心事。

钟紫言左右看了看,低沉问出:“你那长辈,恐怕不是被什么毒物噬咬的吧?而是……”

“你,你别胡说,若是不买我自去找下家~”姚刚看了钟紫言一会儿,眼神闪躲,几欲散场离去。

钟紫言抬手止住姚刚离场,沉声道:“你要的东西,我有一样!”

“你莫骗人?”姚刚回身落座,刚才钟紫言几句话试探,令他情绪起伏,出了不少汗。

钟紫言低声开口,“明话直说,你所需之物,都是镇压消除魔物的东西,槐山地界何其稀少,就说那青炎紫魂花,乃是炼制剔骨丹的主要灵材,镇魔丹更不必说,专门困杀魔物于肉体之用,以此推断,你那长辈,根本就是被魔物附体了!”

姚刚双目呆凝,神光忽散忽聚,最后低头痛苦哀叹,“不错,若是三个月内治不好他,就再也没办法了,届时事情瞒不住,他的下场怎会好~”

“你带我去看看他,若是事情属实,我便以青炎紫魂花和你交换,门中亦有炼丹师可以出一些力!”钟紫言突然站了起来。

但凡涉及魔物,都不是小事,稍一不慎即会贻害无穷,此界所有修真势力第一对立敌视的东西便是魔物。

姚刚迟疑不决,眼中忧虑之色明显,良久后,诚恳说道:“到现在还不知你姓名道号生平来历,若是我鲁莽引你去了,届时你宣扬出去,这不是害了我师父?我心难安!”

钟紫言心底发笑,该知道的自己都猜到了,无冤无仇害他做甚,若不是为了烈阳竹和风眼石,懒得理他。

沉默片刻,钟紫言点头做了道揖,以赤龙门正礼自报家门:

“贫道钟紫言,乃是道家正统封诏宗派赤龙门下弟子,山门所在即是槐山西南面断水崖处,道友不信自可与贫道一同前去看看~”

报完后嗤笑补了一句,“我若是想害你,哪里会将事情挑明?再说害你对我有何好处?”

有名有姓有跟脚,且就在槐山西南面断水崖,姚刚见钟紫言这般气势坦荡,反倒觉得自己眼拙心窄,告罪领着钟紫言向城南行去。

******

两日后的清晨,钟紫言驾着一阶上品飞行灵器【御风木鸢】自槐阳城回返断水崖,这次出来该买的东西都买到了,尤其是陈盛年布置阵法所需之用,除了早先预想要置办的东西都买到外,还意外得到了姚刚交换风眼石和烈阳竹的承诺,心情自然极好。

眼下正值秋冬交替之季,大风吹卷,【御风木鸢】两侧微薄灵气屏障被磨的呼哧作响,抬头远看槐山上空倒是云淡风轻,再转头望向槐阴河方向,却是另一番景象。

幽黑的河水有些地方湍急,有些地方死寂,在天上老远处都能看到两岸多有黑气飘荡,红雾潆蕴,若是有人去近处逛荡一圈,十有八九是出不来的。

钟紫言忧色感慨:“现在想来,王家当年的确算是造福了两岸数万甚至更多的散修,如今没了黄天荡魔镇邪大阵,这浩荡阴水中多少鬼邪出世,以此速度,若不加干涉,槐山迟早有一天也会变成鬼蜮之地!”

再感叹也没有用,钟紫言知道,如今即便是赵良才牵头干涉,一时也难压制槐阴河的万千鬼邪。

十年前刚来槐山,苏正为了自家门内利益,举办重阳狩宴间接坑杀槐山各地数千精英修士,其后槐山几条重要道口兽潮暴乱,又死了一批人,再后来长苏门和王家持续乱斗,两家附庸和盟属在七年前最终决战那时候,基本已经死了六七成。

每当钟紫言想起那些鲜血淋淋的死亡赤字,便觉得底层修士若蝼蚁,与凡人无异。

低头拿出黑玉方盒,钟紫言轻轻一笑,不想那些烦恼,且说姜师兄和简师兄要筑基了,真是大好事,他们二人一个三十岁,一个三十七岁,都是年纪轻轻,前途不可限量。

四枚筑基丹,除了他二人的份,钟紫言提早把自己那份和杜兰师姐那份也准备好了,如今他和杜兰都已达练气九层,只等练气圆满大道指引,届时便要冲那修真第一道大门槛,大道筑基。

二代弟子们都长大成人,宗门事物在开始一步步接手,正是兴兴向荣的景象。

想及此,钟紫言加快飞行灵器速度,快点回门内总是好的。心底里突然闪过秦封的影子,在驾驭过程中面色自然露出愧色,“秦前辈结丹要等到姜师兄和简师兄以后,确实是有些愧对他,诶,只是陶老祖还未归来,秦前辈结丹时,多半要去求司徒家那位了……”

第113章 两地机缘

万丈南山,陡峭峰壁之下即是断水崖。

如今的断水崖比之七年前,多出少许飘渺壮阔意境,只因这几年崖壁两面的山体也被赤龙门人挖凿建设,外有二阶下品【云雾幻阵】障目,内有一阶极品【波光水云阵】防护,地肺裂谷中更有三阶中品【般若净土阵】压制煞气,等闲筑基修士根本瞧不出其中深浅。

早年赤龙门刚定居断水崖时,方圆几十里甚至是上百里都很少有人烟,一来灵地稀缺几无,二来地肺裂谷煞气凶名在外。

随着这几年槐阴河鬼邪猖獗,那些原本居住在两岸实力低弱的散修们纷纷逃离四散寻找新的安生之地。

四年前,有一伙练气散修在断水崖以南七十里外的乱石洞内,找到一处连一阶都算不上的灵泉,安居将近两月后,发觉了赤龙门的存在,为首之人拿着仅有的一件一阶中品灵袍来拜山。

生存不易,这些人本也天资平平,王家还在的时候,槐阴河两岸秩序稳定,靠苦力东奔西走赚点灵石勉强度日,自黄天荡魔镇邪大阵破散以后,鬼邪阴物纷纷上岸,连大多筑基势力都不得不退却,它们这种底层修士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一家五人,最高修为的张老头,没有超过练气五层,实打实的修真界最底层散户。

五人来到赤龙门大殿见了钟紫言,张老头自报生平,一顿讪笑奉承,说他们一路向西南方向逃来,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可供修炼的灵泉,壮着胆子求上赤龙门,恳求钟紫言允许他们在此地安居。说到最后流了两行泪水,叫人看着很是凄惨。

灵泉是这五人发现的,连一阶都算不上,钟紫言没什么好刁难的,自家又不是市井无赖泼皮,即便要对外蛮横霸道,也不会欺负这种弱小散修。与简雍和苟有为商量一番,门内正好缺一些干杂事的人手,索性直接每月固定给些灵石,教这些人有个营生干。

至此几年下来,两家友谊不浅,今年前些时候,五人中有一个叫张怀义的顺利突破到练气四层,门内便收他做了外门弟子。

今日暖阳高照,张怀义当值巡守,站立监察寮内认真观察着山门外的动静,他一身黑青劲服,体壮气足,双目圆大一丝不苟。

背后突有一张宽厚手掌拍来,张怀义迅速转身,一见来人面孔,急忙局促行礼,“周师兄,您出关啦!”

“恩,没什么异况吧?你不要总是紧张兮兮的,好像每时每刻都会发生大事一样。”

周洪嗡声应了一句,而后大咧咧数落张怀义那种时刻紧绷身体的状态。

话虽然听在耳里,但张怀义还是郑重点了点头,身体站的笔直,与周洪差不多个头的他,面上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实际上他已经二十有七,只比钟紫言小一岁。

周洪微微摇了摇头,对这位长着国脸圆头的外门师弟很无奈,心里嘀咕一声‘忒不大气’,快步去看元光镜。

刚将目光聚在元光镜内,周洪突然喜色叫道:“诶呀,巧了,掌门回来了~”

张怀义也看到元光镜内显现的人影,飞行木鸢上一袭黑白玄服的高瘦短须男子,风姿卓越沉稳和煦,不是掌门是谁。

“快快快,暂开那处阵法入口,我去迎接~”

周洪对张怀义说罢,三步出了监察寮,立于断水崖边,没过几息便看到了钟紫言。

钟紫言闪身轻跳至崖上,见等着他的周洪精神饱满,气势更胜以往,缓笑道:

“周师兄,恭喜,终于突破了练气六层~”

周洪摸头,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咧嘴呵笑,“掌门可不能嘲笑我,七年突破一层修为,哪里值得恭喜。”

钟紫言一边向大殿所在庭院走去,一边略显严肃,“此话可是无理,终归已至练气后期,筑基有望,周师兄的未来不会差的~”

周洪喜意浮面,重重点头。这几年看着别的同门修为迅速精进,他一直卡在练气六层不得寸进,好几次都怀疑自己此生是不是没什么希望了,好在熬了七年终于突破练气六层,今日一出关便受掌门鼓励激奋,哪能不舒心。

穿过大庭院来到偏殿,钟紫言看到苟有为不在案几,略有疑惑,回头看了一眼跟着自己的周洪,顺便吩咐,“周师兄,劳烦去将苟师兄招来,咱们得准备两位同门的筑基大事了!”

周洪领命而去。

钟紫言又去到这间偏殿的对面,欲找唐林,虽然现在不需要唐林再教授二代弟子术法,但他养成了习惯,有空闲时还会来这里编撰一些术法感悟心得,宗门事纪阵法图录。

“也不在,人都哪里去了?”

钟紫言略显失望随口呢喃一句,快步走入正殿。

没过多久,周洪带着苟有为归来,见其虽神彩无异,但身上飘着浓烈酒气,钟紫言盯着他衣衫,看了一会儿后笑问:

“苟师兄,是樊大师又研制出了什么了不得的灵酒?”

苟有为苦笑,“嗨,这次却是失态了,司徒家来人做客,本来我只是带着清淡吃一桌灵果便罢,没想到樊师入场,带了研制的新酒,因酒中附带振奋激荡血脉之力,每人饮了几杯纷纷醉倒,两位女修不过练气中期修为,丑态显现,若不是周师弟恰时赶至,我可要尴尬死了,现下他们还在五味阁呢~”

自前年剑仙酒远销明月城,樊华心气大涨,扬言还能研制出更好的酒为门内增添收入,钟紫言不好反对,哪里料到会有今日这事。

酒劲过大,估摸里面放了二阶强效灵草,连练气后期的修士都难抵挡,搞的此局众人醉态尽显,怪不得苟有为深以羞愧。

钟紫言愣了好一会儿,哈哈大笑,“却是出了滑稽之相,是司徒家哪些人来拜访?”

“司徒十七,司徒飞鹏,司徒宓还有司徒可儿。”苟有为很快清理完衣衫气味,下颌不长的山羊黑须抖动,他今年四十有三,在凡俗世界来算,已是不惑岁数,发生这样的事真是羞愧难当。

钟紫言颔首和颜,“那还好,都是年岁相当的人,不会互相笑话。说来也是奇怪,樊师一大把岁数,不好好静修延寿,越来越喜欢和年轻人折腾了。”

苟有为轻叹一声,这些年,樊华也算他半个师父,一身炼丹技艺倾囊相授,有时想想,确实也没多少相处的岁月了。

“好了,不提这事,就先让他们醒酒后再来找我罢,周师兄,你去唤上孔雀随同安置一下,光韩师姐一人在五味阁,难顾局面~”

钟紫言吩咐完周洪,见其快步离去,对苟有为正色说道:

“筑基丹已到手,现下简师兄和寒亭他们在明月城经营铺子,一时回不来,咱们先去看看姜师兄那边。”

二人出了大殿来到姜玉洲洞府门前,见姜玉洲洞府门大开,内里剑鸣不绝,时有气劲迸出,好几道剑意锋锐无匹。

钟紫言不解,“这又是哪一出,练剑应该去外面练才是啊!”

苟有为亦觉得奇怪,朝里面喊了一声,“姜师弟,掌门来看你了!”

洞府内气势顷刻消停,姜玉洲提着七星剑浑身热汗淋漓跑了出来,见到钟紫言疑惑看他,喜笑开口:

“我有一门剑势,非八面围合之地难大成,在洞府再合适不过。”

既然是为了练剑,钟紫言便不再多说什么,拿出黑玉方盒,递给姜玉洲,“师兄,这是筑基丹。”

姜玉洲接过黑玉方盒,欣喜若狂,“谢过掌门!”

三人一路回返大殿,筑基所需大部分丹药阵法基本都准备齐了,虽耗费了不少灵石,但为了姜玉洲筑基,绝对得出,眼下就差出发去机缘之地了。

待钟紫言坐在掌门椅上,已经说了很多话的姜玉洲,突然沉默。

“姜师兄,怎么了?”钟紫言疑问。

姜玉洲眉头稍凝:“掌门,我又感受到一处机缘之地,在槐山深处!”

第183章 噩耗传来

“今番战事,幸得诸位出力,才使我赤龙门获一居守之地,在此,贫道谢过诸位!”

宽台上的钟紫言温言和声,今日宴席正是为近两年多的战事画上一个完美符号。

“钟掌门客气!”

“我等不虚此行,所获良多…”

“日后钟掌门若有差遣,但凭调度!”

……

此间恭维之人不在少数,能活下来的自然获利颇丰,谁会和灵石过不去,难得遇到一位信义深重的主儿家,离别之际美言一二也是应该的。

不算死去的那些人,能参加这次宴会的都是有些手段的散修,这里面有些人实在是因为年纪太大,例如枯叶道人和崔琰,不然钟紫言真想把他们招揽成客卿。

人才难得,花再大的代价也值得收留,别看赤龙门当下库存几无,凭现在的资源,不出两三年就能把这场战事消耗的所有费用连本带利赚回来。

靠近宽台边,司徒家的人单独设一桌席,司徒宓周边两个女修羡慕看着司徒宓:“阿宓,你算是找了个好夫家,可怜我们姐妹还无归处,再大一点也得和同族那些人争资源了!”

司徒可儿缩在桌台角落不发一言,人们也看不清她的面色,只听司徒宓旁边另一个姐妹说道:“宓姐姐,你马上就要出嫁了,这下某些人该死心了,耍了那么多心计,最终还不是得老老实实当下人。”

司徒宓此时只看着台上慷慨讲话的自家男人,心里哪里还有什么司徒可儿,随口学着钟紫言的语气谦逊说了声:“我就是运气好,和钟大哥两情相悦。姐姐妹妹们多出来走走,自然也能挑得中意的。”

一位姐妹哀叹道:“别提了,前日甄家来族里提亲,我以为是哪位俊彦,没想到是甄家老四,那模样,我看着都发愁,以后再也不出来抛头露面了,被一些登徒子瞅中可是要遭殃的!”

众人轰然笑了,人最怕对比,她们的追求者和司徒宓当下的情况一对比,简直惨不忍睹。

钟紫言讲罢话,下台来一个个见过每席道友,走至司徒家这一片,拱手对着众位女修道:“诸位能来道贺,真是贫道之幸。”

有娇美女修戏弄道:“钟掌门都快成我们家宓姐姐的夫君了,还这般生份,明显不太中意宓姐姐。”

司徒宓一拍那姑娘的腿,怨笑:“说甚话,不想活啦?”

“呦,你们看,宓姐姐为他男人讨理呢!”话一出,惹得周遭全是欢笑。

此时不是严肃时刻,钟紫言乐得见她们说笑打混,拱手后告诉司徒宓招待好自家姐妹,他则去往别的地方见过其它散修。

此间人,这时大多都知道了司徒家要与赤龙门联姻,交谈来去,祝贺之言自然不少。

场间欢笑声持续到下午,钟紫言神色略显困乏,立于角落看着一个个告辞离去的散修们,回忆着还有哪些人的请求没有帮上忙。

海月和尚已经引荐给了正明,蔡娆带着的那个小青年需要一颗烈阳竹,朱玉子求一阴魂瓶,商富海家的侄子楚留仙也安排了一份差事,还有……

算来算去,能帮的忙都差不多帮了,剩下那些过份的要求自然不需理会,如此一来,此宴很是圆满。

正思索着,突见冀狈慌神路过,钟紫言连忙唤住他:“冀师兄。”

冀狈转头一看,是掌门在唤他,发黑的眼圈左右回避,一步步走到钟紫言面前,执礼道:“掌门。”

钟紫言稍一细看,见冀狈面色发黑,气息紊乱,“冀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冀狈勉强镇定心神,“掌门,我练功出了岔子,此时有些难受,想回门里调养一日。”

钟紫言手中拿出一瓶灵丹,温言道:“修行是重要,可也不能熬坏了身子,回去好好调息。”

冀狈接过灵丹,似乎面露愧疚,一闪而逝,慌忙转身要走,又听钟紫言唤了一声:“冀师兄。”

“嗯?”冀狈额头冒着汗水,不明所以。

“你忘了我交代你的事情了?”钟紫言假装生气道。

冀狈见钟紫言示意着北侧宽台旁边的桃粉丽影,立刻想起了事情,回应道:“对对对,正要禀告掌门,那件【桃仙莲花裳】已经拍下来了,在槐阳城山雀楼掌柜那里,我想着今日过后给您去取呢。”

“好,你且安心回去调养,此事我亲自去。”钟紫言喜色道。

冀狈施礼后转身就要走,又听钟紫言第三次唤住了他,此时他衣衫间早已渗湿。

钟紫言笑道:“莫要透露那灵裳的价钱。”又指了指冀狈额间的汗水。

冀狈咽了一口津液,拿袖子擦了擦额头,告辞离去。

******

去槐阳城取灵裳很顺利,半夜驭着碧游鲸回返断水崖,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在夜色里将那锦玉盒打开,内里桃衫泛着粉色星辉,颗颗粉紫明珠如皓月明亮,穿在自己女人身上定然是绝美的,她一定会喜欢。

坐在鲸背上,钟紫言抚摸着灵裳,心里想着那个人儿,嘴角时不时笑笑,“游不动,以后你这背上可就要时时多一个份量了~”

小鲸憨鸣,似在笑话自家主人没见识,别说一个人的份量,就是一座小山丘,它觉得自己也能背起来。

回到断水崖时,大雪降下,此时刚刚清晨,钟紫言见山门外有一筑基女修驾着飞剑停立,倒是看不出敌意。

钟紫言上前拱手问她:“敢问前辈来我赤龙门有何要事?”

女修看岁数四十左右,紫衣披身,身段婀娜,容颜也算美丽,只是眼角皱纹生出,女人一旦有这种现象,说明她岁数很可能超过百岁。

“幽影山庄歆,欲要拜见你家掌门!”这女修落落大方,从容中透着一丝哀伤。

钟紫言笑道:“贫道正是赤龙门之主!”

那女修一时不太相信,又看了看钟紫言脚下的碧游鲸,似是想起了什么,“秦封托我来的!”

钟紫言立时大惊,“前辈是,哦,前辈快快请进。”

钟紫言挥手撤开阵法洞口,那筑基女修沉吟少顷,随着钟紫言入了断水崖。

赤龙殿内,钟紫言神色紧张,问道:“您此次前来……是秦前辈有什么吩咐?”

庄歆将一枚黑色玉简拿出递给钟紫言,“秦封教我将此物交予你!”

钟紫言接在手里慢慢打开,玉简灵纹印入脑中,“掌门亲启,此信若是到手,当知秦封结丹已然失败,为报恩情,留予平生所获,但为赤龙兴盛添些砖瓦。

余之半生,皆困自家门覆灭心魔,弱冠弃儒入道,一心想要报得仇怨,幽影山磨砺三十年,以蚍蜉之勇屠杀金丹,本以为道心坚定,却不想还是漏了一丝神元,徒留遗憾。

此生大道之机已失,但余绝不悔叹。物莫微於昆虫,属莫贱乎蝼蚁,淫淫奕奕,交错往来,行无遗迹,鹜不动埃。

是此轻贱之物,迅雷震而不骇,激风发而不动,虎贲比而不慑,龙剑挥而不恐。乃吞舟而是制,无小大与轻重,因无心以致力,果有象乎大勇。

缘聚缘散,惜时珍重……

覆手生坎离,气敛金丹成,阴阳演妙理,谁道不长生,哈哈哈,谁道不长生……”这最后的笑声满是无奈凄凉。

“谁道不长生…没跨过去如何得长生?”钟紫言踉跄坐倒椅间,心头一片悲凉,哀痛之色显在面上,久久不散。

十年相交,秦前辈说没就没了,临死的时候还要想着报答赤龙门,这番情义,如何弥补。

钟紫言悲呼哀哭,“你我忘年相交,共知彼此志向,天地缘何这般不公!”

胸口一股郁结之气翻滚不散,庄歆正要宽解安慰安慰钟紫言,却见赤龙殿外急慌跑入一个身影,冀狈脸庞红肿,手中拿着一截桃色衣裙布条,呼道:“掌门,司徒宓姑娘有危险?”

“什么?”钟紫言心头本就悲凉乱糟,此时听闻这讯息,双目圆睁,闪身揪住冀狈,看着那桃色衣袖:“她出了什么事?”

“她她她,她被一个黑衣人抓去了落魄峰,那黑衣人练气巅峰修为,我打她不过!”冀狈磕绊哭道。

钟紫言方寸大乱,回头忙对庄歆说道:“前辈且在此歇息片刻,容晚辈去处理家事。”

说罢提着冀狈就往出走,二人踏上鲸背直冲落魄峰,途中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冀狈对答如流,“昨日您给我那瓶灵丹甚是管用,今早我本是要去落魄峰值守,却见一个黑衣人穿透阵法离开了断水崖,一路尾随他来到落魄峰,那人顺手打死了看守之人,掌力呼来之际,我堪堪闪躲尔后装死,见他直接跨入巨石门内,我赶忙跑回去禀报!”

两人来到落魄峰东南广场,见那巨石门封印果然破去,三具尸体斜躺在地,全是被贯穿胸膛而死。

钟紫言快步走近,感受着门内清幽气息,这和当年鬼市入口的感觉是一样的。

冀狈眼神闪烁一瞬,抬手拦截,“那黑衣人眼神之中透着重重淫邪之气,手段毒辣,掌门不可步入,让我先进去看看情况!”

钟紫言本不打算一下子跨进去,一听冀狈这样说,探手忙拽住他,“你且回去唤人,我先进去探个究竟!”

踏腿一迈,身子瞬时消失,碧游鲸也想跟着进去,冀狈突然张手拦截,“灵鲸,里面凶险异常……”

还不待他说完,碧游鲸露出凶相,直冲向前,冀狈赶忙闪开,眸中明灭不定,见巨石门慢慢回复原先封印,尔后快步离开了这里。

广场乱石缝中,李守信哇的吐出一口黑血,爬出石缝后,撑着身子跑下落魄峰,向着断水崖方向跑去。

第184章 黑煞秘境

穿过石门的那一瞬间,钟紫言便察觉到不对劲,他仿佛触发了某种禁制,脚步落地处是一大滩积水,这里黑煞缭绕,乱石林立。

下一刻,强烈的危机感上涌头颅,周围阵法灵光亮起,双腿被污泥水渍缠绕,体内的灵力完全无法运转,一道黑色拳气照着胸口轰来,钟紫言瞬间被击跪在地。

还没来得及呻吟,一张煞白手掌已经掐住了钟紫言,力道握紧半分,钟紫言只觉呼吸困难,识海本命发出一声鲸鸣,那黑服身影呆滞瞬间,钟紫言费力挣脱他的掌控,就要转身逃跑时,那人已然清醒,再次朝着钟紫言背后轰了一拳。

“噗~”

一口鲜血喷涌,钟紫言只感觉背后那拳劲直接贯穿胸口,黑煞之气疯狂涌入体内,疼痛之感如铁钉锥心,难以忍受。

抽搐躺倒在地,那黑衣人单脚踩在钟紫言半侧脸上,阴沉讥讽道:“啧啧,堂堂赤龙门掌门,也不过如此嘛!”

很快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单手揪起钟紫言拖着就往里走,由于这人个头没有钟紫言高,原本就已经重伤了钟紫言,此时拖着躯体摩擦在石缝间,钟紫言腿脚和手臂很快便被磨破渗血。

这处秘境特别广阔宽大,穹顶漆黑一片,黑煞氤氲,黑衣人拖着他穿过乱石林后,来到一处断崖,钟紫言迷糊间看到下方是一座地宫模样的场景,地宫四周围着很多尖刺巨石,每一个石头都冒着纯黑煞气。

黑衣人揪着钟紫言踏步跳出,上下高度约有二十丈,落地后,钟紫言原本震荡难受的脏腑胸膛愈发翻滚煎熬。

乱石林内有鲸鸣响彻,黑衣人快速揪着钟紫言进入地宫内,这地宫大殿宽阔,纵横约有两里,四面都是漆黑铁牢,中间有一台银灰棺材散着能令灵魂一时安宁的气息。

那张冒着黑气的手掌如铁钳一般撑开钟紫言的嘴,一粒玄黑丹丸被扔入口中,灵气狂灌,丹药入腹,钟紫言立时发觉周身经脉窍穴绵弱无力,一运灵气便钻心疼痛。

黑衣人挥手一把将钟紫言扔入后方一间漆黑铁牢,又一挥手牢门上附灵锁,他闪身向殿外跑去。

忍着疼痛,钟紫言缓缓睁开眼睛,擦去嘴角血迹,慢慢爬起来,此时灵力被锁住,目力也降低太多,衬着中央银棺散发的光辉探看四周,黑压压的全是铁牢,他所在这间最大。

手指挪动准备要抬起来,突然摸到一块布料,低头一看是桃粉色的,连忙转头向后看去,钟紫言刹时痛心愤怒。

只见司徒宓满身鞭痕剑伤,蜷缩着昏躺在铁牢角落。

钟紫言哀呼:“宓儿~”

他艰难爬去司徒宓身边,检察呼吸后稍稍松了口气,又看过她全身伤痕,发觉都只是皮外伤,但即便是这样,钟紫言心头亦生出滔天怒意,浑身慢慢涌散出不少黑煞。

抱起那副柔软无力的躯体,将上身抱在怀里,钟紫言轻轻呼唤,“宓儿,醒醒~”

司徒宓散乱的头发似被污水浇过,脸上三道剑刺不算深,但流着浓黄污血,明显是受了毒,且这毒在逐渐扩散。

灵力被锁,储物戒亦无法用,解毒只能用嘴吸,那便用嘴吸,一炷香时间见她恢复了一些气色,钟紫言停止了动作,用干净的帕巾清理她身体其它地方,直到一声轻‘嗯~’发出,才停了手。

钟紫言见自己的女人缓缓睁开眼睛,欣喜唤道:“宓儿~”

司徒宓刚醒来,就要伸手抓撕面前的人,看清是钟紫言后,忍着疼痛不敢置信,眼里流着泪花:“姓钟的,你怎么在这里?”

她很快清醒,慢慢坐了起来,“你也中了他们的计?”

钟紫言抬手捋了捋自家女人的头发,“你没事就好。”

人醒了,自然要问问发生了什么,一问之下,心中震惊久久不能平息,眼神中既是悔恨又是怒火,拳头紧紧握住又松开。

钟紫言知道,他被自己同门师兄坑害了。

司徒宓紧紧抱着钟紫言哭泣,“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钟紫言心头一片悲凉,面上呆愣良久,摸了摸司徒宓的头,“不怕,有我在!”

此时钟紫言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仔细回想刚才冀狈的一言一行,言语间满是漏洞,但凡是其它时候,自己怎么可能上了他的当。

铁牢内寂静一片,司徒宓能感受到自家男人此时起伏不定的胸口,他在愤怒,这股怒气司徒宓从未感受过。

钟紫言就那样呆滞着,他不敢相信,脑中闪过一幅幅画面,自当年刚来槐山到今天清晨,自己对门人关照护御从未缺少过,每一个人不管是优是劣都倾力提携,怎么会这样?

冀狈!冀师兄,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才与那黑衣人设了此局,钟紫言问道:

“你说他昨夜引你来落魄峰,他昨夜可有什么不适之处?”

司徒宓摇了摇头,痛恨道:“他气色精神,言语谄笑,我以为你真的来此巡察,才跟了来,没想到半路遇见那宇文护,不留神便被制住了,他们和司徒可儿那贱人勾结,我回去一定要杀了她。”

这一身的伤都是司徒可儿干的,钟紫言此时脑中轰隆作响,强压杂乱气息,“司徒可儿,冀狈,宇文护,这三人缘何要害你我?”

钟紫言想不通,宇文护这人他根本不认识,司徒可儿一直以来都是有说有笑,冀狈按说是最不可能害自己的人,同门师兄弟,这两年自己对他的好都令别的同门眼红了。

钟紫言呢喃着:“他们为何要害我?”

司徒宓抹了泪花,“一定是那贱人出的计策,她见不得你我相恋结合,设了这歹毒之局。”

钟紫言不明白,司徒可儿一向贤淑温柔,怎会做这种事,很快,他不得不信了司徒宓的话,因为这地宫大殿东面阴暗之处,走出了一个蓝裙女人,正是司徒可儿。

“是啊,我就是见不得你好活。”司徒可儿眼神平淡,缓步走至铁牢外。

钟紫言此时哪还有好脸给他,“我二人与你无冤无仇,缘何要害我们?”

司徒可儿歉疚道,“钟掌门,我没有要害你的意思,只是有人要利用你杀一个人,现下只能让你先受些委屈了。”

“你这贱人,待我回了族里,一定将你恶劣行径上告家主爷爷。”司徒宓咬牙怒骂。

司徒可儿悠哉晃走两步,邪魅笑了一声,“你觉得,你还能活着出去?”

“你说什么?”钟紫言双目寒气逼人,他这时已经完全信了司徒宓以往对于司徒可儿的所有评价,这女人确实歹毒。

司徒可儿转眼又明媚看着钟紫言:“钟大哥,你不会有事的,这次出去以后,你娶我好不好?”

司徒宓气怒指着司徒可儿骂:“你这贱人,他才不会要你呢!”

钟紫言只觉司徒可儿一定是疯了。

突有三声明响拍掌,那阴沉声音推开地宫大门,“好一双争夫姐妹,钟掌门福源深厚呐!”

那人见钟紫言凝眉寒视他,单手扶额叹气,“唉,畜生蛮力真大,我将它引去了别处,钟掌门就别指望它了。”

黑衣人修为乃是练气巅峰,自然是伤不了碧游鲸,钟紫言本是在等碧游鲸来救自己,此时听黑衣人一说,心里哀叹,看来那头憨货也指望不上了。

司徒宓斥道:“你这恶贼,速速将我们放了,否则我家家主赶来,保管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黑衣人鄙夷冷笑,“我怕什么,这黑煞秘境乃是当年玄机道人所开辟的,司徒业再强也不过金丹初期,他还能破了外面的封印不成?”

司徒宓眼珠转动,发狠道:“你难道就不打算出去了?”

“此处秘境连结落魄峰灵脉,我大可修炼到筑基期,何况……谁能知道你们在这里?”黑衣人哈哈大笑两声,闪身行至中央银棺旁边,盘坐调息。

司徒可儿许是有些怕那人,自他进来以后,便不多说话,按着原路向东离开地宫大殿。

落入险境,一时脱不得困,钟紫言强压诸多情绪,细思其中关键,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宇文护才是主谋之人。

司徒宓说司徒可儿设了这局,可这里明显是那宇文护的地盘,司徒可儿在司徒家都没什么地位,在那人眼里能有多重要,怕也是由于什么意外原因牵扯进来的。

根据司徒可儿先前所说,宇文护要利用自己杀一个人,谁会在意自己?基本只有赤龙门人,若是实力不如宇文护的人,根本不需要利用自己,那便只可能是筑基修士。

很多事情看似疑惑重重,不知起始,其实只要静下心来查探思考,总能发现线索,尔后分析缘由得出结论。

门中筑基修士只有三人,简雍、姜玉洲和杜兰,杜兰平日呆在门中修炼,只在这次落魄峰战事后半场出过几次手,不太可能是宇文护的目标。

那他要杀的就只剩下简雍和姜玉洲了,简雍一向不惹是非,商道精擅之人哪里会凭白招惹仇敌,那就只剩下姜玉洲。

再分析这人身份,宇文护应该不是他的真名,此人既然对黑煞堂留下的秘境这般熟悉,定是黑煞堂亲近之人,很有可能原本就是黑煞堂弟子。

钟紫言在细细思索,司徒宓在咒骂司徒可儿,骂累了,见自己男人还受着伤,司徒宓温柔抱着他,感受着温热宽阔的胸膛,司徒宓一点也不害怕现在的处境。

银棺一直散着那股能令灵魂安宁的气息,小半个时辰后,黑衣人起身来到铁牢外,看着钟紫言。

钟紫言也在看他,此人面色阴沉寒毒,眼角有黑红两个特殊纹点,嘴唇很薄,看岁数不超过二十五岁。

“想必钟掌门已经猜到我是谁了罢!”

钟紫言凝眉冷视,看着那人的面上灵力积蕴,模糊变换,这是一种改变容颜的术法,甚是高明。

黑衣人又将兜袍披在身上,钟紫言瞬时惊呆震颤,“原来是你!”

“正是我。”黑衣人阴笑着。

钟紫言怒目咬牙,随后叹道:“只恨贫道当日一时心软,未能诛除了你!”

第185章 判门逆贼

这人披上兜袍,一下子变成了两年前小剑山诛邪法会斗擂那时的青年,当日此人因姜玉洲杀了司马阴蠡,应是压制不住心中仇恨,散场时要出手偷袭姜玉洲,是钟紫言阻挡一二后被司徒十七震断经脉,才使得他无法再出手。

没想到那时一念之仁,铸成今日灾祸,钟紫言如何能不兀自懊恼悔恨。

善恶之间,本无界限,三年前白石洞之行以后,钟紫言自觉血戾杀心太重,想着往后以善行压下,却不知万事皆有枢纽牵连,牵一发而生后患,真乃福祸难测。

黑衣青年再恢复本身模样,冷笑道:“怎么,后悔了?可惜啊,没机会了~”

事已至此,钟紫言一时也无法脱困,沉默少顷后,开口问道:

“你到底是谁?”

那黑衣青年这时心情稍好,目光明灭闪烁,邪魅笑了笑,“我叫章温,是这落魄峰真正的主人。”

司徒宓唾弃骂道:“宵小奸人,一时得势妄自尊大,这座灵地可是我夫君花了两年多时间打下来的,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司徒宓没想那么多,这样骂出来只感觉义正言辞,钟紫言却知道,恐怕这落魄峰真的是章温的。

两年前刚攻打落魄峰时,钟紫言曾听海月和尚说过,黑煞堂章家有一个年轻继承人,是生是死不得而知。结合两年前小剑山斗擂时司马阴蠡所为,明显也是想争夺落魄峰主攻权,这人的身份,大概率就是那个继承人。

“你是章闫的儿子?”钟紫言问道。

章温摇了摇头,“我虽不是章闫的儿子,但我确实如你心中所想,是这落魄峰名义上的主人。

话既然打开,不妨多说两句。你赤龙门杀我师父,这仇我是一定要报的,除了报仇,原本属于我的东西,也都该入我掌中。

都说钟掌门天资奇高,明慧沉稳,搁在其他人身上,我或许会手下留情,与之攀交一二,以期日后共探大道,不过你嘛……”

章温目露寒意,冷笑一声,“哼哼~”

那意思明显是不会有善果。

虽是有杀意,但现在章温未有其它动作,钟紫言也知道他还要利用自己,思索少顷又问:“当时你经脉毁坏,是如何在这短短时间恢复修为的?”

“自然是有‘好心人’出手相助~”章温说到‘好心人’三字是咬紧了嘴唇,看来这好心人也别有用心。

钟紫言沉声道:“所以,恐怕你想杀的不只是姜玉洲吧,该是‘好心人’在你背后支持,且这人存了灭我赤龙门之心!”

“啧啧啧,不愧是钟掌门,此事竟然也能猜到!”章温不得不佩服钟紫言的脑袋。

钟紫言继续说道:“十多年来我门中少有仇敌,若是有人对我门中敌视,只可能是斗擂那十场中败去的门派,是南疆势力还是槐山势力?”

章温愈发对钟紫言忌惮,脸色阴下,“你继续猜!”

“想来南疆势力多半没那个胆量,槐山本地的话,亨通道观和牛魔谷这两家最有可能,据贫道了解,拓跋南天为人磊落豪性,虽是凶名在外但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那就只可能是亨通道观的那几个老家伙了!”钟紫言平静分析。

章温停顿少顷,转而哈哈大笑,“你虽灵窍通透,但终究不知真实情况,我还以为你什么都能猜中,照此看来,也不过尔尔。”

这就说明钟紫言猜错了,不是亨通道观,那便是牛魔谷,不过也不见章温继续往下说,钟紫言只能将牛魔谷当成假想敌。

地宫后方突然传来猴子叽喳叫声,这叫声尖利刺耳,章温闪身而去。

不多时,又有兽吼传来,司徒宓平时虎头虎脑,一听那些奇怪叫声,心里生了惧意,缓缓抱住了钟紫言。

钟紫言盘坐思索,面上虽无多少忧虑,心间愁苦焦灼。

刚才问的那些问题,看似轻松问出,实则每一句都是深思熟虑后的发言,这里面能反应出章温和那‘好心人’的真实意图。

现在钟紫言基本能确定三件事。

一,司徒可儿所说事后自己会活下来,明显不可能,此人绝不会让自己活着出去,那司徒可儿很可能受了利用。

二,章温要杀姜玉洲,凭他现在的实力不可能做到,那便是用自己做饵引姜玉洲至一处绝地,这日期定然不长。

三,‘好心人’既然和章温合作,那他们要的该是整个赤龙门,自家门里现下定然生了危机。

越想越焦躁,但钟紫言习惯了将心事藏在心底,面上依旧平静无事。

章温很快归来,见钟紫言和司徒宓老实坐卧,也不再多说话,在银棺下盘身打坐,闭目修炼。

一直到了下午,章温腰间玉佩忽然震动泛黑,他起身快步向地宫外走去,不多时,再次返回,冀狈鬼祟弯着身子跟在后面。

钟紫言见他那副模样,全然没有半分修士气节,心中难以接受,怒气狂涌,直直盯着他看,一旁的司徒宓也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叛徒千刀万剐。

冀狈红肿的脸此刻已经消化大半,这幅模样应该是专门为了清晨时骗钟紫言而被打成这样的,此时他不敢对视铁牢内的掌门,撇着头像东面看着,那里阴暗处蓝衣女子正走向大殿中央。

“你这判门逆贼,枉我夫君对你那么好,真是养了一条白眼畜生!”司徒宓狠声大骂。

冀缩着头不敢面对钟紫言,眉头愁苦,见章温向后看他,勉强抬脸讪笑。

章温停住了脚步,“冀道兄,你家掌门就在那边,你也不去见礼?看看都被人家司徒家的小姐戳脊梁骨呢~”

冀狈只是讪笑,也不敢多做其它反应。

章温转而寒声道,“既然外面的人都知道了你不对劲,我留着你又有何用?”

见章温手中黑气蔓延,冀狈噗通跪在地上,“有用的有用的,莫杀我!”

章温探掌一把掐住冀狈喉咙,黑气蔓延冀狈全身,他体内本就被种了黑煞之气,此刻又有外力牵引,真真是万蚁噬心般的疼痛。

凄惨叫声持续了良久,章温狞邪笑问:“有什么用?”

骨气这种东西,不是说有就有,冀狈以前认为自己是个有骨气的,却不想在这短短的一天一夜里经历了人生最痛苦的折磨,他扛不住,于是他认命了。

他眼珠翻白,知道只要下一刻说不出一个有用的理由,自己就得死了,他不想死,于是没有用也得说有用,“有用!我有用,李守信只是见我将掌门引来此地,这说明不了是我故意要害掌门,我可以出去打死不认,只说这里面是一套迷魂大阵,兜兜转转又转了出去,而且我可以带着姜师叔进来这里!”

躯体被甩出三丈远,冀狈捂着嗓子干咳,直到缓过气来,才慢慢重新跪在地上。

章温厌弃道:“既然有用,那就去证明你的价值!”

冀狈眼珠转动,心里虽然有一百个不愿意出去,但只能遵照着转身向地宫大殿外走去,刚走了三步,突然转身道:“这……我现在引来姜师叔,您也斗他不过……”

“也是。”章温稍一思索,又道:“这不妨事,你且出去委屈两三个月,三个月后我若能筑基,自会设法通知你,届时你只管带人进来。”

至于出去以后,冀狈怎么诓骗赤龙门人,章温不关心,章温只看结果。

冀狈灰丧点头应承,全程没有看一眼钟紫言,原本的计划被李守信打乱,他此刻正想着出去以后怎么和那些人交代呢,突听铁牢内司徒宓对章温道:

“这逆贼能坑害赤龙门,就不怕他坑害你,他若是出去和姜前辈他们交了底,你又该如何应对?”

这是诛心挑唆之言,但句句在理,章温刹时反应过来,又听司徒宓继续狠声道:“退一步说,即便这逆贼无心反你章温,他若是被姜前辈他们搜魂,你又该如何?”

司徒宓完全是要致冀狈于死地,钟紫言亦能明白司徒宓此番言论中包含的恨意,只可惜自家女人智计还是欠缺,只图一时爽利,若是冀狈被杀,说不得他夫妻二人很长时间亦脱不得困。

冀狈面如死灰,怨戾看着司徒宓,脑子极速转动,很快又想到一点,“不会,章道友你莫受他挑唆,我体内可是还有你喂下的黑煞丹呢!”

“什么毒药不可解?再说搜魂术呢?”司徒宓补充了一句。

冀狈咬牙道:“我和他们是同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他们怎么会对我用那种术,门规有定,同门之间不得相残,搜魂术一用,我即会变成痴傻残障之人!”

两方狡辩来去,钟紫言暗暗碰了一下司徒宓,示意她别再说了,其实那章温心思毒辣深沉,只需一两句言语就能起作用,说多了反而无益。

冀狈一直在那儿哭求,章温沉吟良久,忽而冷笑,“冀道兄,我信你,不过嘛,你得证明你值得让我信!”

“这……”冀狈不明所以。

章温指着钟紫言:“你把你家掌门杀了,算作投名状如何?”

第186章 吾妻逝矣

幽暗的地宫大殿内,冀狈如遭晴天霹雳一般,惊愕呆立,他嘴唇抖动,就那样似讪非笑看着章温。

他多希望刚才那句话是自己听错了,可惜寂静的时间只持续了少顷,章温疑问:“怎么,你不愿意?”

冀狈不敢开口,他既不敢说愿意,也不敢说不愿意,他内心在煎熬,对面这个青年让他做的事,一旦照做,自己以后就完全没有回头路了。

他一直都知道,掌门心性仁善,若是真有一日自己被揭露惩戒,只要诉出苦衷,多半不至于身死。

杀掌门,冀狈觉得自己真没那个胆量,脖颈间的汗水顺着喉结往下流,内心千万善恶念头闪过,冀狈还是不敢应承。

“看来你是不愿意了?”章温故作叹息,手掌间黑气逐渐浓郁。

冀狈看着那黑掌,身体里的恶念挑唆着本心,‘反正事已至此,不杀掌门出去以后也不一定能活命。’

善念又道,‘不能杀,这滔天罪行碰不得,一旦碰了,自家哪还有什么资格修真悟道!’

对面那双黑掌慢慢探来,冀狈连忙跪地,对着章温说:“非是我不愿意,而是掌门他尚有用处!”

章温有点不耐烦道:“啧啧,口口声声‘掌门’长短,分明还是没做好跟我一条心的打算嘛。你说说还有什么用处?”

冀狈吞咽津液,口干沙哑,“门中其余师兄弟皆对他衷心耿耿,留着他,以后万一有什么困境,你有人质在手,谁不得号令?赤龙门下多方资产,慢慢调度总能握在手中。”

见章温皱眉,冀狈说的越来越急,“我可发现灵魂誓愿,绝不背叛于你!”

章温嗤笑,“灵魂誓愿这东西,漏洞可不少,我哪能信了你的鬼话,不过既然钟掌门还有用处,现在杀了也确实可惜……”

章温沉吟良久,目中神秘之色闪过,阴笑着对钟紫言道:“杀不得,总该能折磨,钟掌门若肯发下号令将赤龙门一切家产尽数教弟子送入这秘境内,可以免受些苦痛哦~”

钟紫言哪里会屈从于他,只冷眼撇了一眼,兀自闭目盘坐。

章温摇头叹息,回头轻佻对冀狈道:“你看看,钟掌门毕竟是掌门,比冀道兄你可有骨气多了,既然如此,那就劳烦你替你家掌门松松胫骨吧。”

钟紫言森寒睁眼盯着章温,他为什么要让冀狈动手,明显是检视是否能与其一条心,又或者也不需要检视,存了心要戏谑玩耍。

此人犹如一头残暴毒辣的幼年恶虎,虽还未成气候,却已露出荼毒生灵的邪魔恶念,今次但凡能有一丝机会,必定要清除了他,否则假以时日,莫说赤龙门,整个槐山地界的修士怕都会被他祸害。

冀狈感受着体内已经蠢蠢欲动的黑煞之气,迟迟不敢移动身体,章温挥手撤去铁牢灵锁,拳气将司徒宓刮开,提着钟紫言走出铁牢,直接以灵气绑缚在两根煞气石柱上。

司徒宓虽是无力移动,嘴里却一直骂着章温,钟紫言看着司徒宓趴在铁牢内恨骂,朝他温笑道:“宓儿,莫再费力,留些气力养伤。”

又平静笑看着不敢面对自己的冀狈,“今日便看看这位冀师兄如何来为贫道‘疏松筋骨’!”

章温扔出一截黑气灵鞭,寒声斥道:“冀狈,速速上前动手,先给你家掌门两百黑煞鞭,教他领教我黑煞堂的手段。”

冀狈动身了,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拿起黑煞鞭向前走去,钟紫言就那样平静看着他。

冀狈面目哭笑泪流,“掌门,对你不起了。”

这灵鞭也就一阶中品灵器,搁在平时钟紫言还能应对,可此时浑身无力,一鞭下来,黑煞之气顺着伤口涌入体内,着实疼痛难忍。

司徒可儿忙上前阻拦,气愤对章温道:“你不是答应不会伤害钟掌门么?”

章温假作无辜模样,“是啊,我没伤害他,可是他自己的师兄害他,我能管得着么?”

司徒可儿极力阻止冀狈,只见章温闪身掐她脖颈,黑煞掌贯穿胸腹,“司徒姑娘,你还是老实呆在一边吧,莫要多事,否则……”

司徒可儿伏地蜷缩抽搐,惊惧再不敢动身。

司徒宓在铁牢内极立嘶叫,“冀狈,你这畜生,你一定不得好死!”

冀狈仿若没有听到,随着黑鞭将钟紫言抽的皮开肉绽,他面对着掌门,愈发觉的心头混乱疯癫,每一鞭中无奈、憎恨、惧怕都有包含。

躯体疼痛尚能忍受,钟紫言不能接受的是背叛,且是被自己最信任的同门师兄背叛,兽类尚且知恩图报,身为一个人怎么能这样,这冀狈道心已失,早已不可救药。

承受不住自然会低声闷哼,但钟紫言心间毫无惧意,两百鞭下来,胸膛四肢都被打的血痕肿胀,钟紫言头颅缓缓动了动,吐出一口血水,艰难惨笑:“好一个冀师兄。”

铁牢内司徒宓已是哭晕了头,手掌极力掰扯牢门,直到满手是血再无力气,铁牢门仍然完好无损。

章温饶有兴致拍掌叫好,“诶呀,还能说话,看来胫骨没有疏松彻底,劳烦冀道兄斩几根手指试试?”

冀狈双目泛红狰狞回头流着泪,他真不敢再做什么了,可章温凝目冷视,手掌一握,“我说的话你没听见?”

冀狈体内黑煞翻滚,他凄厉惨叫,持续了少顷,哭求道:“我做,我做!”

拿出那枚赤血匕首,慢慢朝着钟紫言贴近,钟紫言看着那把赤血匕首,心头寒凉无以复加,这匕首乃是自己亲自赐下的,没想到竟有一日反过来残害自己。

“呃啊!”

一声痛吼响彻大殿,左手小指被削,钟紫言浑身颤抖,怒目看着冀狈,冀狈也在颤抖,他摇头痴笑,只听章温又道:“不够,右手小指!”

“呃~”

“还不够,左手无名!”

“吼~”

“还不够,右手无名指!”



“割刺左臂!”



“割刺右腿!”

“啊~”



“割刺腹间!”

……

钟紫言一声声怒痛嘶吼,冀狈已经变得狰狞痴颠,章温说什么他便做什么,钟紫言周身由内而外泛着黑红煞气,鲜血因为提气发力而狂喷涌出。

司徒可儿继续再次冲上前去要阻拦,又被章温一掌灵波轰倒三四丈,她哭喊着:“对不起,钟掌门,钟大哥,对不起……”

铁牢内原本昏迷过去的司徒宓又醒来了,见自家男人遭此酷刑,她无力哭愤诅咒道:“冀狈,章温,你们一定不得好死,你们一定不得好死……”

章温坐在银棺下敲着手指,见钟紫言这时确实挺凄惨,“啧啧,哎呀,钟掌门真是有骨气,这么一通苦难都能承受的住,待我想想还能做些什么呢?”

他看了看司徒宓,突然想到了什么,“冀道兄,你说你这么些年一个人也挺寂寞孤苦的,若不然小弟今日送你一桩美事?”

钟紫言一听这话,猛的抬头,七窍血迹尚未干,他寒声对冀狈道:“你以为这样他就会放过你?此人心机狠毒,指派你残害我,是为了教我恨你入骨,以此划清派系,日后你一旦没了用处,已然逃不过他毒手。”

钟紫言凄厉震吼:“冀狈,你莫再继续错下去,速速回头。”

章温不管钟紫言说什么,他继续道:“听闻司徒家这位小姐马上要与钟掌门成婚,也不知那等好事提前做了没有,不论如何,冀道兄,此间也无外人,就教你捡了这便宜罢!”

冀狈双目肿胀,眼泪与鼻涕尽流,钟紫言的话他听到了,可他眼下似乎没别的选择,“我……”

“怎么,你又不愿意,这可是大好事啊?”章温玩虐笑道。

冀狈一步步向着铁牢走去,钟紫言浑身散发滔天怨戾怒煞,铁牢内的司徒宓目中满是恨毒,“冀狈,你一定不得好死!”

司徒宓看着那个狰狞身影一步步逼来铁牢,她突然转头柔笑看向钟紫言,钟紫言也在看她,司徒宓目中闪过幸福甜蜜,转而凄然一笑,嘴唇张动说了两句话。

钟紫言知道她在说什么:“此生不悔,来世再聚。”

钟紫言疯狂扭动身子,悲凉怒吼:“宓儿,莫轻生,活下去!忍着活下去!”

司徒宓性情刚烈直率,认定的事从不回头,时常率性而为,此时此刻,她怎能容许一个肮脏杂碎当着自己的男人欺辱自己。

钟紫言心头惊惧愤怒,他狂声大喊,奈何事情只发生在一瞬间,眼睁睁看着那个柔丽人儿撞在锈刺上,一撞未死,二次又狠狠将脖颈穿透锈刺,鲜血汩汩流出,那张容颜最后定格在微笑时刻。

此间寂静一片,徒留悲凉。

人经历的世事多了以后,明晰人性险恶,心也就越来越坚硬了,但仁善之人,即使看着心肠坚硬,也只是在外面裹了一层石壳。

这一层石壳在外表现即是警惕、淡然、无视,在内表现是优柔、迟疑、不确定。当有超出寻常太多的炽热熔浆袭来,石壳就会碎裂,露出那一颗碧血丹心。

男女相爱,时常会问对方喜欢自己什么,说一千道一万,其实能说出来的喜欢都不是真喜欢,爱没什么理由,爱就是爱,不知情起,不知情深。

如何才能确认对方真的爱自己,把心挖出来肯定不现实,爱这种东西不到最后一刻,本来也很难看出来。

钟紫言一直有点不确信他完整拥有这份幸福美好,或许不是不确信,而是不太敢相信,如今,等到他看到铁牢内那个娇丽人儿为自己付出了生命,他自责、他悔恨、他留恋不舍,他幡然醒悟,他想要紧紧去抓住这个人儿,可惜,无能为力。

她在冲钟紫言温暖的笑,眼睛已经闭合。钟紫言只觉脑中炸裂,浑身血液沸腾,血煞氤氲弥漫周身,恨意充斥识海。

眉心风印已充盈满溢,钟紫言双目血红,凄厉嘶吼悲嚎,“啊……吾妻逝矣!”

第187章 妖龙出世

这世上的事,本没什么对错,立场不同,所做的事再是过份也有事因。钟紫言恨自己仁厚早早埋下祸患,更恨章温冀狈狠毒残酷,血目之中怨怒滔天,头脑混乱,杀意无尽。

冀狈跪坐在地,呢喃着:“不是我干的,她自己寻死,不是我干的……”

司徒可儿捂着嘴哭泣,她此时已经不在想钟紫言和司徒宓的结局了,而是在想自己如何收场。道经所云,男为艮山,女为坎水,水性多变,流经何处便是何形,若是自己遇到那种情况,是否也会如司徒宓一般勇于自尽,司徒可儿不知道。

章温起身叹了口气,“无趣无趣,怎就死了呢~”

虽是轻松说出口,但章温毕竟历事不多,见得司徒宓自尽,心里亦是生出憋闷之感,他虽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但也不再下令冀狈继续折磨钟紫言。

钟紫言此时已经看不清周围景象,血水遮盖双目,他体内血液本就融了血煞,比之黑煞经所控驭的黑煞之气何止强了百倍。

眉心风印满溢后不久,脑海中响起震撼灵魂的苍老飘渺之音,“修吾道引,劫魔难灭,不度灾厄,不得呼风……观荣生破晓太初,北木飘然于方外,五行轮转于馗灵之间。假以诸天浩气荡荡,万物流转,春禾动,夏目诏,秋识而冬觉……”

这声音苍茫邈邈,似是一种修炼法门,钟紫言不自主跟着内里讲说,操控眉心风印,越操控越头疼脑炸,好像有亿万毒虫蜗居脑壳。

黑煞石柱上黑气与血气交织,地宫大殿内章温已经离去,留下的司徒可儿看到钟紫言浑身透着凶戾煞气,心中惧怕,也向着东侧暗道离去。

铁牢外,呆滞良久的冀狈猛的转身看向自家掌门,见他浑身全是血水,双目赤红疯狂低吼,冀狈抖了一声冷汗,再看殿里其它位置,发现章温和司徒可儿已经不见,他站起身拿出赤血匕首慢慢挪向钟紫言。

到得三丈前,感受到钟紫言体内散出的血煞在影响自己神智,又犹豫良久,终究还是快步离开此间,他不敢再面对钟紫言,或者说,他还是怕,怕的要死。

地宫外阔地间,章温度步思索着什么,见冀狈跑了出来,鄙夷冷笑了一声,“你要干什么去?”

冀狈指了指大殿内,胆怯说道。“我…,他如今已经发狂发疯,我该出去了。”

章温挥手扔出拇指般大小的血瓶,厌弃道:“去罢,我今夜便开始筑基,三个月后若能成功,会再联系你!”

冀狈拿着小血瓶快速跑向矮崖,穿过乱石林后,将血瓶内的血水挥洒去秘境洞口,封印即刻淡化,他回头看了一眼此间幽森景象,一步踏出。

******

夜间,章温再回地宫大殿,见钟紫言昏迷低头,周身血煞仍未散去,虽觉蹊跷,但感受他仍无丝毫灵力散出,也没多想什么。

章温走至大殿中央,将那银棺缓缓抬起,背出殿外,向北走去。

一直到了第二日辰时,钟紫言仍未有睁眼的动向,反倒是血煞之气愈发浓郁,司徒可儿在东门暗处远远观望,他曾经是多么希望那个男人能选择自己,若是两年前他选了自己,该不会发生这种事吧。

司徒可儿有些心疼那个男人,于是慢慢向着大殿中央走去,站在血煞之外,探视钟紫言表情,奈何他头颅低落,根本看不清此时模样,只知道还在昏迷之中。

踏步向前,接近钟紫言三丈时,司徒可儿只感觉煞气侵体,神魂刺痛,不得不很快倒退出去。

司徒可儿哭道:“对不起,我非是有意害你,只是……只是真的不甘心!”

这寂静大殿内,无人能够听到她的哭诉,她也知道钟紫言听不见,但她有千言万语想要吐露,虽是万般悔恨,如今也悔之晚矣。

司徒可儿将司徒宓的尸体抬了出来,身体各处污浊都擦除干净以后,司徒宓又回复了原来的模样,只可惜人已死去,做再多也弥补不尽。

还记得二人初次相遇,是被司徒达领着去往赤龙门的飞剑上,女儿家初长成,对于家族安排的婚事其实很抵触,悄悄话说了一大堆,都说绝对不会看上那个小门派的掌门。

谁知道真见了面,二人顷刻将途中的话忘了个干净,那位钟掌门年纪不大,看着俊逸稳重,举止之间尽显风度,姐妹二人却是都被迷了。

外貌没得说,那品行总得挑剔一二,可越是接触,越觉得那个男人就是他们姐妹梦中爱慕的类型,很快的,时间一长,梦中的模糊人影直接便换成了钟掌门。

地宫大殿,司徒可儿回忆着以往一幕幕,忽而痴笑了两声,觉得自己真傻。

时间慢慢流逝,司徒可儿一直守着司徒宓的尸体和钟紫言。到了第三天,地宫大殿窜进来三头瘦小山魈,他们是奔着钟紫言四周散发的血煞而来。

每一头都有练气中期修为,司徒可儿警惕看着那三头畜生,见他们快步移动向钟紫言,司徒可儿静静观望。

那些山魈似乎也不敢太接近钟紫言,就在血煞稀薄外围站立跳动,时不时抖擞身子,好似很享受。

两个时辰后,三头山魈离去,很快它们招引来十多头山魈,其中有一头约有一人高大,看样子是头老山魈,练气后期修为。

那高大山魈率领着族群走入血煞范围内,有几头山魈随身携带着黑石块,试探砸向钟紫言,见钟紫言没有动作,愈发肆无忌惮。

司徒可儿目中显出怒意,抽剑连砍三头小山魈,最大的那头咆哮发怒,召集小的们一起围攻司徒可儿。

有一头红毛小山魈没有参与围攻,而是抬着爪子慢慢走近钟紫言,那头老山魈见此情景,放弃了司徒可儿,召集众多山魈赶忙拦截红毛小山魈。

可惜来不及了,它已经来到钟紫言身前,且用尖利小爪试探碰了碰钟紫言的脑袋,发现钟紫言真是死的,凶顽之气尽显,照着钟紫言的脑袋就是一顿乱捶。

血煞之气逐渐浓郁,那小山魈眸子也被感染成了血色,外围那些山魈叽叽喳喳乱叫,他们露出恐惧神色,直劝红毛山魈快退出来,可惜红毛山魈不听,内心恶念被勾出,奋力抬起钟紫言的头颅,向同类炫耀着就要将利爪扎进钟紫言双眼。

这些畜生诞生自幽暗凶煞之地,本也不存什么善心,好不容易有了玩耍东西,哪里能轻易放弃,红毛山魈看着钟紫言,正当它的利爪就要刺入钟紫言目中时,钟紫言的头颅缓缓动了,那些血煞之气缩了几寸,钟紫言周身煞气变得愈发浓烈。

钟紫突地睁眼,面前的红毛山魈踉跄倒地,忍着凶意快步倒退,只过了三息时间,这头体质特殊的小山魈嘭的爆炸化为血雾。

钟紫言醒了,他虽不愿意醒来,但是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醒了以后脑中多了一些东西,准确的说,多了一篇引唤灵气的法门,名字叫做【万法·藏风唤灵真解】。

眉心的青绿色龙卷变得发白,体内的黑煞锁灵之力不知何时竟然同化成了血煞,灵力不再被锁,章温的术法自然困不住自己。

于是钟紫言挥手挣脱了灵锁,赤脚踩在了地上,抬头看去,见司徒可儿正呆看着自己,那群山魈痴呆愣了少顷,一哄而散。

钟紫言见到司徒可儿,周身煞气大盛,双目再次泛红,就要一掌打出时,见司徒宓在那儿安详的躺着,钟紫言瞬步走至她身旁,推开司徒可儿,将自家妻儿缓缓抱了起来。

悲凉呜咽之音传响大殿:“宓儿啊……”这柔丽人儿再也活不过来,教他以后可怎么活。

大殿寂静良久,钟紫言放下司徒宓,环视四周,见司徒可儿也不逃跑,就那样瘫坐在地上,她身侧不远死着几头低阶山魈。

“你可还有遗言?”

司徒可儿先是欣喜看着钟紫言,闻听这话,双目灰暗,她自知不得活命,心生死意落寞,摇了摇头。

就在钟紫言一道寒冰刺发出之际,她突然想起什么,说道:“章温正在筑基,我亦不知他藏在了何处,你要小心了~”

司徒可儿也不求饶,只是一句简单提醒,也正是这一句简单的提醒,使得她暂时未丧身当场。

钟紫言慢慢盘坐下来,身前即是司徒宓,他先是说了一句:“我会杀你的!”

尔后目不转睛看着自己那可怜的女人,足足盯了半日,他逐渐入定了。

脑中闪过司徒宓以往一切音容笑貌,佳人已逝,徒留心中滔天怨怒,无尽的杀意时时侵袭神魂,钟紫言突然想到了一句话:“小善之人心藏恶犬,大善之人心蛰妖龙。”

此话乃是两年前小剑山下招募小楼内,那白胡子老人初见自己时说的第一句话,当时不曾有什么反应,此时再想,那人对自己的了解其实超过了自己本身。

直直枯坐着,七日眨眼即过,钟紫言口中忽而呢喃:

“无光无象,无色无声,无宗无绪,幽幽冥冥,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弥纶无外。法有万千,得一是道,万象俱尽,显化本真~

水之大道、土之大道、风之大道,此三者皆可走得,追本述源,五行乃阴阳所化,我若执迷外相,就是落了下乘…春风、夏风、秋风、冬风,风风不同,黑煞、怨煞、血煞、罡煞,煞煞不同,然则本体基石包容一切,何物不可容得。

视之无象亦有象,听之无声亦有声,动之性也,长之业也,御起遨游万里,乘下掌控周天,这不正是我要走的路么?

风之象,和煦如日,沐浴大地;参杀如雷,惩戒诸天;可暴骤席卷万物,亦可柔化净利天地…

力之尽头,万法源流。看似无相无形,实则掌控天地…”

一股清风吹过地宫大殿中央,钟紫言周身灵气激荡散溢,司徒可儿目露震惊。

黑煞秘境连接落魄峰灵地,八方灵气引动汇聚,正是阴阳演化,黄庭诏应,大道筑基之时。

此时钟紫言双目澄澈清明,他抬头穿透地宫大殿,看着此间黑冥虚空,幽叹道:

“一直以来,我所遮掩的,正是我所缺失的!”

第188章 清风化煞

幽冥之中,一点灵光亮起,接着神识外探内察,双眼缓缓睁开时,地宫大殿如残云扫荡过一般乱糟,仍有小股残留灵气暴乱倾荡。

感受着澄澈心境,钟紫言将双手慢慢抬起握紧又张开,一团灵气漂浮掌心,由白转碧蓝,由碧蓝转棕黄、再由棕黄转天青,灵气属性随心变化,体内灵力源源不绝。

“这便是筑基期~”

钟紫言呢喃审视自己,周身由内到外重塑躯壳,断去的手指已经重新长出,心念一动便可缓缓盘坐漂浮,再缓缓降落后随手挥出灵力,十丈外都有强烈气流轰爆。

体内灵气液化,神识可以外放也可以内视,投入识海一看,自家本命物已然清醒,在识海内缓缓游荡,它通体清白,背有两条天蓝色流云纹,眼珠圆大,额间小角变成了赤黑色。

“老朋友,许久不见~”

仔细算算,已经有十多年没再见过这家伙了。云息鲸身影透明,外貌与现实中的碧游鲸相比,多了几分灵动迅捷,整个躯体较长,流线游动,每隔几息便散出一丝鲸息脉率。

这股鲸息脉率即是【稳心劲】的普通状态,也就是说,如今的本命物,时时散发洗涤神魂的清心脉动已成本能之举,若是专注施放,怕同阶之内没有什么力量能影响自己神魂,连金丹期敌人的灵魂类招数也大可抵挡一二。

筑基,只是修真大道的起点,但就算只是起点,绝大多数修士耗尽一生也不一定能够跨入,回忆之前那一段幽暗清明体验,钟紫言只觉天地再大也有了自己一席驰骋之地,这便是感知到一丝道蕴的力量,直教人留恋无尽,欲拥毕生之力去追查探寻。

身子慢慢站起,手掌一挥,四周污浊尽皆消散,本是寂静的地宫大殿内不知何时刮过小风,将一切血迹黑煞冲刷消无。

肉身焚尽浊气,本该容颜回归二八,钟紫言的四肢躯干也的确清白葱嫩,灵机盎然,只不过他的容颜反倒老了十多岁,面上皮肤虽然如婴儿一般白嫩,两鬓却有丝丝缕缕白发生出。

这白发并非筑基以后才生出的,实则在遭受冀狈折磨那一日之间,已然有半头之多,那时浑身血水遮掩无人察觉,直到此时筑基以后,钟紫言也未刻意变幻,便成了现下这般模样。

面容依旧俊逸,但一下子看着苍老了十多岁,眼神中时而飘闪忧郁阴沉气息,时而又散发安静恬淡之意,这股恬淡让人对视一眼就觉得如沐春风。

完整的那张面庞已经无法只用一个词概括,那是一张集结了悲悯、和煦、温暖的容貌,脸颊内侧生出浅淡法令细纹,双眸平常深邃如星辰,稍有真情流露时便有诸多外相显现。

身高依旧七尺多一些,慢慢迈开步伐,向着大殿外走去,刚走了两步,钟紫言停了身影。

他看到司徒可儿小心翼翼推开了地宫殿门。

“啊!”司徒可儿见钟紫言已经清醒过来,吓得低呼一声,目中喜色与惊意皆有。

下一刻,钟紫言已经闪在了她面前,不见钟紫言动弹,司徒可儿只觉得自己被一股无形风力自四面八方挤压浮空,呼吸渐渐急促,手脚没了力气。

不仅如此,就在钟紫言冲司徒可儿冲来的瞬间,他那张漆黑的双目又变成赤红色,周身血煞瞬间弥漫三丈方圆。

司徒可儿知道,自己要死了,她也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可在少顷后,司徒可儿又见钟紫言极力压着体内狂暴气息,他似乎在克制什么东西。

四周风力慢慢减弱,司徒可儿掉落在地,捂着脖子干咳嗽,距离死亡仅有一线之隔的瞬间,对面这个男人暂时放了她。

钟紫言双目赤红隐去,三丈血煞收回体内,平静开口问道:“过了多长时间?”

司徒可儿抬头回应道:“八十一天。”

“宓儿呢?”

“在外面。”

司徒可儿勉强爬起身,领着钟紫言出了大殿,司徒宓就安详躺在大殿外的黑石台上。

钟紫言一步跨出,来到黑石台边,自己女人还是那个微笑模样。

将她缓缓抱起来,感受到她的尸体受过寒冰凝护,这应该是司徒可儿专门做的,怕尸体腐烂每天都会以灵气转换阴冰维护。

钟紫言将脸颊慢慢摩擦贴在司徒宓的脸上,面上平静的可怕,温柔和杀戮之意在眼中来回转变,良久,他缓缓放下司徒宓的身子,站起身问道:

“章温呢?”

司徒可儿摇了摇头,“他应该还未筑基成功,不然早该出现了!”

钟紫言就要动身去翻寻整个黑煞秘境,司徒可儿突然怯生道:“那个,你刚刚筑基,听说这个时候最易被心魔乘虚而入,要不先稳固境界,再……”

司徒可儿虽不是筑基修士,但她聪慧灵明,见钟紫言在这短短时间内,周身气势来回变化,眼中清明赤浑明灭转生,很显然是境界未曾稳固。

一旦筑基便算入了道途,很多关键时刻都会被邪魔杂念侵扰神魂,若是防守不住,很容易堕入魔道,届时自己的身体不由自己控制,与死了没有区别。

钟紫言亦知道此时该干什么,只是他一见司徒宓,便难以控制心中激愤,幸好受了司徒可儿的提醒,他压下冲动,盘坐静心。

司徒可儿见钟紫言闭眼打坐,心中好几种情绪轮番转变,最后幽幽叹了口气,也随着盘坐下来。

感受着钟紫言体内散发出阵阵清神气息,司徒可儿觉得好奇怪,刚才还杀意滔天的一个人,怎瞬间就变得如此祥和宁静,且这种力量还能影响自己。

司徒可儿又想起推开地宫殿门的那一瞬间,钟紫言冲来时散发的那种血煞令人暴躁嗜杀,这似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怎么就掌控在一个人体内了呢。

只有钟紫言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是突破练气以后自然领悟的两种天赋神通,能令人身心祥和宁静的力量唤作【云息心】,和【稳心劲】的力量有相通之处,一个作用神魂,一个作用身心,虚实内外,却有独特妙用。

这【云息心】随着修为提升,比稳心劲能影响的范围大了百倍,只要钟紫言愿意,二十丈范围内所有生灵都能静下身心。

不过这门天赋只能用于辅助治愈,没法攻杀敌人,和【稳心劲】的作用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若说【云息心】是甘霖暖日照润禾苗,那【稳心劲】便算天雷地火,专司清扫污浊和轰震害虫之责。

身心宁祥并不代表神魂无扰,此时的钟紫言介乎杀戮与悲愤之间,两种天赋时时运转,仍不能消除滔天恶念,并不是不想消除,而是恶念也是自己的一部分,只能压制平衡进行转化,无法彻底消除。

人之构造,乃始七情六欲,若有一门独大,便会陷入困厄,久而久之心魔滋生壮大,就会堕入深渊,修真者,明晰内外元始,控御恶念化为可操用的力量,才是正途。

这黑煞秘境看不出白天黑夜,约莫过了半日时间,钟紫言才缓缓睁开了眼。

司徒可儿早已不见了踪迹,又过了一个时辰才拖着受伤的胳膊归来,钟紫言见她拿着一株二阶落魄草说道:“这是增加魂力的灵草,你吃了它也能多压一压那血煞之气。”

钟紫言并未接手,而是寒声道:“莫示好,我终究会取你性命!”

司徒可儿缓缓将手放下,那株灵草被紧紧握起,她落寞之色尽显,知道钟紫言恨她,不过她不求一声饶,就那样直直站着。

良久,钟紫言冷语说了一声:“那灵草对我无用,你带我走逛此间!”

司徒可儿在这里呆了三个多月,自然比钟紫言熟悉这里,就在司徒可儿要转身带着钟紫探查一遭时,突有一身长笑响起,地宫后方猛地散出筑基气息,司徒可儿惊道:“他也筑基成功了!”

钟紫言闪身向地宫后方飞去,顺着那道筑基气息追寻,地宫后方是无数黑煞尖刺石柱,正北方幽黑看不得光亮,神识查探尽是煞气石柱,钟紫言感受到章温也在往出飞。

四面全是黑煞石柱,看着没有路,那必然是有障目阵法遮掩,钟紫言也不再继续往前走,就站在原地等他。

很快,一道黑影自煞气石柱间凭空跳出,章温披散黑发,见到了钟紫言,他本是大喜的面容忽然呆愣住,又看见地宫东南侧的司徒可儿拖着受伤玉臂向着这边走来。

章温瞬间狂怒嘶吼,骂向司徒可儿,“你这贱人,早猜到会坏我好事,没想到竟然真敢放出这人,还教他筑了基,真该杀!”

钟紫言双目化作血红,眉心青绿龙卷泛着白光,脑中全被杀意充斥。

事已至此,章温亦没办法,只得狰狞笑道:“好啊,既然都晋阶筑基,那就痛快打一场,若不拧下你的头颅,怎能证我黑煞心经的厉害!”

章温双掌黑气凝聚,周身三丈泛涌黑煞之气,一掌推出身影消失,再显身已至钟紫言面前,那双翻滚着黑煞的手掌竟然直接击打在了钟紫言胸膛。

司徒可儿震惊哀呼,她实不愿意看到那个男人死去。

却不想章温手掌触及钟紫言胸膛,黑煞之气只存在了两息,便消散化无,他瞪目惊惧:“怎么可能,我黑煞心经……”

钟紫言血目疯狂,嘴角露出从未有过的狰狞邪扬,痴颠笑道:“都说这世间阴寒怨戾、熔炎火毒皆有克制之法,唯独煞气无物能克,你可知我受尽折磨万幸筑基而成所悟的天赋神通为何?”

章温哪管面前这人要说什么话,他此刻只想杀了对方,戾吼一声,再聚黑煞,周身灵力灌输入两个手掌,滔天的黑煞之气涌入钟紫言体内,章温狞笑,“哈哈哈,我看你死不死!”

下一刻,他如见了鬼一般,呆愣当场,只见钟紫言周身散出青白风力,不理会章温还在抓刺自己胸口的手掌,直接将其喉咙掐住,狂声怒啸:“清风化煞!”

第189章 不入轮回

先是柔和风力自钟紫言体内散出,紧接着风力实化清白色龙卷,章温的躯体自脖颈往下一寸寸崩裂,好似被无数细小的刀片由外而内割据。

章温凄厉嘶叫着,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黑煞之气两次被钟紫言顷刻消化,清风化煞到底是什么?

很快,他连思考的机会都没有了,因为他看见钟紫言周身那清白龙卷消失以后,血红色煞雾狂涌而出,这种力量比自己的黑煞恐怖不止十倍,初一接触便觉杀意上冲,头脑混乱肿胀。

章温的双目被血煞冲袭变红,那些原本已经崩裂的血肉开始一片片自躯壳上脱落,手臂手指外皮很快被消化落地,接着是胸口,接着是腹背,接着是两跨双腿,直到脚跟,不到十息时间,章温自头部以下已无人形。

司徒可儿惊惧颤抖,他从未见过这般残忍手段,竟然直接将一个人表皮剥离露出各处窍血经脉,且那个人暂时还没有死。

血煞散尽之时,章温脱力耷拉头颅,他已经感受不到下身的疼痛了,因为当一个人承受能力达到极限以后,会直接闭障知觉。

章温昏迷了,但钟紫言不想让他昏迷,再没有什么时候比此时手刃仇人更清醒,钟紫言手掌施出细小冰刺,冰刺顺着手掌直接刺入章温脖颈,章温猛地醒转,又开始疼痛嘶吼。

见章温醒转,虽是疼痛嘶吼,嘴角却还在邪异鄙笑,即便是落得这般地步,他那股桀骜残戮亦不曾熄灭半分,这便是十足十的恶魔,给百次千次机会也不会改变,钟紫言此时杀意已达天穹之顶,悲愤怒啸:“胆敢逼杀吾妻,当诛!当诛!当诛!……”

右掌凝聚尖利冰刺,每一声‘当诛’都将冰刺狠狠戳入章温天灵盖内,直至手中这人红白爆溅,模糊如泥,才缓缓松了手掌。

章温的尸体显化血肉白骨,一截截漆淋落地,好不凄惨。

如此血腥情形,司徒可儿已经吓晕躺倒,再次醒来时看到那个男人孤零零瘫坐在血水之中,仿佛这世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此间悲凉久久不散。

钟紫言就那样瘫坐着,即便是章温受尽折磨而死,他心中那股怨气还是没有消除,更添无尽悲叹,因为自己那未过门的妻儿再也不得复生,这天地对她何其不公。

一个多时辰以后,钟紫言见司徒可儿勉强撑起胆子走近身边拿出一个大空瓶,一边将章温尸体血水收集,一边胆怯结巴解释道:“只有他的血才能解开秘境封印……”

心神逐渐平息下来,两鬓白发也不知是被哪一方的风吹拂,就好像自家女人又活过来抚摸自己一般,钟紫言泪目流尽,缓缓起身,此时司徒可儿已经将章温尸体血水尽数收起。

钟紫言平静向着北方黑煞石柱林走去。

人不会一直陷入一种状态,钟紫言毕竟没有疯,如今外面不知是何状况,他终归是一门掌教,得关照门派安危。

顺着黑煞石柱林向前走去,走到第一根石柱前他便发现了蹊跷,果然是一处高妙障目阵法。

钟紫言要迅速将这秘境探查一番,便一步迈入,放眼一看,这边比地宫所在空间要明亮不少,是一处长宽约四十丈的密室,穹顶很高,上有七颗碧玉星辰宝石镶嵌,密室东侧早先见过的银棺正安静散着神秘气息。

这密室之中的灵气尤为精纯浓郁,若是钟紫言猜测不错,这密室之下该是连接落魄峰灵脉虚空切口的,密室内四面石壁皆有星录符文,北侧石璧独立挂着一柄白玉拂尘,看品相不是凡物。

除此之外这里再无他物,此时钟紫言不打算查探拂尘和银棺,因为他要尽快找到碧游鲸以后离开秘境。

出了密室,钟紫言见司徒可儿还在原地候着,冷声问了一句:“此间别处还有何蹊跷?”

司徒可儿局促思索,很快回应道:“西北面有一汪深黑煞潭,那里有二十多头山魈盘踞,守着很多落魄草。东面有一间小灵堂,供着黑煞堂门人一些灵位。”

“去西北面看看。”钟紫言向着西侧走去,司徒可儿怯弱跟在身后。

之所以不先去东面,是因为钟紫言知道这几个月司徒宓基本算是活在那间灵堂里,那里若是有蹊跷,章温哪里会容她呆着。

来到黑煞潭时,钟紫言双目凝皱,心头再生杀意,只因煞潭长宽有四十余丈,不知深浅,潭间立有不少黑煞石柱,每一根上都大大小小捆着上百白骨骷髅,黑煞堂先人得多残毒才会累积这么多具尸首,当看到煞雾深处那十多株白火灯草时,钟紫言明白了,杀人只是为了滋养结魄灯。

那结魄灯草透着妖邪之气,明显不是正常灵地生出来的,也不知黑煞堂育养出来作何用途,但钟紫言能确定这东西对阴尸鬼物一定是大补之物,怪不得这些年外面那扇封印石门会招引上百头筑基阴物。

一头黑毛山魈突然自一根石柱上跳去另外一根石柱,它一动弹,引得其它山魈也跟着窜跳,煞潭下方有一株三阶结魄灯草不知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竟然开始缓缓上浮。

山魈们一个个自黑煞石柱间蹦跳,汇聚的方向皆在一处,就是那白火灯草上浮的地方。

钟紫言本是在观望状态,心中不知怎的生了感召,一声鲸鸣响彻煞潭,这不正是自己的同参灵兽么?

“游不动!”钟紫言提气发声,声音中包含了道家清神震吼之力,煞潭内一条鱼影游冲上来,看着它就要冲出煞潭时,突然像是撞在了透明屏障上,煞潭黑雾激荡,钟紫言能听到小鲸吃痛哀鸣。

那些山魈站在高高的黑煞石柱上邪声讥笑,钟紫言双目血怒,这些畜生好生猖獗。

煞潭内那株结魄灯草很快就要浮出煞潭,钟紫言凝出寒冰刺一挥手,直接将那结魄灯草生生打碎,惹得那些山魈叽喳发怒,有一头额生彩毛的成年山魈喉结滚动,骂出近似人言的话:

“老东西养了一群白眼狼……”

“你这老不死的什么时候从棺材里爬出来?”

“我今日就要杀了那些逆贼……”

……

这些话钟紫言初听只觉好熟悉,再细细一听,心头震惊,这不正是当初他和赵充在落魄峰下杀的那头山魈说的话,原来那头畜生竟然是从这里闯出去的。

“棺材,棺…就是那银棺,棺材里面躺着一个老东西,此人和驯养山魈说话的很可能是夫妻或者奸情勾连之人……”

钟紫言脑中突又想起一个人,司马阴蠡,那人是章温的师父,会不会就是驯练山魈说人话的人。

根据司徒十七和秦封以前的情报,黑煞堂从未有过叫‘司马阴蠡’的筑基修士,可这人又是章温的师父,而章温是黑煞堂继承人,那么……

钟紫言对于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基本有了猜测,他需要去找寻一些佐证确认,看来这是一条埋在暗处的秘史。

黑煞堂一直是为王家做事的,章温口中说过一个人,唤作‘玄机道人’,能布置金丹封印,那修为境界最少也是金丹期。

越是深思探究,越觉得疑云深重,钟紫言没想到一个落魄峰竟然牵扯那么多东西,脑中想法千丝万缕,一时也想不清楚,只得收了思绪凝目对视那些山魈。

一群练气期的畜生,再多十倍钟紫言也不怕它们,不仅无惧意,反倒是杀意愈来愈重,侧头看了看司徒可儿受伤的玉臂,想必正是与这些山魈争斗所致。

本也对这些畜生没有一丝认同,恰逢有一头年幼山魈冲钟紫言凶狠扔出尖石,钟紫言怒极反笑,跳起身来百道冰刺施放,直接全都扎刺诛灭。

那些山魈尸体掉下石柱,触碰到煞潭透明屏障立即被黑气包裹诈尸,一个个奔着钟紫言冲来。

清风化煞,即以风力转化克制煞气之道,这是筑基所悟的另外一门天赋神通【仙风体】的主要能力,只要不是强过自己太多的修士,但凡想凭煞气攻击自己,不管是黑煞白煞还是血煞,都不会有作用,不仅不会造成伤害,还会被自己转化后的风卷尘刃反伤。

由于钟紫言早年受断水崖下血煞侵体,自身血液与血煞早已融合如一,所以即便不收外界煞气,亦能转换自身血煞伤敌,只不过耗费自己的血煞之力相当于耗费自己的精血,这是除非在控制不住或者不得不用的情况下才会使用。

那些诈尸后的山魈连原本的灵智都不复存,哪里会害怕钟紫言,一个个拼了命的往前冲,尚来不及接近钟紫言,便被数股清风龙卷吸尽煞气化作白骨。

感受到自家同参灵兽在煞潭内的煎熬痛苦,钟紫言一步越出跳下煞潭,猛啸一声:“清风化煞!”

无尽的煞气涌入钟紫言体内,半柱香以后,那透明屏障轰然碎裂,碧游鲸极快飞出,这时钟紫言也脱了力,正好被碧游鲸驮着出了煞潭。

下方黑煞仍旧浓烈,但钟紫言暂时不想理会那些结魄灯草,盘坐调息良久,睁眼后一直盯着司徒可儿看,司徒可儿默默低着头,她能猜到一点钟紫言在想什么。

钟紫言的眼中闪过恨意、怒意、杀意,纠结犹豫,迟迟未做反应。

事情结束了,是该做个了断了。

“你杀了我吧~”司徒可儿低头轻声说了一句,这话中已然没有要活下去的意思,似是早就做了决定。

钟紫言仍旧安坐不动,司徒可儿抬头一看,那个男人的眼中此刻变得深邃沉寂,杀戮、愤恨、狂怒、邪虐,全都隐藏消无,他似是经历了百年的折磨纠结,最后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白发微动,不见喜怒。

司徒可儿再次低头沉默,先前她还能猜到他在想什么,此时她感觉他与自己已经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自然也不再能猜透他的心思。

此间静得像是恒河沙海,只能感受到时光一丝丝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司徒可儿听到那个男人一声幽幽叹息,“天良未泯,且容你性命,留予司徒家发落罢~”

司徒可儿先是呆滞少顷,很快她泪流满面,“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杀我?我做了错事,自是该死……”

钟紫言起身负手,悲凉道:“我等三人,因两家利益相遇相知,十年来往,其中情利早已分不清楚。

我与宓儿一时欢情,本以为可结宜长久,却不知今番遭遇,早在多年前已经注定,其中苦厄,非你之罪。

情之一字,最是伤人,缘起缘灭,强求不得~”

司徒可儿嚎啕悲哭,钟紫言缓步走过他的身边,司徒可儿一把抱住这个男人的腿,“对不起,对不起~”

此间都是伤心人,只是钟紫言之痛却比她强了千百倍。

半个时辰以后,二人来到黑煞秘境封印出口,钟紫言怀中抱着司徒宓的尸体,突然凄笑道:

“可儿姑娘,你可知这世间有一种兽类名唤犺风兽?”

司徒可儿摇了摇头。

只听钟紫言讲道:“这犺风兽多在血厄毒障之地出生,生时性情温顺,体态憨厚,只因不擅狡诈争杀,每每活不过一两岁。

即便侥幸能活下来,因其身具阴阳鱼眼,别的兽类多有排斥欺辱甚至咬杀,恶劣的环境、食物的匮乏,使它只能以枯腐檐树为食,檐叶有剧毒,长期食入可使四肢迟缓,头脑愚钝,躯体也会变得臃肿难看。

长大后的犺风兽丑陋迟缓,臭气熏天,更被别的兽类排斥,但它们自己同族却不嫌弃,也能结合再育子女。

生下的小犺风兽肠胃受不住檐叶剧毒,三岁以前只能吃食长辈粪便。

此一族的轮回之苦,何其悲哀~”

司徒可儿不知钟紫言为什么要讲犺风兽,只是仔细再看身侧这男人,已然韶华不负,鬓角霜白。

人之成长,并非真要度过漫长时光,短短十几二十年,事事历尽,也就愈发沉稳明世。

司徒可儿将章温血水洒了一些在石门处,封印弱化,她只见钟紫言目中尽是寒意,踏步而出。

******

落魄峰东侧广场巨石门外,此时赤龙门人都已围候静待,冀狈缩着身子站在姜玉洲身后,他虽看着平静,心底却有无尽的忐忑和惧怕。

“日上三竿,为何迟迟不见封印弱化,你莫非是在诓骗我?”姜玉洲剑眉凝重,冷声问道。

冀狈讪笑回应:“哪里敢诓骗师叔,真的是三个月一次弱化契机。”

他昨夜收到章温的通知,教说今日带人前来准备入内,此时已经过了时辰,还不见封印弱化,怎能不教同门众人心急,他自己也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但把这么多人都诓来,若是说不出个理由,自己定然要挨一顿苦痛毒打。

“你这判门逆贼,你坑害钟掌门,一定会得到报应的!”李守信站在简雍身侧大声狠骂,这三个月里,他无数次告诉众人冀狈是骗子,奈何他毕竟不是赤龙门真正的弟子,没有证据一时间也不被他人相信。

但李守信从未放弃接发冀狈毒恶秉性,钟掌门对自己有知遇之恩,若是任由那姓冀的肆意妄为下去,赤龙门就毁了。

李守信一直都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可人活一世,总该做一件无愧本心匡持正义的事,当下这件事,李守信认为值得自己付出性命,因为大哥李义丰生前说过,修士可以以任何一种方式战死,唯独不能被自己人害死。

一阵春风吹过,杜兰手中剑吟不绝,众人都察觉到封印在弱化,很快,自巨石门内走出一个赤色道服的男子,他散发着筑基气势。

“掌门!”

众人齐齐呼唤,震惊欢喜,钟紫言平静颔首,一眼便自人群中看到了冀狈,冀狈此时两腿打颤,呆滞当场。

钟紫言缓缓将司徒宓的尸体安放在一旁宽石上,见冀狈逐渐退步要跑,钟紫言黑白发丝飘摇,瞬间闪至他的身旁,在众人不明所以的情况下,已经用风力将冀狈双腿腕骨击碎,使其跪瘫在地。

冀狈凄厉哀嚎求饶:“掌门你不能杀我,门规有定,同门之间不得互相残害,陶老祖将我带至槐山,你你你……”

钟紫言负手而立,那双眼眸平静看着冀狈,在外人看来是平静,在冀狈看来那双眼眸中藏着滔天杀意,于是他往死磕头拜礼:

“掌门我错了,我认罪,我是有苦衷的,你一向仁善,还求饶我一命……”

钟紫言抬头看了看青天白云,幽幽开口:“是啊,我一向仁善,可这天地,从不与我为善!”

一道清风掌力拍下,冀狈瞬间化作血雾嘭炸。

第190章 斯人已逝

门中练气弟子一个个惊骇当场,人人面露恐惧之色。

掌门筑基了,这是大喜事,但此时状况,却让众多师兄弟无法高兴起来,因为掌门马上要过门的道侣死了。

掌门变得陌生了,不只是陌生,简直是可怕,就在刚才,一掌直接拍死了冀师兄,对于不了解真实情况的门人来说,他们只觉得掌门此时不像一个修真悟道之人,反而像是杀意滔天的魔道君主一般。

掌门终归是掌门,未筑基之前就已经无人敢违逆了,如今已成筑基修士,场间哪还有人敢说什么。

钟紫言亦不管门下诸人此时是何感想,他将姜玉洲、简雍、杜兰和苟有为四人唤去一处,交代了一通事情,便带着司徒可儿和司徒宓的尸体离去了。

落魄峰东侧广场间,知道真相的四人纷纷哀叹一声,他们虽不知其中细节,但只听钟紫言简略讲述的话,也能分析出这次事件的凶险之处。

门下弟子们自然是想知道一些事情的,可几位筑基前辈哪有心情给他们细讲,只安排诸人各归其职,这三月为了掌门的事可荒废了太多宗务。

虽然散场了,但发生了什么总得知道,于是周洪、宗不二、谢玄几人围堵了苟有为,筑基前辈们他们不敢去招惹,苟有为嘛,就好说话多了。

软磨硬泡,气凶威胁,各种手段齐用出来,苟有为被逼的无可奈何,最终苦笑一声,道出了真实情况,反正掌门也没下令说不教透露门内弟子,况且冀狈死了,总得给众多同门一个解释,掌门不需要给解释,当下属的就得替他给,冀狈判门是事实,说出来自然是应该的。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闹的人心惶惶,此时掌门现身,赤龙门上下人人悬着的心都安定了下来,只要有掌门在,这个门派终归垮不掉。

这三月间,因为钟紫言的消失,落魄峰根本没有继续修建,很多人每一天都在为如何破除封印而奔波,其间司徒业来过一次,最后也无奈摇头离去。

一个门派总有一些最重要的东西,钟紫言对于如今的赤龙门,无疑是最重要的,十多年筚路蓝缕一路带着众人走到今天,没有一个人不信服钟紫言,真正不信服的最后那一个也在今天死了。

主心骨还活着,留下的事情便好办了,三位筑基修士和苟有为自天枢殿商讨了整整一夜,待到黎明时分,他们看到殿外缓步走入一个人,正是刚从小剑山归来的钟紫言。

“掌门!”

“掌门师叔!”

三位筑基和苟有为齐齐站立,钟紫言缓步走至主堂间,“都坐下说话。”

四人慢慢坐下,钟紫言却没有落座,而是负手看着堂间那雕刻‘赤龙’二字的供匾,殿内寂静无声,四人等了良久,才见钟紫言转身平静说道:

“有三件事需要你们去办。

一,下月春风时节,我要与宓儿办一场大婚,场面极尽宏大,凡是亲友商盟皆可邀来参宴。

二,与牛魔谷主‘玉狰子’发下战帖,七年后小剑山与我生死擂,若此人不应战,两家以后不是他家灭便是我赤龙门亡。

三,彻查三四百年前有关‘玄机道人’的一切传闻,还有黑煞堂与王家所有秘闻。”

“掌门,你?”苟有为有些不敢相信,难道掌门是疯了?这三件事最后一件还算正常,前两件可都不是正常人会干的事。

钟紫言双目一凝,“怎么?”

殿内四人瞬间感受到钟紫言背后散出血腥威势,好似只要说个不字就要接受雷霆惩戒一般。

饶是姜玉洲修为了得,心里也生出恐惧之感,他知道钟紫言受了无法形容的苦难,略做犹豫开口道:

“第三件事尚且好办,第一件事却有些奇怪,司徒宓姑娘毕竟已然归墟,掌门师弟总不能……”

钟紫言坚定道:“死了也要办!”

言语不容置疑,直教姜玉洲无法就此反驳,于是转问第二件事:“那玉狰子是牛魔谷主,修为老早已然筑基巅峰,师弟你刚筑基不久,生死擂可不是儿戏,即便两家真有仇,也是不是多等些年月?”

钟紫言摇头回应:“此人对我门中早早谋划加害,当初救下章温暗中协助,虽然没有明面出手,却导致宓儿惨死,我若不杀他,枉为人夫!”

调察谁是救下章温的那个‘好心人’很简单,只需司徒家出力追查当日接触已经残废的章温的是谁就可以,钟紫言去司徒家除了与司徒业说明事情原委,最重要的就是调察那个人,而司徒十七没让他失望,只用了半日便调查清楚了。

姜玉洲还想再劝说什么,突被简雍拦住,听他说道:“掌门做此决定是有原因的,听闻那玉狰子早已上了一百六七十岁,寿元所剩不多,总不能等他老死再去杀,七年之期已然是很理智的决断。”

姜玉洲一听此言,哀叹一声,对钟紫言说道:“师弟,我只是担忧你之安危,若不然换做我去杀他如何?”

钟紫言摇头冷笑,对殿内几人说道:“放心,届时我自有法子杀他。”

四人领命后退出天枢大殿,钟紫言呆了少顷来到断水崖边,夜色寂静,他观望崖下良久,纵身一跃,穿过【般若净土大阵】,顺着地肺裂谷向下飞去。

当年哪有想到自家会领悟克制煞气的天赋神通,此时也不需施放什么抵御屏障,直接一路飞到地底深处的凹窟侧洞。

走入其内,龙鳞护壁的封印依然完好无缺,钟紫言划破手掌穿过赤壁,十多年了,赤龙鼎不曾有什么变化,其上赤蛟虚影蜿蜒盘旋,钟紫言一步步走近赤龙鼎。

“小子,竟然突破了练气期?”那血蛟虚影逐渐变化巨大,玩味问了问。

此时的钟紫言哪里还吃这一套,当年因为自己修为低,有求于血蛟,一声声前辈叫着给足了它面子,现在想来,一头畜生而已,本体被关在赤龙鼎内还这般猖獗,真该好好收拾一顿。

钟紫言负手看着赤龙鼎,平静讥笑:“是啊,多年不见,前辈似乎没什么进展~”

“你还是这般不知礼数,我有无进展岂是你能看出来的,无知小儿,看我血煞。”血蛟说罢,一股血煞之气自赤龙鼎内散了出来,它竟然真涨了一些本事。

钟紫言不躲不闪,冷声道:“叫你一声‘前辈’是给你面子,一头畜生还学我等人族尊卑礼仪,贫道而今早已不是当年那毛头幼子,你尽还敢猖獗诳吓。”

血蛟见煞气触碰到钟紫言身上瞬间消失,它不敢相信,继续挥散煞气,不料钟紫言直接提起赤龙鼎,清风化煞神通施展,这鼎周围和内部的煞气在一炷香之内被抽的干净,钟紫言冷笑道:“既使你本尊出得来,贫道亦能抵消你那点伎俩,无需再废气力。

今日贫道下来,便是要告诉你,若能签订灵魂契约做贫道三十年坐骑,三十年后可还你自由,若不愿意,便一辈子呆在鼎内,这血煞之气也不用想了,今日既是抽断之时。

既然你等妖类寿命绵长,或许耽误十来年也不是问题,那便给你十年时间考虑,每三个月贫道会下来抽取一次煞气,十年后还不答应,这地方你也不用呆了,贫道将会把赤龙鼎带出去。”

之所以不直接将赤龙鼎带走,是给血蛟一个催命阴影,生灵对于已经得到的东西是不知珍惜的,免费的东西从来不多珍惜,那便连免费的东西也不再供应。

若是老早之前,陶老祖没给这头畜生在鼎内能修炼下去的希望,它也就一直都是那桀骜不驯的秉性,如今给了他希望,十多年来靠着煞气增进了不少修为,好端端马上就要被剥脱,它如何能甘心。

人和这些兽类都一样,就说这修真大道,若是一开始便无法修炼,他也不会抱什么能长生的希望,可若是原本能修炼,你硬生生给他剥夺了去,怎教他不撕心裂肺的疼痛愤怒哀嚎。

钟紫言所用之计,对于血蛟来说,真谓诛心般歹毒,那血蛟一时可能还会因为自尊放不下身段求饶,可过个三五年,钟紫言打赌它会乖乖就范。

计谋这种东西,不是凭空想出来的,这都是通过惨痛经历学到的。

挚爱道侣芳华消逝,给谁能承受的住?若是一开始没有那份爱意,没那份孽缘,也不会觉得多痛苦,天地给了钟紫言一个夫人,又硬生生的收走,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如果连这都不足以学到一些东西,那钟紫言此生修行路怕是不会有什么起色了。

人能对自己狠,就能对别人狠,善良的人多数时候伤害的都是自己,所以行善得三思而行。

听着血蛟狂怒咆哮,钟紫言哈哈大笑,很快离开了此间。

回到断水崖上,月色半弯,夜间春风吹过,钟紫言走入赤龙殿内,拿出那件桃仙裙细细抚摸,这是三个多月前自己亲自去槐阳城取来的。

感受裙衫如丝如缕的细腻清柔,斯人已逝,徒留他泪满衣襟,悲凉凄叹:

“桃衫依旧在,不见故人笑春风~”

第191章 砥柱归来

三月春风时节,赤龙门上下一片红彩,钟掌门大喜的日子,按说各方来客都该喜笑浮面,只可惜无一人能笑得出来。

婚殿之上,只有一个身穿赤服、两鬓微白的男子孤零零的立在那里,主持婚礼的仍是樊华,他已经年迈不堪,脸上肃穆神情,没有半分喜色。

这一场婚事,有人认为钟掌门深情可鉴,有人认为就是专门做个样子,毕竟赤龙门与司徒家还要相交下去。

在这场婚事之前,司徒宓娘家那一系人有好几位想要找钟紫言赔命,不过都被司徒业压了下去,他是司徒家一家之主,年轻时候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深知人死如灯灭,一切只能向前看。

婚事过后,钟紫言将落魄峰一役牵扯的后续利益全都处理完。北面那处一阶灵地正式送给了商富海,除了赤龙门弟子巡逻值守布置阵法外,其它大多数时候都不会干预那处灵地。

一应事情安排妥当,钟紫言便再也没有离开过断水崖,连门人攻打落魄峰东面的冰晶灵矿他都没有参与。

花了一年时间,细细梳理自身修行大道,将几个天赋神通琢磨通透后,又开始修炼【玄星真解】上的另外一门引灵术。

那古卷得自谢安师父手里,伴随了自己十多年,其上的‘星元引灵术’已经成为门派传承引灵术,练气法门也早已参悟通透,只剩下另外一门引灵术和攻杀之术不曾习得。

另外一门引灵术唤做【天风引灵术】,非风灵根不得修炼,初看其经文介绍是不如‘星元引灵术’的,因为‘星元引灵术’可以在短时间瞬时转化灵力入体运用,而‘天风引灵术’只能安静盘坐缓慢吸收,起初堪能提高灵力吸收速度两三倍,哪里能和前者比。

但‘天风引灵术’自有专长之处,随着修为境界提升,‘天风引灵术’每每盘坐吸收灵气的速度会成倍增加,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如此,反观‘星元引灵术’,对于环境的要求很高,若是处在无有星辰变化之地,每运转一次引灵术都需要内演星象,也就是使用间隔时间会很长。

世间万事,利弊同体显化,钟紫言追求的便是日复一日持恒稳重之道,相比‘星元引灵术’,‘天风引灵术’更适合他,即便不看具体功效,只论风之大道的参悟,也该选择‘天风引灵术’。

引灵术的修炼用了将近一年,其后就是修炼那门攻杀术法,以前修为不足见识短浅,根本没法领悟那门攻杀术法,筑基以后明晰一丝道蕴,自然也就能看懂了那门术法。

术法名唤【呼风】,钟紫言参悟了六个月才大体通透其中内容,乃是一门招引运用风力的术法,筑基期只能招引天地间最弱的‘斛风’,金丹以后能招引‘玄风’,元婴以后能招引‘罡风’,至于更高境界招运之道,那里面没有具体修炼法门。

‘招引’者,借力之道,力借来以后还得运用,这运用之法可就有万般路子,例如若是自身拥有风火双灵根,那便能施出‘风火燎原’、‘风熄炎落’等术式,若是自身拥有风水双灵根,也可施出‘风生水起’、‘风雪冰天’一类的术式,总之别看【呼风】只一个简单的招运风力之术,其实内里包罗万象,可生诸多攻击手段。

【呼风】习得以后,攻击术式得自己琢磨修炼,这种事短时间根本别想有所成就,钟紫言花了一年半时间才琢磨出一门攻击手段,唤作‘风卷尘生’,乃是大范围风力化刃攻杀术式,用的是风灵和土灵之力。

其实这就相当于自家天赋神通【仙风体】转化煞气以后催出来的风刃范围扩大十多倍的术式。

领悟创造攻杀之术不是喝水吃菜,总需要源头启发,一样的术法到了不同人手里用出来的方式效果皆不同,钟紫言实战经验还是太少,靠自己苦苦专研,能琢磨出来一门手段已经很不错了。

不论如何,术法再强也超不出修士本身的境界太多,钟紫言只是一个小小的筑基初期修士,正途还是得老老实实引灵纳气,突破修为境界才是核心目标。

时间确实能减轻心中伤痛,司徒宓死后的第三年,外人看钟紫言,已经没有当时那凄苦悲凉之态。

人是会变的,站在时光长河中看,上一刻的钟紫言和下一刻的钟紫言其实是两个人,因为下一刻的钟紫言比上一刻的钟紫言老了一点,头脑里多了一些其它信息,两个时间段的钟紫言不能算完全相同的一个人。

很多人随着年龄的增长都变成了自己曾经憎恶的样子,并不是他想变成那样,而是原本他就没有认清自己,他不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待到韶华白首,大多人已然迷失了本心,也就无所谓当初追寻的到底是什么了。

修士的一生都在追寻三个终极问题,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要到哪里去?

修真之路,既是用一生去回答这三个问题,‘筑基结丹’便是回答‘我是谁’,乃谓‘本真’,‘元婴’便是探问‘我从哪儿来’,‘化神’后要谋求飞升途径,便是回答‘我要到哪儿去。’

天地茫茫邈邈,很多修士至死都不明白一个道理,人的一生要交代的始终都是自己,做任何事但求一个无愧于心,便不枉此间走上一遭。

钟紫言自幼经历流离之苦,长大后原本不多的亲友也一个个离开了他,好不容易许诺一个女人共参大道之路,三年前也被天地无情夺了去,这前半生,可谓饱尝苦难。

随着钟紫言愈发年长,在熟识他秉性的门人弟子眼中,掌门其实是个温柔的人,可谁也不知道,温柔并不是他原本的样子。他亲身经历许许多多的苦难过后,决定让其他亲友门人不再像自己这般难过,这份血淋淋的体贴,被称作‘温柔’。

身为一个掌门,自是要守护自家这个小门派妇孺老小的,这是责任,没有力量是守护不了的,所以不仅自己得强大,所有门人,一代代后辈,都得强大。

不仅要强大,还要强大到令敌人恐惧,闻风丧胆,见之闻之都得落荒而逃,这样才能免除大部分苦难。

那到底得多强大才会有这种力量,钟紫言其实也不知道,直到现在他仍然觉得自己很渺小,且事实也是如此。

仙佛遥不可及,人得务实,那便先以此界来看。

此方世界开辟不足十万年,其中天地广袤无垠,目前修真者只清出六大疆域供需生存,分别是鸿都疆域、北冥疆域、林海雪域、浮罗疆域、龙渊水域和东洲疆域。

其它五大疆域钟紫言了解甚少,他的目标是先在东洲占有一席之地,槐山便是根基所在。

六大疆域中,东洲开辟最晚,在六域中宽广排行第三,自西北向东南水陆交合绵延亿万里,毗邻鸿都疆域东侧的地方叫做桃辕大江,那是一片水陆共存之地,有一位神秘化神修士镇守。

往东南方向看,过了桃辕大江就是真正的东洲北域,此间佛家宗门兴盛,犹以天雷城雷音寺实力最强,那是东洲两家化神宗门其中之一。

划分东洲南北地域的是亟雷山脉,这片山脉最西端连着莽荒河海,往东南几十万里便是槐山区域,这片区域原本是南北要地,却因为没有三阶以上的灵地成了低阶散修们的天堂,那些名门大派从来看不上这里。

赤龙门必然是要在槐山成为数一数二的大势力的,以钟紫言的目光来看,这只是迟早的事,他有这个信心。

那成为槐山地界魁首宗门以后呢?别说五阶灵地,这里连四阶灵地都没有,自家是无论如何都诞生不了元婴修士的,若是陶老祖归来,日后怕也会谋划着向北或者向南发展。

东洲北方那些势力根深蒂固,不可能自他们手中抢夺的到灵地,那只能往南走,正南渭水尽头是乱魂海,中间没有高阶灵地,且乱魂海还没有被开辟,此路不通。

算来算去,只有一条路,往东南方向穿过晋地,再回清灵山。晋国地界的五阶灵地就不需要看了,那家汦水宗最少有三位元婴修士,钟紫言根本连念头都不敢有。

晋地过后的那片地方没名字,有三四个凡人国度居存繁衍,钟紫言就是出自其中的姜国,当然,现在应该是叫‘梁国’。

这片地方对于凡人来说不小,但对于修士却不大,往南既是濮阳河域,虽然也有些混乱,但有化神宗门‘拘魔宗’管束,整体还算和谐,谢玄母亲所在宗派就在濮阳河域的流花宗。

这片地方往东北就是东洲最混乱的地方,寿丘地界,钟紫言还是个毛头青年时,陶老祖便给他讲过,寿丘地界没有强大宗门,混乱不堪,普通小势力根本站不住脚。

混乱的原因有两个,一者,寿丘往东北方向是没有开辟的莽荒地域,古兽魔物时不时就会来侵袭作乱。另外,寿丘有一座五阶灵地,因为占守宗门的羸弱,那里的其它势力为了争夺灵地资源,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大混战。

按照钟紫言这几年的粗略看法,日后定然是得去寿丘的,不考虑开辟战争,那是少有的能令自家拥有元婴宗门实力的地方。

这三年,钟紫言何止是未离开过断水崖,连洞府门都没出去过几次,他将门派发展之路想了个通透,又到了一年春风时节,才束发缓缓走出洞府。

一如往常,孟蛙像是知道钟紫言在今日要出来一样,早早就等在了门口,手中捧着一壶清神茶。

钟紫言温和笑道:“小蛙进步神速,竟然练气九层了?”

孟蛙莞尔一笑,她比三年前更加知性柔荑,落落大方。

接过灵茶,钟紫言一饮而尽,孟蛙也不多说,施礼告辞离去。

钟紫言其实已经明白孟蛙的心意了,但他心如止水已然看透了不少男女情事,深知喜爱不一定要拥有的道理,一时欢情容易,来日万一自己出个什么事,徒留生人无尽悲痛,那真是残忍罪过。

修真之人,寿命悠长,还应先以大道为重,作为掌门,他此时只想将门派发展壮大,其余事,来日方长。

来到天枢殿时,苟有为碰巧在忙,见掌门露面,便正好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一一禀报。

槐山被阴邪侵占的地方比之三年前少了大半,但槐阴河东岸中游和上游有些地方还是没有被清理扫平,上游靠近河边的两座重要灵地盘踞厉害鬼物,牛魔谷和荆棘谷的散修们吃尽了苦头仍没打下来。

中游更不需提,打了五年多,堪堪灭杀了两头金丹鬼物,还剩两头最难缠的怎么也杀不掉,钟紫言以前便预测过,这场祸乱没八九年平息不了,如今怕是还得两三年。

玉狰子三年前接了钟紫言的生死战帖,因为赤龙门和司徒家这层关系没有多说什么,暗地里却是积蓄了不少力量,再过四年若是钟紫言在擂台败了,说不定赤龙门也会被牛魔谷攻打,这可能也是他们到现在还没有扫清槐阴河东岸上游阴物的一个原因,不想再有牺牲自然不可能再有回报,很正常。

玄机道人的传闻以及黑煞堂和王家的秘闻三年里收集了不少,但只获得了两个有用的信息,一是黑煞堂送给过王家一口银灰棺材灵器,二是能确定玄机道人三百年前只在狐儿岗出现过一次,他就是那个扫平狐祸的人。

这两个信息很有用,但还是没法探究更隐秘的那些事,钟紫言继续教门人收集,此事急不来,只能等。

与苟有为相聊到第二日清晨,其间还探讨了不少修行感悟,钟紫言离开天枢殿再回洞府,又是连着六个月闭关。

闭关六个月以后,出来照常处理宗务。

冬日的一天清晨,樊华阖然长逝。

宗门最年老的那位炼丹师离开了,门人弟子都很伤心,樊华为门中辛劳十几年,钟紫言郑重为他办了一场丧事。

虽说死者天地之理物质自然,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哀伤自然是难免的,这里面最伤心的莫过于苟有为,他继承了樊华一身本事,算他半个徒弟,师父死了,当徒弟的最是心痛。

十天以后,丹药事务开始由苟有为主导,他本命物乃是‘天枢葫芦’,炼丹一道最是擅长。人的精力有限,苟有为去忙丹药事务,钟紫言就得接管宗务,不仅得接管宗务,身为门中几位筑基修士,相比其他人,他更适合教导弟子。

于是教导弟子的任务他也接了过来,这便暂时没有了空闲,一忙就是两年。

******

这已经是司徒宓死后的第六个春风时节了,清晨微风和煦,落魄峰最高处山崖间,钟紫言一步步向着崖顶走去,行至途中,见一个七岁红衣孩童盘坐在青石台上,他的身前既是悬空崖壁,但他没有丝毫害怕。

钟紫言认得这孩子,唤作‘魏长生’,若说小一辈弟子中谁最勤奋,非他莫属,此刻他手中正捧着那本【赤龙门·道经秘录】认真看着。

钟紫言站在老远处观察了少顷,目中全是满意赞许,这孩子资质虽然中等,勤勉程度却是超过了不少成人。

只听他稚嫩口音对着云间诵了一段经文,最后似是有些否定先前所诵,小家伙皱眉沉思了少顷,道:“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钟紫言负手笑了,这灵宝真解中的片段唯独他在这么小的时候就发现蹊跷,却是个心灵通明之人。

钟紫言低声附和一句:“是啊,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言罢,向着崖顶而去。

******

槐阴河东岸天空,自南方御剑飞来一个身穿碧水袍的少年,他长得异常俊美,俊美的都有点分不清是男是女,他停下身影转身回看,疑惑挠头自语:

“奇怪,陈勰这家伙呢?”

正东方平稳飞来一个金丹老者,这老者赤黑色道袍随风飘动,面容苍老慈祥,银发整齐束紧,白胡须已然垂到了胸口。

少年惊喜笑着抬手拦下老者:“你长得好像我爷爷,请问一下,这里是不是槐山地界?”

老者捋须慈笑回应,“是。”

“那你能带我逛逛么?”

老者微笑问少年:“你从未来过此地?”

少年点头如小鸡啄米,“是啊是啊,这里看着很好玩!”

老者朝槐山西南脚下看去,幽幽叹了口气:“近二十年了~”

第192章 朝霞漫天

云气悠扬聚了又散,正值午间,一头碧蓝巨鲸自天空漂游而下,来到了断水崖外大阵。

钟紫言立在碧游鲸背上轻轻一挥手,护山大阵洞开入口,他慢步浮空走入,游不动很快变回小鱼模样,也屁颠屁颠跟上了自家主人。

还没有落脚在断水崖迎客石台上,沙大通已经满脸兴奋等候多时。

“掌门,老祖回来了!”这话几乎是从嗓子眼里刹时蹦出来的,内里透露着说不出的高兴激动。

钟紫言初听呆愣,转而皱眉问道:“你说甚?”

不是他没有听见沙大通的话,而是他不敢相信沙大通说的,这都过去将近十八年了,久远的都有些不抱希望了。

沙大通两手振奋拍了身子,那张青蛙嘴笑道:“诶呀,弟子是说,陶老祖回来了!”

说罢,指着赤龙殿的方向,“掌门师叔快去看看吧!”

钟紫言哪还没有听明白,身影一闪已然消失无踪,下一刻直接出现在赤龙殿外庭院。

迈着忐忑的步子走入殿门,一进殿内,果然见一个银发老者负手背对着他,正在望着供匾出神。

“老祖!”钟紫言低呼一声,那银发老者回神转身,熟悉而又苍老的面容被钟紫言看得真切,不是陶老祖又是谁。

钟紫言神情悲喜交加,眼眶之中泪珠打转,这一刻,他似乎又回到了十八年前的那一天,老祖匆忙交代自己好生带领门人发展,那之后便被一条黑魂锁链卷化消失。

一切恍若隔世,须臾之间,竟教青丝蜕为白发,十八年了,终究得盼老祖归来,钟紫言两步扑上前半跪在地,仿佛孤独流离了多年的孩子重遇父辈,那种感觉,实在无法用言语表露而出。

陶方隐见今时的钟紫言青涩早已褪去,朱红色木簪束发,脸颊内侧浮现浅显法令纹,鬓角青丝早成雪色,这已是历经千百世事以后的模样,好生悲怜。

“孩子,你受苦了~”慈祥的苍老之音缓慢说出口,陶方隐双手扶起钟紫言,二人对视,都能看出岁月在彼此身上留下的痕迹。

“得盼老祖归来,真乃紫言之幸,我赤龙门之福,谈不得苦!”钟紫言相邀陶方隐坐下细聊。

陶方隐是钟紫言修真大道上的引路人,当年以一己威势坚定扶持钟紫言做赤龙门掌教,不论其余弟子是赞成还是反对,他从未怀疑过钟紫言。

时隔二十年,如今见自己选中的人已然堂堂鼎立、仪威气震,怎能不欷歔叹息,欣慰道:

“门中诸事我已粗略知晓,你能带领门人历经劫难发展成如今这般规模,已不能用功劳长短来论,确确实实无愧门人上下尊称‘掌门’,我当年未曾看错你!”

多年不曾见面,钟紫言自有很多疑惑忧问:“我感知老祖你寿元似有损伤,这些年在那地方怕是凶险万分吧?”

“你已筑基,却是真正该唤我师伯了。”陶方隐颔首捋须,神情间虽未显露什么,但钟紫言猜也猜得到,若是没有危险,早该回来了。

钟紫言回应道:“是,师伯。”而后静静听陶方隐讲说这些年的经历。

“那伽蓝之虚乃是一处佛魔陨落战场,早在两千年前便被发现了,一直由雷音寺和拘魔宗两大化神势力看守。

其内有无数远古魔将留下的魂器散布各地,这些魂器秉承杀戮、怨念、血戾而生,随着时光流逝愈来愈强,为遏制内里诞生不可掌控的力量,每隔三百三十三年负责看守之人都会开放阴虚之门,里面达到一定实力的魂器会自动外放阴虚印记,这种阴虚印记随意挑选外界金丹境界以上的修士,一旦被附身,便会被逼着强迫参与内里生死角逐。

前三年为放养修炼状态,这期间需要操控选中修士的那柄魂器猎杀其他弱小邪魔,三年后,运用之道已然掌控,魂器会自动指引掌控者离开秘境。

三十三座死魂岛,每一个岛上都有出口,但每一个出口都有无数魔物汇聚,只有杀了那些魔物才能离开……”

每次阴虚之门开启,被迫参与的金丹修士大概百十来位,最后能活着出来的不足一手之数,陶方隐虽没细讲其中凶险,单看生还人数,就知道那根本就是十死无生的地方。

一直讲到星月朗照,陶方隐才把他这十八年经历大略讲完,最后幽幽叹道:“那些人哪一个不比我强,只可惜时运不济,纷纷陨落于不见天日的幽暗魔地,可见这世间天赋异禀之人虽多,运气才是关键,若非我运气超然,早已生死道消~”

一百一十多位金丹进去,活着出来的一共才三人,其余两位都是佛家金丹巅峰修士,实力在东洲同阶修士里数一数二的强,一个是雷音寺的云岚僧人,一个是拘魔宗的那罗僧人。

凶险往往伴随着机运,但并不是所有付出都会得到等量回报,那两人出来以后各自获得了不菲收获,反观陶方隐,非但什么也没得到,还白白耗损了七十多年寿元。

闯荡秘境就好像赌场下注一般,有时候能获得惊人回报,有时候不仅会赔的血本无归,连身家性命都可能折进去。

钟紫言宽慰道:“能活着出来已是幸事,师伯尚还年轻,有的是时间修炼。况且也并非全无所获,不是还突破至金丹四层嘛。”

陶方隐苦笑点头,心道‘言儿却是长大了,竟也能宽慰自己这老头儿。’

谁受苦谁才知道具体是什么滋味,钟紫言哪里晓得,算上这十八年损失的寿命,自家这位老祖,只剩下不足一百七十年的活头,若是届时还没有突破金丹,那也只能化作黄土一抷了。

不过这种事陶方隐自不会提,他是门中最年老的长辈,总不能向小辈道苦衷。

陶方隐讲罢他的行迹,就轮到钟紫言简述这么些年门派的发展经历了。

再怎么算,钟紫言如今也才三十八岁,即便面上显得老成持重,心里年龄也还没有老到看透世事的地步,所以他开口说的一件件事,很像是一个刚刚成家立业小有成就的男儿禀报父辈自己的所作所为,留待长辈评判一番是否有欠妥当。

人都是被逼着成长的,苦难来临时,没有长辈替自己遮风挡雨,只能硬着头皮上,撞的头破血流也得继续往前走,因为背后没有退路,退一步整个门派就覆灭了。

所谓‘孤儿早立’,并非他们愿意早立,他们也想像其他有爹娘的孩子一样受宠受疼爱,他们也想有了委屈找爹娘哭诉,可他们没有爹娘,一切只能自己承受,钟紫言的前半生,多数时候都是这样的状况。

毫无疑问,有长辈交流倾诉是幸福的事情,这一夜,钟紫言诉尽了‘委屈’,当然,过程中不是似女儿家那般毫无气节,而是带着低沉有力、历经磨难后的自信笃定,将一件件悲哀喜悦之事揉在茶水中缓缓道来。

再是外表看着坚韧刚强的人,内心深处也有最脆弱的部分,道经所论人之心性,强就是弱,弱就是强,专长之处有多强,薄弱之处就有多弱,多少个夜晚,他这个掌门独自坐在赤龙殿犯愁,很多困难他也解决不了,但身居这掌教之位,一个个门人都在指着他发话,他哪能有半分退却的心。

一夜讲说,钟紫言将脆弱的那一面全都暴露,敞开心怀说得通透,好不畅快。

压抑的久了,总得释放,一朝释放以后,只觉浑身神清气爽,体内生出用不完的气力。

待到黎明时,两人起身走出大殿,来到断水崖边,望着那朝霞漫天之景,心中皆有一股逆冲云霄的气势。

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自是该图谋称霸槐山的大业,梁羽去世之前曾说过,大丈夫自当苍莽横行,闯他一条通天大道。

******

七日时间,赤龙门陶老祖归来的消息传遍半个槐山地界,别说那些小势力,就是司徒业和赵良才这等人,也都亲自登门拜访。

司徒业还好说,他家一直照佛赤龙门,陶方隐与他谈笑自若,不见半分面生。赵良才可就愁苦尴尬了,当年铁晶鬼窟一行,赵胖子差点害死钟紫言,陶方隐哪里会给他好脸色,拱手搭了两句话,直接把人请走了。

赵良才自己也委屈,实际上他完全没有想要害钟紫言,发生那些事都是意外,事后他也专程去搜寻过一趟,站在他的立场上,算是做到了仁至义尽。

可赤龙门这边不这么看,自家掌门那时候是被逼着参与行动的,赵良才欺负自家没金丹老祖看护,如今陶老祖归来,不追着他暴揍一顿已经是给他面子了。

芸芸众生,能活几百岁的人,哪一个不是‘势利眼’,势利点儿好,有利于各方和平交往,这不,赵良才自知理亏,被请离断水崖的第二天,一大早就差人送来十箱宝物,说是祝贺陶老祖突破金丹初期的小小心意,这心意可一点也不小,粗略看能值四五百三阶灵石,都是各种精妙阵器法盘和灵草灵花种子。

断水崖边迎客台,沙大通送走了前来送礼的人,回头对张怀义和李守信撇嘴讥讽道:“你们看看,这些色厉内荏的家伙,以往咱们去槐阳城办事,一个个摆着臭脸好像祖宗一般,这几天见老祖回归,立刻装孙子来送礼,真是一群斑鬣货色。”

张怀义尴尬指了指沙大通后方,沙大通一回头,见简雍正往下降落,他吓得立马闭了嘴,很快又拱手道:“见过简师叔!”

简雍身穿青布麻衫,点头路过时,小声训诫道:“你之职责,乃是巡值监察、迎送宾客,怎还兼了长舌鬼的活计?再将这等闲碎恶语挂在嘴边,当心宗师侄治你的罪。”

宗不二和杜兰乃是真武殿主事,专司门规宗律奖惩处罚,平日皆不苟言笑,门人弟子多数都怕他们,沙大通虽然比他们年长,但修为低微,平日大气都不敢喘的一个人,怎么敢触犯教条规则。

简雍只是简单训诫一二,便急着向赤龙殿而去,沙大通看着简师叔离去,呼出一口气,埋怨张怀义和李守信:“你们怎么不早提醒我?”

张怀义笑了一声,“是你这嘴根本藏不住东西,我二人哪里能堵的住?”

说罢与李守信施放飞行小舟,朝山门外飞去,他们要去落魄峰办事。

自从张希云死后,二人许是互相投缘,基本隔三差五便聚首交论一番,都是一类人,自然越相处越亲近。

沙大通气哼嘀咕了两句,走回监察寮转头便把简雍训诫的话抛在脑后,美滋滋用手打着拍子,“哎呀呀,老祖归来,下次我出去看看谁还敢小瞧~”

第193章 攒点家业

简雍踏入赤龙殿时,门内其他几位主事和陶老祖都已相聊多时,算上他这位黄龙殿主事,人便齐了。

姜玉洲、杜兰、宗不二、余香、苟有为、陶寒亭、唐林和孟蛙,这些身居要职之人,都在等着钟紫言开口。

如今老祖归来,发展大计自是要重新定精细一些,这七日的时间,各殿主事攒点家产财物,到了此时,是该合计商议了。

钟紫言今日身着掌门赤黑道服,度步笑道:“掐指虚算,我等搬迁此地近有二十余年,风风雨雨,苦难险阻,多少悲喜焦愁,都已激卷度尽,而今盼得老祖回归,我之一门,正是云开月明,奋勇前行之时。

黄龙殿是门中财力支柱,就请简师兄先开口讲来~”

简雍自明月城风尘赶回来,此时饮尽手中那杯灵茶,不紧不慢道:“这三年比之前要顺遂不少,门中两处商铺,明月城黄龙楼每年入库五百余三阶下品灵石,所贩低阶丹药和阵器主做引客传扬之用,当售的珍稀异宝用来结交实力不凡之辈,剑仙酒、凤血丹、血煞丹等强效灵品是主卖品。

槐阳城那处小商铺生意不算好,每年一百余三阶灵石,主要还是用来收集情报供需黑龙殿暗子传讯,不过前几日突然来了不少客人,应是妖宝楼引流而来,我在考虑是否再开一处不起眼的小摊……”

槐阳城中自有一套商业体系,大小街巷都被赵良才把控,实际上各个商铺的财富最终多少都会流入赵良才手中,六年前简雍决定在那里建设一处小铺面,主要还是为黑龙殿考虑,毕竟槐阳城算是槐山地界中枢,人最多的地方没有自家据点,怎么也说不过去。

“门中灵田共有六处,两座二阶灵田,四座一阶灵田,均由孟师侄打理,每年产出大部分都供给有为炼丹,他如今日日忙碌,还需尽快招用一些靠得住的外聘丹师,抽出身来也能得空修炼。”简雍看了苟有为一眼。

苟有为平淡一笑,修炼这种事,着急不来,这些年他一直卡在练气八层,从最初的焦灼慢慢变得平心静气,心里早已定下,没过八十岁之前慢慢熬,一旦过了八十岁,就强行筑基,届时能不能成,全看运气。

“炼器师一直是我门中软肋,直至如今都没有一位得力弟子,能拿得出手的,只有盛年炼制的那些阵器盘,不过他修为进步缓慢,亦不能把时间都耗在阵法一道上,却是我之心病。”

说起陈盛年,简雍确实有些担忧,不仅是简雍担忧,钟紫言也忧心忡忡,因为那孩子资质不好,金木水土四灵根,这几年连一层境界都没突破,还在练气五层呆着。

“除商铺、灵田、丹药、阵器生意外,落魄峰东面那处冰晶灵矿也是一笔可观收入,抛去开采所需,每年有两百三阶下品灵石,按照开采速度,二十年能采完,这之后就得等云母再生冰晶。

再算上其余一些杂项收入,每年该能入库一千二百枚三阶下品灵石。”简雍说罢,坐回原位静静饮茶。

这是收入,若是抛除支出,大概也就是七八百三阶下品灵石,简雍向来保守慎重,所说的一应数量都是最低数量,所以在这个基础上,每年其实会有多余入账。

黄龙殿作为门中财力支柱,对外牵涉的关系网自然也是最多的,这些大大小小的关系网对于库房收入起很大作用,赤龙门信誉不是一天两天建起来的,若要保持迅猛增长,与那些散修中的万事通必要联系紧密。

陶方隐听罢简雍所说,其实心中是很震惊的,虽然如今的赤龙门尚比不得清灵山时期的赤龙门,但照着这种发展速度,用不了三十年就能重新积蓄够当年那般底蕴。

一个人再强,也强不过宗派势力,人的精力有限,专门强化一种能力,其他能力势必会弱,多人结合经营,差异互补,才能走的长久,那种以一己之力颠覆一个时代的英豪,千万年都不一定能出一个。

钟紫言做了二十年掌门,深知聚众成事比一肩挑要容易太多,“我一门上下勠力同心才有今日收获,确实不易,在这里还要多谢简师兄星夜劳苦,照这个情况看下,我心中那计划也是该实施了!”

众人皆露好奇神色,钟紫言却卖了个关子,“那件事最后再来说,当下先看看姜师兄那边是何状况!”

门中一应事务,钟紫言这个当掌门的自然都一清二楚,今日聚集这些骨干,为的就是将各殿底细大略都告知其他殿主,教他们心里有个数儿,此时已然不同往年,赤龙门逐渐扩大,各殿主事做起事来自当有些魄力,畏畏缩缩可不行。

姜玉洲乃是贪狼殿主,若论争杀手段,不仅是门内,他在整个槐山都小有名气,但论治理规整下属,那可就是一塌糊涂,此时尴尬笑了笑,开口道:

“我手下如今堪有三四十位外聘散修,皆是七年前落魄峰一役共同争杀出来的兄弟,除此以外,那些小辈弟子中挑了四位好苗子还在培养~”

不能说姜玉洲是大老粗,论起相貌品行,他在赤龙门是数一数二的,可就是招管人才、治理军阵这方面,的确不在行,他也不怕人笑话,前几年就向钟紫言提过,说要邀请陶寒亭并入贪狼殿下帮他出谋划策,奈何黄龙殿事务繁忙,确实抽调不开人手,至今他手下都没有得力干将,只有结发妻儿时不时给他出些主意。

钟紫言宽慰道:“姜师兄为人豪爽,结交者大多都是志趣相投之人,这也在情理之中,殿务之事……”

思索了少顷,钟紫言笑道:“若不然将常运抽调回来给你,如何?”

姜玉洲喜色开口:“好哇,这胖小子鬼主意多,和谢玄那兔崽子有的一拼,有他帮我打理殿务,甚是妥当。”

各殿还是缺少核心弟子看守,若是在等十来年,常自在和魏长生那一批人长大,当会有新气象。

姜玉洲说罢,轮到杜兰和宗不二,杜兰平日不多说话,此时便是宗不二开口,他个头足有两人之高,话音落在众人耳中洪生正气:

“真武殿弟子只够日常巡守,外聘记名人手二十余,似李守信这等人,主守落魄峰,沙大通和张怀义他们,主守断水崖,周洪师兄跟着弟子监察所辖领地。

攻杀阵法、术诀咒印的研习确实忙不过来,门中亦无此般人才,弟子建议将这些事分给贪狼殿来做!”

姜玉洲一听这话,笑骂道:“宗师侄真是不厚道,那些事交给贪狼殿做就能做成?”

这自然是玩笑话,宗不二略表歉意,他只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能不能通过还看钟紫言。

钟紫言在凡俗时期便是宗不二的先生,到了现在,宗不二一直对钟紫言执的都是弟子礼,与他同时期的那几人都对钟紫言有一份特殊的感情,亦师亦父。

“此事我早些时候也想过,确实该如此。”钟紫言点头应允宗不二所提建议。

姜玉洲撇嘴道:“掌门师弟这就有些偏心了,若不然我也做你弟子得了~”

满堂轰然大笑,陶方隐捋须插嘴开口:“玉洲儿早已顶天立地,还挤兑言儿,甚是小气了些。”

老祖都放下身段开玩笑,其余人更加放开了性子,今日虽是商议之局,却不见半分肃穆,一家人其乐融融。

天枢殿是由钟紫言在管理,自从苟有为去了黄龙殿执掌丹药事务,他一个人做那么多事确实忙的不可开交,苦笑道:

“日常宗务还好说,教理小儿辈确实愁坏了头。那些小鬼们顽劣者甚多,九年前招入门内二十一人,三年前又是八人,平日还好说些,一旦谢玄那厮归来,总要带坏一些孩子。”

如此说法,就像当爹娘的在外人面前谦逊的数落自家儿女的不是一般,其实钟紫言心里比谁都疼爱那一帮人,他和唐林大多时候脾性温和,教养出来的那些孩子完全没有他说的那么不堪。

简雍笑道:“掌门真是谦虚,短短两年时间,小儿辈中冒出四个练气三层的孩子,难道不是你的功劳?”

“那些都是唐林教导有方,我哪敢居功。”钟紫言说是这么说,面上可一点儿也不谦虚。

若是不曾修仙,钟紫言或许会一辈子当一个教书先生,对于教导孩子们自是有一套东西,随着修为愈来愈高,能让他感到静心的,除了冥思打坐便是教授弟子,在这一点上,他比谁都上心。

人心最难琢磨,所谓的‘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对于修士而言不做准,当掌门,其实说来道去,主要还是琢磨人心,若想培养出来的那些弟子们不忤逆造反,在最初就得下一番功夫,循循善诱、引天性以入正途,是为人师长该做的。

“而今一年下来门中支出用度约有四五百三阶下品灵石,看似巨大,仔细算算却不值一提,刨除阵法和灵材等用度,黑龙殿暗子也是不菲开销,说起黑龙殿,我要说给大家的好消息,乃是槐河鬼市重开一事……”

赤龙殿内宗门各位主事在静静听着钟紫言讲说,却不知断水崖外奔回来两个惹祸精。

一头身长约有三丈的青绿色灵兽吭哧吭哧背着两个人跑至断水崖外大阵边,谢玄扯着嗓子大喊:“沙师兄,快开阵法入口,我回来了!”

沙大通一瞅,嚯,原来是这位祖宗,赶紧将阵法洞开,那头散发着金丹初期威压的青绿色灵兽奔窜入内,谢玄和另外一名少年跳至断水崖迎客台上,他拍着胸脯后怕道:

“妈耶,金丹鬼物竟然这么可怕,差点儿就死了,沈宴,你说呢?”

那个身穿碧水袍的少年兴奋激动之色尚未消除,红脸道:“真是刺激,明日咱们再去逗弄它,这槐山真好玩,我都不想回去了~”

第194章 些许忧慌

“鬼市?”

赤龙殿内诸人都不清楚鬼市由来,虽然听说过,但除了陶方隐,他们完全没有接触过鬼市。

对于普通低阶散修,可能一辈子也接触不到鬼市,以往的槐河鬼市,单是一块进入的令牌都要两枚二阶上品灵石,且只有三次出入机会。

“对,十年前铁晶鬼窟一行,我意外被王弼所擒,其人临死前赠我太阴鬼令以了两家恩怨,时至今日,那枚鬼令也是时候用了!”

钟紫言将那块雕着‘度朔山·太阴峰’的鬼令拿了出来,这块令牌原本是王弼要传给他家后辈王子师的,不料其比王弼还要先死,这才便宜了钟紫言。

重开鬼市自然要召请东洲南域元婴主事,之后就要元婴修士以特殊神物破开空间裂缝开辟鬼市,这是一个繁琐的过程,但没有哪一地域的元婴主事不愿意干这种事,因为开建以后鬼市赚取的灵石有他一份,这既是职责又是利益,百利无一弊。

眼下钟紫言将计划提出,众人议论纷纷,多数都在问需要承担什么代价。

代价自然是有,除了每一次交易都得被人家抽九成利润以外,还得派自家人去时时守着。

前车之鉴,王家因为没有金丹镇守鬼市,被郭九幽暗算摧毁,这一次新开,自然得安排金丹力量长期镇守,可惜殿内诸人想来想去,知道门内只有一位金丹,总不能教陶老祖时时耗在那里。

简雍突然提到:“若不然将那头英招兽派上用场?”

其他人默不作声,此间谁都知道自从三年前那头灵兽认了谢玄当主人,确实是容易掌控许多,可灵兽虽然好掌控,谢玄却不好掌控,这孩子年龄愈大,顽劣性子愈重,教他安安稳稳看守鬼市,那基本是靠不住的。

钟紫言度了两步,神秘笑道:“此事还不急,而今槐阴河中游王家旧址的攻打进度已到最后关头,先看看他家最终能不能攻打下来!”

本是在谈论宗门发展大计,谁知道钟紫言突然扯去了司徒家,众人以为钟紫言要谈与司徒家合作时,他却又将众人思绪拉了回来:

“我门中发展受制于弟子成长速度,此事急不来,若不想走旧山门和苏王两家的倾覆灭亡之路,总得稳扎稳打。

此时开鬼市却不是最好的时候,那场灾祸延绵十几年,各方势力早已疲惫不堪,论积蓄谁又能比谁多多少?

诸位放心,时机一到,我自有合适力量来调用镇守鬼市!”

延绵十几年的鬼祸灾厄很可能在今年完全消除,钟紫言所想的,乃是在司徒家将大局完全平定以后再开鬼市,届时那条血蛟也该臣服了。

路要一步步走,殿内诸人都知道钟紫言的行事风格,当务之急,还是先要帮辅司徒家布成黄天荡魔镇邪大阵,若是不成,再教阴物反涌,那可真是前功尽弃。

姜玉洲琢磨着:“若是槐山大局安定,我门中重开鬼市以后,那三阶灵地又该自何处找寻?”

如今整个槐山只有三处三阶灵地,槐阳城、上和城、王家旧址,这三处地方名义上已有主人,除非自家出手争夺,不然只能另寻外地。

按着正常思路想下去,自家势必要抢夺赵良才手里的地盘,因为他一个金丹独占两处三阶灵地,确实贪得无厌,且他又不开宗立派,姜玉洲环胸呢喃道:

“这赵胖子在槐山呆了这么长时间,真要打起来……”

这个话题是绕不过去的,钟紫言将目光望向陶方隐,二人昨夜思虑良久,模糊定出了一个方向,此时陶方隐捋须叹了口气:

“槐阳城那处灵地在当年苏王最后一战中耗损了根源,已经不值得大动干戈去争,赵良才虽不擅争杀,但若一直躲在老巢,我亦奈何他不得,实则,此间只剩下一个地方还能争得。”

姜玉洲疑问:“什么地方?”

钟紫言回应道:“藏风岭!”

众人倒吸凉气,那里的鬼母毒虫凶名在外,别说筑基中期,就是同境界人类修士前去,亦讨不得半分便宜,那可是一头快要结婴的金丹凶物,等闲人族修士近不得两三里就会中毒而亡。

姜玉洲再是自傲,面对那等力量也不敢嚣张,连连摆手,“这哪里使得,咱们全派人都去攻打,怕都是九死一生!”

陶方隐以前是有灭杀过金丹后期的战绩,但那是耗了将近三十年寿元和事后几乎弥留的代价换来的,今次让他去对攻快要结婴的凶物,怕就算耗尽寿元也打不过。

钟紫言不紧不慢道:“凭蛮力做事自然不会有好结果,此事单凭我们一家怕是办不成,我想着教师伯拉上司徒业和赵良才一起行动,若是不行,咱家再招募散修结开大阵攻打,那头凶物的灵智不如别的同阶。”

简雍将了解到的关于鬼母毒虫的信息一条条攒点,“拼凑针对它的阵法灵材也是一大笔投入,这还是小事,那蛛毒无物不腐,可是个大麻烦!”

困难自然是不小,但除了藏风岭,好像近处再也没有第四座三阶灵地了,简雍继续说道:“还有一事,那牛魔谷和荆棘谷称霸北边连绵山脉多年,我赤龙门要去藏风岭安家,他们哪里会允许。”

姜玉洲剑眉一挑,“他们还想怎地,既然有那贼心,不如事前就将之都清算干净!”

一旦得到藏风岭,势必要统一北方连绵丘脉中的散修,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修真界也一样,那些散修可不是善茬,真到了那一天,或者驱逐或者收编,一定不能放任不管,不然他们三天一闹事五天一造反,赤龙门哪有闲功夫陪他们耗来耗去。

在这一点上姜玉洲切中了陶方隐的心思,老头子凝起白眉:“自是要整顿肃清,听闻那玉狰子存有害我门中之心,乃死有余辜之辈。”

“玉狰子既然与我约了明年生死斗擂,此人的命必被我取,他死后,若是拓跋南天能率下属安心呆在槐阴河东岸上游,一切便好说,若是不甘心,那也只能开战了。”今时的钟紫言已然不似当年那般宅心仁厚,凡是敌人一律清剪。

众人不知道掌门为何如此自信,但如今陶老祖归来,即便掌门打不过,那也有强人在背后撑腰,量他牛魔谷翻不出浪来。

越是高阶灵地资源,越是稀缺,争夺难免引发血流案件,牛魔谷虽然实力强悍,但没有金丹修士撑腰,顶多守着他家一亩三分地,若是还想捡便宜,那受杀受打都是自找,怨不得旁人。

殿内众人商议来去,钟紫言最后拍了板,二十年内门人弟子将重心放在谋夺藏风岭上,当然其他大事也不能落下,同步进行。

将来若是真夺下了藏风岭,那自家可就算槐山数一数二的势力了,届时安心发展几十年,就该盘算重回清灵山找当年令赤龙门几近覆灭的那几家门派算账。

大多人的情绪很奇妙,若是感觉明天会比今天过的好,那他们今天时时都会幸福干练,做事精神;若是感觉明日一片昏暗毫无希望,那他们今日做事就像死了爹娘一般提不起气力。

先不提事实,所谓‘增强士气’,就是要让门人弟子们此时对门派未来发展充满美好的幻想。

如今殿内的这些同门,由于钟紫言规划的发展大计与陶老祖这位金丹战力的存在,对赤龙门成为槐山第一大势力有着无比坚定的信念,在如此心态下做事,自有使不尽的力气。

散场时,钟紫言特意将苟有为和简雍唤住,说道:“前些日子,上和城季谷大师邀约我门中之人去参加一场炼丹师宴会,听闻他要开一炉宝花玉露九窍丹,你二人拿帖前去参加,看看能否招几位丹师入我门中来当客卿!”

“槐山第一炼丹师?”苟有为对季谷早有耳闻,樊华还在世时,总对他提及季谷丹道造诣,每每赞不绝口。

简雍对这件事略有耳闻,“确实是南北低阶炼丹师的盛会,这圈子中有不少实力了得之人。”

“好,多谢掌门!”苟有为执礼道谢。

炼丹一道,一个人窝在洞府琢磨,比不了与天下群英论虚证实,苟有为对这种机会很是珍惜。

二人离开赤龙殿后,此间只剩下了陶方隐和钟紫言,钟紫言哀叹一声:“当下看,门中弟子确实稀缺,外人我又信不过,却是僵局!”

陶方隐慈眉笑道:“我倒是觉得挺好,你一向稳重,怎的还着急了?”

见钟紫言一时沉默,陶方隐又说道:“是不是为一年后的生死斗擂而担忧?”

老祖不愧是老祖,一眼便看出了钟紫言的不安,钟紫言苦笑一声:“确实,不怕师伯笑话,六年前一时气愤下了战书,现在修为堪堪筑基二层,那玉狰子在筑基颠覆固守多年,要斗赢他实非易事,不过我已做了必死决心,杀不了他便被他杀!”

生死斗这种事,陶方隐年轻的时候也经常干,“无需忧虑,待过几日我去摸清他实力,你自可争对习以克制之道。”

那时因为门中没实力和牛魔谷斗,钟紫言要报仇,只能退步下生死战帖,今时不同以往,陶老祖归来,有了压他们的力量,生死斗擂确实得不偿失,但战帖已下六年,槐山大大小小的散修都知道此事,若是怯战,不说别人,钟紫言自己都过不了那道坎。

些许忧慌自然有,但不斗一场,哪能甘心,仇怨只有自己报了才会解开,钟紫言打定主意要杀了玉狰子。

撇开这个话题,钟紫言问道:“那个沈宴到底是什么人,见了谁都是一副从容玩乐的样子,看其资质真是好的不得了。”

陶方隐哪里能知道沈宴到底是谁,他也不过顺手邀来门里做客,只要没安坏心思,来自何处倒是次要:“年纪轻轻便已是筑基修士,确实天资绝伦,但依我看,他体内好似夹杂着庞大的生死之气,这等量的生死之气,常是大宗派冻结核心弟子寿元后才会出现,此人来历不俗,权当贵客对待罢。”

钟紫言点了点头,这时已离去少顷的余香再次返回,报说:“司徒业受伤了,一日之间,槐阴河内折了数百司徒家招募的散修!”

第195章 诸行无我

第195章诸行无我

槐阴河中游到底是怎么回事,目前太过具体的消息还没有传出来,但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一天之内死了那么多修士,必然是遇到了难以抵抗的力量。

余香走后,钟紫言来回度步:“前几日还来咱家门里作客,想不到才过了几天竟然遭遇这般灾祸,看来是惹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凶物!”

很明显,若是司徒家一家搞不定那事,势必要拉强力友盟去帮忙,而陶方隐的战力早在二十多年前已经被诸人熟知,他家不可能不来请求援手。

陶方隐平缓说道:“且等他来求助,届时那无量封诏碑说不定能被我收刮入手!”

赤龙门自然是想要那块无量封诏碑的,但若是与司徒家明抢,定不妥当,没必要为了那东西伤两家和气。

钟紫言和陶方隐商量的是,若能不知不觉得到那块碑,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依照如今的情况,只能放弃,转而去清灵山收复失地,寻回原本就属于赤龙门的碑。

无量封诏碑关乎开辟战争的参与权,可以说是有资格入驻新疆域的唯一凭证之物,一旦在战争中获得巨大功绩,自家碑石便会被雕篆勋字,无量山就会给自家分发领土资源,这是千万年的规矩,从来如此。

钟紫言点头道:若有机会自然是好,若是实在没机会,也无甚关系,咱家现在的情况,三五十年内真没资格去参加开辟战争。”

停住身,钟紫言突然想起一事,“师伯,咱们去看看下面那头畜生考虑的如何,若是还未觉悟,也该你出手整治它了!”

二人离开大殿,很快来到地肺裂谷深处,穿过赤鳞龙壁,赤龙鼎仍在八角高台上缓缓漂浮,里面狂怒涌出一跳蛟龙虚影,咆哮道:“小子,待吾脱困,定教你神形俱灭!”

钟紫言讥笑:“看来前辈你还是没有想通透啊,也罢,那就继续耗着吧。”上前施出清风化煞手段,很快将赤龙鼎内刚积蓄了一点的煞气全部吸出。

那头血蛟狂暴嘶吼,不住诅咒,它这五六年真的是度日如年,作为一个寿命悠长的蛟龙,它不怕修为进步缓慢,就怕止步不前,忍着那人族小辈一次次将鼎内空间的煞气抽尽,真是痛不欲生,它快要疯了。

血蛟自视乃是要化龙的存在,再难受,也不愿意做人奴仆,到此时已经熬了六年零一个月,确确实实有些熬不住了,但它还是不愿意服输,吼着:“吾既是永世不得脱困,也绝不受你驱使。”

钟紫言冷哼一声,“你且嘴硬着,贫道向来说话算话,再过四年,你连那仅有的丝许煞气也别想吸收,届时即使求饶,贫道亦不会心软半分。”

当掌门的说了狠话,如果陶方隐再上去操控赤龙鼎折腾一顿血蛟,怕是会令那家伙愈发狂怒,钟紫言突然冲陶方隐使了个眼色,不打算再让他威逼。

“师伯,我上去处理要事,你留此地好好给他点苦头吃!”

眼看着钟紫言离去,陶方隐笑眯眯捋着银白长胡,一步步走近赤龙鼎。

“老家伙你想干什么?”血蛟惊怒发问。

陶方隐将赤龙鼎摄入手中,笑道:“无他事,多年未见老友,与道友叙叙旧。”

血蛟受称一声‘道友’,感觉这姓陶的这么些年不见倒是和善许多,松了口气,冷语道:“一丘之貉,莫假惺惺,吾不会受你驱使!”

陶方隐笑了笑,“道友这自尊自高的毛病却是没改多少~”

良久,鼎内血蛟哀叹一声,也不再装模作样自称‘吾’字,鸣呼道:“姓陶的,我知你不是善类,但你家这小鬼比你毒了百倍,这六年来每隔一段时间便要抽我修炼资源,真真可恶!”

“是啊,近二十年了,他已是真真正正的赤龙门掌门,以他的资质,很可能三四十年后步入金丹之境。”陶方隐幽幽欣慰。

血蛟听了这话,似有所想,一直沉默很久,最后哼了一声,“金丹又如何,我怎会受一个人类驱使来去。”

陶方隐笑骂道:“你这头长虫,角还没有长出,倒是嫌弃起我等人灵,可知多少兽属想要匍匐听道,都苦求不得,等我家言儿再成长几十年,你对于我门中可就真没用喽!”

血蛟暗骂,“就是欺我受困此器出不去,一个个坏了良心!”

陶方隐随口说道:“那条件也不过分,你为何不允了言儿?”

血蛟嘀咕:“教我听命一个筑基期的小子,还不如老死此地~”

陶方隐颔首点头,平静说了声:“嗯,那你便老死此地罢,一派掌门邀你共谋大业,拖拖拉拉六七年,枉你修了一颗混元金丹,实乃冥顽不化,此种心智,还想修得龙身?”

陶方隐故意叹了重重一口气,将赤龙鼎重新放回八角高台,离开时,故意说了句:“却是想起一事,你那颗金丹之中还有谢安师弟的一丝力量,照这么看,说你忘恩负义也不为过,兽类终归是兽类!”

血蛟向来自尊奇高,一直将自己当成和人类一样的地位存在,如今没想到这家破烂山门内一老一少,一个要奴役自己,一个说自己低贱。

它本是血虺修得蛟身,内心深处还是有着一丝自卑,不然也不会时时将礼数、尊意、吾,这类人属口语挂在嘴边。

“老家伙,你说什么?我烛云怎的忘恩负义了?”血蛟见陶方隐就要消失,忙嘶吼喊叫。

陶方隐心道‘烛云?倒还给自己取了名字,真是越来越似人了~’

眼看着陶方隐消失不见,血蛟狂声嘶吼,大骂这家小宗派上下所有人都不是好东西,总有一天会灭门的。

已经上了断水崖的陶方隐走至钟紫言面前,捋须大笑:“我已加强龙壁的封印,它感知能力受限,修为又不得提升,怕是下次就该乖乖就范了!”

对付这种存了太多小心思的蛟龙之属,钟紫言不得不用一些计谋,他与陶方隐刚才那一出,一个黑脸一个红脸,的确把血蛟玩的团团转,待到下次,若是时机恰当,钟紫言假作礼贤下士一番,或许就把它拿下了。

严格来说蛟龙之属不算兽类,他们是高于一般兽类的存在,和异种金鹏、鲲类都算远古凶物,这头血蛟虽是由虺渡劫化来,本生实力仍然要比大多金丹期的普通兽属强很多,钟紫言之所以费尽心思要教血蛟认主做他坐骑,就是因为血蛟实力强,不然哪用那么麻烦,直接乱揍一顿就该乖乖臣服了。

“算上他,我门中就有三位金丹期的战力了,虽然谢玄那头灵兽争杀手段几乎没有,但气势也足够吓人,咱家在这槐山地界总算是熬出了希望!”

钟紫言惬意望着云雾幻阵,只因为那头血蛟的心理防线快奔溃了,自己实行了六年的计策即将成功,怎能不高兴。

******

槐山地界以东,低矮的山峰翻过去以后,广袤平原一望无际,南北纵横之间,不下百万里。

这里是晋地,凡俗晋国子民们占据了这片土地四成之多,晋国并非没有外在威胁,周围的无数小国邦每隔几十年会暴乱一两次,还有在凡人眼里的莽荒山林里有数不清的兽类时不时侵犯村乡,这些外在威胁消耗着晋国上上下下,使他们永远无法长时间安逸。

晋国国祚绵延千余年,从来没有发生过国运倾塌的事情,即便是最暴乱的政变时期,百姓的死伤人数也远远没达到一个正常匹配的规模。

这并不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次次幸运,而是隐匿在他们头顶青天之上的,是东洲修真界赫赫有名的汦水宗,为了培育大量可以修炼的弟子,这种大派,自然不允许所辖凡俗国度巨量消耗人口。

修仙宗门不会过多干预凡俗,但如果发生大型战乱是一定会暗中插手平息的,不过这片土地上的大型战乱基本没有发生过,最多也就是几十万人的消耗战。

人类很奇怪,疆域一统以后就会内斗,遭遇强烈危机以后,又会对内聚拢团结,即便是修真界也是这种状况,但与凡人不同的是,修真者毕竟知道此间世界到底有多大,一些利益争斗不是逼不得已,倒没必要拼死拼活。

凡人不同,寿命有限,大多人见识短浅,功名富贵割舍不掉,矛盾要多得多,所以战争也会多,只要不是超大规模战争,汦水宗乐得他们互相打,因为小消耗可以使得国力一直在平缓上升或者平衡状态,不容易爆发覆灭国朝、山河破碎的局面。

汦水宗的山门在晋地东南方向,靠近涡流海,那是一片小海,它的尽头便是乱魂海,汦水宗在涡流海的最外围结设巨型灵力阵法,且有一位元婴长时间坐镇据守,防止乱魂海里的强大邪魔随意侵扰。

大多底层修士听说涡流海底可以直通龙渊海域,不过千百年来汦水宗不曾对外公布过这种事,他们一宗虽然弟子众多,但不多与外界交集,偶尔外派出来的弟子也都自视甚高,不屑与散修搭话。

此时乃是开春泛舟之际,往年都有弟子在涡流海岸泛舟游玩,今年却很少见到人影,原因无他,五阶灵地盘龙山阵法外,一名外来元婴把出口围堵了。

这黑衣人凌空负立,看着似是中年人模样,眉目凝聚像是鹰雕,嘴唇如刀削一般立体抿起,黑发束直,发冠上有青黑色小鬼牙。

等了良久,他见盘龙山内闪出一道元婴气息,嘴角冷笑,默默对视。

盘龙山出来的那元婴修士乃是位女修,模样二八年华,皱眉问道:“哪里来的,敢堵我汦水宗山门?”

“八荒六域,诸行无我。陈勰!”黑衣人平静说了一声。

“陈勰?没听说过,你有何事?”那女修思索回忆,的确是没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号。

陈勰寒声道:“没听说过便叫你家宗主出来见我,干涉我度朔山的事,若不给个交代,管教你汦水宗不得安宁!”

第196章 天地失明

不是所有有实力的强者都会被人熟知,那女修虽然没听过陈勰的大名,但汦水宗内呆着的那个老元婴却是大吃一惊,赶忙飞闪出来抱拳告罪:

“陈道友勿怪,我同门不识您这位大名鼎鼎的东洲南域鬼使,却是她孤陋寡闻了,陆某在此为他赔罪。不知道友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大多人只知道汦水宗有三个元婴,水幕芸、水宗炼、寇江,这三人中的寇江乃是寿元超过一千五百多年的老怪物,一直镇守在涡流海外,水宗炼则是汦水宗的宗主,时常出门远游,最后一位便是此间这位二八芳人水慕芸。

很少有人知道汦水宗盘龙山还藏着一个快要寿元耗尽的老家伙,他就是陆敛,此人在千余年前已是东洲元婴修士中实力排名前十之人,那时陈勰也还在金丹境。

“老家伙,你还活着?”陈勰凝目对视陆敛,见这老头已然元婴巅峰,若非寿元不够,怕是该谋求化神之路了。

陆敛一袭水运道袍,苦涩笑道:“哈哈,也没多少时间了~”

陈勰不再与他废话,“晋地鬼市乌烟瘴气,主事者十年不交所得利润,查了几日,发现那人受你汦水宗包庇此刻就在盘龙山内,你有何话?”

陆敛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对旁边那二八芳人沙哑问道:“慕芸,有这事?”

水慕芸也一阵迷茫,“待我问问宗务主事。”

很快她便飞回盘龙山,陆敛笑脸相视陈勰,“陈道友,你我上次相见还是八百多年前,一晃眼竟然过了这般长时间,今日正巧登门,教老夫略尽地主之谊如何?”

陈勰不领这老东西的情,冷声道:“不劳陆老费心,我便在此等你家交出那玩忽职守欲要造反之徒!”

陆敛本以为自己开口多少都能赚来些面子,没想到人家根本不认他,陆敛尴尬笑了笑,终归是即将凋朽之人,也不好再凭白得罪陈勰,飞近其身侧又寒暄两句,聊道:

“陈道友正当壮年,怎不随沈天君去屠魔开域,反倒来做这较为清闲的职务?”

陈勰毕竟还只是元婴中期修士,不好一而再再而三的冷视陆敛,只得回应了句:“我家老祖吩咐陈勰干什么,陈勰便干什么。”

元婴修士乃是此界实打实的中坚力量,二人活了这么多年,早已过了死听上命的年纪,陈勰这么说,在陆敛看来完全是在搪塞他。

虽然感觉是在搪塞,但其好歹和自己沟通了一两句,陆敛也不恼火,“道友乃是沈天君门下最得意的弟子,想来干这南域鬼使的职务必然有重大谋划,若有差遣之处,我汦水宗愿意效力!”

陈勰平静道:“陆老说笑了,陈勰一阶莽修,哪值得老祖托付什么重大谋划,兼这南域鬼使之职,乃是为了看护沈家少主历练成年。”

陆敛似有所悟,神秘笑了笑,“那也是好事,这东洲南域其它地域却是太乱,若是沈少主玩累了,管教他来我晋地玩耍,涡流海秘境随时为他敞开!”

说到这个份儿上,关乎自家少主,陈勰才缓缓微笑出来,“那便谢过陆老道兄~”

“哈哈哈,好说~”陆敛笑罢,水慕芸提着一个佝偻灰衣金丹,这人长着一双三角眼,看人总是往上挑,模样长的甚是滑稽。

水慕芸歉意道:“抱歉,自家弟子没能管束好,竟与这厮成了知心好友,我已将门下弟子严办惩戒,这涡流鬼市的主事小贼便交给您了!”

陈勰一掌将那人摄在身前,冲陆敛与水慕芸道别,身影瞬息消失。

水慕芸拍着胸脯呼了口气,“方才去藏经阁楼查了典籍,原来他是沈天君的人!”

陆敛背着手叹一声:“是啊,幸亏只是来清理门户,若是专门寻我汦水宗的麻烦,那可真是难办~”

水慕芸戳了戳自己雪嫩酒窝,“听说度朔山内部出现严重分歧,沈天君这一边逐日势微,这个陈勰现在还这么牛气!”

陆敛缓缓向着盘龙山大阵内飞回,叹道:“再势微,那也不是我们这等宗门能参与的事情,东洲这地方已经够乱了,万万不能再被中央主域的斗争牵涉,若不然我宗千年来的积攒,怕是顷刻便会被耗尽的。”

水慕芸望了一眼天上,嘀咕埋怨道:“打打杀杀没个消停,自我出生到现在也没见过一次界主,他是不是从来没有下来过?那么忙么?”

陆敛皱眉嘘声:“只可神意论之,莫再口出狂言,你以为他老人家会听不见么?”

水慕芸哼哼气道:“那个陈勰,我若是和他比斗,不一定会输!”

陆敛摇头叹息:“你哪是不一定会输,你是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那人别说是你,便是我亲自斗他,也难以取胜。”

“为何啊?”水慕芸不解。

陆敛遥想久远记忆,说道:“九百年前,二十八星君之席空缺两位,无量山召开登天法会,此人凭借刚刚结婴悟出的本事,硬生生打败六位星君,技冠群雄,你说为何?”

水慕芸震惊道:“他有那般厉害?那他怎的没获得星君席位?”

陆敛道:“他所悟那门神通乃是空间静止,此人在空间一道造诣极其之高,若非女荼星君以时间大道压他,得一星君之位有何难处?若论真本事,此人在六域所有元婴之中,实力当能排进前五。”

水慕芸忽而惊喜道:“什么?他被女荼姐姐打败过?那真是太好了~”水慕芸笑的合不拢嘴,只因名唤‘女荼’的星君乃是他最崇拜的人。

陆敛无奈摇头,“至于为什么没能成为星君,我亦不知,似乎是无量山某位化神老祖开口否决的。”

******

晋地一处荒芜山脉上空,陈勰此时正提着那个如死狗一般的佝偻金丹修士,那人长相猥琐,此时哭求着饶命,陈勰似看死人一般,冷声问道:

“怎么,还要嘴硬,非等搜魂才妥?”

那金丹本名唤作马四川,跪在半空茫茫无措哭诉着:“晚辈真没受人指示,一切都是自己荒浪过度所致,前辈就莫在施刑了,放了我罢~”

陈勰怒斥,“十年不曾上交一分灵石,鬼市之内还有多种魔物幼种贩卖,若非有人指使,你吃了熊心豹胆么?是不是下一步该造反了?”

马四川跪趴连拜头,嚎哭道:“哪里,哪里有啊,晚辈只是依照上届鬼使尊者的交代做事,哪晓得犯了这种罪,晚辈是无辜的啊!”

陈勰简直怒不可遏,一巴掌甩在这金丹修士的脸上,“放屁,此地上届鬼使乃是我太行师兄,他难道还教你专门反叛度朔山不成?”

马四川挨了一掌,愈发大声抽泣,哭的稀里哗啦,许是憋闷急了,一个大男人呜咽开:“你们这一个个都在欺负我,前一个走了没多少年后一个又来,我只是一个小家族的金丹,一大家子儿孙弟子等着养活,哪里经的你这般折腾,依我的背景地位,哪有资格和胆量说什么谎话?这主事,我不当了!”

人被逼的没办法以后,只能破罐子破摔,马四川实在是不知道面前这新头领到底在发什么疯,他真的要扛不住了。

陈勰眼见马四川濒临崩溃边缘,忍着怒火沉默了良久,心头一狠:“既然你嘴硬,我只得探查你灵魂了!”

说着左手掌瞬间盖在马四川天灵处,马四川来不及吼叫就已经双眼无神呆如死人一般了。

很快,陈勰收了术法,目中疑惑之色愈发深重,等那马四川浑浑噩噩醒来,陈勰扔给他一瓶灵丹,“一时查不清缘由,暂且饶你一命,速速回去整顿那处鬼市,若不然拿你全族祭剑!”

马四川还在发懵,被施展搜魂术的人其实很大概率要变成傻子的,他能侥幸没受损伤,已经是万幸之事。

见马四川呆愣着,陈勰看见他便来气,抬手又给了一巴掌,“你在作甚?还不速去整顿涡流鬼市?”

马四川这下清醒了,虽然脸上火辣辣的疼,但他知道这条命暂时保住了,于是堂堂一个金丹期的修士抹了泪珠很没出息的踉跄仓皇逃走。

“蠢物!”陈勰重重叹了口气。

随后他浮在原地苦心琢磨,怎么也想不透为何南域各方鬼市会崩塌这么多年,但他心里是有强烈预感的,这一定是蔡律那一系人干的把戏,真真该诛。

马四川脑子里的记忆被抹除了,那说明干这件事的一定是擅长灵魂一道的元婴,陈勰几乎想也没想就猜到了一个人,那个人不仅是蔡律一系的元婴,还是二十八星君中的一位。

这真是令人愁恼的事情,偏偏自家老祖还不教自己干涉以往那些事,陈勰此时的憋屈可不比马四川的憋屈弱。

望着天上阴沉的乌云,陈勰重重散出狂暴灵气,百里之外的空间都被震荡抖动,狠声问了一句:

“一千两百年了,你们这些大人物怎都不出手管管?”

陈勰不知道两三千年前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自从拜入师父门下,从没见过有哪一天师父是真正开心的,除了陪着孙儿的时光,其他多数时候都是沉默无声,他师父要做的那件事,六域中只有那么三四位化神肯帮忙,这天地昏暗千余年,难道就没有清明的那一天了么?

天地失明,很多上层隐秘的事,只有陈勰知道,但他无法与人道说,只能憋着自受苦闷。

******

三天后的断水崖,司徒业与司徒十七深夜赶来。

赤龙殿内,陶方隐和钟紫言肃穆招待,都知道这时要说的事不是什么能令人高兴的事。

司徒业双眼至今仍然附着阴黑之气,身上的明黄道袍倒是整洁,可那双干枯手掌怎么也不像是正常人的手掌,他郁气开口道:

“此番栽了跟头,真是不冤,那槐阴河内鬼藕浮出,你们猜是谁端坐其上?”

钟紫言和陶方隐认真听着,只听司徒业哀叹道:“是苏正!真没想到此人身前一身浩然正气,死后竟然如此邪性无情。”

第197章 青姑鬼虫

“那乌黑的河水中透着诡秘阴气,我本是要下令布置焚阳阵法,却不想前一刻平静幽暗的河水顷刻爆扑出数千头恶鬼,这些恶鬼非是实体显化,而是由一团团污泥血渍凝聚,每一头身上都黏合着黑色阴水,个个爆发着练气巅峰的气息,顿时冲乱了阵脚。

唉,想我入金丹也有近二十年,头一次遭遇这般境况,区区练气恶鬼竟然老早之前一丝气息都察觉不到,后续出手本以为能镇压的住,没想到一颗黑色莲藕枯台浮出,那苏正面白如尸,只用了一掌便教我重重受创,若非遁逃及时,这条命怕是要交代在那滚滚阴水中了~”

司徒业哀叹连连,满是自责后怕,自责的是跟随自己扫荡的那些族人和散修们活下来的不足两成,后怕的是,但凡自己逗留一二时刻,怕早被苏正取了性命。

陶方隐捋须思索,“他难道不认得你?”

司徒业摇头苦笑,“那人早已失去生气,双眼之中尽是淡漠,好似这天地他都不放在眼里,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死人一般,你说他哪还会认得我?”

钟紫言猜测道:“他是不是被鬼物附体了?”

“这却看不出来,但你们看看我这双臂膀。”司徒业将枯灰手臂露出,钟紫言和陶方隐能明显感觉到这条手臂上残留着道家封喻清神咒印。

陶方隐似是不太确定:“或许他曾经有过强烈抵抗,为自己施展这清神咒印,正是怕邪物坏他道基,可照你所经历的来看,其人若非自己转为鬼修,便一定是邪物占据了躯壳,若是后一种,那可就麻烦大了!”

司徒业惊道:“道兄以为如何?”

陶方隐拿出一卷黑皮古经,“此卷鬼录乃是我得自须弥山中,内里记载了此界七十二种强大寄生类阴物,你且看看第七十一页末!”

司徒业赶忙接过黑皮古经,囫囵将陶方隐所说的那一铅页看过,震撼道:“三尸虫中的‘青姑虫’?”

道家修真法门有一条斩三尸的通天大道,在没有如今诸般练气法门的远古时期,基本上大部分修仙者都是通过那条路证道的,那条路虽是直通大道,但弊端极重,不说修炼下去九死一生,即便证得大道,一个个都成了没有本我的趋同灵修,最后等待他们的只能被无量寰宇融合消化。

“此乃传说中的至阴至邪之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钟紫言惊问。

阴鬼邪物分寄生、虚魂、实魂和尸启四类,其中最强大的虽然是尸启类阴物,但能给世间造成滔天灾厄的非寄生类阴物莫属,这之中又属三尸虫、六道鬼两大类阴邪最为可怕。

三尸虫分青姑虫、白姑虫、血姑虫,青姑害魂、白姑噬躯、血姑熬精,哪一种都不是同阶修士能抵抗的了的。

“这种情况只是一种推测,之所以有这种推测,乃是因为阴邪之中只有这种东西才能占了人躯还施放道家术法不受反噬,且它攻击之中明显带着清神咒印,一般阴物躲避还来不及,怎会将手段转成自家本事?”

陶方隐详细的给殿内几人分析情况。

司徒业的手掌轻拍下桌角,“十有八九就这东西了,照此看来别说是一个我,三个金丹也不一定能收拾得了那邪物,这该如何是好?道兄可有应对之法教我?”

司徒业实在是怕了,绝对的实力面前,不屈服不行,完全打不过此时已经被青姑虫占据躯壳神魂的苏正。

陶方隐皱眉沉吟,“此事已非你我所能左右,那苏正一掌将你击成重伤,我若与其对斗,怕也撑不过十息时间,为今之计,将赵良才和吴夲都邀来一起商议才稳妥一些!”

司徒业知道插手这件事的人越多,自己付出的代价越大,可若是不听陶方隐的,那苏正谁能打得过,他此时只能呜呼坐下,朝着司徒十七挥了手,“你去将吴夲请来,赵良才早先我已通知他了,危难时刻,我们这几位可得团结一些。”

有那青姑虫作祟,便能理解槐山十几年来阴鬼越来越多的根本原因,寄生类阴物成年后之所以令人头疼,就是因为它就像是虫族母虫一般,只要活着就能一直源源不绝的创造出鬼种,无限制的寄生去各类生灵躯体内,吸干净一具转化一具,接着再传播寄体。

钟紫言心里明白,那条占据苏正躯体的青姑虫一定是要除掉的,若是除不掉,槐山永远不会安宁,且有化为鬼蜮的可能。

到了第二日清晨,赵胖子摸着那富态肚皮笑呵呵的赶来了,一顿寒暄后,司徒业将一切情形告诉了他,赵胖子也吃惊异常,别看他平日嘻哈傻笑,真到了该聪明的时候,一点儿也不马虎,“此事真是可怕,没想到槐山一直潜伏着这么一头邪物,怪不得……”

赵胖子的猜测和钟紫言差不太多,只听他道:“事不宜迟,我等先去看看?”

陶方隐也深以为该这样做,“走!”

虽然很大概率的确是青姑虫在作祟,但为了确认,司徒业带着几人一路飞至东岸河滩三里外的天空,道:

“就是此地!”

下方阴水一片漆黑,别说钟紫言,就是陶方隐也察觉不到内里任何气息,可随着司徒业扔下去一截言明石,闪亮光芒只持续了半息时间就被一张污泥鬼爪盖入槐阴河水之中。

“果真是悄无声息,没有一丝气息,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赵胖子愁眉不解。

这三人中要算岁数的话,如今应该是陶方隐最老,他负手立着,双目明灭之间,忽然道:“这是浊泥鬼,每一头浊泥鬼体内都有一条青姑虫茧,平常时候自立根生,遇到危机或者那邪物要驱使这浊泥鬼时,虫茧会与青姑虫产生某种联系,从而得以被直接控制。”

细思之下,哪能教人不恐惧,短短不到二十年,这青姑虫竟然蜕变了数千个虫茧,发展之迅极其罕见。

司徒业感概道:“若是当年王弼尚在,断不会给这等东西诞生的机会,那黄天荡魔镇邪大阵能监测阵内所有不寻常的阴物,区区一个青姑虫,哪会容它羽翼丰满至今。”

钟紫言也没见识过那传说中的青姑虫到底多厉害,但他自不会以为司徒业在胡说,“可惜千古多少风流英雄,都败在无法掌控的命途洪流之中~”

他们不敢随意招惹隐藏在阴水里的苏正,一行人这时只是来看看情况,知晓局面的确不太好控制,便只能再返回断水崖商议对策。

三日以后吴夲来了,四个金丹商议来去,决定用封阴锁魂大阵覆盖那片河面,先教那数千头浊泥鬼不能动弹,再合围已经被邪物占据躯体的苏正。

由于这一次所耗人力太过庞大,足足需要三千之数,司徒业一时还真拿不出这么多人,只得教赵良才想办法聚拢一些,这一耗时,便是一个月。

金丹们在断水崖商议各种对策,钟紫言这当掌门的也不得空闲,他与司徒十七奔走各地招揽散修,虽然费尽心力,但一个月下来才招了三百修士,加上赵良才聚拢的七百,司徒家原本的八百,还差一千多人没有着落。

朗朗天际,清风拂面,巨鲸的背上,钟紫言和司徒十七对视苦笑,“都不是傻子,此时已然不能再强逼他们,知道你家家主败给了鬼物,必死的局面谁会去~”

司徒十七无奈叹道:“是啊,这可真是愁恼,灵石给再多没命拿,谁会参加,你说该如何是好?”

钟紫言摇头不知,良久,说了一声,“没有元婴老祖真无力,咱们这些门派和家族苦苦斗着阴邪,十年下来才安定大部分地方,却在这最后关头遇到了几乎跨不过去的坎儿~”

谁不渴望自家背后有元婴修士当靠山,可槐山没有五阶灵地,吸引不来元婴,如今遇到了超出普通金丹的灾厄,若没外人帮忙,真难熬。

钟紫言突发奇想,“若不然去汦水宗求些援手?”

司徒十七道:“你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些念头吧,那可是名门大派,光元婴修士便有三位之多,哪里能看的上咱们这种小地方的人。”

钟紫言想说自家赤龙门也是有历史的,可发展到今天这个模样,真不好意思显摆什么。

二人灰头丧气返回断水崖,刚入了大阵踏上迎客台,突然见一个身穿碧水袍的少年与谢玄打闹着跑来,钟紫言板着脸道:

“谢玄,你在作甚?”

谢玄哪里想到出去了大半个月的掌门会在今日归来,见钟紫言似乎心情不太好,这明显又要挨骂,他可不傻,远远朝钟紫言抱拳:“见过掌门,见过司徒前辈,弟子正要带着沈小哥去落魄峰游玩,先不打扰您们…”

说着就冲沈宴使眼色,沈宴在赤龙门呆了一个多月,也知道谢玄最怕的就是他家掌门,只得附和道:“是啊,钟掌门,我听闻落魄峰……”

他话还未说完,身侧突然出现一道黑衣身影,沈宴转而喜色对这个新身影说道:“哎呀,你终于找来了,我还以为你都不管我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谢玄,我交的好朋友……”

钟紫言和司徒十七心头大惊,此时他们明显感受不到陌生黑衣人的气息,且令二人瞪目的是,这人是怎么进入护山大阵的?

第198章 便宜二弟

沈宴显然是涉世未深的懵懂少年,在他眼里,元婴修士和筑基修士没什么差别,都是修士嘛,一个活的岁数长些,一个短些,总之还不都是人。

他兴致盎然在那儿引荐着谢玄,谢玄也是个愣头脑袋,虽然知道面前这黑衣人定是金丹境以上的前辈,但既然被沈宴平辈相称,那自己也没什么可怕他的。

谢玄练气五层,沈宴筑基初期,哥俩互相夸赞,完全没有辈分隔阂,陈勰在那儿站着皱眉沉默,钟紫言和司徒十七则惊惧不安。

这幅景象当真是尴尬的紧,在司徒十七看来,这不就乱了辈分乱了套嘛。

钟紫言正要训斥谢玄没大没小,却见沈宴搂住谢玄的脖子,“陈叔儿,我以后就拜他当大哥了,你可得看护好我们!”

话一出口,不仅是司徒十七呆傻,连钟紫言也瞪着眼睛出神吃惊,怎的才大半个月,谢玄竟然教一位筑基初期的少年甘心拜了大哥?

沈宴拜的心肝情愿,谢玄也接受的心安理得,龇牙笑道:“沈二弟当真豪爽,不愧是要走剑仙之路的苗子~”

这短短的一刻,钟紫言恍惚间好似重回到了凡俗人间,感觉谢沈二人就像刚入江湖的愣头小子一般,初一见面互看顺眼,做了两件事就引以为知己,泫然泪下,恨老天不教他们早些相聚,某个星夜供起香炉,对着天地明月三跪九拜,至此以后就是亲兄弟,两肋插刀在所不辞,这可真是戏剧般的人生。

“胡闹!玩也玩够了,该回去了!”陈勰作为活了千余年的元婴修士,哪能容得沈宴这般作为,虽不能狠声责骂,但明显脸色不快。

沈宴见陈勰不给他面子,气哼哼道:“凶什么凶,没玩够,我就呆这里不走了!”

嚯,这下轮到陈勰犯傻了,板着脸瞪了老半天,终归是说不出什么狠话来,这世间能教他妥协的人,怕只有师父沈殊和眼前这位小祖宗了。

没法用硬招儿,只能用软的,陈勰缓和语气,“你欲如何?这般大的人,怎也不懂事?再不回去好好修炼,金丹还结不结了?”

陈勰缓和下来,沈宴也就不再置气,“哼,我都跟你介绍了钟掌门,你也不认识一下?”

陈勰简直是撞死的心都有,他堂堂元婴修士,哪需要专门去见过一个筑基小辈。

钟紫言这时回了神,哪里还不知此时是什么状况,这沈宴看来真是个缺心眼儿的,不知是哪家大门派的活祖宗,完全不懂修真界的规矩。

沈宴可以不懂,但他钟紫言不能不懂,否则他就是有千万颗脑袋也得掉干净,于是两步上前拱手见礼:

“晚辈钟紫言,真是失敬,原来门里一直招待的贵客是您的亲友,告罪了~”

陈勰看着沈宴那副‘你不认人家我就不跟你走’的样子,真是气炸了头,但偏偏不能发作,只能冷脸对钟紫言回了声:

“嗯,本座陈勰!”

钟紫言将腰弯的更低了,能自称‘本座’的人,除了对自己的实力自信到同阶无敌以外,十个里面九个必定是元婴期以上的大人物,今天可真是撞了大运,活生生的遇见了一位元婴大能。

是啊,钟紫言不得不诚惶诚恐,要知道自家赤龙门道统延续了千余年,这么多年来实力最强者也就是创派老祖‘曹狄’了,元婴巅峰修士,和眼前这位可能也相差没那么大。

陈勰哪里会理会钟紫言这种小辈,对着沈宴道:“该走了!”

沈宴不情不愿叹了口气,钟紫言斜瞅了一眼,心理直乍舌‘一个半大小儿貌似还有自己的小烦恼,你教我这当掌门的如何活。’

“好吧,随你回去修炼。”沈宴像是泄了气的公鸡一般,回头对谢玄郑重道:“大哥,我今日暂时与你别离,待我突破金丹以后,再来找你,咱们定然是要干一番大事的!”

谢玄拍着沈宴的肩膀,面色肃穆,神圣正色道:“二弟只管去,再聚首,咱们必然不会分开了!”

两人就像说书人故事里演的那样互相道别,陈勰实在看不下去,直接一挥手便卷走了沈宴。

老远处的司徒十七见那元婴修士走了,忍了良久想笑的冲动终于忍受不住,捧腹哈哈大笑,“造化啊,谢小子竟然这么随意就捡了一个便宜二弟,我怎就没这福气呢!”

谢玄如今也是二十多岁的人,此时装模做样犹在戏里,学着钟紫言犯愁时的状况,负手度了两步,哀叹:“你们不懂,我和二弟情同手足,这一走,真教人舍不得……忧思过度,我还是回洞府打坐去吧。”

起先还装的像那么回事儿,度了两步明摆着是要逃跑,钟紫言厉色喊道:“玄儿,你给我站住!”

年龄越大胆子自然越大,谢玄哪里会听钟紫言的话,一溜烟跑没影。

司徒十七走近钟紫言身侧,笑道:“你家这位可真是活宝,笑煞我也~”

钟紫言苦笑无奈道:“这兔崽子愈来愈不听话,修为落下许多,日日贪玩,总有一天我要好好收拾他!”

司徒十七撇嘴不信:“我可听说你家小儿辈,你最宠的就是谢小子,真舍得收拾他?”

钟紫言沉默了少顷,重重叹了一声,向着赤龙殿迈起步,边嘀咕道:“两个小混账,这样下去迟早要倒霉的!”

司徒十七暗自偷笑,这位钟老弟,明显是刀子嘴豆腐心。

******

赤龙殿内,四位金丹正在议论着何种灵物宝器才能克制青姑虫,钟紫言和司徒十七的步入,让他们焦灼的心情缓和了几分。

司徒业关切问道:“招募事宜如何?”

钟紫言苦笑摇了摇头,示意还是司徒十七来交代。

司徒十七有一说一,“还差一千两百人,实在是招不到了。”

司徒业沉吟少顷,脸色明显暗下许多,鼻子里呼出重气,缓缓坐在了原位上。

三位金丹既然借着赤龙门的地盘商议,陶方隐作为主人,多少还是得为司徒业排解忧愁,他捋须思索少顷,“若不然咱们换个阵法,炎龙镇邪阵如何?”

赵良才尴尬讪笑,“这阵法虽然和先前的威力差不太多,可消耗提升了十倍,最少都要两千八百三阶灵石,还只是保底,这么一大笔灵石……”

明显他赵胖子是不会出的,归根结底还是利益问题,吴夲也沉默不言,一切只看司徒业这位牵头人怎么说话。

钟紫言看着几位前辈都在等司徒业开口,想了想,说道:“恕晚辈直言,既然那鬼藕枯台离不开阴水,还不如先将那片区域围起来,拉长时间消耗。”

司徒业摇头否决:“此法我亦想过,奈何那凶物占据地利优势,时间一旦拉长,只要某一天有一个松懈口,很可能全军覆没,实非上策。”

钟紫言倒是疏忽了地利优势,照此看来,还真得用财力解决。

很多事情,不是没有办法,而是投入不够,殿内寂静了一段时间,司徒业下了狠心,“既然别无他法,那便只能耗灵石了!”

镇压浊泥鬼的方式确定,下一步便是考虑如何收拾青姑虫,四位金丹之中自然是陶方隐见识最广,他所提之策,乃是用玄阳牢笼困分苏正和藕台,可玄阳牢笼要用玄阳晶打造,不说耗费巨大,时间也要等最少四五个月,这期间那青姑虫的实力一定会再次迅速提升,爪牙越来越多的话,按照现在付出的代价还得翻倍。

赵良才所提的建议乃是邀来佛家高僧布下生灵阵法压缩苏正的修为,不说槐山没多少佛家修士,就是有很多,那也没一个金丹来震场,靠筑基期的佛家修士约束苏正,明显是不靠谱的行为。

“还是以九灼火星熬它,逼他发怒离开藕台,一旦离开,便有斩它根基的可能!”吴夲一直坚持自己的意见,因为他相信自己炼制的那些灵器可以对付鬼邪。

比起赵良才的点子,明显司徒业和吴夲的更靠谱,眼下也无其他解决办法,司徒业想了想说道:“这样罢,先用吴道友的法子试一试,若能成功便是最好,若不成功,咱们还是等三四个月打造出玄阳牢笼后再处理那东西!”

牵头的人决定了事情,其他人也没太大意见,这事就得开始着手办了,由于钟紫言忙前忙后为司徒家操劳了一个多月,此时自然没必要帮着他们组织军阵安排后续,与陶方隐将几位送离断水崖,回到赤龙殿,将谢玄和沈宴的事说了出来。

陶方隐点头回忆,“陈勰,似乎还真听过这个名号,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该是位大人物的!”

捋须沉思很长时间,突然,陶方隐说道:“陈勰!这不是八九百年前便成名的人物?竟然来了这里!”

钟紫言惊疑,“他是谁?”

“此人出生该是极正的,不知是无量山的人还是其他几大超级宗派的人,总之是与监察各个疆域的星君们一个阶层之人。”陶方隐回忆以往所闻,的确听过陈勰的大名。

钟紫言愈发不解,“监察星君?”

陶方隐解释道:“此事我亦是近些年才知觉,虽然赤龙门中典籍有只言片语的记载,但不完善,自入了迦蓝之虚以后,与那罗僧人相交长久,才知道一些上层秘闻……”

第199章 烛云入门

“听闻此界开辟后不久,无量山设神霄紫府监理天地。

起初设有三大天君、十二星君席位,天君乃是化神境大能担当,星君则出自元婴修士。

随着疆域的增多,至如今已然是五大天君、二十八位星君巡狩六域,他们具体担着什么责任,那罗僧人只是粗略讲说,大体是围绕着清剿魔窟、开辟战争、以及守护凡俗人族来开展职务。

千万年来,凡位居天君、星君之位者,无一不是可以力压数位同阶修士的人。平日里这些存在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们很少干预凡俗以及修真界,似乎一旦身居那个位置,便要受一些束缚。

更隐秘些的事,那罗僧人或许不知,或许只是讳莫如深,我亦不好多问~”

听陶方隐道出此种秘闻,钟紫言还是颇为震惊的,原来这天地真的是有人管的,怪不得当初柳家派出狱犬兽杀害自家凡俗学生时,被紫雷瞬间劈至灰飞烟灭。

“那这陈勰也是星君?”钟紫言猜道。

陶方隐微微摇头,“此人不是,但他有与星君们对擂的战绩,具体为什么没有入席星君之位,我亦不知。又或者……是他自己不想担那份职务!”

若是不想担,钟紫言也是理解的,赋予权利的同时也会被某种规则束缚,到了那个层次,谁还愿意凭白穿戴枷锁镣铐。

“总归是咱们惹不起的人,幸亏不是交了仇,谢玄那小子算是走运了。”钟紫言疏松腿脚,坐在椅上端起茶水饮了一口。

沈宴的事说完,陶方隐沉吟少顷,开口道:“此次槐阴河之事,你便规训弟子莫再插手了,咱家由我出头,你们安心些发展便可!”

钟紫言琢磨片刻,点了点头,这是师伯的好意,自当该领情。

日光渐隐,钟紫言突然想起一事,“师伯,咱们该下去看看那位了!”

陶方隐捋须笑道:“也是时候了,走。”

二人出了大殿,飞下断水崖,途中陶方隐告知了钟紫言那条血蛟的名字,乃是唤作‘烛云’。

地肺裂谷深处依然不住往外涌着滔滔煞气,二人来到凹窟侧洞,穿过赤鳞龙壁,八角高台上的赤龙鼎内瞬间浮出蛟龙虚影,听它狂声吼叫,钟紫言也不恼火:“烛云前辈,贫道又来看您了!”

“滚,你给我滚!”怒嚎声不绝于耳,血蛟真的是快到了崩溃边缘,眼看着好不容易渗进来的煞气又要被吸走,那真好比就要入洞房的老婆被土匪硬生生拖走一般。

钟紫言露出了金灿灿的笑脸,笑叹道:“看来前辈还是不打算松口啊,也罢,贫道还年轻,三五年还是等得起的。”

说着就要再上前施术,血蛟此时难受异常,虚影张牙舞爪也无济于事,“你这小东西忒歹毒,待吾出去,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钟紫言站在八角高台前,“啧啧,前辈您每次都是这些话,贫道何时怕过?”

当钟紫言一双手就要接触到赤龙鼎时,血蛟猛声怒吼,“住手!”

钟紫言又缩回去双手,等了少顷,血蛟未再开口,这头奸猾的家伙还在拖,钟紫言又将双手抬起来,“唉,本是打算今日和前辈您商议一番大事,没想到您还是不肯退让一步,这让晚辈真是失落。”

“住手,住手!你有何事,可否先谈谈?”血蛟赶忙喊道。

钟紫言大喜,“前辈您愿意谈了,那真是太好了。”

逼的它没办法,只能妥协,这一妥协可就没什么尊严可言,钟紫言明面上一口一个前辈,实际真没给血蛟多少选择。

首先契约是一定要签的,效力三十年也是要效的,这一次钟紫言放宽了要求,当自家坐骑倒是不必,但随行听候调遣是一定要做的。

一人一兽你来我往,谈来谈去血蛟以为自己保留了一些颜面,实际上那都是钟紫言故意让出去的,等到终于谈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里。

“这可真是大好事,有烛云前辈相助,我赤龙门当真名副其实了!”

条件谈妥了,契约也签了,血蛟呆愣嘀咕着:“三十年效力期、随时听候调遣、永世不得伤害赤龙门人,那若是你们伤我……这怎么感觉还是吃了大亏?”

毕竟不是人灵,脑子一时间也转不过弯儿来,钟紫言计谋得逞,笑着对陶方隐道:“师伯,还不快快请出咱们的新盟友?”

“哈哈哈~好!”陶方隐双手结印一道道解禁咒打在赤龙鼎上,费了足足三炷香的时间才解开封印。

赤龙鼎散出一股血怒煞气,这煞气钟紫言却不怕,清风化煞手段施展,顷刻间将煞气清理干净,一条须弥小蛟探出脑袋,左右看看,忍不住心中激动,仰着脖子便飞了出来。

‘嗷~’一声巨浪吼声夹杂巨蟒与狮虎之音,响彻洞窟,这叫声便是‘蛟吟’,天生带着一股扰乱心神的力量。

“哈哈哈,本尊终于得见天日了!”血蛟头也不回直接飞出凹窟冲上地肺裂谷。

本是星夜寂静的时刻,断水崖上上下下都被震荡蛟龙狂啸吵闹,钟紫言和陶方隐示意沙大通打开阵法出口,教这家伙先出去游荡一圈。

封了足足二十多年的自由,一朝脱困,烛云好不激奋,在云间狂甩蛟尾,身长三十多丈的它,一个翻滚便能卷起滔天云气,血红蛟躯赤鳞泛黑,在月光下平添森然寒气。

约莫游逛了将近一个多时辰,钟紫言和陶方隐在断水崖边驻足看着那家伙不情不愿的朝山门飞来。

沙大通活了大半辈子,哪里见过龙这种神物,当烛云硕大的蛟头靠近护山大阵屏障,他想都没想便赶紧洞开阵门,烛云传去一股神意,大概意思便是“算你小子识眼色!”

私下里烛云是和钟紫言签了契约,但明面上这三十年他可算赤龙门的守护兽,能给的面子自然是会给足,钟紫言知道这家伙是个好脸面的,龙身还没修得,倒是学了人族一堆臭毛病。

“前辈洞府便自行去地肺裂谷开辟罢,今后若是无事,前辈大可呆在下方修炼,若是有事,我自提前传唤。”

钟紫言说话之间,手中多了一枚早已准备好的黑晶龙戒,“此戒带在身上,一切要事自会顷刻收听!”

烛云浮在断水崖边,用赤黑蛟爪随意一收,戴在他左前爪上正好合适,“什么破烂,一般般嘛~”

钟紫言附和道:“是啊,一般般,也不过是一头元婴白蛟的逆鳞所造而已~”

一听这话,烛云立刻小心翼翼抚摸,“那,那倒是还有些用处!”

钟紫言与陶方隐对视相笑,看来这头畜生也是个财迷货色。

蛟未化龙之前头上只有独角或者双魁角,化龙时,魁角越长越完善,化龙的几率越大。烛云蛟头上长着不足九寸的一双魁角,按照蛟属评判,已经是血统较为纯正的蛟属了,将来化龙希望很大,这也是它一直想修炼的缘故,现在不抓紧修炼,等到魁角停止生长,各方面修炼速度都会下降很多。

“没什么事,本尊可就造宫殿去了!”烛云的蛟鬃随着蛟头微晃,鼻翼间的肉须一跳一跳。

钟紫言笑道:“前辈自去…”

烛云就要调转头颅向下冲去,陶方隐突然唤住它,冷声道:“我宗上下平日自会给足你面子,若是将来听用之时甩脸色,莫怪贫道手下无情!”

丑话总是要说在前头,钟紫言没有说的话陶方隐自然会补上。

烛云颇显烦躁道:“本尊知晓了,真是聒噪~”甩着蛟尾直飞下去。

钟紫言笑道:“这畜生一朝脱困,自称一下子提升了好几个境界,‘本尊’这名号,连那位陈勰陈老祖都不曾用,它倒是信手摘来,真敢托大。”

陶方隐回忆往昔,叹道:

“虺者,蛇也,蝼蚁之属,万物贱之踏之,未正名。千万条中有一条能出人头地,风雨雷霆五百年才堪堪化蛟,若要得龙身,还得至少两千年,何其艰难。

此蛟本是姜国黄龙潭一小小血虺,哪里见过什么世面,能修得这幅躯体,怕是自小经历了万千磨砺挣扎,性情乖张些亦能理解,若是日后真能为我门中所用,赤龙门崛起指日可待。”

钟紫言鼻息呼了口气,呢喃一声:“姜国……”

姜国早已灭国了,他这钟家余孽倒是阴差阳错踏上了修真之路。

陶方隐知道钟紫言此时又想起了幼时不美好的记忆,拍了拍他的肩膀,权当宽慰。

******

当春风吹尽时,烈阳便开始猛烈绽放能量,两个月的时间眨眼即过,槐阴河数千人在紧锣密鼓的组织军阵,钟紫言则在落魄峰的黑煞秘境中闭关琢磨。

一年后就要与玉狰子生死斗擂,此时为什么还要跑至黑煞秘境中耗时间呢,只因为钟紫言发现有一件宝物似乎能帮助他加快修炼速度。

燃灯如豆,银棺泛青,密室之中虽不太光亮,但头顶星纹照耀,身在此间的人不会感觉压抑憋闷,反而有种置身星空牧野的感觉。

钟紫言盘膝摸索着手中的白玉拂尘,呢喃道: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怎的一句普普通通的经文就是猜不透呢?”

第200章 长生自在

夜雨凄淋飘落过后,清晨日光升起,断水崖姜玉洲洞府内,酣畅一夜的夫妻二人精神抖擞穿上衣物,还未来得及收整什么,就听见洞府门被敲的叮当响,姜玉洲束起黑发带上玉冠,剑眉皱起:

“这小子愈发不知规矩,看来是平日疏于管教,今日定要好好整治一番!”

姜玉洲如今的面貌已然看似中年,只比钟紫言显得年轻一丝。

颜真莹一边为自家夫君披上外衣,一边瞪眼道:“你敢,那是我儿!”

纤柔的双手利索将自己的头发简便盘起,清尘净衣灵符挥手用出,洞府内的狼藉景象顷刻变幻,颜真莹照着镜子看了看自己,冲洞府外喊道:

“明儿莫急,为娘就来~”

别家父子都是相亲相爱,到了姜玉洲这里也不知是怎的,父子关系一直都不好。

姜明年幼时情况还好一些,随着年龄越长越大,他这当父亲的看儿子哪里都不顺眼。

这不,颜真莹拉着已经八岁的姜明步入洞府,姜玉洲一见姜明背着那把青紫长剑,立刻火冒三丈,皱眉冷脸。

“爹。”姜明对姜玉洲的恐惧,那是深入骨子里的,每次一见面,就像是被猫盯住的老鼠一般,缩头虚心,不敢多看一眼。

姜玉洲忍着怒气,皱眉道:“不是教你莫再背这柄剑么?怎还不听?”

姜明嘀嘀咕咕说不出个一二三,姜玉洲看着就火大,厉声道:“回话!”

眼泪是不准掉的,一旦掉眼泪只会引来更重的斥责,姜明低声说了一句:“今日谢玄师兄带我们去落魄峰斗灵场,师兄弟们是要比试一番的,我……”

姜玉洲哪还不知自家儿子想干什么,这分明就是想去炫耀宝物,气怒道:“这把紫郢剑乃是二阶中品灵器,以你现在的灵力别说动用,单单背负都如巨石压顶一般,何其耗损躯干。为了虚荣心思,尽然本末倒置,真是愚蠢!”

说着说着抬手就要打,颜真莹一把将姜明拖回身边,“干什么?不就是背把剑嘛,我儿有什么错。”

姜玉洲气怒看了看对面的母子二人,重重叹了口气,“你如此庇护他,将来是要吃大亏的!”

颜真莹哼声气恼,将姜明的赤红色小锦领正了正,“别理会你爹,他就是个没心的,和娘说说,今日教习师兄要带你们干什么?”

姜玉洲看着母子俩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儿,猛地一拍桌子,“不论如何,那柄剑不准再背,若是教我再看到你背它,便做好被禁室囚禁的准备!”

说罢甩袖离开洞府,姜明到底还是不敢违抗姜玉洲,灰溜溜的把紫郢剑卸下来。

见姜明本是很好的心情一时间低落下来,颜真莹劝慰道:“明儿,想开一些,别的师兄弟们不也没有这等灵器附带。”

姜明低头落寞道:“可是他们都有习练术法,爹只教我扎剑步,都四五年了,既不能练剑也不能学术法。”

颜真莹一时顿住,愈发觉得自家亲儿子被那狠心的爹逼的太过。

人与人的差异,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

虽然道经所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这个视角是以天地来看,天地面前,人和猫狗没什么区别,若将此理放之人世则另当别论,不论修士还是凡人,以人类的视角来看,的确有贵贱轻重之分。

所谓‘亲疏有别、人力有穷’,圣人教化万民人人平等,若真是平等,自家孩子和别家孩子定然是没区别的,可现实情况完全不是这样,在一位母亲看来,自家孩子一定是比别家孩子珍贵重要的。

儿子感觉委屈,当娘的自然也不会高兴,那就得想点办法,于是颜真莹摸了摸他的头,“你爹也是为了你好,剑修初期要打熬神意躯壳……既然喜欢艳丽一些的剑器,娘送你一柄。”

姜明看着自己的母亲拿出一柄湛蓝色三尺灵剑,小脸瞬间激动喜色道:“娘,这是什么剑?”

颜真莹将那柄剑直接递给自己的儿子,“这是娘幼时的师父送的,名唤‘蓝弧’,一阶中品灵器,威力虽不强,但卖相却很亮眼,够给你出风头呢。”

“谢谢娘亲!”姜明欢喜抱着颜真莹的脖子亲昵一阵。

颜真莹满是怜爱道:“不过咱们母子要约法三章,以后你爹的话不准违逆,他都是为了你好,懂不?”

“嗯!”

轻声细语教导了一番,看着自家儿子高高兴兴走了出去,颜真莹只觉得现在的日子真幸福。

******

断水崖边迎客台,早已站了三十多位少年人,从七岁到十三岁,由高到低分了四列。

唐林如凡俗教书先生一般温和宣话:“此番与司徒家小一辈切磋,贵在交友,你等尽可展露实力,没有被挑选出战的,安稳观战看学……”

唐林啰嗦之间,一头高有三丈的青绿色灵兽自弟子居所飞驰而来,英招兽背上的谢玄爽朗笑着提醒:“师兄,该走啦!”

唐林回头看了看谢玄,无奈指了指,“吊儿郎,永远也改不掉你这痞性。且等一等,还差姜明未曾归列。”

话刚说完,只见远处跑来一个背着湛蓝色灵剑的小童儿,不是姜明又是谁,听他一边叫着:“我来了,我来了。”

唐林微微摇头叹息,“这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等到姜明穿着干净的赤红锦衣站在众多同龄人身前时,唐林撇了一眼姜明背后的剑,心中叹了口气,道:“既然人齐了,就出发。”

一个个孩子向着云舟上走去,谢玄顺手自姜明背后提起那柄灵剑,“呦,小明儿,剑不错呀,你爹给的?”

姜明得意兴兴,“我娘给的,这剑可是有名号的,唤作‘蓝弧’。”

“啧啧,瞧把你美的,赶紧收好咯,莫再被你爹逮住收拾你。”谢玄将剑扔给姜明,那头英招兽打了一个喷嚏,飞跳上云舟去了。

留在原地的姜明被四个同龄师兄弟围住,窃窃私语:

“姜明,谢师兄夸赞了你的剑诶…”

“这是你娘给你的?好剑呐……”

“你不是不能练剑的嘛?”

……

唐林在众人最后方咳嗽了一声,“你们几个,也该登舟了!”

四人快步跳上云舟,待云舟起飞以后,孩子们不再被唐林约束,各自三五成群玩闹开来。

毫无疑问,围着姜明的人是最多的,足有二十多位师兄弟围着他说笑。

反观云舟舱台另外的两三处角落,只有那么一两个人静悄盘坐。

云舟飞出断水崖很快穿入云间,这一次他们要去落魄峰的斗灵场与司徒家一帮同龄弟子切磋交流,不仅要见陌生人,还要与对方比斗,难免心里会有兴奋和紧张感。

舱台北边角落,一名看着约有九岁的黑衣少年捧着一本经书认真细看,在他旁边,有一个贵气十足的同龄少年撇嘴看着远处姜明那一伙人,低声说着:

“一把破剑,显摆这么长时间,也不害臊,你说是不是,长生?”

这少年看向魏长生,见他似乎没听到,推了他一下,“跟你说话呢!”

“哦,那剑确实好看,就是不知好不好用。”魏长生后知后觉,呆木回应了一句。

“有什么好看的,待我打赢了这次司徒家的对手,就求掌门师叔赐一柄比那把好十倍的剑!”这少年自有一股不服输的气势。

魏长生认真劝了一句,“魏晋,这世上,有人含着金汤匙,有人带着病瘟体,还是不要比这种事了吧?”

“你这榆木脑袋,看不清那家伙在拉拢人啊?同学的师弟师妹们都不和咱们玩儿了,你就不生气?”魏晋气愤不平,感觉自己这位兄弟太傻了。

“我生什么气,你看那边,常自在一个人打瞌睡,人家睡醒照样高高兴兴的玩儿。”魏长生指着舱台东侧角落的胖小子,那少年看岁数也就八九岁,睡相却比普通成年人还要托大,四仰八躺,半个身子挂在帆柱上,好不潇洒恣意。

“他就是个傻子,怎么能和咱们比。”魏晋以嫌弃的眼神瞅了一眼身穿红白宽袍的常自在。

魏长生哀叹:“都说了,常自在不傻,你怎么就是不信呢?人家已经练气三层了!”

“那也是傻子,正常人谁一天天睡觉?醒了也不和别人玩,除了谢玄师兄偶尔搭理一下他,谁还和他交集?”魏晋将一本小册子拿了出来,上面记录着断水崖周边各处好玩的地方,对魏长生道:

“这是他去年给我的,每次旷学就是瞎晃当,瞎晃当也该有点成果,可是他去小河小山都不想着给咱们逮些鱼虾兔子,记这些花花草草有什么用?”

魏长生赶忙翻看册本,“这是好东西啊,没想到常自在还有这种喜好。”

魏晋好似遇见了傻子一般,说了一声,“看来你是着了常自在的魔~”便向舱台中间人多的地方走了过去。

人在小的时候,心思都不重,做什么事都由本心自然出发,魏长生拿着小册子跑去常自在身边,捏着他的鼻子等了少顷,常自在便醒了,迷迷糊糊道:“谁啊,打扰小爷好梦!”

魏长生揪了一把常自在的圆呼脸蛋儿,冲着他的耳朵吼叫:“谢师兄来了!”

“啊,哪里?”常自在顷刻醒转,他最怕谢玄捉弄他。

看清是魏长生以后,常自在肥胖的双手张牙舞爪,“你这孙子,打扰小爷好梦,饶不了你!”

“莫动手,常大胆,听说你去过鬼头涧?”论蛮力,魏长生可争不过常自在。

“去过,怎的?”

“那地方怎么样?”

“可好玩儿了,但我不带你去。”

“我有好东西给你,这次回山以后带我去如何?”

“何物?”

……

小半个时辰后,云舟飞至落魄峰顶,谢玄伸了伸了懒腰,呢喃道:“掌门应该是闭关的,可不能让他看到我。”

转头看向舱台时,见常自在和魏长生在一起互相说着什么,谢玄疑惑向着二人走去:“这俩傻小子什么时候走到了一起?”

第201章 和平共处

这世间总有些人不被教条束缚,自由自在,他们既能和长辈无拘束谈笑扯皮,也能和小辈称兄道弟,因为本性直爽纯真,门内自有包庇看护他们的人,为他们遮风挡雨,查补缺事。

这些人或者天资卓越,或者平平无奇,因为有一个健康宽容的成长环境,自带着激励周边人奋发向上的气息,假使有一天庇护他们的长辈不在了,他们一时低靡挫败,终究会变得不惧万事。

在赤龙门,谢玄或许就是这样的存在,他修为不高,却能连通最顶层的陶老祖,年岁不小,却能被众多小辈视为最亲近的师兄,常常捅一些娄子,却从未被任何同门记恨仇视。

在小一辈弟子们眼中,谢师兄或许不是门里修为最高的,但一定是门里胆子最大的、最会玩儿的、最爱开玩笑的。

云舟很快就要降落在落魄峰斗灵场,谢玄迈着大步走近常自在和魏长生跟前,“你们俩嘀咕啥呢?”

魏长生恭敬回应:“回师兄,我们在商议着回去以后去鬼头涧游玩一遭。”

“呦,胆子不小嘛,那里可是有很多低阶伥鬼的!”

谢玄二十多岁的人,与两个十来岁的孩子相聊,一点儿也没隔阂,不仅没隔阂,俨然有一副带头大哥的架势。

云舟很快已经飘在斗灵场上方,东北方向老远处就是那扇秘境巨门,六年多过去了,巨门的封印还是没有解开,不过样貌却被赤龙门改变成了龙楼亭台,四根赤红色石柱屹立外围,好像穿过那扇门会进入另一个世界一般。

谢玄将自己灰色的袖口缩紧,神秘兮兮的把魏长生和常自在的脑袋挽近身,低头对他们说:

“我先躲去后山青石崖,如果猜的没错,掌门等会儿可能自龙楼亭台内走出,待两方开战以后,如果掌门还没有出来,你们便去找我,若是掌门出来了,你们就老实呆着,听懂没?”

两小儿嗯声点头,谢玄拍了拍他们脑袋,身影自云舟跳下去一溜烟便跑没影了。

云舟北台边,唐林正在组织孩子们往下走,常自在用双手揉搓了一把圆乎乎的脸,愣头愣脑向着那个方向而去,魏长生拽了他一把:“真要随谢师兄去玩耍?”

“那不然呢。”常自在兀自疑惑。

魏长生连旷学这种事都没干过一次,今日这么重要的时候,他其实是不敢跟着谢玄去玩耍的,“唐师兄那边怎么说?”

“你怕什么?就说去出恭便可。”同龄人包括长辈看来,常自在是出了名的愣傻、嗜睡,但是因为天资好,即便是瞌睡误了修炼的课业,负责教习的唐林也不多训斥。

这小胖子面上虽然看着呆笨,实际上一点儿也不傻,他善于利用自己的缺点,随着年龄越长越大,隔三差五就旷学,有时自己一个人偷溜出山门玩,有时被谢玄带着出去。

魏长生心头一狠,“好,去就去,有什么可怕的。”

他是第一次干这种事,难免心生怯意,生怕被唐林抓到后斥责训罚,但诱惑就摆在那里,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不被谢玄师兄带着玩一遭怎能甘心。

两人是最后跳下云舟的,唐林跟在他们身后问了一句,“可见过你们谢师兄去了何处?”

常自在打着哈切说,“没见过。”

这就是睁眼说瞎话,小胖子说谎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

唐林皱眉少顷,自语笑了,“这小子许是怕被掌门看到,先跑去别处躲着了,我自说今次不需他跟来,呵呵~”

此时司徒家的人还没有到,斗灵场内只有两个自家人,李守信和张怀义快步迎来,纷纷见过唐林。

“唐师兄已然练气圆满,怕是快要筑基了罢?”张怀义殷切问了一声。

唐林在门里常年负责教授弟子们术法课业,这职务虽然不算大,但多数人都尊敬他,一来教习这种事耗神耗力,甚是辛苦;二来培育门中未来希望,多少都有些为人师表的意思,值得尊敬。

李守信穿着一件干练青衣,他虽不是赤龙门弟子,但对宗门有恩,唐林不把他当外人,吩咐道:“守信,你去唤掌门师叔出来吧,今日两家小儿辈切磋比试,可不能没有他。”

李守信领命而去,到得龙楼亭台边,手中浮现一枚传讯之物,自顾自操弄起来。

此时暂无他事,张怀义看了看四周,方正的面庞低声讪问一句,“师兄,我妹妹那事如何啦?”

唐林与陶寒亭相交甚熟,陶寒亭负责帮着简雍管理黄龙殿,张怀义前些日子拜托唐林帮他妹妹在门里寻一营生,这事儿唐林早前答应过,这次见面被问询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放心,我已问过寒亭,门里现在确实缺人手,再说你爷爷那事,门中亏欠良多,这次寒亭回来,正好将你家剩余两人一并带去明月城做事!”

张怀义一听此言,感激涕零,拱手拜谢:“真是谢过唐师兄了,此恩无以为报!”

“嗨,莫说这些生份的话,其实掌门师叔早先在内部也提过这事,你不求我,寒亭也会主动找你商议的。”唐林拍了拍张怀义的肩膀,这位入门较晚的师弟出生不好,其实在门里没几个朋友。

李守信传了讯息再返回这边,迷糊说了一声,“掌门说教唐师兄先行接待客人,他晚些时候出来。”

唐林横眉微皱,“看来掌门遇到了难关,一年后就要与牛魔谷的玉狰子生死斗擂,确实压力太大。”

这时落魄峰外飞来巨型灵剑,唐林快步走去迎客台,自有人操控护山阵法洞开,那巨剑飞下,其上先头站着一个耄耋老者,唐林笑道:“原来是司徒达前辈,您怎的来了?”

司徒达在司徒家的地位一直很高,本是负责外部商事的主理之责,这次怎么管开这种事,唐林觉得很奇怪。

“呵呵呵~老夫已然老迈无用,两年前便不再负责族内商事,心力衰竭,眼下也只能做做看护跑运一类的杂事了。”

原来是寿元所剩无几了,唐林恍然大悟,宽慰笑说:“怎能无用,您老为司徒家披沥百多年,便是不再亲身主事,也是基石一般的存在。”

司徒达摇头笑了笑,指着斗灵场中的赤龙门小辈们,“各个皆是精灵神慧啊,你赤龙门愈发壮大了。”

唐林看了一眼司徒达带来的三十多位弟子,谦逊道:“哪里比得上您这一大家。”

将司徒家一众迎入斗灵场,唐林说道:“我家掌门要晚些来见,今日主要还是小儿辈互相切磋相交,其间晚辈亦会粗略讲说我门中术法精要,您看如何?”

司徒达颔首点头,“你我两家多年交好,这份友谊自该传给后辈,甚好。”

虽然两家老祖和有实力的人都在外忙碌,但门派的发展不会因为一些事情停止,槐阴河战事打的再激烈,也影响不了两家后辈汇集来往。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传承友义,搁在平时都是要两家主事人来主持的,只因外面战事吃紧,才显得不太正规,但场面还是得做足。

张怀义和李守信布置好约束阵法,禀报唐林一切准备妥当,两方小一辈便被一个个安排好坐席。

唐林对着众人开口:“今日两家弟子互相比斗参习,待事先约好的十场术法演练结束后,自可自由寻友交流,往后每隔三年都有这种机会……”

六十多个小身影聚精会神听着,有些比较淘气的不时撇撇对方的同龄人,对于孩子们来说,一切都是新奇的。

唐林继续说着:“我赤龙门日常教习,在五行术法上颇费心力,司徒家众位师弟师妹们可认真观看……”

司徒家在符篆一道很专长,他们家有些孩子老早便能画出多种黄符,人各有专长,互相探讨之下可以另一种视角弥补彼此缺陷。

唐林很快讲说完,司徒达也说了几句,第一轮的比斗便开始了,司徒家一位黄衣少年腼腆出场,当他走上斗灵台时,赤龙门的弟子也出列了。

台下一双双精灵眼珠注视着那微胖的少年,红白色的袍子很不合身,人看着还有点儿呆愣,一点也不像是有实力的人。

被众人看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常自在。

他打着哈欠看着对面那个黄衣腼腆少年,那人也看着他,互相看了看,黄衣少年感觉常自在应该很好相处,稚气道:“我叫司徒游方。”

常自在愣了愣,“我叫常自在。”

台下的人本以为两个人要开打,没想到那两个家伙走近嘀咕了老半天,司徒游方拿出自己画的一堆黄符,说道:

“低阶洗尘符、避秽符、火苗符、凝沙符。”

说罢一一演示用完。

而后常自在双手掐诀,一道小火苗逐渐燃烧变大消散,“火灵术!”

双手再掐诀念咒,巴掌大的水球轰然爆裂,“水球术!”

“晃金术!”最后是一道流云金光瞬间出现又消失。

两个人互相称赞很厉害,就那样傻愣愣的回到了各自的坐席,全程没有任何打算攻击对方。

台下所有人都看傻了,“这算什么?”

……

第202章 幼虎伸爪

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术法威能向来是最该显露的事情,各地斗法大会之所以兴盛,完全是因为修炼资源稀缺,不想拼死拼活,只能通过擂台比斗决定资源归属。

大部分小势力给弟子灌输的理念基本都是能立威一定得立,万万不能被别家以为自家好欺负。

眼下却好,虽然两家是友谊邦交,但司徒游方和常自在初次见面便如此客气友好,教双方弟子们好不别扭。

司徒游方回到席位以后,迎面便被诸位师兄弟发难问询:

“游方,你怎的这般怂?”

“司徒游方,你和那胖子早先认识?”

“你怎么不用符篆狠狠揍他一顿?”

……

司徒游方腼腆低头,不吭一声,他在同辈人中本来就不好说话,此刻被指责也辩解不得什么,只能默默坐在席间看向赤龙门一众弟子。

常自在的处境要好很多,本来在赤龙门众多小辈眼里就是个傻子,干这种事也还容易被接受,但仍有一两位同门阴阳怪气说道:

“这傻子,不会真以为能和司徒家的人做朋友吧?”

“对啊,门里周师兄他们说过,咱家掌门可是有大目标的!”

“你听谁说的?”

“姜明,你说是不是?”

……

“谁说的,我没说!”姜明两个小眼珠瞅了瞅远处的唐林和司徒达,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心里想着‘这种话怎么能乱说呢,万一被长辈听到,尤其是自己那老爹,一定饶不了自己的。’

儒家古经所云‘人之初性本善’,其实不是这样的,人之初无所谓善,只有生为生灵的本能反应,饿了就要哭,怕被打就求饶,小孩子是最擅于说谎的人。

常自在可不管他们说什么嘲讽讥笑的话,自顾自朝魏长生使了个眼色,二人捂着肚子向唐林走去。

“师兄,我们肚子不舒服。”常自在说起谎来一点儿也不脸红。

相比起他,魏长生可就心虚的紧了,一直低着头砮捏,不敢对视唐林。

唐林笑了笑,“去罢,你这次表现很好。”

后一句自然是夸赞常自在刚才显露的术法手段,但常自在完全不以为意,台上斗法切磋本就是应付一下,按照这胖子的懒散性格,哪里会与一个不知实力高低的同龄人赤膊撕斗,有那机会还不如多睡睡。

看着两个孩子向斗灵场外走去,司徒达捋须夸赞道:

“贵门这位小胖儿倒是颇为仁厚,小小年纪便懂得谦和处事,资质亦是上上之选,日后怕是前途无量啊。”

唐林谦逊道:“哈哈~常师弟也没司徒前辈想的那么好,此子天生懒漫嗜睡,若是能认真修炼,这时的修为还能再深厚一些呢。”

虽是谦逊之言,但在司徒达听来,这明显是炫耀的话语,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儿,没怎么修炼已经练气三层,若是好好修炼,那筑基怕都不远了。

两个人在议论着他们口中的天才弟子,却怎么也没想到那小胖子早已经偷偷溜去后山青石崖了。

人与人的差别在很小的时候就会显现出来,每个人看待世界的角度不同,能获得的反馈也会不同,常自在这种怪胎,天生就不在意周边同门的议论。

带着魏长生来到青石崖后,看到谢玄逗弄那条青绿色小兽,抬起胖手呼喊:

“谢师兄,我们来了!”

谢玄朝这边一看,猛地跳起,走近后问道:“你们看到掌门没?”

“没有。”魏长生老老实实回答。

谢玄欣喜大笑,“哈哈,他许是还在闭关,咱们有的玩儿了,走,我带你们出去游耍,先去鬼头涧欺负伥鬼去。”

英招兽瞬间变化巨大,直接载着三人飞出落魄峰,感受着两面呼呼的狂风气流,两个孩子好不激动高兴,魏长生兴奋道:

“这头英招兽好厉害,我以后也想要一头大狮子当坐骑。”

常自在盘坐着,否决道:“狮子不行,你没见过苟师兄的葫芦,那才叫漂亮,银白青蓝随意变幻,好像叫……对,叫小青峰·天枢葫芦,和他本命物相差无几。”

两小儿讨论来去,谢玄鄙弃撇嘴,得意说道:“你们平日看见的那些都不是啥厉害东西,知道掌门的那头坐骑不,随意变幻身躯,可拇指来大,也可顺化五十多丈,那才叫威风。”

常自在嗯声点头,“是,掌门的小鲸儿确实吓人,我见过一次,超级大,不过谢师兄,你这条大狗可是金丹灵兽诶,怎么不向着自家宠物说话嘞。”

谢玄兴兴道:“什么大狗,它可是有名号!”

“叫啥?”

“啸天麟!”

……

“哈哈哈~”三人顿了一瞬,互相对视哈哈大笑,常自在道:“这是啥名号,又不像狗又不像麒麟,你当是远古神袛清源妙道真君的白犬吗?”

气氛烘托开以后,魏长生也不再拘束,笑道:“谢师兄这头灵兽可是货真价实的英招兽,比那神嗷兽可强了太多。”

谢玄嘴上羡慕钟紫言的坐骑,心底里还是觉得自己的小青兽好,这种事,归根结底还是谁亲近谁就好,英招兽当时为了不再受拘禁,百般示好谢玄和狗儿,放出来以后一直都很温顺,谢玄和狗儿已经习惯了与它形影不离的日子。

一大两小三个人就那样说说笑笑飞向远方,完全不以为他们偷溜出来玩耍这件事触犯了门规,或许他们知道,但少年人和年轻人,哪里会安分守教条规则,对于他们,自由才是最应该追求的东西。

******

人这种东西很奇怪,童年的时候希望自己快快长大,每一天都想告诉这个世界,离自己这头雏鹰起飞的日子不远了。

长大以后的人,面对各种挫折困难,又会缅怀羡慕儿时,无拘无束不需要为修炼资源和人情礼往费心费力。

修士虽比凡人自由一些,但总归是得为生计奔波,若是自家宗派的实力不强,连混吃等死的资格都没有,更需要早些掌握生存力量,一步步向外界争夺资源反哺自身。

赤龙门虽然一直处在上升阶段,但大多数小儿辈都没有过的很安逸,一来教习他们的师兄和掌门师叔一直很严厉,自小训练刻苦精神,讲授天地运转规律,每个人都该有追求;二来有谢玄这种混不吝天天宣扬各种恐怖或者诱惑的成人世界,孩子们想安逸也安逸不得。

生物本能引领幼儿对外探险,自然规律促使人类迎接灾厄困苦,天地大道指引修士追寻长生。

斗灵台上一对对孩子比斗来去,由于上场的都是早先被挑选出来有实力的人,小术法和各种武技的显露也就不足为奇。

别看孩子们年幼,一个个争强好胜的心可不小,都想在同龄人面前出够风头,这种事最能增加自信心,亦能吸引同龄人信服自己,与自己保持长久玩伴关系,所以能赢是一定得赢的。

孩子们的世界观不完整,接受新事物的速度尤其快,十场比斗除了第一场以外,其他每一场比斗切磋的精彩程度都不一样,一场比一场精彩。

由于司徒家的孩子年幼时画符时间长一些,术法方面欠缺很多,赤龙门下弟子类似魏晋、苏猎这种聪明的人,专挑对方漏洞以术法击败对方,轻而易举就会获胜,往往被长辈大加赞许。

十场下来赤龙弟子一共赢了六场,不算常自在那一场,赤龙门稳稳压着司徒家一众弟子。

胜负对于孩子们来说是很重要的,赢了的人自然兴高采烈、欢声笑语,输了的沉默不语,有的反思有的气馁。

谁也没有发现,有一个身披黑白玄袍的中年男子在龙楼亭台上已经观察这边良久,待司徒达转头看见时,钟紫言才瞬步走入斗灵场。

唐林、张怀义和李守信先行拜礼见过,孩子们看到以后,也一个个稚声似模似样道:“见过掌门师叔!”

大多数孩子们没有师父,唐林和钟紫言便算他们的教习师父,但这毕竟不是隶属师徒关系,唤‘掌门师叔’都是因为钟紫言常常把‘道统为师,尊教承传’这八个字挂在嘴边的缘故。

“好好,且各自玩耍,多与司徒家的小道友交集一番。”钟紫言温良笑脸,一点儿也没有掌门的派头。

司徒家有不少小孩子都听过钟紫言的故事,毕竟当年两家要结亲的事闹的轰轰烈烈,没想到临近大婚,却发生了那等惨事,给了谁能受得了。

一双双小眼睛注视着那鬓角白丝飘动的中年人,理解一些情爱之事的孩子们会觉得那个掌门可怜,不理解的多数还是觉得那位钟掌门的确是长得俊美,就是看着有些老了,没有想象中的威严。

小孩子有自己的世界,大人们终究是这个世界的边缘角色,钟紫言的出现只能吸引他们一时,随后各自走动,有些不怕生的直接跑去对方人群里结交朋友。

小孩子结交朋友也有一套潜意识的行为准则,首先要结交的一定是那种实力强的,其次这种实力强的还得好说话,若是凶神恶煞,那多半不讨喜。

女孩子结交朋友则柔和一些,他们多会拉拢比自己看着要弱一些的人,当然实力不能相差太远,长相上也得过得去。

所谓的结交,个人有个人的套路,有些孩子按照以往的经验靠吹牛来博认可,这种吹牛不是瞎吹,他会根据自己已有的实力或者资源适当扩大,以这种方式显示自己比一些人优越以后,再开口分享邀请,吃这一套的人,当下就算是被拉拢了,下次见面若是实现了各自的承诺,那俩人的关系能很快升温。

还有些孩子直接送礼物,大方大气的孩子总是能赢得更多的友谊,不完全依靠智力交集的年纪,展示这种富有最容易获得拥护。

钟紫言负手静立,望着这些孩子如初生虎牛一般开始与这个世界建立联系,不由唏嘘叹气:“吾辈幼年时,胆怯懦弱,常常自闭沉默,哪像今时之人,如幼虎伸爪,自有底气面对世界,好不幸运。”

司徒达捋须笑道:“后辈虽有福源,终是寄托在钟掌门这等有手腕的豪杰膝下,人之苦乐飘零,难有定论优劣,实是皆为心路历习,收揽转化之际,成就自有不同。”

“哈哈哈,司徒道兄却是高看了我,论英雄豪杰,司徒业前辈才是当之无愧。”钟紫言摇头笑了笑,示意三人去龙楼亭台那边细聊。

两柱香时间不到,突有弟子来报,谢玄往门里传了求助讯息。

钟紫言大惊,安排唐林招待好司徒达,他则快步向着落魄峰外飞去。

第203章 翡翠鹦鹉

自落魄峰出发,顺着槐阴河水向南,一路飞过鲮鱼洞和鬼灵溪,再转去西北方向,飞不了太远就能看到一条小江。

这条小江本是槐阴河支脉,因常有猛虎跨江捕食,得名‘虎跳江’,当年赤龙门一代弟子童泰既是战死在这个地方的。

时隔二十年,钟紫言再来此地,心中多少有些悲伤,但现在不是缅怀先烈的时候,虎跳江再往西北,有高耸山涧,这山涧四野虎穴实多,一直是低阶修士畏惧的几个凶地之一。

在司徒家一统槐阴河下游以后,此间但凡有点实力的虎狼凶兽都已绝迹,钟紫言怎么也想不通谢玄会在这里遭遇危机。

虎吃人,留精魂化伥鬼,浑浑噩噩,为主觅食。

站在碧游鲸背上俯瞰下方山涧,的确有数百头阴黑伥鬼纠缠着一头青绿色如狂狮一般的灵兽,那正是英招兽。

别的金丹灵兽再如何弱,也不至于教一群练气筑基阴物欺负,可英招兽今日不知怎的,竟然实实在在的一直扛着挨打。

发现谢玄和两个孩子躲在山涧下的石洞里暂时没有危险,钟紫言仔细观察这条山涧。

溪水自正北流淌向南,两侧却有高峰阻隔视野,最令人惊奇的是,以往从未听过此地有聚阴泉池,可眼下是看了个真切,那山涧水流汇聚之地,阴气深重,水质成幽蓝透亮,分明是聚阴池。

“不应该啊!”钟紫言皱眉琢磨,这种地方怎么可能自然生成聚阴池呢。

顺着山涧往上追寻,再过两里地的距离,还有一处小水涧,峰石怪异,各个如鬼头一般,那叫‘鬼头涧’,再往北飞三柱香就能远远看到断水崖,所以这个地方其实有一条近路直通槐山西南脚下。

钟紫言并未急着救山涧底下的后辈门人,他在找此地的蹊跷,凭那头英招兽的本事,即便退不了敌,暂时也不会受什么伤。

云层上,钟紫言定睛细细扫过下面每寸土地,终于在山涧东侧的枯树林中发现了一个蒙面灰衣人。

那人一直冷眼看着谢玄三人缩在山洞内,钟紫言不确定此人是不是布局者,若真是,他布此局是为了什么?

很显然,由于钟紫言和碧游鲸飞的太高,下方枯树林的那人并没有发现他。

待英招兽将山涧内所有的阴物都吸引过去以后,那灰衣人动了,他急速向着聚阴池奔去,七息不到便悄悄跳入泉池。

钟紫言一直在看着,留意英招兽应该还能撑不短时间,他在云间耐心等待。

未经世事的人才会急切冲动,钟紫言如今已然将近不惑之年,做任何事都开始思量推理,一步三看,只要不是迫在眉睫、箭在弦上,心一定得稳住。

等了一柱香的时间,五丈宽的聚阴池水泡尽冒,那个灰衣人沾着一身冰棱极速跳出,随着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一头如夜刃豹一般的凶兽。

那凶物身长两丈,浑身幽蓝纹路刺目,狰狞铜眼龇牙朝灰衣人嘶吼,像是失去了最最心爱之物一般。

仔细一看便能发觉,灰衣人手中握着一只雀鸟,通体碧绿,好似上等翡翠之色,但确确实实是活物。

那灰衣人也就筑基初期,而那头幽泉夜刃豹初步感受都散着筑基中期的气势,按照正常情况,灰衣人是绝对逃不掉的。

事实也如钟紫言猜测一样,灰衣人确实没有逃掉,不仅逃不掉,短短几息时间便被那头凶物抓了一爪,面门被撕开,露出一副陌生脸孔,好在闪躲及时,未受什么伤。

钟紫言想了又想,这人他从没见过。

灰衣人自知逃脱不掉,看了看手中碧绿雀鸟,实在是不忍前功尽弃,向山涧下谢玄三人藏着的山洞飞奔而去。

他这是要祸水东引,反正场面已经乱作一团,既然逃不掉,不如让场面更乱。

钟紫言传念碧游鲸,教它慢慢往下浮动,因为不了解那头幽泉夜刃豹和山涧数百伥鬼的关系,还是不能直冲而下去搅局。

果然,灰衣人冲入伥鬼群以后,幽泉夜刃豹心急狂怒吼啸,周身冰寒气息散发,那些练气期的低阶伥鬼根本承受不住,纷纷化作冰块被钢爪击成渣子。

这就说明两方完全没有关联,甚至是敌对关系。

以往从未听说过此地有聚阴池,那这泉池一定是新诞生或者百多年前便一直隐藏着了。

那灰衣人握着碧绿雀鸟趁乱逃跑,他以为能躲过幽泉夜刃豹,没想到幽泉夜刃豹似乎与碧绿雀鸟有什么牵连感应,不论灰衣人跑向哪个方向,都能死死追住。

灰衣人自知逃跑不掉,又不甘心放弃雀鸟,便向着谢玄三人呆的山洞急窜,这是想要英招兽为他做挡箭牌。

钟紫言哪能教他得逞,自天空振声提气,“你是何人,竟敢暗算我赤龙门弟子!”

说罢跳下碧游鲸背,直朝山洞口飞冲,赶在灰衣人冲近英招兽身旁时先一步到达。

这灰衣人身高不足五尺,发丝之间灰白夹带,明显上了岁数。长着一双下垂褐睛,若是女儿身,当会给人慵懒妩媚之感,可他是个男子,再配上那尖咧嘴唇,样貌便很丑了。

此时他前进后退皆不得,钟紫言和幽泉夜刃豹分列两侧围住了他。

“吼~”

幽泉夜刃豹也无法判断钟紫言是不是来帮这人的,狂啸嘶吼,吼啸声中带着震撼灵魂的力量,四周的伥鬼一时不敢再围上前。

“你是何人?”钟紫言双眼寒芒尽露,不论如何,此人居心叵测,既然生了害自家人的心,便留他不得。

灰衣人本也怒压心头,此番出来干这件事被谢玄和英招兽意外搅了局,眼下又冒出一个黑白玄纹道袍的筑基中年男子,且有一头筑基期的灵兽,这真是诸事不顺。

“你管老子是谁?坏我好事,我教你们都不得好死!”灰衣人狰狞凶厉,一点也没有惧怕钟紫言的意思。

钟紫言气怒笑道:“好好好,今日若不诛你,还不知有多少宵小敢对我门下弟子耍心思。”

不动手则以,一旦动手,便不留情,钟紫言周身散发血色煞气,双掌变得灰白,这是化疆手的作用,疾风术催发极致瞬间便冲至灰衣人面门。

修士之间,即便境界相同,个人际遇不同,争杀实力也有鸿沟差距。

两两捉对撕斗,真要是分生死,那显露出来的本事可不似切磋比斗,招招奔着性命而去。

这灰衣人原本看钟紫言还算年轻,以为没有多少实力,不想下一刻就后悔自己说了狠话,眼看着那双灰白掌力裹着冰刺直击自己面门,吓得亡魂大冒,慌忙施出保命手段,身体位移三丈,堪堪躲过冲刺。

钟紫言哪会给他喘息时间,下一刻身影一闪再次逼近,周身上百风刃裹挟席卷而出,饶是这人极力闪躲,身上也被切了数十道口子,鲜血直流,手中碧绿雀鸟扑棱棱飞向不远处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幽泉夜刃豹。

灰衣人自知不敌,到手的雀鸟也丢了手,若是再失去性命,那可真是冤屈的厉害,赶忙跪地哭求:“道友请留手!”

在强大的实力面前,哭求饶命并不丢人,毕竟比起面子,性命更重要。

山涧四周的伥鬼越来越多,英招兽呜咽鸣吼,看它疲软无力,分明是中了某种奇毒,不然堂堂金丹灵兽,再不济,也不会逼的谢玄向门里发求救讯息。

钟紫言因为要了解此间事宜,既然此人求饶,便留他讲说,冷声道:

“你有何话?”

“在下荆棘谷范无鸠,此番并非特意针对贵派门人,而是奉了谷主之命前来获寻绿鹦鹉,谁料想贵派弟子坏我……突然游玩到此,打乱了在下的计划,才……”

灰衣人哭丧着脸,他自己也委屈,本来按照计划执行好好的,突然被谢玄三人搅和了正事,给了谁能有好心思。

钟紫言凝眉冷视,心头思索,原来是自家人无意间搅了局,事已至此,也只能强硬到底了,“此地乃是我派弟子寻常游玩之地,你擅自闯入,无异于侵我山门领土,若是想要活命,不说出个前因后果,就早些受死罢!”

话虽说的大了些,但钟紫言完全没有虚心之色,即便这里不是赤龙门地盘,这人有心思害自家人,也得付出些代价。

范无鸠好不难受,跪拜着丧脸转动眼珠,突然脑中灵光闪过,“贵派是…赤龙门?贵派掌门既是与牛魔谷主约定明年生死斗擂那位?”

范无鸠修炼速度受限于资质差,平日闭门不出,哪里见过钟紫言的模样,以往只是粗略听过几个赤龙门的传闻,今日没想到碰到了正主。

他认不得钟紫言,但他知道赤龙门和牛魔谷有仇,而荆棘谷和牛魔谷同属牯毛岭一带的大势力,两家近年相交密切,这在外人眼里完全不是秘密。

想及此,面若死灰,完了,本来势力便是敌对,当下又被抓个正着,真是天要亡他。

活了将近百十年,即便是陷入这种境地,范无鸠也还是没放弃活命的希望,他眼珠四瞅,指着已经退出伥鬼包围圈的幽泉夜刃豹:

“那只绿鹦鹉牵扯金丹修士遗留秘宝,不能教它们再逃回去!”

钟紫言冷眼撇之,“关我何事?你好像忘了自己的处境。”

范无鸠哭丧垂头,拜求道:“眼下伥鬼越围越多,此地阴池一开,必然要吸引更多阴物,道友难道要在此叫我安心解释?”

“不说,那便去死!”钟紫言毫不留情,不论他是耍心计还是说实话,机会只有一次,不老实说话,就没有留命的必要。

范无鸠哪还敢拖延,拜头大喊:“我说我说,我家谷主与牛魔谷谷主新寻得一处金丹修士陨落密地,那地方有三层阵法防御,前两层已然破去,最后一层破阵线索直指此地翡翠鹦鹉。

因槐山鬼祸快要除尽,两位谷主不敢明面南下搜寻,只得暗自派我捕获翡翠鹦鹉,贵派那头金丹灵兽无意撞上我所结设的珀灵毒阵,才成如今这般局面……”

第204章 人生短暂

缘由听了个大概,周遭变化却不允许范无鸠继续讲说下去,伥鬼们自幽泉夜刃豹离开以后纷纷围拢,再不走又是一番血战。

“你三人还不出来?”钟紫言厉声斥责躲在山洞中的谢玄、常自在和魏长生。

自家掌门发话,他们三人哪还敢躲着,何况本来也是求着救命,眼下掌门亲自前来,算是大幸事。

钟紫言对洞内三人说罢,又回头看范无鸠那哭丧神情,脑中思量三息,而后出手将其周身封印灵禁,使其短时间没有反抗之力。

接着将他脖颈提在手中,双脚一蹬跃上碧游鲸的背,碧游鲸身化五丈大小。谢玄抱着已经化作小狗一般的英招兽和两个孩子也纷纷跳上来。

咦呜~

一声鲸鸣将围来的众多伥鬼震住,钟紫言周身再次汹涌血色煞气,撑开地盘后,碧游鲸一飞而起就此升上天空。

没过小半个时辰,一行人已然返回赤龙门。

钟紫言先是冷脸教谢玄三人跪在赤龙门大殿外,又提着范无鸠走入殿内,明显是要问更细致的内容。

赤龙殿外的大庭院内,谢玄心头已然后悔死了,这次被掌门抓住,定然是要受重罚的。

常自在呆木木跪着左看右看。魏长生低头不语,少顷后,低声问了一句谢玄:“谢师兄,咱们会怎么样?”

谢玄起初还想充充面子,转念一想,如果现在在俩孩子面前充面子吹牛皮,等会儿被掌门打脸可就真尴尬了。

于是苦笑了声:“你们没事,我麻烦算是大了。”

常自在愣头问了句:“啥麻烦?”

谢玄摇了摇头,不再回话。

常自在疑问向魏长生,魏长生将他们这次涉及触犯的门规念了一通:“第三十七条,凡宗务履事,若因私念恶欲欺瞒、诓骗甚至残弑师长者,轻者鞭三十,重者加倍且面壁三月。若有严重后果,加律服役,俸禄停三年至终身,可戴罪者戴罪,不可者,幽禁至诛除……”

越说越吓人,常自在胖乎乎的脑袋双眼睁大,“有这么严重?”

“以现在的情况看,不算严重,但听闻掌门对于这种事的容忍度不高。”魏长生认真分析了一下。

谢玄颇有大哥派头,摆手制止了俩小儿的可笑对谈,“放心,你们不会有事的,我给你们抗!”

只这一句话,两孩子就感觉谢玄不愧是同龄人们的崇拜师兄,够义气。

三人身后突有脚步声传来,齐齐转头看去,见姜玉洲一身黑紫道袍快步走来,三人行礼拜见:“见过姜师叔。”

姜玉洲行至三人跟前时,大致也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扫了一眼,恨铁不成钢的训向谢玄:

“这次竟然还敢带着师弟们溜出去玩耍,你小子真是越来越胆大了,等会儿看掌门怎么收拾你。”

也不再多停留,径直走入赤龙殿内。

跪在原地的三人知道自己犯了错,心头都有些惶恐,俩孩子没见过钟紫言发怒,心中忐忑居多,后悔自然是后悔,但他们可没有谢玄心里压力大。

关于掌门发怒,谢玄可是亲眼见过不止一次,最可怕的那次,冀狈师兄被掌门只用了一掌便拍的脑浆爆裂、血肉化雾而死。

怕归怕,终究还是有感情的,猜想掌门不会拿自己怎么样,实在不行,哭一顿算了,即便丢脸,也好比惩处深重要强,届时让狗儿也表演一番,不能他一个人卖力气。

有了定计,谢玄便心安很多,又开始有说有笑的与常自在和魏长生聊天。

******

赤龙殿内,此时的范无鸠已然昏迷过去,不是他自己想昏迷,而是钟紫言将他打昏迷的。

姜玉洲已经知道全部缘由,剑眉皱起思索,盯着范无鸠一动不动。

钟紫言也在消化从范无鸠口中获得的消息,刚才一番详细讯问,知道了很多隐秘事情,且这事和自己还有些关联。

荆棘谷和牛魔谷盯上的那处密地是金丹修士死时的地方,存有其躯壳遗蜕,很大概率有其毕生积蓄。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发现那个地方,范无鸠提到一个人,唤作‘聂清’,牛魔谷的一个练气中期修士。

钟紫言一听这个名字,就想起了十多年前狐耳岗的那件事,若是牛魔谷没有第二个叫‘聂清’的,那范无鸠所说的聂清就是钟紫言认识的那位。

当年聂满田死的时候说过,他知道一个金丹修士遗蜕存留之地,那时钟紫言根本没起过探索的兴趣,事后直接忘了这一茬,没想到那地方最终还是被聂清告诉了牛魔谷和荆棘谷的修士。

更令钟紫言觉得奇妙的是,在那个地方死去的金丹修士道号‘玄机’,这不正是落魄峰黑煞秘境内那柄白玉拂尘的主人么?

世事难料,这个玄机道人与自己真算是有缘,十多年前就差点去探寻他洞府,十多年后又得到了他的灵器,且此人与黑煞堂有着密切关联,当年在槐山定然是暗地里做了一些事,具体做了什么虽然钟紫言还不知晓,但一定不会是小事。

虎跳江北面那个山涧中的聚阴池也是玄机道人的手笔,这让钟紫言愈发好奇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槐山五六百年正史中几乎没有他的传闻。

要知道金丹修士在槐山可不是小人物,但凡露面做过一些事,一举一动,都会被坊间宣扬放大的。

姜玉洲想了良久,说道:“若不然我北上暗中查探一番?”

钟紫言沉思片刻,摇了摇头:“此事不可亲自冒险,那两个势力如今对我赤龙门防范太过,万一你遭遇什么困境,得不偿失。”

姜玉洲见钟紫言一直盯着范无鸠,突然明悟了什么,“你是想……”

钟紫言度步沉吟,“不错,此人或可为我门中所用!”

心中有了计策,钟紫言走近姜玉洲身侧,低声吩咐一通后,姜玉洲提着昏迷不醒的范无鸠走出殿内,顺便将那三个小辈传唤进殿。

谢玄、常自在和魏长生入了殿门,见钟紫言负手背着他们,三人忐忑见礼,一个个老实跪在地上。

钟紫言转身绕着他们走了一圈,慢慢回到座位端坐而下。

殿内寂静无声,钟紫言也不急着说话,一直盯着老实跪在地上的三人。

恨铁不成钢这种心情钟紫言是没有的,因为他知道谢玄的资质不好,修炼上进步慢是正常的,他只是一直觉得这孩子太顽劣,深怕以后某一天自己不在门里,他闯出什么乱子来。

在一个明知道是会被处罚的情况下,谢玄不怕钟紫言厉声训斥,就怕这位亲爱的掌门一直沉默。谢玄深知钟紫言脾气,若是一开始大声责骂,那反倒说明心底里没那么生气,一旦沉默的时间长了,就说明这个事情很严重,掌门一定是在想着怎么折磨自己。

直到三人跪得腿脚发麻,那俩孩子额头汗珠流淌,咬着牙齿坚持着,谢玄知道再不开口可就坚持不下去了,于是低声道:

“掌门,我们错了!”

“你能代表他们?”钟紫言皱眉道。

谢玄一时无语,他还真代表不了魏长生和常自在。

魏长生明显是聪颖机敏的,“掌门师叔,长生错了。”

常自在见其他两人都认了错,他也愣头说了一声:“我也错了,掌门师叔莫生气,下次不敢了。”

钟紫言又气又笑,面上板着脸盯问小胖子,“你觉得还有下次?”

常自在赶忙摇头,“没有了没有了。”

钟紫言慢慢站起身,走近常自在跟前,叹了口气,说道:

“自在儿,门里都以为你傻愣,可我看你是装傻,今次所犯戒律姑且从轻处罚,自去真武殿领罚十鞭。”

常自在木讷少倾,咔咔点头,见钟紫言冲他挥手,站起身就向着殿外跑去。

钟紫言又走近魏长生身前,将他扶了起来,“长生儿,你之资质不比自在儿,我辈修真最忌失心,若有违心之行,必生修行漏洞,你难道想看着日后那些同龄师兄弟一个个超你太多,鄙夷嘲讽么?

滴水穿石,绳锯木断,不可忘却!

去罢,真武殿领罚十鞭。”

魏长生郑重点头,行礼告退。

两个孩子都离开大殿以后,此间只剩下谢玄,他见没人了,二十多岁的人,装着哇哇大哭,鬼影狗儿也呜呜咽咽,深怕钟紫言说什么禁室面壁三年五年这种话。

钟紫言来回度着步子,耐心听谢玄哭诉,直到他再也没有什么哭求词语,才停下身问了一句:

“玄儿,你今年几岁了?”

谢玄迷惑挠头,想了想,老实回答道:“二十七。”

钟紫言缓缓坐回位置,呼了口气,追忆往昔,“是啊,二十七了,我似你这般大时,长辈们已然尽皆逝去,无数个夜里觉得这世间只剩下了我一人,好不悲伤……”

谢玄听钟紫言温和讲说着他小时候的故事,原本假装的哭泣逐渐变成了真哭,从来没有想过,这位亦师亦父的掌门有那般痛苦往事。

小半个时辰后,钟紫言兀自沉默,又叹了口气,问道:“你可有想过你娘?”

谢玄被问的措不及防,狠狠点头“想!”

钟紫言一步步向着赤龙殿外走去,走近谢玄跪姿身旁时,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虽知你资质下等,却不知修行路上,资质并非决定成就的唯一因素,持恒稳健方是一生最该坚守的。

聪灵有余而稳健不足,至情至性是你的优点,然则心性飘忽不静易入迷惘之界,若长此以往,大道何求?”

钟紫言走出赤龙殿的那一瞬间,谢玄耳中听到幽幽呢喃:“玄儿,凡事多思量,人之一生何其短暂,不可再枉度了~”

第211章 忠信之魂

关于槐河五鬼,早在二十年前,钟紫言便听说过了,孟蛙的爷爷孟江楼正是其中之一。

只听商富海回忆起百多年前的事:“时年我亦是初入筑基,那些人早已名动槐山,我辈比之自惭形秽。

五鬼之中,柳慕实力最强,在那时的槐山地界,筑基一辈几无匹敌者,外号‘枯荣鬼手’,木行一道术法简直臻至化境,为王家旁支势力所出。

冷七实力次之,外号‘寒霜鬼手’,其人颇为神秘,至始至终都不曾传出太多事迹,擅使冰霜之力。

余下三人,孟江楼、林地龙和扶宴的实力甚为平常,但林地龙素来智计超绝,在五人中地位特殊,他们三人分别被人冠以‘松岩’‘地泫’‘骨魂’鬼手之名。

这五人有一套合击之法,名唤‘百鬼夜行’,是以柳慕为首施召虚幻阴魂大阵的术式,鼎盛时可与金丹修士抗衡。

五人在那年月虽然是了不得的人物,但好景不长,似乎因为一次秘境之行发生了内部矛盾,只活下来两个人,孟江楼双目毁坏,冷七遭术法反噬伤了身子,两人纷纷隐退了。”

没有亲身经历那个年代,钟紫言也不知槐河五鬼到底有多强,但听商富海这么说,若不是强大到筑基一辈没什么对手,应该不至于起内讧,又或者发生了什么别的事。

商富海回忆满满,啧啧谈道:“百多年前的槐山,那可是英才辈出的时代,不仅有槐河五鬼,还有不少炼丹炼器大师冒头而出,季谷、陆尘、方羊羽这些人,个个都是专才,另有伏戬、杨谷、司徒业、魏庭……再之后的小一辈拓跋南天等人崛起时已然又是一番天地,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钟紫言只静静听着商富海讲诉百多年前的事,里面提到的那些人,有些他听过,有些没有,但这并不妨碍他听出些脉络来。

从商福海讲说的那些事中,钟紫言能发现,当年的那批强人在百余年后的今天,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已然所剩无几,可谓是浪花淘尽英雄,只留下一二成事之人,最出名的莫过于司徒家家主司徒业,而今俨然是要成为槐山第一大势力了。

大多数人,只有在寿元体魄衰老迟暮、每况愈下时,才会完整的回忆自己的一身经历过哪些事、接触过哪些人、当时的时局状况如何等等。

修士之所以还是人,乃是舍不下那份情,不论参悟多少天地大理,最难舍得就是这部分,如何完整守住本心证道飞升,是每一个修士毕生追求的事,自然也可以修那太上忘情大道,可亿万人中,有多少愿意走那条路呢?走了以后,所谓‘修真’还修的是本我么?没人知道。

待到日色西落,商富海终于絮叨完了,他惭愧致歉:“哈哈,人老了,竟有些挣不开以往的事物,教钟老弟笑话了。”

钟紫言摆手无碍,“商老哥乃是信义之人,商海百余年,历经尔虞我诈还能流露出此般真情,足见德行正厚,可结至交。”

商富海愧色道:“这却严重了,钟老弟不知我年轻时亦坑害过别人,虽不致死,今时想起,也觉得做的太过,可惜我等蝼蚁如何能教时光倒流?没法子的,所谓‘吾未惜之,无从复拾’,待到寿元将近大道无望,再回首,尽是遗憾~”

“商老哥正当壮年,大道尽可探究,怎还说这些暮气话?”钟紫言宽慰道。

商富海苦涩微笑,不再多言。

临别之际,商富海将钟紫言交代要帮忙邀约炼丹炼器大师的事郑重回应一声,又安顿了楚留仙两句话,缓缓飞出断水崖。

钟紫言看着那渐渐消失的背影,某一时刻,他又想起了梁羽,又想起了刘三抖、童泰、董武丁、冀狈……

那些故去多年的师兄和长辈,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失去的那一刻总是痛彻心扉,每每回忆起来还是舍不掉,都说时间可以遗忘一切,可在自己这里,似乎时间只会加深记忆。

当心头那个桃粉色人儿浮现时,钟紫言不敢再继续陷进去了,他怕一旦超过某个程度,将来结丹时心魔滋扰,难以凝丹以致入魔或者爆体而亡。

他虽有这个觉悟,却不知该承受的,早已潜伏内心深处。

妖龙已出世,轻易怎消除。

******

日色余辉即将流逝,周洪按照平常的路线准备去贪狼殿一趟,他如今留了一簇漂亮的络腮胡子,脾气也没有以前暴躁了,走在崖壁云桥上挺胸抬头,很像一位宗门长辈的样子。

搞成这副派头不是周洪自己的决定,而是他结发道侣的主意,他妻儿是谁呢?自然是当年被冀狈猥琐调戏的秋月。

嫁给周洪以后的秋月和以前的秋月判若两人,近年显露多次跋扈之姿,别人看着周洪这位一路跟掌门走来的师兄不多与她计较,周洪自己虽有心教训两句,可每次回到洞府,被那柳腰缠绕甜言蜜语相加,哪还有生气的心思,时间久了,也就不再多操心了,或许日后会慢慢变好的。

走在云桥上,看着渐渐消失的余辉,周洪心情很不错,他如今也练气九层了,娇妻在怀,筑基有望,宗门实力也是蒸蒸日上,哪能不高兴呢。

唯一有些愁恼的是,自家那女人总是和他谈论一些贪狼殿权势的事,周洪自知不是捭阖治人的那块料,每次与她说起,都要解释老长时间。

确实智计大局观这些方面周洪有欠缺,他自己也知道,但他不打算去改,术法神通这一途尚及不上姜玉洲和杜兰等师叔,再费神去想那些弯弯绕绕,岂不舍本逐末。

周洪自有坚信的东西,例如他坚信宗门不会负他,他生是赤龙门的人,死亦是赤龙门的魂,掌门向来也没亏待过自己,自家女人平日碎嘴的那些话纯属妇人不懂大义大信。

其实说‘坚信’也说轻了,周洪压根就没怀疑过宗门和自己的关系,但凡自己还有一份力,就得为宗门出尽,相等的,宗门哪里会委屈自己呢,掌门经营二十年,家业逐渐大了,每一次分发俸禄或者交代大事,可不曾缺失过自己那一份。

心里想着掌门的好,现实中竟然真就见到了掌门,周洪欣喜向着云桥对面走去,他见到掌门正负手看着崖下风光,由于五殿正殿所在的地盘是后来扩建的,这里异常宽广,崖下是真真实实的大瀑布。

周洪还没下桥,便冲掌门招手,可见仪表可以装,内里大大咧咧的性格却难改,“掌门,今日怎有雅兴沐浴晚霞?”

钟紫言鬓角白发被风吹的微动,温和笑道:“不久前接见了同盟友人商富海,想着多日不曾巡察门里各处,此时来看看。”

“哦?商前辈来了?那位是谈生意?”周洪爽朗笑着,一点也不觉得钟紫言步入筑基期以后两人便有隔阂芥蒂。

钟紫言摇了摇头,简易应答道:“他家一个晚辈想投入咱家,年岁过了,未允,我引去黑龙堂做事,权当帮他家培育子弟。”

周洪点了点头,实际上外事交集这种东西,他向来没心思理会,他只是单纯的喜欢与掌门聊两句话,年月越长,他也不知怎的,觉得有掌门在,这门里不论出多大的事,总能解决。

下意识摸着自己的络腮胡子,咧嘴道:“掌门,与你商议个事。”

“何事?”钟紫言微笑。

“我在小一辈里相中一个唤‘鲁巡’的孩子,他本命与我相似,将来也是拳掌路子,不知能不能接触去提早教授些东西?”

说话的时候自然是忐忑的,周洪自知自己不是教授别人的那块料,但着实喜爱那孩子,不说又不痛快,真说出来,又怕掌门否决。

钟紫言沉吟少顷,笑道:“当然可以,你与唐林去说,每月抽出些时间去培育,将来你的那些本事尽可让他学去。

话且说回来,若是没记错,那孩子资质中等不算好,也较为文静,与你脾性怕是不搭的吧?”

周洪拍着胸脯道:“搭,怎的不搭,掌门放心,那孩子机灵着呢,学我的本事甚是容易,等我筑基以后,如有机会,自然收他为徒。”

“哈哈哈,你这小心思此刻竟都藏不住了?”钟紫言对周洪刮目相看,满是善意的取笑。

周洪挠头讪笑一阵,喜滋滋的拜别离去。

天际余辉消失,夜色降临,钟紫言一步步走回洞府,专心致志思索良久范无鸠的那条线,最后觉得没什么问题,过些时日只管等待消息便可。

闭眼冥坐,再睁眼时,已到了第二日,出门与姜玉洲聊了一些事,又回来潜心修炼。

三个月以后,夏末秋近,陶方隐归来,赤龙殿内,钟紫言听着陶老祖简略讲说:“当时预需一年时间才能诛除槐阴河内的苏正,此时他基本已经被制服了,与之相对的,代价极其惨烈,诶,这事咱家不好再插手,先将重心放去北方罢……”

殿内二人交谈着,殿外姜玉洲快步走入,“他们终于动手了!”

第212章 白脸龙阳

“可是属实?何时获知的情况?”钟紫言正色问道。

姜玉洲回应:“刚刚余香自北方传来的消息,定然属实,范无鸠另提及此次行动人数,筑基力量两家整合起来约有二十多位,皆是一顶一的高手,拓跋南天也在其列!”

钟紫言度步思索,又看了看陶方隐,自语道:“虽说无心玄机道人留下的秘宝机缘,事到临头,反倒生了些好奇,我龟息遁形之术尚未练成,也去不得那里……”

陶方隐捋须沉吟,少顷说道:“我且去看看,顺行摸查玉狰子修为到了何种地步。”

姜玉洲执礼,“我亦可前去,那遁形之术早已熟练得不能再熟练,不怕那些散野狂修发觉!”

钟紫言看了看两人,最终皱眉应允,“好,那便劳请师伯和师兄去上一遭,但万不可暴露行踪,两家基础实力相差过大,现在交恶还没必要,一定是不能教他们生了联合其他小势力的心。”

其实这件事给陶方隐一人去,也没什么问题,身拥金丹战力,一时杀不绝两大山谷的修士,也能清理一大半,毕竟他们不在护山大阵内,只是这样没必要罢了。

商定了事,二人便离开了赤龙门大殿,留下钟紫言负立殿内左思右想,操心亦无大用,只能再回洞府盘坐闭关。

龟息遁形之术乃是明年与玉狰子比斗时的重要依仗,奈何最后那一步迟迟不得要领,论天资悟性,钟紫言自问不比门里任何人差,可有些时候,别人能做到的事,自己反倒做不到。

将银白经卷翻开,一个个灵器符文飘动,口诀与流光幻影浮印入脑海内,照着参悟习练,身子慢慢漂浮,抱元守一凝聚水灵之力,感受着身子逐渐消失于洞府内,气息开始逐渐收敛,一切都集中在心脉那个地方的时候,依然无法转化销匿。

“唉!哪里出了问题?”

瘫坐在地,额头冒着大汗,钟紫言愁懵看着银白经卷上的一个个符文字迹,玄理都懂,可真正去照着做,就发现最关键的部分还是一直卡着。

他如今本命天赋有【稳心劲】【化疆手】【云息心】【仙风体】,外用术法功敌护御之道最常用的乃是【玄冰策】中冰刺冰盾凝化之力,又有【疾风术】辅助出手与远遁,闪躲有【水花雾影术】移形换位,各类日常小术法亦皆得心应手,就差这门隐匿形体气息的法门便可无惧同阶敌手,偏偏练了这么长时间还是练不成。

“若是实在不行,只能去推演当初设想的【水镜万象术】了,躯壳如今能承受的极限速度是疾风术二十七倍,水花雾影在刹那间创造三道幻像亦能做到,只是如何令这些幻像活化,还没路子,看过的那些傀儡术式皆无甚用,那又该怎么来融合呢?”

一旦陷入沉思就会忘记时间,学别人已经走通练通的术法尚有难度,自创自然更费精力,钟紫言理解这道理,但凡事总得去试过才知简易浅深。

七天的时间,实验过上百次,将洞府弄的充满水灵气雾以后,钟紫言暂时放弃了,以他现在这点儿能力,专研术法尚且有难度,创造一门威力不俗的术法,简直像是在梦游。

“罢了,还是老老实实参悟龟息遁形之术。”将洞府收拾干净以后,再次盘坐入定,这次却没有那么愁急了,内心平静以后,感受着七窍气息缓缓流动,倒还真有些明悟的趋势,于是也不再想其它,只一心一意的修习参悟。

欲速则不达,有些事还是急不来。

******

槐山地界以外的北方,连绵丘陵自西南向东北绵延足有几千里,若是单纯看这些山丘,尚觉得有那么几块山岭颇有气势,可若是拿这片山丘岭地向正北方老远距离的亟雷山脉比,那可就似土丘与山岳的差距,天地鸿沟一般。

这里最大的势力就是牛魔谷,落座在西北方位的牯毛岭东北侧,谷口方圆十丈,内里景致不差,纵横七百多丈,最重要的是地下石层石洞多。按照整体的地域广阔程度看,这里其实是个小地方。

小地方的人有些有志向有些没志向,没志向的人并不是他本身没志向,而是没有人告诉他这世间到底有多大,行万里路,才知世间之大,才会生出奋力修行闯荡一番的心思。

不是每一个修士都争着奋力向上游动的,如果环境允许懒散,周遭靡靡之音不绝,意志本也不强的人,是抵挡不了这种腐蚀的,因为‘成为修士’本身就是一件靠运气的事,既然是靠运气,有些人知道自己与众生不同,自会珍惜,有些人见周围都是和自己差不多的练气修士,难免暴弃放浪,大好时光也就浪费了。

在牛魔谷里,有些低阶散修努力修炼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能有力量去欺负别人。

混乱地方的低阶修士,他们的志向和眼界不一定会有多高,环境容不得他们思考天地之大、山川河海之美,要想活下去,只能老实修炼,然后通过一些战斗、杀人、猎妖等行为,展示自己的强大,免受别人欺负,如果这种人不是什么好人,变强以后还会加入曾经欺负过他的队伍中,一起去搜刮别人的财物,霸占一些女修等。

牛魔谷百多年前就是这样一个状态,几百年来最安稳的日子,当属近七十年,在这之前,老一辈的那些强人还活着的时候,隔三差五就要整治不服管束者,越整治越乱,内部乱导致外部也乱,牛魔谷如此,荆棘谷也不比牛魔谷好多少。

修士的欲望比之凡人要大的多,一个地区修真风气的形成主要和最强的那些人有关,如果头部力量整天打打杀杀,那下层修士不会多安逸,反之头部力量目光长远,愿意维持秩序,以宁静自修为首要目标,下面修士的戾气不至于太重。

自拓跋南天和玉狰子扫清牛魔谷内部老一辈修士以后,乱相才逐渐平息,经营了七八十年方有如今两三千人的规模。

拓跋南天虽是好与人比斗,但为人仗义豪爽,不欺弱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以至于牛魔谷内有一大批忠实追随者,这些人不论真心还是假意,各个实力都不弱。

聂清是十年前加入的牛魔谷,新人进来当然会被欺负,好在他运气好,某次被欺负显露了骨气,被拓跋南天一眼看中,收在了帐下。

在一个不算正规的势力里,跟对头领是最重要的事,毫无疑问,聂清是有大运气的,这十年间,凭着拓跋南天的名头赚了多少东西,他已经不记得了。

做人得知恩图报,人家帮了自己,自己大忙帮不上人家,小忙总该能帮一些,如果小忙也帮不了,好话总该会说,不论外人如何讥讽,不论自己说的是不是拍马屁的话,聂清从来没有吝啬过在人前人后夸赞拓跋南天。

不过从今以后他再也不用怕别人说他不是靠本事留在牛魔谷的了,因为谷主和众位头领们马上要破开一处金丹修士的坟茔密地,里面有大宝藏,会给不少人带来好处,一切的一切,都是因自己祖传的秘密说出来以后才发生的。

至于谁传给他的,他现在认为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因为这件事,拓跋南天要收他为徒,这是天大的好事,拓跋师父别说在这北地连绵丘脉,即便是南方整个槐山地界,那都是响当当的人物,金丹之下无有匹敌者。

人一高兴,见了谁都会看着顺眼一些,即使是以往那些不顺眼的,当下见了也没什么心思算账或者记恨。

站在牛魔谷最高的丘台上,看着谷里一个个忙碌在往回搬运矿石的练气初期散修们,聂清有种恍惚感,搁在十几年前,他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即便是聂满田如何庇护他,也不可能创造更好的修炼环境。

如今的自己,穿着一阶上品紫裘服,脚踩云兔灵靴,练气七层的修为,年纪才刚刚而立,正是这谷内数千人中最耀眼的几个练气修士之一,抬手看看新入手的储物戒指,紫晶透亮,这是拓跋师父信任的象征,走在哪里别人都得卖面子。

长相上就更自信了,聂清敢肯定,牛魔谷比他俊美的男子不超过一手之数,那些女修一个个时不时主动挑逗,切切实实的例子摆在那里,自己不承认都不行。

想着想着,虽说自恋了些,但聂清感觉自己的想法没错,的确是事实。

下一刻,只因为一句话,原本的好心情立刻一扫而空。

“白脸龙阳,玉道兄教你过去一趟!”

一听这话,聂清怒目转头,瞪着那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刀疤男修,“你唤我甚么?”

第213章 谁是傻子

那是一张异常丑陋的面庞,左脸刀疤斜贯扁塌的鼻翼,大嘴上薄下厚,说话的同时露出森白的牙齿,圆秃噜眼仁里满是轻视。

如果说他的长相令人不适,那他说出来的话简直令人恶心反胃。要算在牛魔谷呆的这十年中聂清最讨厌谁,非此人莫属。

“王蓐,问你话呢,你唤我甚么?”聂清怒目重复问了一遍。

王蓐瞥嘴冷笑一声,“唤你‘白脸儿’‘龙阳君’,听清楚没!”

聂清简直要气炸了,“你!”

王蓐冷笑罢,玩味说道:“怎么,你又能如何?这牛魔谷谁不知道你与某人的断袖风气,话又不是我传出去的。”

王蓐身高将近八尺,练气九层修为,没有丝毫畏惧如今得势的聂清,说聂清断袖之癖自然是侮辱言论,实际上到底有没有这回事,谁也不知道。

“好,你且等着!”尽管聂清恨不得将此人抽经扒皮,眼下也只能忍着,一来实力上打不过这人,二来这人是谷主那一系的重要人物,即便打起来,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

王蓐讥讽道:“还怕你不成,莫以为二头领要收你为徒就肆无忌惮,这谷里有的是人能治你,十年前老子怎么欺负你,今日照样能!”

聂清将愤怒怨毒全收回心里,知道与这人逞口舌之利没什么用,将来有一天若是自己强大起来,第一个处理的一定是这姓王的,届时百种千种手段都施在他身上,管教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不然哪能解得了心头之恨。

“既是玉道兄唤我,此刻便懒得理你,我自去见他。”聂清快步向丘台下走去。

王蓐哼哼一笑,也跟着聂清一同走下丘台。

这谷内共有三座高台,最高的位于正北方,既是聂清刚才站立的地方,还有两处分西东两侧,是谷内散修巡逻值守的地方。

整个牛魔谷早在几百年前就被开辟的干净有矩,落在平地上以后,聂清向东北方的牛头大殿走去,那里是谷内负责杂物俗事审计发放的地方,‘玉道兄’就在里面。

殿门一直都不曾关,每天都有修士进进出出,杂物俗事自然不会绝,所以这种现象是正常的。

眼下人流较少,聂清面上看不出什么心情状态,平静走入殿门,内里有四五个同谷散修在互相交谈,他们看到聂清走进来后,赶忙殷勤上前嘘寒问暖,归根结底还是看在拓跋南天的面子上。

抱拳一一见过,因为王蓐就在身后,也不好多逗留,推开西面巨大门窗,跨入走廊,没过十息就已经来到一间账事房。

那位‘玉道兄’名唤玉狞子,是谷主亲传弟子,修为已达练气巅峰,负责谷内账事已近二十年,平日很好说话,聂清对这人印象很深。

这人是谷主那一系的,谁都知道谷主寿元没几年了,未来如果没什么意外,这牛魔谷该是拓跋南天的,而他聂清注定和这玉狞子是两条道上的人。

“进去啊,愣着干什么?”王蓐在后面不耐烦的催促。

聂清冷眼回头看了一眼,推开门走入其间,王蓐则站立门口,有一点把守住暂时不让外人进入的意思。

******

与其说这是一个房间,还不如说这是一个小殿堂,因为内部着实是大,四面全是整齐如一的木格子,有点像槐山坊市之中的藏宝楼一般,不同的是,人家木格内摆放的全是各类东西,这件小殿堂的木格上什么都没有。

中间笔直地榻延续到三十丈外的木几下,一个较瘦的中年黑发男子正巧对视而来,他就是玉狞子。

“聂清老弟来了,快快请坐。”玉狞子看似随和邀请,至始至终屁股都没有挪动半分,指了指木几前方的木凳示意聂清坐下。

聂清也不怯场,大步流星,很快坐在那张木凳上,“玉道兄寻我何事?”

开门见山的沟通方式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寒暄吹捧,聂清深知这位‘玉道兄’平常如果没什么事,是一定不会约见自己的。

“无事便不能邀请老弟来闲聊一番?哈哈哈~

聂老弟如今声名鹊起,不日将拜在拓跋师叔门下,咱们很快就要成为师兄弟了,老哥我想着提前与你套套近乎,日后有什么好事也可共谋其成。”

玉狞子长着一双碧绿眼眸,如竹叶青蛇的目珠一般,每每盯着看人时,会教被盯者有种汗毛直立的感觉。

说实话,聂清还是有些忌惮玉狞子的,从当年第一次见时就生出了不敌之心。

心里有恐惧,面上却不能显露,聂清笑道:“此事还无音信呢,玉道兄抬爱了。”

看着面前的玉狞子笑脸凝目,聂清有种错觉是,这人似乎在盯着猎物一般,如果这种感觉没错的话,那猎物岂不是自己?

心中虽有不安,但十多年自立根生,早已练就了一颗坚毅稳固的心魄,只一个眼神、一个凝视、一种感觉,还压不垮自己。

很快,玉狞子笑道:“哈哈哈~,聂老弟谦虚了,你报讯金丹密藏之事,事成后对于咱们牛魔谷是天大的好事,拓跋师叔收你为徒自是理所当然,我提前祝贺又有什么关系嘛。”

散修中的师徒、师叔师伯关系,有些亲近,有些全是面子工程,只要能过得去,怎么称呼都可以,实际上玉狰子和拓跋南天没有半分师兄弟之情,完全是下面的人称呼多了以后他们自己也任由发展后的结果。

说到这种地步,聂清没什么好话能接下去了,因为玉狞子嘴上说没什么事,实际上定然在酝酿,聂清平静笑了笑,就看着玉狞子等会儿要说什么。

果然,三两句话以后,玉狞子问道:“听说聂老弟多年前与赤龙门掌门打过交道?那时那位钟掌门还未曾筑基,你们交情匪浅,可有此事?”

聂清刹时明悟,原来是要问这事。

谷内谁不知道谷主和赤龙门掌门明年约了生死斗擂,虽说那位钟掌门刚入筑基没多少年,但前些日子听闻赤龙门金丹老祖归来,好多人其实不看好谷主去斗擂。

能成为修士的大多不是傻子,与金丹势力作对,即便是赤龙门小家小户,人家老祖一人可顶牛魔谷半数修士,怎么讨好处?

讨不到好处。

甚至有些人其实希望明年斗擂自家谷主输掉,死一个谷主,整个牛魔谷便和赤龙门没什么仇怨了,可万一钟掌门死了,那家老祖来牛魔谷算账,等闲小鱼虾还不是只有陪葬的份儿。

很少有人不怕死,牛魔谷不是什么严密组织宗派,混在一起完全是为了抱团取暖,涉及生死,那就得另外计算得失了,故而谷内的修士论起一年后的比斗时,表情都很微妙。

若不是拓跋南天极力支持玉狰子,说不准已经有好些筑基首领直接离开牛魔谷了。

聂清目光明灭不定,良久回应道:“确实是有三面之缘,交情倒是谈不上,钟前辈那等人物岂是我聂清可以高攀的。”

“既是如此,实不相瞒,我想拜托聂师弟一件事!”玉狞子将暗蓝色的衣袖抬了抬。

聂清心底暗自冷笑,‘这便藏不住了罢,托我做事可没那么简单。’嘴上正色说道:

“道兄尽管说来,若是小弟能做到的事,自当考量尽力。”

玉狞子愉悦笑道:“聂老弟不愧学了拓跋师叔的豪爽性格,为兄这便说了……”

口中一句句谋划之事说了出来,聂清安静听着,起初还能接受,到了后面,眉头逐渐凝皱,待玉狞子将计划完整说罢,聂清面上虽无多少抗拒,心底里却惊惧此人的歹毒计谋。

玉狞子见聂清迟迟不说话,问了一句:“如何?聂师弟只管照着为兄的法子做,事成之后自有天大的好处。”

此时的聂清不再闪躲玉狞子那双蛇目,而是凝视正对,“道兄莫不是在开玩笑?此事别说小弟,既是筑基前辈去引诱钟掌门,怕也没多少胜算。小弟先前说过,我与那位只是偶然遇见过几次,他怎可能听信我的话?”

玉狞子忽而冷脸问话:“聂师弟这是不愿意干了?”

聂清摇头,“非是不愿,而是此乃十死无生之局,道兄难道是要逼我去送死不成?”

这就相当于是在严厉拒绝,搁在以往,聂清是不敢拒绝的,但现在聂清没什么可怕的。原因无他,此事不可能是上层一起商议好让他来做,既然不是上层一起的决定,那最多只可能是谷主的谋划。

自己马上就要是拓跋师父的徒弟,其人最讨厌这种下三滥的阴招,自己拒绝玉狞子,顶多得罪谷主一系,他们这一系原本便和自己这一系不和,将来的矛盾怕是更激烈,傻子才会在这个时候帮他们。

看着玉狞子的表情,这一刻,聂清反倒不再害怕他了,对啊,我怕他干什么,修为没差太远,本来也没什么瓜葛,日后说不准是仇人,门外那王蓐更是必要杀去的人。

“小弟虽是牛魔谷的人,但若想我去送死,道兄怕是找错了人,此事若是拓跋前辈教我去做,我自会去,否则……”聂清起身向门外走去,既然注定不是朋友,早早表明也好。

“聂清,你可是想清楚了?”玉狞子冷声问道。

聂清背身讥笑,“自然!”

不仅想的很清楚,聂清在这一刻突的又冒出一个想法,赤龙门可是有金丹老祖啊,那这玉狞子的计划是不是可以……

聂清嘴角露出神秘笑容,推门而出。

第214章 有意中人

秋风吹来时,牛魔谷外的五色堇花莎莎飘摇,一条笔直大道从谷口直通西南方向,聂清踏着步子走出谷口,放眼望去,两侧山坡满是紫白色彩,看到这些生机活力的野花,心情不由自觉清朗自在。

再过两个月,这些花就会全部变黄,冬季来临之前,它们会迅速凋零,根茎埋入土里,熬过冬季,来年又能茁壮冒头,届时的艳丽程度不输紫罗兰。

随手弯腰摘一朵花,能感觉到其生气在迅速消失,离了泥土的滋养,自然不会活多长时间,就像修士如果没有灵气可吸收,寿命大限一定会提早到来。

聂清一向惧怕因为自己资质不行,从而修炼速度极大减缓乃至无法增长,事实证明他有些多虑了,这些年不仅从无停滞的迹象,反倒是修炼速度逐年提升。

聂清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筑基,他一直没多想过这种事,他的目标很简单,只要今年比去年有可观进步,就算没白过。

但人不能总是看着眼前的景象,总得为将来谋划一番,以前没想到是因为格局和经历不足,如今见的多了,也该为自己谋划谋划未来了。

站在山坡上看着笔直大道延展至很远的地方,聂清呢喃道:“路,终究还是得自己选。”

目前来看,跟着拓跋南天很不错,若是有机会他能结丹,自己作为徒弟自然可以沾光,但若是全把希望寄托在拓跋南天手里,聂清也不放心。

拓跋南天的年岁不小了,步入筑基巅峰已经有五六十年,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结丹的把握和迹象,说明那种瓶颈犹如天堑一般,等闲机会根本过不去。

聂清深知世事无常,牛魔谷这种势力,一时兴盛容易,兴盛一世简直是不可能的。下注既然无法下注在一个人手里,那就得提早选定可靠的下家,而槐山地界的赤龙门和司徒家无疑是最好的目标。

自己与那位钟掌门怎么说也是有些交情的,相比较司徒家,聂清觉得赤龙门更好一些。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他也不知道,总之那位钟掌门像是个做大事的,眼下既然有机会,不劳劳抓紧,日后一定会后悔。

于是打定主意向着大路迈步而去,他要将玉狞子所说的一切都告诉赤龙门钟掌门,不求什么财礼,只求留个好印象。

身后忽有一声娇媚之音传来,“聂哥哥,你要去何处?”

聂清转头一看,见是牛魔谷人竟皆知的李瓶儿,这女人比自己年长,但总是装一副小女人的模样,看着不是什么狠人,但要说简单,也不可能。

“原来是李道友,你也要出去?”聂清笑着应对。

李瓶儿样貌妩媚妖娆,虽然不算倾国倾城那类人,比之大多女修还是强不少的,修为也不低,与聂清同是练气七层。

能在牛魔谷活的风生水起的女人,哪一个都不简单,聂清一直都忌惮这种角色,李瓶儿虽说也是拓跋前辈一系的人,但平日里可不多正眼看自己。

见她纤手小袖捂嘴,媚眼笑着说:“聂哥哥怎的这般生分,难道是不喜欢与瓶儿做朋友。”

无来由的殷勤献媚总是教人起鸡皮疙瘩,聂清尴尬笑了笑,不再回她。

李瓶儿淡紫色衣衫随风缓动,柔曼腰肢扭着走近聂清身前,香风扑面,对于没经历男女之事的聂清来讲,确实诱人。

但聂清心里很清楚,这女人暂时不是他能碰的,心思太重不说,其背后牵扯太多关系,自己决不能踏这种船,于是本分拱手:

“哪里,以往李道友周遭追随者众多,聂某既是想攀谈一两句,也插不上话,今日竟有幸得道友主动开口,局促才是自然之态。”

实际上这完全是客套话,但李瓶儿很受用,胸前两团圆鼓不经意颠晃,嗯哼一声,“瓶儿要去槐阳城买办东西,聂哥哥也是去那里?”

聂清一时不好回应,要说不是,谷里的人南下最远的地方就是槐阳城,要说是,断水崖离槐阳城还有小半天的路程呢。

“呵呵,聂某正是要去槐阳城。”想了少顷,暂时只能回应是。

“诶呀,巧了,你我正好可以作伴,如何?”李瓶儿几乎是脱口而出。

聂清暗道倒霉,有这人同行,自己想干的事恐怕会生波折。

虽不想与她同行,可暂时又没有什么恰当理由拒绝,只得事先言明:“自无不可,不过聂某去槐阳城会逗留几日,见几位朋友,届时还望莫怪冷落?”

李瓶儿妩眼道:“瓶儿哪会碍着聂哥哥做事,届时必不拖累。”

“呵呵,严重了,那便走罢~”

聂清忽有猜想,这女人不会是玉狞子派来跟着自己的吧?但玉狞子哪里知道自己的想法,且这女人不是那一系的人。

人要做一件隐秘的事时,心里会将过程中发生的很多事不自觉与最终那件事产生联系,聂清有这种猜想不足为奇。

猜想总归是猜想,猜想不是事实,以防万一,这一路上,聂清可得好好设问一番,想着最后去了槐阳城分开时,也得留意这女人是否暗地里跟随,如若是,此行怕是得无功而返了。

二人施放出低阶飞舟踩踏上去,驾驭飞起以后向南而行,突有一股劲风佛面而过,聂清没站稳差一点掉下飞舟,稳住身体抬头四看,什么也没发觉,这真是大白天见了鬼。

******

傍晚来临时,沙大通结束了一天的巡值任务,他本是负责看守监察寮的,这几日时不时抽空来断水崖外的知客亭台滞留一会儿,原因无它,这里有了专门的守值人员,玉漱。

女修当知客弟子,这在修真界可不多见,且玉漱入门这些年,一直都给人羸弱柔顺的感觉,沙大通特别不理解作为真武殿掌事的杜兰师叔为什么这样安排。

不理解归不理解,人家怎么安排,他沙大通插不上手,五十岁了,修为还在练气六层打转,这辈子他算是认命了。

看门护院没什么不好,看着宗门一天天壮大,沙大通与有荣焉,他自己也不是没有过刻苦修炼的时候,可天资摆在那里,努力了,没什么用,折腾了半辈子,如今就只有一个简单心愿:找个道侣。

纵观门里女修,他勉强能配的上的少之又少,余香、常乐、孔雀、岳西凤这一个个靓丽人儿,谁能看上他。

选择道侣也是得照着镜子来,沙大通知道自己斤两,门里除了韩琴师姐好入手,就剩这位玉漱师妹尚能努力争取了。

韩琴的年岁,沙大通真看不上,当年刚来断水崖,韩琴师姐已经四十多岁,听说是和褚胖子有一腿,如今将近七十岁的人,倒贴他沙大通,也不稀罕。

雄性本能,有难度的追求起来的才有趣味,沙大通虽然已经五十岁,但他自认为年华未老,在男女之事上,还是有实力的。

知客石亭内,玉漱穿着朴素青纱道服,面容清丽柔美,束发而起,多了一丝干练,但仍然能看出脾性柔和,她端正坐在石桌对面,听着沙大通胡乱海吹。

偶尔也会笑笑,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听着,从来不多表态喜好。

等到月色升起时,断水崖上飞下来一位白衣女修,容貌艳丽,臀瓣圆润,沙大通悻悻告别玉漱,也不敢多与白衣女子沟通,打了个招呼便返回门里去。

白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早前嫁给周洪的秋月,她二人十多年前被钟紫言自白石洞救出来,而今各自的变化却也不大。

变化不大不是没有变化,秋月比之十年前精明了太多,嫌弃瞅着离去的沙大通,问向玉漱:“他今日呆了多长时间?”

“一个多时辰。”玉漱老实回应。

秋月柳腰扭坐石凳上,握着玉漱的手,说道:“你即对他没什么喜欢,还容他天天来废那么多话?”

玉漱默不作声,秋月道:“你就是傻,不懂拒绝。如今修为也有练气五层,自该找个好些的人,这种货哪配你。”

玉漱低头羞红:“除了他,谁能看得上我呢?”

“你容貌不差,脾性也好,谁看不上?即便是想找男人,也该去考虑掌门器重的那几位,年轻些的宗不二和陈盛年,比咱们大些的有唐师兄、陶师兄、苟师兄,哪一个不比那张青蛙嘴强。”

秋月细数门里英才俊杰,虽说很势利,但说的都是中肯的话,“即便那些人你不好意思主动,张怀义总该不错吧?”

玉漱细眉蹙起,“那位比沙师兄呆了不少,说起话来结结巴巴。”

“你晓得甚,这种人日后才好听你的话,你看看我家那位,还不是被我管的服服帖帖。那姓沙的花言巧语,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可不能跟了他,修为一直也不长进,将来的日子有什么盼头?”

玉漱认真听着秋月的话,有时她也想学秋月这股精明劲儿,可怎么也学不会,好似秋月这种会精算的心机是天生带来的。

“我其实,是有位中意的……”玉漱突然怅愁说道。

秋月眼珠一登,笑问:“谁,我去给你说,若是我不行,咱们去找孟姐姐,她在掌门面前能说上话。”

玉漱忸怩少顷,羞涩说道:“挑剑驭英招的那位~”

第215章 特来告密

秋月却是从来没想到过,玉漱喜欢的竟然是那个痞混混。

也难怪,谢玄在赤龙门出了名的惹祸精,近而立之年了,不管是外表还是内心,看着十足十的青年顽童一般。

“你不会是在玩闹吧?”秋月有些不敢相信,但直盯盯看着玉漱那张脸,羞涩的快成了红桃儿,这事基本算是落实了。

“他……长相嘛,到还说的过去,不能算俊美但也有股英气,就是时常不正经的模样,你能受得了?”秋月评点来去,问道。

玉漱小声嘀笑,“我看他长得挺好的。”

“但是资质可不行吧?虽说有运气收了金丹期的灵兽当坐骑,可直至如今怕也没突破练气六层吧?”秋月自然是不满意谢玄的,实在是感觉他不适合涉及男女之事。

玉漱低头道,“我也才练气五层。”

秋月双眼溜溜直转,心想这位傻妹子看来是看准了那姓谢的,王八绿豆一锅粥,既然如此,再劝什么,怕也于事无补。

“如是这般,我去找孟姐姐给你说说,只怕那姓谢的傻愣不识你意~”秋月打定主意后,就准备回返山门。

玉漱突然拉住她的手,“这事说出来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正该说呢,其实我想了想,姓谢的那小子也还不赖,有股子冲劲儿,人也不傻,你与他若是有结果,后半辈子该是能过好的。”秋月自圆其说,随后离开知客亭台。

天资不好的修士,大多得考虑晚年生活,似秋月和玉漱这种,现在考虑有些着急,毕竟还有时间修炼。

但不是所有人都有一颗坚定不移的心来探寻大道,天资若是受限,修炼很长时间没有进步,脑子里就会冒出其他事情。

真正能筑基金丹元婴一路修炼下去的人,毕竟是少数,那其他人呢?有些运气不好半路死掉了,有些干脆放弃修炼,修为境界停滞不前以后,找找人生的其他乐趣是常态。

玉漱出生不好,被抓去白石洞受了几年凌辱,自然愈发自卑,被钟掌门救出来以后,起初是不敢与人打交道的,总觉得别人看不起自己。

时间会冲淡一些不好的记忆,美好的环境会给一个人安全幸福的感觉,真正得知自己可以像一个正常修士那样生活是在加入赤龙门三四年以后。

时至今日,玉漱面对大多数人仍然是自卑的,但是一想到秋月和孟姐姐活的挺好,她们越来越自信,自己也没必要一直自卑,有些时候是可以照镜子看看自己这张脸,身段儿,除了那段不堪屈辱的经历,其他的,不比普通女修差。

喜欢一个人是没来由的,也许是一个眼神,也许是一句话,也许只是一个背影。

玉漱坐在知客亭里回忆关于那个人的一切,发现他一直都是一副嘻哈模样,从没见他哭过,即便是被掌门斥骂,那些泪水也都是装出来的,这样的人,似乎天生就是快乐源泉,和自己时常悲愁自艾的性格完全相反。

相反也相补,怎么能教人不羡慕呢。

那个人偶尔也会犯坏,有一次就捉弄过自己,把自己头上的发簪顺手摘去藏起来,但一看到自己哭,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笨拙的哄劝道歉,好傻好傻,那以后再也没捉弄过自己。

每次想起那个人,玉漱心里就莫名的涌柔蜜,秋天的月色淡,看着天上清朗的夜色,那个人以往时常半夜骑着英招兽溜出来玩,这几日也没见身影,不知是不是又被掌门训斥罚面壁思过去了。

“唬呜~”

心里想着谁,谁要是突然出现,那可真是无法形容的激动,一声似狮似虎的低吼声自断水崖里传出来,玉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站起身子探头看向半崖上空,少顷,一道青色的兽影飞将出来,在天空留下残影后,冲入云霄眨眼不见踪迹。

一如往常,失落感总是有的,玉漱纤手扶着亭柱,那人怎也不想着下来看看呢,还是他眼里从来没有过自己。

不知道那人的心事,好像那人从来没有心事,喜怒哀乐都显示在脸上,高兴就笑,不高兴就会骂人,再不高兴还回去和门里的同辈打架,自己就没有那种勇气。

玉漱坐回原位,呆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天亮了,人也困了,轻轻捂嘴打了哈欠,正要伸展柳腰时,背后突然有双手拍来。

玉漱如临大敌,吓得花容失色,赶忙翻身出手,却被一张微笑干净的面庞弄的呆滞了。

谢玄穿着一身黑色道服,手脚干练利索,见玉漱被吓得呆滞,他伸手指出,大笑:“哈哈,吓坏了罢?”

玉漱苦笑不得,幽怨抿嘴,很快又想装着没什么大事,但不论做什么动作,都感觉尴尬别扭,心里嫌弃死自己了,在这个小男人面前,自己怎么总是这般窘迫慌张。

谢玄大大咧咧坐在石凳上,那头英招兽变幻小个头,在亭台外的青石地板间懒洋洋的趴着。

谢玄笑道:“坐嘛,你是不是也和常自在一样,在打瞌睡?”

“哪有的事。”玉漱羞红回应。

“我都站你身后老长时间了,你没发觉,连打着哈欠,值守这里累不?”

“还好,这是我的职责,不累~”玉漱将散乱的几根发丝挽去耳后,露出白净红润的面容来。

“那就好,你若是累,明日我替你值守,不需道谢,咱们都是一家人。”谢玄一副大包大揽的自来熟,毫不认为自己说的话有问题,其实本来没什么问题,但是教此时的玉漱听到,多少就有了些问题。

玉漱羞红脸,“那怎么可以,你也有自己的事要做,被掌门知道,他可是会再罚你的。”

“不妨事,掌门对我可好呢。诶呀呀,不提那个,我和你说说,昨夜我与狗儿还有啸天麟去槐阴河岸边,那场面简直壮观,司徒家把……”

话没说两句,谢玄便滔滔不绝讲说开他昨夜的所见所闻,这其中有虚夸的成分,也有历事吹嘘。

同样是男人,同样是不着边际的胡论,昨日那位沙师兄说出口的话,玉漱一个字也没记住,但眼下面前这人说的话,不管是真是假都一个个流入耳蜗,且双眼一动不动,一直看着那张激奋兴笑的面庞。

待到上午时,谢玄终于比划说将完毕,得意美滋道:“哎呀呀,你竟然有耐心听我说这么多,这样吧,过几日我出去玩稍上你,总是呆在门里多闷,有个好地方是该去去了。”

玉漱笑着嗯声点头,谢玄招呼一声英招兽,驾着就飞去断水崖内。

留在原地得人儿心里欢喜,一点儿也不觉得谢玄没征她同意就说带她去玩有什么不妥。

******

等到日光悬挂头顶时,正午时分来临,知客亭所在的小丘下走上来一位灰衣遮面修士,练气七层的修为,不紧不慢走至知客亭外。

“这里可是赤龙门下?”清朗声音出自灰衣人之口。

玉漱执礼走出:“正是赤龙门,阁下登门所谓何事?”

灰衣人驻足观摩少顷玉漱,他没想到知客弟子竟然是位女子,回神后,执礼道:“在下自北方而来,有要事拜访钟掌门。”

“阁下有何要事?”

“要事……”

二人互相对视,都不好再开口说什么,玉漱也知道自己问话出了问题。

“那阁下姓名是?”

“姓名一时不好透露。”

……

什么都不说,只说要见掌门,玉漱很为难,他知晓贸然请人入门的罪过,细眉皱起:

“阁下若是不交代一些事,却不好引你入门!”

灰衣人思索良久,道:“有人欲要暗害钟掌门,在下早前在狐儿岗受他恩情,今日特来告密。道友自可前去禀告,一说此事,钟掌门应该能想起在下。”

有人要害掌门,这是大事,玉漱自然不会马虎处理,立刻暂别,飞上断水崖,过了两柱香,再返回来时,见灰衣人仍在静静等着,问道:“你可是聂清?”

“正是在下。”聂清喜色回应,既然能叫出自己名号,那钟掌门自是还记得自己,记得自己那就好办了。

“随我来。”玉漱引着聂清飞入护山大阵内。

第216章 实不敢猜

随着玉漱一步步踏上断水崖,聂清移步间多有忐忑,走马观花,周遭景物也来不及多看,跨过赤龙殿门时,已经隐约看到了那个人。

再次见到这位崇敬的大哥时,他已经是筑基期的前辈了,聂清早已准备好的话头脱口而出:“多年不见,大哥……倒是有些变化。”

说出口的话像是戛然而止,再续上时难免低了几分音量,不是聂清刻意为之,而是本以为不会有大改变的钟掌门的确是变化不小。

本来想吹捧的是‘大哥风采依旧’,因为步入筑基以后躯壳会极大重塑,多数修士都是越变越年轻,可眼前的人已然不似当年那般英发,气质之中增了不少沉稳持重,给人的感觉真像是一门掌教,周身自然散着莫名的大气威仪,细看又觉得普普通通。

聂清一时间也弄不明白那是什么感受,总觉得这位钟掌门似乎经历了很多东西,又或者是单纯步入筑基期以后的变化,总之那两鬓整束的白丝,给人一种错觉,好像其人已经活了百多岁,双眼粗看古井无波,细看下,内里满是星宿。

玉漱领来聂清以后,施礼告退,整个大殿内只剩下钟紫言和聂清。

钟紫言身穿一袭黑白玄纹道袍,木簪束发,负手看着聂清,温和笑道:“你不在北方安生修炼,怎来了我门中?”

不论聂清脑子里有多少感受,此刻一听钟紫言这种口气问他,就觉得自己没白来,钟掌门还认得自己,那一切事情就都好说。

“前辈万寿,晚辈特来相告一见秘事。”境界有别,自然不能再傻乎乎的唤人家‘大哥’,聂清向来是知礼数的。

聂清不仅不傻,他还很聪明,多年前的几次相遇,他能明显感觉到钟紫言对他的冷淡疏远,似乎是刻意要保持距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一直不将‘大哥’改口,有那么点儿死乞白赖认大哥的意思,更多的,还是本能觉得钟紫言天生是有种善意亲切之感的,很有兄长父辈的那种感觉。

“坐下说话,有何秘事?”

听钟紫言和声开口,聂清执礼拜了拜,等到钟紫言先落座朱紫椅上,他才拘着将客凳坐了一半,认真禀道:“

前辈且详听,容聂清慢慢道来。

自我加入牛魔谷至今,已有十来年了,当年承蒙前辈饶命提点,我深感恩德。

起初在那里的日子并不好过,但也不至于丧命,熬了一段时间,被拓跋前辈看中,收为下属伴随其左右,安生修炼一晃既是十来年。

是年拓跋前辈突破筑基无果,苦困金丹之下无法寸进,我便想起了牯毛岭那处山谷的金丹遗蜕密地,告知拓跋前辈以后,数月下来开发至最后地步,不日即会破开密地,他亦能寻求进阶金丹的法门。

因我有功,在牛魔谷一时名声大噪,被谷主那一系的人盯上,玉狰子谷主其徒唤作玉狞子,乃是一碧眼阴诈人,听闻我与前辈你多年前有些交情,便逼我来诱骗你去一处死地……”

聂清言语清晰,所说的话没有什么夸张成分,钟紫言一直静静听着,听到最后,知晓了事情大概,沉吟良久,道:“诱骗贫道这段且不论,你所说玉狞子欲对我门下弟子出阴手,可是实况?何时动手,目标是谁?”

聂清正色道:“他只与我说了囫囵,具体的后续计划却未多提,不说我与前辈的交情,既是平常时候,我亦不会干这种事,一来实力不足,二来我对牛魔谷却无多少归属之意,他玉狞子还命令不得我。”

钟紫言沉默无声,慢慢起身度步,这聂清口中所说的什么交情,完全是没有的事,此子怕是想来套些近乎,这种事,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是正常的。

多年不见此子,心性方面确实大有长进,虽然是真心诚意来告密信,但钟紫言对聂清总有些成见。

聂清以为钟紫言皱眉是在思索如何应对玉狞子的小动作,其实钟紫言真正想的是如何对待聂清。

这人当年亲手杀了养育其成人的师父聂满田,好不容易加入牛魔谷,呆了十多年,如今又想着对外通风揭发自家谷主一系要做的事,钟紫言不知道能不能用‘白眼狼’来形容聂清。

出于自家角度考虑,此次专程来告密确实值得结交,可站在客观角度,钟紫言对聂清的行为真谈不上赞许,人怎么可以几次三番的背叛收留自己的势力或者人呢。

目光明灭不定,犹豫了良久,钟紫言心头叹了口气,罢了,自己也不知这人与牛魔谷的关系,大老远跑来好心告密,总不能指着人家鼻子说他不忠不义,既是诚心来报讯,不管他对主家势力如何,自己总该是得给好脸的。

将双目对视向聂清,钟紫言温和道谢:“劳你不辞辛苦前来报讯,确实感谢,可有什么想要求取的东西,尽管说来?”

聂清起初还很高兴,能得一位掌门温言细语,确实挺有荣誉,可听到后面,这位钟前辈以为自己是来求东西的,这下心里就不是滋味了,脸色逐渐暗淡下来,低头不语。

钟紫言又说了一声:“你尽管说说,甚事都可商议。”

聂清突然抬头:“前辈以为我就是来求一二财物?”

钟紫言懵然,双目凝起,思虑片刻,似是明白了什么,坐回原位,笑了笑:“你也可说说你的抱负。”

聂清激动怒目道:“我本是承着当年前辈的指点恩情来报讯,您怎能将我与那些贪财好物之人想做一处?”

钟紫言心里不为聂清的激奋模样所动,他见惯了表面一套心里一套的人,虽不知此刻聂清状态是真是假,但不论如何,他始终平静淡笑:

“哈哈~,你会错了意,我哪里说你贪财好宝?只是想着你千里迢迢南来赤忱相告,略做表示而已。”

聂清尴尬呆愣当场,这话可怎么回应,磕绊挠头说道:“这…这样啊,是晚辈冒撞了。”

钟紫言自不会容他陷入自责,而是拨正话题,“不碍事,犒赏我后续会主动安排,观你心思活络,非是泛泛之辈,这几年修为也大有长进,心中可是有什么抱负?”

聂清不好意思的笑了,“嗨,前辈高看了,晚辈自是污泥里的泥鳅,哪有什么抱负,每日想着能更进一步,便是知足的。”

钟紫言神秘之色闪过,摇头温笑:“我却非此般看法,观你资质中下,能有今日修为,必是日夜刻苦所得,人之成就,先天确实注定了一部分,但后天辛劳持恒尤不可少,术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

当年我曾对你讲说‘安生’二字,既是此理。小雨腐魂,大雨杀心,倾盆之下,独立紫竹。”

如此赞许,聂清简直不敢太高兴,“前辈真是高赞了,聂清往前这般,日后亦会这般,必不忘您教诲。”

钟紫言微笑看着他,少顷突有想法,问道:“你对槐山大势怎么看?”

聂清顿目,呆愣愣看着钟紫言,良久试探问了一句:“您是在问晚辈?”

“正是。”

“晚辈目光短浅……”

“说说亦无妨~”

聂清思索良久,难为情道:“那晚辈就献丑了,大胆抒一二拙劣见解。

往前二十年,槐山地界几大势力混战,晚辈那时也才七八岁,看不太懂。二十年后的今天去论他们,确实没大必要,毕竟都已经覆灭了。

只看如今局势,司徒家在槐阴河下游生根近百年,自司徒业老祖结丹以后迅猛发展,十年将无月沼泽的明月城经营为两地第一大城,此间背后蕴藏的恐怖力量难以揣度,而今他家聚众平息鬼祸,祸事在今年怕是就会完全平定,冠之‘槐山第一势力’毫不为过。

且在未来五十年,若是没有变故,怕也没人能压得住他家。

他家之下,槐山地界最有实力的当属猎妖盟、阴卒墓地两方,其余势力都是他们的盟友或附庸,不值一提。

猎妖盟向来只做商事,赵良才前辈这么多年都没有过建立宗派的打算,以后怕也不会干这件事,阴卒墓地过于神秘,恕晚辈分析不透。

如此来看,槐山地界很快将会进入安顺之期,此间所有小势力都会遵从司徒家,但有一个意外条件,既是北方的牛魔谷和荆棘谷中不出现金丹力量。

那里不乏筑基后期的野散修士,各个凶悍异常,他们把槐阴河东岸上游已然全部占领,北方大片灵地也都囊括手中,若不是谁也不服谁,此时凝聚起来的力量,虽斗不过司徒家,但横扫槐山大部分小势力,完全不成问题。

晚辈想来,不知司徒家是否有这方面的思虑去制衡……”

钟紫言听着聂清分析头头是道,目中泛着笑意,“你说了这般多,怎的只字不提我赤龙门?”

聂清狡黠一笑:“晚辈,实不敢猜。”

“哈哈哈~,倒是聪敏。”钟紫言笑了笑,又问道:“既然晓得大势,你在这洪流之中,又从何立命?”

“晚辈出生低微,只想能有些自由空间,做自己想做的事,至于归于何处……”话到这里便不好继续说了,只是讪讪笑着。

钟紫言颔首点头,“你确实成长甚大,好好修炼吧,若能赶至练气后期,有心脱离牛魔谷的话,不妨于赤龙门下黄龙殿做事。”

第217章 紧守底线

来的时候带着忐忑,离开的时候心里说不出的舒坦振奋,感觉前途一片光明,日后定能有一番作为。

别人怎么看钟掌门送自己至断水崖外,聂清管不着,聂清自己看这件事,哈,那简直不敢太高兴激动,有生之年能被这等人亲自相送,荣耀之至。

聂清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他自有判断人的标准,同样是一个势力的头领,什么玉狰子赫连天之流,顶多就是一帮乌合之众的首脑,即使是筑基期的前辈,那也不是什么名门人家。

钟掌门可就不同了,他给人的感觉完全没有那些头领的俗气,好似天生就不是污泥里的人,尽管修为不是特别强,但莹莹孑立,独立苍茫。

聂清走了,欢快激奋、马不停蹄的赶去槐阳城,唤上那位不太亲近的柳瓶儿道友一路向北。

他回去后打算多打听打听谷主的秘密,人家钟掌门能看得起自己,自己怎么着也得多做些贡献,听说赤龙门贪狼殿乃是由惊雷剑主姜前辈执掌,他日若是有幸投入麾下,可得好好求教一些剑道心得。

说来也怪,同样是筑基期的修士,聂清对牛魔谷那一众可没多少尊敬,明面上显出来的都是装的,在牛魔谷,他唯一尊敬的就是拓跋南天,可拓跋南天真是不会培育下属,这方面,连钟掌门的一成都及不上。

北上路途用了两天,赶路不是太急,途中柳瓶儿问他去了哪里,聂清怎会如实交代,自然能诓则诓,他虽然基本确定柳瓶儿不是玉狞子派来的,但还是不打算与她深交,自己污泥土匪般的出生,将来投入赤龙门以后一定能清洗干净,届时想找道侣,也该找赤龙门里的仙子,就似断水崖外知客亭的那位。

回了牛魔谷,聂清特意暗自观察了柳瓶儿半天时间,发现她没有去玉狞子洞府和那一系里面相关修士的地盘,彻底打消了疑虑后,安心回到自己的居所修寝,一睡便是一整天。

再次醒来以后,思索了小半日开始实行自己的计划。

这一切,都不曾受钟掌门的授意,但聂清已经不把自己当牛魔谷的人了,除了拓跋前辈,他谁都不在乎。

做事的时候,聂清偶尔会想起当时自断水崖临走时的对话,谈及修真之道,聂清只说‘凡事要做自己,不能随波逐流人云亦云’,他清晰记得钟掌门问出一句话:“那你自己又是谁呢?”

聂清想不懂,初听不明觉厉,再想愈发觉得钟掌门高深,像拓跋前辈就永远不会这么问他,只会教他刻苦修炼只要用了功一定有收获。

一时想不通,聂清是有些烦恼,但人生还长,钟掌门也说慢慢想,修真既是追寻这条道。

现在嘛,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呗,钟掌门是智者,将来有一天自己真过不了那段坎儿,再去问也不迟。

******

温暖的日光中透着些许凉意,这是很奇怪的事情,仔细感受的话,发现凉意不是光散发出来的,而是天上的云气下压散来的。

断水崖最高处的五丈方圆土坡上,钟紫言以一个极其别扭的蹲姿在挖坑,挖了将近九寸的距离,一粒粉色小豆子被丢进去,然后盖上土,施展水灵术法撒点水珠,一颗小树苗顷刻长了出来,个头约有一个胳膊那么高。

种子是简雍昨夜带回来的小礼物,唤作‘龙桃仙树’,是比较珍稀的灵树种子,需要上百年才能长成小树,三百年大树,六百年真正成为龙桃树。

按照品级来分的话,这颗小树苗算是三阶灵物,比起真正的那些灵树自然不如,它只有一种用途,用来观赏。

因为成长起来太耗时间,简雍昨夜只是随口说了说,没想到掌门直接讨要上,第二日就给种子安了家。

看着那颗小树苗冒出三条枝桠,其上各有三个红骨朵,钟紫言蹲着身子仔细观察,这小家伙初长看着快,以后每十年才会增长点儿个头,可得耐心培育,说不准将来自己没结丹,连看它长大都没缘分。

看够了,随手挥出一把躺椅,缓缓躺下闭目感受,有几个年幼的弟子在下方老远处的广场遮眉眺望,互相议论掌门有多少岁。

一个说最少七十岁,另一个说筑基期的前辈看着会年轻,掌门他老人家比姜师叔和简师叔都要看着年长一些,那估计是一百多岁了。

尽管他们有时听钟紫言称呼简雍和姜玉洲师兄,但心里还是认为既然是‘掌门’,那岁数一定不小了,小孩儿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

掌门像个老年人一样躺在椅子上晒太阳,这是一个奇观,连唐林这种向来不多管闲事的人都驻足观望了良久,身后有小辈弟子问:“唐教习,掌门老人家是不是累了?”

唐林哭笑不得:“掌门正当龙虎之年,怎会累呢,那把椅子乃是当年掌门的爷爷所用之物,掌门怕是睹物思人,一时追忆往昔而已。”

小孩儿的好奇心特别重,弟子们追着问唐林,掌门的爷爷是谁?有什么事迹?

这说来就有些话长,唐林板着脸训斥小儿辈,“一个个不好好去参悟术法,在此议论掌门做什么?”

于是那一个个小脑袋就灰溜溜的跑去广场互相假装探讨去了。

唐林低头看了看自己灰白道袍,没发现什么不整齐的地方,而后便向着钟紫言所在的崖坡而去。

钟紫言闭目摇晃着木椅,察觉唐林走至近前时,挥手又放出一把四方小腿木椅,也不起身,直接说道:“坐下说~”

唐林坐下以后,笑道:“掌门是有心事?”

钟紫言摇了摇头,“并无。”

唐林点头摸了摸自己的短须,他只比钟紫言大几岁,面相上和钟紫言差不了太多,发现钟紫言并没有说话的兴趣,他也不打算继续开口,而是换了个方位,向小坡下广场内的小鬼们看去。

良久,钟紫言随口问了一句:“你也该筑基了罢?”

唐林笑着回应:“快了。”

“有没有把握?”

“不太大。”

“那便积蓄积蓄,多压一压,无需急切。”

“是。”

……

两人就如多年老友互相交流,你一句我一句,也没什么磕绊的地方,本来他们先前也是师兄弟,这几年在一起搭档教授弟子,默契自然更深。

呆了良久,唐林起身默默执礼,而后转身踏步离开,钟紫言轻声说了一句:“要看护好他们呀!”

“是。”唐林向坡下慢步走去。

唐林走后,钟紫言仍然闭着双目,木椅摇晃间,他困意上头,渐渐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日头已然西落,他起身自嘲笑了:“倒是做了个好梦,宓儿,今后你便在此看着我罢,看我如何带领门人闯出一条路来。”

修长身影向小坡下走去,原地方圆五丈升起透明光辉又暗淡下去,那颗小树苗上的红骨朵更鲜艳了。

回到赤龙殿内,简雍、宗不二、杜兰、余香和商富海已经等候多时,钟紫言环视一圈,疑惑问道:“谢玄呢?”

简雍无奈笑了笑,“听说拉着玉漱去外面玩儿了,今天确实无他们的任务。”

钟紫言哀叹,“这混账东西,不知轻重缓急。也罢,我们先说!”

钟紫言负手站在供匾前方,沉吟少顷,开口道:“既然那玉狰子要玩手段,不反击一二,还以为我赤门好欺负。

自今日起,但凡有一位牛魔谷修士对我门下弟子不利,即刻对外宣扬,我门下所有经营场地和防守势力范围不得路过他家修士,一旦越界一律驱除,若有鬼祟行迹者,抓捕拷问。丑话说在前头,看看他家谁敢造次,若是沾了我家人命,顷刻募集人手直驱牯毛岭牛魔谷地盘。

咱家虽然门人稀薄,但绝不容任何势力挑衅,二十年内,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敢有主动进犯者,诛清一切牵附!”

钟紫言双目之中满是寒气,在坐诸人各个凛然严肃,多数人自昨日被传讯来开这小议会,都以为此次事情掌门会缓和处理,没想到向来稳妥保守的掌门今日竟然直抒不惜与牛魔谷开战。

想想也是,一年后既是掌门与玉狰子的生死斗擂,他们明显占着便宜还要提前让玉狞子那等人耍手段,给了谁能受这种气,若不是姓聂的那位及早来禀报,说不定赤龙门有了损伤才会回神呢。

商富海说道:“落魄峰那边有主峰南斗大阵防御,虽说坚固耐用,但人手似乎不太够,连我家那块小地盘也只有一个人守着,是不是要多派些人?”

钟紫言想了想,回应道:“是该增加人手,我后续会有安排。”

余香性感的纤腰弹起,抱拳执礼:“掌门,黑龙殿的暗子们是不是要开始标记牛魔谷的人?”

“暂时不用,你自北方退回来,先和寒亭、盛年他们专心处理那件事!”

‘那件事’自然是重开鬼市的事情,由于商富海在场,钟紫言不好明说,但余香已然明了。

所有人都没有什么要说的以后,各自散场开始按照吩咐做事,关于玉狞子暗地里做小动作,钟紫言最怕的是他们对门里那些孩子们下手,于是早之前对唐林交代,这段时间一定不能让孩子们离开断水崖,修炼只能在门里修炼。

当殿内只剩下钟紫言和简雍时,钟紫言说出了烦恼事,“眼下人手稀缺,我想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司徒家借人,当年因为宓儿之死,联姻只做了一半,虽说一时关系得到宽解缓和,可今时再看,确实实质上有了裂痕,你以为门下谁合适再行此举?”

简雍思索良久,“掌门终于肯认这方面的事了,不过我以为,比起此事,更重要的是司徒家即将统一槐阴河中游,他家获得长苏门无量封诏碑以后,那尹春平原……”

钟紫言一惊,“你倒是提醒了我,确实,他家既要开宗立派,尹春平原怕是要收去了!”

来回度步,钟紫言皱眉沉吟,最终叹了口气,“若是真无法阻挡,便教他收了去又如何,这之间自然还会主动来与咱家谈,我不信他司徒业能绕的过陶师伯那一关!”

第218章 各有志哉

修士的底气来源基本分为三类,一类是拳头大,一类是底蕴深,最后一类是财力重。

赤龙门如今的财力自然不能算重,整个门派在槐山地界的底蕴也不深,钟紫言之所以有底气是因为,在‘拳头’这一点上,勉强应该能震得住场面。

单说陶老祖的战力,那是在二十年前就显现出来了,当年重阳狩宴一掌拍死几十个筑基练气,在场的诸多势力哪个敢吭半声,给了一般的金丹谁能做到这一点。后来对付王家的金丹后期阴尸,那也是越阶杀敌的惊天事件,凡是对那事略知一二的势力,谁不怕这种力量。

更别提暗地里还有一头血蛟藏着,真要争斗开,在槐山,钟紫言哪家都不惧。

话虽然能这么说,但身为掌门,首先要考虑的还是门人生死安危,顶尖战力虽然强,但中坚力量和底层力量很薄弱,和谁家打,逼急了人家,难免咬一嘴毛。所以能不动手自然不动手,真被迫需要用拳头说话,今时可不似十几二十年前的局面,门里自可容许金丹战力出去痛快出手,没有后顾之忧。

一个小门派在变强的途中,需要经历很多场拉锯战,一时敌强我弱,就得稳妥甚至是‘偷生’发展,一时我强敌弱,那就不能畏首畏尾,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出手则已,出手就得流血,不给人造成毁灭性打击,不足以震慑宵小。

涉及性命和一派发展根基,钟紫言从来不含糊,明知道有人要打自家的主意,如果还想着以和为贵,那这掌门当的就有问题了。

赤龙殿内,钟紫言掷地有声:“尹春平原之事,就等着司徒家来谈吧。眼下最重要的是借人防守落魄峰,联姻一时进展不来无所谓,人得借来,这事需你亲自去一趟,咱家也不用太多人,一百足以!”

简雍点头:“这应该不是难事,那这些人需要借多久呢?”

“以一年时间来算,明年六月完结,这之前若是无事发生,我与玉狰子顺利斗擂,若是牛魔谷不老实,那便请师伯出手!”

简雍笑了,“倒真希望他们不老实,那玉狰子在筑基期徘徊上百年,门里人都怕你与其比斗出个闪失。”

钟紫言无碍摇头:“该走的路,躲不了,我之战力虽比不得姜师兄,但防御闪躲一道略有长处,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亦有大机缘,当年秦前辈以筑基之力硬生生杀了一位金丹,而今我面对的还是同境修士,非得瞧瞧筑基巅峰和筑基初期的差别有多大!”

“当年的秦封联合三十多筑基巅峰修士布下禁绝大阵,付出惨烈的代价才杀了王家那位,你和玉狰子的斗擂可不是那种情况,说实话,我真不愿你此时去与玉狰子搏斗。”简雍此时的语气,便不像是赤龙门人,而像是作为钟紫言的亲师兄好声劝拉。

按照简雍的想法,掌门师弟年轻有为,那玉狰子行将就木,犯不着冒生命危险去做那件事。

可钟紫言却不是这样想的,趁着玉狰子还活着,非得亲手杀了他才能缓解一二心头恨意,不然道心有阻,无法面对死去的司徒宓。

一应事情安排下去,简雍事务繁多,也不再多说什么,执礼以后离开大殿自去忙碌。

钟紫言慢慢度步了小一会儿,叹了口气,其实去司徒家借人这种事,应该他亲自去,但是龟息遁形之术没有练成,不抓紧参悟修炼,明年的胜算估计不会超过一成。

眼下也只能让他们多操劳操劳,给自己腾一些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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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清晨,凉风习习,断水崖外一道青色狮影自远方飞回来,上面的谢玄黑衣间系着一缕红色云带,这丝带虽是女子所送,但一点儿也不阴柔,谢玄将它附在身上,平添一丝稳重。

“哎呀呀,真是好地方,下次我还带你去!”英招兽的背上,谢玄意犹未尽,对身后玉漱滔滔不绝说着话,不知不觉已经来到断水崖边。

玉漱羞红道:“我该下去了。”

谢玄嘿嘿笑了,“小玉娘,有个事想与你商议。”

玉漱眼神闪躲去别处,羞道:“何事?”

谢玄讪讪道:“跟你接触了这么些天,感觉你人挺好的,要不……”

玉漱耳根红通通,等着谢玄说出那句话,下一刻却听到:“要不你就做我姐姐吧?”

玉漱刹时呆愣当场,又气又笑,又怨又怒,简直不知道要怎么骂这个笨蛋,一向很少生气的她此时憋红了脸,真想说一句‘做你个大头鬼!’

可又怕这傻愣子误会自己,最后只得平静回应一声:“昨日掌门不是唤你议事?你现在赶紧去请罪吧,不然又要被罚了。”

说罢跳下英招兽的背部,谢玄疑惑呼喊:“那你是愿意不愿意啊?”

玉漱在青石台上回身幽怨看着他,良久,气哼哼背转身离去。

谢玄挠头皱眉,自言自语:“狗儿,啸天麟,你们说她这是愿意呢还是不愿意啊?怎么也不给个痛快话呢?”

想也想不通,一想到昨日玩心没收住,误了掌门师叔传唤议事的时间,心头多有忐忑不安。

再不安,掌门师叔也不会吃了自己,谢玄硬着头皮飞回断水崖,反正死皮赖脸惯了,这次依旧认错诚恳一些,想来处罚也不会过重。

来到钟紫言洞府外轻声敲门,很快洞府门开,内里传来一声平淡的‘进来~’。

谢玄缩头缩脑走了进去,钟紫言本是盘坐的身子站立起来,眉头稍皱,“昨日去了何处?”

谢玄扑通跪地,老实回应,“我早前约了玉漱去小花山观赏蒲灵花,所以误了议事的时辰,师叔尽管处罚。”

钟紫言沉吟少顷,默默坐在桌旁,倒了一杯灵茶饮入口中,“坐下说吧。”

谢玄本以为掌门师叔又要一番唠叨或者狠声训斥,没想到他竟然平静的邀请自己上桌,这还是头一遭。

谢玄讪讪坐在凳上,钟紫言给他倒了一杯灵茶,问道:“听说你对玉漱有些爱慕之意?”

谢玄呆滞一顿,赶忙摆手,“没有没有,怎么会呢。”

钟紫言自顾自抿了口茶,说道:“情爱之事,无需遮遮掩掩,修真悟道,这一关是必要走的,你也到了年纪,是我疏忽了这一方面。”

谢玄极力笑着否认,“哪有的事,师叔不需操心这个,嘿嘿嘿~”

“你腰上的红丝云带是玉漱送你的?”钟紫言随口一问。

谢玄心头简直震惊,掌门师叔也太精明了,这都能猜得到?

“收了人家东西,也该有还礼,此乃交往之道。”钟紫言拿出一枚琉璃玉佩,推至谢玄胳膊旁边,“这三花琉璃珏对女子驻颜一道颇有奇效,你找个时间送给人家。”

谢玄缩手缩脚,即想拿又不好意思拿,他之前可从来没有想到过这方面,虽然有想过送东西,但想送的是一把短剑,和掌门师叔拿出手的这块玉珏相比,那可真是天差地别,磕绊说道:

“我,我就是感觉她有种姐姐的亲切感,所以走的近些,师叔,这算爱慕么?”

钟紫言温和微笑,“你想什么,只有你自己知晓,情爱之事,只有当事人相互之间能感应到,外人不会知道的。”

谢玄低头笑了,右手一滑溜就把玉珏收入手中,说了句:“谢谢师叔。”

钟紫言冲他挥手,“无事便出去罢。”

谢玄忽而呆目,“昨日议会的事?”

钟紫言起身负手,“今后你亦无需参与那些事了,只安心做好黑龙殿探讯的职务,莫惹乱子就好。”

钟紫言言语之中透着些许失望,谢玄忽而心底里感觉愧疚落寞,怪不得师叔不再生气,原来是不想用自己了。

“师叔,我可以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事到临头,谢玄挣扎问了一声。

钟紫言温和盯着谢玄:“玄儿,你有想过以后的路么?在这门中,你想成为谁?想做什么?”

谢玄迷惘道:“我……我想成为姜师叔那样的人。”

“你是想拥有他的身份,还是术法剑技?”

“……剑术。”

“为什么想拥有呢?”

“因为…有了本事可以不受欺负,虽然啸天麟也能帮我,可是常乐他们瞧不起借助外力的人。”

钟紫抬头看着红梁出神,良久,问道:“玄儿,有没有想过做赤龙门的掌门?”

谢玄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为什么不想做?”

“我做不了。”

钟紫言叹了声:“是啊,人各有所长,你确实不适合。

我这掌门之位,承接自你父亲,以往逼着你去参与各个宗务,想着便是将来我若有什么闪失,你来当掌门。

可我观察了你十几年,对这等事没有丝毫兴趣,不论将来如何,交在你手里,终不妥当。”

谢玄默不作声,他虽是谢安的儿子,可脾性上不知怎的,一点儿也没随谢安。

钟紫言拍了拍谢玄的肩膀:“玄儿,人活一世,莫追寻那些违心之事,想干点儿什么便去做,从前是我太苛责了。”

谢玄慢慢的眼眶泛红,“师叔,是我不争气,不过那些东西也确实不想要,您莫怪玄儿没出息。”

“哈哈哈,去罢~”钟紫言哑然笑了笑。

谢玄拜离后,钟紫言喃喃自语:“也好,怎能强加去你身上呢,人各有志哉。”

第219章 五行翼珠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挺早,还未到十二月,槐山地界大部分地区已经白茫一片。

此间因没有高阶灵地,天气变幻处于平稳状态,寒霜酷暑都在低阶散修能接受的范围内。

自天空往下看,槐山山体以东的半月湾河流周边有很多金色光点在闪烁,范围纵横成千上万里,几乎覆盖了整个槐阴河。

若是有人去那一个个闪光点查看,就能发现那是一座座小型的金光阵法,沿着槐阴河两岸自北向南铺起遮天盖地的灵网,网丝透明金色,无数镇邪灵纹在金色灵丝间飘卷。

随着这些灵纹飘动的还有两岸数万散修们的心,槐山十多年鬼祸患乱,自这黄天荡魔镇邪大阵建成以后,便算彻底平息了。

很多人本以为司徒家收复王家山门旧址,需要一段时间才会做这件事,没想到司徒业老祖兼爱两岸散修,自家新的门庭还没搭建好,就开始安稳荡邪大阵了。

赤龙门下落魄峰领地也是一处搭建分阵的地点,由司徒十七亲自来着手办理,简雍一袭粗布青衫站在斗灵广场看着司徒家的人做事。

说是布置分阵,其实就是自灵地安扎一个小型的阵基牵引石,真要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司徒家哪里会在各个势力布置,那样的阵法他家即便能完全掌控,别家山门谁愿意让他家干这种事。

一切商事都是利弊抉择下的结果,大势上可以宣扬的尽善尽美,涉及各家细节利益,谁都不想吃亏,司徒家如今家业大了,在这种事上,一半用拳头,一半用财力,能迅速摆平的事,懒得去和那些人纠缠一些小问题。

司徒十七安排跟随者做完事,便来斗灵广场辞别简雍,他依旧是那副尖嘴猴腮的样子,或许是近日事务繁忙,沿途多地奔走,面上给人风尘仆仆的感觉,“简老弟如今也管开落魄峰的事了?”

简雍笑着应答:“掌门在闭关,其余同门和弟子多在操劳其他事,眼下正是繁忙时节,都不轻松。”

司徒十七叹道:“是啊,熬过这阵子就好了,待我家大局安定,家主欲要召开一场盛会,以定槐山地界新的发展秩序。”

“这是好事,混乱了这么多年,各家也该修生养息安稳发展了。”简雍对这种事早已预测清楚,现在司徒家做槐山地界的头号势力,没人敢反对什么。

司徒十七点头,“将来可就是咱们两家过好日子了,改天请钟大掌门喝一次美酒,我可得巴结好你家,想着在陶前辈面前表现表现,他老人家一时高兴,说不定就会传我点儿术法招式。”

简雍无奈笑了,“司徒老哥还是这般幽默。”

“好,那便不多叨扰,我这就去下一处地方布置阵法。”司徒十七拱手告别。临走时,路过简雍身旁,低声道:“无量封诏碑我家已经寻获,长苏门凡俗的那个小国度,可能要谈了,听说你家现在还占着,这怕不太好罢?”

简雍随口回应,“一切都好谈,前辈们应该早就谈过了吧。”

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简雍还是不好直接和司徒十七说一些话,只得把陶老祖搬出来当挡箭牌,意思很明显,这种事,只有金丹谈出来的结果才是真正的结果。

“那就好……北方最近动静挺大,你们家应该有注意?”司徒十七迎面离开简雍。

简雍回了一声“知晓。”

看着司徒十七很快飞离,简雍也快马加鞭离开此间,北方发生的那件大事对于赤龙门,可比司徒家建造黄天荡魔镇邪大阵要重要的多。

******

大雪降下,断水崖多了些许寒意,自天空往下俯瞰,天枢殿外不远的广场间奔跑着一个个小身影,说小也都不算小了,孩子们逐渐长开个头,以术法将雪花聚成各种形状扔来砸去,会火术的那些弟子在这种玩闹中很占便宜,可以融化雪气。

简雍赶回赤龙殿时,陶方隐和姜玉洲已然归来半个多时辰,面上看着没有太多乏累,想来事情应该很顺利。

没过多久,钟紫言披着赤黑裘袍快步踏入殿内,“都回来了,情况怎么样?”

姜玉洲露出喜色,玩笑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师弟想先听哪一个?”

钟紫言不紧不慢坐在朱紫椅上,“能令师兄有闲情说这种话,说明即便是坏消息,也还在可控范围内,先说坏消息吧。”

姜玉洲看了一眼陶方隐,对着钟紫言和简雍详细讲述:“我与陶师叔北上潜去牯毛岭以后分头行动,起初我先去牛魔谷探查,师叔去那玄机道人遗留的山谷巡视,三日后汇合相谈。

那玄机道人所结设的最后一道法阵是一种大型致幻阵法,连魂力不强的金丹修士都能迷遮住,牛魔谷和荆棘谷两方势力原本合作携手很融洽,只因荆棘谷一方掌握了那只翠绿鹦鹉,两方生了怀疑嫌隙,迟迟不能决议进入。

待到十月时,拓跋南天和玉狰子出手震杀荆棘谷谷主,说了一通招揽之言,荆棘谷过去的人本来也少,为求活命只得一时屈服,两方一同破开那最后一道屏障时,坟门内部瞬间散出恐怖的黑煞之气,直接蚀化十多位筑基后期野修。

这次死的人多是牛魔谷的,两方最后各剩下四五人,如此便奠定了后来的不合之局。

那坟冢内部不算小,步入坟门以后,拓跋南天寻求秘宝急切,被真真实实的飞魔蚁所伤,玄机道人遗棺中留下三个玄机盒被荆棘谷的人抢去其二。

虽说探宝之事各凭本事,既然秘宝已经到手,两方自该散场,可玉狰子和拓跋南天似乎都在寻找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他们不允许荆棘谷几人拿着还不知详情的玄机盒离开,逼着非得看清里面藏着什么以后才能放人。

那一趟已然损失惨烈,两方都不想再争杀拼命,约定不论是什么东西只给看过,便互相打开各自的玄机盒,牛魔谷一方的玄机盒中藏着一副宝图和一柄黑玉拂尘,拓跋南天和玉狰子看过以后对视一眼,能发觉略显失望。

荆棘谷一方获得的两个玄机盒,第一个打开以后是一部黑皮秘典,上书‘黑煞魔经’四字,透着深重魔气。所有人将视线盯去最后那个玄机盒,拿着它的不是别人,正是范无鸠。

此人说倒霉也倒霉,说命大也命大,凭着筑基初期的修为硬生生活到最后抢得一方盒子,本想早早逃离出去,却没想到最后被七八位虎狼同阶无死角盯视。

也幸亏他惜命,打开盒子看过内里的东西以后,直接放在原地退至洞口,察觉不对劲立刻抓着鹦鹉跑离。

荆棘谷另一名筑基后期修士得到那盒子时,拓跋南天和玉狰子逼他说出里面是什么,那人起初说了谎话,众目睽睽所有人都想亲眼看看里面是什么,那人装模作样沉吟少顷,一个闪身就要逃出坟冢。

玉狰子早已料到此举,快一步拦住那人,拓跋南天以雷霆速度想要将那人击毙,因他自身本受了伤,出手稍慢一步,那人求饶的同时说出内里是‘五行血翼珠’和降尘丹。

此言一出,拓跋南天和玉狰子本想留他性命的打算也消失了,目中寒芒尽露,那人自知活不得命,将玄机盒中的东西扔抛出来,五枚翼珠飞散坟冢各处,那人转瞬逃跑。

玉狰子其人深谙此种把戏,障眼手段对他无效,飞快出手将要逃跑的那人击毙,牛魔谷一方便获得了降尘丹,余下荆棘谷四人中,范无鸠早早逃离,那三人眼见最重要的东西已经被别人得了去,再拼命实数不智,便主动求说散场。

这时坟冢剧烈晃动逐步塌陷,活下来的都是实力强绝之人,各个年老成精,大局落定,能做的就是将最后的五行翼珠多揽一些在手中,逃出坟冢的几息间匆忙揽收,牛魔谷获得两颗,荆棘谷获得两颗,那番探宝便以惨烈之局收场。”

钟紫言和简雍见姜玉洲戛然而止,问道:“降尘丹被牛魔谷人得到是坏消息,那好消息是?还有最后一颗五行翼珠?”

姜玉洲拿出那颗腊丸大小的金色翼珠,刚一出场,钟紫言便能感觉到浑厚的金灵之力在里面流淌,珠子内里漂浮着金红色的须弥羽翅。

“这是?”简雍不解。

姜玉洲笑道:“这是五行翼珠之金翼,名唤天圣羽。”

说罢,口中默念咒言,那珠子顷刻转化金色灵沙,三息之间变幻巨大羽翼,已然附在姜玉洲身后,散着流光灵动之气。

钟紫言一见之下,为之震撼,这种羽翼类灵器他还是头一次见,姜玉洲背后那双羽翅,自下向上向外飞展,外部是金色翅翼,内部翅骨由红色灵光构成,中间正背有太极鱼影不住流转,甚是俊逸。

姜玉洲道:“这五行翼珠各个品阶都在二阶极品,我想告诉掌门的好消息既是,‘血魔令’便是五行翼珠的融合之体。

我本以为他们得到的那宝图才是血魔令所在,没想到机缘得到这颗金之翼珠后,才知它们便是。另外四颗翼珠分为辕木樽、怒涛涌、炽炎翼和鬼门关,只要相近十里,互相之间便有感应。”

这下几件事便都有了着落,想来那黑玉拂尘和黑煞秘境中的白玉水梦拂尘该是一对,钟紫言若有所思,接下来就是想办法得到这些东西。

姜玉洲继续说道:“另外一个好消息是,北方盘踞的那头凶物七日前狂暴发疯,直接将牯毛岭灵脉毁了。”

第220章 预谋灵地

“你是说,那头金丹巅峰快要结婴的鬼母毒虫把牯毛岭灵脉毁了?”

钟紫言甚是震惊,将目光移向陶方隐,“师伯,当真有这事?”

陶方隐捋须点头,“巨力之下,池鱼殃及,那里算是彻底毁了,牛魔谷和荆棘谷所有人都开始向槐阴河东岸上游撤离安居。”

当双方力量差距特别悬殊时,发生的那些不好事已经可以称作‘天灾’,钟紫言从来没有见过鬼母毒虫,但这并不妨碍他假象那种力量毁灭一条灵脉的过程。

“这是为什么?是牯毛岭的势力招惹它了?”钟紫言问道。

姜玉洲摇头不知,“谁吃了豹子胆敢去找这种存在的麻烦,能确定的基本是它自己发狂,肆意寻找灵脉毁坏。”

“那藏风岭会不会?”钟紫言最担心的其实是自家将来要夺的地方可不能教那凶物毁了。

陶方隐说道:“应是不会,那里毕竟是三阶灵地,还是它的老巢。我在猜想的是另外一种情况。”

“师伯说来听听?”钟紫言正色等待。

“那东西徘徊在金丹巅峰超过上百年,是不是也到了结婴的时候?”陶方隐随口一说。

此言一出,殿内其余三人皆顿滞,钟紫言细细一想,假使真是这种情况,那藏风岭定然是不够鬼母毒虫结婴,“它要结婴,会不会直接把藏风岭灵脉吸干净?”

“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它想要结婴,势必会寻找五阶灵地,那藏风岭很可能便会无主!”陶方隐说出了问题的关键。

姜玉洲激奋道:“如此岂不正是咱家的机会?”

“这却不好说,万一其结婴成功,再返回来怎么办?”钟紫言考虑的要多一些,还是将目光探问向陶方隐。

陶方隐平静道:“若它真能结婴,自不会返回来了,五阶灵地和三阶灵地差距太大,真要还呆在藏风岭,就似成人吃着小儿饭量,永远也别想进升。”

话说到这里,都知道赤龙门面对着一个大好机缘,钟紫言笑道:“那我便派人即刻启程,监视留意藏风岭动向,它若是在近两年就要离开,我门中一切要事都可推去,先着手争夺入驻。”

“正该如此。”姜玉洲和简雍也很高兴。

幸福是什么,幸福是一种感觉,当人们感觉到不久的将来会发声大好事,他就会感觉幸福。赤龙门而今蒸蒸日上,在坐的几位哪一个不是乐开怀。

不过也有令人担忧的事,便是明年的生死斗擂,别说姜玉洲和简雍,就是陶方隐也觉得大不妙,自北方探了探玉狰子的底,其人在筑基境内基本算是一流高手,心智谋略说不定比他这个金丹修士还高。

且要真论岁数,陶方隐一百七十岁结丹,而今不过也才将近两百岁,要不是多次施展秘术损耗寿元,比玉狰子还要小一些。

陶方隐皱眉道:“此人应在水火一道颇有造诣,玄机坟冢中仅有的几次出手,均已阴森狠辣水火钻刺瞬发夺命,其本命物该是一头狼形兽类,速度极快的同时不缺力道,于你来说,不好对付。”

姜玉洲附和道:“牛魔谷的那一帮筑基,最数拓跋南天耀眼夺目、名声震天,反观玉狰子一向不显山露水,但历次出手事迹都没吃什么亏,足见此人心机深沉,能当领头羊,自有一套收服人心的手段。”

简雍因在武力一途不太出众,议论争杀之道便多听少说,见他们都不看好这次斗擂,出了个主意:“若不然使他一个离间计,教拓跋南天和玉狰子先行做过,事前耗一耗精力或是造成些损伤,掌门师弟也可轻松一些。”

简雍一向中正平和,与唐林的脾气很像,但真到了要动脑子使计策的时候,他比任何人都更有办法,毒计谁不会使,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修士之间终究要看真本事。

钟紫言摇头拒绝:“只需知道他各种术法手段,其余的一切都由我自己应对,杀不得他,这仙,不修也罢!”

掌门少有的说绝话,这时言辞决绝,几人都知道是下了天大的决心,简雍探视陶方隐,见陶师叔缓缓点了点头,便不再劝说。

再怎么说,都是自家师兄弟,谁还能眼看着掌门师弟被那玉狰子杀害,真到了要分生死的时候,简雍以为,陶老祖必然得出手。

道心会不会有阻那是后话,可不能教掌门师弟年纪轻轻就折去。

人对于自己的处境和实力总会高估或者低估,这时候若是有亲近的人旁观帮忙指点引领,无疑是一见幸事。

有师兄长辈们的好处也就在这里,出了任何事,不管怎么样,都有人一起想办法,都由长辈兜底着,安全感也就由此而来。

对于一个宗派,最最重要的就是前仆后继、延绵不绝,人的寿命有限,想要干的事在有生之年如果干不完,就得坦然交给后来人,一代代门人延续下去,总有一天能成就大事。所谓薪火相传,既是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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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天内,钟紫言在陶方隐的洞府一时盘坐一时演练术法,一时又阐明理论,将自己九成九的本事全都显露出来,让这位师叔帮忙分析查看,明晰利弊专长。

结丹以后,对于天地大理会明悟更深一些,陶方隐在幼年和青年时期是个暴躁脾性,这与他灵根属火有关,到了筑基后期乃至巅峰脾性仍旧刚直,但已经学会了不少寰转浅理,如今跨入金丹多年,随着寿元逐渐消耗去,人也变得平和起来。

岁月会把大多数人起初的躁气洗刷殆尽,人为万物灵长,因比别的生灵多慧多智,出生开始就想着长生不死,挣扎半生,悲欢喜怒历尽,到最后还是脱不开轮回之苦,如果到了最后看不到希望,那少数有智慧的人会愈发平和释然。

不论陶方隐能不能跨入元婴之门,他已再难有火燎之相,因为他这一生的职责,已经尽了大半,眼下只要培育好钟紫言,丹论明理,大道可期。

“仔细算来,你这一身本事确实比我年轻时候要强太多,那清风化煞之力,实乃我平生少见的天赋神通。

身法上已经超出同阶很多,依我看,争杀一道上,干脆舍弃【玄冰策】的攻杀篇,专修呼风之术,或可有大成就。

术法修炼择优择精,天赋体魄上多费心神。我道家修真脉系,很少注重躯壳,是以远古有兵解羽化一途,今时不比以往,此界魔物与妖物体魄和魂力之强,超出多少经籍秘典中的谬论。”

钟紫言点头,“术法一道的精进尚且有迹可循,只是我心中总觉得有一股杀戮妖火难以平息,日常潜深,一遇大事便脱之欲出,虽然近些年能压得住,可将来……”

陶方隐沉默思索,良久后问:“你觉得与什么有关?”

钟紫言细细回忆,逐渐浮现痛苦之色,不确定的断断续续说着:“脑中总有幼时家族被屠灭的惨烈景象,那时我懵懵懂懂,三岁记忆虽有印象,却不清晰,刀光剑影在眼中晃荡,耳中满是凄厉嘶吼……一路被追杀,啊翁几度力透晕厥……还有十几年前学生们被狱犬兽撕裂踩踏,刘师叔浴血舍命……黑煞秘境……”

回忆这些,是很痛苦的事情,但钟紫言力图查出潜藏的蛛丝马迹,奈何全都说出来,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又是否,会不会是师父给我的那古卷有问题?”

陶方隐没有修炼那练气法门,自然也不知道钟紫言确切感受,凝眉哀叹:“心魔暗生,长此以往,将来结丹就是大坎,平增数倍压力。”

钟紫言默默无言,其他事情有法可解,这种事,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解。

“你也无需太过担忧,此事非你一人所遇,每一位修者都会遇到,我自小心性飘忽,多次被外魔侵扰,得益于先师早早安排修炼的守心真经之利,近日我去找寻一些契合你本命灵根的守心经解,离结丹尚远,提前修炼,届时亦可应对。”

这就是过来人的经验,不论什么事,都得经历一个过程才能显现出破解的迹象。

钟紫言不禁感怀,有能信任的长辈聊这种事,比自己一个人苦苦犯愁要宽心很多。

多数疑惑消除,剩下的就是抓紧修炼那门龟息遁形之术,告别陶方隐返回自家洞府耐心闭关。

再看陶方隐这边,钟紫言刚刚离去,他拿出那张多年不曾露面的银白面具,内里光华闪动,不一会儿便自动漂浮半空,传出疑惑取笑之言:

“你小子竟然还活着,真是命大啊。”

陶方隐无奈执礼,“侥幸存了性命,却是白白损耗了百十年光阴。”

“既然还活着,那便继续做事,还有二十六年,一年也不能少。”那声音很快显出凶蛮之意。

陶方隐平静回应了声:“自不会食言失信。”

“好,现下六域可不太平,本座有要事处理,明年再唤你!”

银白面具失去光泽,慢慢落入陶方隐之手,他掐诀施咒将之封在一个红木盒里,随后目中透出神秘寒光,一个闪身离开断水崖。

小半个时辰以后,陶方隐出现在王家旧址,也就是如今司徒家的新山门,格局尚未落建完成,司徒业已经察觉到陶方隐的到来。

二人一同走入新修建的密室之中,陶方隐沉声问道:“那事可有进展?”

司徒业稍顿思索,无奈苦笑:“哪有这般快,困那种力量的东西以咱们的本事,几乎可以说做不到啊。你是……甚急?”

陶方隐呼了口气,捋须沉吟:“不急,我只是一时心起,问一问,这事二十年内能有结果便可。”

司徒业轻松一笑:“那还好说,当下我欲举办一场盛大宴会,你家明年有没有什么大事?”

“紫言的事,不算?”

“哈哈,自然算,此事为其一,还有其它?”

“北方那凶物若有动作,藏风岭我赤龙门势在必得。”

第221章 六库魔修

北方大雪飘摇,南面的无月沼泽也进入了冰寒时期,槐阴河末端,渭水分流向南,八百里间各处沼泽结冰凝冻,偶尔能看到雪狐滑冰飞过,守株之人急急出击,少有得手者。

向南再看,广袤沼泽的中央有巨城屹立,比十多年前愈发宏伟,那座城池的外围依建了不少庄舍,侧面说明这些年城内的修士逐渐变多以后已经不够居住了。

任何地域,底层修士永远是最多的那群人,能跳脱圈层的只有一条路,突破修为,否则再是明理博学、通古晓今,也还得和多数迷茫困顿之人打交道。

有秩序的地方大多时候难免森严,人性包含善恶,生灵畏惧强权,而秩序或是光明或是黑暗,总会震慑个体的行动程度,这样的好处是安生。

很多修士追求自由,真把他放去那些‘自由’的地域,他可能呆不了一段时间就得哭着喊着重新寻找有秩序的地方。

修真界没有国度一说,修士争杀之间亦更存粹直接,会术法,能飞天遁地,等闲人如何阻止冲突?其实基本是阻止不了的。

凡人拿刀拿剑互相砍杀一气,顶多两两相死,修士争杀轰术,那影响的可不只当事之人,一旦操控不好术法,牵扯了别人,本来的一件小事就会越变越大,没有强力秩序压制,基本最后都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掌握了强大力量的同时很可能也会被那种力量支配,越是底层的修士,越难控制出手轻重,所以有秩序的地方,在那些人流云集场所总会有强者镇守,就比如当下的明月城南区。

隔着城门不远的杂货街中心区域,几百人围着已经落下帷幕的一场私斗,灰石板上躺着一个断了右臂的柔弱青年,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位锦衣公子,有两位身着司徒家明黄道袍的年老修士平和劝着那锦衣公子。

搁在以往,这种低阶散修闹出矛盾,只要分了胜负,围观的人就会一哄而散,今日之所以不散,乃是因为那锦衣公子在司徒家的地位很高,年轻一辈嫡出血脉,唤作司徒羽逸。

眼下吃亏的是谁很明显,不了解情况的人还以为是富家公子欺负穷野散修,从头到尾看过的人会知道事情不是那样,司徒羽逸在明月城七八年,素来行善扶贫,多受散修们赞颂。

今日之所以与那柔弱青年发生冲突,全因其是偷钻进城里的晋地流徒,不仅仅偷钻进来,还当街招摇撞骗,以镶灵晶的假紫英石骗了一位女修很多财物。

司徒羽逸长得一张长脸,眉目俊朗,抱拳对两位明黄道袍的筑基老朽说道:“今日若不重罚此人,日后只会有更多晋地野修来我明月城混吃骗喝,两位师叔怎的非要拦我?”

围观众人大多是支持司徒羽逸的,但也有少数散修直言司徒羽逸不给那青年活路,一来恻隐之心作祟,二来同样是散修,自然看不得富贵公子欺负同类。

司徒羽逸年岁方有二十六七,但异常明晰事理深浅,环顾四周,厉声道:“你等知晓什么?自一年前晋地无数底层散修奔潜来我明月城,至今,城中已有十三桩无名血案,十有八九都是他们干的,而今两位金丹老祖在北方处理要事,这城中正是高度戒严之时,他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钻进来,明显是不怀好意。”

一个练气五层的柔弱青年被指责心怀恶意,而且目标不是单独个体,而是明月城,这难免教人有些不敢相信,有些围观之人问询司徒羽逸是否言重了,这不是小题大做吗?

司徒羽逸怒声指着那断臂青年,“你等可知晋地汦水宗近年在全境纠察魔徒?这些人明面一副弱势群众,修为低微,按说没必要跑来无月沼泽,为什么会有上千人逃来?很可能其中就有魔徒存在!”

魔物是此界人人得而诛之的东西,司徒羽逸虽不知道逃来的这批人里到底有没有魔徒,但眼下为了团结统一围观修士的意念,必须要将自己的猜测重重说出。

一听那断臂青年有可能和魔徒有关系,没有一人再敢吭声,司徒羽逸心头有些得意,自己这种能影响上百乃至上千人的本事,一般人真做不到,乘热打铁道:

“此人违反明月城城规,怎能轻易放了他?两位师叔,咱们将它押回府内,好生训问一番。”

两个老修互相对视,花白胡子的那人说道:“此人周身真无魔气散露,他只是一个钻漏洞的小辈,羽逸侄儿还是莫再管这事了,交由老夫处理罢。”

另外一个老修目中闪过深邃光影,盯着那个柔弱青年看了良久,对司徒羽逸道:“羽逸,你且先回去,此事我和你蒙师叔会处理好。”

司徒羽逸心有不甘,死死盯着那青年,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红梅衣衫貌美女修,“哎!”

叹了口气,径直离开此间。

司徒羽逸一走,那断臂青年纳头拜求司徒家两个执法筑基,“晚辈只是晋地六库山的一个贫苦散修,和那位司徒公子所说的魔徒擦不上半点干系,晚辈今番冒险前来行骗,全因小妹染了重疾,求药心切误入歧途,并非恶意害人,还求前辈饶命!”

花白胡须的老者名唤司徒刚,与身边那蒙姓老修互看一瞬,寒声道:“违了城规,本当给你三十灭神鞭长记性,既然是有前因,我二人也恰好有事要问你,便一同去看看你那妹妹是否染了重疾,若是说谎,便教你暴尸城门以儆效尤。”

这样处理,周遭围观的一众散修们也大为认同,纷纷吹拍马屁,赞颂两位前辈如何仁善云云。

那蒙姓老修闪身一把提住柔弱青年,让他指出方向,二人向着城门外疾步而去。

出了城门,那柔弱青年指着离这里最近的七十里外的山庄,说道:“小妹就在烟泽村落内,两位前辈可直往南走。”

司徒刚见这柔弱青年眼皮发青,眼圈黑紫,看表象的确是吃了很长时间苦楚遗落下的,说道:“我二人边走边问你话,问什么便答什么,到了地方真见到那女娃娃,便为你治好她,若是谎言连篇,当下就教你见阎罗。”

蒙姓老修召出飞剑,三人踩踏上去向南缓飞,司徒刚问道:“你可知晋地发生了什么大事?为何汦水宗要整肃全境?”

那柔弱青年先是自报姓名:“晚辈苻兴,生自晋地六库山,本是汦水宗分支一清门的弟子,因近年晋地鬼市整顿,各州商会但凡和鬼市牵连的都逃脱不得责罚,一清门有参与本州商会,不知是何原因遭了清算,只逃出来我和小妹两人。”

详细的过程苻兴并没有说明,司徒刚皱眉问:“你一个练气散修怎知晓鬼市存在的?”

苻兴低头萎缩,“家师乃是一清门掌教,这些都是他老人家告诉晚辈的。”

蒙姓老者问道:“晋地鬼市为何要整顿?”

“听说是来了一位大人物,应是元婴前辈,发现鬼市有污垢藏纳,逼迫汦水宗配合巡察。”苻兴思索片刻,说出了口。

司徒刚道:“晋地地域广袤,六库山乃是东南面很小的地方,你师父怕也不是什么金丹前辈,为何会知道这些?”

这时三人已经来到烟泽山庄,说是山庄,其实就是一个小村落,这里因为有一处残破灵脉,吸引了不少散修蜗居,司徒刚和蒙姓老者跳下飞剑,发觉这里出奇的安静,以往他们也在外巡视过这里,时时有人呆着。

今天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二人立刻陷入警觉。

苻兴挠头疑惑,“咦,人呢,我也有六日没有回来了。”

而后指着村落难免的土丘,“我和小妹就在那里安居,两位前辈随我来?”

路上司徒刚突然又想到那个问题,“我先前问你师父是何人?为什么会知道鬼市和汦水宗的事?”

苻兴一边走路,一边回应:“家师名唤苻坚雄,他在六库山算是第一大高手,他……”

说着说着,土丘山洞已经出现,很是残破,内里隐约能看到一些粗略格局,苻兴喜色道:“就是这里,两位前辈请入内?”

他率先踏入土丘山洞,司徒刚和蒙姓老者一前一后也随着他走入。

惊天的危机感突然充斥司徒刚脑海,他大吼一声:“蒙毅,快走!”

那柔弱青年忽然咧嘴阴笑:“好不容易等到有人自投罗网,我怎么可能让两位跑出去呢。”

山洞内刹时间轰轰作响,很快内里飞退出一个血影,司徒刚在山洞里凄厉吼啸:“快走!去传信!”

第224章 天璇往事

晋地南北纵横不下万里,江河自东北向西南分流再聚合,汇入涡流海后,江水便成了海水,小鱼小虾也有了更大的修炼空间,因为传闻涡流海直通龙渊海域,那是此界六域之中,唯一一处妖族盛行的地方。

地域广袤,生灵繁多,人类多的话,国度就庞大,周边小邦国也强悍。今时晋地凡人的一切繁华景象,都和汦水宗长期暗地里改山换水,润物无声的帮助有关。

不论是从大仁大义的角度,还是生而为人的角度来讲,作为修士,无疑是应该庇护凡俗人间的,汦水宗乃是正统道家宗门,依照此界道家祖庭无量山的规矩,与魔物水火不容。

飞在晋地西南边陲的六库山天空,陶方隐与吴夲仔细查看灵脉走势,这里原是处二阶灵地,可惜已然化作黑色焦土,空气中弥漫着烈阳灼魂的气息,明显是受过强人净化魔气的后相。

吴夲这个人,陶方隐了解不深,只知道是老早自晋地西渡来无月沼泽谋生的修士,听司徒业说,此人还是有些看家本领的。

银白胡须飘摇,陶方隐负手浮立天空,望着下方成片的焦黑山岭,问向吴夲:“吴道友出自晋地,可知此地是什么势力山门所在?”

吴夲年岁当有将近两百,但看样貌就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憨厚男子,虽然看着憨厚,陶方隐接触的这几天,可不觉得他真憨厚,反而是心机太重,逐利之举太过明显。

他棕色道袍纹满器具符篆,这是炼器师独有的特制装扮,修为越高越精粹神异,据说吴夲身上披的这件乃是三阶上品灵袍,不管他手艺如何,只这一身行头便算名副其实。

内圆外尖的眼眸微微屈起,略有褶皱的两颊脸皮微微上移,吴夲回应道:“此地乃是汦水宗分支一清门的地盘,往东南方向再走千里,还有两家小门派,同是六百年前自总宗分立出来的。前代一清门门主唤作苻坚,是汦水宗丹堂苻姓子弟,筑基巅峰修为,一手排云分水术甚是了得,可惜还是逃不脱魔物残害。”

陶方隐捋须皱眉:“汦水宗乃是元婴大宗,他家元婴老祖足有三位之多,在整个东洲都有威名,晋地为其守护之地,按说不该出现魔物才是,怎的……”

吴夲眺远查看清晨雪景,“道兄对汦水宗还是不够了解。那宗门并非是三位元婴老祖,而是四位。当年东洲初定,有几处较大魔巢一时清不干净,只得教分封宗派自行看守封印。

这之中有四处魔巢凶名最盛,分别是清水湖梼杌魔巢、天雷城修罗魔巢、拘魔山蛊雕魔巢,涡流海帝江魔巢。

前三处魔巢均有化神力量镇守,直至如今还未彻底消除,唯独最后一处帝江魔巢在九百年前就被清消净化了,且汦水宗完全没有靠外人化神大能,靠的仅仅是自家一位即将化神的元婴老祖,唤作‘陆敛’。

此人本是有望化神的,当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清消魔巢以后,其无法再寸进半步,一直活到如今,寿元即将耗尽。

我想来,今番魔灾不知是不是和当年的事有关联,若是不是,那便不知缘由了。”

陶方隐一听吴夲将这种事娓娓道来,顿时觉得这人不简单,想想连自己这种门派传承一千六七百年的人都不知道关于魔巢的事,吴夲怎么知道这些的?

赤龙门虽然一代代没落下来,但当年的清灵山典籍密藏无数,很多资料秘闻是能知道的。

陶方隐好奇一问:“贫道观道友非是泱池出生,难道本是汦水宗的弟子?”

吴夲知道陶方隐对自己的来历生了好奇之心,也不隐瞒,苦涩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权且简略为道兄讲说一二。

我本是汦水宗分支天璇门弟子,天璇门与这六库山一清门别无差异,都是总宗分支。只不过我原本所在山门多有金丹长辈存立,在晋地也算大势力,总宗内亦有强大帮手。

刚入门那会儿的光景尚且平缓,可惜到我而立以后,天璇门金丹一辈受总宗打压,各种前代遗留的祸患一同爆发,没过几年便消了道禄,我们这些资质不好的弟子直接被扫地出门,不得已之下,我往西来无月沼泽谋生。

若非当时有骨气跑出来,怕是如今也结丹不得,一切缘法机运,实不好谈。”

陶方隐点了点头,看来这吴夲也是苦难环境下闯出来的人,怪不得行事利字当头,虽无恶意,但透着一股争杀之气,要知道炼器炼丹师有这种气度的,很难修炼精深。

陶方隐问道:“听道友来说,汦水宗下属应有不少分支,为何不将所有山门收归总宗,分支越多,内耗岂不越发严重?天璇门这等金丹强势门户都会被倾覆,其它小分支哪有活路?”

吴夲看了一眼陶方隐,“道兄岂知家业一大,管控梳理之痛?总宗人口逐年增多,若是不分支立户,内耗可比现下更可怕。晋地汦水宗分支不下百家,天资上等的弟子要优先供给总宗,你说是哪种方式对汦水宗的发展更好?

盘龙山上的那些元婴老祖活了千百年,眼光比我们可远了不知多少倍,似天璇门这等存在,本是有崛起的希望,总宗也乐见其成。

只因三四百年前家里一位鱼姓金丹长辈和总宗的元婴老祖孙儿辈有染,婚事不合导致间隙生出,其后一方意外丧命,一方逃去他地,留下不可解的矛盾压在门派头上,才使得天璇门一步步演化倾覆。

都是无奈之举也~”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陶方隐想起清灵山时期的赤龙门,亦是前代掌门交友不慎所致,结局何其悲哀,自自己发下宏远‘长养后人兴山门,佑我赤龙登宗首’以后,对于很多细微小事特别关注,生怕言儿犯了前代们犯的那些错,因从走老路导致家破人亡,可就真憋屈死了。

吴夲瞅着天上越飘越多的雪花,说道:“再怎么说,晋地是不会有大麻烦的,盘龙山的那几位,还有涡流海的那位老祖,随意一人出手都能镇压平灭境内所有魔灾。

反观我们的明月城可就大不妙了,那白面魔物既有招呼同类的本事,下次卷土重来之际,必然更加强大,若是不提早做好防护准备,届时可要吃大亏了。”

吴夲这算是在自言自语,因为明月城怎么样,对于陶方隐来说没有任何关系,明月城能存在着,自家就能继续做生意,存在不了,教家里那些小儿辈都北上槐山全力经营鬼市,收益很大概率比现在要强百倍。

心里能这么想,明面上却不能这么说,陶方隐一向是希望多结交一些练气炼丹的大师,自家往后很需要和这类人打交道,于是问道:

“吴道友可有什么应对之法……或者你我现下能不能追查到那白面魔物,以我的手段,管叫他灰飞烟灭!”

吴夲苦笑,“道兄高看我了,这世间有的是能看清事实却什么也做不了的人,我就是其中之一。当年小剑山斗擂,率领众多南疆弟子北上争夺,为的就是怕有朝一日无月沼泽出什么问题。

都知道这片沼泽毗邻蛮荒和乱魂海,稍有不慎,毁坏是很容易的。我见惯了天地之灾,实在对危险之地存不起久居的念头,往后在槐山还要多靠道兄提携帮扶呢。”

这些话说的赤诚直白,陶方隐也发现这吴夲若是认真诚恳起来,还是挺能得人心的。

捋须笑道:“往后自该长久合作,我赤龙门传承久远,几经飘零终于安家稳定,门内亦有了争杀的实力底气,正到了发展商事扩展各方盟友的时候。”

话里话外夹着不小的言外之意,吴夲听了老半天,愈发觉得这银须老家伙神秘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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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掮客之用

平日的黄龙楼一层,东西大通间,各色人都是有的,修为高一些的坐在桌席上抿茶笑谈,修为低一些的站在廊道随时准备接新客生意。

一楼不能算茶楼,但也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商铺,热闹的时候汇集很多不同层次的人,平常时候就是一些熟客。

如果有人以为这些熟客是来买东西的,那可就大错特错,身为修士,哪有隔三差五逛商铺不安心呆在洞府好好修炼的,这些人之所以每隔几天就来呆一段时间,完全是因为他们暗地里算是黄龙楼和普通外人之间的‘掮客’。

搁在其它地方,这种人的存在直接就被主人家轰散了,有的甚至得放诛杀令震慑这种人,但黄龙楼不会这样,不仅不会这样,还会适当给他们一些赚取利润的空间,好教他们长时间轮流来跑跑堂口,传传新来的灵丹妙药、异物宝器。

不是谁都有机会当一个‘掮客’的,也不是什么商品都可以让掮客去赚中间的灵石。

人得挑选,恶名昭彰、信义败坏的这等人是决计不能出现在黄龙楼;商品也得选择性开放,稀有异宝和珍惜灵物可以让那些人去卖,普通疗伤丹药、阵器阵盘是绝对不能让他们瞎坏价格。

所以在黄龙楼做‘掮客’,那可不是容易的事,话又说回来,但凡能持续做五六年的人,其个人名号绝对算是明月城有金字招牌的那类人,信誉方面没得说。

别人家也曾经效仿过黄龙楼的这种做法,允许掮客的存在,但一家家经营下来,被那些掮客搞的乌烟瘴气,破产的破产,名声扫地的扫地,无一成功的。

归根结底,比势力,黄龙楼背后是司徒家在支持;比货品质量,普通的灵丹阵盘和符篆样样不输别家;比价格,所有普通货品基本都是最低价;最后别家能比的只有服务态度,但前三者如果都比不过,最后这一点即便能过得去,也很少有人因为这一点而买单,还不说黄龙楼大小主事的掌柜态度没有一个不好的,不管是筑基修士还是练气修士,全都一视同仁,不攀任何关系交情,只看买家能不能出的起灵石。

在商就要言商,这是门里黄龙殿掌事简师叔教训的,哪一个弟子都得按这条办事,世道艰难,让别人占了便宜自家就得吃亏,赤龙门以前是过过苦日子的,小一辈逐渐长大开始撑大梁,把简雍师叔的那一套原则学了个通透。

‘掮客’的存在,一开始是单纯为了多卖那些珍惜独特的货品而招揽的,后来钟紫言查看黑龙殿外派的暗线名录,发现无月沼泽这方面人很少,才与简雍商量出可以自掮客里面挑选合适的人来做事。

到了几年前逐渐开始上心鬼市的事,掮客的作用被进一步放大,这便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势力群,有外人想在赤龙门下做事,除了报名参加贪狼殿的军务之事和找那些特别有头脸的人说情,只剩下掮客这一条路。

老掮客可以介绍后辈或者新人加入做事的行列,能坚持三年不坏规矩且有所作为,就会开放成为黑龙殿暗子的考量,如果不想做暗子,也可提名做黄龙殿的外务小头目。

人心是经不住试探的,简雍自有一套挑选人才的标准,世间大小事,唯利益平衡尔,只要能平衡利益,大多事都能收获一个不错的结果。

钟紫言不一定知道自己哪些方面强,但一定知道自己哪些方面弱,商事方面,他就是比不过简雍和陶寒亭这些人,所以自己做不了的事,一定会全权授予信任的师兄弟们,这是作为一个掌门应该有的气度。

事实证明,钟紫言别的方面或许不怎么厉害,唯独气度这方面,那真是没多少人比得过,商事上一应大权全在简雍手里,二十年来不曾收回半分,至如今仍然没有要收回的意思。

反观简雍,从来没有辜负钟紫言,生意上蒸蒸日上,培养这块领域的接班人也一直没落下,他手下陶寒亭之才不输于他,常运、常乐、孔雀这些人,亦是精慧人物,商务不落的同时,修为也逐年增长,大多到了练气后期。

黄龙殿下的那些‘掮客’,如今已有三百多人,大数在无月沼泽,小数在槐阳城,简雍一直在为开鬼市而默默准备着。

今日的清晨,因魔物退却本是该和祥安宁的黄龙楼,突然间人满为患,容不下任何一个多余客人,要是看留在楼里的都是什么人,有人就知道,全是很有名气的‘掮客’。

八门紧闭,一楼所有屏风和隔窗尽拆,内里说什么话,外边根本听不见,楼外围观的人一多,常运趾高气昂领着陶寒亭的那头凌岩豹冲所有人道:“今日我家老祖传讯供货商家开议会,暂时不做生意了,你们都回吧。”

一大半人散场离开,留下来的那些人无疑是闲散游徒,好事份子,他们东问西问一直给常运戴高帽,可惜以往的那些招数这次全部用光,这姓常的愣家伙不知怎的出奇精明,穿一身赤龙正统道服,不管被问什么,拐说半天弯儿,最后都回到那句:“老祖找人开议会,你们还是回吧。”

黄龙楼外是嘈杂景象,楼内可安静太多,一个个人模人样穿着洁净出尘的男修女修们,盯着正北临时搭建的宽台上面露敬意仰慕。

要说以往只是因为黄龙楼给的福利好才做事,那今后可就不只是因为这个了,都传言黄龙楼背后的赤龙门在槐山是有点名气的门派,现下人家金丹老祖出现在众人面前,哪个瞎了眼的敢不相信。

这年头,替某个势力效命,都希望那个势力能靠得住,不然奋斗了三五年好不容易做出了一些成绩,结果主儿家倒台了,这真是没处说理去,所以说‘背靠大树好乘凉’。

以前很多人不知道赤龙门究竟有多大,今日在坐的,没有一个不知道自己是撞了天大的缘分,攀上了这么一家有金丹老祖镇场子的门派楼殿。

黄龙楼隶属赤龙门下黄龙殿,而黄龙殿的话事人不是别人,正是现下在台上位居陶老祖右侧的简雍简老板。

让众人激动的不仅如此,那位在槐山很有名气的剑修亦在此间,惊雷剑主姜玉洲,剑眉星目黑须精致,丰神凌厉,谁看了都生三分惧意。

不等众多人表露什么尽心做事、忠义效命的寒暄言语,简雍说道:“急急传唤诸位,一来是我门中陶师叔想见见大家,二来眼下时局分明,槐山地界初步安定,正是有待繁荣开发的商路通道,我赤龙门欲做一件大事需要诸位出些力气,好处自然不会少。”

台下众人纷纷敬言客气,比以往历次谈商事的热情不知强了几百倍。

简雍寒暄几句以后,步入正题:“而今既然我家师叔出面,自该他向诸位道说一二。”

陶方隐轻捋银须,温和笑言:“对于无月沼泽众位修士,贫道算是无名之辈,莫论说有名无名,众位只需知晓贫道所行所为向来秉持信诺便可。

此时亦不需吹谈古今、拉拢信任,只说我门下欲要重开槐山鬼市,邀请诸位充当其中游说与商事秩序维持之人,按年发放俸禄,一应修行秘典和珍惜灵物可择优率先争用。

此事,你等尽可提出虑疑之问,贫道必有所应。”

陶方隐向来不是那种说大话的人,他甚至开口讲说的很多言论都不出彩,但这世间最动人的莫属真诚本身。

三百余人一片哗然,震惊有之、激奋有之、呆滞亦有之,鬼市这种东西,好些人只在传闻中听说过,按照无月沼泽大部分修士的修行轨迹,一辈子怕也接触不到这等隐秘之所,没想道赤龙门竟然要开办鬼市。

有些见多识广的人抱拳直问:“敢问前辈,贵门可是要重启当年的槐河鬼市?”

陶方隐点头道:“正是。”

“非是晚辈看轻贵门,晚辈自己亦是一个贫苦散修,只是空活百余年见过当年槐山王家如日中天,想问问,他家那般强的实力也守不住鬼市密地,当年崩塌之际无有一人生还,贵门……”

陶方隐哈哈大笑,银发飘摇,“我当是何疑虑,实力之论,空谈无用,你等尽可放心,一两年内,我赤龙门之名,管教两地所有势力如雷贯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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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卷土重来

做大事,总得有做大事的实力,自家清楚自家有实力是没用的,得让别人知道自家有实力,他们才会跟着做,这‘势’才能起来。

到底是英雄造时势还是时势造英雄,千万年没个定论,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同的理解。

精擅商事的人,多数是认为‘时势造英雄’,不是特定机遇,不是大浪席卷,基本诞生不了所谓的‘英雄’。

如果是习惯了靠个人修行、意志强绝的那些修士,多是认为‘英雄造时势’,只要有强人牵头,成不成都会造成浪潮。

在场的这些掮客,如果不是修行上多少有些艰难,谁会跑来做这种事,所以他们本质上还是商人,做商事,难免就会有所顾忌,这就是今日陶方隐亲自出面的目的。

一位金丹修士说出来的话,那可比十位百位筑基开口要更令人信服的多。

赤龙门根基浅薄,名声不显,在无月沼泽别说和司徒家的名声比,就是和吴夲的名声比也大有不如。

若想尽快聚拢大势,不彰显实实在在的手腕,那很难快速进展计划。

一位丰腴中年妇人轻施大礼,“前辈之名,晚辈还是听说过的,只是如今槐山局势愈发明朗,司徒家气运蒸蒸日上,贵门要开鬼市,是否会和他家有所冲突?”

这个问题是很多人都想问的,这中年妇人筑基初期修为,眼角鱼尾纹皱起多条,仔细观察当能发现她已经上了年纪,若非修炼驻颜美容一类的功法,恐怕现下已经是一位黄脸老妪了。

陶方隐缓缓摇头,“贫道与司徒道友还算相交顺畅,我赤龙门与他家乃是姻亲友盟之谊,将来是否会有不快,那是后话,当下他家绝无阻挠之意。”

这便打消了很多人心头最大的疑虑,都知道黄龙楼背后有司徒家帮扶的影子,现下人家老祖亲口说和司徒家关系好,谁还有什么怀疑的。

“不知我等能帮上贵门什么忙?”

“对啊,陶前辈,贵门可有什么详定计划?”

“我赵云霞愿意助赤龙门一臂之力,但请陶老祖吩咐~”

……

大多数人此时便是信服了,虽多有忠言尽表者,但还有少数人思索疑虑,等待陶方隐继续讲说一些秘事。

可惜他们是等不到了,陶方隐见大数人都愿意出力,捋须笑道:“此等要事,依能力大小、忠信多寡来挑选核心人手,既然你等大数人愿意参与,便由简雍来讲说后续事宜,尾声若有不愿从者,亦可自行离去,既是向外人宣扬出去,也无甚要紧。

贫道在次放出话来,明年秋冬之际,尽可留意槐山鬼市开场消息。”

余下的时光,便是简雍挑选人手的时候,详细计划自然不可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信者得授机要,不信者,自可离开。

小半个时辰间,只有三五个人离场,简雍嘴角冷笑,这几人本来就有问题,既然自家重开鬼市是必然要做的事,那也不怕他们多舌头。

陶方隐与姜玉洲回到三楼隔间,姜玉洲略有些愤气,说道:

“这些野散之人,哪里值得师叔亲自露面受他们剥查盘问,只我和简师兄出去,亦能镇他一镇,待明年掌门师弟胜过那玉狰子老儿,咱家打压打压牛魔谷,鬼市一开,但凡有人敢造次,一律斩杀以震宵小。”

陶方隐缓缓坐在凳上,压手示意姜玉洲也安静一些,自他半夜归来,到如今未曾休息过片刻时间,昨日力斗那白面魔人耗去太多精力和灵气,此时面色稍有灰暗。

一口灵茶入腹,陶方隐沉吟片刻,开口道:“你莫小瞧了这些人,武力术法一途他们或许不及你,但论阴谋诡计、事交物换,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我年轻的时候,意气奋发,一如你的脾性,也是瞧不起他们,可你算算整个清灵山长年累月的修行用度都是谁赚来的,还不是旧山门时期的这类人?

你简师兄深知世间大事皆以利平,反观你在这一条路上很是差劲。

玉洲儿,争杀大事你自在行,这等事可不能睥睨妄论,自家有多少人撑着你比我更清楚,往后安心招揽忠心弟子盟友,将心思放在贪狼殿事务才是最重要的。”

姜玉洲被老祖数落了一顿,虚心低头认错,口中再也不说那些轻狂的言论,至于心里怎么想,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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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那些人散场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街上的人比昨日要多了不少,因为魔物攻城的事早已平定,大多数人都在四处游逛打探谈论一些昨日发生的事。

明月城城主府中,宽大的殿堂前坐着三位金丹老祖,陶方隐一直沉默无言,此间全是司徒业和吴夲的交谈声。

司徒业哀叹道:“我家飞鹏的伤势怕要落下隐患了,将来能不能消除只能看他自己。”

吴夲平和劝慰:“司徒兄亦无需太过伤心,人但凡活着,隐患总有根治的那一天。”

司徒业望着堂外即将消失的日光,“此番我族里又损失了四百余人,且未曾将那些魔物彻底清除,这般看,此间时时都得有人把守,族内新迁灵地,正是阔见山门的好时候,倚江山云河宗眼看着就要建立,出了这档子事……”

说了一会儿,吴夲哪里还听不出司徒业是什么意思,知趣的拱手回应:“司徒兄尽管办理你家要事,我吴夲作为这明月城半个主人,亦该承担坐镇防守之责!”

司徒业面露歉疚,“这确实委屈吴老弟了,本是该与我一同出席云河宗开门庆典的。”

陶方隐心里只觉好笑,堂里的这两位也都是将近两百岁的家伙,相处也有几十年了,不说知根知底,也明白彼此大概是什么人,时至今日还摆这幅客套相,这又是做给谁看呢?

有些人说惯了套话便很难再赤诚交代,陶方隐自己对这种事亦深有体会,当下也没什么可说的。

正当三人谈论起魔物来由时,司徒羽逸兴奋的执礼走入堂间,“见过两位老前辈。老祖宗,飞鹏叔醒了,没什么损伤,生龙活虎,就是一时不能多窜跳,还在榻上躺着呢。”

司徒业本是想要苦笑,沉默少顷,颔首平静道:“知道了,下去罢。”

司徒羽逸面露疑惑,很不理解自家老祖为什么一点儿也不高兴。

他哪里知道司徒业的心事,族里后辈弟子,司徒业最看好的人有三位,司徒礼、司徒飞鹏、司徒十七,如今司徒飞鹏修路受阻留下隐患,他日怕不太容易寸进,算是白白折了一位未来的候选接班人。司徒十七是收养的外系。司徒礼为人心机过重,气量不足,不是太适合做司徒家将来的家主。

三个候选人都有了问题,怎能教司徒业不哀伤,看着司徒羽逸迷惑走出殿堂,他心里突然有了个想法,或许这小家伙将来能成气候,想到这里,心情便好了很多。

可没等云开月明,司徒十七和司徒羽逸齐齐奔入堂内禀报,魔物大军卷土重来。

这下堂内三位金丹老祖都坐不稳了,齐齐起身,也不问司徒十七和司徒羽逸具体情况,纷纷闪影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到了南门城楼。

陶方隐早前预测魔物会再次席卷来,可没想到他们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卷土重来,且短短一日之间,逃走的几十头魔物一下子扩展成了将近两千余众。

“该死的,晋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饶是司徒业历尽大小战事,今次这种事仍是头一次遇到。

若是只是平常修为的魔物侵袭,尚且不至于头疼,可城下那黑压压的一片东西中间,分明有两股金丹境的气息。

大雪飘零下,魔物群体内,靠西面的那白面魔人身高九丈,比昨日足足大了一倍,修为境界似乎和金丹后期没什么两样,他的旁边立着一头背身两翼的犀角魔人,修为气息虽在金丹初期,但手里握着的那柄猩红长毛明显不是凡器。

眼下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陶方隐惊问吴夲:“吴道友,难道是汦水宗出了什么乱子?”

不需听回应,光看吴夲的神情就能知晓,他也很震惊懵晕,“不可能,晋地如果诞生这种东西,盘龙山会第一时间知道,总宗元婴老祖势必瞬时出手清理。”

吴夲想了又想,突然惊惧道:“两位道兄,你们昨日是否知晓那白面魔物逃跑的方向是哪里?”

司徒业一思索,“正南面。”

吴夲大骇,“那里直通下去是……乱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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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犀角魔人

若是别的时候提一嘴乱魂海,不会引起什么骚动惊疑,值此大批魔物即将攻城之际,三位金丹修士齐齐发觉蹊跷,‘乱魂海’这三个字便显得格外刺耳。

乱魂海是什么地方,就连市集街道的那些练气小修士都知道,那是此界尚未被开辟的一片蛮荒海域。

大多人知道乱魂海是尚未被开辟的地方,但很少有人知道当年开辟东洲时为什么没清理乱魂海。

司徒业或许也不知道,他只是潜意识觉得这事恐怕要闹大了,但当陶方隐听到这三个字时,心头瞬间凉了半截。

按照疆域来算,乱魂海并不算外域地区,而是覆盖在东洲西南边陲疆域的中心海域,内有小型海域‘涡流海’,外有无尽瀚泽蛮荒之地。

“陶道兄,你脸色似乎……”司徒业试探一问。

陶方隐皱眉凝目对视吴夲,他知此人算是见过世面的修士,应该知道乱魂海的一些情况。

吴夲望着慢慢压近明月城下的魔物群,回忆旧门久远传说,“乱魂海乃是一头荒古海兽盘踞之地,两千年前东洲开辟战争,最后的开辟之地就是那里,四位化神大能联手攻杀海兽,数月时间仍伤不得其分毫,最后有一位化神大能拼着神元耗尽的代价封禁乱魂海北上海域,才使得东洲开辟战争结束。

汦水宗创派老祖既是那位化神大能的唯一弟子,名唤水宗炼,我年幼时曾有幸目睹他老人家一面,乃是风姿绝尘的元婴老祖。”

“那这和魔物应该无大关系吧?”司徒业正色训问。

吴夲摇头苦笑,“司徒兄有所不知,当年东洲初定,有四处魔巢凶名最盛,分别是清水湖梼杌魔巢、天雷城修罗魔巢、拘魔山蛊雕魔巢,涡流海帝江魔巢。

前三处魔巢且不提它,只说这最后一处便是汦水宗所负责的涡流海帝江魔巢,那魔巢早在九百年前便被汦水宗一位即将化神的元婴老祖清消净化了,可为何这么多年来,还有一位寇江寇老祖在那里镇守着呢?”

这等秘闻司徒业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司徒家本就是个槐山的小势力,在王家和长苏门长达好几百年的争斗夹缝中闪躲低调发展至今才有了出头的机会。

吴夲继续讲说:“那位元婴寇老祖,之所以常年守在涡流海边界,一是为镇守通往龙渊海域的空间之门,二便是防止乱魂海的各种魔物妖物闯入东洲疆界。

如今虽不知晋地那边的情况,可无月沼泽南尾毗邻乱魂海小海角,城下那头白面魔人短短一天时间召集这般多随从,很可能是自那里召唤来的,这说明当年东洲开辟时那位化神大能结设的封禁屏障已经有了破碎裂痕,更或者已然完全破裂,此乃沿海多方地域之浩劫灾害,如何不令我惊悚。”

“这!”司徒业大骇,怎么也没想道这些魔物会与那等存在牵扯上关联,若真如吴夲所说,那眼前这些魔物或许只是先遣群体,往后还不知要受多少侵袭功扰。

陶方隐捋须提起剑指,“不论南方与晋地发生了什么事,当务之急,我等先解决眼下困局。这次却是不能留手了,能诛除的全都要诛除,最好不要留下任何一个魔物逃跑南返。”

司徒业与吴夲重重点头,司徒业大手一挥,声啸传令:“命我司徒儿郎速速出战,明月城守军修士防御好阵法屏障!”

城楼上足足排站了六百多守城弟子,这里面有司徒家的,也有吴夲的属下,还有外聘的散修。

上千艘镇魔灵舟纷纷飞出城内,四方街道上站满了修士,都在看着南城楼上的三位金丹。

司徒业指挥着自家修士灵舟摆开阵势集体轰击下方魔物,不料这次那些东西比昨日的聪明了好几倍,竟然受那白面魔人指挥分散各处,灵舟毕竟不如修士灵活,消耗灵石催发灭魔金光打击不中,操控灵舟的司徒家儿郎们一个个压力倍增。

陶方隐观察战局,皱眉提议:“此次怕不是你们两家能摆平的,如今最好把城里那些有克制魔物手段的修士一个个送上战场,才有希望尽快结束战斗。”

司徒业再同意不过,沉吟少顷,传来司徒十七和司徒羽逸,吩咐一应事项后教他们速速招募有能力的人,当下已然到了危机时刻,不抓紧杀灭外面那些东西,很有可能造成城破的局面。

事情都吩咐完后,该他们三人亲自上战场对付那两个金丹魔人了。

司徒业直言不讳:“陶道兄,你战力惊人,火行术法出神入化,就单独去对付那一头金丹初期魔物如何?”

昨日他们三人联手对付了那白面魔人,其有什么招式手段,基本都清楚,今日突然多了一位金丹实力的犀角魔人,显然不能用昨日的战术。

分开去打,实力强的人自然得一个人单独面对一个,陶方隐不管是明面还是暗地里的本事,都教那两位服气,也自该他来应对犀角魔人。

己方阵营金丹战力就三位,也无法推脱什么,陶方隐只说一个‘好’字,便化作火色流光冲向犀角魔人。

司徒业和吴夲对视一眼:“我们也走!”

两人一齐召出剑气直穿白面魔人。

全面战斗开始了,死人是难免的事情,这一波魔物比昨日的整体实力要强三四倍,主要是整体的境界似乎都不低。

城门下至南城楼三十里外,黑压压和明黄黄的一个个光点来回交错,实力弱的修士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便熄灭了,实力强的则各地奔走救援。

当外敌侵袭而来,己方的人再有什么嫌隙,也都会一时同仇敌忾解决外患。

一团团血水顺着昨日还没清理干净的战场滴流爆裂,有司徒家子弟大声呼唤,“但凡被魔气侵袭入体,自行了结,莫要留给这些杂碎躯壳随意利用!”

魔物和鬼物不同,鬼物多是人灵转化,魔物是邪念虚兽、外道兽类、外宇天魔、本土古魔等等恶性掠夺存在构成。

天上时不时有斗篷魔飘过,罩住一个修士基本就没有生还的可能,不管是呲哇乱叫还是凄嘶乱吼,都逃不脱。

修士和魔物似乎天生就是敌对的,那些斗篷魔每杀死一个修士,乌黑的外皮会泛起阵阵猩红秘闻,实力在一瞬间能提高一大截,体型会由九尺变作一丈。

佛家有名扬万界的警言,是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乃谓修行两极之化,一来劝解修士不论何时都不能松懈忽防,二来直指魔物化生神速,同样是修炼,修士要筑基、结丹、结婴,哪一个境界不得耗去数十年乃至数百年,而魔物只需沾染血戾、恶念、噬灵,即刻立地跨境。

好在这世间均衡有定,有至恶便有至善,有至刚便有至柔,相生相克之物总会出现在同一位面,魔物之属,早有道家先人布下无数后手压制震慑。

镇魔一类的灵器和功法在这种战斗中无疑是占尽利势的,看那一道道金光剑器,飞顿来去便能诛消三五魔人,这还是司徒家几无修佛家练气法门之人。

克制魔物的器物和功法,此界道家和佛家的发展方向截然不同,道家偏向镇压和收摄,佛家在这种事上主杀,谓之:金刚怒目血染千里、无量灭度十方除魔。

在修行理念上如果有分歧,炼器、炼丹这些方面也截然不同,按照大多修士使用的镇魔类灵器来看,受佛家法门打造祭炼的多数比道家要强很多。

所以在此界,大体看,对付魔物方面,佛家比道家强,但是对付妖属、蛮荒古兽、精魂鬼物等等,那无疑是道家占据绝对优势,屡屡拉开军阵所过之处,鬼妖丧胆,精怪亡形。

反倒是儒家的地位在此界很尴尬,论起战事来看,基本比不过其它两家的超级宗门,但他们胜在治理万民,传承文明。遇到今日这般魔众袭城的战事,儒家弟子多半出不了什么力。

场间战局瞬息万变,陶方隐双掌满是烈炎,一道道‘太华炎降’火系大术施下,那犀角魔人旋转红叉一一抵挡,不见半分惧色,陶方隐哪还不知,这头魔人智力绝对超过凡俗人属,那红叉魔器格外诡异,怕比二阶极品飞剑还要锋利坚固。

一双烈炎大掌刚刚拍出,陶方隐便听见另一场战局间司徒业的惨痛嘶吼,回头一看,大惊失色。

“竟强到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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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初显本命

那白面魔人昨日尚且只是体表强横,今日不光体表水火不侵,周身上下处处可冒黑红铁刺,司徒业与吴夲与其对战十来个回合,司徒业稍有疏忽便被一根黑红铁刺穿入体内,白面魔人趁着司徒业身体僵直的瞬间,连发四道铁刺,等到陶方隐转身看时,便是司徒业自高空坠落而下的一幕。

吴夲是位炼器大师,本也不擅争杀,司徒业刚一失去战力,他引着白面魔人掉头就跑,陶方隐又急又腾不开手,眼看着司徒业掉入魔物群中,忽有五位黄袍筑基施出合击之术瞬间冲入魔物群中护住了司徒业,陶方隐这才松了口气专心对付眼前的犀角魔人。

方圆十里烈炎之气逐时上升,冰雪片片融化,陶方隐周身翻涌无尽烈火,双掌缓缓抬起,银发飘摇怒目震喝:

“太华焱涛!”

身后一股烈火惊涛翻滚如浪,一波波席卷向前,大范围焚染魔群,这种大术施展一次要耗费很多灵力,四野与魔物拼斗的司徒家子弟眼见天幕被烈火遮盖直冲魔群,都振奋精神,眼眸中充满希冀,传言赤龙门陶老祖多年前便被证实战力彪悍,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可惜多数人高兴的太早,那焱涛浪潮只灼死几十头魔物,便被犀角魔人的红叉分化圆舞巨轮快速抵消。

就在这时,南方一抹火红光芒飞遁而来,本就焦愁的陶方隐定睛细看,那人浑身是血,不正是刚才引离白面魔人的吴夲么,此时他施展着火遁之术亡命向这边逃,不需问也能猜到,凭他一人怎能抵挡的住身拥金丹后期实力的白面魔人。

吴夲狰狞呼喊:“陶道兄,那物已然不是我等能收服得了,快快下令众人回城防守罢!”

眼下战局着实不堪细算,司徒业已经昏迷不醒,吴夲身受重伤,金丹战力几乎是只存他陶方隐一人,环顾扫视一圈,见司徒家那五个筑基后辈护着司徒业正在极力突破魔群包围,老远处天空急冲支援的司徒十七亦被斗篷魔缠住。

陶方隐凶目看着不远处的犀角魔人,此獠明显不着急和自家耗,眼下再这样打下去,今日恐难全身而退,想及此,极速掐诀施咒,身后一波波炎阳浪潮堆叠而起,蓄势后狂爆挥发,头也不回疾驰向司徒业被包围得那边魔群。

把那些外围筑基实力的魔物全都清扫开,对着为首的司徒礼沉声道:“你速速向己方全军传令,退回明月城护御屏障之内,现下若不撤退,今日不仅是这千余人难有善终,整个明月城亦将毁于旦夕。”

“是,前辈!”司徒礼方脸小眼,遵照着陶方隐的吩咐震声大吼传令,教所有司徒家子弟退回城内。

士气本来就不高,眼下各处刚刚打了一半,此时听得撤军的命令,直直骂娘,一个个摆脱纠缠向城池逃飞,陶方隐扫清身边魔物后,对司徒五虎急传:“速速护卫司徒道友回返明月城,贫道为你等断后。”

恰逢吴夲遁来,陶方隐迎面冲向追着吴夲的白面魔人,其左脸不知怎的被一柄锋利之物贯穿后颅,依此看吴夲还是有些看家本领的,这时白面魔人正在狂暴状态,气势骇人,陶方隐几乎不需要评估实力就能断定自己此时不可能是这东西的对手,于是只能运灵施术阻其前冲之势。

还打算稍微消耗一点儿时间,没想到另外一边那犀角魔人已经摆脱数重焱涛,陶方隐回身再看己方人手,那一个个练气筑基还有大半没有逃回城池内,一旦两头金丹魔人失去自己这个强力目标,必定会极速杀灭司徒家大半子弟。

危难之局,数百人的生死,掌握在陶方隐手里,他可以极速后退入明月城内,也可以多撑一些时间,每多撑一瞬,自己死亡的几率就会增加数倍。

对面这两头魔人哪会容陶方隐多做思量,不等他多想,便齐齐冲来。

陶方隐回看一眼诸多返城的司徒家子弟,怜悯闭目,再转头面对两头金丹魔人,睁开眼,目中寒气冷冽,凶意滔天:“罢了,贫道今日便看看以我一手之力,能否力挽狂澜!”

一口巨大赤红钟体虚影浮现陶方隐身后,那红钟虚实之间散发阵阵浓密尘炎,钟体纹路古朴厚重,每一条凹槽间都透着天地间烈焰无双神威,陶方隐双臂逐渐张开,那口赤红钟影随着陶方隐张开的双臂响动钟声:嗡~咚~

明月城南城楼外三十里内,所有灵体不论人妖,尽皆能感受到体内有一股无名火气上涌欲要窜出身,一声钟音传入耳,十里心火尽躁狂。

嗡~咚~

二声钟音震躯壳,百骸灵脉逆转行。

嗡~咚~

三声钟音碎魂体,万炁五行纳源流。

钟音三声而尽,南城楼外七十里五行灵力尽化火灵之气,司徒家子弟全都被一股无形之力推送上城楼,留下大几百魔物和两头金丹魔人疑惑看着双目冒着金红烈火的银发老者,他们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但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因为他们是魔物,对五行之气瞬间的变化一时几乎察觉不了。

震慑天际云层的沉重之音如龙虎向天坑咆哮:“广纳百川,焚天煮海!”

自天空往下看,城南七十里内地表沸腾起灼热焱浪,再往中心看,方圆十里的火灵气瞬间蒸发,一道烈火虚影踩着钟体膨胀十倍,银发被火色渲染变作金色,凡是练气和筑基实力的魔物均被焱浪束缚躯体不得动弹,天上陶方隐化成的巨影落下最后一道咒势:

“阳炎净灭!”

粗有七丈宽的无数烈炎光柱轰轰落砸,地表那些被焱浪束缚的魔物纷纷灼化黑气消散,那两个金丹魔人撑放十丈宽的猩红光罩,犀角魔人手中的红叉直接融为坚硬铁壁,白面魔人浑身的黑刺瞬发想要倒流袭击天上的陶方隐,可惜那些黑刺刚出他们施展出的屏障便被焚化消无。

明月城南城楼上千修士,不论是司徒家的小半伤员,还是其它散修,不论是练气还是金丹,无不呆滞惊瞪,此般禁断大术,低阶散修一辈子怕都见不上一次。

那术法到底是叫什么名字,谁也不知道,但他们知道施出这术法的乃是赤龙门老祖陶方隐!

今日有这一人在场,生生镇压消灭了六七成魔物,那赤红钟体在最后时刻消失不见,天上负手而立的银发老者如神人一般俯瞰下方。

吴夲盘坐在城楼上呆呆看着当下情况,张着嘴巴久久呢喃一句:“此般能耐,怕是比快要结婴的巅峰金丹力量也不差多少吧?”

术消之际,众人只见了陶方隐大杀四方,却不见他银发愈发苍白,神色透着疲惫,他聚神盯着下方战场上几乎消散尽的魔气,少顷,忽然目露震惊:“还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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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弃城抉择

猩红铁壁已然被熔成黑灰之气,在那一道道烈炎光柱消散之时,看着已经全军覆没的魔群之中,一头红犀虚影费力闪出,头也不回朝着南方亡命逃离。

站在天空中的陶方隐眼睁睁看着那犀角魔人拖着残损的躯壳逃脱,不做任何动作。

不是他不想做,而是体内灵力早已耗尽,费力撑着全是为了震慑万一还活着的敌人。

这个‘万一’确实出现了,也确实被镇住了,所以狼狈向南逃去,陶方隐浮立良久,眼中虽是古井无波,心里却提着一颗心久久不能松懈,当真正确认犀角魔人离开以后,方急急向城楼飞去,刚一落地脚步不稳,险些跌倒。

幸好身侧有司徒十七一把手伸出,才免于在众目睽睽之下瘫倒。

城楼上诸人都对此时的陶方隐拱手执礼拜谢,所赞颂之言不尽相同,但无不敬服尊崇。

陶方隐环扫八方,一一点头,平静对司徒十七说了一声:“城池防御灵壁不可撤销,先去照看你家老祖,贫道回一趟黄龙楼。”

最后向吴夲对视一眼,鼻内轻出一口气,身影眨眼消失。

留下众多司徒家弟子急哄哄围着司徒业,司徒十七正要对家族门人说一通话,却被司徒礼先一步抢道:“乙字小队坚守城池灵璧,其余人等原地休整,司徒羽逸呢?”

司徒礼在族里年轻一辈中威望甚高,他一开口,两队人迅速增援各处阵基,人群中刚把热汗擦净的司徒羽逸抬头稍一跳,“我在这儿,礼叔!”

司徒礼正色说道:“组织练气族人清理战场。”

“是!”司徒羽逸抱拳领命以后,快速召集人手跳下城去。

吴夲盘坐少顷缓过气来,快步来到司徒业身旁,见插在他体内的黑铁刺已经消失不见,人虽然还昏迷着,但生机尚存,对着司徒家诸位核心子弟说道:“魔气侵体,尚不致命,先将司徒兄抬去城主府,我和陶道兄很快为他治疗。”

司徒飞云抱起司徒业的身子向城下飞去,司徒十七也想跟着回去,却听司徒礼一本正经说道:“十七,劳烦你随本族子弟向城内各处放去消息,此番魔物攻城已然被三位金丹老祖尽数震灭。”

司徒十七自司徒礼抢了话语权后一直黑脸站在原地,此时受其指派吩咐,双眼刹时怒目圆睁,本来尖嘴猴腮的面容少有的露出凶相。

两人对视少顷,司徒礼刻意将话音放大几分:“怎么?你不愿意去?”

司徒十七一听这话,背后拳头瞬间握紧,忍了三息,终究还是低头一撇,松了开来,“我去!”

司徒礼背后的司徒飞剑眉目得意,嗤笑般阴阳怪气说了声:“让去做事就去做,拖拖拉拉,一点儿也不为家族着想。”

司徒十七冷着一张脸转头就走,也不再多和这些人说半句话,他在司徒家连旁支都算不上,被收养的人,难免受这些嫡出子弟排挤。

厌恶这些人归厌恶,毕竟不能翻脸,如今家主昏迷不醒,族里上下正是该团结一致的时候,司徒十七懒得和他们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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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禄街黄龙楼,陶方隐缓步踏入楼内,笑着应对各种执礼问好,朝柜台上素白衣衫的常乐招了招手,两人一直走上三楼,在常乐疑惑迷蒙的状态下,陶方隐突然停住脚步,轻声说了一句:“去教你姜师叔和简师叔来一趟!”

随后推开格门缓步走入,常乐看着自家老祖的背影停顿一瞬,快步离开三楼。

很快,简雍和姜玉洲齐齐进入格门,见陶师叔盘坐堂间,丹药之力缓缓回复着疲惫的身躯,眉头上原本还有些黑色的眉毛全部转为白色。

大战刚刚结束,两人不用想也知道,陶方隐一定费了天大的气力。

简雍灵敏的感觉到自家师叔的生机似乎减少了太多,与一旁姜玉洲不确定的说道:“师叔的寿元好似耗去不少!”

姜玉洲仔细观察感受,眉头逐渐皱起,正要开口时,见陶方隐突然结束打坐,眼皮垂下站立起身坐在椅上。

“师叔,发生了什么?”简雍已然察觉到了陶方隐的心情。

陶方隐叹了口气:“准备撤离此地吧。”

“啊?”简雍和姜玉洲齐声不解,怎么好好的就要离开,外面不是在传这场魔物攻城的战争已经打赢?

陶方隐简略述说:“短短一天时间,那白面魔人再返回时,带了两千余魔物攻城,不仅是实力提升至金丹后期,还带了一头犀角魔人。

我单独和他二者拼杀都拼不过,更别提司徒业和吴夲。刚才施了禁术勉强灭去剩余的四成魔物,没想到那头犀角魔人还没有死,已经逃去南方。

乱魂海的封禁壁垒十之八九是破裂了,那里面夹杂着无数魔物和妖物,明月城四野无有天堑防守,单靠本身城池防御,不可能抵挡太多时间。

在此地经营十几年,也已经赚够了门里吃穿用度,该是时候回返槐山开辟鬼市了!”

十五六年的心血就这样放弃,简雍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可听师叔的意思,无月沼泽此番大劫,受损的何止赤龙门一家,于是问道:“那司徒家?”

陶方隐摇头苦笑,“比之咱家,司徒一族苦心经营此地近二十年,哪里会轻易放弃,而今司徒业昏迷,稍后我便去为他疗伤,这般财力要教他醒了以后抉择抛弃,怕是无异于要他半条命。”

姜玉洲素来争强好胜,此时见自家师叔都没有想要与魔物争较一番的打算,也不再多劝,“既然如此,还是早早收拾东西,北回槐山吧。”

陶方隐颔首指点:“去将商富海一家也带上,两日内必须安排好一切事务,明晚便启程回落魄峰,此地多呆一天都有可能受困不得脱身。”

简雍也不再迟疑,“我这便传讯给所有合作友盟,愿意信我们的便随我们回槐山,不愿意的,就教他们自生自灭。”

大劫来临之时,最不愿意相信消息的不是一无所有的人,而是那些在此地多有家业利益的人,陶方隐此时疲惫不堪,再没有闲心管别家死活,刚才施出禁术已经算慈悲救了这一城人,几日后这里是炼狱还是神堂不关他的事。

简雍和姜玉洲迅速召集黄龙楼里所有自家弟子传令,撵除一切客人闭门整理,又派常运赶紧去杂货街告知商富海即将发生的巨变,离明日晚间尚有时间,也算给他些时间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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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明月城城主府内,司徒业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看到吴夲和陶方隐正在堂间谈着什么,艰难自榻上爬起来时,陶方隐和吴夲也来到了他身边。

“保了一条命,今日两位的大恩,他日我必会相报。”司徒业拱手后,检察自身躯壳,发现五道穿身伤口都已痊愈,体内的魔气也消失殆尽,就是灵脉受损,一时提不起气力。

吴夲无奈叹道:“若非陶道兄救了你我,怕是今日咱们都要在黄泉路上相见了。”又把今日的一切经过都说完。

司徒业愁苦摆头,“着实是运气太差,怎会遇上这等事,按说他汦水宗该担这个责任!”

“咱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汦水宗即便负责镇守乱魂海北面封禁,出了乱子,也不可能很快摆平,我看还是早早做准备吧。”吴夲看向陶方隐。

司徒业不解问道:“怎么?二位是要?”

陶方隐不想隐瞒什么,直言开口:“午间我已教门下弟子收整黄龙楼所有财货,明日便北归槐山,此地我家不打算再呆了。”

司徒业惊诧,“道兄,你这是何必,时局不明,放着好好的利益不赚,回槐山又要和赵良才抢生意?”

陶方隐凝目盯着司徒业:“你还不知此时到了何种局面?那犀角魔人智识不比凡人差多少,残损回去必然会招来更多魔物,明月城四方平坦,亦无高阶灵脉布置阵法,能守多久?”

司徒业两手一摊,头痛欲裂,他谋求多年才建立这么一座城池,经营将近二十年才有了这等规模,眼看着越来越好,如何能够瞬间撒手放弃,“我……我们这座城!”

吴夲苦脸劝道:“司徒兄,这次我也要北上了,诚如陶道兄所言,这里根本不是容易防守之地,今日若非陶道兄施展大术护卫你家子弟,恐怕现在城外满是司徒儿郎的残尸,我们斗不过乱魂海里的那些东西的!”

司徒业痛苦之色爬满脑门,陶方隐还要劝说一些话时,头顶天空一股绝强威压降临,吴夲神色大震:“这是,元婴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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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向北迁徙

那是一张五官扁平没有丝毫特色的脸,除了眸子散着幽蓝光影,浑身上下无有出奇之处。

一袭灰蓝色的袍子好似多年都没有更换过一般,看着很脏,但袍子的主人完全不以为意,淡漠撇了一眼下方闪现于演武场的三位金丹,静等他们说话。

不管浮空的这位外貌和穿着如何糟糕,陶方隐、司徒业和吴夲三人都没有半分轻视,不仅没有轻视,反而尊敬有加,齐齐执礼,陶方隐问道:

“不知前辈是?”

不等那身穿灰蓝色袍子的元婴修士讲话,吴夲双眼大惊,夸张的跪拜在地:“弟子见过寇师叔!”

司徒业和陶方隐刹时傻眼,心里极速转动,姓寇?难道是……

那灰蓝色道袍的中年模样元婴修士本是淡漠的眼神略有意外,“你认得我?”

吴夲摆头明禀:“弟子唤作吴夲,乃是已废旁支分宗天璇门人,早先晋地无有容身之处才奔来无月沼泽苟活性命,今日有幸得见师叔,实乃平生幸事。”

一听是已经废弃的旁支分宗,灰蓝道袍元婴又回复冷漠面容,随意嗯了一声,无情说道:“乱魂海内化神海兽修为大涨,震破了当年天山真人布下的封禁屏障,此间不久将会有小股魔物袭涌,你等尽快撤离吧。”

吴夲见那人冷脸相视,全然没有把他当成自家弟子,好不心凉,瘫坐在地苦涩点头,陷入自己的心结之中。

陶方隐此时哪还不知道空中这元婴是谁,十有八九既是汦水宗在涡流海镇守疆界的元婴老祖寇江,以往没听过这人的传说,今日一见,初一接触,就知道是个不好相处的,试探问了一句:“多谢前辈前来相告,敢问那一小股魔物是有多少数量?”

寇江平淡闭目又睁眼,蔑视一撇:“自己去看,话已说给你等听得,好自为之。”

其人明显是不打算多停留,按照他直接冲破明月城护御屏障来到城主府上空的行为来看,脾气可能也不好,眼见就要转身消失,司徒业急冲问道:“您难道连有多少魔物袭来都不愿说上一句?”

话说的急,司徒业本身也刚刚醒来,气血不稳脸色冷愁,难免看着有些不敬,语气内透着些许怨气。

寇江回身双眼冷视,只一瞬间司徒业膝盖轰隆跪地嵌入石板,一股威压降下,直压的他匍匐在地,能明显听到骨骼碎裂的声响。

陶方隐见此情形,赶忙求情:“我等冒犯了,烦请前辈手下留情,烦请手下留情!”

寇江冷哼一声,拂袖消失不见。

按说到了元婴之境,该不会与小辈计较这种事,没想到今天司徒业倒了霉,遇到了一个喜怒无常的主儿,只唐突心急问了句话,就被压的腕骨尽碎。

陶方隐感知到元婴气息已然消失,迅速扶起司徒业,见他全然不以腕骨碎裂而疼痛嘶喊,而是像失了魂儿一般悲戚哀叹:“呜呼哀哉,近二十年心血顷刻毁于一旦,我……”

话也说不利索,一口鲜血猛地自口中吐出,原本稍有红润的面色又转变的煞白。

陶方隐和吴夲对视一眼,纷纷无奈摇头,赶忙将其带入房中再次治疗。

吴夲低落说道:“那位寇老祖能来知会我等一声已然算是大义,司徒兄保城心切,确是撞到了火头上。短短一日他家又是损失弟子、又是损失城池,估计小半家财都会受损,比起他,我已算是太过幸运了。”

吴夲是散修,虽然有收留一些晚辈,但没有强关联,都是利益牵绊,明月城没有了,他可以北上槐山发展。

司徒业却不同,为了建造这座低阶修真者青睐的城池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而今一遭天灾降临,说得撤离就得撤离,无尽冤愁不可与外人道说,怎能不叫人憋屈。

两次受创,第一次被白面魔人铁刺穿心,第二次虽然那元婴老祖没有要致人死地的心思,但即便只是随手一捏,也差点将司徒业捏死,那一声冷哼直接震散了整个下腿骨。

陶方隐心头哀叹,这几日真是霉运连连,自己已经够惨了,榻上这位比自己惨了何止十倍。

灵力、精元和气脉直接牵连修士寿元,司徒业两次遭受外部创伤,察觉疼痛时又昏迷过去,陶方隐检察一通,与吴夲将最好的修骨丹和其它灵物喂服而下,一直到了半夜才见他睁开了眼睛。

司徒业艰难想要爬起身,陶方隐缓缓将它按下,无奈苦笑一声:“你伤势过重,精元损耗大半,寿命怕是减了两成,还是安心躺下养着罢。”

司徒业两行清泪流出,活了大半辈子少有遇到今日这般困局,悲戚道:“此番劫难,我家小辈儿郎今后又不知要吃多少苦头,是我这做家主的无能了。”

吴夲劝慰两句:“司徒兄莫失了心气,你家即将开创宗派,正是蒸蒸日上之局,我与陶道兄亦会多多相助,何愁不能再建一座明月城!”

司徒业苦痛呻吟,回忆近年经历,只觉一切太过顺利,今时一朝噩事袭来,好不难受。

吴夲见司徒业沉默无言,叹气缓缓道:“这也是无奈之局,谁能想到南方会爆发这种事。如今既然收了讯息,寇老祖乃是元婴后期修士,连他都劝我们向北撤离,还是早做决定的好。”

提起寇江,司徒业仍旧有些气愤:“他汦水宗负责镇守乱魂海,出了乱子也不说加以补偿,一句撵除之言就打发了我等,好不绝情。”

涉及故旧门派,吴夲一时也不好附和,只能两手一背,鼻中长哼了口气。

堂内一时寂静下来,三人皆陷入沉思。在外面那些弟子晚辈眼里,他们是‘老祖’,可金丹修士在这广袤无垠的修真世界根本不是什么强人,谁都会遇到难题,如今身为各家领头人的他们也遇到了难题,如何行走下一步,还得仔细思量。

明月城毕竟算是司徒业和吴夲的,陶方隐坐在一旁的木椅上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也不急着说些什么。

良久,还是躺在榻上的司徒业先开口了,他活了两百来年,风浪自然是经历过的,静下心来扫除那些怨愤,叹道:“也罢,事已至此,只能北回槐山了。只是即便撤离也只是权宜之计,那些魔物能来此地,既然也可北上槐山,咱们还是得想出个计策来。”

司徒业忍着疼痛半坐起身,看向陶方隐:“道兄乃是咱们三人中领头之人,要不说说心头打算,我与吴老弟听命行事?”

局势的转变令司徒业在称谓和人情上大大让步,明月城一旦弃去,回槐山再建城池势必需要陶方隐的支持,故而他直接将陶方隐算成了三人圈中的魁首。

陶方隐起身度步沉吟,这模样很像钟紫言平日在门里的行径,也不知他二人是谁学了谁,堂内静的只剩下脚步声,十多息过去以后,陶方隐转头面对二人:

“依照那位寇江前辈说辞,此地怕是一时收复不得,若想不受魔物侵扰,北归以后需要修筑镇魔玉璧,就在槐阴河末端的黑风岸口修筑,往后你我三家各出人手齐心防守。”

司徒业与吴夲两相对视,司徒业点头道:“这是自然,那……建城之事?”

在槐山其实不需要多建城池,但司徒家想要大力谋财谋物,不与赵良才抢生意是不可能的,单凭他一家来做困难很大,但若是加上陶方隐和吴夲可就不一样了。

虽然陶方隐知道司徒业是什么意思,但他有自己的想法:“建城之事依旧由你二位主办,我赤龙门只需与如今一般,占一小块铺面即可。

槐山大乱已平,也是正缺底层人口,明日清晨将魔物北涌之事尽告无月沼泽所有修士,这里少说也有数万之众,算上那些练气一二层的,怕已超了十万,迁去槐山地界恰能弥补二十多年间死去的散修人口。

这是再造繁荣之景的好时机!”

话说的很清楚,有一点司徒业不同意,“道兄之能,哪里只值几间小铺面,还是该占一些分成才好!”

“对啊,陶道兄该占大头!”吴夲顺应附和。

这就是在说切实的大头利益,别人不知道陶方隐的手段,他二人可是亲眼见过,要是真不多拿一些好处,反而令他们心有不安。

可惜陶方隐真不打算拿:

“此事不需论。

我之一门在槐山根基尚浅,知者甚少,言儿明年与牛魔谷尚有一场争斗,那事过后我门中自会潜心发展。

商事还是得精简些。”

有实力却不多拿好处,司徒业和吴夲就怕将来陶方隐和他们翻脸,此时便不能轻易同意,争论来去,两方皆不退让。

陶方隐叹道:“你二人亦知我门下在筹备鬼市重开,那才是我家主做之事。槐山格局如今再清晰不过,槐阴河东岸下游归了吴道友,西岸下游和王家旧址归了司徒道友,我家将来要谋求北地藏风岭,互不侵犯、相携发展,岂不美哉?”

二人瞬间明悟,原来是将中心落去了鬼市,司徒业喜色笑道:“喜事,自然是喜事,此局与当年景象还不相同。待我新城建好,与赵胖子南北对立专营小生意,道兄便去做那鬼市中的大生意,日后定是节节攀升。”

话说开,各自心里都有了底,那便该干事了,司徒业本是吃痛难忍,谈过事后竟然给人一种想要活蹦乱跳的感觉,好在身体终归不允许他亲自操劳,将司徒十七和司徒羽逸传唤来一通吩咐,第二日城中的人嘈杂间悲喜尽显。

有的人不愿意走,有的人乐意走,总之所有的一切,城主府都不强求,能承诺的都承诺了,不信或者舍不得此地的,也只能任由其自生自灭了。

到了傍晚,浩浩荡荡的队伍一批批向北飞去,司徒家和吴夲那些下属承担着运输之责,人太多一次运送不完,能自己走的就得自己走了。

再到半夜时,城里灯火通明,偌大明月巨城,各处街道已经很少见人了,吴夲浮空像全城振声发音做最后一遍催促,十成人口中的最后一成聚集在中央场地抛问各种问题,有的甚至埋怨城主府丢下他们不管。

事实是给了这些人生路,但是他们就是不想走,买了地契和灵田洞府的那么一小撮养老修士最是挑刺,而今也再没什么时间和他们耗着,吴夲说完最后一遍,规定了时间,城北上百灵舟等候着,一旦人满即刻启程。

这种情况,随波逐流有随波逐流的好处,没那份儿眼界,不老老实实跟着强者迁移,留下还不得等死。

最终仍旧有那么百十来号人坚决不走,天边亮起白光,南方大片黑气滚滚而来,陶方隐眺望南边以后,再低头看明月城中心街道那百十号想要占便宜的散修,其中最高修为的是一个筑基初期老修,余下全是练气修士,有年轻的、也有老的,都在哈哈大笑,似是梦游一般说他们拥有了一座城。

那百十号人中有一个六七岁的孩童茫茫四顾,被一个粗犷邋遢的练气二层大汉拉着,陶方隐本想转头离去,终究是不忍心,降落下去最后说了一声:

“此地即将被魔物倾占,不出两日即会沦为魔蜮,你可愿随我离去?”

那孩童迷茫看着陶方隐,拉着他的大汉结巴畏惧道:“这…这位老前辈,他是我儿子,不劳您费心了,往后日子好过着呢,等我随牛前辈学了本事,自会教他,您还是自己去罢。”

陶方隐不理会大汉,只是平静看着那孩子,小灰衣上挂着一个灵土泥人儿,那孩子看了看陶方隐,又看了看自家父亲,最终还是选择了和父亲站在一边。

即将大白的天色狂风涌动,陶方隐平静的双目颔首点头,后又无奈摇了摇头,化作红光径直北飞。

人一走,大汉嘴里立刻骂道:“老东西,还想骗我离开,没门儿,整座城如今都是我的。”

明月城南几百里外,天上地下,无数头黑气魔物奔窜而来,犀角魔人、斗篷魔、嗜血魔、奎灵魔……数不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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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平淡出关

春暖花开的时候,槐阴河下游的水流变得浩荡湍急,一路顺着宽阔河道涌至黑风岸口,化作瀑潮倾泻八方,在瀑布口的正上方,早已修筑起东西纵横将近四十里的飞空长城,好不壮观。

这是短短三个月修筑起来的,建筑材料清一色【卸甲石】,乃专克魔物外甲之用,这里面大半投入都算在了猎妖盟头上,其实主要就是吃定他赵良才输送不来人力。

三位金丹去逼迫赵胖子,再气愤,也只能忍着老实掏送财物灵石,不然端他一座槐阳城,找谁说理去,眼下司徒家和赤龙门还有吴夲,那关系好的可不得了,赵良才做了一辈子商人,这点气不至于受不了。

毕竟魔物没攻来大家相安无事,一旦攻过来,整个槐山地界所有修士都面临着生死危机,第一个倒霉的肯定是司徒家和吴夲所带领的无月沼泽旧部。

城上每过百丈,便有宽大门楼,近六百门楼全是司徒家把控着,每座门楼平日都有五到十人巡逻,所招募的散修众多,也算是一条生计之路,况且这么大阵仗,为其一者,亦有荣焉。

为了这一条飞空长城,几位金丹算是把槐山所有人力物力都鼓动了,如今不似当年苏王之局,现下都是为了安于生计的势力,既是大家共同的劫难,自然要大家一起来承担。

一个地方上层人物如果容易和谐相处,下层也不会太乱,此间再也经历不起二十年前那种大规模乱战了,人心疲乏,闲置资源众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起争执,那岂不是比凡俗还愚蠢。

自无月沼泽归来的一段时间内,所有势力都有心慌,可紧张了三个月还没见魔物席卷来,陶方隐和吴夲冒险飞空南巡一遭,发现那明月城确实已然魔气遮天,但好似形成了固定巢穴,一时也没有外侵的迹象。

回来一通讲说,众人松气之余难免庆幸,那些东西若真是一股脑袭奔来,怕不等飞空长城建立完善,槐山修真之士已然陷入水深火热的局面。

飞空长城是有名字的,正对南方城墙上雕有‘御魔城’三个古字,此时若真有魔军袭卷来,黑风口岸立刻会催生出巨大的镇魔玉壁,本体既是这座御魔城。

为做表率,但凡有头有脸的势力都在御魔城上有自家镇守的城楼,类似司徒家司徒飞云这种人,必然独领一座门楼,下属都是跟着磨练的练气子弟。

赤龙门姜玉洲在御魔城也有镇守的门楼,乃是第七十三号楼,日常时候多半是杜兰替他去巡逻,小辈弟子领着都是外人家的,陶老祖暂时不准许自家练气弟子跟着凑热闹。

除御魔城外,司徒业放出消息,要在原小剑山地区建一座‘聚宝城’,真正做到了与槐阳城南北对立。

城还没建出来,坊间的传言却飞遍天,槐山本地修士有些头脸的,去问赵良才是不是和那几位金丹老祖关系不好,赵良才黑着脸骂轰走那些看热闹的东西,独自一人呆在洞府内生闷气,搁在以前,说不准他就将那些胡乱造谣的人暗自处灭了,可惜今时不比往日,那几位金丹合在一伙要对付他,不认怂不行。

明面上赵良才亲自去见了司徒业和吴夲,谈来谈去谈不拢,最后还是由陶方隐劝说:“有竞争,也好同发展,绵长百年千年,自非难事。”

做商人,谁也知道有竞争好过没竞争,但是放在赵良才自己身上,本来揽着槐山地界所有的生意,这一瞬间可就失去了大半,能高兴起来才怪,更令他气的想跳脚骂娘的是,原本自己手里的那些炼丹炼器师也被司徒家暗地里挖了不少。

心里在滴血,脸上还得装笑脸,谁让他自己没有一批战力彪悍的修士军队呢。

到了五月初,整个槐山地界又有新的大事传扬各地,那便是,赤龙门掌门要与牛魔谷谷主生死斗擂,地点便在即将建起的聚宝城旁,当年举行诛邪法会的那个小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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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吹过断水崖外的知客亭台,谢玄收着黑衣袖口老老实实坐在石凳上,一双纤柔的手将他凌乱的黑发整齐束好,谢玄嘴里时不时说两句话。

相处老长时间,如今的两人已经是无话不谈了,见自己的发丝束整完毕,谢玄拉着玉漱的手坐下,“小玉娘,我且跟你说,等到这次掌门出关,那怕是风雨雷电霹雳作响,实力必然大进,那什么牛魔谷的老头,根本不是掌门的对手。”

两人这道侣关系早早自谢玄的口中确认,可越往后,玉漱越觉得谢玄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很少有消停平静的时候,两人站在一起,玉漱真像一位大姐姐一般时不时约束着他不能做一些事。

看着自己这个小男人,模样不丑、修为不高、脾气很大,玉漱心里是有些累的,但一想起这个男人为了自己愿意做任何事,他再有多少缺点,也都能包容了。

“你怎知道掌门会那么厉害?”玉漱随口一问。

谢玄正色说道:“诶呀呀,自然是我亲眼所见啊,上月路过他洞府,内里时而散着令人心悸的煞气,时而有霹雳冰棱震响,你说他都闭关半年多了,定然是在研究什么了不得的大杀招,好在下月对付那玉狰子老儿。”

话毕,自己有些不确定,又回头问了一句,“是吧,狗儿?”

他身后空无一人,但玉漱已经知道了他有一个辅魂时常伴随左右,初时吃惊,往后也就见怪不怪了。

玉漱慢慢沉默下来,看着远方青绿山景,谢玄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玉漱看着他,少顷说道:“啊玄,你是不是该静心修炼了?”

谢玄尴尬一笑,挠着后脖颈,点头回应:“是呢,这半年与你玩的开心,确实耽误了些时间。”

两人沉默下来,良久,谢玄笑着拍胸脯:“放心罢,我一定能突破练气后期,一定能筑基的,现在就去修炼!”

说罢,往起一跳,要离开时又耍坏弯头亲了一口玉漱,冲懒洋洋趴在青石板上的小狮子招了招手,一起飞离而去。

玉漱沉静下来以后,想着这半年种种经历,确实是幸福极了,转眼又想起秋月对他的无数叮嘱,男人就得逼着去修炼,不然年纪一大,修为上不去,以后在宗门可就没地位了。

玉漱怕他们两口子以后越活越差,所以眼下只能忍着间隔疏离,好教自己的小男人快快修炼,最起码也得追赶上自己不是?

可惜人的资质有限,有些人要走的路,和平常人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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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水崖赤龙殿内,陶方隐捋须坐在侧椅上,听姜玉洲说着:

“根据余香的情报来看,他们两家虽生了间隙,但牛魔谷势大,荆棘谷一时也没想做什么大动作。掌握五行翼珠的人都已经确认,只要想动手抓获,十有八九都不会费大力气,当然,这是师叔出手的情况下。

另外拓跋南天已有半年不曾露面,余香怀疑他有去试图结丹,这一点咱家还真不得不防。”

陶方隐颔首点头:“五行翼珠却不急,在槐山那拓跋南天哪有结丹的地方,先不理这事,且说说玉狰子有何动作?”

姜玉洲剑眉凝起,恨道:“其人果然阴毒,这半年有三次机会明显想要捕获咱门下弟子,都被我和简雍师兄恰巧出场,他们未动手不是说明不动手,而是没有把握!”

“你怎么看牛魔谷未来局势?”陶方慢慢起身负手。

姜玉洲稍一思索,“任其发展必然是大患,玉狰子和他那一系人毋须得除去,可就怕掌门师弟出关以后怪罪怨我,这……另外,拓跋南天当年与秦前辈的私斗你是没见,其人已然有与初期金丹抗衡的实力,真教他结丹以后,怕不好对付。”

陶方隐向赤龙殿外望去,平淡说道:“此间大局初定,再挑战端需得师出有名,如今咱家在槐山只怕两处变数,一是南面御魔城破,二是北地鬼母毒虫迟迟不挪窝。

那牛魔谷既然有心害门里的人,你与简雍不妨设一个局,亲手抓获他们藏在暗地里的人。在下月之前我亲自北上与牛魔谷所有乌合之众训令,教那玉狰子自愧自杀。若是成了,言儿哪里还需冒那风险?”

姜玉洲重重点头,“我这就去与简师兄商量!”

“不必商议,自等他们熬不住主动出手,但有此举,再行动不迟。”门口忽有阵阵清风吹过,一袭黑白玄纹道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前,面庞清癯消瘦,两鬓白发略有丝缕凌乱,但精神却格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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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御魔城报

修士闭关,一年半载是常有的事,只是因为如今钟紫言要面临一件大事,才让门内诸人觉得这半年甚是漫长。

陶方隐面露微笑,“你这一手遁形之术,算是成了?”

姜玉洲从头到脚看过钟紫言,“师弟,几月不见,这修为气息怎的难以感应了?”

钟紫言双手掐诀间,身影瞬时消失,殿内只余清风吹拂,十息过后,钟紫言再现原地,眉宇间多有畅快:

“困顿多日,终是习得了这龟息遁形之术,其间忽有感悟,将我本命天赋【仙风体】与神行术【疾风术】三相参照,才得如今这般遁隐之术雏形,比之原本的龟息遁形即快又增添了流风通道,为攻杀敌人创下后招。”

具体是什么威力,眼下殿内自然不是施展实验的地方,钟紫言此时也不打算显露全部,只道:

“今番闭关,修为虽无甚进境,闪躲逃跑手段却大有长进,怕是日后在人前每每争斗开来,不会落什么好名声。”

说罢,自己都不由得笑了,从小想学的就是争杀手段,到现在仍然是逃跑手段更胜一筹。

姜玉洲大笑:“这有甚不好,不论何时,我自会护你。”

向来把赤龙门对内对外争杀护御之责扛在肩上的姜玉洲认为,保护掌门师弟,那是他天生的本职。

陶方隐问道:“如此说来,你对下月的撕斗有了把握?”

钟紫言抬手示意两人先坐下说,摇头笑了一声:“仍旧没有,但我这颗心却是愈发热血,事到临头,不战他一战,必留遗憾!”

“好!”陶方隐捋须点头,既然是这样,他也不再多去插手,只管届时看着护御性命,绝不会教钟紫言折在玉狰子手里。

各地数月经历自姜玉洲嘴里说出,钟紫言才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那鬼市的准备如何?”

姜玉洲回应:“已有四百核心掮客归顺门内,算在黄龙殿外事堂名下,而今攒集有一千七百余奇珍异宝,价值着实不菲,另有万件小品类杂物,具体只有简师兄清楚。

将来开辟鬼市小空间,咱们也不知到底有多大,需要什么特别流程,所以多少还是有些忐忑,要招来元婴修士,亦不知那位脾性如何,这都得临时变动。”

钟紫言单手四指来回轻敲朱紫椅,“太阴山那等势力,站在此界最顶端,所派鬼使都是元婴修士,大概率不会为难我们这些小鱼虾,这事一步步来便可。”

陶方隐对此却有不同看法,白眉微皱,“还需多加慎重,这些大势力的老人物,亦有弄性尚气、喜怒无常者,卑鄙无耻、奸猾恶毒者也大有之。”

钟紫言稍稍诧眼,后又点头:“师伯所言非虚,之前那位沈宴小兄弟的看护元婴便看着不好相处。”

陶方隐唏嘘道:“那位怕还好些,我所遇者,多数都是恶相对人,汦水宗寇江既是实例,只因司徒业多问了一句话,便随手施压,生生震碎其腿骨。

当年须弥山,那龙门水府的……唉,不说也罢,这世间,与人为善者,多受欺凌,与人为恶,却能争些附加之利。”

说是这么说,但赤龙门上下,包括陶方隐本人,从来没有这么做过,本性良善,受恶变恶才会失了道心。

钟紫言一听陶方隐提起须弥山,显然当年是发生了很大的事,可惜这位老人不愿意去提,他自然不好强求,意思是能听出来的,即便是龙门水府这等势力,也多有乖张之辈,恶性者众。

姜玉洲沉默少顷,说道:“届时看看那元婴好不好相处,若是难伺候,咱家不做便是,单在槐山开商铺亦能赚得吃穿用度,平白受人指使,听命与人亦会受制于人,哪里使得。”

陶方隐道:“也无需太过担忧,但凡不是什么邪魔外道,都可先尝试处之,我等同是道家脉系,与其它分支与族类却有不同。”

“这家万年宗派干什么都牵一个‘鬼’字,甚不光明。就似那阴卒墓地一般,时常使些邪性术法,不知者,以为是什么恶霸势力,我是不大看好。”姜玉洲说出了他的心里话,对于鬼市,他向来觉得不甚光明。

钟紫言无奈笑道:“师兄这便着相了,你可见我施那血煞之气凶不凶恶?单论术法来说,其本身并无善恶,端在人之为用,行善则愈强愈善,行恶则愈强愈恶。

太阴山传承这般久远,即使是此界道家祖庭无量山,亦承认其支脉地位,可以说必是正统无疑。

哈哈,说这些事尚早,那五行翼珠我确是很有兴趣得来,不知可有准备好?”

姜玉洲手中拿出那颗金之翼珠,交给了钟紫言,“师弟先拿着,另外四颗所得之人早已锁定,只待一声令下,尽可取得。”

钟紫言接在手里,看着珠子里面流动着浑厚的金灵之力,此物真是夺天地造化所生,根本不像是人为打造炼制,内里漂浮的金红色须弥羽翅,栩栩如生,比真正鸟兽的翅膀还要灵动百倍。

“这等灵器,必是被实力强绝的筑基修士掌握,要去争夺非得师伯出手,这个时机是不是不太方便?”

钟紫言问出的话使陶方隐和姜玉洲陷入沉思,良久,陶方隐道:“无碍,我亲自北上一遭,将那四颗翼珠夺来。”

想要提早完全解除落魄峰黑煞秘境的封印,五颗翼珠是一定要凑齐的,那些人不知道姜玉洲得到了金圣羽,己方却知道谁拿着另外四行翼珠,钟紫言道:“好,先不论那黑玉拂尘,只尽快拿到五行翼珠,合凑血魔令!”

确定了行动,三人一同散场,钟紫言在两日之内相继与苟有为和简雍商议了几件大事,由于明月城失陷,聚宝城尚未建起,黄龙殿外事堂招揽的众多人才一时间都在落魄峰呆着。

有时间当然要去接见,这些人日后都是有大用途,关系要一步步处好。

大趋势来看,凡是无月沼泽南来的修士,近半年都在熟悉槐山各地,凡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修士如果要遵行这种生存法则,就得找值得靠的山岳和江河,槐山和槐阴河无疑足够新人耗费几年来探索,恰逢人口紧缺,他们的到来,多少也给猎妖盟注入了一些新血液。

听闻钟紫言出关,赵胖子殷勤送来一件三阶中品灵袍,特意照着钟紫言的灵根属相,本命天赋千挑万选出来的,这之间打探那些关于钟紫言的私密信息,猜也能猜到,一定费了很大力气。

赵良才心里是有算盘的,和赤龙门那个老家伙处不好没关系,反正他又不瞎,能看出陶方隐寿元方面出了问题,结不了元婴将来迟早比自己先死,现在开始和钟紫言处好,老家伙死后两家的关系定然是大有缓和,赵良才甚至也在想着要不与赤龙门结个姻亲,可惜他手下一时也没合适的人。

对于钟紫言来说,管他赵胖子做什么事,自家心里始终都有取舍底线,交集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注定要在一个地方共同生存,相处之道慢慢来,来日方长。

到了五月中旬的时候,陶方隐还没归来,南边御魔城却传来令人心慌的消息:有一小批魔物向北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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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以教参演

黑压压的一片乌云自南向北飘来,它们下方亦有比乌云壮大三倍的黑气涌动向御魔城墙,离得越近,越能看清。

说是一小股,天上几百头有翅膀的黑翎魔,地上还有上千各类品种,算下来,至少也是两千多头。

好在里面完全没有金丹实力的气息,饶是如此,冲天的凶恶邪性也令守城的各方修士如临大敌。

钟紫言一袭黑白玄纹道袍,负手站立在七十三号门楼下,身旁既是姜玉洲,另有六名司徒家雇佣的练气散修,恭敬紧张的立在二人身后。

“这等数量,已然趋于中型规模,内里拥有筑基实力的魔物不下三百,御魔城统领若不想己方损失人手,该得催发镇魔玉壁,召集所有守城力量结阵攻击!”姜玉洲对战事一向上心,今日难得掌门师弟肯亲自来观战,可不得细心盘说一二。

钟紫言举目看向愈发逼近的魔物群,也无甚震惊,问道:“统领之位,是何人担当?”

姜玉洲指着西面中央门楼处,“御魔城初建成,司徒业便教他家后辈最有名望的人担当统领之责,正是那大玄门楼下的中年人,名唤司徒礼,外传乃是司徒五虎之首,火土灵根,心智沉稳内敛,本命乃是一张火行神符,不知真名。”

钟紫言顺着手势看去,见中央大门楼下为首中年男子方脸小眼,身穿司徒家正统明黄道袍,也算颇具威仪。

在司徒礼身后还有三位筑基修士,钟紫言只认识两人,一个是司徒飞云,一个是司徒祥瑞,后者乃是当年小剑山所接引自家一众的司徒祥吉的兄长,若是没猜错,最后一个在司徒礼身边站着的筑基应是司徒飞剑,因为他和司徒飞云长相酷似。

看着那边的主事之人,钟紫言叹了口气,道:“司徒家真是人才济济啊,随意站出来几人皆非凡等,我赤龙门人丁,何时才能像他家一样兴旺。”

姜玉洲却对中央门楼上站着的几人不以为意,蔑视眼光撇了一眼那边,弯回来笑道:“掌门不必心急,咱家那些小儿辈各个精灵聪慧,过不了十几年,筑基战力定然翻他几番。

再看司徒家那些东西,单拎出来哪一个是我的对手,其族内有些人还算信义仁德,有些人品行不端,大多都成不了气候。”

这话说的自是睥睨,后排站着的几位练气晚辈皆低头互视,姜玉洲虽然声名不小,但敢光天化日之下说出这种话,还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钟紫言微笑道:“师兄可不敢小觑他家,你以为司徒礼才疏学浅?”

姜玉洲讲了一个故事:“半年前我与咱家老祖南下明月城,那几个东西盯着我看了一路,眼中都冒了挑衅火气,好在忍耐压抑着,不然他们胆敢找些茬,非得教训一气不可。

一个个人模狗样,还不如十七老哥敞亮,我听说他家族内也不融洽,司徒礼那几人还记恨掌门害了亡妻,真是些鼠目寸光之辈。”

钟紫言哑然失笑,他却不知那些人还恨着自己,一想到内心深处的那桃衫人儿,缅怀笑了笑:“毕竟是结盟道友,还应多多互助,以往的那些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看未来。”

姜玉洲许是看出了钟紫言平静温和的双目中露出了忧伤,也不再说司徒家那几个人的不好,只盯着已经离御魔城不到十里的魔群。

很快,中央门楼振声下传号令:准备迎敌,而后东西纵横四十多里的飞空城墙浮现金蓝色镇魔玉壁。

姜玉洲安排身后六人静心听着统领发令,左等右等,都不见那边司徒礼下令。

钟紫言也感觉奇怪,看向中央门楼,见司徒礼负手沉着,完全不像是没有准备的样子,难道是早有什么计策?

很快二人知晓了答案,只听司徒礼一本正经对着三四千守城修士道:

“今番小股魔物来犯,正是我等磨练技艺之时,各处筑基道友携带一二精英子弟出城迎敌,教后辈看看魔物伎俩,往后也好跟从参照。”

说罢,其身后三位筑基一同飞出长城镇魔玉壁外,周围的门楼守卫也都参照着一个个飞了出去。

姜玉洲怒声咒骂:“此等蠢货,不说尽快组织消灭魔物,还想以教示范,真是作死之计,迟早有一天这城楼会毁在他的手里。”

咒骂归咒骂,战时还得听统领的,姜玉洲御剑飞出,背上的黑布包裹着剑影霹雳作响,脚下踏着金光长剑‘阳官’,冷冷撇了一眼中央大玄门楼上的司徒礼。

钟紫言这时只是来观战的,也不打算出手,对于姜玉洲的怨骂自然听得清楚,不过他一时没有否定司徒礼的做法,观察外面那黑压压的两片魔物群,天上一片地上一片,地上那片基本不需要考虑,因为不会飞的东西都被千丈瀑布隔绝崖岸之下,己方只需要先解决天上那数百头魔物,地上的那些战力低弱,完全是来送死的。

算天上那些黑翎魔的数量,还没有己方的筑基多呢,六百门楼最少也有六百筑基,这种力量确实是能碾压魔物。

司徒礼一声令下,所有人便冲向飞天魔物群,内里偶尔有一两头斗篷魔,有默契的筑基修士就会多人围攻一头,能来参战的都不是傻子,给城楼上那些小辈炫技的前提是自己不能有生命危险,保证不会有性命危机的前提下多杀魔物总不会错。

诚如司徒礼所言,这次来袭击的魔物真没啥大实力,这和己方强大的阵容也有关系,当成一场演练战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教习机会。

看的人大多是练气期的修士,对于在天上来回撕斗的各方前辈自是仰慕敬重,每个人最关注的还是带领自己守卫城楼的筑基前辈实力怎么样,这也是那些筑基修士展示自己能力的一个时机。

能被选来守城的,多少都是有些本事的,筑基前辈和练气晚辈的关系不会一直都持续着,很可能过两年那些练气期的人就会筑基,那时候可就是同辈了,所以各个守城小队内的关系融洽和睦很重要,将来轮值到期离开以后也能继续合作,基于此,很多聪明人从这一刻开始就会积攒自己的形象人气。

修士与修士之间也并非完全比拳头大小,很多人一辈子也成不了金丹,那什么最重要?

和气、情义、恩德。

这些落到实地都是人情脉落建立的过程,修为差不多的时候就得以数量取胜,今天张三被三个筑基敌人欺负了,明天他得唤六个以往的要好道友去给自己报仇,不然这次被欺负下次还得被欺负,长此以往,修炼资源就都被夺去了。

同阶修士之间的争斗,不提道义,自然是朋友越多越占优势,志同道合理念一致的朋友都是要靠时间积累的,类似在御魔城当守卫这种时光,可不一定会很多,所谓信任,那都是一场场战争上把后背交给朋友积攒下来的。

钟紫言看着天上的姜玉洲化作金光穿梭与黑气之间,点头心叹,同样是筑基初期,姜师兄的杀伐手段不输大多数筑基后期修士,这便是剑修的强绝之处,等到姜师兄修炼到筑基后期,说不准也能成为拓跋南天那种存在。

谁还没有点儿幻想期许,且钟紫言认为自己此时的想法,很大概率在未来一定会实现,人各有所长,姜师兄所长,唯剑道争锋尔。

半个时辰后,天上的魔物被杀的差不多消亡,司徒礼便下令在飞空城墙上观战的各方练气期小辈出城清理瀑布外的魔物群,己方数量比敌方多一倍,很好的磨练机会,一个个蜂拥而出。

姜玉洲驾驭飞剑飞回门楼,冲六个等候命令的小辈挥手:“你们也去罢!”

“是,姜前辈!”

见六人出了城楼,姜玉洲手剑撇了瞥嘴唇短须,看了眼中央门楼的司徒礼不再多说。

他也知道起初的言论有些偏颇,此时掌门不提话,他也不提了。

钟紫言叹道:“此人看是很有韬略的。”

“也就能耍耍这些心机。”姜玉洲仍不觉得司徒礼有什么厉害之处。

钟紫言道:“此城却是一道天堑,短时间不会被攻破,就看南疆还有什么厉害角色没有出动了,将来若是一次性来数十上百金丹实力的魔物,咱们不需等着,掉头直接跑便是。”

姜玉洲与钟紫言对视,各自哈哈大笑,刚笑罢,一道金丹气息出现在身前,一挥手便把二人卷上云层,“此间无需再理会,随我去看看北边那头大东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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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虬褫之影

那一双略有灼温的双手不是别人,正是陶方隐的,他自北去槐阴河东岸上游至今,整整十七日,今日办完正事急匆归来,确是要带钟紫言去槐山以北的连绵丘岭一趟。

“师叔,你这出场惊乍,吓了我一跳,急匆匆北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云端上,姜玉洲反应过来,稍有埋怨之意。

钟紫言只站在飞剑后端,待飞剑穿入云中,才听陶方隐反转身道:“那头凶物果真是到了要结婴的地步,藏风岭方圆六百里丘脉被夷平大半,其想要挖掘地底深处的灵脉,无意间促使暗河上涨,藏风岭山势浮空,而今已然高有千丈,我门中迁居之日不远矣。”

“啊?”钟姜二人同时震惊,这可是大事件。

姜玉洲问道:“那我该是回去整顿人手呢,趁着没人发觉,先入为主?”

陶方隐摇了摇头:“晚了,早有多方势利盯住了北地那片区域,如今那物一时暂未离去,等他折腾够了以后,实现不得自己想要的环境,定然要离开的!”

钟紫言沉默看着北方云下,又见陶方隐一边驾驭飞剑一边将四颗翼珠递送来。

鎏金黑、炽焰红、碧水蓝、青木绿,四色翼珠流光转动,分数土之翼珠【鬼门关】,火之翼珠【炽炎翼】,水之翼珠【怒涛涌】,木之翼珠【辕木尊】。

钟紫言拿出金之翼珠,五颗翼珠齐聚手心成圆转动,丝缕牵绊之力逐渐相连,钟紫言感慨道:“真乃天地造化之物,颗颗皆在二阶极品,师伯出手必是费了一番周折。”

陶方隐捋须看云,“那四人中有三人心术不正,已被我就地灭杀,最后一人自愿奉出此珠,我见他尚有精骨气节,便饶了一命,他们都不曾认得我。此行虽算顺利,但亦闻不妙之处,拓跋南天应是结丹去了!”

钟紫言心头一沉,拓跋南天当年在小剑山法会和秦封斗擂时已然困在筑基巅峰多年,那一战对他怕也开悟甚重。

其人本就实力强悍,若真步入金丹,己方平添数倍压力,想及此,面色泛起忧虑:“也不知去了何处结丹,算日子该有半年多了!”

陶方隐坚定道:“必是天雷城无疑,此间各地结丹都有风险,那拓跋南天已然再无困守的念想,笃定了要一次成功。”

金丹不比筑基,结丹失败,很大概率就身死道消了,是以大多数准备结丹的人都会安排好后事,若是失败便算是消亡归墟,与尘世再无瓜葛。

钟紫言将五颗翼珠收起,目中凝重一闪而逝,“不论如何,该做的事还是得做,即便是他真能晋入金丹之列,咱家也不惧他!”

两侧云彩飞速飘过,金丹修士疾遁的速度比筑基何止快了十倍,临近傍晚时,已经来到了离藏风岭不远的云层之上。

晚霞渐消,天空之下山脉碎裂崩塌,南北纵横六百里的地域全是坑洞,藏风岭丈高足有九百余丈,往下看三分之一的空档完全是灵压在撑浮着。

姜玉洲感受着远处藏风岭散出来的浓郁灵气,“师叔,似乎……不是三阶下品?”

钟紫言也察觉到了,灵地品阶竟然硬生生被那头畜生提升了一节。

陶方隐露出的神情明显也是惊异,“此物当真是有些本事,三阶中品灵地,这是截了多少低阶灵脉凑成的?”

灵地向来是天地集养而成,人为改变的少之又少,今日三个人族修士亲眼见一头兽类凶物硬生生凑集了座三阶中品灵地,好不震撼。

良久,陶方隐捋须叹道:“有此神工鬼斧之运,天地钟灵神秀,可惜,这已经是最好的地步了,再难上升品阶。它要结婴,四阶灵地都不够,不出三日定然会离开的。”

三人巡察周遭,一时间也无别人潜藏,姜玉洲还有些不解,按说这种时节,该是有不少势力的眼线盯着才是,“此地怎无有修士?”

钟紫言笑道:“咱们仗着有陶老祖能离藏风岭如此之近,其余那等宵小,安敢轻捋虎须?”

姜玉洲恍然大悟:“也是,我正说呢,奇了怪哉,平日见利忘义的那些家伙怎不见赶这趟大好事,原来是怕那凶物离开前发泄一气。”

陶方隐四处观望,像西面靠近莽荒山林的石峰上飞落,三人落地轻挥尘土,便打算稍停两日。

这座无名小石峰不高不矮,原本以作窝地的虫鸟受了惊吓纷纷逃离,钟紫言查看方圆两三里别无异况,为其余两人清出打坐地盘,星夜来临,围而谈论。

钟紫言两手随意放在怀口,说道:“余香先前密报,觊觎这座灵地者,不下十家,牛魔谷、荆棘谷、空闻寺院这等势力不消说,另有槐阳城里的承影、风月两楼,槐山北麓还有一些小势力也来搅和,阴卒墓地自然也有人来盯梢,确实是众目睽睽。”

姜玉洲阳官长剑横放双膝,剑眉挑起:“哼,这些狗东西,也配和咱家抢地盘,还是吃亏吃的少。”

“话却不能这么说,一两家权且不惧,若真是联合起来,咱家哪能打得过,还得有个计策应对才是,师伯以为如何?”钟紫言看向陶方隐。

陶方隐沉吟思索,“若是群情激奋,众矢之的,自然不妥,但都有争夺的心思,他们各方实力相差不大,我来出面却也能震得住,就怕……”

这里面有一个变数是,拓跋南天如果真能结丹归来,那牛魔谷实力必然会提升一大截,真要斗起来,赤龙门可不一定是对手,因为顶尖战力之优届时是不存在的。

姜玉洲道:“不是还有咱家那条护派灵尊么?烛云前辈!”

那条血蛟虽然修为只有金丹境,但智识却比大多人都高,还爱显摆炫耀,时不时就自地煞裂谷升起来摆弄蛟躯,显示自己的存在感,十足的演戏之精。

钟紫言想起那头血蛟,总有一种不牢靠的感觉,不过这只是心里错觉,真叫它去办事,多数情况还是能办好的。

“那头灵兽本是留着要镇守鬼市之用,提前暴露出来,确实不太妥当。”钟紫言沉思来去,感觉还不是它该露面的时候,又道:

“若不然,教司徒业前辈和那位吴前辈现身撑面,也可促进三家在外名声。”

钟紫言这种想法便是成熟的借势手段,他以往是断然不屑做这种事的,可是今次来看,这个方法是最高效且保险的。

陶方隐沉吟良久,目中泛着涩气,幽幽叹息:“借来的东西,总归会付出代价。”

钟紫言初听迷蒙,而后刹时清醒,不是靠自家实力争来的,将来也必定不会多受敬畏。

老人家的一个‘借’字包含了多少无奈和悔叹,借名气、借声望、借灵兽幼崽、借山门……别人给的,和自己主动争来的,不一样。

姜玉洲也听出了自己这位白发苍苍的师叔话里话外的意思,一城一地、一山一水,终归得靠自家的双手,身为修士,靠外人都是被逼无奈下的选择。

“好,师叔此言正合我意,掌门师弟,咱们又用得着去求谁呢,这藏风岭,我们要定了!”姜玉洲凝目对视钟紫言。

钟紫言温和笑道:“单凭师兄这一股气势,就能吓倒一片散野修士。”

两人哈哈大笑,陶方隐亦捋须欣慰轻笑。

到了后半夜,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大地震当,嘶鸣声不绝于耳,声音既像蛛龙吼叫、又像蛇类卷信,音量放大了数百数千倍,钟紫言起身向石峰外看去,平地上也不见什么异样物种,感觉那东西是在地底深处与什么东西撕斗。

陶方隐负手而立,观望着不算远的高耸藏风岭,细心感受地壳变幻,双目最终凝结在西南空洞处,不过十息时间,那里一声惊天震地的嘶鸣传来,一条通体白光的大蛇飞窜向东,身长足有二十余丈。

那大蛇已然算庞然之物,没想到在它刚飞窜出不久,比他还要庞大的黑色蛛影八毛攀出,一跃百丈猛追不舍。

钟紫言和姜玉洲呆滞当场,“那…那就是鬼母…?”

陶方隐捋须点头,“却不想这地底深处还潜着一条金丹虬褫,都言万物相生亦连相克,这两种凶物可是死对头。”

直到此时,众人才明白,那鬼母毒虫掀翻六百里丘脉,除了想要使藏风岭晋升品阶,更大一个原因怕是想消灭天敌以进入结婴的最后一步。

“虬褫,异种灵蛇,以往却从未听闻此地有这种存在。”钟紫言不住感叹。

姜玉洲只道那白蛇神俊非凡,不一定会被鬼母毒虫吃掉。

三人等到第二日午时,也不见两头凶物归来,又到了傍晚时分,大地再次开始震荡,一白一黑两道巨影自东面而来,直冲入藏风岭下方空浮天坑。

“此二者的争斗到了最后时刻!”陶方隐说道。

姜玉洲也不知晓此种生灵殊死搏斗为的是什么,只问:“我看那两头巨影都负了严重创伤,师叔以为谁会赢?”

陶方隐摇头皱眉:“若是前一日,我认定鬼母毒虫必赢,刚才感知二者气息,已然相差无几,跑回来只是为了吸收灵气,谁生谁死却难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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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各方来争

单纯的比躯壳体魄,人属是决计比不过妖魔的,那天坑底下的战斗尽管打的震天响,钟紫言和姜玉洲仍不敢飞下去查看。

别说他们两个筑基修士,即便是陶方隐,此时亦不敢太凑近,只能负手立在石峰崖边闭目感知。

夜色渐深,地壳内时不时便要震荡一段时间,姜玉洲也随着这股节奏时不时探头观望远处,直感叹:“真不愧是异种凶兽,比槐山上的那些兽类强了何止百倍,此种生命力,放在我等身上,何愁不能无敌于同阶。”

钟紫言度过最初的那阵紧绷劲儿,此时随意坐在一块半大石台上说道:“凡事有利有弊,体型占了优势,修炼速度和灵智上便差了千百倍,天地造化,终有均衡。”

姜玉洲愈发体会生切,今日见的这两头凶物躯体之蛮横,活了大半辈子平生仅见,“师弟说的在理,不过我以为能有这种躯壳,实在也是它们生的幸运,想当年围攻咱家山门那头骨豺,若是如今日的鬼母毒虫和虬褫一般硕大,恐怕山门早覆灭了。”

比起当年遇到的妖兽,今日这两头无疑是胜过其十倍百倍的,钟紫言想了想,“初论灵智,恐怕那骨豺还要高一筹,不过兽类血脉之力决定成长上限,这两头凶物确实更有几率攀登大道。”

陶方隐始终在静静听看着,也不管钟紫言和姜玉洲议论些什么,半刻时间过去以后,他开口打断两人交谈:“胜负要分了!”

钟紫言和姜玉洲齐齐眺望藏风岭下,天坑内狂暴的灵气迸发而出,一黑一白两道巨影纠缠着飞出天坑,恰在此时,天坑灵压倾泻,藏风岭山体轰然向下矮了三分之一,震起强绝气流。

“快看!”姜玉洲这下看清了两头凶物的完整面目。

钟紫言亦看的真切,那虬褫蛇尾断裂,白色鳞甲只余着额角处还闪些光亮,其余地方均是血色。

鬼母毒虫本体似是一头隆头狼目毒蛛,不过体型上可比狼目毒蛛大了万倍,纯黑螯肢中间有墨绿色鳞甲,不需多猜也能知道,那必是它施放毒雾毒液的地方,眼下全插在了虬褫蛇躯腹部,不论躯体被对手其它部位怎么攻击,愣是不松一口气。

虬褫受制于人,蛇头不管怎么咬合鬼母毒虫的后肢,因腹部要害被钳制,力道集中不在一处,气力越来越小。

两者纠缠来去,把四周山体丘脉压的平坦一片,陶方隐指着鬼母毒虫硕大的脑袋和八颗黑目,“此物已然修出睛窍,那四对墨招可令同阶修为低下者自减三四成实力,虬褫能与其撑这么长时间,已然超出常理,可惜终究翻不了天。”

就在陶方隐说罢不久,那鬼母毒虫将獠牙猛咬下虬褫蛇颈,一咬一合,虬褫蛇头承受不住,硬生生与躯干分离,说时迟那时快,鬼母毒虫伸出一支毛足,直接插入虬褫体内,一拉一拽,圆润细珠慢慢浮出,金光闪耀无匹,虬褫当场失了生机。

观兽斗,比观人斗要有好处的多,它们但凡起了争执,多是不死不休,既然不死不休,那招招就得致命,落幕的时候必有一方会被残忍杀灭,物竞天择,生死立分。

鬼母毒虫直接将虬褫金丹吸入腹中,也不打算管虬褫的尸体,顺着藏风岭方向飞回去。

受了致命创伤,调养是一定需要的,这个时间会有多长?以那头鬼母毒虫的强横躯壳,估计用不了几天。

钟紫言直直盯着已然死去的虬褫长躯,它就在平地上蜿蜒瘫躺着,头和身子惨烈分开,流出的血亦是红色血淋淋的。

本是死一般寂静的气愤,突然被姜玉洲一声惊呼打破,“师弟,师叔,你们看,那是谁家的人?”

自槐山北麓方向窜来四五个鬼鬼祟祟的修士,黑衣黑帽兜袍遮脸,陶方隐凝眉冷视,讥讽说了一句:“找死的东西,连一点儿基本的耐心都没有。”

姜玉洲平日聪颖明事,此时见了这种情况也迟钝住了,“他们要干什么?”

钟紫言道:“难道是要偷那具尸体?”

一般人再傻,也不会赶在别人刚刚结束战斗就乘火打劫,槐山的这帮人,都是人精里的人精,按说不可能犯这种错。

可惜,事实真的令钟紫言瞠目结舌,它们的确是要偷走虬褫的躯壳。

姜玉洲低声大骂:“腌臜东西,哪门哪派的?竟这么不怕死?”

陶方隐冷声一笑:“且看看它们怎么倒霉!”

虬褫躯体庞大,血液尚未干涸凝固,四个黑衣蒙面的修士鬼祟摸索,各自拿着刀剑砍来砍去,竟然砍不出伤痕。

姜玉洲捧腹无声大笑,“哪儿冒出来蠢货们?”

那四人中,一个练气后期三个筑基初期,一边动手一边观察着四野,夏季本该月色明亮,此刻却突兀蒙了一层乌云,它们四人起初小心翼翼,发现没有什么外人时,手脚利索起来,也不再藏掖,有一个筑基初期的修士单手掐诀聚气成刃,正要下切虬褫中段躯体,只见自藏风岭内极速飞出透明黑色丝网,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然被束缚在地不得动弹,丝网上有不少白白色光点鼓动着。

其他三人见此情形施出火术搭救,奈何那丝网如钢铁浇筑一时间焚灼不断,被束缚的修士忐忑惊慌,初实感觉麻痹难动,很快便软弱无力,半刻后身体开始急剧膨胀,搭救他的三人大喊快跑,可惜反应晚了,那人在下一刻爆炸成血浆,自他躯体里飞出成百上千只拳头大小的白色毒蛛。

灰蒙蒙月色下,哭天喊地声自北向南,那三人跑了十多里,再也跑不掉了,四周都被那些会飞的白色毒蛛包围,不管怎么分流抵抗,十多息的时间都被吃了个干净。

钟紫言在这边石峰上目睹全过程,良久无奈摇头,这样的死法完全是咎由自取。

陶方隐讲道:“藏风岭内藏着数以万计的子狼蛛卵,全由鬼母毒虫操控,它自己随意吐一口毒丝,亦能牵连附带蛛卵,子狼蛛寿命极短,从诞生到死一共只有六个时辰,因寿命极短,攻击力反而极强,练气实力的子狼蛛只需集结上百只,便能轻易对付一名筑基修士。”

这才是鬼母毒虫最可怕的地方,他一个金丹实力尚且能用计策对付,一旦藏风岭内那些蛛卵出了问题,六个时辰内不知道会袭卷残害多少生灵。

插曲终归是插曲,平添笑料而已,待到天光大亮以后,藏风岭周遭寂静无声,内里鬼母毒虫的气息也隐藏了起来。

三人一直等到第四日凌晨,听嘶鸣声响彻云霄,钟紫言看向陶方隐:“师伯,它是不是要离开了?”

陶方隐捋须颔首,“八九不离十!”

待到日上三竿,一道庞然黑影发出决然鸣唳,自藏风岭内飞上天空,卷云向东南方向飞远。

姜玉洲早已等的有些不耐烦了,见巨影飘荡远去,喜色大笑:“哈哈,终于走了!”

陶方隐只说:“莫急,各方势力很快就会蜂拥而来!”

不到半个时辰,东南和西南方向有数股势力驾着各种灵器飞来,那些人面上都露着兴奋之色,好像这座被鬼母毒虫霸占几百年的三阶中品灵地已经是他们的一样。

有头有脸的势力,自然旗帜鲜明,所率人手都不多,但各个都是筑基期,空闻寺院的人第一波到,随后是荆棘谷和牛魔谷,一家家保持距离互相观望。

眼看着来的人越来越多,牛魔谷站出来一位膀大腰圆的黑脸道人喊道:“既然都有想法,我家谷主提议,一齐坐下商议个论调如何?”

能不动刀枪自然是不动刀枪,各家乐意如此,它们却一直没有发现,在藏风岭西南边的无名石峰上,陶方隐捋须笑看着天空上谨慎提防八方的各家修士。

一股金丹威压瞬间施放,苍老之音振声提气:“此地自今日起,乃算我赤龙门下领地,敢有觊觎者,尽数诛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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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因势暂退

本是各家都有机会分一杯羹的场面,突然被一位蛮横的银发老金丹宣告此地和他们任何一家都没关系了,给谁听,都不乐意。

一个个呆滞当场,不乐意能怎么办?似乎当下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因为很显然,没人敢动手。

七八家势力都浮在天空中,受了金丹修士的气场威压,一个个降落于地,钟紫言和姜玉洲并肩站在陶方隐身后,他们三人负手立在石峰上平静凝视着下方的一干人。

汇集的人数绝对不少,单牛魔谷和荆棘谷两方加起来就有三十多位筑基修士,另有空闻寺院、阴卒墓地、承影阁、风月楼、长松剑庄、铁器门共八十余筑基力量,被一个金丹镇压全场,足见陶方隐威压气势的恐怖。

气愤凝重,日色之下,敌意明显,牛魔谷为首之人也是位灰白苍脸的老修,眼角黑纹拉升,很像一头迟暮狮虎,钟紫言见过那人画像,正是牛魔谷谷主:玉狰子。

局势僵持良久,总归得有人开口,不然都不敢轻举妄动,这样耗着不是办法,阴卒墓地那白发老妪忽而摆出笑脸,施礼道:“原来是陶前辈驾临,我等却是唐突了,我家澹台师弟当年曾受钟掌门恩情,你我两家算是友谊之交,既然前辈早有揽收此地之意,今日阴卒墓地便不争了。”

此人名唤落英春,乃是阴卒墓地当代话事人,在她的身后,澹台庆生浑身裹着黑色布条,背着完全不像自己枯瘦躯干能撑起来的铁棺,冲钟紫言和姜玉洲抱拳片刻。

十余个阴卒墓地的修士齐刷刷退至西南边,与钟紫言这一方站成一个方向,这意思很明显,他们家除了不参加这次夺灵地的事,说不定还会帮着赤龙门呢。

连陶方隐自己都没想到竟然有人不费多长时间就做了决定,真是顺利的开场。

可惜,这么大的利益,不是谁都愿意放弃的,牛魔谷玉狰子怎能允许再有人跟着阴卒墓地的做派走,为防别家因畏惧陶方隐金丹实力而退缩,他正色道:

“话不是这样说,此地初为无主疆界,陶前辈空口白话占山为王,教围着此地守了半年之余的我等各家如何心服?”

说话皱眉传念给荆棘谷为首中年粗犷大汉,那大汉打了一个机灵,像是受了什么指示,壮着胆子开口:“对啊,俗话说来,天材地宝见者有份,更别说这三阶灵地,前辈怎能如此霸道?”

不等别家反应,玉狰子接着道:“我等各家早几年便密切关注此间,好不容易等到这一时刻,若是事到临头,竹篮打水,岂不荒废了大把光阴。”

不管玉狰子说什么,在场的各家头领都能听出来,这是在联合力量争些话语权,不管能不能争到藏风岭,赤龙门若想霸占此地,非得付出点代价给这些势力。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陶方隐身上,玉狰子又鼓吹众人:“诸位,这位前辈再是霸道,也该讲个‘理’字,你们说是也不是?”

“正是此理,我们自然不愿与陶前辈为敌,可总该有个说法?”

“对啊,我同意玉狰子道兄之言。”

……

联合施压,各自壮胆,钟紫言盯着这些人讥讽冷笑,见自家师伯只负手而立不多说话,他主动平静开口道:“遇到这种好事,贫道亦知你等心思,想要讨些好处自不为过,下月初二过后,自可去槐山断水崖作客,商事尽管谈来。”

平静之色渐渐隐去,随之而来的是寒言冷语:“我辈横行修真界多年,明眼人谁敢说个‘见者有份’,今日我家老祖说要此地,此地既是我赤龙门地盘,敢有不服者,即刻出声报名!”

最后那句话基本是咬牙说出口的,在场的这些筑基都算槐山有点头脸的人,大多能猜到钟紫言是谁,有些早已经认识钟紫言。

谁又能想到这位钟掌门初一开口就把话说到绝路上,气愤再次陷入沉寂,玉狰子眼看着身旁多家默默低头,狰狞嗤笑道:“好生狂妄,诸位,咱们还怕了他一个小小门派?”

‘小门派’这些人自然不怕,可他们怕的是那位金丹气势愈发强盛沉重的银发老人,出头鸟可不是好做的,说不准当场就被杀了。

姜玉洲掣出剑来,直指玉狰子,睥睨道:“老东西,半个月后的生死斗擂可有准备好,现下还有功夫与我家争夺灵地,不怕活不到六月初二?”

赤龙门掌门与牛魔谷谷主的生死斗擂早已传遍槐山,而今两位当事人都在场,一个筑基巅峰一个筑基初期,谁胜谁负大概率已经注定,怕的就是届时金丹力量插手,玉狰子今日若是提早被杀,反而省下到时钟掌门冒险,在场各家此刻心里和明镜似的。

都想及此,更不敢轻易开口,玉狰子略显躁意,硬气道:“届时老夫自能亲手杀了姓钟的,怎么,你家今日还想提早开战?”

姜玉洲剑眉怒提,迈步就要冲向下方,突被钟紫言一把拦住,对着牛魔谷势力方向道:“今日只说这藏风岭归属我赤龙门,玉狰子,你是有何见教?”

玉狰子凶目对视钟紫言,忽的感觉自己被石峰上的陶方隐神识锁定,似乎胆敢说一句不服之论,当场就要十死无生了。

“你!”再是怒目圆睁,本能使自己真不敢再开口挑衅,怒急反笑:“好好好,既然你家要这灵地,自可暂据,咱们下月初见!”

又转身对周边各家主事之人说道:“众位道友若有空闲,不妨随老夫去新山门坐坐?”

明目张胆的邀请诸人与他一道走,这玉狰子明显还不甘心。

姜玉洲面露急色,见陶方隐负手静立,没打算再说什么或者做什么,眼看着那一堆人相约而去,姜玉洲叹道:“唉,怎的放过了他们,显然是要去商量着对付咱家,师叔!”

钟紫言见阴卒墓地的人没有随玉狰子一众同行,主动浮空飞下石峰,临近十来人时,抱拳微笑:“落道友和澹台道友果真是友谊邦交,钟某承了这份情,现下若有空档时间,不如去断水崖作客一番?”

落英春满脸褶皱,看样子寿元也无多少时日,笑着看了看石峰上负手静立的陶方隐,回头对钟紫言道:“钟掌门客气了,今次即便没有我们这一家,单凭陶前辈一人,也可逼退那些,老身大限将至,往后墓地大事由庆生和慈宁主理,将来若有商事,还请多多关协。”

她口中的慈宁今日没有在场,钟紫言也从来没有见过,但想必是位才干了得之人。

人寿将近,对没有敌意的人自然和善许多,钟紫言颔首应承:“我与澹台道友交情匪浅,往后两家自会深交,既然今日不便,那改日钟某亲自登门拜访!”

落英春缓缓点头,又冲着石峰上的陶方隐施礼过后,带着自家人南飞离去。

钟紫言再回石峰,姜玉洲道:“这一家人倒是识时务。”

“看来,往后还得还了这份情,那澹台庆生亦是正直之人,可深交之。”钟紫言对澹台庆生的评价颇高。

陶方隐捋须开口:“去看看藏风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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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藏风山中

六百余丈高的山体,对比周围诸多丘脉来看,绝对是大山,东西南北七处峰头耸立,明显是这段时间新形成的格局。

“这里本无甚出众的地方,只是近半年那鬼母毒虫翻天覆地折腾,才致使山势变幻、脉络横阔,俨然独立于四周丘岭之间,自成气派。”

藏风岭正上方,陶方隐踏在飞剑上捋须观察,钟紫言和姜玉洲时不时指点各处峰头,造化神奇,七星龙势,却是真正的大气象。

钟紫言默默运算一番,笑道:“今次可要学学司徒业前辈好改名头的嗜癖,将藏风岭改为‘藏风山’如何?”

姜玉洲拍手叫绝,“好!正该如此,往后方圆千里尽属咱山门敞亮宏大,再教盛年按着这七座突兀高峰布一套防御大阵,可不是易守难攻?”

钟紫言再看西方群山之后的无尽蛮荒,此地北接亟雷山脉,南临槐山地界,东面除了大片丘岭外就是渭水,可算是占了地利优势,想及此,笑道:“往后管他是南来的北往的,都免不得路过此间,鬼市开辟在这片地方,亦是好事!”

凡俗人家有了官府给的地契,要修建自家庄园的时候可不得兴高采烈眉飞色舞,钟紫言此刻就有那种感觉。

三阶灵地,这是二十年来梦寐以求的地盘,如今就在眼皮子底下,唾手可得,怎不教人兴奋,等到陶方隐排查完整个藏风山,告知没有任何危险以后,钟紫言与姜玉洲两人一前一后游览各处,要建造什么通通往大了说,完全是一副得势地主儿的嘴脸。

“此地就建宗门大殿,坐北朝南恢弘大气,外有斗灵广场纵横七十丈,南边这块灵气浓密之地是天然的灵田宝地……”

“对,这里就建他一座藏经高楼,至少要有十八层那么高,要比清灵山的那座还要大……”

“这处花池最适合女儿家们玩闹,女弟子居所就建在此处,至于禁室…就建在后山龙尾峰,日后谢玄那小子还敢犯错,掌门师弟把他吊在龙柱上十天半月,看他还敢不敢造次!”

……

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你感觉宗门的明天会前途无量。

此刻,钟紫言和姜玉洲作为赤龙门的几位核心人物之一,毫无疑问是幸福感最爆棚的时刻,规划着哪里建造什么就好像看到十年百年后宗门人才济济气运浩荡的景象,好不激奋。

而作为过来人的陶老祖,笑眯眯看着两个年轻人东窜西窜,自觉乐趣颇多,捋须呵呵笑着,活了两百多年的他,靠着自己的力量拉扯出新赤龙门这么一股力量,道心通融,臻圆得意。

即将成为自家新山门的藏风山,可比断水崖和落魄峰要高陇宏大的多,虽然还及不上当年的清灵山,但相差也超不过三成,总算是要有一个长久的居修之地了,陶方隐银须飘动,不经想起当年冒险带人离开山门的经历,几十个人随他出走,最后九成都死在了自己手里。

辛城三里桥血案,杀到最后,他表面坚固决绝,内心已是颤抖极致,同门情义在那一天抛弃了个干净,心里存的只有无尽屈辱和恨铁不成钢,一刀刀一剑剑挥砍出去,都是对过去人生的否定。

“唉……”思绪收回,轻叹一声,陶方隐慢步走在藏风山丛林之间。

现在想来,当初却是行事太过,有些丢了人性,可不那样,事情又该怎么解决呢?不那样,而今还能有这番新气象么?

陶方隐自顾自摇头,不那样,怕是赤龙门早已倾覆消亡了,哪还会有今时这般局势。

丛林大树密集,干瘪的白色蛛卵透明散光,陶方隐一步步走过去,来到巨大的洞窟前,这里是鬼母毒虫的巢穴,如今兽去巢空,墨绿色毒雾氤氲散了大半,内里空空荡荡,多有巨兽骸骨穿插在石壁各处,能看出那些骨头风化严重,岁月在每一处纹路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痕迹。

身后两个人影自天空跳落下来,钟紫言和姜玉洲见自家老祖负手静看着鬼母毒虫的洞窟巨口,姜玉洲笑问:“师叔,你似有所感悟啊?”

陶方隐指着洞窟内巨型空间,无数白骨,“这头东西在此地也不知盘踞了多少年月,而今功参造化,终究是要迈出更高的一步,我看着这遗穴,便想到一头蠢兀不自知的小兽日复一日枯寂修行,月落日升,斗转星移,千百年岁月的积累才有机会攀证大道,何其艰难。”

姜玉洲顺势跳入洞窟,来回观摩,时而掩鼻挥手,“嗨,师叔怎还多愁善感起来呢,我辈修真,不正是修个大道通天,得证仙道?受些苦难自是应该,咱们家这些人不都是苦日子熬起来的。”

陶方隐点了点头,苍老的面容上双眸缓缓眨动,感叹:“是啊,冬霜夏露,秋月春花,江河湖海,尽汇人生。”

姜玉洲只以为自家师叔上了岁数,所悟人生真意愈发质朴,抽出剑来一顿剑气挥发,将洞中兽骨尽数粹成粉末,此般力道着实费了很大力灵力,但姜玉洲哪管这个,笑道:“这里下接旺盛浓郁灵气,就给师叔开辟出来做洞府,待到您老人家结婴时,咱们去北方天雷城或者南边找五阶灵地。”

结婴这种事,陶方隐心里有底,按照他如今的寿元,也是该寻找增寿之物了,若不然时间还真有些不够,参天悟道本就和机缘气运挂钩,他这一生种种经历可向来不算好,心道:‘结婴……’

面上虽未表露什么,心里却是一阵苦涩。

钟紫言多少能猜出一些陶方隐的状况,见姜玉洲提及结婴之事以后,这位师伯的面部表情略装平静,显然不太乐观,打断姜玉洲还想开口说的话:

“此地大部分区域都已排查,咱们布置一个简略阵法早些回槐山罢,明日开始教杜兰师姐、周洪、盛年几人,率众开工建造,此番工程浩大,非三五日能完成,得需提早启动。”

姜玉洲摆手,“师弟,这你就莫操心了,抓紧准备准备,下月将那玉狰子老儿的狗头拧下来,好震慑一番其下属宵小,往后咱门里干任何事,外人敢使绊子藏祸心,不杀不足平愤,再看谁人小瞧我赤龙之名。”

三人离开洞窟,围着藏风岭布下简易阵法,南下归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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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的槐阴河东岸上游,牛魔谷势力新的存居之地‘鹰眼草台’,十多家势力的头脸人物聚在牛魔大殿间,玉狰子端坐主人席位,余下诸人分居两列。

“那阴卒墓地真是胆小如鼠,咱们这么多人,就他家被姓陶的吓破胆,落英春老婆子看来死期将至!”说话的是白日在藏风岭附和玉狰子的荆棘谷首领,粗犷大汉‘钱山。’

荆棘谷的前任首领被牛魔谷处理以后,现在的这位完全是位傀儡,若不是荆棘谷还有一帮老人对牛魔谷有抵触,如今两家早就并成一家了。

听钱山背后咒阴卒墓地的话事人重话,承影阁和风月楼的几位女修明显露出不快,玉狰子看在眼里,说道:

“钱老弟不好这般说,想必落道友也是有苦衷的,咱们今日不提她。只说那藏风岭我等苦苦守了大半年,尽教赤龙门蛮横霸占,亦不给一个说法,谁能忍得?”

这话相当于白问,谁喜欢忍,可是如果不忍,谁敢去触人家霉头,空闻寺院的话事老森长着一双狼睛之目,目中一时浑浊一时漆黑,说道:“玉道友无需卖关子,众家既然跟你来此,就是想听听有何计策。”

都是明白人,谁还不知道玉狰子有什么野心,他自己也不再说套话,只道:

“大家怕的不就是那姓陶的金丹实力?若是有人能牵制住他,赤龙门剩下那些人哪一个能禁得起我等轰打?”

说罢将目光看向承影阁的红衣中年女修,其人一袭公装长裙,面皮冰冷,“玉狰子道兄不会是想靠我家赵前辈吧?”

承影阁和风月楼既是槐阳城的势力,必然与赵良才有关系,众人心里都清楚,玉狰子也猜到他们会这样想,笑了笑:

“自然不是,我牛魔谷难道就不允许有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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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银棺异况

牛魔大殿内众人商议了什么,钟紫言和陶方隐自然不会知道,门里几件大事紧凑进行,正是忙碌又振奋的时期,哪有心思琢磨那些人要干什么,总之做好防御工作便可。

回到断水崖,钟紫言按照先前想好的计划吩咐杜兰一众携带物资阵盘北上藏风山,教他们上心建造开辟,只等下月斗擂结束,所有门人都去帮忙搭手,毕竟那地方基本是未来百多年盘巢之地。

第二日清晨,天刚亮,断水崖边聚了十多人,以杜兰为首,周洪、常运、陈盛年、孔雀、岳栖凤等整齐跟随,余者既是贪狼殿的一些散修,他们拜别了钟紫言,踏上云舟飞往北方。

沙大通站在监察寮内探头艳羡,巴扎着嘴,“啧啧啧,先头部队已经出发了,也好,等过了这段儿时间,俺老沙第二批去,大数苦累活儿就省得干。”

话是这么说,但看他那目不转睛的眼神,明显是想跟着去,那可是去建造未来的宗门主山啊,但凡是门内弟子,哪个没心思参与?

可惜他沙大通也只能说说安慰自己话,酸归酸,总好过将‘掌门不器重自己’这种话挂嘴边儿。

人有时候还是得欺骗自己的,不然那么多扎心的事儿明摆出来,活还是不活?

修士也是人,是人就得有个活下去的理由,资质不行,天赋低劣,修为上不去怪谁?总不能说自己有问题吧?得把罪名安在老天、环境、机缘、气运这种不可琢磨的东西头上,不然没法往下活。

沙大通也曾有过雄心壮志,可如今,连最喜欢的道侣人选也被谢玄夺了去,有时候想一想挺难过,难免心灰意冷。

伤心的时候就去小一辈弟子们听学的地方看看,那一个个小生命在迅速的成长,他沙大通这辈子可能没啥成就了,到了这岁数,修为上不去,道侣找不到,只能寄希望与培养一个小师弟,总得继承下去一些东西。

这么一想,沙大通就有了继续好好拼搏的念头,且他已经瞄准了培养人选,是个不到十岁的瘦小子,名唤‘虢三澈’,很合自己脾性,他感觉比周洪那家伙挑中的人要聪明很多。

有了新目标,沙大通即便是做巡逻值守的任务也有干劲,看着杜兰带人驾舟飞远,收了艳羡的心思,继续琢磨怎么给自己那位虢师弟增补修炼资源。

监察寮外断水崖边,钟紫言与唐林和简雍站在一处,瞅了一眼监察寮上,钟紫言微笑道:

“此次北行,没有指派大通跟随,怕是他心有不甘,眼下指不定又缩在里边儿腹诽我呢。”

唐林开口:“前些日子说对虢三澈很看好,欲要费心培育,我知他情路不顺,便允了此时。这时想必在思虑如何行事。”

钟紫言点了点头,“也好,另外你私下告诉他,若是想找位道侣,可去司徒家问询一二,终归是有个妻儿比较好。”

唐林执礼称是,稍一犹豫,又道:“下月的生死斗擂,我怕参与不得了……”

“不妨事,一应资源准备好,自去筑基,挑定了哪一日?”钟紫言温和问。

唐林回应:“七日后。”

“好,届时我亲自送你去槐阳城租赁的洞府。”

日子终归是到了,钟紫言一如当初送简雍、杜兰等人去筑基一样,很忐忑,本以为经历过好几次了,心境再不会有什么波动,可事到临头,还是担忧,面上没显露什么,心里却早早焦躁了起来。

往前几次,同门筑基都很顺利,唐林修行一向稳扎稳打,按照概率来说,比姜玉洲和杜兰要高的多,可这种事哪有个十足把握,不过是碰运气。

想太多也无济于事,越想越深,眼见气氛沉寂,钟紫言清理脑中各种预想,故作宽心道:“你筑基,我且心安,对于寒亭筑基,我却有些忧虑,他心思活络,智识觉明,做事一道向来专擅,但跨这条门非比寻常,就怕他心性孤鸷,难压杂念。”

唐林一时也沉默无言,当年姜玉洲、陶寒亭和他,乃是最要好的朋友,各人是什么秉性,谁都清楚,如今姜玉洲早早筑基,轮到他们二人,互相都存了份牵挂,谁会希望幼时到现在的玩伴筑基失败呢。

这时简雍一笑:“掌门多虑了,寒亭是师叔的小侄,现下正在师叔洞府听着指点,可比我们当初的条件要好太多。”

钟紫言嘘叹道:“也罢,盖是必经之路,愿我赤龙门人,得享盛运。”

三人相随走去赤龙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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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离小剑山生死斗擂还剩五天,落魄峰龙楼亭台,四根赤红石柱间,钟紫言和陶方隐静立观看。

“此种封印手法,我亦施展不出,想这鱼玄机也是强绝之人,虎落平阳,最后落得那般下场,好不可悲,时运不济,难翻牌局。”

陶方隐盯着黑清封印,感叹玄机道人当年的无奈窘况。

钟紫言手中拿出一颗五色灵珠,内里真真切切浮动一个血色‘令’字,这是五行翼珠融合而成的血魔令,专解封印之用。

他一边缓缓运转灵力,一边对陶方隐道:“饶是时运不济,亦闹得苏王两家双双覆灭,这之间还把咱家也算了进来,确实不得不服。”

五色光珠随着钟紫言掐诀运灵,转瞬变为猩红光芒,里面那个‘令’字外放虚影,一道道嵌入身前封印漩涡,屏障在很短的时间完全解除,猩红珠子一分为五,又变为五行翼珠。

“没想到尽然这般简易,之前多年里耗费了几十条招数,仍抵不过这一颗小小珠子。”钟紫言无奈一笑,邀请陶方隐步入其中。

随着封印解除,内里漆黑的环境逐渐变亮,秘境上空犹如真正的星空一般,各方星位璀璨夺目,陶方隐又是感叹:“此人真是神才,在阵法一道亦有大成就,定然是位极有名气的人。”

钟紫言边领着陶方隐穿过乱石,边道:“听那头绿毛鹦鹉说,这鱼前辈是从东南方来的,当年有传其人来自晋地,很有可能是汦水宗的人,不过没人能证实。”

跳下断崖,来到平地广场,一如上次来时一般,没有任何变化,地宫早被拆干净,眼下光秃秃一片,钟紫言谋划是想重新建造一座。

回头再看陶方隐时,见他若有所思,突然问来:“你说他是晋地出生,鱼玄机……鱼姓!去年我在晋地与吴夲谈及他出身,汦水宗下属分支天璇门,据其所说,天璇门的覆灭和一位鱼姓金丹有关,那时言论乃是婚事不合之论。

我在想,这其中是否有些关联?”

钟紫言稍一思索,“婚事?这还真是凑巧,那绿毛鹦鹉也说鱼玄机有牵挂之人,且那人已死,多半是道侣。吴前辈可有详细说给您听?”

陶方隐道:“确是婚事,说鱼姓金丹娶了一位元婴修士的晚辈,两家地位不等,最后似是有一方意外丧命了。”

“这便全对上了,老祖且随我去看看那聚魂棺,鱼玄机千辛万苦找寻得来的东西,没运气送回去救助他道侣,而今便宜了那黑煞堂的人。”

钟紫言快步向黑煞石柱林走去,陶方隐随其一道走入密室时,内里东侧的银棺安然无恙,散着宁静神秘的气息。

钟紫言感觉不出什么,可陶方隐目中却露了寒芒,抬手制止钟紫言迈步向前的动作:

“且慢,那银棺中的东西已然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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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撒泼老头

长宽约四十丈的密室中,寂静无声,穹顶七星碧玉光点闪耀,更有无数星点挂印。

钟紫言停了脚步提神观察东侧银棺,饶是他感知灵敏,亦察觉不了什么异况。

但自家师伯说的明明白白,由不得自己不信。

这台银棺就是当年玄机道人费尽周折寻到的聚魂棺,本是要教有缘人南送自己道侣来用,却不想被黑煞堂章家一系鸠占鹊巢。

里面到底躺着是章家的谁?钟紫言其实不敢确定,但他大概猜测是‘章闫’。

因为之前从此地经历的种种,若是司马阴蠡教的那头山魈说人言,与她年纪相近的基本只有章闫或者章闫的父辈。

具体是谁得等里面的人醒来以后才能知道,而此时,正是时机所在。

钟紫言凝眉问道:“师伯,他修为如何?能否听得你我谈论。”

陶方隐慢步走近银棺,定睛细细感受。

这银棺纹路奇特,宽有两人长,高亦到了陶方隐腹间,顶盖框架精密,有星辰变幻之相,又时不时虚浮灰蒙气息,四根立棱形似剑脊一般宽角,棺盖与棺体融通为一密不可分。

陶方隐摇了摇头,示意钟紫言莫声张,将银棺外裹一层简单封印灵璧,结咒隔音,道:“人已然苏醒,但似乎还在虚弱状态,这银棺浑然一体,亦不知内部有什么机簧灵楔,我能察觉到他,想必他也能知道我们在外面。”

钟紫言忙问:“其人修为如何?”

“筑基巅峰!”

钟紫言一听,吸了一口冷气,幸亏此次带着师伯来此,不然,自己恐怕对付不了里面躺着的这人。

又听陶方隐道:“他必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战力,而今不过柔弱之躯,你如何处置。”

谁也不知道聚魂棺内除了那个人,还有什么别的东西,为防万一,其实最好的方式是直接在外面用浑厚力量将人震死。

钟紫言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此法,黑煞堂不是什么好势力,当年只是玄机道人的爪牙副手,玄机道人死后,他家归顺王家,干的坏事自然不少。

只算章家先辈的话,不论他们做了什么,和赤龙门其实没仇没怨,没必要还没见面就要弄死人家。

可偏偏章家冒出章温这么一个祸害,钟紫言对银棺内躺着的这人便生不出什么包容,寒声道:“既是章姓,留了也无多少用处,杀了便是。”

陶方隐也想不出留这一条命的理由,沉吟少顷,撤去屏障,一掌拍在聚魂棺盖上,内里传出一声闷哼吐血,‘砰砰砰’的敲击之音连续响动。

陶方隐稍一停顿,“竟然未死,这棺有倾泻力道的能力,却是少见。”

紧接着,陶方隐掌中火灵之力灼热涌动,抬手又是一掌,这下里面的人闷哼一声,良久未发任何声响,钟紫言以为人已经死了。

陶方隐却皱眉道:“还未死?”

第三掌聚势而起时,那银棺棺盖‘嘎吱’一声自头到尾拉出一道缝隙,令人宁和静寂的气息喷涌而出,苍老的声音沙哑哭求:

“手下留情,手下留情,老朽如何得罪了你们,竟要赶尽杀绝?”

原来自内部打开棺盖是这么容易,陶方隐挥手拉大空档,探掌直接将里面吐了满面鲜血的黑发鼠耳老头揪了出来。

枯瘦佝偻的身躯气若游丝,一袭宽松黑袍浸着水气,后脑勺留着一律白毛,长相真不敢恭维。

躺在地上无助打滚呻吟,能看出来他的确是虚弱不堪,嘴里时时求着饶:“二位放我一条生路,活着不容易,无冤无仇,何必要杀人呢?”

钟紫言看着这瘦小干瘪的老头皱眉沉默,等了一会儿,杀心弱化,冷声问道:“你唤甚名?缘何藏在里面不敢见人,醒了为什么不走出来?”

老头忍者疼痛老实跪在地上,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瞟了一眼静默无声的陶方隐,缩头怨道:“这黑煞秘境本是我章家的,老头儿在自家地盘睡觉,碍着您二位什么事,刚醒来就被这位前辈打闷棍儿,好歹您也是金丹前辈…”

嘟囔了半天,几百岁的人倒像是一个孩子一般犯委屈。

见钟紫言的脸色越来越冷,这人回归正题:“我乃章溴,本是这落魄峰章家家主,当年误入恶地魂魄受损,才安寝于聚魂棺中苟延性命至今,苏醒时本是欣喜若狂,不想您二位逼近密室,不说好话,一通乱打,差点儿又去黄泉路。”

钟紫言和陶方隐对视一眼,章溴这个名字还真没听过,于是问道:“章闫是你什么人?”

“呃,养子。”章溴呆木回应,而后机灵瞅了瞅四周,低头不再说话。

钟紫言目光明暗转变,心中多有纠结,此人性命如今就在自家手里,要其生便生,要其死便死,但看他这幅屈怜模样,当着面一掌拍死,确实有些下不去手。

既然是章闫的父辈,那就是章温的爷爷辈,时过境迁,怕是这人入棺时章温还没有出世,是否因为章温犯下的错来教他承担,钟紫言难以决断。

冤有头债有主,真是学那些凡俗官府动不动牵连家小、诛族灭宗,确实有失人性。

想了良久,终究还是收了杀心,冲陶方隐摇了摇头,对章溴说道:“光阴流逝,你家早已在二十年前灭了个干净。有一后辈章温,害我妻儿同门,已被我亲手诛除。

而今你早已无家可归,我对你章家着实生不出一丝好感,先前你怕也察觉到了我的杀意。

但冤有头债有主,你既尘封多年,与那一干事无甚关联,今日既然能在我师伯两掌之下活得性命,算你命不该绝,速速离开此地,自讨生路吧。”

章溴老眼忽的泪流满面,颤巍道:“你说什么?我章家人都死绝了?”

这把岁数,在棺材躺了大半生,好不容易熬出来,刚醒来就被人打成半死,忍着没死被揪出银棺,还没问外界发生了什么,就被告知亲人都死绝了,给了谁能承受的住。

老头先是呆滞,而后惊愕,再后来泪流满面哭的撕心裂肺,哭着哭着又咳出一口淤血,呜呼哀叹:“都死绝了,都死绝了我活着还有什么用?司马奴儿呢?死绝了…都死绝了…我儿章闫啊……”

本是机灵的眼珠在恍惚间变得死气沉沉,钟紫言和陶方隐见此情形也有点儿感同身受,这人的岁数最起码两百岁了,进棺材的时候是他的亲人哭他,出来的时候是他哭他的亲人,比凡俗白发人送黑发人还可悲。

哭了良久,收拾了心情,老头瞅了瞅钟紫言和陶方隐,眼里没任何恨意,想了想,撒泼开口:“我一生都在这里活着,你们占了地方就要撵人走?我不走!”

钟紫言哭笑不得,这老头的脾性和自家门里的沙大通还有点儿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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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至死方休

臣服于强者,在章溴眼里,根本不是什么值得丢脸的事儿,他说不走就不走,死皮赖脸盘坐在密室的地砖上,一边哀伤一边撒泼。

钟紫言负立瞅着这老头,一时也提不起心来发火。

其实也能理解这老家伙的心思,无非在想,既然肯施善心放他一条命,那就说明钟紫言没太重的杀心,在棺材里躺了一百多年,出去以后还得重新熟悉环境,金丹修士在槐山向来是顶尖存在,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一旦离开可就是真划清界限了。

老头嘟囔着:“家里那些人都死绝了,留我这老头子一个人能去哪里?世事无常,而今你家做了此地主人,收留了我又有何难?这位前辈一看便是雄心壮志之人,我怎么算也有些用处,白捡的下手还要撵走?”

钟紫言越听越呆顿,听他说完,忽而笑了一声:“老东西,倒是会把自己卖个好价钱,你那孽孙害我妻儿门人,我留你岂不是留了脏雷?”

章溴哪里会认这个,“我进棺材时,章闫才丁点儿大,哪里来的孙子?你怎能将不相干的事扯在老头子身上?”

他见陶方隐皱起眉头,说话声音立马低了几分,继续对钟紫言道:“这位小兄弟,我对你家是真没什么坏心,你不信问问槐山一百六七十年前的那些老人,我章溴一向光明磊落,从不暗地害人,除了……除了有些风月喜好,那在槐山地界绝对是最可靠的朋友之属。”

拗不过这人话多,钟紫言听着烦了,“真是聒噪,既是如此,先观察你一段时间,我有关于这黑煞秘境往事秘闻的征问需求,且聊说一二。”

见钟紫言暂时没生气,旁边那位金丹也沉默无声,章溴包揽道:“尽管问,小兄弟尽管问,不过是不是咱们先互相认识一二,我如今还不知两位唤何名?贵派又是哪里来的?”

两方交流一番,钟紫言对黑煞秘境没探得什么更精细的讯息,反倒教这老东西知道了外面的大环境和槐山百年经历。

听完钟紫言简略讲说,章溴由不信逐渐转变为唏嘘感叹,恍惚间呢喃:“真是南柯一梦,一觉醒来,长苏门和王家竟然都灭亡了。过去已然如梦幻泡影,我苟且偷安至今,得重踏大道之路了。”

钟紫言和陶方隐内心思量良久,一时判断不得章溴心底到底是否有藏恶意,表面上看,这人真算是少数正统修真之士,言谈举止、行事理论间,无不透着那股豁达自然的气质,相貌虽然长得不好见人,脾性和禀赋乃算上等修士。

不打算直接打杀,那就想办法利用起来,收归手下做事,但当下还不能直接去谈,需要观察一段时日。

于是两人带着章溴出了黑煞秘境,给他在落魄峰分了一间洞府,且看他乱蹦几天,再行安排。

老头许是在棺材里躺够了,完全没有再想独自一人呆着的心思,见钟紫言和陶方隐去了别处谈事,直接把守在他洞府门口的李守信牵拉进去,乱七八糟问了一通,自顾自道:“没想到还真碰对了,我结丹有着落!”

又对挠头皱眉的李守信道:“嗯,你这小辈不错,将来是有前途的。”

从腰间储物带摸出一把小刀器,看品相是一阶下品灵器,递给李守信:“送你,今后我便算是你师父了,端茶倒水伺候好为师,保管教你平踏筑基境,现下出去做事罢。”

李守信愈发迷惑,这老东西到底是谁他还不知道呢,掌门只说教他看守监视着,完全没讲还有这一出。

双袖一并,假意呆愣抱拳,“多谢前辈赏识,可惜门里平日训教我等,不能随意接受好处,您且休息,晚辈这就告退。”

递出去的小礼物,人家不收,章溴尴尬在当场,心里虽然有气,但还不好直接发火,只得摆手强把刀器摁入李守信的手里,笑道:

“你放心拿着,我稍后便与掌门去说,明确收你为徒。”

这俩人说来也可笑,一个小辈本不算正统赤龙门弟子,为了自己给自己安个存在的理由,坚信自己已经算赤龙门人;另外一个老家伙更有意思,钟紫言还没说要如何处置他,刚从黑煞秘境里被放出来,就在李守信面前装长辈。

不管怎么说,场面总得过去,李守信也懒得和这老东西纠缠,筑基前辈他见的多了,面前这人一看就是受制于钟掌门的,自己和他犯不着多周旋,表面尊敬应承:“好,晚辈先告退,前辈先修养修养,看您身子过虚,精气神足才好游览落魄峰。”

退出老家伙的洞府,李守信二话不说便赶着来到落魄峰主殿,将章溴一言一行包括那把刀器全禀告出来,钟紫言笑了笑:

“知道了,既然他送你东西,便收了罢。”

李守信见掌门一笑了之,就知道这事儿不是什么大事,点头告退,临出门又被唤住,听钟紫言对他说:

“守信,他需要什么,若是不过分,你尽可向内务堂申领,观察他一个月若是没什么奇怪行迹,此事便无需你再跟守。”

李守信执礼离去。

殿内钟紫言对陶方隐道:“此人人情世故达练熟络,若是真不存歹心,倒是用处颇多。”

陶方隐捋须微笑:“这两月我暗自观察一番,若真可用,便给个客卿职务,派些外事给他做。”

钟紫言度步两圈,想道:“此人筑基巅峰,若不被仇怨凡事牵挂,必会设法结丹,只看他动作,若有求教,亦算能以利驱用。”

陶方隐颔首点头,“结丹自然是不能教他早早如意,人心难测,十几二十年后再论那事。”

一切都得观察一段时间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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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过后,两人来到司徒家的新山门,倚江山被造的甚有气势,司徒业一袭淡黄色道袍出门相迎,三人一同入了比小剑山那间大殿宽阔三倍的殿堂。

坐下细谈来去,司徒业只说一切准备妥当,小剑山的那座剑谷这两日开始已经有不少看客留居了。

“这……不是我多虑,筑基初期和巅峰,差距确实甚大,措施再完备,也无法保障万无一失,所以届时……”司徒业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于他而言,赤龙乃是强力盟友,万一钟紫言有个闪失,最怕的就是陶方隐与他司徒业关系情义下降。

半年前被汦水宗的元婴摧残一瞬,遗留的症状现在都没有彻底修复,战力十不存五,和赤龙关系如果闹僵,那可是很危险的局面。

所以现在还是想劝钟紫言和陶方隐放弃生死斗擂,转其他办法除掉玉狰子。

钟紫言只道:“前辈无需多虑,此事我心已决,非亲手杀了那玉狰子不可。闭关半年,早听闻您受了伤,今日来探望,只问身体状况还好?”

“诶~”司徒业叹了口气,沉默良久,看了眼陶方隐,对钟紫言道:“往后这槐山,都是你们年轻人的,我和陶道兄便安心看着你们发展修炼,早日结丹扩地,也好出去云游一番。从我生时至今,东洲南北各地哪里去过,困在这槐山犹陷泥沼,心也逐日套了枷锁。”

钟紫言温和道:“前辈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出去散心也只是宽松时光,开宗立派这等长远大事,急不在一处。”

司徒业哈哈一笑,面上没什么多余神情,心里却泛着苦涩,自家后辈族人里,谁能比得了如今坐在殿下这位年轻人?难选呐。

聊过北方藏风岭那头鬼母毒虫离去的事后,钟紫言和陶方隐便告辞离开了,能看出司徒业心事重重,恐怕是内部杂事烦扰,他这半年养伤之际,也歇息不得。

回到断水崖后,钟紫言和陶方隐呆在洞府秘闭论谈三日,到了临生死斗擂最后一天的前夜,二人走出洞府,并肩负立,仰望星空。

钟紫曲了曲眼,鬓角白丝随夜风飘动,清癯面庞双颊往上皱动,道:

“天有雷霆云雨,地有灾厄瘟疾,我辈修仙,自要受那风霜袭卷、厉雪剐身之苦,是以与天斗、地斗,其乐无穷焉!

我存世于今,四十载春秋,看尽春冬之景,风雪加身从未觉得苦痛,唯与人处,每受善恶震击神魂,难解人性万般诡变。

自我赤龙一门来此谋生,从不主动挑衅于人,奈何屡受旁人欺凌构害,只愧己身修为低微,以往亲手报不得那些仇怨,而今槐山乱局终结,倘还有什么会影响未来此地发展,独他牛魔谷玉狰子一众!

害妻之仇,不共戴天。诸人问我缘何以筑基初期之境敢下生死斗诏,一如当年手无缚鸡之力拿着菜刀去救苗丫头,那是一种信念!

心之所向,至死方休!”

陶方隐捋须涩笑,“你这脾性,很像谢师弟当年,难改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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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屋漏偏逢

床头间似乎有人低声抽泣着,乎远乎近,身体的知觉在逐渐回归掌控,那低声的抽泣便变得清晰。

慢慢的,听清楚了,那是一位女儿家的哀伤怜意,在哭谁呢?应该是在哭自己吧。

所谓的人生,不就是从哭声开始,以哭声结束么?

意识回归肉体,有了知觉,就有了痛苦,能感受到疼痛,说明自己还活着,心里苦笑自呢:‘我终归是命大!’

再疼痛,眼睛也得睁开,因为喉咙好似被寒冰包裹,微微凉气运输上下,根本开不了口。

眼睛慢慢睁开,灯火光芒映照进来,一位柔荑女子端坐在榻侧抹眼泪,钟紫言看清了她,是孟蛙。

这丫头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醒了,洞府内灯火通亮,很刺眼,现下应该是子夜,只是不知离斗擂结束过了多久。

胸口往下的腹部虽然震震刺痛,但能感受到断骨和血肉生长出来了,就是不知他们用了什么珍稀灵宝,要使得自己这幅躯体再变完整,代价怕是不菲。

动弹不得,言语也说不出口,只能一直盯着那丫头看,她如今也三十多岁了,愈发水灵柔丽,哭起来楚楚动人,介乎青春与成熟之间的美感,确实让人着迷。

看到她,钟紫言就想起了司徒宓,若是宓儿还活着,现下也应该如这丫头一般,哭的伤心死了。

有人为自己伤心,总好过没人,且眼前这身穿碧螺裙衫的女子,实际上是自己很喜欢的人儿。

人生在世,经历过死亡,才知一切美好的珍贵,眼珠眨动,想起斗擂场上弥留之际脑海中出现的那些人影,心头哀叹:“我未曾珍惜的,我不再拥有。”

以往种种,已是烟云泡影,当下这人儿,绝对是得珍惜的。

抽泣声逐渐消失,孟蛙转头一看,见钟紫言温和盯着她,本来刚止住的眼泪,不自主又流了出来,情至深处,埋头抱住钟紫言,“钟大哥。”

呜呜咽咽持续少顷,赶忙坐起身擦干眼泪,破涕为笑,“你终于醒了,我好担心。”

她知道钟紫言说不得话,沉默一瞬,欲言又止。

钟紫言稍显疑惑,又转动了眼珠,眨了两下,孟蛙犹犹豫豫,开口道:

“你昏迷有两日了,发生了很多事,我……”

见钟紫言平静眨眼,孟蛙想了想,继续说道:

“那日你利用血煞之气出奇胜了玉狰子,昏死之前留下‘藏风’二字,老祖猜测藏风岭有变,先教姜师叔北出槐山地界,他与另外两位金丹老祖商议救你之法。

因你伤势太重,性命垂危,赵良才前辈拿出【碧海还生藕】以作交换,与陶老祖秘密谈了条件,应允后,四位金丹亲手救治,才得以保全你的性命。

晚间老祖听获消息,咱家北上建造新山门的人全被牛魔谷修士俘获,他匆匆离开山门,不想第二日门里也遭了攻袭,幸亏有简师叔主持大局,防御了两个时辰后老祖再次归来,打杀了百余恶贼。

而后他调遣落魄峰驻守的贪狼殿二百余外事散修发往北方,至今也没有音讯……”

孟蛙口中的‘第二日’,也就是今夜以前的时候,距今不过六七个时辰,钟紫言听罢,心头泛起凉意,又惊又忧。

果然还是晚了一步,那日与玉狰子生死斗擂,最后弥留之际,其俯身说的正是他们的计划,联合了数十家大小势力侵占藏风岭,倚仗的还不是拓跋南天初入金丹的修为。

门人正处水生火热的大变故中,自己却躺在榻上难以动弹,想及此,钟紫言哪里还能躺的安稳。

几次想要动身,都提不起半分力气,孟蛙劝说着:

“钟大哥,你莫急,此时门里没危险,简师叔和好几位师兄都在天枢殿议事,护山大阵也十成启动着呢。”

钟紫言极力张嘴,发出一声‘去’字,眼珠向洞府门口示意,孟蛙领会,“我这就去招他们来见你。”说罢快步出了府门。

洞府内,光影一闪,那头通体碧蓝的小东西游动而来,亲昵的在钟紫言脸上蹭来蹭去,主人醒了,它自然高兴的紧。

心意相同,钟紫言能知道它在怪自己那日不教其上台,可惜自己再是想与它并肩作战,无奈那是生死斗擂,双方灵兽宠类根本不能入场。

很多时候,谁的劫难来临,谁就得独身去承担,外人外物,帮不得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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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洞府门开,孟蛙带着简雍和苟有为走了进来。

简雍一袭青灰长衫,面色凝重,见钟紫言睁着眼目视其身,执礼道:“掌门可算是度过了危险之期,大幸事!”

苟有为黑须乱糟,像是刚经历一番争吵,对钟紫言虽然恭敬,气色却泛红高涨,明显心态还没有平息下来。

钟紫言平静看着二人,目光中大有问询之意。

简雍能体会钟紫言想要了解局势的心情,沉思少顷,道:

“前一波主要是些二流势力攻袭山门,他们似乎知晓陶师叔不在门内,以槐山北麓、槐阴河上游的几个势力为首,纠集了参差不齐的散修欲要攻破我断水崖,可惜他们低估了护山大阵的防御力,正巧我在门内,又有多位南疆客卿相助,守了两个时辰待师叔返回来,杀了个七七八八。

师叔返回来时很匆忙,离开时更匆忙,余香和几位暗探获闻消息,拓跋南天占领了藏风岭,姜师弟传讯召集贪狼殿外事散修,为的正是趁着他们尚未建起护山阵法,一举夺回来那座灵地。

如今北地已经开战,战况还不知深浅,但激烈程度必然不小。

我本是今夜想去司徒家借些人手,刚才司徒十七前来急告,南疆大批魔物来犯,吴前辈、赵前辈和司徒前辈都在艰难应对着。

此番魔物来势汹汹,若是御魔城破了,咱们整个槐山数十万散修,都要往北流亡了。

唉……”

屋漏偏逢连夜雨,祸事来时一桩桩,两边战局都很吃紧,司徒家也抽不出人手帮助赤龙门。

钟紫言将目光望向苟有为,苟有为凝目一思,补充道:“掌门放心,如今断水崖并无人员伤亡,只是不知北上建设山门的那些同门是何状况,若真如传讯所说,‘被俘’还好一些,留待最后两方谈条件自能保下,若是……”

话不必全说出来,真要是发生了坏结果,那些门人一个也活不得。

简雍和苟有为在明面上看都是沉稳之人,实际上真正沉稳的只有简雍,苟有为骨子里还是有一些激进秉性,遇到这种事,他主张门里但凡能战斗的,都得去北方参战。

涉及宗派百年千年的大事,即便是死一些人,他苟有为也觉得值。

简雍站在洞府内走了两步,弯头道:“眼下槐山外有魔物攻城,内部我赤龙门和牛魔谷那一众人生死交战,按照陶师叔的吩咐,我们只管守住两座山门便好。

断水崖自无破开的道理,落魄峰那边,不二与商富海等人守着,护山阵法比断水崖还要强,应是不会出大问题。”

听简雍说罢,苟有为又补充了一些细节,钟紫言缓缓闭目,睁眼时示意二人可以出去了。

洞府内再次陷入沉寂,孟蛙就那样静静呆着,后半夜钟紫言闭眼入梦,她守在榻侧,一步也未离开。

天明时,钟紫言猛地睁开眼睛,喉间气流呼呼作响,强撑着疼痛,费力低沉喘道:

“去唤他二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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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从中作梗

巨大的洞窟刚建造了一半,土木砌石三五堆叠,三位女子坐在小石台上,另一边是十多个男子,以周洪为首。

这里是鬼母毒虫遗留的巢穴,赤龙门首批人初来时,打算将这里最后修建成宗门主殿,没想到整个藏风山各方阵位都还没布置妥当,就被二十多位筑基修士冲破屏障,极快制服。

事发突然,若非其中有个灰衣褐睛的老修大喊着不能害人性命,杜兰周洪等人早就豁出命守卫藏风山了。

洞口封了灵障,那灰衣褐睛的老修一人守在外面,眉头紧皱,好像被俘虏的是他自己一般。

洞内头顶裂缝天窗间,天色逐渐阴沉下来,本是烈日当空,一眨眼乌云密布,要下雨了。

周洪站起身向洞口走了两步,又回返原位,气哼哼坐下,在他身后,把手缩在袖子里的年轻修士低声吐槽:“都三天了,门里还没派人前来,咱们是不是被抛弃了。”

周洪反手就是一巴掌,怒瞪道:“放你娘的屁,没听到昨日那么大的响动么?老祖就在山下,你怕个甚?”

那年轻修士面色煞白,本也瘦弱,被周洪打的跌倒在地,呜呜哭呢:“你打我做何?有本事打外面人去!”

陈盛年忙拦住还要踹脚的周洪,见他怒气冲冲,劝导:“师兄,你理智一些,六安平日胆小,遭遇这种事,唠叨两句可以理解。”

六安是那年轻人的姓名,前年招入外事堂的散修,建造一道很是精擅,可惜胆小怕事,若非陈盛年屡屡提携,怕也混不到这次北行的队伍中。

陈盛年背着那把小太乙剑仰头望了望被乌云遮住的天空,雷霆一闪而过,雨点漆漆淋淋降落下来,打湿了他的面庞。

按照北地那些恶徒平素行径,自家这些人在被制服的那一刻就都该见阎王了,多亏洞口守着的老修极力阻拦,囫囵忽悠一通,才使自家同门成为俘虏被关押于此。

那人陈盛年认得,他自己在黑龙殿也领着差事,北地有哪些暗探,一清二楚。

老修本名范无鸠,乃是荆棘谷的老人,年前受掌门之命搅和玄机道人遗冢之事,观其汇报密信的方式,是个极其小心的主儿。

如今门人困在这里,陈盛年还不敢走去洞府与范无鸠互通什么,万一被其他敌人看到,那老家伙估计也不会好过。

困在这里已经三天了,昨日听到姜师叔惊雷剑鸣,都知道有人在外设法搭救,可惜又听看守的另外一个筑基修士说拓跋南天也在藏风山,这下就不好办了。

想再多,也无济于事,杜兰师叔此刻还受着伤,陈盛年走近她身侧问了问伤势有否好转,看其面色还是老样子。

陈盛年轻叹了口气,这位师叔虽是女流,争杀起来半点不输男儿,性子清冷刚烈,若非为护自己性命,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腹部、内臂、肩背,全是剑口,愣是没哼一声,面色冰寒,白衣卷着青霜冰剑,但凡洞口有人进来,想必她是绝对要第一个挡在前面的。

“陈师弟,你安心坐下,放心,掌门和老祖一定会来救咱们的。”周洪收了脾气,对陈盛年说出话来。

陈盛年颔首点头,心里不由一笑,周师兄前一刻还火急火燎,此时反倒劝起了自己,看来他心里也没个底。

雨水越流越大,雷声时不时划过洞窟天窗裂缝,带来的几个年轻人都缩着身子疲惫靠墙,他们毕竟是没经历过这种事,陈盛年很理解。

观察洞内诸人表情,孔雀师姐和岳西凤师姐显得很平静,常运平日大咧,此时呆看着天不说话,也晓不得他在想什么。

陈盛年正打算走过去陪同坐一坐,却听洞外有别的修士冒雨走来。

那是一个长得颇为清秀俊俏的年轻修士,穿着一身紫色裘袍,修为在筑基后期,定睛细看,陈盛年知道了他是谁,聂清。

只见他俯在范无鸠耳边说了一阵话,由于陈盛年离得远,又受灵障隔阂,听不到具体声音,少顷二人背对洞府门,显然聂清也不打算离开了。

有这两人在洞外守着,其他师兄弟愈发忧愁,陈盛年却心安了许多,只有他知道,那二人实际上是在保护自家这一干同门。

三盏茶的时间还没到,饶是洞外大雨倾盆,竟然还有人影飘来。

一共三个人,两个练气修士,一个筑基修士。

为首者是一个中年黑发男子,眼眸碧绿如蛇目,其右侧站着一位身高近八尺脸有刀疤的丑陋男修,身后筑基老修样貌平平,半眯着眼不说话。

听聂清皱眉说道:“玉狞子,你来干什么?”

玉狞子阴毒笑了笑,“怎么,真当自己是谷主接班人了?我来干什么用你管教?”

聂清冷冷看了他一眼,不再开口。

玉狞子转而对范无鸠道:“范前辈,您在此地也守了三天,这鬼差事怎能教您干,换我们来,如何?”

范无鸠身形矮小,以往在牛魔谷和荆棘谷两方众多修士眼里,神神秘秘,此番不知怎的混入这个计划,成了看守俘虏的人。

玉狞子说出话来,见范无鸠眼皮动了动,将头瞥向山洞内,又转回来,不急不缓说了句:“不必。”

尴尬当场,他以为他的脸面多少有些作用,可惜在范无鸠面前不好使。

不给面子,心里自然有气,但玉狞子是一个比他师父城府还要深的人,眼珠微凝,冷声开口:“范前辈似乎不愿与晚辈交朋友,听闻您有个小徒儿,这两家往后并入一家,总该考虑考虑他的发展吧?”

范无鸠当即面色泛寒,“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敢,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换岗看守,您也劳累这么些天,该休息休息了。”

范无鸠沉吟少顷,正要开口,只听聂清抢道:“玉狞子,你是想对里面的人施以毒手吧?仗着谷主与师父的承诺,杀了他们,两家必然不死不休,而你始终受师父庇护,可有想过其他兄弟的死活?”

范无鸠瞬间被点醒:“当初攻来便是玉谷主的计策,今时玉谷主落败身亡,里面的人但凡有个三长两短,赤龙门那位如何能够放的过我?”

聂清又洪声大气说道:“是你想将师父逼入死境,还是你们一系想将师父逼入死境?”

玉狞子慌乱看了看四周,咬牙切齿,“血口喷人,你们死死守在这里,难道是赤龙门的奸细?”

此话一出,聂清和范无鸠震目,尽管他们知道玉狞子很有可能是为了掩盖刚才聂清大声说的话,可心里有鬼,面上自然不可能轻松,聂清反嘴争辩:“此番计策全由谷主发动,师父根本就是被逼着出头,我为护最坏结局,有何错?槐山大势尽在那几位金丹手中,眼下御魔城告急,若非你惹怒姜前辈,怎会引出此间大混战?”

玉狞子已知此局靠言语解决不得,双目一凝:“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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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与城同命

心慈手软带来的灾难已经很多次了,时至今日,赤龙门门人一个个成长起来,对于‘不留后患’这几个字,遵行不误。

天际晴空万里,雷雨过后风声不绝,此间所有人都在望着这位白发披肩的中年掌门人,钟紫言脸上虽然古井无波,额间却是浮了一层细密汗珠。

“咳~咳~”

寂静最终被这位白发掌门人的咳嗽打断了,他缓慢将左手抬起擦拭嘴角,离得远一些的人是看不到那点儿鲜红血水的。

陶方隐心有忧虑,面上却无法显露出来,正要开口时,只听钟紫言动了动嘴唇,平静说道:

“拓跋前辈不惜自爆一头本命兽也要护持自家下属,此等情义之士,乃是我辈修仙悟道楷模尔,人活一世,能守着最初的那份信念,何其不易。

钟某素来敬仰此等豪杰,今日两家闹到这步田地,皆是多年前那桩恩怨的遗事,过往种种此后可以一笔勾销,不过……咳~咳~”

放一条生路自然会有条件,‘不过’二字久久没有延续,不论是钱山那一众旁观看客,还是拓跋南天身后包揽的那些人,都提心吊胆竖起了耳朵。

“不过,尔等既然归属槐山地界大小修真门派之列,怎能不去御魔城出力共抗魔物,此番魔物攻城,御魔城岌岌可危,若是你们能守到最后存留性命,便算自由。若是守不住……”

“便教城破人亦亡罢!”钟紫言随着碧游鲸缓缓转身飘向南方,留下一句幽幽叹息。

那条血蛟冲在场所有人吼啸一声,蜿蜒而去。

当掌门的走了,姜玉洲和陶方隐却不能走,姜玉洲指着钱山一众人,厉色斥道:“你等速速排列队伍,先一步会拢飞行灵器,稍后随我一同南下御魔城!”

其间有矮瘦修士惊乍,“现在就动身?”

姜玉洲冷皱剑眉,寒声一问:“你当如何?”

一干人哪里还敢多说什么,稍一商议,由钱山牵头施放出一艘赤棕色飞行灵舟,众人纷纷踏落。

姜玉洲捋须与陶方隐对视一眼,对拓跋南天道:“怎么着,还得我请你们上去?”

拓跋南天大手一挥,将十余从属全卷到钱山的飞行灵舟上,一个个开始查探伤势,施以医养。

以往高高在上的姿态,而今也不过似阶下囚一般,被规整在那些叛离牛魔谷一方的修士群中。

姜玉洲与陶方隐飞往一旁细细交谈一二,再归来时,将自己手下贪狼殿修士分了十余人留在藏风山,又指着拓跋南天身后的聂清道:

“你,出来!”

聂清正在盘坐调息,见姜玉洲直指自身,他将头转看拓跋南天,拓跋南天怒目抬眼对视姜玉洲。

姜玉洲道:“放心,不会对你这宝贝弟子如何,受了这么重的伤,留在此地养着罢,若是你能从御魔城活着回来,自可将他领走。”

拓跋南天恍然醒悟,平静抱了抱拳,他以为姜玉洲是好心,却不知其实原因在聂清身上,身为赤龙门的暗探,怎么能放去御魔城卖命呢。

待到所有人准备就绪,姜玉洲施放出自家赤龙门的云舟,拉了一根牵牛锁将钱山的灵舟串联起来,贪狼殿众人和陶方隐纷纷跳将上去,云舟拉着钱山的小灵舟开赴向南方。

血战过后的藏风山多了一股啸杀之气,余下的十余人带着聂清回返山洞,与陈盛年杜兰等人商议清理事宜。

三天前谁也没有想到这场乱战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而今被拖着病躯远道而来的钟掌门处理干净,结局不算好也不算太差。

战死的那些修士尸体散落在藏风山南面坡林间,还完好的会被收整起来抬在一处,已经残缺不全的,若是真面目全非,索性一把火烧个干净,修真之人最是贵生,对死后会怎么样执念不深。

散修的命,向来不值钱,要是有点情义牵绊的,一方死后另一方还能痛哭祭奠,若是孑然一身的,那基本可以说他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间。

大多数人类的寿命对于历史长河,不过是恒河沙砾,恍惚间漂流而过,惹不起一丝波澜。修真者即便寿命比凡人悠长一些,多数也违逆不得天道,多活的那几十上百年,对于寰宇流逝,亦如蝼蚁之命,不值一提。

夜色来临时,整个藏风山那些血斗后的遗躯尸体都被清理完毕,那些白日抛洒的鲜红血液早已干涸凝固,随着黑夜沉旧弥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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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本是晨露欲滴、流水潺潺入耳听的时刻,槐山地界黑风口岸上,无尽的杀吼与怒嚎震响不绝。

御魔城外遮天蔽日的斗篷魔袭卷了半边天,围着御魔城上千余修士撑起的镇魔玉壁一次次轰击,它们不知疲惫,可守城的那些修士已然昏沉乏累,各个眼睛浮肿,强自压着不能松懈的气势。

在瀑布下方的河流和原野间,一道道树立的刀剑斜影,横七竖八躺着的练气筑基散修们,每一处落脚之地都由黑红色血水覆盖,足见此番魔物攻城造成的惨烈战局。

天上三团爆裂光晕来回飞动,那是赵良才、吴夲和司徒业三人分别在对抗一头金丹实力的魔物。

御魔城中央指挥的是司徒家年轻一代核心弟子司徒礼,手中令旗转换之间,调动着防守可进攻的两拨守城修士分寸恰当,行动间缓急有度。

算上今日,他已经四天没有合眼,以往做什么事都胸有成竹的他,此时眼皮半咪,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御魔城外十几里处一动不动的一伙魔物。

为首的不是别人,而是去年攻打明月城的那头犀角魔人,此物在短短半年时间已经晋入金丹中期的实力,何其可怕的速度。

令司徒礼绝望之处也正在于此,那头犀角魔人身后还跟着两个金丹实力的魔人,从四天前到如今,几乎没有动弹过。

两方对阵最无力的便是,自家最厉害的人物都快消耗不过来时,敌人的实力还没有用出七成。

这真是一场看不到希望的守城战争,最最无奈的是,司徒礼清楚,即便是全死在这里,人也不能撤,因为御魔城一旦破去,槐山变成魔域是毫无悬念的事。

司徒礼心里早骂了此界管事的那些超级宗门负责人十万遍,可惜再骂也没用,劫难总归得自家抗。

又一道命令发出时,身后司徒飞剑匆匆赶来:“大哥,赤龙门带着人来了。”

司徒礼向后一望,果真见赤龙门云舟上,姜玉洲冷脸对视一眼自己。

平日对姜玉洲从未有好脸色的司徒礼此时难得面露喜色:“不光是那姓姜的,陶前辈和拓跋前辈也来支援了,此战有胜的希望!”

又赶紧吩咐司徒飞剑:“你速速去迎接,简说战况紧急,陶老祖如今乃是槐山金丹第一人,看看他有何见教。”

司徒飞剑领命御剑飞出城去,直迎赤龙门云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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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分流之计

嘴角似有讥笑,但终归没有说什么话,姜玉洲就在云舟最前面环胸站立。

司徒飞剑本是要正色说几句,看了一眼姜玉洲的面孔,脸色逐渐灰暗下来,语气冷漠,拱手道:“道友来的正是时候,如今战况焦灼,速速参战罢。”

姜玉洲望向御魔城外的战局间,少顷回头对手下人吩咐道:“去舱内告知师叔,而后你等回断水崖守着。”

说完后浮空飞去后方钱山的灵舟,先对钱山说道:“你率所有人登上御魔城,且排列整齐听候调度。”

同样是筑基修士,姜玉洲全然没给钱山一点脸面,指挥起来不带丝毫相敬。

等到那二百余人一个个飞去御魔城头,姜玉洲回头见陶方隐冲这边走来,等了两息,拓跋南天浮空而起,三人相会。

陶方隐凝目看向御魔城外,眼角皱纹显露,银发白须随风而动,回头嘴唇张合,对拓跋南天说道:“道友身负重伤,且先去城头修养两个时辰,我与玉洲儿先入战局。”

拓跋南天神色一震,恍惚间刷新了对赤龙门的看法,单凭这一点,就能判断陶老非是那种直驱利益之人。

身上的战袍血迹已干,双本命兽失去其一,初入金丹就落得这般下场,以往的桀骜一扫而空,本是做好了当阶下囚、手中剑的打算,临上战场,竟能得到应有的尊重,又教他生起凛然之心,这世间人,还是有人值得相处的。

“多谢道兄。”

他以往从来不曾说过这种话,混迹于野恶散修间,成长于血雨腥风里,靠拳头走上巅峰,威耀时豪气干云,出手时光明磊落,而今,终抵不过大势逼人。

陶方隐微笑道:“道友乃真情信义之士,之前你我对斗,我占了修行日久的便利,今后你我两家怨劫一笔勾销,你且争取在此番战局中活下来吧。”

拓跋南天苦涩一笑,飞去御魔城中央门楼后台,有司徒家子弟见其面孔,认清人后,也不敢多打扰,只拱手自顾自做事。

陶方隐和姜玉洲再飞近尴尬等候多时的司徒飞剑身前,其拱手施礼,敬声道:“陶前辈,眼下战局焦灼,家主和赵吴两位前辈都在与魔物奋力纠缠,大哥教我来问问您有何对策。”

司徒飞剑面对陶方隐和面对姜玉洲完全是两幅模样,一来金丹修士毕竟自带一股无形威压气势,二来陶方隐乃是赤龙门老祖级人物,对比姜玉洲,他司徒飞剑自认为自己在司徒家的地位和姜玉洲没太大差别。

现实是什么样子,他自己往往看不清局势的。

若是搁在司徒业身上,把司徒飞剑和姜玉洲放一起,他对姜玉洲的态度绝对要比司徒飞剑强百倍,各人所处的位置不同,眼界也不同。

当下司徒飞剑老老实实禀报三日间的战况,姜玉洲时不时斜瞥两眼司徒飞剑,他对司徒家大部分人是看不上眼的,即便是现在站在御魔城中央门楼处指挥大阵的司徒礼,他也觉得没什么了不起。

跟着掌门谈论的时间长了以后,姜玉洲总感觉类似司徒飞剑这种货色,但凡司徒家那位老爷子有个闪失,下一代人能否齐心撑起局面还是个未知数。

鄙夷归鄙夷,他家如今的实力还是槐山最强大的,不说以往,只说此番御魔城据守,急匆匆召集了五六千人守了这么久还不见崩盘的趋势,下属修士军阵、族内纪律、整体实力,都比昨日北地那帮乌合之众强了太多。

镇魔玉壁屏障持续被攻击着,漫天黑气冲击,存留不了三息时间纷纷转化消无,斗篷魔们被一道道灵箭灵波射中,有的当场湮灭,有的几无痛痒,五行术法在这种场合不吃香。

姜玉洲不再观望战局,挥手将云舟收起,贪狼殿的那些下属早已离开此间向断水崖回返,现在他是时候该准备大干一场了。

不远处司徒飞剑将一应过程简述明白,“……陶前辈,事情就是这样,那犀角魔人乃是此番攻袭主导魔属,其实力在这短短半年时间提升了一个大层级,这次若是不将其诛杀,恐怕即便险胜,下次再卷土重来只会带来更大灾难。”

陶方隐目光穿过御魔城,眺望黑风口岸南面的河流原野,距离不太远,就在十几里外,约有七八头魔人平静站立,好似比自己都不着急。

初步感受气势,算上犀角魔人,尚有四位金丹实力的魔人没有出战,那些喽啰和中层实力的各种魔物仍在持续进攻镇魔玉壁和与修士撕斗。

陶方隐一直不开口,司徒飞剑也不敢催促,时不时回头看看中央门楼处一直撑着的司徒礼,看脸色都能知道他在为他大哥担忧。

待到姜玉洲也等的不耐烦了,直接说道:“师叔,我出城去会会这一帮妖魔,试试他们有多少斤两。”

正要飞跃,却见陶方隐缓缓抬手慢压:“不急,你我仔细观察观察,思索一条计策出来,莽撞冲出去只能威武一时,被那几头金丹魔物盯上,可不是好事。”

这自然是为了保护姜玉洲,陶方隐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脾气秉性哪里会不了解,一旦教他飞出城去,必然要施展雷霆手段攻杀,而此战最重要的是如何杀那几头金丹魔人,姜玉洲一旦太过耀眼,于他自己实在不是好事。

司徒飞剑讪笑问道:“陶前辈可是有什么办法?”

陶方隐捋须似有猜测,回问:“那犀角魔人半年前被我以大术轰杀败逃,而今胆敢再来,倚仗为何?”

司徒飞剑想都不想,立刻作答:“这自然是因为此番拉了更多从属,另外他的实力提升不小,多半是在等着您出场,好报上次的仇。”

姜玉洲忽然拍手一笑,“对啊,师叔,此物对你可是怕的紧,你就站在城楼看着它,但凡你不动,它怕是也不敢动,正教我大肆清扫一番练气筑基实力的魔物,雷霆所过之处,必然邪魔退避,城下这些魔气很快就会荡然无存。”

司徒飞剑嘴唇干抽了抽,心想‘狂妄的家伙,你就吹吧,看你等会儿怎么狼狈逃遁。’

陶方隐缓缓摇头,“净化魔气乃是镇魔玉璧的职责。我思来想去,想到一条计策可使此番战局有所转变。”

司徒飞剑欣喜问出:“前辈快快说来,是何计策?”

“此间最不好对付的乃是那几头金丹魔人,若能适时引开一大半,余者以己方实力当可缓缓清理。

我赤龙门独有一门隐匿遁形秘术,以我为饵,将那几位还在观战的魔人尽数调走不是难事,纠缠一个时辰亦不难。

在这之间就要靠你们迅速清理了。”陶方隐相视一眼姜玉洲,对着司徒飞剑说道。

这里最大的困难就是那几头金丹魔人,眼下陶方隐说他都能引开,司徒飞剑几乎是激奋跳脚,“您…您说的是真的?”

姜玉洲脸色一黑,“我师叔开口,哪有戏言!”

陶方隐捋须一笑,“走罢,与你家主事之人商议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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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心间城府

御魔城外的原野上空,将灵剑刚自一头嗜血魔体内抽出来的司徒十七回望城楼中央,见司徒礼令旗挥舞,冲自己打出一个回城指令,牵神术亦传来‘速速归城’,心中多了一些温暖。

汗水从衣襟滴落,司徒十七原本尖嘴猴腮的面容此时混杂着血迹和黑气愈发丑陋,手里握着的剑已经被魔气浸染侵蚀大半,这是特制的克魔灵剑,仍然难以支撑三天间数百头魔物的纠缠。

原想着战斗了这么长时间,那司徒礼也该教自己休整一二了,私下里不和归不和,战场上不能坑害自家人,一直坚持到现在,终于收到召回命令,心里略感温暖,自然极速返回城楼,却没想到还得继续出生入死。

好在这次看到赤龙门陶老前辈也在场,商议起事情来,人家对自己可是体谅太多了。

中央门楼庭内,两位金丹,十多位筑基掌事,全听着司徒飞剑一人在那儿宣布计划,司徒十七静静冲陶方隐和姜玉洲点头见礼,等到司徒飞剑全部说完,黑脸领命转头欲要出门。

就听陶方隐道:“十七小子气息紊乱,不妨先自殿中打坐修养半个时辰,由玉洲儿替你去镇压清除西面魔群。”

司徒十七心头大暖,但并未接受这份好意,瞅了一眼司徒飞剑的嘴脸,回头拱手执礼,“多谢前辈关切,我尚能出战,既要稳住那些魔群不被牵引而去,还是得用些心的。”

陶方隐捋须颔首,不再劝阻。

司徒十七冲姜玉洲看了一眼,径直离开殿内,再次飞出中央门楼,朝着西面一簇簇魔群飞遁而去,那里也有三四百族人和散修分散作战,他得先告诉所有人这个计划。

刚才自殿里听得真切,眼下自家家主、赵前辈和吴前辈各牵制一头金丹魔物,另余四头金丹魔物尚未动弹,而这四头,都将由陶老前辈调引离去,约莫能拖一个时辰左右,在此期间,御魔城要把镇魔阵法外延五里,笼罩所有低阶魔物,而后镇魔玉壁催发十成,压制它们实力的同时,此间参战散修全部出动清理魔物。

这是大阵仗,也是最快速平定此番守城之战的计策,河流原野十二块战区的统帅将同时组织人手向城池回退,勾引魔物逼近御魔城。

一个时辰内清理干净魔物,待陶老前辈归来时,那四头金丹魔物不需要再有己方金丹出战,只以浮空长城阵法之力专一对付,就能持平攻势亦或压制斩杀。

司徒十七所负责的战区既是眼皮子底下的西南战区,这里有成片的嗜血魔对撕己方修士,一个修士能对付两到三头魔物,厉害些的可以更多,因为都拿着克制魔物的灵器。

这处跨过河流脊弯满是小丘的地方,虽然已经躺了数百散修和上千头魔物的尸迹,仍不算尸山血海,因为那些魔物一旦死去,都会化成黑气氤氲积压不散,嗜血魔这种魔物,死后有血囊流出,会散魔障,很难清理。

在较高的一处小丘台上,司徒十七看到了一位锦袍已然沾满黑气的青年男子,长脸剑眉,练气后期的修为,对战四头嗜血魔毫不畏缩,步步强攻。

凡俗武夫说的双拳难敌四手在修士看来就是笑话,速度够快的话一双手能接数十乃至上百个敌人招式,那锦袍男子显然在此道很擅长。

同阶实力,有强有弱,司徒十七不由感叹那家伙确实是下一辈人里最优秀的几位族人之一。

手中染成半黑色的克魔剑疾飞去立马斩杀那四头练气实力的嗜血魔,对着那人说道:“羽逸,你速速召集族人向后撤离,吸引魔物靠近御魔城下,城内有大计划要实施!”

司徒羽逸本是杀的好好的,突见天空一柄克魔灵剑飞来疾斩魔物,回头一看,是自家十七叔在帮自己,还下了吩咐,于是立刻抱拳:“得令!这就施用蜂铃子!”

司徒十七说罢,又向着其他战地飞掠过去,将与自家族人和散修们纠缠的魔物一个个诛除,临近西侧高崖时,看到一块洼地内横七竖八躺着十余散修,在他们尸体上趴覆着二十余嗜血魔。

司徒十七叹了口气,目中既涌着怒气又闪烁无奈,双掌剑指推出,那柄泛黑的克魔灵剑清光大盛,一化作十,剑体直接崩碎,剑气化宏光,疾飞而出,二十余头嗜血魔很快被钉诛处灭,那柄灵剑的剑气也随着最后一头魔物的灭亡而消失。

“制器以屠魔,岁月逝匆匆,杀不尽天地邪祟,灵剑已消亡。可惜了这些人大好年华,皆成山间枯骨。”

人没救下,剑也碎了,但司徒十七胸口那股憋闷气却散了一大半,不论族内司徒礼那一系人怎么逼他,好在还是一家人,如今再看这些募集而来的野修,一窝都被魔物屠了个干净,何其悲哀。

有家可归已经是自己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了,无非就是因为族长看中自己,司徒礼那一系人觉得威胁到他们将来的位子嘛,让给他们又何妨。

想及此,司徒十七又是一叹,回望御魔城中央门楼,呢喃道:“真要让开,那日后便是得步步让,我这一生又是为何而活?”

眼看着四野一个个族人和散修们向北方司徒羽逸所站的山丘上集中去,司徒十七皱起的眉头忽而舒展开来,嘴角咧开缓缓笑了,“是啊,既然我不妥,那他来做又会怎么样?你们这些狗眼势利总该不会否认嫡系血脉的威慑罢。”

心胸一下子通透的感觉,格外舒爽,连这几日积累的疲惫都变小了很多,司徒十七向着北方司徒羽逸所处的山丘飞掠而去,心里只打定一个主意:我族下一代,绝不会落入你们几位手里。

当了一辈子的散养儿,他司徒十七终归要在族里找一个自己的位置,那个位置,别人轻易取不得。

来到小丘时,此间人手已经聚拢好,西南面的魔物群也皆成更加庞大的势力狂奔飞掠而来。

天上一抹火红炽焰骄阳飞射出城,众人齐齐抬头观望,那里面的老者银发飞扬,正统赤龙门道袍猎猎作响,不是陶老前辈又是谁。

司徒十七抬手一挥,对着周边众人道:“撤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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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暗挑帮手

天空那三个灵气光团来回碰撞,赤色、土黄色与金色灵气时不时散射下方原野,若是落在河流内,便会溅起一阵阵水波巨浪。

司徒十七率领西南战区的二百余修士分散退居城下瀑布外,他们这一波将魔物群引进来时,前面已经有七个战区头领拉好阵位,与魔物纠缠闪避。

“羽逸,你率人散开将嗜血魔分化,教他们只管闪躲,待余下那几个战区的人全部归来,大阵开启,镇魔玉璧压制之下,这些东西的实力十不存一,自能任人宰割!”

“是,十七叔!”司徒羽逸招手告示众人分散闪躲纠缠住那些嗜血魔群,自己则挑那群最多的嗜血魔群冲去拉扯。

司徒十七抬手擦了擦脸上早已黏糊结膜的血水和汗水,再露脸时,方显现出些许人样儿。

冲东面望去,离着最近的一伙修士是澹台庆生在带领,说起来也是和自己交情匪浅的,望过去的时候,其人也回望这边,打了个招呼继续自顾自操纵尸甲拖延魔物。

司徒十七双眼微曲,趁着手头暂时无事的功夫略有思索。

再过几年阴卒墓地那老婆子死后,他家由慈宁姑娘掌事已不是秘闻,澹台庆生战力彪悍,未能执掌阴卒墓地大权,显然是要用作后手,分化集成力量,这样一来,相当于二人分治内外,澹台庆生的权力大体上还是要扩张不小。

凭着以往交情,将来族里万一出什么大事,求他出手施以援力,该不是难事。

人一旦察觉到强烈危机或者是预感将来的某刻会发生一些事,当下就会心生忐忑惶恐或是局促难安。

司徒十七此时就是这般状态,尽管他已经有了目标,但还是一直在衡量自己到底是不是有那份实力。

抬头看看天际那团赤红和玄黑灵光内,自家家主对战一头金丹初期实力的魔人都久久战胜不得,心里怎还会不知,那位自小厚待提携自己的老家主身体状况大不如前。

相比自家家主的战斗,其余两处灵团内赵良才和吴夲与魔物攻伐来去,进退有度,这么长时间仍然看不到力有不及,真是令人难受的事情。

平心而论,司徒十七绝对不希望家主英年早逝,在金丹修士这一层次,二百多岁明显还在壮年,可自从半年前明月城一役,到如今能清晰的感觉到家主的躯体每况愈下。

好多次夜间受召去做事,都能看到家主疲惫乏累的神色,司徒十七知道,家主还在撑着,当他哪一天撑不住,或许就会瘫倒在木椅上度过余下的岁月了。

能感受到家主身体出问题的人,不止他一个,司徒礼那一系人比自己警觉的还要早很多,否则也不会在这半年屡屡刁难自己。

猛虎衰败前夕,怎能教林间部属觉其虎威尽丧,此番出战又何尝不是无奈之举,越是这样,越教族内有心人担忧。

日色西垂,看着最后一波人手归来,司徒十七环扫城下瀑布外各方势力,活了这么多年,真要算能帮的上忙的朋友,寥寥无几。

原槐阴河下游的小势力全在嫡系那一脉的人手里,南疆北迁来的明月城一众更不用想,那是家主独握的人脉,那么自己又能求的动谁呢?

司徒十七再三环扫,苦涩微微摇头,竟然和谁家的关系都不太好。

“十七叔,你怎的一副愁闷样,马上大阵就要启动了!”司徒羽逸不知何时已然回返,天真疑惑看着司徒十七。

司徒十七心头苦笑道,‘傻小子,还不是为了让你将来能坐上那个位置。’

心里有再多话,也没法现在全说出来,司徒十七深知司徒羽逸为人正直,秉性纯良,倘教他知道族里如今是什么状况,必要义奋出头,届时莫说族人,既是老家主也不会再对他多有青睐了。

“我只是担忧家主而已,你教众人快速向后撤去,跟上阵列,一旦镇魔玉璧扩招,立刻冲出清理魔物!”

“是!”

……

司徒十七看着司徒羽逸认认真真做着事情,一如小时候趴在自己肩膀上扎草符,这孩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在司徒家小一辈人里,与祥吉共属钟天地灵秀而生之人。

回望飞空浮城中央门楼,司徒礼、司徒飞剑、司徒酩三人都在施法台,左侧那胖子鼻孔朝天,还有空闲时间斜撇自己一眼,每次看到他们几个,内心总会生出一股闷气。

族内五虎,那三人最是可恶,心机诡诈,对旁系和外姓向来没有包容之心,若非老一辈司徒达、司徒鸢等人平衡把控,还不知道会爆发什么乱子。

司徒十七亲眼看着自家由一个小势力逐渐发展成如今槐山魁首之位,可以说他将这一生都付诸在构建宗族力量上,若是将来家主离开人间,那时已然变成宗门的司徒家因为党派脉系分崩离析,他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尽管眼下黑压压的魔物群奔涌而来,他仍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浮空向后飞掠,边飞边感叹“却是糟心之局,以往做事少交了人情,如今想要给羽逸拉拢些帮手都不能够。”

轰~嗡~

自西向东四十里长的御魔城墙泛起金色光辉,一条条远古咒文苍劲布列,紧接着淡蓝色的纵横槽纹由一道道灵气凝实,自远方天际观望,此时的御魔城外立着一方巨大金蓝灵壁,这层灵璧极速穿透围着的各方魔物群,只听天上雷霆轰隆响动,还不待主城门楼下达命令,一道道剑气雷霆便先一步随着所覆过的灵璧降落打击在魔物群间,每落下一道,必有数十乃至上百头练气魔物消化湮灭。

随后中央门楼司徒礼威仪震喝一声:“诛魔!”

才见一个个本是疲惫不堪的修士兴奋向前冲去,只因此时去杀魔物,比先前容易了十倍不止,拿着伏魔瓶收集起魔气来,也轻松很多。

司徒十七冲身后的司徒羽逸也点了点头,司徒羽逸激奋掣剑,“诛魔!”

他身后那一众人便跟着这个年轻人兴冲冲的向前疾飞。

司徒十七再抬头看瀑布天空,那一道金光剑影流动成龙,所过之处,降下一道道黑色雷霆,好不惊艳。

“诸天九系神雷,此为灭生一系葬冬雷,这人又将雷威与剑术融合,成长速度当真惊骇可怖!”司徒十七看着那连他都不敢硬碰的一道道剑雷,心中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嘴角慢慢笑了起来,虽然不好看,但从面色上能看出压力消解不少,“想必你们是会帮我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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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偷奸耍滑

黑色雷霆轰隆作响,比起其他筑基修士的术法,姜玉洲显然是这里面最耀眼的,在司徒十七看来,赤龙门有这种人,三五十年内与自家匹敌或是强过自家完全不是问题。

回望御魔城中央门楼处,司徒礼表情尚且自若,司徒飞剑和司徒酩则厌恶鄙弃,能明显感觉出他们对姜玉洲的敌恶之意。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当年司徒宓的死和赤龙门掌门脱不得干系,他们作为从小玩到大的宗族表亲,牵移恨意自是正常。

自储物戒中掏出一张长弓,少有人见过司徒十七驭使这种灵器,今天却要在人前露面了,不然千百修士都在奋力清扫魔物,单他一人直愣愣站在后方瀑布空台,确实有袖手旁观的嫌疑。

这是一张通体暗银的燕翎弓,只不过比之普通燕翎弓更长一些,充斥着阳刚金煌之气,司徒十七双手拉开弓,灵气聚箭,是那种透明清白色的箭矢,弓弦一拉,箭矢化作清光激射而出,照着司徒羽逸所处的魔物群间一顿穿透,所过之处,那些嗜血魔连同毒囊纷纷爆裂。

“快散开!”司徒羽逸回头望向后方,见是自家十七叔在帮自己,忙叫众人相间的距离再拉大一些。

箭矢每穿透一头魔物,便会漆黑一分,二十多头魔物灭亡后,箭矢化作黑气消散,司徒十七再拉弓弦激射飞箭,一次次消散一次次拉射,灵气随着时间逐渐耗尽。

杀了百余头魔物,力也尽了,司徒十七收回弓箭,当场盘坐调息,边调息边观察战局清理情况。

以牛魔谷和荆棘谷为首的那一波势力在个体单独作战的时候无疑是最凶悍的,北地野修数百年来在槐山本土修士眼里向来凶蛮,归其根源,乃是生长环境恶劣所致,槐山物产相对富饶,北地连绵群山的三阶灵地屈指可数,没有强人统一管束,自然形成了动辄厮杀拼命的局面。

相比北地散野修士,猎妖盟下属的几家势力绝对算猥琐小心的了,即便如今有镇魔玉璧压制魔物修为,他们的出手次数也远远不能算多。

商人终归是商人,来参加这般大的阵仗,依然有自己的小算盘,司徒十七抬头看看那位槐山第一商甲,赵良才赵胖子,也是人精一般的交战情况,打的连魔物都急迫怒吼了,他还拖着一副大肚子微微拍一拍,继续丢术法障碍。

头顶突有一抹气势凶凶的紫光极速冲向自家家主所在方位,司徒十七看的真切,那魁梧壮硕的身形不是拓跋南天又是谁呢。

此人说起来也是倒霉,摊了那样一位拜把兄长玉狰子,害的他刚结丹归来就要与赤龙门作对,如今被人家收拾的服服帖帖押来御魔城当打手,想来再没有比这更憋屈的事情了。

司徒十七仍然记得,在他还年幼的时候就听说过拓跋南天的大名,那时候虽然槐山金丹之下第一人的位子一直挂在长苏门杨谷身上,可没人敢小瞧拓跋南天那双魔牛拳掌。

时至今日,岁月流淌,槐山局势多方转变,牛魔谷一众终归是没成大气候,被赤龙门压制成这样,日后怕也再难翻身。

要说整个战局间最奋不顾身的当属近年南疆来的那些修士,他们大多以吴夲为首,槐阴河东岸下游占满灵地,马上聚宝城就要修建好,届时也能收留不少人,失去家园的人最能体会那种痛苦,有机会多出力,绝对不吝啬。

司徒十七琢磨来去,心里打定主意,此役过后看来与南疆的这些小势力要多走动走动了,一旦聚宝城建成,猎妖盟商行利益势必会被冲击,这期间定能冒出一些商事奇才,要想谋划长远之局,商事上得有一些话语权。

轰~嘶~

三处金丹战局,因为拓跋南天的加入使得司徒业这边轻松太多,二人联手出击将那头绿骨魔人击成重伤,眼看着它要逃遁时,司徒业沙哑口音迅速吼叫:“拓跋老弟,莫教此獠逃脱了去!”

拓跋南天嗯声点头,那双硕大拳头凝聚气力,紫光与墨绿之色混合凝实,他背后黑雾内的角蝰嘶鸣一声,只听拓跋南天震声大喝:

“玄阳流荒!”

拳头推出之际,灵光瞬化十丈大小,夹裹着撞破天穹的气势实实在在砸在还来不及遁逃的绿骨金丹魔人身上,那魔人躯体寸寸被灵拳散出的特殊灵气滋滋消化湮灭。

盘坐在御魔城瀑布水台上的司徒十七面露惊愕,心里只觉得这拓跋南天即便是被赤龙门收拾战败,仍然有这种实力,一套大术直接轰杀一头金丹实力的魔物,虽然那魔物早已残败无力,但这也足以说明拓跋南天进阶金丹之后实力犹强。

筑基期突破至金丹期时是修士初涉大道玄机的特殊时刻,原本在筑基期很平凡普通的修士很有可能领悟某些异常强大的术法,这类术法施展所需灵气之庞大动辄便要牵扯寿元抽耗,故而统一被称作禁断大术。

在此方修真界还未落脚成型之前,传闻上古修真之士对于金丹的凝结比筑基、结婴都要重视,所谓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一颗金丹入腹来,凡体立地成仙佛。

而今的修真法门大体查遗补缺,不再将金丹构筑作为修仙之士最重要的修炼环节,而是逐层稳扎稳打,只看最后练虚合体飞升,虽然较之上古稳妥不少,但越到最后越难渡劫,可以说少了些一往无前的冒险气魄。

在司徒十七看来,类似拓跋南天这等人,骨子里秉持着一股豪性,最适合走那种刚烈威猛的上古练气士的路,可惜生在今时,做任何事都得顾忌多方得失利弊,确实需要一位智谋极强的搭档才能挥洒实力。

“诶,可惜了这一身本事。”叹息归叹息,司徒十七并没想多与拓跋南天接触。

一头金丹魔物灭去,其余两头压力大增,拓跋南天和司徒业不作休整,迅速又去帮吴夲解决敌对魔物,再看赵良才那边,眼睁睁的看着没人来帮自己,装着可怜兮兮来回招架,“这怎的偏要最后才来帮我呢?”

他在委屈,却不知司徒业心里压根就不想帮他,奸猾的胖子,多出半分力都不愿意,若非此乃槐山所有修士需要共同承担的战事,早该把这胖子撵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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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浑身是胆

三丈长的虬结黑色臂膀击打来时,拓跋南天双拳对攻而出,和那双魔臂结结实实撞在一起,黑色魔气倾泻八方,拓跋南天嘴角溢出血来,也不擦拭,继续穷追猛打。

这头长臂魔人亦是红犀皮肤,本是与吴夲斗的不相伯仲,自拓跋南天和司徒业插手进来以后,节节败退。

如今吴夲和司徒业在两方外围包圈,拓跋南天一人步步紧逼,吴夲与司徒业灵剑符篆骚扰,拓跋南天肉搏不放,教这头魔人上天入地都不能够,好生憋屈。

吼~

随着这头魔人体内魔气愈散愈快,司徒业找到了它的命门:“此物有魔心支撑,脊柱三寸往下已然露出血引,拓跋道友纠缠住它,吴老弟,你以灵器贯它天灵,再穿脊柱,当可迅速解决!”

“好!”吴夲驭使一柄赤色飞剑顺着拓跋南天的影子疾驰,待到又一次两人相贴时,赤色剑影一闪而逝,再闪已经出现在魔人头顶,拓跋南天当机立断,双手环抱紧箍,任那魔人再如何挣扎,拓跋南天不曾松懈丝毫力道。

“斩!”吴夲手指间赤红灵光牵动剑影,那柄灵剑就像针尖麦芒一般变细直入魔人天灵,贯穿头骨后再扎脊柱,三寸心窍搅划割扯,魔人嘶吼暴怒,拓跋南天哪里能教它挣脱了去,背后黑雾中角蝰弹出头颅,直接一口将其头颅咬下。

先是一股墨绿血柱飚出,之后才见猩红转黑,吴夲笑着喊了一声:“拓跋道友,可以闪了!”

拓跋南天双手一松,那无头魔躯疾飞南方,还未飞出半里,嘭的一声爆裂成黑色烟雾。

司徒业大赞吴夲:“老弟你这一招熔炼剑气确实了得!”

吴夲召回赤色剑影,愧疚看着拓跋南天,说道:“哪里,皆是拓跋道友的功劳,他却是吃了不少苦头。”

此时天色已经大暗,一个时辰已经过了,平原河流间处处浮现魔气毒障,这些都是魔物死后留下来的,司徒业正要对拓跋南天说什么时,三人听得东面的赵良才呼喊着:

“此獠着实凶猛,三位道友速来助我!”

司徒业疲惫面色瞥了一眼,轻叹了口气,回头对拓跋南天道:“拓跋老弟有伤在身,方才两度以命相助,力算是尽了,这就回去休整罢,我与吴老弟去助助那胖子!”

拓跋南天还想爽朗笑说,无奈张开嘴时,话未出口,血却汩汩上涌,苦涩一笑,收了本命兽,径直飞回御魔城中央门楼。

“走罢,我二人速速去协助他解决那物,不然等会儿陶道兄归来时,再来四头魔物可无法捉对厮杀了。”

尽管司徒业已然疲惫不堪,奈何谁教御魔城是自家管理,气息再微弱,也得去插手那胖子的战局。

二人飞围去时,路过中央河流上空,姜玉洲手中金光长剑刚刚收了剑势,短短半个时辰,死在他手里的练气魔物至少有七八百。

抬眼正巧见司徒业和吴夲飞去东方姜玉洲眨眼的功夫就想到二人要去帮赵良才,回头看看后方,筑基一层的战局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姜玉洲转头双眼微凝,嘴角上扬,一道剑影飞冲而起,向着司徒业和吴夲的方向追去。

御魔城中央门楼,司徒礼身后的司徒酩摸着三层下巴肉,油光满面道:“这小子是要去干什么?”

司徒飞剑紧紧盯着远方姜玉洲的行迹,呆滞不敢信,少顷试着疑问道:“大哥,他这是……要去插手金丹战局?”

司徒礼尚没有开口,司徒酩将胖乎乎的手撑在城楼墙台,“他这是去找死么?”

司徒礼一边挥舞令旗指挥,一边眺望姜玉洲所去的方向,兀自摇了摇头,“此人看着不像是开玩笑,怕是有所倚仗吧。”

司徒飞剑抽搐着嘴角,“有…有倚仗,他一个尚未筑基中期的修士,去参与金丹战局,怕是余波都承受不住吧?”

“就是,我看这货是想扬名疯了,找死呢!”司徒酩一副打死都不敢相信姜玉洲能活着回来的面容。

随着司徒礼令旗招摇,一队队散修和族内修士飞回各方城楼休整,中央门楼这边司徒十七踏着正常脚步过路,司徒飞剑指了指他,“十七,你过来看看。”

平日里这两系人怎么可能站在一起,如今一起作战才共处同样位置,平白无故受指挥,司徒十七哪里会给他好脸色。

冷着脸自顾自向前走,又听司徒酩那矮胖子道:“拽什么拽?教你来看看赤龙门姜玉洲的笑话,给的你脸多了?”

姜玉洲三个字一入司徒十七耳朵,他也不管司徒酩后面再说什么,直接向着城墙外台走去,与司徒酩和司徒飞剑站在一起时,见司徒飞剑嘴角讥笑指着东方已经临近赵良才和金丹魔人战局的地方,“你看看,天天和赤龙门走那么近,他家都是这种傻子,你和他们玩儿有什么出息?”

论起年龄,司徒十七比这几个小崽子要长不少岁数,他们仗着嫡系的身份以训斥讥讽的语气来说教司徒十七,按理来说,是该生气的,可司徒十七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形。

他平静看了一眼,只露出那么一丝丝惊讶,然后转头继续往回走,司徒飞剑得意笑着道:“十七,你别走啊,看看那姓姜的是怎么死的,你难道不好奇么?”

司徒十七背对着他们,暗自冷冷一笑,心道:‘蠢货,姜小子比你们这些人强了何止十倍。’

谁要是以为赤龙门的人傻,他司徒十七可真救不了这样的人的脑子,作为亲眼看着赤龙门从一个小势力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的人,他老早已经隐隐觉得如果将来司徒家再出不了金丹,槐山修真势力龙头魁首很可能就落去人家山门了。

轰隆~咔嚓~

还没等司徒十七离开中央门楼,雷霆降落之音响彻原野,回身瞪目一看,果然,天际黑云旋转,这术法好不熟悉,当年小剑山下剑谷中斗擂,姜玉洲用的就是这一招,直接将筑基后期的司马阴蠡轰劈击死。

“葬冬雷霆!”犹如天际神人威仪震吼,余音传来御魔城上,大多修士都心有余悸。

司徒飞剑张着嘴巴不知怎么开口,司徒酩结巴瞪目,“他他他,他真敢动手?”

司徒十七遮目眺望,还好,既然有家主和吴前辈在那里共同战斗,姜玉洲应该不会出什么性命危险,饶是如此,此人也真一身是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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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可怜老头

宽松的赤龙门正统道服穿在身上,一只手捻着稀疏的黑色胡须,另一只手轻轻敲击桌面,这身形瘦小但面色红润的老头鼻孔朝天对着高耸矗立的墓碑,长宽五十丈的阴石庭台外斜立四块巨石,书有歪歪扭扭略显阴深的鬼纹,这里是槐山地界少数的至阴之处:阴卒墓地。

章溴老头自从加入赤龙门熬过监察期以后,一心想着为门内立功,这次抢着来阴卒墓地拉拢这里的话事人慈宁,仗着与那落英春老婆子有些交情,本想直接以前代长辈们的口吻谈事,却不想吃了闭门羹,一直尴尬站到现在,站在他旁边的周洪心里咒骂这老头不靠谱。

脚步踏在阴凉的石板上,周洪的络腮胡须顺着身影晃动,“什么鸟地方,阴森森的,让咱们等这么长时间,若是掌门在此,他阴卒墓地安敢如此怠慢!”

那双圆睁怒目时而斜眼瞥着墓碑前站立的精瘦老头,时而向后瞅动静。

章溴则一点儿也不急躁,缓缓转身劝道:“周小子莫着急,我年轻的时候,这家婆娘还是个小女娃,那可是追着我紧,如今他衰老迟暮,而我依旧年轻健朗,光凭这一副面容,亦能教她服服帖帖的顺从咱们。”

周洪气极反笑问:“您老人家这幅样貌当年也能引得三五姑娘痴念?”

章溴得意仰着那张无法以‘俊美’相称的面容,嘴角咧成月牙,“那可不是,你师叔我年轻的时候不知有多少丫头痴痴念叨,可惜只这一副身躯,没学得那分身的本事,照顾不来那么多桃粉佳人,最后只选了其中姿色品性最好的几位勉强撮在一起,也是一桩憾事。”

周洪一副吃惊面容,“那您岂不觉得可惜,这次这位落前辈怕是定要折服于您这幅面容之下吧?”

章溴摆出毫无疑问的神情,“定然会是如此。”

周洪身后正对方,巨大的阴风门户洞开,内里走出三个人影,为首者金白鬼袍蒙面负手,其身后跟着两个灰衣背棺的年老修士,三人都是筑基修为。

“真是怠慢二位了,我这阴封门户恰逢一年一度的祭炼尸甲之日,教二位等了这般长时间,慈宁甚是愧疚!”

说来也怪,披着金白鬼袍正在拱手的这人说出的话音,竟然连章溴都听不出男女,看其身影方直,按道理应该是男子,但那双眼睛却又想女子之音。

“哈哈哈,慈道友客气了,我乃赤龙门章溴,来意怕是你已知晓,想问一下落道友在否?”章溴笑咪嘻嘻和善问道。

一旁周洪冲那位阴卒墓地主事人行礼以后,白眼给了章溴一瞬,心里暗自臭骂:老东西,掌门还没完全承认你算赤龙门的人呢,竟敢装自己是个人物。

慈宁带着其身后二人由远及近,“哦?我怎不知赤龙门还有姓章的?”

“这!”章溴瞬间尴尬当场,他抱着高姿态来到这鸟地方,吃了闭门羹也能忍,好不容易见了主事的人,却听入耳这么一句话,哪里不气。

周洪忍耐不住,哈哈大笑,指着章溴对第一次见的慈宁道:“慈前辈,这位乃是当年落魄山黑煞堂的堂主,章闫的养父,章溴。前些时日被我家老祖和掌门自秘地寻救而出,眼下算是我赤龙门的人呢。”

慈宁双目平静询问向身后二人,见二人点头后,回头对章溴和周洪道:“二位前来所谓何事,尽管直言,两家既是友谊邦交,慈宁能尽力帮辅自会尽力。”

章溴感觉自己得回一些颜面,咳嗽一声,“老夫与贵派落道友乃是故友,不知慈道友可否……”

不等章溴说完,慈宁皱眉冷声开口:“章道友两次提及落师父,是觉得慈宁做不得这阴卒墓地之主?”

章溴愣在当场,这把老脸真是无处安放,此番前来本是抱着一击即中的信心而来,想着与那落春英好生叙旧分析赤龙门在槐山的走势及其本生实力,没想到被这年轻娃娃两次打脸。

即便再尴尬,章溴终归是年老成精,“那倒不是。”

周洪见这老家伙还想憋客套话,烦躁抢着对慈宁说道:“此番前来,乃是我家掌门想邀请慈前辈参与一桩大事,那件事单凭我一门之声威略有欠缺,需要拉拢一些盟友一起做,事关槐山鬼市重开,不知您是否愿意相帮?”

慈宁双目一亮,“是何事?”

周洪肩膀挤了一下章溴,“老头,该拿灵简密信给人家了。”

章溴反应过来,连忙掏出那赤红玉简,一挥手便飞入慈宁手中,眼看他打开三两眼过目后收了玉简,章溴眨着眼睛等待这年轻人邀请自己入内细谈。

却不想慈宁直接开口:“此事可帮,届时钟掌门需要多少人手自可调度,我与澹台师兄亦会去捧场助阵。”

“啊?”章溴好似没听到一般,呆滞反问,他作为从棺材爬出来不久的人,此刻突然发现自己脑子出了问题,办这件事难道只需要来给封手书就能成?什么时候拉拢盟友助阵这种事变得如此简单?

周洪喜笑回应,“那就好,慈前辈真是爽快人。”

慈宁拱手道:“若无他事,二位自可离去。”

“好,我二人这就回门内复命。”周洪拉着章溴就走,走出几步不远,突又听慈宁说了一声:“章道友,我师父就在刚才已然坐化仙去,实在抱歉。”

章溴猛的调转头颅,看到慈宁已经与那两个灰衣人飞回巨门,想探手开口也无济于事。

周洪还想着嘲笑几句章道,却见他神情低落,兀自言语:“她也走了,都走了,往后怕是真见不到认识的人了。”

周洪拍了拍章溴的肩膀:“老头?章师叔?想那么多干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吃完这顿吧,放心,这次功劳我不会和你抢的。”

章溴只连连叹气,二人驾着云飞向断水崖方向,行至一半见阴卒墓地另一艘灵舟在往回飞,其上立着的正是澹台庆生。

双方见礼以后,周洪来时损了一路章溴,眼下要回返门里,见老头闷闷不乐较为可怜,就对把他在澹台庆生面前狠狠夸了一通,澹台庆生向来尊重同道,对章溴措辞礼敬,这下可把章溴的情绪又带动了起来,一阵推心置腹以后,章溴最后才放了澹台庆生。

两方再分开时,章溴又回复到了那个活蹦乱跳,鬼精捻须的老头子,他还记仇的对周洪抨击了一通,周洪虽然脾气暴躁,但对于这老头一时也没什么气生,只笑笑不再多言,驽钝如他,也看清了章溴如今是个什么样的可怜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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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再添中坚

蝉鸣声声,夜风吹过草尖,带动着盘在枝头吸允甘水的灰虫儿略有颤抖,此时还未到子时,一头翠绿鹦鹉踩在这棵高耸树木的顶端,眼神蔑视看着正在如饥似渴贪婪吮吸甘水的灰虫。

万物尚未开启灵智之时,只会凭着本能捕猎果腹,按照血脉遗传的能力逐步去获得自己该获得的东西。

一只虫儿的一生不过三百多天,它在这三百多天内自幼年向成年再到老年最后死去,一辈子或许都走不出一棵树或者一片林,躲避天敌这种能力,压根儿就没有。

寿数虽短暂,但它们亦会经历一些风雨磨砺,会遇到朋友、敌人、美味、甘霖、鲜花…更会遇到愿意与之交合的异伴,不过它们中大部分虫儿的命运自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被鸟类吃的。

若按照一个人属孩童长大要花十几二十年来算,它们长大基本需要三个月,随着躯壳越来越大,被吃掉的风险也会越来越大,似乎活着只是为了迎接死亡。

当枝头的虫儿吸饱了,懒洋洋随意一翻头,便看到正有一双红线金瞳的巨大鸟影站在距离它不太远的树干顶端,它虽然没被吃过,但它见过同类被吃,恐惧之心促使它下意识开始挪动肥胖的肉躯,唉,可惜吃的太饱,速度拉不太快。

树梢上的那只鹦鹉发出拟人化的稚气笑声,“小屁虫,我已经几十年没吃过你们这种东西了,爬再快,真想杀你还能教你逃脱?”

那虫儿灵智尚未开启,哪里能听得懂它的话音,自鸟鸣声断续中愈发慌张,十几对黑足一轮轮交替往树洞里钻。

树下是断水崖上赤龙门的弟子们经常走的一条路,淡绿色衣摆平稳路过地面,树顶翠绿色鹦鹉叽喳一叫,瞬势落在孟蛙的肩膀上。

“丫头,你资质上好,怎还干这种端茶倒水的事情?”鹦鹉声问道。

“小黄,你不懂,这是为钟大哥准备的,他身体刚好一点又想着去操劳,晚间归来没多久,也不想着休息一会儿。”孟蛙柔音回应。

翡翠鹦鹉随着孟蛙一路走去赤龙殿庭院,这是它返来断水崖后的第五天,日子过的很惬意欢快。

大院门口,谢玄倚靠在朱柱前,嘴里叼着一段无名草茎,即便是嘴角续起微密的小胡须,也摆脱不了那股痞气。

“孟姐,又去体贴掌门师叔?”谢玄笑言中带着某种不言而喻的意思。

孟蛙直接把谢玄叼着的那根儿草茎收入手里,“没个正形儿,身子站直一些,也不怕别人笑话。”

谢玄咧嘴正身,“怕啥,谁敢笑话我?”

又往孟蛙跟前凑了凑,小声道:“孟姐,我给小玉娘抓回来一头银色异种千针松叶兽,煞是可爱,赶有时间,你也去瞧瞧,特别好玩儿。”

孟蛙挥了挥手,继续向前迈步:“你们两口儿开心就好,好好对玉漱,掌门可是已经给你们定婚期了呢。”

“那是自然,我和小玉娘恩爱着呢,您就放心了。”等着孟蛙走远一些,谢玄又拿出一根草茎咬在嘴里,见孟蛙忽然转过头来站在那里,他尴尬笑着解释:“您误会我了,这是养魂草茎,不是杂物。”

孟蛙脸色变得柔和,“那也好好食用,甚物到了你手里都附加一股坏习性,你怎不随我进去?”

“您先进去,我等会儿姜师叔,有事和他商议。”

见孟蛙颔首转头向着赤龙殿而去,谢玄又懒散倚靠在朱红门柱上,眼睛时不时瞅瞅殿外的几条宽道。

约莫过了一刻时间,姜玉洲高冠束发,穿着一袭蓝白卷云道袍一步步走来,谢玄小跑两步迅速迎上,“姜师叔,你这新换了一身灵袍又变威仪几分。”

姜玉洲剑眉之下的双目微微眯起,唇颌上下精细修整的短须随着笑容缓缓变形,“你小子在这里等了我多久,又有何事?”

谢玄摸了摸头,嘿嘿一笑,“有一事需要姜师叔帮我打个场面话,我前些日子去外面做事,夸口说在门内归属贪狼殿,如今咱赤龙门声威渐显,平日若是黑龙殿无要事,你也知道我闲不住,出去乱晃保不齐交一些友人,我在门内的职责不好透露,又想威风一些,便……嘿嘿。”

姜玉洲驻足一怔,很快明白了谢玄的意思,手指凌空点了点,笑道:“好啊你,我若是允了这事,还不教你在外闯荡无法无天?”

谢玄央求道:“哪里会,我去传扬在师叔手底下做事,那也是涨师叔的威名,再说以我的身手,我能闯什么祸?对吧。”

姜玉洲仰头大笑,“你小子会干什么事,我能不知?这件事此次议会结束以后再论,你且说说现下有何人在殿内。”

谢玄跟着姜玉洲如小厮一般絮叨讲说:“掌门已经在殿内等着大家,另有简师叔、宗师兄、苟师兄、周师兄、商前辈、范无鸠、章溴这几人,刚才孟姐也进去了。”

姜玉洲笑容逐渐消失,面色平静,颔首点头:“范章二人于门内有功,你还是得多些敬意。这么说来,师叔尚未归来?”

谢玄只道:“未见老祖,掌门说他去槐阳城接陶唐二位师兄,也不知他们筑基是否顺利。”

对于姜玉洲提及教他对章范二人多些敬意的事,他则未做任何应答,但那眼神已经说明,没什么交情和力量的人,即便是为门内做事,他谢玄也不觉得得多敬服,又不是像当年的秦前辈那般为门内鞠躬尽瘁,甚至在内心深处,谢玄始终对于这些新进来的人怀着提防之心。

姜玉洲是知道谢玄的秉性的,他自己其实对于那几个新人也没多信任,但宗门大计,非是自己一个贪狼殿主事言论一二就能改变,能担好自己的职责,已经是为掌门省了心。

二人跨过庭院门槛时,姜玉洲突然停住脚步,面容瞬间充满激动,“玄儿,我赤龙一门中坚力量已然不差庞余势力多少!”

谢玄正想着继续纠缠这位姜师叔同意他的央求,见姜玉洲顿住身子,他也跟着一愣,“师叔,你说什么?”

姜玉洲已经顾不得回应他,身子逐渐转至门外,不过几丈距离外,站着三道人影,为首者赤袍银须,正是陶方隐,而其身后,站着两个刚刚筑基不久的同门师兄弟,姜玉洲瞬步移至三人身前,目中光辉闪烁,好不激动,嘴角张合道:“唐师兄,陶师弟,我等三人终是齐齐踏入这大道修路,可喜可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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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礼物相送

陶寒亭和唐林双双筑基,给这场夜间小会增添了更大的力量,二人与钟紫言的岁数只差两三岁,天资亦是不凡之辈,这个年纪筑基,一定程度上意味着将来结丹有期。

大殿内诸人排列而座,由于非是大集议,人数不算多,门内五殿各有司职之人在场,北侧掌门朱紫椅上,钟紫言笑容满面,他今日穿着一身赤龙门普通弟子的赤纹黑襟道袍,目光熠熠生辉,像是有一种无形振奋之气向外散发,被这种目光扫过的门人弟子一个个不自觉生出门派蒸蒸日上、掌门如温润圆日当空普照的感觉。

“几大计划有序进行之时,又逢唐师兄和陶师兄筑基有成,粗一算下,我门下筑基中坚已超两手之数,金丹战力更是槐山众家之最,若不大展一番拳脚,岂是愧对天时地利之局?”白法齐梳,木簪松弛插在头顶,钟紫言平和温言中带着些许挥斥方遒的意态。

“掌门所言极是,咱赤龙门冬日的乔迁大典,必是整个槐山最热闹的场面,相信没有哪家不来道喜祝贺!”周洪心直气爽,钟紫言刚说罢不久,他便兴兴附和。

商富海望着殿内的这批年轻又有实力的同道中人,当场感慨,“这势头直教我心服口服,赤龙一门若是成不得槐山修真门派执牛耳者,天理难容。”

钟紫言哈哈大笑,“商道兄之言想必诸位都是喜欢听的,不过平日做起事来还需稳扎稳打,今日乃是六月末,招揽各方力量投盟的那件事还欠缺几家值得信任的势力,你们有何推荐?”

自月初御魔城大战休止以后,包含钟紫言在内的大多数筑基修士全都出去邀请槐山北麓、中游和上游的散修势力,以约冬日借出人手来给乔迁大典充当门面。

虽然由头只是充当门面,但要说赤龙门缺人手,那还真不是,能雇佣的散修多了去,以黄龙殿外事堂这些年在商场积累的人脉和贪狼殿培育的人手,足够那场乔迁大典所用。

之所以还一家家登门拜访,完全是赤龙门已经到了要拉旗竖杆的地步,能同意来作为盟属参加盛典的势力,很大程度上是在承认赤龙门成为槐山新的大势力,为赤龙门马首是瞻。

姜玉洲看着殿内诸人一时应答不出,直言道:“依我看,只这些家已经足够,宗门毕竟不是那些散野势力可比,我赤龙门道统源正,哪是一些小猫小狗可以随意攀附,兵在精要,盟属亦然,强者恒强!”

一时间,其余人也没什么更好的提议,钟紫沉吟少顷,略微摇头道:“单看如今各家实力,尚有不足,我料定此间三十年内必会有一批新兴修士如雨后春笋一般拔尖冒头。”

简雍问道:“掌门的意思是?”

钟紫言目光扫过范无鸠的面容,说道:“眼下愿意与我门中引为盟属的稍大势力共有六家,除阴卒墓地、亨通道观、空闻寺院、鹿王庙外,还有北麓乘云堂和搬山草庐,此六家虽是当下实力不俗又独存无派系的势力,但大多都有不可驾驭的风险,我意再开四个名额给更小的散野势力,集齐十方盟属,结赤龙环卫友盟。”

“掌门是说?去帮助那些弱小的瓜枣散修?”周洪疑问。

殿内众人略有不解,只听说过人人慕强者而结盟,还没听说过募弱者而结盟。

陶寒亭将手臂自淡紫色衣袖中伸出握起茶杯,轻抿一口后,“我猜掌门是想扶持一些识得抬举又有潜能的小势力,以备几十年后成十方鼎盛之局?”

范无鸠尴尬皱着眉头,丑脸配合上灰白发丝,下垂的褐睛瞅了好几次钟紫言,最后巴扎了一下嘴,开口道:“依我看,扶持小势力无疑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对于贵门利处应是不大的,章老兄,你认为呢?”

他旁边的章溴低头以拳持首,听得只相认两日的范无鸠问他,打了一个恍惚,“嗯,我亦赞同。”

众人齐齐将目光汇集他身上,他才真正清醒,“呃……也还是有一些利处的,施人恩情,自会获得一些遗馈,更有甚者,涌泉相报大有可能。”

原来他刚才坐在椅上呼哧哧打盹儿,处于半梦半醒之中,被唤了一声清醒以后重新整理思路,堪堪说了个四平八稳,其实相当于什么也没说。

坐着最外席位的谢玄捂着嘴哈哈笑,原来此间还有比他更不着调的人,门内有头有脸的人都在议论大事,那姓章的老头竟然打盹儿,神人呐。

由于此番不算太正式的集议,多数人都不拿章溴会间打盹这事看作什么违逆不敬的行为,钟紫言摆手笑着说:“不仅是要扶持四家有潜能的小势力,还要有在坐的你们亲自去扶持!”

此言一出满堂惊疑,众人见钟紫言站起身一步步来回走动,很快他停住脚步道:“范道友和章道友两人各扶持一家,商道友亦可扶持一家,最后一家由不二去扶持。此事无需多议,先照着办。”

诸人中,尤其是范无鸠和章溴,互相对视来去,只疑惑钟掌门这是闹哪出,都想详细问个明白时,钟紫言突然转了话题:

“宗门乔迁大典、鬼市重开乃是重头戏,我等不妨聊聊其间能如何多赚些灵石?”

商事一道,历来是黄龙殿殿主简雍主管,钟紫言示意其来讲说,自己则又坐回原位,冲安静居于下首的孟蛙招了招手,孟蛙附耳来听,钟紫言低声道:“你去库房,挑选陶唐两位师兄的……”

一番嘱咐,孟蛙点头离开席间,快步向着殿外走去,不过半刻时间,再度返回后交给钟紫言一枚储物戒,想必是拿到了该拿的东西。

小半个时辰很快在众人的谈笑中度过,欢笑声止住时,就轮到说谢玄的婚事,平日没皮没脸的混不吝这时害羞的不得了,不管是说到什么环节,他都一直讲着:“哎呀呀,我和小玉娘情比金坚,哪用那般繁琐的流程,都不用吧?”

可惜这婚事怎么办由不得他做主,最后嘀嘀咕咕的坐在席位间不再回应众人的调笑。

散场的时候,殿内余下陶寒亭和唐林二人,钟紫言拿出两件发着令人心悸气息的物件推移至二人身前:“早就准备好了,深怕你们筑基不成,现下一举成功,这两件灵器算是有了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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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牵挂旧族

唐林脾性一向温和,在门中专职教习事务二十余年,培育两代弟子长大,功劳甚重,赖于土木双灵根的资质,除通晓熟练各类低阶术法玄理以外,治疗愈合类的术法及阵法尤其了得。

为契合其本命【攘木珠】,钟紫言早在三年前便托简雍多方寻找,奈何几番周折寻来的东西始终差了很多,用作同参自是极不妥当。

修士修炼,本命尤其关键,同参的选择决定修炼速度和各类法理通习的顿悟机缘,攘木珠乃是非常珍稀少见的辅助器类本命,赶至唐林去筑基时,钟紫言突然想到一样东西或许很合适赠给唐林筑基以后用作同参。

正是如今唐林握在手中的那颗青木翼珠【辕木樽】,通体青绿,内有白光翅影悬停,二阶极品辅助飞行类灵器,可变化羽翼附身,增速数十倍。

钟紫言指着那颗灵珠讲说道:“此珠恰合你本命之相,又含精纯青木之气,于愈合医治类术法有大用,防身遁形也属同阶顶尖。

它本是几百年前一位金丹前辈遗留坟冢之物,前些年牛魔谷召集一众散修破开那秘冢,此珠随同另外四颗翼珠一同出世。”

说着,钟紫言将三颗翼珠托浮于手掌间,“这五颗翼珠分数金木水火土五行,又名土之【鬼门关】、火之【炽炎翼】、水之【怒涛涌】、木之【辕木尊】和金之【金圣羽】。

我下令收集这五颗翼珠乃是为融合为【血魔令】打开黑煞秘境封印之用,如今其用已尽,金之翼珠被姜师兄拿了去,今日再去木珠,留下三颗以待门人有需再行赠赏。”

唐林感受着那丝丝青木之气钻入体内,身心异常舒爽,识海本命震颤响应,可不是万般契合之物,感激道:“深谢掌门,此物恰合我本命。”

钟紫言颔首沉吟少顷,又道:“我此前曾多日研究五颗翼珠,发觉其中另藏隐秘气息,料来非受某种契合之人开启无法尽透其玄机,你若有幸参研其中奥妙,可寻我另解其余翼珠之迷。

五珠本是一整套组合重宝,奈何我多日琢磨不得其组合妙用,除能融合为【血魔令】外,再无他途。

遍观我门中弟子,除当年的狗儿乃是五行灵根之体,其余没有一人能全聚五行,若是狗儿尚还活着,或许能教他试试这一套重宝是否有些用处。

唉……”

谈及伤心之事,钟紫言双眼垂下,狗儿是他未踏入修路之前最爱的学生,来到槐山也不曾过几天好日子,奈何天地无情,不肯恩泽丝毫生还机会,此生终是阴阳两隔。

当年狗儿和谢玄遇难即将逝去,幸得过路的好心修士无花道人以秘法用【绊魄丝】将两者魂力融于一副躯壳,至此后一体两魂一过就是十几年,如今还能看到谢玄活蹦乱跳淘气顽劣,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某些时候钟紫言之所以对谢玄闯出的祸事多加宽容,完全是他一体双魂,狗儿的某些习性亦在影响谢玄。

“掌门,莫太哀思,狗儿之魂尚在人世,将来谢玄能筑基结丹,或可有分魂重塑肉身之法。”陶寒亭手中拿着的是一件赤黑甲衣,粗看劣质平凡,一般人单凭用眼看是看不出什么奇特的。

但这实实在在是一件宝衣,钟紫言深知此物珍贵之处,收敛情绪,点头对陶寒亭说道:“黄龙殿在简师兄与你的管事下为门中出力实多,为护安全,此【玄鳞甲】便赠你防身之用。”

陶寒亭早已将甲衣抚摸一遍,那双黑中透紫的眸子里略有震惊,“三阶下品灵甲,掌门也真舍得?”

钟紫言哈哈大笑,“我等自辛城劳途困顿而来,左右支绌二十余年,同门情谊深厚非凡,难道我会小气到那般地步?”

唐林和陶寒亭纷纷笑着指点:“掌门抠搜之名传遍门内门外,是否小气,众位同门各自可都有心数。”

被人指说吝啬,钟紫言也不觉得尴尬,他知道面前二人是在开他的玩笑,微微凝目不多反驳,继续说道:“这玄鳞甲乃是二十多年前重阳狩宴拍卖会间,与【广陵罗裳】先后拍出的灵甲,那时此甲以奇异秘宝之名拍出,识货者几无,最后被一个北地唤作‘单于护’的散修拍了去。

此后在鬼祸暴乱多年间,那散修南逃时无意间触发宝甲禁制,解封后才知是一件三阶灵甲,至小剑山诛邪法会结束时,其人加入我赤龙门组建的军阵内,以此甲换取超多实用器物,时至如今,这灵甲在库房压灰已有七八年。”

唐林盯着陶寒亭手中的灵甲,赞道:“陶师弟时时在外周转,难免有居心歹毒之人暗中盯着,穿上这件灵甲,怕是即便有刺客来袭,也无需多惧。”

“正是如此,此灵甲主材乃是由一百零八片红魔鳄鳞炼成,有反震大多同阶利器攻袭之效,除头部外皆可全全护御,必要时,更能撑开鳞盾保护一二友人,实在是难得的防护宝甲。”钟紫言之所以拿出这灵甲,是因为陶寒亭在商事上比简雍对竞争势力更狠,他早年间性子阴鸷,赤龙门还弱小时在外吃了很多委屈和苦头,原本积攒的温性都被消磨殆尽,若非此次筑基顺利,怕是此后会愈发对外狠戾。

凡事过犹不及,历年核算门人功绩,陶寒亭稳稳排在前列,说明他对外与对下的压迫盛大,人心难测,势大时别人尚会忍你惧你,将来万一势弱,保不齐有阴毒之人施加暗手。

“灵甲虽好,但亦有弊端,据传红魔鳄乃非东洲凶兽,此界六域开辟之地只有龙渊海域现其踪迹,这一天生四阶兽族以魔糯为修炼根基,鳞甲牵附魔毒,即便是万千次水火锻炼,也难尽数去除。

穿用之人万万不能催发极致,否则很容易沾染魔毒。

此事我查证多处古籍,那单于护交易前也说受了些许感染,为防将来真有一天受害,你需得提早修炼一门抗魔披荆之术。”

一部红玉简被钟紫言挥手递给陶寒亭,陶寒亭接在手中粗略一看,拱手执礼,“多谢掌门。”

三人相谈良久,最后带着笑声走出赤龙殿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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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月色,陶寒亭一步步走去陶方隐的洞府,影子刚刚接触洞府灵门,便听‘咔’的一声,洞门大开。

走入其内,他见陶方隐盘膝坐着,自己也坐去对面,迟迟不见自己这位叔父开口,只能张合嘴角问道:“您今日怎未参加小议会?”

陶方隐捋须平静回应:“往后非大事,皆不去参与了,言儿已是雄镇一门之大掌教,诸事尽能做主,我身心腐朽,无甚大用。”

“您尚在壮年,哪里会腐朽……”陶寒亭低头低声辩了一句,突然沉默了。

陶方隐褶皱的眉额下压,深邃目光盯着陶寒亭,“你来寻我,是想谈重回清灵山的事?”

陶寒亭猛地抬头,惊愕当场,自己心里的想法果真是瞒不过这位叔父,眼中思虑少顷,开口道:“掌门毕竟没有亲身经历清灵山祸事,未能感同身受,重返大计怕还要等几十年,侄儿意先行回去探查一番,只恐与掌门提及时不被允许。故而求叔父应允?”

陶方隐淡漠双目问了一句:“门内诸多大事紧密进行,你刚刚筑基,不思多涉要务,尽想这私心杂念?”

陶寒亭看到自家叔父那双淡漠眸子,已经知道今次开口的事不会被允许了,但他心有不甘,仍不死心道:

“可我陶家尚有子弟在那乌烟瘴气之地存活,侄儿只是要派一位亲信回返查探……”

“不行!”不等他说完话,陶方隐摇了摇头,挥手示意他退出洞府。

陶寒亭挤紧眼角难受异常,良久后,终是放弃继续开口,执礼告退,离开时手中紧紧握着那枚红玉挂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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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云河宗开

司徒家开宗创派的日子定在七月十五,提早十日广发邀帖,请各方势力前来观礼。

道家祖庭有一则三官治世的上古传闻,分以正月十五天官赐福、七月十五地官赦罪、十月十五水官解厄。这三个日子又是三官各自诞辰,命以上元、中元、下元之节名。

按照此界修真门派开创门户的习性,时日大多选在历年正月十五,生活在底层的修士们虽不知缘由,但也很少对此言提,只因各个疆域凡是无量山道统下传的门派,都是那个日子举办仪式。

到了金丹层次的修士,对于选定何日举办仪式多少会有些见解,也了解为何此界很多宗门开创都选在正月十五举办,其实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无量山乃是灵宝道祖旗下势力,在诸天星界,谁不知灵宝道祖门徒最广。

不管自家道统是正经传承自无量山,还是压根和无量山没甚关系,多数宗派终究追求的还是一个‘正统’,所以平常情况一般都选正月十五。

司徒业之所以选七月十五,意指他家宗门以平鬼祸之功得而兴建,自创派开始,行的便是那护佑槐山修真界之责,大义在前,顺承万千散修心愿,自是一桩好事。

担责的同时,权力自然容易汇聚,此间时局安定,诸地散修正需要强力门派统御,而够资格的,唯他一家,司徒业的确算的上是位豪气干云霸纵一时的领袖,槐山魁首位置不教他坐,还能教谁坐。

散修氏族开创宗派,最缺的是道统传承,司徒业自动放弃安‘正’,也算是直白承认自家不是什么祖庭承认的宗派,能聚起势来全仗槐山每一位修士支持。

不‘正’,意味着没后台,好在槐山地界没什么值得其他大势力来争夺的东西,只要日后宗门内没闲的吃饱没事惹祸的弟子,大可在此地安稳长久发展。

但是不‘正’终归不是什么好事,未得祖庭道统传承,从练气术至诸般玄理都不会太高妙,这种门派别说化神,就算是结婴的法门怕也没有,将来若能诞生元婴,不是祖坟冒青烟就是开辟战争撞运气立了大功从而获得无量山传法。

赤龙门迁居槐山二十余年,能发展的越来越好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别家对于他家‘正统传承’的名头多少有些敬畏和羡慕,越是修为高深的修士,越知道钟紫言和陶方隐时常对内对外说的那句‘道统传自无量山’的份量。

实际上司徒业在早几日亲自来断水崖,为的也是想求取一二可作为云河宗长久传承的练气法门及大术,可惜谈了良久未曾有丝毫收获,临走时虽然仍旧和善,但心里终归是有些不快的。

临到七月十五的前一夜,司徒业第二次找来,谈了半个时辰,离开时很是喜悦,练气法门虽没有得到,但他得到了一部供火灵根修炼通至元婴的【烈火涅槃经】,这也算给自家宗门传承多增加了一件能撑台面的东西。

为了这一部【烈火涅槃经】,司徒业付出了两座位居槐阴河西岸下游的小型木灵矿脉,亦算割了大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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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五清晨,钟紫言一袭黑白玄纹道袍缓步出门,走至断水崖边时,刚好见陶方隐负手等待,二人踏在碧游鲸的宽背上飞出崖外,直向槐阴河中游王家旧地,如今那里唤作倚江山。

巳时过半,飞过槐阴河上,自云层往下看,已能望见云河宗山门气派之相,金光灵气上冲天穹,山门宏大宽阔,自王家旧地硬生生堆高十余丈土磊玄石,钟紫言无奈摇头笑着说:“这位司徒前辈真是从不甘位居人后。”

陶方隐捋须微笑:“我亦怀疑他看我断水崖位高而强行攀比。”

二人相对一笑,碧游鲸摇头晃脑浮降下去。

他家知客亭台高设三丈,场外宽阔挤满各路散修,少说也有六七千人,都要顺着队伍一路向山路走至尽头,地下仰头的人见一头通体碧蓝躯体庞大的异鲸兽浮游飞降,纷纷让出空地,都知道是赤龙门掌门来了。

碧游鲸尚未离地十丈,那知客亭台便有一人驾着飞剑急急奔来执礼作请,“见过陶前辈,钟掌门,宗主早有吩咐教晚辈接待贵门,还请随我直赴云河殿。”

这人目有星辰,年纪尚未过而立,钟紫言和陶方隐都认得他,乃唤‘司徒羽逸’,为司徒家第三代翘楚,深得司徒业宠爱。

钟紫言见他以练气后期修为凌空踩剑长浮而未有掉落之势,甚是赞许,颔首微笑,“走罢!”

飞过知客亭台侧边时,内里司徒礼作为司徒家二代领军人物冲这边拱手,钟紫言回敬点头,要接待的人数众多,这种场合,两方打个照面已算合礼。

来到山顶广场再切实感受云河宗气象,确实比自家断水崖要好数十乃至上百倍,此地山门依三阶灵地建成,聚灵阵法必然是重中之重,灵力自地脉上升按照阵法牵引归附各个地区,分弟子境阶不同按需输送,井井有条。

今日聚灵阵大开使得这云河殿外的广场灵气盎然充裕已达二阶品次,足能看出司徒家想在今日彰显的气派奢性。

广场间人数要比山下人少很多,中央祭坛有高耸石碑矗立,书有‘云河镇鬼’四字,这是纯正的开宗誓碑,云河宗以平灭鬼祸聚拢槐山修真之士的人心,往后也会以镇鬼护生为宗门发展一条重大方向。

散修宗派若想走向正规,这种长远规划涉及百年千年大计,自古正邪难容,玄魔宿敌,修真悟道,首先要给自己一个立场。

一路走进云河大殿,内里早有几家金丹端坐上首,司徒业红光满面,心情甚悦,殿内两侧席位还有一大片未曾有主,钟紫言和陶方隐一入殿门便被司徒业起身礼遇上首席位。

离午时尚有不短时间,众人多是寒暄吹捧,司徒业为烘托气氛一个个将在场筑基说将交情,金丹之列还缺一位,钟紫言环顾四周,明白是牛魔谷拓跋南天未曾到席。

约莫过了一刻时间,有一位年轻童儿奔入殿内冲司徒业说了什么,司徒业面色略有阴沉,很快他转变笑容,冲那小童儿挥手示意,小童儿三两步跑出大殿,没过多久,钟紫言看到牛魔谷的两个人走了进来,一个筑基一个练气。

结合刚才小童儿与司徒业的细语禀报,钟紫言猜测,拓跋南天不会来了。

那两人走上前见过司徒业,筑基老修说了一句话,司徒业拉着他走去后殿,剩下的白衣练气后期修士笑着冲钟紫言拱手,“钟掌门,许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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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翻手策问

这算是钟紫言第六次与聂清见面,不知觉,其人已达练气八层修为,修炼进步可谓神速,从头到脚虽是一身淡白简衣,但气质却比以往所见更加饱实。

仔细一算,其实距离上次见面也不过一月有余,想来此人随拓跋南天回返鹰眼草台深受器重,修为提升怕是多受拓跋南天鼎力协助。

“你倒是气定神闲,风生水起。”钟紫抬脚转身向殿外走去,聂清目有惊色,但知当下不是开口的时候,紧紧跟在他身后随行而出。

二人离开大殿,寻了一出霸下巨石雕像侧面,钟紫言挥手施出隔音屏障,才听聂清禀道:

“自我被师父带离御魔城,返回鹰眼草台核点人数,牛魔谷旧部幸存者不足一成,月余间整顿家底,牛魔谷旗号彻底舍去,师父心灰意冷,我与蝙蝠子前辈离开前仍不见他出关。”

钟紫言看着云河广场间陆续增多的各路修士,平淡说道:“如此看来,你在鹰眼草台算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了?”

聂清尴尬摇头,“哪里,尚有蝙蝠子前辈深得师父信任。”

聂清口中的蝙蝠子便是此次与他一同前来的另外一位老修士,筑基后期修为。六月初藏风岭事件他本是留守在鹰眼草台的,有幸躲过那一劫,如今算是熬出了头,成了拓跋南天最信任的两个人之一。

当钟紫言不说话的时候,聂清就沉静站立,他以免钟紫言多疑心有他念,将身子弯的极低。

“站直些罢,你我当下还属两家门户,无需太过礼敬。”钟紫言随口说了一声。

聂清听了吩咐,腰杆稍微挺直了些,又见钟紫言久久不再开口,心里不免多出各种杂想。

终于,他还是没忍住,开口道:“眼下师父身旁正缺亲信服侍,而您这边……”

钟紫言慢慢转过身子,突兀截住聂清口中言语,问道:“若是你师命你暗中观察贫道门中动向,以期他日聚势讨袭,你当如何?”

聂清愣在当场,额头冷汗直流,“这,这……自然会前来禀报钟前辈,我聂清乃是立誓要加入赤龙门的!再说师父对于赤龙门尚无敌意,此事断然不会发生。”

“若是他日我赤龙门与拓跋南天终有一场生死之战,你站哪一家?”钟紫言再问一句。

额头汗珠滴滴滚落,钟紫言两问直涉聂清忠孝仁义,但凡有一句答错,他觉得这次怕是再回不得鹰眼草台。

噗通~

双膝重重跪地,聂清将头埋至地面,眼珠子极速转动,三息时间脱口而出:“若将来真有一日两家成为死敌,晚辈怕得辜负前辈栽培之意,死也需护一护拓跋师父。”

钟紫言凝目盯着颤抖跪地的聂清,良久将身影转过去看向广场,“起来罢,你天良未泯,尚值多交。”

匍匐在地的聂清如蒙大赦,擦拭了脸上的汗珠慢慢起身,他知道自己赌对了,不管他内心深处怎么想,今次的表现算是通过了这位钟前辈的小考验,真是人生处处有死局,稍一不慎便会落得个生死道消的局面。

“当年自狐儿岗初次见你,甚觉朴素纯真。二次会面,聂满田勾结散修欲设伏加害贫道,最后他本想保你却被你直接了当刺心而死。贫道对你深有顾忌,认你天性凉薄不足深交。

第三次,小剑山梨花坪会面,又见你赤诚来打过招呼,贫道冷漠对你乃是前事所留刻薄反应。第四次是多年后你冒险跑来传信,贫道愈发看不透你,但心存感激,权当你真心求一收留之所。

第五次是在藏风山,后来门下弟子陈盛年报你拼死护佑他们,贫道才堪能接受你入我赤龙门下。

今次所问,你所回应恰合贫道心意,为人在世当识恩义情理,拓跋南天秉性豪爽鲁直,其心胸宽广,是天生的争杀陷阵之才,可惜如今怕是陷入了深沉心魔自责,难提对外争雄之心。

你且安心在他手下做事,将来若有机会,尽力撮合两家长久交往,依贫道来看,终究会是长效盟友的,届时你也无需再鬼鬼祟祟的冒险来寻贫道。”

钟紫言一番解说,直说出来他历次对聂清的看法,聂清眨了眨眼,“您真是高看晚辈了,晚辈既是做了承诺,哪里会轻易食言,而今前辈教晚辈促进两家关系,晚辈自然极力办妥。”

看着时辰快要到了,钟紫言慢步走向大殿门,边道:“非是急事,无需太过用心,你天资虽不算强,但境遇却比大多数同龄散修好,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诚心修习,大有可为。”

聂清最后追着小声问了一句:“那与黑龙殿的联络,是该?”

“继续保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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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正午烈日当空,云河殿外广场已有序站满人影,能来围观开宗祀礼的几乎没有对司徒家生仇恨的,这地方混乱多年,能诞生这么一家势力维持秩序,对于大多数散修都是好事。

司徒业一袭明黄正统道袍,广开袖口,威仪站在殿外高台开口:“承蒙诸位不辞劳苦前来见证我司徒家开宗立派之日,自今日起,槐山修真界再无司徒族系,有的只是‘云河宗’。”

场面极度欢乐赞附,司徒业挥手示意弟子开始作礼,过程复杂冗长,小半个时辰把广场中央那块石碑折磨的死去活来。

钟紫言见不远处的赵良才一个劲儿冲自己含笑,他大为不解,问了问陶方隐,才知这云河宗开宗以后紧接着就是聚宝城的开城,赵胖子明显是想要赤龙门能在最后帮他引些援手。

这事早些时候都商量过,无非是多要一成份额,可惜被司徒家吞下的聚宝城不会给赵胖子抽一块灵石。

也就在这一时刻,遥远的北侧东南方想出令人心悸的黑紫光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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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雷音恶修

“这般上冲气势,磅礴震撼,非金丹力量难以散发!”

赵良才言语颇为刺耳,周旁诸人均有听得,东北方向乃是槐阴河上游,那道黑紫光柱距离倚江山至少有六十里,这么远的距离还能感受到,说明当地区域已然轰塌崩碎。

开宗大典就在当下,参观的万千人谁会立时离场,他们原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有议论之音,多是抱着看戏闲聊之态。

作为主人家的司徒业却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他知道发出紫色光柱的那处地方再往北三十里既是鹰眼草台,这事很有可能与此次未曾来捧场的拓跋南天有关。

也不等司徒业开口,吴夲很默契的退离场间,御剑飞速赶往那处探查情况。

观礼主席间,钟紫言与陶方隐相视传音:“师伯,这气息是?”

“确是拓跋南天无疑,这气势余震散来都令人心悸,真正的力量怕是得借用阵法才能施出,看来鹰眼草台出事了!”陶方隐神色平和看着广场内云河宗的弟子一个个摆设符坛,一边传音给钟紫言。

是不是鹰眼草台出了事,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看一看聂清和那个唤作蝙蝠子的老修士此时有什么动静,钟紫言向右侧不远处看去,果然见那老修对聂清匆匆吩咐了几句话快步离开席位。

更多的信息只能等吴夲回来以后才能获知,钟紫言稍一细想,拓跋南天负伤回返鹰眼草台调养修复已有一月,他刚突破金丹不久,这动静不可能是境界再升,观察蝙蝠子行色匆匆急忙离去,很像是鹰眼草台遭受了什么攻击从而促使拓跋南天施放某种强力大阵的样子。

本是想,怎么样也需几个时辰才能得到一些消息,却没料到开宗大典刚到尾声,司徒业正在对着全场观礼修士讲说有关聚宝城造福槐山各路散修的事,吴夲便飞遁回来。

他直接与云河广场主席间的三位金丹传音入耳,司徒业讲说正在高潮,话锋一转便叫司徒礼上台继续撑场面。

陶方隐将吴夲所说一字不差传音于钟紫言后,随同其余几位金丹快步走向后殿。

钟紫言身侧一个人影闪来,定睛一看,是尖嘴猴腮的司徒十七,穿着一身云河宗正统黄纹道袍,抬手拍在钟紫言肩膀,回看几位金丹去到的后殿,边问:“发生了什么?”

钟紫言也没什么好隐瞒他的,直接将陶方隐告知的讯息说出口,“有陌生外来金丹欲要一个个挑战我槐山强者,那一伙人自北向南而来,方才爆发的黑紫光柱乃是拓跋南天被人家逼的离开领地决斗所致。”

“什么人?”司徒十七瞪目一惊。

“听吴夲前辈讲,那伙人乃是东洲北域天雷城的修士。”

司徒十七又问钟紫言:“现在是什么状况?”

“拓跋南天已经战败,极尽全力借助阵法施出的大术被那伙人中的一位金丹轻易抵挡,如今那伙人搜刮了拓跋南天几件宝贝,正僵持对立。”

钟紫言自己心里也在打颤,比起南域,东洲北域算是真正的东洲繁华所在,而南域修士多被北域修士大瞧不起,视作莽荒野道。

司徒十七脸色逐渐冷峻,贴近钟紫言身侧几分,“哪里冒出来的一伙凶人,是专程来找咱们槐山修真之士的麻烦?有多少人?”

钟紫言摇了摇头,“只听有三位,皆是金丹修士,是否特意来找茬无从得知,但那三人并非早年结怨,方才吴前辈匆匆回返,乃是与他们一伙有过短暂交集。”

到底发生了什么,钟紫言也只是听陶方隐三言两语重复吴夲的话,既然这事牵连槐山所有金丹,自然是要他们一起面对。

槐山在天雷城这种超级势力面前终归是小地方,小地方的人,最怕的就是无缘无故莫名其妙得罪那些名门大派的弟子,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若真是元婴化神莅临,尚无需多操心,因为是生是死人家一句话就能决定,这里的人只能听着照办。

最怕的就是同阶的这些人仗着其背后宗派威势出来吆五喝六,往死打又不敢下死手,不尽全力又恐被对方除灭,着实难受。

司徒十七猜想来去,心中虽有焦虑,但见钟紫言面色沉稳,自己也就安静呆着等待大典结束。

大典结束,云河宗设下舀水宴,前来观礼的各路修士皆可取一壶灵泉离开,灵泉酒壶内有各种小礼物,人人可领取一份,单看每个人运气,运气极好的说不定能获得二阶灵器、大量灵石、珍稀奇物,运气不好的只能获得几颗丹药。

钟紫言和司徒十七哪里会玩这种小活动,直直来到云河宗后殿等待,同行跟随的还有聂清,据他说先前那黑紫光柱乃是鹰眼草台旗下一座灵矿谷守护大阵全力爆发下的威势,只有拓跋南天才能催动,那座灵矿谷是他们鹰眼草台最有价值的一块地盘。

等了约莫两柱香的时间,几位金丹一一走出,陶方隐直接来到钟紫言面前,也不怕旁边的聂清和司徒十七听得,开口道:“我等几人需去一趟鹰眼草台,那三人乃是雷音寺金刚院弟子,此行南下牵涉东洲以南的开辟战争,其中细节得需详细谈过。”

钟紫言心头一怔,开辟战争!这可是天大的事情,查询古籍,历次开辟战争都由化神宗派领头,难道这次是雷音寺统领整个东洲?

这些大势力是怎样来接手权力的,钟紫言这种小人物根本不会知道,别说钟紫言,就是在场的其他所有金丹也都不知道,自槐山修真界成势,数百年从未被征调过,往大了看,其实整个东洲大部分势力在几百年间都没有参与过开辟战争。

“那三人行事肆无忌惮,与此间势力并无私仇,只是沾染大门户的狂暴娇惯性子,今次一听他们在外做派,比之乡野散修来得更加卑鄙恶劣,怕也不是好交谈的人。”

说罢,陶方隐回头对视吴夲几人,一同瞬身消失。

钟紫言见司徒业起先并未离去,而是冲司徒十七招手吩咐一通,又对刚刚自前殿走来的司徒礼说了几句话,才冲天飞起追赶吴夲一行。

司徒十七叹了口气,“这些人,哪像是雷音寺所出。”

钟紫言也大概听懂了一些隐言,定是拓跋南天受了欺负,这种时候,身为本地修士,各家自然得去帮忙,团结对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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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大浪淘沙

等到几位金丹老祖再返云河宗时,已是翌日晚间。钟紫言正在参加由司徒礼牵头组织的各家势力门面人物小聚的酒宴。

云河宗的名头算是传出去了,再过几天,槐山地界必定无人不晓此地霸主的新名号,坐在左列头块席位的钟紫言心中颇有感慨,看着此时豪言壮语的司徒礼,就想起当年自家初来槐山,刚坐掌门朱紫椅的自己也尝试说一番振奋人心的言论,可惜涉世不深,只能由陶师伯一再提点,才慢慢适应。

司徒家在槐山算是修真大族,司徒礼作为大族子弟,自小耳濡目染习尽人情礼往,若是此人做了云河宗下一任宗主,想必也是位才干了得能堪大任的人。

为日后两家和谐计,其间互相举杯亦是应有之谊,半途中突有一名小童进局走近钟紫言身旁说了几句话,钟紫言向众人告罪离开席间,不急不缓出了殿内。

凉台阔地,钟紫言见陶方隐和赵良才驻足等候,上前交谈一番,方知昨日鹰眼草台闹出的风波已经安定,那三个雷音寺的金丹早已继续南去晋地。

至于他们一行去到鹰眼草台后具体发生了什么,眼下不是深探之时,赵良才在一旁几次暗暗催促,想的就是唤陶方隐和钟紫言早些离开云河宗。

钟紫言来不及回返酒席告辞,便被赵良才拉上他的金宝云舟回返断水崖,赵良才甘当舵手一路加速,钟紫言和陶方隐互视一眼,也任他驾驱。

深夜回返断水崖,三人来到赤龙殿,赵良才等赤龙门倒茶弟子退出殿后,也不饮茶,直接将那张肥大的脸面板起来,说道:

“眼看着他家要乘势开放聚宝城,以云河宗如今的声势,那座城一旦开放,必能招引槐山六七成商队势力,我就不明白,你家为何不肯助我一把?也没听说他们分了多少利益给你家,难道就为多年前铁晶鬼窟一事,记恨我这般长时间?”

能看出来赵良才甚是焦晃懊恼,他一边气自己当年小瞧了赤龙门,一边又弱弱的埋怨陶方隐不答应帮他。

钟紫言看了一眼陶方隐,抿了一口茶苦笑道:“不是我家不帮您,而是多年前司徒业前辈与我家商议这事的时候,已经说好绝不插手干涉,我赤龙一门在那聚宝城也只不过得了几间铺子,实为报当年司徒家在我赤龙门羸弱时屈尊扶持之情义。”

赵良才一副幽怨脸色,对着陶方隐说道:“我此前承诺愿出让槐阳城两成利润给贵门,昨日与盟里诸多掌柜商议,可增至三成,你家无需消耗一兵一卒,无需投入一人一物,便可每十年坐享一笔丰厚利润,这样也不行?”

赵良才看着陶方隐捋须平淡摇头,又盯去钟紫言,也见他苦笑说‘不行’,心里只觉好无力,这槐山地界日后真要完全被司徒家掌控了。

猛的一拍大腿,索性把话都说明:“难道是你们要联合起来对付我不成?同为一地金丹之主,何苦内斗呢?昨日那雷音寺三人拳脚之间就把我们几个打的招架不住,日后若有更加猖獗阴狠的角色寻来,不团结对外,岂不无力抵抗?”

由于鹰眼草台发生了什么钟紫言不知道,只能看向陶方隐,陶方隐笑着对赵良才道:“你这属于夸大其词,商事之争哪里有牵涉众家合力压你一说,槐山历经多年乱相,修真人丁稀缺,是司徒业与吴夲招揽南疆数万散修前来填充,促进本地修真力量的发展,他家得利处不是天经地义?

你看看他们背后牵涉着多少人口?不比你猎妖盟责任更重?

你这胖子屡屡哭怜自己,只说人家得了多少好处,不看人家付出多少,而你坐拥两座三阶灵地,可敢让出一座给吴夲来用?

都是明眼人,你拉我帮你出面,可知我这一门老小要承受什么?正因为要求长治久安,我家才由云河宗拔地而起,站居高位者,总需多承担一些东西。

我赤龙门刚得藏风山,尚需潜心发展,再牵入你们两方商事之争,这日子还过不过?”

一番摆论,直教赵良才哑口无言,将那具肥胖躯体自座位上扭动了一下,委屈碎嘴道:“当年我为你家也是出了一些力的,秦封要增寿灵物一事、郭九幽欲毁你家一事…钟小子历次求来哪有不响应过?如今你家与那几家联合起来欺负我,怎能这般?”

陶方隐佯露气愤,拍了一下桌子,哼道:“那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次我未曾还礼?我被拘去伽蓝秘境时,你是如何对我家言儿的?

上和、槐阳两城在这二十年里为你赵胖子赚了多少灵石?仗着两城全在你掌中握着,哄抬灵器造价,暗调布阵材料的采购本金,包容风月楼、承影阁做那买卖炉鼎的生意,更在御魔城战事中极尽藏拙实力,岂止通透吸血者尔!

一天是商人,一辈子都是商人,只看利益不看情义,我这一门当年弱小之时不见你主动伸手关照半块灵石,你教我如何帮你?”

赵良才听得这一波振声怒气的训教,气的面红耳赤,指着陶方隐:“你你你……”

钟紫言观这场面如果继续下去,非得闹得打起来不可,起身从中调和,“莫气莫气,都是多年交谊,何至于气急败坏,赵前辈,若不然听晚辈一个主意?”

赵良才甩了甩袖子,气哼哼落下座椅,“你且说说。”

钟紫言回望陶方隐,继而在殿里走了两步,开口对赵良才道:“此番聚宝城顺应时局,必然受槐山底层散修推崇,但我辈修真最在意什么?灵地。

聚宝城选址小剑山,再如何返修新建,亦改不了其二阶品属之实,筑基以后的修士为求修炼神速,长留不得。

依我看,不妨将槐阳城彻底改为筑基以后的修士聚集之地,多增租借洞府,专供那些有能力有本事的人享用,两城定位有别,自然冲突与日递减!”

这条计策乃是钟紫言突发奇想而出,若真能如此,对于槐山修真势力整体格局是有大好处的。

赵良才沉默良久,慢慢说道:“可这样一来,我猎妖盟诸多掌柜岂不是要改行换业?利润很可能不如以往……”

陶方隐饮下一口茶水,冷嘲了一声。钟紫言随后开玩笑道:“那就等着聚宝城的新商家把所有客人都包揽以后再看看?”

赵良才尴尬当场,又听钟紫言抛出一个信息,“我赤龙门不久将重开槐山鬼市,槐阳城若能重改,鬼市开设以后,我家当在那里驻设一所鬼令出售门户,想必也能间接牵引不少筑基道友去槐阳城消遣。”

好话说尽,钟紫言坐回原位不再多言,这次轮到赵良才费心思虑了。

他起身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回晃动,沉吟许久,终是觉得钟紫言的法子确实有道理,他是一个商人,自然知道商事竞争没有优势时,错开定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好!这法子我回去与盟里的掌柜们商量出细则,不日便会大加宣扬,且明日我再专程去一趟云河宗,为结友谊,甘愿送出练气一阶大多商户店铺,一并转去聚宝城,我等共创槐山修真界盛景!”

钟紫言大赞:“赵前辈心胸广阔,志存高远,猎妖盟必定迎来更大的发展空间。”

“只是盟里有些老人怕不会遵照此法……”赵良才摸着肥腻的下巴颇为苦恼。

只听钟紫言唏嘘一叹,眉目变得无情冰冷:

“大浪淘沙,物竞天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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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黄鹂来寻

赵良才连夜走了,形势逼人,他不得不返回槐阳城加速安排下属,再晚恐怕就来不及宣传了。

槐山修真之士,算上各种犄角旮旯藏着的,拢共也超不过十五万之数,抛除几大势力旗下的族人弟子,能真正算的上槐阳城和上和城常年顾客的,不足七八万。

聚宝城一旦开放,依照司徒业的心气,很有可能以薄利多销的策略将聚宝城烘托成槐山第一城,灵器灵袍、阵器符篆、术策经籍、丹药灵材、傀儡秘术…凡能规模复刻或是制造资源不缺者,皆能比猎妖盟下属商铺便宜至少两成。

练气修真,财侣法地,‘财’作为四要之一,直切修真之人刚需,若能获得同质量的丹药灵器,谁会愿意多花灵石买槐阳城和上和城的东西。

客人就那么多,出来云河宗这么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赵良才若是不思发展革新,猎妖盟必定日渐式微,原本占着两座三阶灵地就遭人惦记,等到日后衰败尽显,恐怕连灵地都会保不住。

“事牵长远大计,一着不慎,即会节节溃败,他日再想吃会利益,何其艰难,也不怪此人焦灼来去。”

夜色渐深,赤龙殿内,钟紫言说罢赵良才的事,又问起这两日鹰眼草台具体发生了什么,陶方隐叹了口气,说道:

“我们这种小门小户崛起的,确实难比化神门下精英弟子。

天雷城雷音寺下有三院分设,降魔、文殊、金刚均由元婴后期修士统领。

那三人在金刚院下金丹一辈皆是鼎鼎大名之人,为首者唤作‘姬承天’,是金刚院首座‘望山真人’的小徒弟,一身金刚真意山河难撼,我与吴夲联手只堪堪与其战个平数,实在强悍。”

钟紫言面露震惊,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自家这位金丹师伯亲口敬服实力。

只听陶方隐继续讲道:

“姬承天之桀骜,比拓跋南天只强不弱,也是合该鹰眼草台倒霉,偏教路过的姬承天撞上门去,两人脾性相冲,刚刚修复伤势的拓跋南天再被打成重伤。

我与其他几位赶到后,又与姬承天做过一场,其人并非无头无脑,见长久僵持不下,又身负气节不愿让同伙相帮,酣畅淋漓以后才算罢休。

这世间,若无能教对方认可的实力,亦无能教正眼对待的可能。在鹰眼草台摆下茶席相谈两个时辰,便知他们乃是受金刚院首座指派南巡诸地修真势力,为三十年后东洲以东南方向那片荒域的开辟战争做准备。”

“果真是要兴兵而起了,不过那也是三十年以后,这么早就筹谋确实够早!”钟紫言点头思索。

陶方隐捋须微微摇头,“三十年一点都不长,此番雷音寺牵头来做,必然在多年前就定好了策略,此次似姬承天这样的金丹弟子一定还有很多被派去其他地方巡查,槐山是东洲南域第一块地方,耽搁时日不多的原因全是战力稀少不足看重。

若是到了晋地,哼哼,不费两三年决计攒点不清,这差事,哪是那么好做的!”

赤龙门自搬来东洲,历代掌门治下虽然没有参与过开辟战争,但陶方隐自小被门里高功长老教导,有关开辟战争的大多细则还是了解不浅。

每一次开辟战争都牵涉滔天利益,主事牵头的力量但凡调配分拣不清,迎接他们的不仅是当初拥簇者的排挤返治,还有无量山天网无漏般的调查,关乎此界铁律,稍有不慎便会迎来满门诛除,哪有人敢马虎对待。

钟紫言细细猜想,以前还是将开辟战争想简单了,“各家都有如意算盘,类似晋地汦水宗这种千年大派,内部亦有多种排列组合,怕是也不会尽听雷音寺管辖。”

“自然,汦水宗在东洲声威极高,若非没有化神大能,早已是三甲之位。”陶方隐对于汦水宗的了解不算少,尤其是与吴夲打交道打的越多,对于汦水宗愈发觉得深不可测。

“说来还是咱家实力不足,那此事我门中是否早做准备?”钟紫言最关心的还是自家如何应对。

陶方隐沉吟少顷,说道:“依我看,先着手当下之事,我约那姬承天二十七年后再来槐山一趟,届时求长求短,该给什么好处给一些,教他从中周转一二,也看看能不能为咱家谋个福祉。”

钟紫言颔首点头,“如此来看便是宽裕很多,中间确实给了我门中不少时间。”

“此事,你暂时无需多费心,届时若力有不逮,大可放弃参与,冒险者何其多,又不是千万年前疆域稀缺的情况,料来还不至于被强行拘去参战!”陶方隐对于这种事明晰利弊,战场,能不上还是不上的好,真要是去参战,以赤龙门这点家底,别说现在,五十年以后怕也禁不起折腾。

钟紫言没参加过开辟战争,也不知其中的凶险和尔虞我诈,只是想着能少死人,就少死一些吧,一手经营起来的门派,死了谁,都心疼。

突然又想到这期间恐怕得回返赤龙门旧地,“清灵山那边,师伯以为何时回返算账比较妥当?”

陶方隐没想到钟紫言会与它主动提这事,诧异一瞬,皱眉顿了顿,叹道:“二三十年后再谈不迟,有关这件事,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势必要血洗旧门一切仇敌。近二十年未曾回去过,也不知如今是何光景,且任他们活泛着吧,终有一日,我必亲手诛灭那些判门逆贼!”

俗语云,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方为大忍,大忍之下,乃有大志,大志者,长勇也。

二十年都忍了,陶方隐不怕再等二十年,但凡觉得实力够了,他必定会主动与钟紫言提‘是到了该与当年那些攻占清灵山的人算账的时候了。’

“七日以后,聚宝城开放,我打算门内的那几间商铺先由寒亭主理,其他人均按在乔迁之事与鬼市重开事宜上。”

“这些你来做主,我已然老朽,操不得那些心了,哈哈哈~”

“哪里,您正值壮年,将来与多家争锋,还要看您的大手段。”

……

二人欢笑散场,七日后聚宝城和槐阳城纷纷传来消息,一切均在预料之内。

不管外界如何,自家的事才是大事,专心致志其上,三个月眨眼即过,冬日便来临了。

断水崖外寻来一个吊儿郎当肩膀上缩着两只黄鹂的暖袍修士,直吵着要见谢玄,在知客亭负责招待客人的玉漱也不知谢玄何时得罪的这人,想着先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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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疯癫散人

“赤龙门乔迁之日临近,天地以雪礼提早庆贺,仙子盘问来去,是不欢迎我这位客人?”

倪金金顶着半头杂乱的黑发笑脸看着玉漱,他也不知为何这女子一直盘问他,似乎是谢玄的什么亲人一般。

这知客亭内并不暖和,凉意甚重,槐山历年大雪都彻骨冰寒,倪金金个头不算高,与玉漱站在一个台面上因为身子一直缩在袍里,更显得矮了几分。

他肩膀上的两只黄鹂静静的靠缩在一处,也不叽喳叫唤,许是本来就不喜欢寒气,跟着主人出来实数无奈。

玉漱正色回应,“道友误会,只是来往客人过多,需要了解清楚,才好回去传音。”

倪金金龇露出尖尖的两排牙齿,“仙子就放心罢,我又不是什么歹人,就是谢大哥的知心兄弟,半年前他与我在空林山相识,一见如故,前些日子我家院主收到贵门邀帖,我随行来过一趟,只不过那日非是仙子在当值,故而未曾打过招呼。”

玉漱思虑少顷,忽然脑子里闪过一段记忆,秀眉舒展,“倪道友莫非就是送谢玄千针松叶兽的那位?”

倪金金双手伸出拍在一起,激动笑道:“可不是,仙子想必是谢大哥的直系师姐吧?听闻赤龙门五殿分立,你也隶属贪狼殿?”

玉漱疑惑,“贪狼殿?我在真武殿杜兰师叔旗下当值。”

“哦?原来如此,不管如何,烦请通报一声呗,这知客亭台可真不适合我家这两只宝贝啊。”倪金金努嘴指了指肩膀上已经昏昏欲睡的两只黄鹂鸟。

玉漱点了点头,转身掐诀将一段灵纹打入蜂铃子内,回头道:“来访客人较多,我已通知谢玄来接你,恕不能亲送门内,且稍待片刻。”

“不打紧,仙子请便。”

倪金金看着玉漱径直走去亭外接待另一波访客,兀自蜷在亭内客椅上四处乱瞅,见肩膀上两只鸟儿哆嗦的厉害,嘀咕道:“不争气的家伙们,走这么一段路就受不了了,将来去更远的地方,你们可怎么活。”

手掌一揽,将鸟儿送进自己袍子内层,感受到了它们舒服的哼唧,倪金金自己的身子也一瘫,索性把那股懒散劲儿散发到了极致。

这小亭子里,他是第一个来的,不久便有另外来访的修士相继入座等待,座椅一共设了八张,来了三波人后,第四次进来的一个筑基修士只能站着,按照规矩,练气期的小辈得给人家让座,但那人挥了挥手无需别人多礼,倪金金起初也懒得动弹,只暗地里小心观察。

见那筑基修士身材壮硕,浓眉方脸,周身伴着一股火灵之气,令倪金金越观察越生畏惧之心,他本是金水灵根,金主水辅,最怕火灵根的修士,恰好那筑基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确实令人敬而远之。

时间不长,亭外又走进来三个蓝白暖袍的僧人,为首者高瘦清癯,面色冰冷,最少也有筑基中期的修为,倪金金天生五感敏锐,原本在方脸筑基身上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到那清瘦僧人身上,因为比起前者,这位大师体内的火灵之力更甚。

三位僧人,除为首者,左侧那位身形粗犷高大,卧蚕眉毛已有白影,练气巅峰,右侧落了一步的那位年轻小僧人也是练气巅峰,煞是俊美,恍若绝色女修一般。

“呀,竟是正明大师,没想到鹿王庙的诸位来的够早!”头前来的第一位方脸筑基语气甚是豪爽兴奋。

倪金金这才意识到,原来两方是朋友,鹿王庙的正觉僧和正明僧,在槐山修正界颇有名声,今次竟也有幸见得其中一位。

正明执礼只露了片刻微笑,很快又回复了他那张严肃面容,倒是他身旁那个卧蚕浓眉的和尚颇为热切,凑上前去,“赵前辈,你近来可好?”

“为门里做事,哪有不好的道理。海月你似乎修为更进一步,可喜可贺。”方脸筑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落魄峰战事与海月和尚一道为赤龙门出过大力的散修赵充。

“哪里有你运气好,已然筑基而成,我才堪堪有了感应,成不成就这一遭了。”海月和尚自落魄峰战事结束以后,被钟紫言推荐拜入鹿王庙,潜心苦学多年,终于也是摸到了筑基的门槛。

两方就在亭内侧栏相谈,倪金金已经麻溜起了身子站在亭脚,他见三个和尚中最年轻的那个目不转睛看他,只讪讪一笑不敢得罪,期盼那爱吹牛的谢玄快些出现,他可不喜欢和越来越多的人挤在这知客亭台。

也许是冥冥中自有感应,下一刻他就看到谢玄大摇大摆走入亭门,四下一瞅先看去三个和尚那里,眼神大亮呼了一声,“小和尚!”

又见谢玄瞅来自己这边,招手唤道:“倪兄弟,你随我来。”

倪金金噌的一声站直身子,三两步走去谢玄身后,又听谢玄大咧说道:“赵老哥,正明大师,咱们走。”

好似自家人一般的呼喊招待,与筑基修士称兄道弟,全然没有半分客套,倪金金总算认定了没白交谢玄这个朋友,他果真天不怕地不怕,且交友广泛。

谢玄看了看亭内再无其他相熟之人,领着赵充和正明一行离开知客亭台,脚步踏在外界的雪里,冲不远处正在与另一波新来的访客交谈的玉漱说了一声,“小玉娘,我带这几位回门里。”

见玉漱回头红着脸颔首后,他笑着施出云舟,冲身后几人做了请的手势,“走罢,欢迎你们。”

驾轻就熟,没过半盏茶的功夫,已经带着众人穿过护山屏障来到断水崖上。

迈步一路走向赤龙殿,临门时,谢玄停住脚步,“小和尚,倪兄弟,你二人在此稍等,我送两位前辈去见掌门,很快出来与你们玩耍。”

倪金金连连称是,菩提则看向前面的正明,见正明颔首后,目中散发璀璨神彩,笑逐颜开,对谢玄说:“快去吧。”

大门前只留下倪金金和菩提,俩人也不认得对方,倪金金感受着此时的温度,想了一个妙招,将袍子里的两只黄鹂抓出来放在肩上,拱手对菩提道:“在下空闻寺院倪金金,敢问道友出自何派?认得这只小东西否?”

菩提愣了一瞬,双手合十,“哦,小僧自鹿王庙而来,法号菩提,倪道友这两头宠物灵慧不浅呢。”言语柔和中正,有一种令人能够平静的气质。

二人有意相识,以黄鹂切话,不多久便得知各自底细,既然都是谢玄的好朋友,日后想必也会多有交集,倪金金慢慢适应环境以后,开口自然很多,时不时还能逗菩提笑一笑。

对于倪金金而言,他这次来完全出于私交,听闻谢玄要举办婚事,作为朋友,自然得提前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与菩提交谈中得知,在知客亭台负责接待访客的那位女修就是谢玄的道侣,这真是发了糗,低头懊悔,连连叹气。

很快见谢玄快步返回,爽朗笑着:“诶呀呀,你们来了我真是高兴,这次我办婚事,可得玩好些。”

谢玄一手一个,揽着倪金金和菩提径直向自己的洞府走去,路过监察寮时,见沙大通急冲冲往下奔跑,便问:“沙师兄,出了何事?”

沙大通急道:“有一个疯疯癫癫的筑基老不死在山下四处破坏,好像是疯魔了,误打误撞毁了咱家一处不起眼的阵基。”

谢玄大惊,“啊?何人敢如此猖狂。”

谢玄想也不想,拉着倪金金和菩提坐上英招兽的背,飞速出了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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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地泫鬼手

山脚雪地间,一滴滴鲜血洞穿小窟,那个枯瘦老头抱头跪地疯魔嘶吼,他在极力克制自己,原本猩红的双目在逐渐变得平静清明。

若非谢玄带着英招兽及时赶到,还不知这老头会干出什么事儿。

据玉漱说,原本这个老头很正常,自山下走来,恭敬执礼冲知客亭拜见,欲要见一面掌门,没想到,说话之际他自己发觉自己出了问题,于是掉头又向山下跑去,刚到山脚土丘,便自制不住发了疯,灵力术法不受控制一般胡乱打,天上地下都是浓郁的土灵之力。

今天来拜访的人实在太多,远处三五成群站了不少,都在看戏。

谢玄指着狼狈跪在地上喘气的老头骂道:“你这疯子,有病不好好呆在老窝调养,跑我家山门发什么狂?”

英招兽散着金丹气息狠狠压着这人,灰白脏乱的长发遮盖住了他的脸,彻骨的雪地上除了几处挥洒的血迹,全是他碎烂的衣袖。

菩提那双透着神慧的目光在老头身上盯了良久,开口对谢玄说道:“这位前辈寿元早已枯竭,修为似有大跌过,周身外散的土灵之力浑厚精纯,其间夹杂着阴秽煞气,两股力量时时对抗,或许正是他疯魔的主要原因。”

谢玄对身旁的玉漱挥手:“小玉娘,你快回去当值,这里交给我。”

又冲远处看戏的那些人冷声拱手:“这里并无大事,诸位来客还请去知客亭台稍待,我家大喜的日子临近,难免会遇到一些小麻烦,还请多包涵。”

那些人都是散野之修,见谢玄带着一头金丹异兽还拱手客气劝说,纷纷回礼向高处的知客亭台走去。

留在原地的三人警惕看着那老头,等到他双手垂落在地,目光完全回复正常,三人松了口气。

毕竟是筑基修士,谢玄也不好太过刻薄,起初骂了一句,当下冷着脸说:“这位前辈,能否起身抬头?说说为何坏我山外小阵基?”

一旁倪金金一动不动看着老头,等到那老头艰难起身,头颅稍稍往起抬了抬,他双目震惊,片刻间,不自觉含糊哭疑:“师父?”

这一声师父唤出,令谢玄和菩提大为惊讶。

“倪兄弟,你在开玩笑么,他是你师父?”谢玄懵问。

噗~

那老头将口中黑色的血水吐在雪地上,腰背渐渐展直,露出完整的面孔,杂乱的灰白胡须粘着血稠贴在脖子间,颧骨很高,脸很长,眸子平静疲惫,喘着气极力露出笑脸:“呵呵呵~”

这一声沙哑的轻笑,使得倪金金顾不得回应谢玄,疾跑两步噗通跪在老头面前,“师父啊,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显而易见的状况,谢玄挠了挠头,‘这叫什么事儿?’说话间挥手示意英招兽收了金丹压迫之力。

倪金金孝心犹在,他此刻失了方寸,只紧紧抱着那老头的腿,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初拼死护着自己逃跑被百余鬼物包围害死的师父,竟然还活着。

那老头眼神复杂,更多的还是怜悯慈爱,摸了摸倪金金已经不再是光头的脑袋,正身拱手对谢玄歉疚道:

“着实失礼,老朽本是慕名前来拜访贵门钟掌门,不想体内邪煞突然发作,以致误打误撞给贵门造成了损失,请小道友莫误会,老朽并无挑衅之意,该赔偿几何,定不缺欠你。”

谢玄愣了愣,又看了看跪在那里的倪金金,大气摆手:“罢了罢了,既是倪兄弟的师父,前辈又是无意为之,我自报去门内,一应损失拿我的俸禄赔偿便可。”

事发突然,原本心存怒气的谢玄反倒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又开口道:“诶呀呀,既是有事寻来,那就快回门内去,怠慢您了。”

云舟施出,拉着几人踏上云舟,很快便回到断水崖广场,与沙大通解释一番,先领着那老头去到偏殿,因为赤龙正殿此时还有人在谈事呢。

把人摆正身份,对待起来自然好办,如今这老头算是客人,谢玄告知他钟紫言正在与别的客人谈事后,便问:“前辈是为何事而来?”

老头自报姓‘林’,简单收拾身上污秽,单薄的衣衫下能清晰看到一节节骨头,寿元枯竭的人一般都是这个样子。

“老朽此次前来,是有一桩秘藏宝地送给钟掌门。”说这句话时,他那双疲乏的眸子少有的深邃难测。

谢玄与菩提对视一眼,先教倪金金和老头相谈,二人离开偏殿,向正殿走去,“菩提,你说这老家伙想干什么?”

菩提边走边正经回应:“凡有利来,必有所求,此人寿元枯竭,体内阴煞作祟,早已病入膏肓。素闻钟前辈有化煞神通,想必他也是听了传闻赶来寻求医救之道。”

“聪明,小和尚你这脑瓜绝对没有白长,老家伙虽说是倪兄弟死去多年的师父,但我和狗儿感觉他不是啥好人,大事将近,掌门师叔日日操劳,万一他有什么歹念,可得防备住。”谢玄摸着自己的短胡渣,若有所思。

二人来到赤龙正殿,得知里面谈事情的人还未曾散去,便坐在侧廊等待,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才见赵充和正明他们走了出来。

谢玄快步跨入殿内,见钟紫言端着灵茶正在饮用,遂将事情清晰禀明,也将自己的疑惑担忧说出。

钟紫言起身笑了笑,“无碍,你传他进来。”

谢玄三两步跑出殿外,约莫过了半刻,带着那老头再次踏入殿内。

一入殿,那老头拱手拜下,“老朽见过钟掌门。”

钟紫言见谢玄不打算出去,也由他落座旁听,对老头问道:“道友这幅容貌较为面生,是自何处而来?”

老头笑呵呵回应,“老朽一介散修,本姓林,行将就木之人,在这槐山地界游逛近二百年,贵门来此地尚不足三十年,钟掌门不认得老朽也属正常。”

“哦?难怪,那道友名讳可否告知?”钟紫言虽还在笑着,眉头却有微凝。

老头稍有迟疑,说道:“老朽林地龙。”

钟紫言煞时凝紧眉头,“你是……槐河五鬼,地泫鬼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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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不能信他

槐山多年祸乱,能活到现在的老人少之又少,与槐河五鬼同一时期成名的修士,如白石洞洞主赫连天、牛魔谷谷主玉狰子、空闻寺院前代院主等,都死绝了。

钟紫言早听闻槐河五鬼自寒霜鬼手冷七死后已成传说,没想到今日还能再见其中一位,且这人据传是五鬼中智计最高的人。

“钟掌门也有听过老朽的名号?”林地龙沙哑的嗓音发出淡泊一笑。

钟紫言起身负手皱眉:“自然,道友成名日久,早传已然归古,不想贫道还能有幸得见。”

林地龙再拱手轻晃,“光阴匆匆,虚名而已。”

钟紫言沉吟少顷,直接问道:“不知道友寻来我门中所为何事?”

林地龙捂着嘴角咳嗽一声,身子佝偻两分,自嘲叹道:“老朽年轻时亦如钟掌门这般英姿勃发气震山河过,可惜时运不济,先是挚友背叛,后又屡遭祸事,十一年前被百鬼围困,逃去一秘藏之地,致使邪煞侵体,怨戾积身,前些日子刚刚脱困,然已寿元枯幽,时日无多。

说来可笑,当年我兄弟五人以鬼术成名,而今以鬼物几乎丧命,真乃福祸相依。

老朽本已心灰意死,偶然听闻钟掌门天生有一手化煞神通,既有生路,何甘等死?故而厚脸来求,万望施以援手,老朽自会回报一桩大礼。”

老头言语间说不出的凄惨,在殿内末列站着的谢玄都生出怜悯之心,钟紫言却面不改色,目中精光深盯,“据贫道所观,即便是去除你体内邪煞,也恐活不得几日,反倒是因为有这邪煞寄体,才使得你能多活几日。”

打从这人一进门,钟紫言便察觉异常,他面目沾满死气,额间透着阴郁黑紫,细细一想,再过几日若不自散灵力,此人必化恶鬼!

在心底里,钟紫言已经决定不想多费灵力去救这人了,又见老头目透精光说:“钟掌门无需担忧,老朽已有解脱之法,只因邪煞纠缠魂力,难以出窍离身,才求来帮辅,事成后,必有天大利处相报。”

钟紫言来回走了两步,突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惊愕停脚,深深看了一眼这老头。

寿元耗尽能有什么办法继续活着?无非转投鬼道或是夺舍,他要灵魄出窍,不是夺舍又是什么。

钟紫言自小熟读儒家经义,对正邪玄魔颇有深见,即便投入道家修真练气,骨子里还是有一份底线紧守,夺舍这种事,实乃天地共诛十恶不赦的行径,没想到今日也能遇上。

虽对夺舍深有厌恶,但他亦能理解修真界为什么会盛行这种手段,就拿这老头来说,两百年苦修眼看着付诸东流,摆在眼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转修鬼道,要么夺舍寄生,比起后者,前者意味着今后在此界只能行走在阴暗里,两相对比,自然夺舍更好。

可惜夺舍之法条件苛刻,失败几率奇高,即便成功,灵魄若是不能完全相合,将来面对渡劫神雷也会原形毕露,终归是难之又难。

钟紫言坐回原位:“道友不妨说说是什么利处?”

林地龙察觉有戏,看了一眼殿门口的谢玄,钟紫言道:“玄儿亲似贫道子侄,林道友直说无妨。”

林地龙颔首开口:“槐山北麓往西有一条深入莽荒的小径,老朽年轻时与几位兄弟曾深入探险,发现一古妖巨巢,状似天坑,内有不少人族残阵,据猜乃是两千多年前东洲开辟时化神大战所留。

老朽先后去过三次,历次皆有所获,头一次乃获鬼术秘典,致使我兄弟五人在此间闯出偌大名声;第二次又获高阶灵器、替死符、降尘丹,多次助我脱离险境,可惜未能结丹而成;最后一次乃是十一年前,离至宝近在咫尺,忽遭罡风吹面,又被凶兽撕咬,多番挣扎耗尽手段才亡命逃入天坑地缝,终日被阴煞邪气冲害,落得如今这幅模样。”

见钟紫言仍在仔细听,林地龙抛出一个极具诱惑的消息:“老朽最后一次遇到的那件至宝,乃是一盏红白灯器,能驱镇鬼邪,品属不低于五阶,自冥土而生,因老朽灵根土相,有幸亲近观之,若得,当不惧这世间鬼祸。对贵门他日称霸槐山可帮大忙!”

“我赤龙门从未想过称霸槐山!”钟紫言双目瞬间森寒。

有些话,只能心知而不能言传,林地龙哑然一惊,歉笑道:“是是,不过那件至宝着实威力滔天,对于贵门确实能用得上。”

殿内陷入沉寂,谢玄也不敢喘息,一直看着掌门师叔闭口凝眉,等了良久,才见其直身走近老头,探手施展灵力查看老头伤情,老头毫无防备之意。

很快,谢玄只听自家掌门师叔对林老头说:“道友体内煞气牵附日久,又有邪祟沾染,祛除起来甚为棘手,这样罢,容贫道准备少许时间,晚间再施法相助。”

林地龙很是诧异,“钟掌门这就答应了老朽?”

谢玄以为掌门师叔还要和老头细谈利好,没想到下一刻却被吩咐:“玄儿,你先领着林道友歇息半日,好生安排不可怠慢。”

谢玄莫名回了一句:“是,师叔。”

便与林地龙出了大殿。

留在赤龙殿内的钟紫言向殿外的小童传音,教其传唤孟蛙,自己则皱眉沉思。

实际上,为那老者化去煞气不难,之所以要拖延半日,是因为孟蛙的两位爷爷孟江楼和冷七,都是槐河五鬼之一。

钟紫言早前听孟蛙说过,槐河五鬼分裂之因,既是这林地龙设计害了其中的柳慕与扶宴,孟江楼的双眼也是遭其毒手,按照关系,这林地龙不算友人。

且他口中所讲的那些是真是假无法得知,别看他刚才在殿上一副风烛残年衰败不堪的样子,没有狠手段,怎么可能面不改色教钟紫言探查周身。

“人心险恶,实难揣度。”钟紫言叹了口气,他对这种活了几百年还死不了的人最为忌惮。

按照林地龙成名的年代算,他早该结丹了,如今非但没有结丹,境界反倒跌落至筑基初期,最可怕的是尽管如此,仍面不改色从容有度,完全看不出深浅。

思索间,孟蛙来到殿里,钟紫言将事情原委讲出,见孟蛙反常唤他‘掌门’,坚决握着绣拳:“一定不能信他,他在骗人,我知道那个地方。”

钟紫言才知事情果然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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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魂咒相胁

要说这世上,还有谁最了解槐河五鬼,除了他们本身之外,当属孟蛙。

作为五鬼之一‘松岩鬼手’孟江楼的亲孙女,深得孟江楼和冷七的真传,五鬼早年的经历,孟蛙自然也了解不少。

五人中柳慕是大哥,冷七排行第二,林地龙第三,扶宴和孟江楼位居末列。他们成名的年代大概在一百五十年前,时值苏王两家和平相度,槐山猎妖兴盛,处处以结队猎妖争名争利,每隔三五年又摆擂划榜,算是给那个年代有实力胆魄的俊杰创造了良好的扬名条件。

五人成名的因由便是在一次猎妖之行中意外追去西方蛮荒巨妖坑巢,孟蛙很小的时候,孟江楼便对她提及过那事,巨大的坑巢被唤作‘天妖坑’,据五人猜测乃是两千多年前东洲开辟战争时,化神大战所留。

初入天妖坑,各种波折诡异的事情均有遇到,好在他们一行吉人天相,不仅杀掉了本来要追杀的那头异兽,还自一处残败洞窟中寻得以后倚仗其成名的【鬼灵经】秘简,因天妖坑深幽无边,内里路径错综复杂,残阵到处都是,不时有令人心悸的气息散过,为保谨慎,五人暂退离开。

林地龙在早先告诉钟紫言,他一共去过那里三次,可现下孟蛙说的却不同,据他听孟江楼说,其后三十年间,五人一共去过至少七次,最后两次发现那红白灯器至宝,也是林地龙设计欲除其余四人的动因。

殿内孟蛙继续讲说:“【鬼灵经】品阶极高,足够爷爷他们修炼到元婴之境,内有五行阴气控驭之法,皆以巨大鬼手伤敌诛妖,合者可结一套‘百鬼夜行攻杀大术’,五人筑基结阵可与金丹初期对抗,这才是他们成名的根本原因。

其后的三十年里,爷爷他们自天妖坑中得了不少宝贝,最大的发现莫过于被冥土寒冰守护的红白灯器至宝,爷爷说那东西至少有五阶之高,得之必能创下不世基业。

可惜灯器至宝藏在一座寒冰洞窟内,洞内全是冥寒稀土,非土相灵根的修士,即便是金丹入内也顷刻魂飞魄散。

所以最后只有林地龙一人接近过那至宝,是他起了独吞之心,后来设计害死柳慕爷爷和扶宴爷爷。”

钟紫言沉吟思索,皱眉道:“如此说来,此人包藏祸心,绝非善类!”

孟蛙用力点头,“钟大哥,门内乔迁大典在即,鬼市和谢玄的婚礼也都在筹备,可不能被这个人害惨。”

“他既使得你爷爷双目尽盲,你恨他么?”钟紫言问道。

孟蛙眨了眨眼睛,摇头道:“我生时太晚,爷爷他们那一辈的仇怨都是百多年前的事了,柳爷爷和扶爷爷我也不曾见过,情义尚浅。

爷爷在槐阳坡结丹失败之前对我说过,他们那一辈的恩怨无需教我来处理,都撇清楚了。不过他没料到林地龙还活着。”

钟紫言唇角抿紧,颔首点头:“此人当下求来,确实有些棘手,若是助他,他必会去夺舍重生,他日难免自暗中谋划我赤龙门。若是不助,其邪煞染体,灵魄又坚韧难灭,过段时日一旦控制不住心魔,必化行尸恶鬼,平白为这槐山增添了害虫。你意如何?”

“我……”孟蛙少有的不知所措。

她哪里不知道,钟紫言是要问她姓林的该生该死,她又哪里能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

钟紫言等了少顷,轻呵一笑,“也罢,你心地良善,又怎能做出这种决定,先自离去罢。”

孟蛙双目一滞,执礼后灰丧离开,他为无法帮钟大哥做出决定而苦恼。

殿内钟紫言负手慢步走向殿门口,看着门外阴寒吹过的冷风,断水崖上有阵法布设,山外大雪落在灵璧上自化消融,故在门里非刻意洞开灵璧,多数地方是没有雪降的。

他一步步离开赤龙殿,来到早年开扩的天枢殿外广场间,其上灵罩独特设计,大雪如雨幕降在广场上,小一辈弟子们分成两拨奔跑其间,细细观察,是常自在和魏长生一伙人正在与魏晋和姜明一伙对攻雪珠,他们个头渐高,已然也快成长起来了。

钟紫言披着袍子就在广场边缘静静站立,一开始那些弟子们未曾发现他,后来发现以后,见掌门师叔只笑着摆手教他们继续,便一个个把玩闹当成了正式战演,有些人下手开始用力,钟紫言尽收眼底。

人皆有各自特性,观察这些孩子们的一举一动,钟紫言能看出他们每个人秉性习惯,魏长生谨慎踏实、姜明勇力过人、常自在外粗内细、魏晋心气急躁……

钟紫言看着看着,眉头逐渐深皱,心中想着:‘假以时日,门中儿郎们定成此间英豪俊杰,兴盛之景日渐凸显,我怎能再做留余后患之事!’

面色渐渐变得寒冷,转身离开广场,对于林地龙,他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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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林地龙应召步入赤龙殿,见钟紫言负手背对他看着贡台香炉,佝偻的身子再度下弯执礼,“钟掌门可是准备好了?”

钟紫言转身微笑回应:“正是,在此之前,贫道有一事相问。”

“钟掌门但问无妨,老朽知无不言。”林地龙喜色沙哑道。

等了半日,终是要来到这一刻,林地龙即便是成名多年,算计一生,对于这寿元将尽的苦恼,也难有极致的平静。

钟紫言自他眼中看出了求生的欲望,真真切切。

战场争锋,最怕被别人看穿自己在想什么,今天第一次见林地龙时,钟紫言处于被动之态,一切言语心境皆在林地龙眼中,而此时,棋局变换,该是林地龙被动了。

“我若助林道友化去邪煞,林道友可愿意受我魂印誓咒?”

殿内自钟紫言说出这句话以后陷入死寂。

林地龙当年在槐山地界纵横一时,杀人无数,万没有想到自己也有一日会被后起英秀逼迫返制。

他干瘪的面皮抽了抽,喉咙间细微呼响一声,勉力笑着沙哑开口:“钟掌门说笑否?若是信不过老朽,老朽大可将巨兽坑巢所在提前告知于你,何苦还要钳制老朽这个将死之人。”

钟紫言向前走了两步,直盯林地龙精幽转动的双目,“我只问,林道友是否愿受我魂印誓咒?”

林地龙枯杂的白眉下压,他此刻脑中大为疑惑,难道这小子对那天妖坑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哪里知道,赤龙门还有孟江楼之孙孟蛙的存在。

“……不知钟掌门要下何种魂印誓咒给老朽?”林地龙面色冷了下来。

钟紫言冷漠眨眼,平静脱口:“终生效命于吾,若有违心意,掐指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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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雷剑追命

夜色宁静,落雪消停,有镰刀月影悬挂天际,雪地间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断水崖下知客亭中,玉漱看到白日进入门里的疯癫老者此时拽着倪金金一路走过,只打了个招呼便匆匆下山。

来往的客人多了去,玉漱没收到什么指令,对于离去的二人不会过多观注。

二人一路走至山下,林地龙捂着嘴咳出一口黑血,血顺着枯瘦的手指缝滴落在雪地上,一丝丝黑气冒起,颇为恐怖。

倪金金带着哭腔:“师父,为何急切离开,钟掌门不救您么?我自去求他们,我与谢玄的交情甚好!”

老头摇头惨笑,“你可知,答应他们施救要付出什么代价?”

倪金金难受的站在当场,头上短碎的黑发被风吹动,如劲草毅力难倒,“多少代价也得付啊,您性命要紧,难道还在乎身外之物?”

老头服下一粒丹药,深呼了口气,召出一台土黄色黑纹石板,其上雕有一头巨大蝇虫,老头拉着倪金金跳降上去,一路朝槐山北麓疾驰飞去。

别看那石板卖相不好,却是实实在在的二阶极品飞行灵器【玄蝇台】,老头一边驾驭一边朝后观察,总觉得有人跟踪,又看不见半分人影。

跑离三十里后,才专心驾驭灵器,边对倪金金道:“难道为师这半只脚踏入棺材板儿的人,是怕弃去区区外物?实是钟姓小儿贪婪狠毒,要种魂印誓咒于我,供其驱使一生。”

听得此言,倪金金双目一怔,之后最先想到的却不是赤龙门欺人,而是他虽修为不高,但也看出自己这师父寿元将尽,即便脱离邪煞害体之境,也恐时日无多,那钟掌门既要自己家师父为其效命,是否意味着师父寿元还很长?

想及此,倪金金刚要问些什么,突然闭嘴吃惊,他知道了,师父要走的路怕不是什么正路。

沉默良久,倪金金复杂神色看着专心驾驭灵器的林地龙,忽然自林地龙口中发出一声冷笑,“哼哼,精精儿,你已猜到为师要做什么了罢?”

倪金金不敢开口,他今日见到师父本是激动欣喜的心情自这一刻开始冰凉,他觉得自己突然看不透这个师父了,好陌生。

以前自己小的时候,这个师父和蔼可亲,与人为善,怎么十来年不见,突然间好似变了一个人。

更或者,这老头今日表现出来的种种神态,才是他本身的样子,往前二十多年自收养自己那一刻难道都是假的不成?

“师父,你要夺舍?”

问出的这句话带着颤抖之音,倪金金自小受的那些为人处事之道虽非儒腐善行,却也绝不是夺舍寄生这种邪路。

老头佝偻驾驭灵器,眼神愈发平静淡漠,倪金金再问:“师父,夺舍条件严苛,稍有差池也是不行的,你……”

“无需多言,你只需记得,为师不会害你。其余事,莫再聒噪。”林地龙颇显烦躁,令他心神不宁的始终是后方。

自出了赤龙殿,他便一刻也没有忘记钟紫言最后看他的那一眼,原本两方并无仇怨,为何好似早前交恶一般,他怎么也想不通。

倪金金不再开口,一路随着林地龙飞向空闻寺院方向,就在他以为师父要带他回寺院时,却见林地龙半道转去另一座无名小丘林内,穿过各种杂草高林,就看到了林地龙当下的藏身之地。

是一处矮小的山洞,外面设有简易的遮掩法阵,内部空间狭小冰冷,除了一方寒冰棺椁,只余崭新的大圆木墩位居洞内中央,上铺一片草席,荒败落魄不堪。

倪金金扶着林地龙走去盘坐,刚坐下,他又是一口黑血喷出,伤情愈发严重,“我脱离陷境尚不足五日,你今时即得顾判看重,不妨去空林山求来一些丹药和布阵器具,顾判若是愿意,也可一并邀来助我!”

“师父,你……还有多少时间?”倪金金看了看西侧的那台黝黑冰寒棺椁,里面躺的想必就是师父要夺舍的人。

林地龙周身黑气与土黄灵气一同散出,双目渐渐变得猩红,“快出去,此地有我所设暗阵,自可度我熬过这次魔怔发作,你速去空林山求取援手,天亮前务必赶来!”

“好,我这就求院主来帮您。”倪金金冷汗滴流,重重点头,一步一回头退出这小山洞。

不论夺舍是否为邪路,养授情义他是万万不会辜负的,出了山洞朝四处瞅了瞅,将自己的小纸鸳掐咒变作飞行灵器,径直向空林山飞去。

倪金金刚走,在山洞内极力压制体内邪煞的林地龙便察觉有人跨过了外面的障眼阵,忍痛将一枚散着馥郁金光的丹药服送入口,原本猩红的双眼即刻清白,艰难站起身直盯盯看着洞口。

洞口没人影,但此时林地龙清楚的感知道的确是有一股筑基气息站在那里,应是某种隐匿身形的术法,他沙哑寒声开口:

“何人道友藏头缩耳?”

下一刻,便见洞口显现出黑袍蒙面人影,后背黑布包裹一柄令人心悸的剑器,开口咦了一声,“你竟能发觉我的存在?”

林地龙退后三步,心中虽有惊骇,面色却是阴冷,“老夫纵横槐山之际,距今已是百多年了,没有一点手段哪能活至如今,若是所料不差,你乃是赤龙门人罢?”

黑衣人剑眉凝皱,看了一眼洞内西侧的棺椁,“初次做这遮面杀人之事,却有生疏,既然能发现我,便快些了结了罢。”

林地龙猛一抬手,“慢着,老夫与阁下无冤无仇,缘何要逼杀性命,若真是赤龙门钟掌门授意,也该说个缘由?”

黑衣人冷哼一声,指着黝黑棺椁,“两日内,你若身死,必化恶鬼危害此间,若不死,真敢试图夺舍,且成功了,于我门中亦是祸事。

我平生行正事、斩邪魔,即便掌门不下那条杀令,你这种人,将来也必死于我之剑下。”

林地龙面目狰狞,哈哈大笑:

“果真是钟姓小儿,你赤龙门来此地不过二十余年,竟跋扈至斯,真当老夫计穷途拙

也好,今日便教你付出代价。”

林地龙掐诀念咒,单脚一跺,山洞内顷刻生出重重明黄色暗纹灵光,正是一个个降灵阵法启动开来。

黑衣人仰头一笑,“既然你有准备,便不算我乘人之危,也领教领教当年大名鼎鼎的‘地泫鬼手’之威!”

那黑衣人背后黑布包裹之剑也不见飞出,只看着一道道金蓝色剑影飞上洞顶,忽有一声雷鸣响彻山间,林地龙抬头一看,穿透山洞只见夜色天际黑云遮盖,煞白雷霆霹雳自云丛来回闪烁,他瞪目死凝向黑衣人:

“好啊,老夫虽刚刚脱险不久,你之名号还是略有听闻,惊雷剑主而已,听闻你常背两剑,今日怎只有一柄?

罢了,年轻人果真是胆大包天,尚未筑基中期便敢单人来杀,可见多年胜迹已将你养的目中无人。”

林地龙背后瞬间探出巨大鬼爪虚影,此时他早前布置的阵法也已启动,削灵锁体外加加持土灵之力,对己方增尽优势。

那黑衣人双手下划,剑指一动,头顶和山洞外的雷霆剑影双双落下,直奔林地龙,寒声对其道:“便看看姜某之剑杀不杀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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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棺中诡手

待到倪金金带着顾判再返山洞上空时,天色微亮,满地焦土,原本被白雪覆盖的山头早已焦黑一片。

顾判一袭宽厚灰白僧袍,细眼四处观望,良久后对呆若木鸡的倪金金说道:“看来此处大战已经落下帷幕,你那师父恐怕凶多吉少。”

倪金金飞降落地,满地刨寻,不住大喊,“师父,老头!你在哪儿?”

立在半空的顾判凝目查探那些倪金金察觉不到的微弱灵气,此地经过恐怖雷威席卷轰炸,前来与林地龙斗法之人实力了得,下方生气几无,徒留土灵残气,看来林地龙十有八九已经丧命。

槐山年轻一辈的修士们不知道林地龙是何许人,他却知道林地龙手段智计皆非常人可比,没想到老来无奈,刚刚脱险便被仇家追杀,真是可惜。

作为空闻寺院当代院主,自然是希望能多交盟友,昨夜听倪金金寻求帮助,还生了些许兴奋之意,毕竟他和林地龙也算老交情,能帮故友大忙是好事,没料到短短几个时辰,尚来不及见林地龙一面,便已是天人相隔。

出了事,自然要猜测是何人所为,槐山修真界能施出如此恐怖雷霆威势之人少之又少,顾判虽然不多出来走动,但各方筑基强手都了解一二,心中稍一细想便有了数。

地上的倪金金多番搜寻没找到林地龙的尸体,跪地痛哭,“师父啊,是谁害了您?到底是谁!”

顾判瞬身降地,慢步走去倪金金身旁,“事已至此,于事难补,你当节哀才是。”

倪金金痛哭流涕,“老头好不容易才活着回来,不想竟被奸人所害,我若得知是何人所为,非得将之抽筋扒皮不可!”

顾判神色平淡,抬头看了看天色,大雪又下了起来,寒冬将近,实在不易追寻凶手。

况且据他猜测,下手之人对于现在倪金金而言,根本招惹不起。

跪在地上的倪金金哭够了,便站起身看了一眼顾判,擦拭眼泪后问道:“院主,依您所观,是何人来行的凶?”

顾判略一皱眉,连带着额头聚起淡淡纹路,他的光头在逐渐大降的雪花间凸显白光,沉吟少顷说道:

“不借助灵符和阵法,在槐山地界,这般强的雷术恐怕只有三人能够施展。长松剑庄自前些日子伍德子死后,由南亭候继任庄主,其人一手天心雷术出神入化,在槐山筑基一阶算得上英勇。

另有司徒家老一辈筑基司徒震也擅使三劫水雷,他年岁与司徒业相当,多年不曾露面,怕已经作古。

最后一位当属近年来声名正盛之人,你应当听过其名,是赤龙门的那位。”

倪金金心神一惊,脑中多种念想顷刻浮上心头,依照昨日自己那老迈师父的遭遇,怕真有可能是赤龙门所为,但素闻钟掌门仁慈,万不至于欺负一个将死之人罢?

顾判见倪金金心有所想,也不点破,这小子打小便聪慧过人,教其静心思考,必能猜出大概是哪家下的毒手。

等了良久,倪金金自言自语道:“师父宿敌皆早已死去,长松剑庄乃是新兴势力,自不会有仇怨。

那位司徒震前辈倒是有可能,只因他们都是一个时代的人,但司徒家做事大可不必藏头缩尾,何至于此趁这短短时间来取师父性命。

至于赤龙门……听闻姜前辈行事豪爽光明,为人嫉恶如仇,我师父和赤龙门本无仇怨,应该不可能是他家!”

顾判饶有兴致看着倪金金,“那你以为另有其人?”

“对,不过我尚年轻,他日慢慢纠察,总能查出凶手。”倪金金斩钉截铁,一脸笃定。

顾判颔首点头,明面上倪金金虽显露出孝心可鉴日月,实际上将来到底能不能查出来,查出来后又敢不敢去报仇,那就只有这小子自己知道了。

而此刻倪金金心中却在无奈叹息:‘对不住了,师父,徒儿无能,这三家皆非我一阶练气能惹得过,你若还活着,我尚专致孝敬你,可你当下已然仙去,我前途尚不明确,却是为你报不得仇了。’

这世上,有的人一辈子也看不透一件事,有的人打小就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而倪金金无疑是属于后者那类人,他深知只有自己强大才是正理,其他一切爱恨情仇,都是遮盖眼睛的迷乱之相。

师父活着的时候才是“师父”,才值得好好孝敬,若是死了,那便是什么都没有了,再尽什么孝心也于事无补,做给谁看呢?还是得把重心放在自己的前途上。

倪金金对于仁义之道看得很明白,报恩得趁恩人活着的时候报,他一点也不迂腐,心细如发,鬼精如猴。

雪花越落越多,焦土冷冻以后,便结出一块块冰疙瘩,倪金金拱手对顾判说:“害院主白走了一遭,实在歉疚,眼下我自行收拾此地,看看能不能寻得一二遗物,以作挂念。

我师父一手把我养大,虽说修真之人身死灯灭,但终归是得有人传承遗志。风雪下的愈来愈大,院主自可先行回寺。”

顾判稍滞一瞬,点了点头,他知道倪金金是想找一找林地龙有否遗留储物戒指或者其他有价值的东西,那位老人活了将近二百年,怎么说也该有一笔不菲财物。

“好,你自行料理,不过此地尚残余邪煞气息,小心为上。”顾判飞升而起,念出一段往生咒印,千百个灵光‘卍’字压窜入土,也算与林地龙多年交情的一个了结。

终归是自己人,即便林地龙的遗物真有留存,顾判也不会贪图据之,所以念完往生咒后,径直飞离。

留在原地的倪金金松了口气,这年头,谁都不足以信任,万一顾盼贪心一起,偏要和他争寻一番,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好在这位院主大人还算体面,径直离开了。

倪金金看着被大雪遮盖了星星点点的打斗残迹,忽然有些恍惚迷茫,昨夜还近在咫尺的老头子,今早便消失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人生无常莫过于此。

收拾心情后,倪金金便开始一寸寸翻挖,这座小山丘外围的林木甚高,焦土正常雪地被林木隔绝,真要清理起来还挺费功夫。

运转灵力挖了半个时辰,其间召出仅有的一具卸岭力士傀儡加入劳动,在已经快要放弃的时候,‘咚’的一声,倪金金看到机关傀儡碰到一角黝黑石板。

“这是!”倪金金惊愕瞪目,他看到了那台寒冰棺椁。

心中吃惊思索,‘不应该啊,怎的这东西还在这里,若是有人前来谋害,事后本该把这棺椁一并带走才是。’

倪金金赶忙操控机关傀儡将那台棺椁挖了出来,周遭冰寒之气愈盛,棺椁内透出诡秘压迫。

‘难道师父并没有死,而是与前来行凶之人转斗去了别处?’倪金金走近棺椁,发现顶盖松懈已有半角拉开。

也许是好奇心作祟,也许是那棺椁内本身就有一股吸引迷惑之力,倪金金不自觉探手将顶盖推拉开。

忽然,内里一只煞白阴冷的手掌伸出,死死抓住了倪金金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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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惭愧失手

自清晨下起的大雪,到午时都没有停降的迹象,断水崖上人影绰绰,前来拜访的各方散修没有因此而减少一人,反而越来越多。

赤龙门乔迁大典临近,不趁着在大喜日子之前攀关系,一旦落后于旁余势力,那人情自然会淡几分,这对日后要仰仗赤龙门照佛的散户们无疑是不利的事。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且‘大利’一般只有目识深远之人才能获得,目光短浅的那些獐头鼠目之辈,是看不懂当下局势的。

简雍今日穿着一身门内正统赤红黑纹道袍,站在赤龙殿门外看着一个个进进出出的门客,这些人不管是认不认得他,不管是修为高还是修为低,都要拱手执礼一番。

没人的时候,他就皱眉观望着天色变幻,午时将过之际,自大门外走进来一个富态身影,两鬓和额间的白发扩散的厉害,和善的话音自其口中说出:

“作为赤龙门下五殿之一的黄龙殿主,本该忙碌不得空当,没想到还有闲情观赏天景,简老弟好兴致啊。”

简雍正身一看,见是自家至交盟属商富海,笑道:“咦,昨日你不是来过一趟,怎的此时又有急事?”

商富海步态稳健,眉眼间喜意盈盈,“非也,却是昨日商量的那件事办的出奇迅速,龙牙天晶石已经往藏风山运输,当在三日内送达,保管届时镇煞各方来客。”

“哦?如此甚好,商道兄办事果真教人放心,掌门闻得此讯,怕是要高兴坏了。”简雍笑着与其同行向殿内走去。

忽然身后一名弟子行色匆匆而来:“简师叔留步!”

简雍瞬时回头,见是自家小一辈唤作魏音的女弟子,他们逐渐长大,慢慢开始介入宗门事务,魏音起先做的就是知客童儿的职务,简雍温和问道:“音儿,何事急慌?”

魏音尚是二八芳龄,冬日穿着暖袍气喘吁吁,“师叔,姜师叔回来了,有伤。”

简雍心头一惊,先对旁边的商富海说道:“商老哥先行进去,我且看看姜师弟。”

随后跟着魏音离开庭院,商富海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停在原地顿了顿,转头走入赤龙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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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时间,简雍已经来到姜玉洲洞府内,地上的血迹还没来得及收拾,颜真莹眼角红润,明显是刚哭过。

简雍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姜玉洲,七窍间尽是鲜血,额头纠缠阴气,腹部灵衣似被敌人炸破一般,此刻昏迷不醒,显然是问不出什么事的。

“简师叔,劳你施救吧,夫君他几乎是迷晃摸着路归来的,神智混乱,气力都没了。”颜真莹失礼退在一旁。

简雍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长居高位,遇到这种事一点也不慌张,吩咐颜真莹道:“你速去寻有为和唐师弟前来。”

颜真莹呆滞一瞬,赶忙离开洞府去请人。

简雍盯着姜玉洲受伤的身体叹了一口气,顺手施放灵力探查其伤势后,自储物戒中拿出灵丹喂服而下。

他自然是知道昨日掌门吩咐姜师弟干的事,林地龙乃百多年前的老筑基,不做准备想要一击必杀谈何容易,可惜这位姜师弟傲气凌神,劝解不得,掌门由了他去,真不算明智的决定。

心中虽对钟紫言的安排颇觉不妥,但换做是他简雍来发令,也不见得强多少,一切都因姜玉洲连年出战名声大噪,心气一旦狂傲起来,不栽跟头是不会踏实的。

细致检查姜玉洲的伤口,虽然身躯各处损害严重,但根基尚存,性命无虞,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输送灵力辅助其经脉伤口愈合,能尽的力简雍一步也没有落下,忙活了三柱香的时间,洞府门开,颜真莹带着苟有为和唐林快步走入。

他们二人一个负责门内灵丹炼制,一个擅长治愈之术,多番检查姜玉洲伤势,小半个时辰便将躯体外表修复完好。

苟有为给出两颗二阶【养魂丹】后,缓步离去,洞府内只余下唐林和简雍低声交谈。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一声沙哑干咳自姜玉洲口中传出,他醒了。

“姜师弟,你可还好?”简雍站在他床头关切问询。

姜玉洲半眯的眼睛逐渐睁开,苦涩笑了一声,“地泫鬼手,果真名不虚传!”

简雍叹道:“此番失败也无甚大碍,掌门自会派人追杀那人,你还是好些养伤,乔迁大典临近,届时可不能病体出席。”

姜玉洲慢慢被唐林扶座而起,“师兄放心,那老东西在我神威雷剑之下哪有生还的道理,我离开时那里已成一片焦土,林地龙的气息荡然无存,他必定是死了。

现下劳烦师兄派人前去翻找遗物!”

简雍露出震惊之色,“你真杀了他?”

姜玉洲勉力张嘴笑道:“那还有假,若非那老东西的鬼手连追我数十里,哪用得着你再派人去搜寻遗物。”

“好,我这就亲自走上一遭,若能寻得其遗体,正好一并带回。”简雍点头后对视唐林一眼,快步走出此间洞府。

洞府内寂静无声,唐林复杂神情望着姜玉洲,良久后温和开口道:“师弟,凡事过犹不及,你今后万万不可再冒这种险了,门内有老祖和狄云灵尊这等强人,教他们出手岂不简单。”

姜玉洲鼻中哼叹气息,缓缓摇了摇头:“唐师兄,你我二人要走的路终归不同,我这条道,必定是要踏着无数敌人的尸体往前走的,剑之所指,雷威瞬至,我要让这槐山众家,闻我之名便胆怯惶恐,见我之剑,便落荒而逃。”

“你呀,就是争强好胜。”

二人关系密切,和陶寒亭自小一块儿长大,唐林有时候也心疼姜玉洲在外拼杀,不过身为男儿,自该担起重任,修真悟道,劫难是少不了的。

到了傍晚,钟紫言终于接待完客人,匆匆走入此间洞府,见姜玉洲气息萎靡,便知昨夜之行危险万分。

“人活着就好。”钟紫言负手叹了一口气,他尚不知简雍早已去寻找林地龙尸首遗物,只以为姜玉洲追杀失败了。

姜玉洲本是要解释一句,突听洞府门开,刚好早先离去的简雍返身归来,他也不再急着解释,因为他相信简师兄一定带回了林地龙的遗物。

三人相视少顷,简雍最后将目光看向姜玉洲,叹息摇头道:“什么也没寻得,看来那人侥幸留了性命。”

姜玉洲目瞪口呆,“不可能啊,我明明……”

他细细思索,逐渐冷静下来,满脸懊恼愧疚,狠声道:“那老东西真是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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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乔迁大典

十二月初,断水崖锣鼓喧天,前一夜的盛大烟花景象还未消散,清晨一大队人踏着云舟就向北地藏风山赶。

乔迁大典正是今日,赤龙门所有弟子门属皆着正统赤色玄纹道袍,趁着朝霞未散时刻,钟紫言的那头碧游鲸化作三十丈长的身躯驮载着最后几位核心人物飞出断水崖。

这等大日子,谁也不愿意留在旧居所枯燥看守,似沙大通这种本来注定要当值看守的人,忽然接到掌门准许一并参加大典,简直高兴坏了,更重要的是还能跟着掌门一道向北飞,别提多有脸面。

陶方隐拍了拍钟紫言的肩膀,“走罢,烛云会看守好这里的。”

最后看了一眼断水崖,钟紫言神念传替给碧游鲸,一声嘹亮鲸鸣响彻云霄,巨尾一甩奋力入云游向北方。

鲸背之上,除了钟紫言、陶方隐、简雍、唐林和沙大通,余下是一帮三代弟子,常自在和魏长生两人赫然在列。

“终于有机会教这头小鱼载着咱们乘奔御风,机会难得呐。”常自在双手抱头,站在最外围感受着一片片云团向后移动,风声呼呼,前路无遮无掩。

站在他身侧的魏长生衣袖略宽,也不知怎么长的身子,两年前还和常自在一样的个头,此时竟然矮了他半头,“早些时候谢师兄吹嘘他那头青狮子如何了得,现下感受,还是掌门师叔的这条大鱼舒坦,平常时候也不凶,关键时刻一下子能变这么大,等到再多活一些年头,怕是要成精嘞。”

常自在一向闲散,不关心多余事务,此时少有的神秘探头对魏长生小声道:“我跟你说,断水崖的云雾幻阵下面那条大虫子才可怕,有一日晚间我在东山道走夜路,看到它冒出的头颅有三四丈高宽,甚惊恐。”

“啊?下面真有蛟龙?唐师叔不是说假的么?”魏长生不大相信。

“假不了,你瞅瞅方才离开断水崖时,谁在留守?谁也不在,此刻断水崖空无一人,掌门难道就不怕别家算计?”常自在也懒得多解释,总之他自己是看到过。

魏长生眼珠转动:“怪不得沙大通师兄也跟着要去藏风山,原来是真有蛟龙。”

他们这一辈,尚未出山历练,世面见的不多,对于奇异传闻和珍惜古兽总是好奇热爱。

在他们身后,沙大通孤零零立在鲸背中央,这些小师弟中没有他在教授的那位,经历了起初踏上鲸背与掌门一齐出发的荣誉感,此时难免有些落寞。

到了他这个年纪,与小一辈的那些师弟不可能打成一片,也没法融入宗门筑基一层的圈子,只能尴尬的谨守本职,日复一日积攒俸禄和凑热闹,因为大道无期,道侣又难以找寻,能享受的乐趣少之又少。

“三澈啊三澈,我这后半辈子就指望你来争光了。”脑子里想一想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那个师弟虢三澈,沙大通心头泛起喜意,不禁对未来又有了盼头。

人活着本没什么意义,沙大通知道这个理,作为一个智慧生灵,他能来到这个世界虽然是个意外,但在老死之前总该留下点什么,修真悟道不仅仅是为了长存,还为了给自己的一生做个定义。

大事儿他做不了,那就给宗门培养一个得力弟子呗,这就是他要用尽一辈子做的事。

有的人天生有野心,有的人甘愿做沙砾,他沙大通熬到现在,自知在门里混不太高了,也从未想过判门而出,不仅仅是因为他见过判门者如冀狈这种人的下场,还因为他厌倦或者是丧了对权力的争夺,总之是认命了。

目光中仍有微芒透露,面相愈发和善,也许正因为这样,才令掌门突然冲他招手。

走至鲸头之上时,见掌门默默看着他,少顷冲他找了招手,沙大通讪讪一笑,这几乎成了本能反应,问道:“掌门有何吩咐?”

钟紫言笑着看了一眼旁边唐林,“大通,听闻虢三澈在你的指教之下进步神速,我和唐师兄商议,不若你也归于他手下,今后去做教职事务?”

沙大通愣了一瞬,先是惊喜,而后激动,再然后突然摇头,“掌门,我天资愚钝,怕是随着唐师叔做事会误人子弟,咱们门内的小家伙们一个个都宝贵的紧,若不然我还是看门罢。”

“哈哈哈,他这是在那个位置上干了二十年都舍不得下来了。”钟紫言大笑着对唐林说道。

沙大通尴尬摸头,很不好意思,但他每天面对着监察寮的元光镜已经成了习惯,不愿再做别的事了。

“也罢,刚才只是一时谈及此事,突有奇想,既然大通你无意做教职宗物,便安心守着山门监察寮统领之责罢。”

“谢掌门!”沙大通拱拜执礼,别提有多感恩戴德。

钟紫言轻微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看向北方天际,沙大通见没他什么事后,自行退了下去。

巳时过半,碧游鲸开始向下飞掠,这说明藏风山快到了,周遭较低的云层中能看到一些势力的云舟在往同样的方向飞,每看一艘云舟就能大致猜到是哪家在驱使。

钟紫言四处眺望,一炷香过后,碧游鲸再向下飞浮,陶方隐捋须颔首:“八成的势力都来观礼了,赤龙门能有今日,你之功劳难以磨灭。”

钟紫言呼了一口气,“若非门人弟子齐心协力,难有今日成就。”

碧游鲸摆动巨尾卖力鸣啸,它能感受到主人此时的高涨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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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藏风有龙

寒风虽冷,耐不住人头攒动,大旗飘摇,赤色龙影时而自藏风山正顶天际浮现,时而隐没云彩之中。

藏风山万人灵场间,高台早铸,客区分有十方,最北侧乃是稍候赤龙门掌门要站立祭碑的地方。

前来参加这次观礼的势力,囊括槐山八成之众,似云河宗、猎妖盟、阴卒墓地、空闻寺院、鹿王庙、亨通道观这等人尽皆知的势力,均在席列。

若非山内刻意控制访客,说不得这一日得有上万人挤动,好在各大势力带头缩减跟从,那些小势力也不好全家出动。

此番乔迁观礼,若说有什么美中不足的,就属槐山五大金丹之一的拓跋南天不在场间,旁人虽有议论,赤龙门管事的那些人却不以为意。

鹰眼草台不来观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距离他们丧失千余人手不过半年,哪有自家兄弟刚被人家清洗一通,后脚就跑来庆贺人家乔迁宗门总山的道理。

灵场高台长宽纵横五十丈,高低又分三层,每层外延六十丈,最外围还有十方演兵台,自中心向四面八方环围,各个势力按照规模大小排列远近席位,正南临高台下延一层既是槐山地界最有实力的一群人。

午时将近,在几位金丹老祖后方一一并列的几家势力话事人互相交谈,最西侧站立的亨通道观观主高鼎身披白熊道袍,指着天上若隐若现的赤色龙影问道:“你说他家这是怎么做到的,难不成真养了一头赤龙?”

在他右侧站立着一位身穿金白鬼袍的蒙面筑基,正是阴卒墓地主事之人慈宁,他侧头看了一眼高鼎,摇摇头道,“不知。”

高鼎顿了顿,桃眼一眨,柔声随口问道:“慈宁道友,你眉目这般好看,怎的总是遮面寡言,咱们两家相距不远,以前我家那几位老人活着管我甚严,现下该走的都走了,往后咱们可得多走动走动,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慈宁目色略显厌烦,皱眉看了一眼高鼎,回应一声:“是。”便不再开口。

明眼人遇到这种情况,势必识趣不再开口,而高鼎之所以是高鼎,之所以被钟紫言在早十多年前就称作缺心眼儿的人,是因为他真的一点儿也不明眼。

“慈道友,早听闻你家有一具【混元金甲魁召】,乃是尸甲中百年难遇的凶煞存在,我对其甚为好奇,若有时间,咱们不妨深入探讨,你能否将那魁召附庸赠来一具?高某愿以我亨通道观赖以成名之术【哼哈真言】副拓作为交换……”高鼎依旧滔滔不绝的开口。

慈宁眉头皱的越深,外人也看不出他遮盖面布下面的表情。

因为不知道他是男是女,高鼎其实是将他当做女子的,所以见其皱眉平添姿色,反而愈发得寸进尺。

一直听高鼎絮叨缠问了良久,慈宁忽然传出听不清男女的话音:“高观主,慈宁一心扑在将人转炼尸甲之道上,今观你躯壳灵通,智识高觉,若是想与我探究尸甲,不若亲身体验一番。”

话音虽然客气,出口却令高鼎汗毛直立,尴尬咽了一口津液,“这……怕是不妥吧。”

经此一吓,高鼎再不敢胡乱对慈宁开口,看了看天色,对着跟随自己前来观礼的唯一一名练气弟子说了声:“今天真是好天气,大雪消停,藏风有龙,咱们赶上这般盛会,想必典礼结束之后会有大彩头。”

那弟子本在兀自沉思,冷不丁被自家观主对视开口,只觉云里雾里,也不知道观主在说些什么,一个劲儿点头称是。

当日光最盛之际,北侧高台间钟紫言和一众核心门人悉数到场,先是冲东方拘礼拜身,而后朝着约有十多丈高的龙牙天碑齐齐弯腰长拜,细数宗主门人,追本溯源,将历代掌门传承一一接续,而后作为宗门唯一金丹长老的陶方隐说教门人,举行七步司礼。

越是大门大户,越在意这种正轨仪礼,修真之人寿命悠长,对传承也更加看重,若是先辈修道有成,自能培养庇护更多得力后辈,若是修道无成,也不想后辈中尽是数典忘祖之徒。

观礼的几位金丹中,司徒业是最羡慕这种场景的,想他云河宗开山的时候,一应陈词皆没太大底气说出口,归根结底还是底蕴不足,再看看人家赤龙门,单是一个山门乔迁也能搞出这么多繁琐司仪,在他心里,这就是大门派的具象表现。

但凡有点见识的,都知道那块龙牙天碑是何物,那可是至少千年品次的龙牙天晶石,以此作镇门碑石,护山大阵品次能被生生拔高一层阶位。

“大手笔,司徒兄,单这龙牙天碑,可就比你家开宗的场面要吓人,再看赤龙门这灵场构造,阵法精妙竟连我都看不出,那一座座错落有致的弟子居所灵气何其盎然,啧啧,没法比啊~”

赵良才不住摇头,笑着酸诉赤龙门此番乔迁大典诸多精妙之处,眼神时不时就瞟一下司徒业。

这几位金丹接触多了,都知道各自喜好,司徒业近年越来越好面子,一听赵良才这样开口,面色瞬间暗下,哼笑了笑:“赵胖子,你孤陋寡闻,连这灵场乃是【小天星十方真武阵】所布都认不出,还在此酸涩我云河宗,闹不闹笑话?”

赵良才也不气恼,兀自兴兴道:“小弟自然眼拙,您可是开宗立派的人物,别和小弟一般见识,咱们继续观礼罢,今天可有大好戏看呢。”

司徒业心中有气性,本是要挤兑挤兑赵良才,没想道那胖子猾溜转移话题,临了竟然搪塞呼过,真是令人窝火。

能令赵良才有闲心揶揄司徒业的,无非是他槐阳城转换生意非常成功,因此有恃无恐,搁在半年前,赵胖子哪有跟风头正盛的司徒家叫板一嘴。

不论如何,他们几位金丹终究是利益共通的,所以平日言语挤兑挤兑已经是最大程度,一般不可能动手开打。

待到赤龙门一系列繁琐祭拜流程结束,所有观礼之人便见高台只剩下钟紫言一人面对礼客,拱手笑着道:

“承蒙赏脸,槐山修真界诸路英雄今天聚集在此,贫道无以为报,且说一桩大福之事聊表心意!”

众家都知道,正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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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槐山盟军

“自苏王争锋双双落幕以来,槐山历经十余年鬼祸魔灾,时至今日,尚有一波波魔物自南向北隔期骚扰。

说来不怕此间英豪笑话,我赤龙门本是东洲靠近濮阳河域的宗派,搬迁来此全因前代主山被破,先辈门徒不思上进所致。

而今此地格局新生,诸多旧户遭难沦陷,我等皆能心平气和共聚于此,实乃难求幸事。

今年大事连连,南疆诸多道友定居于槐山四野,聚宝和槐阳两城广开商铺,多受推荐,众位可有想过此间还缺点什么?”

钟紫言故意问向场间所有势力话事之人。

这一番讲说似有所指,但大多数人猜不到台上这位钟掌门在卖什么关子,能缺什么呢?

“钟掌门要做甚大事,不妨说来教诸家听听,我亨通道观是一定会支持的!”高鼎仰着头大声开口,生怕灵场外围的那些小势力听不见。

在高台后方暗地观看的几个赤龙门弟子中,周洪双手环胸,哈哈笑着对身旁陡高的宗不二说:“你看看,还是这位高观主有眼力劲,各方势力几百家,都不晓得应声附和,那些先前拉拢的盟属感觉也拖了后腿。”

宗不二身旁身形清瘦的陈盛年笑道:“周师兄武断了,现下初开场,局势皆在掌门控制,常听掌门说那位高观主是位秒人,此时怕是他愣头之言。”

“便是愣头也比不应声强。”周洪只知任何时候都要维护自己掌门,虽然他也明白陈盛年所说的道理,但心底里就是想骂几句这些油头猾相的各家主事人。

台上钟紫言和煦笑道:“我辈修真,总该是奔着结婴、化神而去,槐山从未有四阶往上的灵地,以至千百年不曾诞出过元婴老祖,若想长久上升,单靠自由商事循环,诸位以为,苏王之乱将来会否再现?”

这一问问出,才使得众家主事之人有了点方向,长松剑庄新任庄主南亭候眉骨突出,面部看不清是悲是喜,震声问道:“钟掌门难道是要说,贵门有令我等诸席门徒窥探元婴或者五阶灵地的福事?”

话一出口,全场大噪,若真是如此,得需付出何种代价?

却听钟紫言干咳一笑:“南庄主说笑了,我赤龙门自然没有令诸位享窥五阶灵地的本事,不过……自藏风山今日乔迁礼典过后,凡槐山修真界在册修士,皆有缘沾染四阶往上的灵器灵物,甚至是供需修炼到元婴一阶的术法及高阶练气法门!”

这消息一出,不可谓不震惊,台下有颔首点头早早知晓的赤龙门盟属,亦有窃窃议论猜测的不知情者,不论是知情亦或是不知情,当着千万人的场面听得这种消息,心中还是颇为震惊。

“那便请钟掌门说说到底是什么缘法,竟能教所有人都有机会幸遇那等福源。”开口之人袈裟披身,光头锃亮,话音浑圆刚直,乃是空闻寺院的院主顾判。

这些年外人只知空闻寺院一直都由曹禺山四处奔走,很少听顾判之名,如今他突然出席这种场面,反倒是曹禺山不知所终,明眼人都能猜得出来,空闻寺院院主已然实至名归。

钟紫言正色提声:“我赤龙门欲夺众家之先,再开鬼市,开市之日,凡到场者,皆赏入门鬼令牌一枚。”

寂静了三息时间,全场哗然。

鬼市之名底层修士有可能不知,这些各地头领人物哪能不知鬼市是什么,听说那可是连魔物禁典都敢卖的地方。

老一些的人自然知道鬼市对当年王家崛起起了多大作用,有去过鬼市的老筑基们无不震惊赤龙门有此种胆魄。

苍老沙哑之音自一位老迈筑基口中说出:“据老夫所知,开设鬼市并非自行开辟秘境进售奇物,而是需要某个超级天宗授权而下,才有珍奇供应。”

他一开后,其后多人发问互议。

“对啊,当年王家鬼市卖座天价,内里奇物无数,凭他一门,哪能源源不绝输送,敢问钟掌门,贵派是有什么秘诀把握?”

“难道他赤龙门获得了王家遗留秘藏?”

“敢放出这等消息,必是有所倚仗!”

“谁说不是,有陶老祖那等人坐镇。”

……

在场几位金丹平静观望,身在他们这个位置,自然知道赤龙门要干什么,等到场间议论声逐渐变小,只听钟紫言道:

“如何开放、有无大宗庇佑、有无珍奇陈列、有无元婴秘术,诸位皆可在半月后来观,初次鬼市入口暂设藏风山下十里坡。

不过诸位似乎未曾听得贫道所说前置条件,若要获得赠品鬼令牌,乃需登记在册,也就是说,日后凡涉我赤龙旗下商事交谊者,除鬼市交易可自行抹除记录,其余皆需登记在册!

不仅我门下如此,经槐山几位金丹前辈共议,往后槐山全境皆需核名认地,以云河宗为首设下槐山盟军,每隔十二年查验数目,在槐阴河中央水域摆擂重定统领权属!”

这才是钟紫言今日要说的大事,牵涉槐山百年安定,对南抗魔物有着天大好处。

人性本恶,唯有绝对的力量强权建立秩序,才能得享某一段时间的和平,历史总是在一次次混乱和有序中颠倒来去,不过但凡文明不息,每一次的混乱之后都会有更好的秩序替代革新。

想要建立秩序,关键难题在于是否有力压百家的能力,赤龙门自然没有,不过钟紫言有恃无恐,此间最厉害的几位金丹已经达成协议,余下的就是看那些杂多的散户意愿。

这种事自然不好逼迫太甚,有人抱怨厌恶实数正常。

“既然是几位金丹老祖皆商议过,我们这些小门户也不敢多说什么,不过忘某想请问,盟军初次统领之权如何决出?”开口之人是南疆一个小势力的头领。

其实这也是大多数人想要问的问题。

钟紫言正色回应道:“初次权属,无需百家争斗,单由云河宗、赤龙门、鹰眼草台管辖,由我门中陶师伯做督导长老。

十二年后槐河中央水域摆下擂台,正式争锋盟军统领权属,此举有益诸家积蓄力量,避免大宗霸权相凌。”

“什么,初次只由你们几家做主,那我等岂不是要受十二年驱使?”

反驳之声由此而起:

“这怎么行!”

“你赤龙门也太敢跋扈,讲我等放置何处?”

“此事万万不可,恐遭人心叛乱。”

……

钟紫言面色逐渐冰冷,他知道,开口的这些势力也只敢嘴上说说,于是趁着议论声指了指场间几位金丹:

“贫道敢说此事,便是有诸家支持,有不服者,尽可站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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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谢玄大婚

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知情的自不必说,其余灵场诸家话事人互相对视观察,皆不见有人出列抗议。

是人就想要自由,修真者比凡人聪敏,更能知道钟紫言此番讲说会对整个槐山修真界造成什么后果。

可很多时候,局势掌握在那些有力量的人手里,几家金丹势力都未曾反驳,区区筑基散修门户,家里小猫都没有几只,哪敢当众据理力争。

钟紫言一人立于台上凝视众家,面对着寂静的灵场缓慢眨眼,这一刻,谁敢站出来说个‘不’字?

这种场面,非是他气势威严震撼人心,而是他背后早有多家势力支持,此前几个月,赤龙门拉拢槐山多家中立势力,其内包含阴卒墓地、空闻寺院、亨通道观、乘云堂、搬山草庐、鹿王庙六家最具实力的门户。

再加上赵良才和司徒业旗下的从属、吴夲南疆的追随者,除鹰眼草台外,此间着实没有什么强大力量敢站出来叫板。

钟紫言静待良久,开口道:“既然众家没有异议,自下月起槐山开展大核查,由我赤龙门姜师兄与云河宗司徒十七道兄总领事务,此二人秉公做事,自会将大小门户一一统算。”

实际上核查统算根本不难,单凭赤龙门和云河宗的暗探就能知悉九成九,之所以大张旗鼓,乃是为日后组建槐山盟军做准备,毕竟每次打仗不能强掳散修,恶事做的多了,人心涣散,上了战场也不会真拼命。

“我亨通道观赞崇此事,既然众位同道对此事无有异议,不若请钟掌门说说贵门稍候的喜事罢?”高鼎的言语总是带着令人发笑的气质。

站在高台后方的周洪咧嘴笑出了声,“真是得力盟友呐,今后但凡牵涉战事,将这位高前辈请去,还怕掌门开口无人迎合?”

立在他身旁的宗不二也跟着笑了笑,朝后寻瞅谢玄时,发现谢玄不在此间,“盛年,谢玄呢?”

陈盛年顺势回头看,自家同门好些人都在场,常运常乐兄妹、苗芙、周娥、孔雀、岳西凤均对视而来,唯独不见谢玄的影子。

“宗老大,谢玄铁定是趁着这点功夫与玉漱腻歪着呢,马上要办婚事,受不得诸多繁杂礼节,这小子总是一副好吃懒做的惫懒性子,等他办礼时,可不能饶了他。”常运憨憨的圆脸一旦笑起来,显得格外奸诈,也不知为何,他那身子越来越胖。

“哈哈哈~”在场几人轰然笑开,周洪虽然年纪比他们略长很多,但一点儿也没有隔阂代沟。

灵场间,钟紫言笑着回应高鼎所提及之事,灵场外,整个藏风山都在铺着红光大彩。

掌门早有吩咐,一到申时便开始全山布置喜庆之景,门下弟子杂役,以及外援散修军卒,皆有序进展事项。

藏风山外,谢玄坐着三丈高的英招兽眺目远望,不像山内常运所说,此刻他周边无有一人存在,他像是在焦灼等待什么重要之人似的。

约莫过了两柱香的时间,自西南方向飞来一道碧色剑影,谢玄目光发亮,面色泛着兴意,等到那剑影飞在近处停下时,谢玄笑道:“二弟,果然没有看错你,真来了,快快随我入山。”

来者一身碧水长袍,寒风瑟瑟,他也不觉得有多冰冷,面色红润笑嘻嘻道:“诶呀,大哥你传信要办婚事,我怎能不来,幸亏陈叔儿去帮汦水宗镇压魔物,我才挑了机会逃跑出来,不然枯坐的日子何时才能完,走走,看看你家新山门。”

他自然便是沈宴,个头半大不大,没有要长高的意思,样貌依然是洁白俊美,眼神中总是露着对万事万物都好奇的模样,是那种真正能称得上道经所云‘纯真本性’之态。

二人一前一后飞落藏风山下,谢玄带着沈宴走上入山大道,边走边道:“二弟,山上不允弟子飞行,我那掌门师叔正在召开劳什子乔迁典礼,一众槐山头脸人物都在灵场站着,只能委屈你跟我走一走这入山大道,你且听我跟你介绍一番新地盘的各种犄角旮旯预设用处。”

“好,大哥只管讲说。”沈宴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路随着谢玄往上走。

“西面那片竹林是陈师兄种下的,内里有他平日教授小一辈师弟和他自己演练参悟的数百连环阵。

东面的水流自后山地脉倒灌喷涌而出,流经山内多条河盘道,里面有陶师叔那头紫豹子喜欢吃的绒翎鱼。

顺着脚下西北方向这条小路走可以直达后山,不过路中间有几座龙亭阻碍,现在还未开放。

我们同门师兄弟的居所在后山‘紫云居’,虽然规定弟子今后都要定居那里,但我喜欢的还是断水崖,等过几天管制宽松一些,还是会回去的……”

把这座藏风山能说的地方都说了一通,二人也走到了山上的灵场路边,谢玄指着场内各色服装裘袍的修士,“今天可算是把槐山地界能请的人都请来了,你看看,掌门师叔一人站在台上与众家谈笑风生,那些家伙即便有不赞同的地方也不敢跳出来反驳,我们家总算是在这片地方站稳了。”

沈宴点头道:“人还蛮多欸,不过我们清水湖的人更多,有机会带你去逛逛。大哥,你似乎对你们钟掌门特别尊崇。”

“嗨,那是,虽然平日屡受惩罚,但师叔待我亲如子侄,我心底里是一点都不恨他的。走,咱们去藏风大殿看看。”谢玄拉着沈宴直奔山门大殿。

长达百丈的红绸大毯从灵场绵延到藏风大殿,外门杂事们做事手脚麻利,大红灯笼与赤色庄严桅杆一排排甚为壮观。

沈宴一步步顺着长道向大殿走去,时不时环游转动一圈,“这地方虽小了一些,但气氛尤为精致,谢大哥的婚事果真是不同凡响。”

谢玄心里嘀咕,‘小屁猴子,你难道还见过比这种场面更气派的婚事。’

事实上以沈宴的家境出生,比这大百倍的场面都见过,可惜谢玄不知沈宴乃是化神大能之后,只当他是某个大门户的优秀弟子。

藏风大殿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朴素的白衣女子,再过一日她便是新娘,谢玄老远看见,便拽着沈宴加快步伐,并指着玉漱说道:“二弟,那便是玉娘,明日之后我二人便算真正的道侣了。”

沈宴生疏拿出一方青玉礼盒,愣愣的递向谢玄:“大哥,这是礼……”

谢玄笑着推回去,“傻小子,哪有此时送礼的,明早才是时候!”

二人互视一瞬,哈哈大笑,笑声纯粹而真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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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隐晦之言

大婚当日,一大早便有排成长龙的门客自山下携礼而来,有头脸的筑基修士们可以自半山腰横穿龙亭去往藏风大殿,普通客人便由赤龙门知客弟子指引直上山门。

论起恢弘大气,藏风山不输槐山地界各家山门,再加上所处位置靠北,地势曲折高耸,更添一股神秘仙逸。

按照地段来算,这里不在槐山范围,北地连绵丘岭,很多小巧灵地洞**藏着不知名的散修,这些人有的獐头鼠目,有的隐忍蓄势,大都资质平平,难成气候。

因范围太广外加势力混杂,以往这片地方没有笼统称谓,如今最大的三个势力牛魔谷、荆棘谷和白石洞都相继消亡灭去,新入主的赤龙门便成了绝对霸主,早几天放出话来,要将方圆千里没有灵脉的小丘全部夷为平地,并将此间命为‘藏风平原’。

周遭千余里窝缩着的各种小人物大都在今日俯首前来参加婚事,明里暗里都想傍上赤龙门这颗大树。

跑马圈地这种事,赤龙门没做到位的还有很多,只因时间不宽裕,才只专注于藏风山一处地点的建设。

按照陈盛年的规划,今后三十年要将藏风平原一大半的小灵池和珍惜洞穴收归门下,合理利用起来。

一个门派想要变强大,不是一两代人就能完成的事,别看今日藏风山汇集各方英豪,但凡赤龙门与其他几位金丹关系处理不好,随时都有可能被众家合力围攻。

所以似简雍这种身处高位的赤龙门人,对待大多外客修士皆和和气气,既然打定主意要一段槐山地界的和平时光,那么能让一些事情平缓办成,就绝不会吹毛求疵故意抠掐细节。

审时度势乃是欲成大业的门派弟子们最该掌握的一种本事,早十来年或者五六年,赤龙门需要精打细算过日子,如今,各项路径皆需大刀阔斧开辟。

午时要举办婚事,上午的时候整个藏风山大多地方已经站满了人,交谈论道、轰然大笑、溜须拍马者比比皆是,本是谢玄办婚事,最忙的反倒成了钟紫言。

站在藏风大殿外也不知接受了多少人的拱手见礼,好不容易抽出空档离开殿门,刚走上偏楼便撞见司徒十七,其人今天也高兴的紧,宴席还未开办,就躲在偏楼顶层独自喝了一顿酒,剑仙灵酒后劲十足,他步态略有漂浮:

“这不是钟大掌门?怎的偷躲来此,素闻谢玄小儿备受你宠溺,当下正该是你露脸的时候啊!”

钟子言见司徒十七喝的有点多,其身旁酒桌有两盏玉杯,想必是与他同饮的那人先一步离开了,只留他一人坐在这高楼上半醉观览藏风殿外各处亭台的景象。

“你倒是清闲,司徒前辈今日未曾交给你重要任务?”钟紫言顺脚坐在先前与他对饮的那人座位上。

“唉,门内大事一件件都去了司徒礼手中,我现在是落得个清闲,若非你提议教我与姜道友一同进行槐山修真人口大核查,怕是真要被人忘个干净了。”司徒十七颇有些怅然所失,那副尖嘴猴腮的模样本来也不好看,悲观起来更添丧意。

凉风吹动钟紫言鬓角的白发,他那张略带风霜的面容古井无波,双眼掠过楼窗直看灵场间各色行人:“你看看这来往的客人,哪一个是真心来祝福我家玄儿大婚的?”

司徒十七本是嬉笑的脸色逐渐严肃,揉了揉眼睛顺着钟紫言所说的方向观望,也没看出个什么奇异之处,“人们可能不认得谢玄,但没人不认得你钟紫言、没人不认得陶前辈,你家广邀槐山势力前来参加喜事,不也是为了彰显实力,是不是真心来祝福谢玄大婚,又有何意义?”

“哈哈~”钟紫言笑了一声,起身负手靠近楼窗,沉吟良久,望着远方雪山白景,随口道:

“是啊,人们可能不认得司徒十七,可能不认得司徒震,但没人不认得司徒羽逸!”

话一出口,司徒十七猛地皱凝眉眼,瞬间清醒过来,顿了良久,干笑道“你还知道‘司徒震’这号人物,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没想到钟大掌门养了半年的病,槐山各家的事依然了如指掌,佩服。”

钟紫言突然指着窗外远山的雪景:“今年冬日大雪飘零,比起往年更为寒冷,诸家门户薪火苒苒,当下虽是缩头围炉,来年大雪融化,必有劲草勇猛冒头。”

司徒十七看着钟紫言宽厚的肩膀,心中直叹此人愈发难测,“那依钟掌门看,谁家长的最快?”

“烈土之上,自然是赤龙与云河两派,暗流之下,便难以预料了。”

“何为暗流?”

“缝隙深处是为暗流!”

司徒十七惊问:“难道还有除我司徒家外更大的墨鱼?”

钟紫言洒然一笑:“我亦不知,无非除你我两家外的金丹门下。谁不知道照着今年的大势往后发展,云河赤龙两派必吞整个槐山。”

“那钟掌门又将如何应对?”司徒十七试探问道。

钟紫言沉吟少顷,叹了口气:“

我赤龙门百年内无心统领槐山。

原因有三,一来门内陶、简、姜、周等人一心要回返旧宗清灵山报仇,这二十年来他们凡令必顺、言听计从,我们敢情至深,其中纠结已深不可解。他们将我视若中兴希望,多年期盼,我哪有不支持他们的道理。

二来,我掌门之位承接自已故亡师谢安,他当年受奸人所害,为人徒子,难报其恩,倘有心力,必戮敌首级祭拜坟头,以全孝道。

三来,槐山散修云集,非是大宗停留之地,我赤龙门乃道家无量山正统传承,若要长久发展,必开凡俗疆界,绵延徒子徒孙。

故此,你云河宗后辈子弟若能节节攀高,槐山瑰丽自能紧握手中!”

这一番话内藏玄机,别看司徒十七长的蹉蓑,心中跟明镜似的,“即是如此,我也不再隐瞒,将来我族内若生变故,钟掌门能否助我?”

钟紫言对视司徒十七,双目凝神,正色道:“你族内之事,不管是你,亦或司徒礼,求来我门下,绝不相帮!

倘我赤龙门弟子被我发现有轻恻哪一方者,必削其道籍,逐出门内!”

司徒十七愣在当场,虽然他早自姜玉洲嘴里知道这位钟掌门的决定,可真亲耳听得,还是免不了心寒,要知道他这么多年对赤龙门的帮助可真不算少。

“好!好!钟掌门果真是仁义之士啊!”司徒十七面色冰冷。

钟紫言拍了拍司徒十七的肩膀,“你需牢记,倘我赤龙门弟子被我发现轻恻于你,必受门规处罚!”

而后慢步走下楼去。

司徒十七盯着钟紫言的背影寒意十足,过了良久,他突然像是悟到了什么,嘴角慢慢上扬,笑出了声,“哈哈哈,好一个‘倘若被你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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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深邃目光

午时临近,灵场聚集上万前来恭贺的修士,喜台高筑,满地金粉。

这次负责司仪主持之人不是旁人,乃是自家门内黄龙殿殿主简雍,他青袍带红丝,赤色方巾长挂身后,黑色短须宽密整齐,直朝众家笑着拱手:

“有劳诸位道友前来观礼祝福,我家玄儿今日大婚,门内上下无不欢喜,午时将近,大礼参拜后,诸位便可朵颐欢谈,宴席大摆三日,灵酒餐食用之不竭,但求诸位玩的尽兴!”

台下各方豪杰齐齐笑言庆贺,后有好些油滑凑热闹的起哄:

“简殿主,别扯这些没用的,快教新人出场,我等可不愿长久听您说道,还以为您又要和我们扯生意呢。”

“哈哈哈……”

“就是,快教新人出场,徐某倒要看看是怎样一对神仙眷属。”

“坊间传闻钟掌门乃是新郎的亲爹,有没有这回事?”

“胡说,你看钟掌门那一头白杂发色,据贫道所观,很可能新郎是钟掌门的亲孙子!”

“不可能……”

……

这种喜庆日子,谁也不会把那些玩笑言论当真,越是说的夸张,越能将气氛烘托高潮,赤龙门作为主人家,欢迎这种人出来耍嘴皮。

简雍轻声呵笑:“诸位急迫之心简某亦知,午时将近,简某头次做这礼官,也略有忐忑。”

简雍在外人面前一向是淡定自若从容不迫的面貌,槐山商界少有人不敬服其运筹调度之能,当下说起自己心情忐忑,教本就高涨的局面愈发欢腾。

眼见一队红妆人马自灵场西口走来,简雍突然面色严肃,提气振声:“吉时已到,典礼开办!”

场间诸多修士瞬间止声,很快,那一队红妆人马前列的吹奏律师打鼓弹音,喜庆之音缓缓响出,鼓声咚咚,唢呐鸣呜,而后是箜篌衬托幽远,仪式震撼。

简雍身侧缓步走来一个人影,鬓角白影如丝如雪,高冠束发短须修齐,一袭金边红纹道袍华贵威仪,正是身为赤龙门掌教的钟紫言。

他负手稍站简雍身侧,面色泛着喜意,嘴角张合笑出声来:“这小子今日还算规矩,打扮的人模狗样。”

简雍看着穿过人流向高台走来的那一队人马,最中间的谢玄红袍龙冠,面白无须,整个人被打理的宛若少年,一张嘴咧着超出他平日笑起来的弧度,看着颇为滑稽。

“掌门为这小子操劳多年,今日总算是给了个交代,日后或可少管束一些了。”简雍微笑道。

钟紫言学着陶方隐捋须的动作轻抚短须:“他能教我省心?师兄高看这小子了,只求他日后莫要愈发无法无天,我便是心满意足。”

简雍哈哈笑了,此时那红妆挂彩的队伍已经来到高台下方,他们穿过密麻人群,谢玄牵着与他身穿喜袍别无差别的美娇娘玉漱正在逐步登台。

钟紫言转身坐去高台龙碑之下,那里还坐着一位银发老人,正是陶方隐,他二人作为这赤龙门道统传承护佑之人,互视而笑,静等新人拜见。

大宗核心弟子结亲尤其繁琐,赤龙门虽然不算什么大宗派,但在槐山地界,已非小门小户,召集这般多的人来庆贺,自然不可化繁为简。

等着两个新人踏上高台红道,简雍盯着他们一步步走近龙碑下,停下脚步的那一刻,也是简雍开口的时刻:

“谢玄,你可能担得这份责任?”

“弟子担得,弟子决意与玉漱结为道侣,今后福祸相依,为我赤龙广布德威道法!”谢玄拉着玉漱跪拜在地。

简雍继续问道:“玉漱,为庆你二人婚事,门内今番大摆仪仗,你可知福?”

玉漱柔声中透着坚毅:“弟子知福,弟子决意与谢玄结为道侣,今后福祸相依,为我赤龙广布德威道法!”

二人情意绵绵,相互对视后,朝着端坐龙碑下的钟紫言和陶方隐重重磕头,简雍见钟紫言和陶方隐皆颔首点头,开口颂声:

“天地为证,宗祖护佑,今我赤龙门下乾道谢玄,坤道玉漱,情投意合,愿结为逍遥仙侣,共参大道,往后福祸相依,苦厄共度……”

礼此陈长繁琐,简雍念起来到不觉得麻烦,跪在地上的谢玄却有些按耐不住,他向来好动,此时眼睛对视钟紫言,只觉得掌门师叔的目光深邃浩瀚,好似特意再给自己压力一样。

约有大半刻过去后,礼仪结束,谢玄龇牙咧嘴站起身,他的腿早已经跪麻了,若非玉漱半途扶了他一把,说不得还得再跪下去闹个大笑话。

钟紫言怒极反笑,低声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区区跪礼都消受不住,还能指望你做什么大事?”

谢玄委屈嘀咕:“哪有长辈专门把刺骨板放在我们脚下折腾人的,您这不是诚心教我吃苦么。”

“闭嘴,混账东西。”钟紫言佯装生气,低声呵斥。

谢玄赶忙缩头不再吭哧。

短短的交谈外人是听不到的,礼仪结束,便是开宴环节,由于人数太多,灵场间有头脸的人都慢步走去藏风大殿那边,八方廊道都是酒桌席位,一户户入座后便开始各自谈论。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能坐在一张桌席上的,基本都是实力相当的人,相处起来自然也融洽,宴席盛大,钟紫言自然管顾不了全部地区,只能先教谢玄玉淑和自家核心门人一席席拜见那些头脸势力。

他自己则多走动在小势力周边,有不明白的人会想,为何钟掌门不去招呼那些大势力的人,按理虽然是这样,但钟紫言自有想法。

一桌桌席位餐食刮扯干净,钟紫言便提气发声,“承蒙今日诸位来参加玄儿婚礼,宴后有一场金丹论道赠予诸位,且稍候。”

“啊?还有这等好事?”

“好,好啊,钟掌门果真是不会亏欠我等,如此豪义实该敬您一杯!”

人群中,突然有一个身影吸引了钟紫言的目光,那是一个头发乱遭双目却异常深邃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他认得,是叫‘倪金金’。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那人感受到了钟紫言的目光,便闪身没入人群,钟紫言凝眉思索,突然眼珠一凝,“此人今日不是不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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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龙渠水道

一个不该存在于此的人,就那么真真实实的出现在那儿,这教钟紫言心中颇感不安。

倪金金是谢玄的好友,这件事钟紫言自然知道,同时倪金金也是林地龙的徒弟。

自己安排姜玉洲去追杀林地龙时,提前嘱咐过姜玉洲放那孩子一马,毕竟倪金金和槐河五鬼当年的恩怨并没有什么牵扯。

后续失手后,钟紫言料定林地龙即便逃脱,也只有三种下场。一者挨不过体内邪煞作祟生死道消,二者转眼化作恶鬼隐遁修养,三者夺舍重生。

而倪金金作为不知情者,本该照旧前来参加谢玄婚事,却不想早些时候托空闻寺院院主顾判告罪,说身体染病需要闭关修养。

令人起疑的也正在此处,早先那孩子传信来说抱病在身,而今日忽然出现在婚宴上,且颇为鬼祟隐秘,竟没有跟在谢玄身旁,二者作为相知兄弟,怎么看都是不妥当的事。

心中有了疑虑,眉头便皱的深了起来,细细猜想林地龙那三条路,若是直接生死道消还好,若是化作恶鬼或者夺舍重生,操控倪金金来干些什么事,自家还真不太好防备。

于是钟紫言直接冲正在角桌站立的陈盛年招了招手,二人走至大殿梁柱后面,钟紫言将隔音屏障施开:“你速去观览参加宴席名册,谢玄有一位至交好友名唤‘倪金金’,若能搜到,教门人翻找他,严密监视。

若找不到,便启动封锁大阵,此人行迹诡秘,有恐成为异数!”

陈盛年面色凝重,领命而去。

越是深思逃生的林地龙,钟紫言越心忧,他久历灾厄,能清晰的感受到刚才场间倪金金那双眸子的深不可测,那孩子他见过几次,虽然机敏过人,但绝非到达智计近妖的地步。

走了两步,钟紫言突然双目狰狞,心头大惊,‘若是,他夺舍的是倪金金……’

这真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加快脚步踏出殿外,穿过人流回到藏风山新修的天枢殿,钟紫言传唤余香前来听命。

不久,一道黑影闪入殿内,余香黑衣裹身,红唇艳丽,双眼蒙着黑丝眼带,她正在练一门暗影杀术,身段愈发妖娆,若非天性冷酷,定然是位倾城柔艳的花魁人物。

“余香,发动门里暗手,迅速搜查隶属空闻寺院的练气后期修士‘倪金金’,若寻得此人,绑缚来此,胆敢反抗,就地清诛!”

余香略感惊讶,自家这位掌门师叔可是很少对盟属跟从下过重手。

“弟子领命!”

不管怎样,掌门下了令,他作为黑龙殿统领之一,自当依令行事。

钟紫言等余香离开后,又教人传来空闻寺院院主顾判,这人一颗光头之下面庞沉稳,比当初赤龙门还未给他清理寺院内患时有底气太多。

“顾道友与槐河五鬼之一林地龙可有交情?”钟紫言开门见山,毫不遮掩。

顾判本是在参加婚宴,冷不丁被钟紫言传唤,心头忐忑匆匆赶来,刚入殿门便听钟紫言问这种涉及久远秘史的事情,面色虽然平静,脑中却提及极高警惕。

这种问题,稍一回答不妥,就会牵扯一系列事情,赤龙门当下乃槐山四大势力之一,他家金丹力量据顾判推断,早已超出其余几家一大截。

“这……当年却有来往,前代院主与林地龙交情匪浅,我所修【佛光大手印】也是他赠送的,早前以为十一年前他已死去,没想到精精儿前些日子禀报说还活着,只不过我与他赶到那处地方时,其人气息散尽,早已经消亡……”

“如此说来,与他也有情义牵连?”钟紫言言语逐渐冰冷。

顾判干笑了笑,“这倒不是,我与他只有利益交往,其人已死,往事如烟,早已一笔勾销。”

殿内陷入寂静,钟紫言负手背对顾判,良久问道:“那场厮斗,你以为是哪家所为?”

饶是顾判当了多年一院之主,这一刻也冷汗直流,他虽然知道那件事大概率是赤龙门姜玉洲所为,但又不敢明说,除此外,他还不能装傻,素闻这位钟掌门洞若观火、心境澄澈,都是聪明人,纯粹装傻也不妥当。

“依我观测,那雷术在槐山只有三人能施展出,分别是南亭候、司徒震和姜玉洲。”顾判的话也只能说道这种程度。

钟紫言转身凝眉道:“林地龙确实是被我门中弟子追杀,可惜他并没有死去。”

“什么?”顾判震惊,说道:“我亲身去过厮杀现场,的确是气机几无,怎么会没死?”

钟紫言不准备回复顾判具体情况,而是继续问:“倪金金在何处?”

“在寺院养病!”顾判确凿回应。

钟紫言见顾判不似说谎,心中知道,一定是出事了,“你来之前就未曾发现他有何异况?”

顾判皱眉思考,左思右想突然顿住:“似乎比之往昔更沉稳许多,这孩子以前锋锐犀利,而前几日沉默寡言,我当是病灾促使其有了感悟,钟掌门是察觉了什么不对劲?”

钟紫言叹了口气:“方才宴席间,我亲眼所见他隐匿人群中观望局势,其目光深邃难测,绝非他那个年纪该有的神情,若是所料未差,他定是被控惑了心神,更有甚者,其人当下已是夺舍之躯,灵窍被窃了!”

“这!”顾判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那可是他养了十多年的徒儿。”

钟紫言摇头冷笑:“林地龙此人绝非善类,当年为独享灵宝,亲手设计坑杀槐河五鬼其中两位,逼的另外两人隐姓埋名,智计之绝、手段之毒,哪里是我们这些后辈新秀可比。”

顾判来回踱步,说道:“我现在就安排人回去巡查,若是他果真不在院内,便说明的确如钟掌门所言,出变故了。”

钟紫言点头应允,突见陈盛年急急踏入殿内:“掌门,东山下龙渠水道阵基被破,那人似乎逃出去了!”

“余香呢?”钟紫言赶忙问。

陈盛年回应:“追逐而去。”

“怎还不确定是否是那人?”

“因气息不同,介乎练气与筑基之间。”

“欸,莫追,你派人将她唤回来,敌人乃百多年前便在槐山成名的阴毒老修,门内年前一辈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擅自行动!”

“是。”陈盛年转身离去。

殿内顾判心急道:“事不宜迟,我亲自回去一遭。”

钟紫言颔首:“好。”

顾判刚走,钟紫言又见简雍找来天枢殿,他本是来唤钟紫言去为谢玄庆贺,见钟紫言眉头紧皱,便问:“掌门,发生了何事?”

“错失杀人之机,又留了一个祸害!你与我速去龙渠水道。”

两人闪身离开天枢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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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一排尸体

东山龙渠水道直流山脚溪径,本是为山顶倒灌地泉开辟循环路径,恰好占据了护山大阵的一处阵基位置,陈盛年深得刘三抖阵法一道精传,利用两仪小阵盘使得水道龙头与阵基重叠。

钟紫言和简雍站在水道源头,看着赤红色出水龙头被捣了个稀巴烂,心中震怒难忍。

“此人于阵法一道造诣精深,竟能寻得护山大阵唯一一处破绽,真是棘手的敌人!”钟紫言面色难看,更令他担忧的是,山门初建,谢玄大婚,没有人知道此人何时混入,也没有那么多眼线看到他做了什么事。

简雍弯腰探查乱石残留灵气,“早前便知那倪金金乃是金水灵根,而这灵力中夹渣浑厚土性,即便如师弟你猜测被夺舍了,也不可能灵根汇合,他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

钟紫言皱眉静心盘坐,将灵力散出方圆三丈,细小的风刃逐渐生出,切入那些碎裂的阵基龙头石内,良久睁眼道:

“灵力颇杂,亦有金水之气,必是他没有完全适应躯壳和手段,才使用五行轮转的法子攻破此处阵基。”

起身放眼望下山,溪水汩汩流动,也看不出有被破坏的痕迹,再抬头回望山上,钟紫言狠心道:“你调配人手前来,将此地开阔成十丈河道,山下小溪挖成湖潭,中心建设寒冰玄阵,直起冰窟地窖,往后专设岗位看守!”

简雍领命,看了看山下溪水,“常年积累,此地怕会聚成冰山,是否开一条水道直通渭水?”

钟紫言点了点头,“可!”

简雍瞬身离去,不多久便带着人手赶来修建,此时陈盛年和余香也返归汇报,余香说道:“人追丢了,原本我与他皆是练气巅峰的速度,不知怎的,他体表突然爆发黑色雾气,整个人瞬间一遁百丈,几息时间便没了踪影。”

钟紫言摆手道:“无碍,盛年,你速速监察门内各处阵基与山顶枢纽,若是未出问题,再带领弟子搜查整个山门,看看此人是否对门里做了什么暗手!”

突然发生这种事,谁心中都提起了警惕,整个灵场和藏风大殿多了不少赤龙门巡逻弟子,来参加婚宴的一些聪明人都知道发生了异况。

返回天枢殿后,怕整个婚宴因为此事而冷却下来,待陈盛年确定阵法未出问题,钟紫言又返场间与诸家喜笑交论。

******

藏风大殿两面楼门内皆是槐山有头有脸的门户话事人物,商富海坐在其中烘托氛围。

便听众家说他跟对了人,赤龙门与云河宗在槐山如日中天、气运逐增,商富海原先不过上和城一个小商铺的老板,自从抱上了钟掌门的大腿,原本颓败的商楚两门名声大噪,这两年灵矿灵地、田产灵植皆广售三座城池。

商富海年老成精,富态的躯体坐在席间纹丝不动,拱手笑着:“一时受人看重,便需尽忠一世,掌门看重我商富海,自然得尽力做事,往后还需诸位支持,教我好为门中做事。”

“商兄,你怕是弄错啦,如今该是我们这些人求你办事,届时还请援手一二,我等感恩戴德!”

有人捧场,便有后续推助,而后是满堂大笑,这正是商富海要的效果。

他乃是正经授命的赤龙门客卿,为保身在黑龙殿的侄儿楚留仙地位稳固,这辈子算是要完完全全的交代给赤龙门了。

人如果知道自己一定会死,从善者,多数会为后辈谋福祉,商富海年纪越来越大,结丹无望,自家小门户又没有筑基后辈,唯一的希望全指在亲侄子身上。

看尽人世冷暖的人,最知道机会稍纵即逝,修真之人,更不应该被眼前繁华表象迷惑,做不得那操弄大势,也得紧跟着大势别掉队。

酒过三巡,场间诸人各自交谈,商富海挂着赤龙门客卿的身份,也不好一直坐在其间,正巧范无鸠在楼门下冲他眨眼,便冲周旁拱手暂退出来。

二人寻了一处僻静之地,商富海疑惑问道:“这大喜的日子,门里上下都忙作一团,你是有何事?”

范无鸠全身最出彩的地方就在那双下垂褐睛,他个头只有五尺,讪讪咧着嘴角一看就是有所求教,“商兄,你是掌门身边的红人,老范我有事相问。”

“都是做事的,客气甚,快说。”

范无鸠娓娓道来:“几月前掌门教我与章老哥各挑两家小门户扶持,至今我左挑右拣,决意将槐山西山腰溶洞中居住的那两家推举上去,依你看,妥当否?”

商富海一向是乐于帮助己方盟属的,范无鸠与它同是赤龙门客卿,两人虽然日常不多走动,但从未生过什么嫌隙,若是其他事,他大可给出个计策,可一听是扶持门户这事,便皱眉沉默了。

都是百多岁的人,谁不知道钟掌门安排这种事给范章二人是何用意,干的好会增加信任,干不好很有可能就被暗地监察,作为怀疑对象了。

“老范,这事我也只能点到为止,便与你说两句实话。”商富海小声开口。

范无鸠感激不已,“但求商兄指教。”

“听说章溴最后推举了两户散修,一户是靠近西面蛮荒入口的‘养雕林’,一户是南疆散修势力‘长春堂’,皆是抱着以技艺辅助门里的目的推举,且这两户人数加起来也未超过十三人。

这位章老哥显然是极其聪明的,他自身本无根基,推举的散户也不占门中核心资源,正规明哲保身之举。

我猜你是想效仿他,将溶洞居住的钻造散修推举入门,但据我所知,那溶洞内的人品行不端,时常干强抢暗杀的勾当,且钻造技艺,绝非门中必不可缺。

不如……”

范无鸠眼睛一亮:“不如什么?商兄但说无妨。”

“不如直接去我那一桌拉两户散修商家,最后归入鬼市做帮手倒好,你看如何?”商富海说道。

范无鸠沉吟思索,一拍手掌,“好,这一招好,省了我操闲心,也省了那几位在我身上留心思。”

商富海拍了拍范无鸠的肩膀,“你结丹尚有望,多做贡献总能受到资源倾斜,听说你还有一位小孙儿?”

范无鸠丧气摇头,“结丹是不想了,能安度晚年已是幸事,把那臭小子拉扯大,送去贪狼殿后,我便归隐,这辈子长生没指望了。”

“哈哈哈,总归是还有个念想……”商富海刚要安慰,突听范无鸠说起了当下门里出了状况,东山龙渠水道被破,有心怀不轨之人欲想滋事,被发现后慌忙逃了。

对视一眼,二人打作嘘声,这种事,不被传唤就老实烘托婚宴氛围,太跳脱很有可能惹祸上身,彼此知道轻重,便一齐回到刚才偏楼内。

刚入楼门,身后便有小童来传,钟掌门急召,穿过人流一路赶至天枢殿,见殿前摆着一排尸体,二人心头冰凉,找了个空位站立进去,在此前,已经到场了四五为赤龙门筑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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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 全境通缉

姜玉洲、杜兰、陶寒亭、简雍和章溴,一个个面色难看沉默不言。

殿前躺着六具尸体,皆是此番来参加婚宴的贵客跟从,这些人死亡特征很明显,躯壳干枯,面如鬼邪,尸体或多或少都缠了灰白色木藤。

商富海和范无鸠最后到场,也不知此前诸人谈了什么,钟紫言不在场,他二人环顾左右,场间除赤龙门那几位筑基外,陶方隐和司徒业负手静立,并不打算开口说什么。

气氛较为压抑,等了约莫半刻,众人见钟紫言带着几家话事人走来天枢殿,都做好了听令行事的准备。

带来的五位话事人,槐阴河下游南疆新户有三家,猎妖盟内的一家,还有一家是鬼灵溪于家,他家死了两个练气弟子,其余四家各一名。

按照归属,它们分别是槐山金丹势力吴夲、赵良才、司徒业旗下的门户,虽然都是练气弟子,但都是这些小门户的精英之才,莫名死在婚宴上,明眼人都能知道凶手意欲挑拨几家关系。

这些练气弟子,能被带到此次婚宴上,自然都是几位头领的心间肉,他们的死,一大半原因归结在赤龙门头上,一小半原因归结在他们自己身上。

因为这些英才皆是中了高阶蛊藤术而死,可以说下术者是当着这些看护人将蛊藤虫隐秘打入死者体内,体质强的人一个时辰后会由枯藤吸血而亡,体质弱者,半个时辰就会发作,没有强人及时发现,根本救不了性命。

死了人,谁的脸色都不好看,但事情终归得解决,陶方隐和钟紫言早将几位金丹和出事方头领拉在一处协商处理了,当下钟紫言带人来领了尸体,便等着其余两位金丹和盟属们前来议会。

“对不住几位,此后十年,我赤龙门必当竭诚相帮!”钟紫言诚恳看着他们几人带着自家门徒的尸体离去,弯腰鞠躬。

五人走后,钟紫言随同自家众人和司徒业走入殿内,招呼诸人入座,钟紫言在殿间负手踱步,商富海和范无鸠见众人皆平静默言,连两位金丹前辈都闭目养神,他们也不好打破这种静谧。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殿外先是走进来吴夲、赵良才二人,钟紫言迎入席位,后又有鹿王庙的正觉老僧、阴卒墓地慈宁和澹台庆生、亨通道观高鼎、乘云堂的申公茂、搬山草庐的天山子,六人各自寻了位置坐下。

钟紫言对待几位金丹和后来这几位的态度截然不同,前者乃是金丹前辈,身后拥有万数练气筑基支持,而后者这几家都是自己拉拢来的下属盟友,亲疏贵贱,都心里有数。

席位看着都满了,但钟紫言还是不准备开口,殿外忽有步伐急冲踏来,钟紫言正对殿门,离去多时的顾判愁眉不展迈入殿,摇了摇头。

钟紫言颔首示意他入席,沉吟片刻后,对此间众人娓娓述说:

“召请诸位,乃是有事相谈。此间除却几位金丹前辈,大多皆是槐山新秀,对比凡俗寿数,全是青壮之年,往后五十年,南北纵横几万里地域,尽是我等驰骋场所,我们这一代人,能发展到什么地步,运数难测。

我赤龙一门,自有使命追寻,迁来槐山二十余年,事事如履薄冰,从不愿自主树敌,今日蛊藤术之事却是个意外。

一切归结于一桩秘史,一百五十年前,槐山战事几无,苏王两家和平相度,猎妖之风兴盛,其间有五人靠着机运和胆魄闯出偌大名声,被散修冠以‘槐河五鬼’之名。”

一提槐河五鬼,这里的人多少都有所闻,一百五十年对于凡人虽然久远了一些,但修士寿命悠长,并不感觉多遥远。

钟紫言叹了口气,说道:“修真之士,更知机缘对于命运的改造有多大,强弱之间往往只隔一件法宝灵器,他们五人因秘地寻宝而实力大增,也因至宝迷心而自相残害,以致死的死,归隐的归隐,到我赤龙门初来槐山时,还活着的,只剩下孟江楼和冷七。

我与这二位皆有交情,他们后辈孙儿孟蛙,正是我门中弟子。

原以为五鬼之名在槐河鬼市崩塌冷七死后彻底成为传说,却不想前些日子林地龙突然冒头求来。

他一身恶疾邪煞求我救命,以秘地所在诱以回报,可惜不晓得我门中孟蛙乃是孟江楼的孙女,蛙儿深知其秉性难改,劝我不可深信,我亦知即便我救下他,将来也会招来祸事。

其人寿元枯竭,唯夺舍之法可续命转生,观他体内邪煞恶劣,外加心智毒绝,寿元耗尽时必然不甘心死去,即便无法夺舍,也会化作恶鬼,我怎能允许此种事发生,便令姜师兄追杀。

无奈失败而返,如今那人夺舍其弟子倪金金之躯,趁着婚宴混入山内,若非无意间显于我眼,还不知会出什么事!”

将事发原委平静道出,众人都有了认知,钟紫言话锋一转,掷地有声:“我门中鬼市重开在即,此番万不能再出差错,我欲求众位助我全境通缉那人,捉住后就地诛除,无须绑缚,可愿助我?”

除了三位金丹,其余人都是自家盟属,谁还能不愿意,之所以还要开口,是看个态度,也是对那三位金丹的尊重,赵良才摸了摸肥胖肚腩,“林地龙心性之毒,百多年前我便见识过,这事我猎妖盟从属皆会援手你家!”

难得他毫不拖泥带水,吴夲和司徒业亦点头道:“自无不妥。”

余下几家本来就是要干这种事的,高鼎佯装骂了一顿林地龙,一副身先士卒的样子颇为滑稽。

钟紫言对视一眼自家师伯陶方隐,“好,我便再说说致使槐河五鬼实力大增的秘地有何出奇。

据闻那是一座古妖巨巢,状似天坑,内有不少人族残阵,五鬼当时发现时,猜测乃是两千多年前东洲开辟时化神大战所留。

地名‘天妖坑’,内里凶险异常,随处可见能令金丹力量弹指陨落的险境,当然,其内也有遗落至宝有待寻获。

我与我家师伯商议,意将今日在场者划入探宝之行,具体时日定在……”

钟紫言停顿少顷,众人齐齐观他。

“定在十二年后,槐山盟军首届斗擂结束!”

具体位置在哪里,自然得等到了日子才能说,但钟紫言不怕几家抓住林地龙逼问,就算是提前被知道,也无所谓,孟蛙说过,那种地方最能折人。

赵良才眯眼笑道:“这是好事,钟小儿不愧是赤龙一门掌教,此等胸襟,实令我钦佩。”

抛了诱惑,又说了目的,钟紫言这次召请说辞便到了尾声,对于如何搜查林地龙进行一番定计,夜色已然来临。

刚送走诸人,谢玄突然奔来为倪金金求情,满身酒气醉醺醺的,他是傍晚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不相信倪金金已经死了。

‘噗通’跪在地上,摇晃着脑袋直指钟紫言鼻头,气愤道:“师叔,你怎能随意定人生死,还下令就地诛除?总该捉住查探是否被夺舍,才好处理吧?倪兄弟为人机敏,不可能出事的,那些事定是别人干的。”

钟紫言本就心情烦躁,今天若不是自己发现及时,得罪的何止是六个小门户,说不定连云河宗与吴夲直属弟子都会死不少。

一巴掌将谢玄扇扑倒地,见他嘴角溢出血来,才压了怒气呵斥:“混账,你可知在这紧要关头,门里上下有谁不在提心吊胆的做事,今日广邀百家庆你婚事,那人差点害我一门成为众矢之的!”

谢玄一整日都被灌酒吹捧,此时受了钟紫言重掌,瞬间清醒,瘫软坐地,眼泪吧嗒嗒滴落,委屈沉默。

钟紫言冷声道:“大婚当日,哭哭啼啼还像不像个男人,滚回去陪玉漱!”

谢玄灰溜溜爬起来离开此间,心里虽然对自己这位亲似父兄的师叔生了怨怒,但终究不敢开口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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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鬼使陈勰

仅仅两日的时间,整个槐山便传遍搜杀倪金金的消息,散修们发觉各家各户都在寻查这个‘倪金金’,但到底为什么寻查,没人知道。

一来上层有意隐瞒倪金金被一个老筑基夺舍的事,二来那几家金丹势力发下重赏,谁会和灵石过不去。

婚宴过了两日,谢玄已经不是那一晚醉醺醺面见钟紫言的状态,他也知道当日失态忤逆,惹了师叔不高兴。

午时还未到,谢玄准备再去求一次钟紫言,寻去天枢殿没找到人,多番问询,才知道今日是秘密进行重开鬼市最重要的一日。

这个计划没有他参与,得闲下来,正好给了时间带着沈宴多玩几日。

站在灵场间左瞅右瞅,看到东面入口的沈宴跑跳走来,谢玄招手:“快一些,今日咱们出去寻找倪兄弟,我是真不信他会被夺舍,那么机灵的一个人,怎会被别人占领了躯体呢。”

沈宴点头道:“大哥看重的人,一定是有实力的,这倪兄弟也真是不小心,被有心人暗算嫁祸了。”

掌门劝不动,哥俩就要以自己的方式去寻找倪金金,谢玄早想引荐倪金金给沈宴,如今出了这档事,哪能轻易干休。

“谢大哥,小和尚呢?”坐在英招兽背上,沈宴忽然想起来今早没有看到菩提。

“小和尚被正觉老和尚带走了,昨日晚间的事,连我都没看住,不然定要留下他玩耍。”谢玄颇为气恼,对鹿王庙的几个老和尚都没好感,主要原因在于他们总是以各种理由让菩提潜心修炼。

二人骑着英招兽奔跑下山,乘云向南飞去,准备去槐山各处兜转一圈,以寻获倪金金,不管他是不是被夺舍,都想要查个究竟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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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风山东南方向不远既是十里坡,这里被赤龙门弟子修建宽阔,石台层层,道路八方尽通。

周边大山除了藏风山,其余一切高耸山头全被削平,连小丘土岭都被整顿雕琢,随处可见阵盘落定,小阵成效。

陈盛年正在组织盟属中精通阵法一道的人才加急修建隐秘阵台,要在五日内完工,压力很大。

十里坡中央广场,简雍、姜玉洲、章溴和陶方隐,皆在望着不远处紧握【太阴鬼令】的钟紫言。

沟通之法乃是度朔山独门秘法,修习虽然简单,但旁人单靠猜测推演是决计学不会的,钟紫言早在一个月前已经通过令牌与背后的元婴修士沟通过,这种事对于他自己甚为重大,但对于令牌背后的元婴却不是什么大事。

令牌冰冰凉凉,其上曲线活灵活现,朱红色古篆乃是‘度朔山·太阴峰’六字,催动指诀将灵力灌输入内,令牌黑红光色逐渐耀眼,漂浮半空嗡嗡作响,内里传出一声冰冷言语:“何事?”

钟紫言恭敬拱手回应:“前辈,在下槐山地界赤龙门钟紫言,月前与您禀报重开鬼市一事,今日乃至约定时辰,现已按照吩咐在亟雷山脉以南十里坡处开出场地,不知您……”

片刻后,令牌内传出冷语:“且等半柱香!”

下一刻,半空漂浮的令牌上冲赤玄之光,清澈黑气灵柱直透云霄,钟紫言朝后瞅了瞅自家同门和师伯,又目不转睛盯着鬼令看。

头一遭经历这种事,钟紫言也不知道鬼市空间开辟是怎么一个过程,一月前联系鬼令背后的元婴,其人冷漠寡言,只听了一番钟紫言讲说的出身跟脚,便应承届时来办,一应条件与别处鬼市一般无二。

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一个元婴老祖级人物,总不至于忽悠他钟紫言,所以也算冒险在槐山众家面前夸出海口,捱到今日,总算是要见那位元婴前辈的真身了,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这半柱香的功夫尤为漫长,钟紫言身后不远处的几人也提心吊胆,陶方隐捋须静待,目光中看不出喜怒,只时不时看看东南方向天际云层。

简雍则在盘算若是此番顺利开设鬼市,四阶、五阶灵器,元婴功法,珍惜灵材地宝,高阶阵盘,甚至是影响灵根的异宝都能顷刻看到,此生何其幸哉。

姜玉洲来回走动,心中多有激奋,他平生敬仰强者,活这么大岁数还没与元婴老祖级人物打过交道。

半柱香的时间还没到,章溴便指着南方天空的一抹透亮黑光,“那是不是?”

陶方隐点了点头,“不错。”

下一刻,那黑光直接出现在了此处广场上方,虽然不曾散发元婴威压,但众人心底里不自觉生出恐惧之心,一个个噗通跪地,连头都没法抬起来。

那道黑光出现的瞬间,陶方隐只感觉好似周遭空间尽在其掌控中,这片天地的主人不再是自然大道,而是这道黑光。

三息过后,几人抬头看,见一个黑衣身影凌空负立,中年人模样,头戴青黑色小鬼牙玉冠,面貌威严冰冷,眉目如鹰异常锋锐,开口问了一声:“准备好了?”

钟紫言抬头之际震惊当场,“您,您是……”

南域鬼使,统领东洲南域各地鬼市经营,本以为是个憨厚或者阴鸷的老元婴,没想到竟然是他,沈宴的那位陈叔,陈勰。

早有一面之缘,怪不得月前与其沟通几无长话,钟紫言真是唏嘘不已。

“本座乃太阴祖峰所封东洲南域鬼使‘陈勰’,你家既欲重开此地鬼市,今后便归于本座旗下。

鬼市开设耗费黄品芥子原晶一方,首次开办一应陈设均在其间,此地修真力量稀缺,按律选用最小规格,四街八巷共计一百零八户商铺,允许你家单独使用其间十八户。

其余九十户均需专人轮岗,轮岗在位者胆敢泄露任职机密,一律受万鬼噬心之苦,若有生还者待罪立功,不生者即死。

鬼令需金丹执掌,挑选一人下传继承。开辟空间限死方圆三万里,门户需鬼令开启,如何经营全由你等自自行定夺。

每十年上缴九成利润,若有遗缺,本座亲自登门清理你等。

可知悉?”

陈勰言语中不带任何感情,钟紫言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这种大人物哪里会看得上他赤龙门一众,能将事情说清楚已经很给面子了。

“晚辈知悉!”钟紫言恭敬执礼。

陈勰单手一挥,将鬼令直接挪移至陶方隐身前,“此地金丹唯你一人,滴血入令。”

陶方隐知道,这是要让他承接主事之人,将血滴入令牌后,那令牌背面的死灰的‘王弼’字迹便换成了‘陶方隐’,陈勰又将令牌移至钟紫言身前,他是下一个继承人。

接着,陈勰拿出一方透白晶石,口中念念有词,那晶石快速变幻,不一会儿化作三丈黑色鬼门,陈勰双掌打出一股无形力道,鬼门刹那光芒旋转,吸力逐步产生。

“你等稍待片刻!”陈勰转身踏入其内。

广场间的几人站在一处,姜玉洲问陶方隐:“师叔,这位的本事,会不会比咱家创派老祖还强?”

“无从得知。”陶方隐摇头笑了笑。

等了不过半刻,陈勰自鬼门中走出,冲几人说道:“一齐随本座入内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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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藏风鬼市

这处空间大小与当年钟紫言第一次入槐山鬼市感觉的大小一模一样,可见度朔山对各地鬼市空间大小规格把控严格。

与当年槐山鬼市不同的是,此间黑暗不似前者幽绿,乃是透着紫青之气的那种幽深。

陈勰带着几人站在村口,指着内里说道:“鬼市规格按‘村、镇、城’三等布置,槐山地界修真力量稀薄,乃用村格。

运转灵力直接在牌匾上雕刻鬼市名字。”

钟紫言抬头望了望古旧大匾,思虑少顷挥指写出‘藏风鬼市’四字,笔走龙蛇,字如飞凤。

当年他曾吐槽王家管控的槐河鬼市门匾书写丑陋,这次没想到有机会能教自己动手,可不得教日后前来鬼市做交易的各方修士见见什么才是真正的书法。

陈勰只看了一眼,继续向村子内走去,带着几人一路看过各个店铺,每一个店铺前都有一名纸符魁召候着,“这些魁召在第一位店主接手店铺以后,便会自化鬼火消散,它们手指间所带高阶储物戒指,既是每个店铺所售卖之物,一应参考价格都在其间玉简中。

村内四街八巷,井字布列,中央地域可容得十家散户摆摊交易,此乃本座旗下鬼市独享利事。

鉴于十几年前东洲南域发生成片鬼市空间崩塌现象,这里受本座剑阵护持,比之前代太行师兄治下更为坚固。”

钟紫言点头赞崇:“前辈您在阵法一道也是高才?”

陈勰负手立在村子中央,抬头观望漆黑顶空,“略有涉猎。”

这是一行人走在一起这么长时间,陈勰唯一一次主动接钟紫言的问话。

“此间所有陈设货品都已布置妥当,南方魔灾严重,本座另有急事在身,你等还有何疑惑,一并说来。”

钟紫言想问的可太多了,本以为陈勰怎么着也得去藏风山上做做客,没想到人家刚开辟完鬼市就要离开,于是急忙问道:“如何关闭鬼市?”

“鬼门在何处,空间秘地即在何处,鬼令可操控鬼门显现位置,秘地内永远是黑夜状态,此乃主宗规定,不得更改,你也没有那个能力改。”陈勰平视钟紫言。

简雍忽问:“前辈,那这鬼市之中头批货物卖完后,下一次?”

“每隔五年会有运送使补寄新货,有任何急事皆可借用鬼令通知本座,其余之事,你家自行定夺。”

“可有什么禁忌条例?”

“此地不允争斗,故而你家要有强人在此镇守,其余几无禁忌,唯有一点需要谨记!”

“什么?”

“不准贩卖豢养魔种,否则本座亲手诛屠你满门!”

说话间,陈勰一挥手带着众人跳出鬼市,外界仍是白昼,他将一枚玉简交递给钟紫言,说道:

“你家今日受本座恩典,也算入了度朔山旗下,然大宗派系盘根错杂,这玉简内记录了有关本座这一脉与主山其他脉系的嫌隙恩仇,将来若有旁人干预你家经营鬼市,第一时间禀报于本座,或可最大几率保你一门无恙!”

钟紫言感激弯腰拜谢,“多谢前辈!”

陈勰离开时,回头冷声说了一句:“沈宴即在此处,派人保护好他,若有些许损伤,别说如今的赤龙门,即便是当年的曹狄重生护佑,本座亦敢不留余力清诛你等。”

说罢,身影瞬间消失,好似直接从空间内遁离一般。

在场几人后怕不已,连自家创派老祖这姓陈的都不怕,那看来真是个狠角色。

良久,几人互相对视,忽然哈哈大笑,钟紫言招呼他们再入鬼门,踏在村头观察‘藏风鬼市’四字门匾,怎么看怎么高兴:“总算是办成了,简师兄,你快去看看各个殿门口那些魁召手里带着的储物戒,到底是不是有五阶灵器、高阶阵盘、珍惜灵宝?”

“好!”简雍平日淡定自若,此时却急不可待,匆匆掠过一个个魁召身前,探查的速度比任何时候都快。

章溴站在鬼村门口,四处乱瞅,一边瞅一边赞叹:“这真是神工鬼斧,天地造化呐,如此空间,竟然在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开辟出来,老朽沉睡之前的那半辈子算是白活了,真要感谢钟掌门和陶老祖,若非两位,老朽哪能经历这历史时刻?”

马屁拍的又响又脆,钟紫言和陶方隐听了都有一种想踹章溴的冲动。

“四街八巷,到时候咱们可以将西区设为砸罐撞运之地,然后北街所有店铺都用最顶尖的货品摆卖。南街……”钟紫言心中早有规划,将计划说出来时,简雍连连点头:

“掌门真是越来越有大局观念了,此种陈列方式最能便利进来抱着交易目的快速完成交易的修士,另外,我还建议将此地新修一个展览高棚,外引十家散户进来,再高的租赁资费,怕也有人抢着头皮来争。”

钟紫言见姜玉洲无所事事,知晓他对如何赚灵石不敢兴趣,便吩咐一声:“姜师兄,你去将谢玄和沈宴寻来,以后得需多多交流,这沈宴如今可比咱们宗门里任何一个人都娇贵。”

姜玉洲领命而去,不一会儿急慌奔进鬼市,叫道:“那两个小兔崽子不见了!”

“什么,不是正在山上么?”钟紫言心头冰凉,大婚才第三天,谢玄这混账东西又跑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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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不知危局

散场的时候天已经微亮,钟紫言独独留下了范无鸠。

这天枢殿内只剩下两人,范无鸠原本心灰意冷,此刻又生了许多念想。

原因无他,早前钟掌门说教章溴和自己各扶举两家小势力,以凑齐赤龙门在槐山的十家得力盟属,而昨夜自己推举的两家小势力完全没有被提及,散场的时候别提有多失落。

好在最后一刻被钟掌门留住了脚步,那此事多半会有个清楚的交代。

看着缓缓揉动太阳穴的钟紫言,范无鸠即想开口问点什么,又觉得问什么都不太妥当,好在这个时间不长,人家先开口了。

“朱、夏两家,我派人查过底细,根子很干净,可以引入盟属规划之中,不过……”钟紫言沉默停顿。

范无鸠眼睛突然变得异常明亮,那双下垂褐睛格外有神,他不怕钟紫言再说什么不好的情况,只听到‘可以引入盟属规划’便舒了一口大气。

朱视和夏灵甲两家在槐山做小生意约有十多年,完完全全是被商富海提携起来的,以前两家都是猎妖盟最底层的猎队,不受诸家待见,趁着槐山大乱的契机倒卖丹药和灵材一步步攒下槐阳城内的三家商铺。

两家人口加起来不足九人,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做生意,可惜今年运气不太好,被槐阳城管事撵去了聚宝城,生意一下子跌落谷底,现下正在吭哧吭哧四处宣传店面呢。

“不过把这两家安排去鬼市有些大材小用,以他们的本事,给些资源在聚宝城发展,当能抢下一大块生意地盘。”钟紫言从椅上站起,示意范无鸠与他一起走出大殿。

踏出殿门,钟紫言停脚观看清晨的天色,灰蒙蒙有一层乌云遮着天光,大雪下了一个多月,看来再过几日也消停不得。

范无鸠喜色问道:“您对这两家看好?”

钟紫言点了点头,“不错,朱视与夏灵甲二人平日多受简师兄私下称颂,说他们只是一时时运不济,将来终究会有一番成就。

我昨日思来想去,索性直接教他们去聚宝城安家发展,门内对外虽有宣扬不与猎妖盟和云河宗的商户竞争,但实质做起事来,不能如此。

该争的,多少要争一些,我们暗中给些扶持,能蹦到什么地步,看他两家自己的本事。”

范无鸠颇为激动,“他们两家定会感激掌门善施援手。”

那两家发展的好,日后也会承他范无鸠的情,嘴上说是钟紫言的好,此时心间的滋味,别提多美妙,归根结底他自己也有利处。

“那这事以后便交由你去办!”钟紫言正色说了一句。

范无鸠纳头执礼,“是,晚些时候我便去与他两家交谈,该给门里争的回报一分也不会少。”

钟紫言颔首点头,叹了口气:“拿捏他们不用着急,此时乃是雪中送炭,这世间的事,大抵还是靠着情利维系。”

说罢,挥手示意范无鸠可以离开了,范无鸠再次执礼快步离去。

钟紫言眼角皱起纹路,瞅着山门上空云层时而隐现的赤龙虚影,那是陈盛年费尽心机将护山阵法结合龙牙天碑凝聚出的幻象,虽然没有切实作用,但气势尤为震撼人心。

“但愿一切进展顺利,门里吃穿用度快要接续不上了。”呢喃了两句,钟紫言笑着摇了摇头,只感叹宗门大业真不是那么好成的,这段时间各方消耗,摆出数来,恐怕会吓掉不少弟子们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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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洲北域的灵脉比之南域多了三倍不止,最北端靠近蛮荒冰川的分界山岭间,有一座乌黑高耸的奇异山峰。

这座山在多数修真势力眼中颇为神秘,深入蛮荒冰川猎杀雪兽的一些金丹散修有时会撞见,但只一眨眼的功夫便看不清模样,很快就会消隐。

传闻这座山在东洲开辟以前就存在了,其内有联通幽冥的太虚之门,可到底是真是假无人得知,谁也没有上去过。

对于外人,这山的确神秘,可对于掌握此界六域鬼市的度朔山门徒来说,它一点儿也不神秘,只是中央主域设立在东洲的分支力量而已。

山上能看到的只有一片宫殿,正南面陡立山壁书有令人望之迷失心智的三个字‘小酆山’,环顾山体,根本见不到上山下山的路,偶尔有一两个黑影闪烁而过,散出的全是金丹气息。

顶峰最大的一座宫殿内,身披橙黄色道袍的人影平静站立殿中,殿内唯一的漆黑鬼王座上坐着一个阴沉血目老头,他头戴幽绿鬼冠,面前有一副虚幻星图,细细观察当能发现,这乃是东洲地域俯视全景,亿万里的山河尽显图中。

老头枯瘦阴沉的面庞直对着这张星图,上面最明显的当属那些红色和灰色的光点,其中东洲南域靠近西面的一个小光点闪闪烁烁,颇为异常,正是槐山地界。

“又重建了一处鬼市,加上这处,南域一大半鬼市都运转正常了,主山那位的计划受阻,说不得还会牵连小酆山。”

老头沙哑之音传响殿内,平静立在殿中的马脸中年男修沉吟少许,说道:“师父,这陈勰本事再大,难道还能阻挡了化神海兽?”

老头苦涩笑了笑,“那海兽不过是一个引子,你真当咱们头顶那位只有这一招?”

马脸修士疑惑道:“难道相继爆发的魔灾也是……”

“不错,可即便如此,还是难阻这位神通广大的凶才。”老头佝偻的身子慢慢站了起来,身前星图逐渐淡化。

马脸修士又道:“他也不过一人勉力支撑,清水湖大多数力量都被拖在别处,咱们小酆山几位元婴师叔,随意派出两位都能收拾了他。”

“九幽,你还是小瞧了此人,当年那场星君之职争夺,若非无量山化神出面,他早已占了位置,看来这次我这老头子要亲自走一趟了。”

老头缓慢走向殿门,他身后的马脸男修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槐山之乱的暗中制造者,郭九幽。

“你也随我同行吧,南域鬼市,能崩塌一次,便能崩塌两次。”

“是!”郭九幽跟在老头身后一齐走出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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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毛三际遇

望着山下挤满了十里坡各条道路的人流,谢玄在藏风山灵场高台呜哀惆怅,身旁的玉漱素白道袍直立他身侧,细长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

“莫看了,回去修炼罢,前两日不是说快要突破六层了么?”

“唉,唉!”谢玄连着叹了两声,“沈宴和小和尚都去凑热闹了,就我只能呆在门里,小玉娘,若不然我带你出去逛一遭?”

“你不怕师叔一怒之下教你闭门思过十年八年?”玉娘微笑着说。

谢玄愁眉不展,“也是,这段时间真不敢再惹他老人家生气了。”

在原地晃悠了两圈,泄气一拍身子,“罢了,我这就去修炼,万一真能突破练气六层,掌门师叔一定高兴,届时我想出去游逛,他自然不会阻我。

怎么说也还得去寻一寻倪兄弟,有啸天麟护我,即便他真被夺舍了,我亦不怕,若是他命苦,我就替他报仇!”

玉漱无奈看着自家这位跳脱的夫君,有些事,她劝一两句就能劝得动,有些事,她就是费尽口水,谢玄也不听。

“好好好,你快些去修炼罢,我要去轮岗接待客人了。”玉漱推着谢玄向灵场外走去。

谢玄反手一把搂住玉漱,“小玉娘,我去啦!”

猛地一头吻向怀中佳人,然后坏笑着一溜烟跑远,留在当地的玉漱愣头呆顿,而后脸色绯红,娇羞呢喃道:“谢玄,你真没个正形儿。”

这一对新人即便是办了大婚,也依然如初恋那般热切,除此之外,各自心里亦将对方看作这一生的伴随者。

夫妇之间,彼此心知,彼此共有,光天化日之下,也就只有谢玄这种人敢和自己的夫人耍流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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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坡方圆十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摊位,鬼市在昨天半夜已经开启,外面这些摊位的摊主们早已随着第一批人进入鬼市,留下看守摊位的都是他们带来的随从或者弟子。

中央鬼门外,一排四人头戴鬼脸面具,身穿黑色鬼袍,这是属于鬼市内看守者最平常的服侍,面具下方都是贪狼殿下的核心精英,两位筑基两位练气,排面足够给力。

各方摊位间时不时便有身穿黑紫贪狼道袍的修士路过,他们是贪狼殿下直属巡逻人员,虽然外面基本不会发生什么恶性状况,但该巡逻还是得巡逻,且巡逻队内一个练气后期往下的都没有,全是练气巅峰和筑基修士。

几日来,赤龙门无处不在对外展示着强大实力底蕴,‘实力’有时候不需要靠争杀来彰显,攻身为下,攻心为上,能让来参加鬼市交易的人感受到赤龙门各处监察看守筑基修士少说也有几百个,这本身就是一种震慑力。

不管私底下钟紫言冲那几家盟属内部借了多少人手,明面上只要让别人感受到这都是赤龙门的人,就够了。

很多时候,不管是个体修士还是小门派,会装很重要,你如果有六成实力,得装的像是有八成,你如果有八成,得装的像是有十二成。

人性趋利避害,面对摸不准的东西,总会存有敬畏之心,一家门派平日藏拙低调,关键时刻露那么两手,这样一来能给别人造成神秘莫测的感觉,别人不知道你有几分实力,自然会对你礼敬谨慎,同时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阻碍。

“清晨那会儿,我无意中听到看守鬼门的两位前辈议论,说这次最少来了四万多人,这还是第一天,我感觉赤龙门这次绝对能赚翻!”一个半大毛头小子缩着身子凑在东面最大的摊位边插嘴。

这里十多个看守摊位的散修因为没人光顾生意而聚在一起闲谈,那半大小子区区练气二层,周旁都是练气中期甚至练气后期散修,岁数也活了几十上百年,哪里会信他的话。

“毛三儿,你小子这吹牛的本事若都能用在修炼上,再过三五年说不定我等就该唤你‘前辈’了。

满槐山修真界才多少人?他家再厉害能聚拢一小半?”一个灰发胡渣乱遭的中年壮汉抱着酒坛子笑骂了一顿刚才兴兴开口的少年。

其余人也都一齐嘲笑那少年,他则讪笑两声,即便自己说的是假的,在几位老油滑之间混个脸面,时间一长,这圈子他也就能融进来了,以后有人想起还有他这么一号人,说不定会照顾一两趟营生。

作为底层散户,没爹疼没娘爱的,得学会自己苦中作乐,毛三能长这么大,运气占很大成分,他是自槐山十多年前的大乱中活下来的人,自小受惯了欺负,知道怎么苟且着长大。

吃过苦头、鬼机灵般的少年,在大多数时候不会得罪人,混个声儿以后,便兀自回到自己看守的小摊旁蹲着。

他如今跟着的主人家在槐阳城有点小生意,这次来十里坡完全是想着进鬼市采办稀有货品,而他作为跟班,本质上可有可无。

但即便是可有可无,也得蹲守好摊位,毛三知道做人做事得有个过程,‘过程’对于上位者不重要,上位者只看结果,但‘过程’对于做事的人很重要,事情不管能不能做好,‘过程’在最初混江湖的时候不能少。

原以为自己蹲守的这处小破摊不可能有人光顾,可说来也怪,正是鬼市大开的档口,竟然有一个满身黑袍兜帽遮面的人站在了摊位前面。

“呦,贵客是想要点什么?我们老板去鬼市淘宝,毛三在此看守,哪件物什您瞧上眼,尽管说。”

摊位上瓶瓶罐罐摆了一堆,但真正像样的东西一件也没有,全是一阶下品丹药和最没用的洗尘符。

那黑袍人一言不发,只直盯盯看着毛三,少年消瘦的面孔小眉小眼,透着机灵劲儿装模作样,一点儿也不怕生。

“你今年几岁?”沙哑苍老的声音自黑袍内传出。

毛三也摸不清对面人的修为,但隐约感觉不像是筑基前辈,他命贱,也不怕透露岁数,笑嘻嘻直言道:“您要问个准确数儿,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以前被一个老瞎子摸骨时说过,算下来,今年约莫十五,您问这个是……”

黑袍人继续问道:“这摊位老板可是黄有油?”

毛三噌地站起身,“您认得我们老板?”

“给你一块鬼令,去里面叫他出来。”

巴掌大的令牌就那么实实在在掉在地上,毛三赶忙捡起来仔细瞅,果然是真的,这鬼令能使用三次,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是有价值的宝贝。

昨夜赤龙门下发他的那块儿他不舍得用,本来也没灵石去鬼市挥霍,当下倒好,还有人专门给第二块。

于是笑脸讪讪扭捏,良久见黑袍人不出声,他便开口:“总得知道您的名讳,我才好进去唤老板,不然……”

那沙哑的声音透着死寂气息,“你直说林姓老鬼前来收债,他必极速出来。”

毛三看了看摊位,又看了看黑袍人,思索三息时间,便应承道:“好嘞,劳烦您在此帮我看个摊儿,我这就去找老板。”

说罢,快跑着冲中央鬼门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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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槐河水精

鬼市大开已过七日,藏风山黄龙殿内,简雍和苟有为凑在一块儿盘算收益。

“那两把四阶极品灵剑被云河宗买走了,六百四阶灵石。

单这一笔,就抵得上咱家过去两年的收益,外加【伤心花】、【碧血丹】、【通天宝录·黄策】、【熔爆雷】银符、【道灵舟·雷云】,足足一千一百四阶灵石。

大头算完,小物件也卖了不少,共计约三万两千三阶灵石,这么个速度,用不了十五日,就该关门了。”苟有为平时醉心修炼,这次参与到鬼市运营中,可算是见识了鬼市赚灵石的可怕之处。

简雍微笑摇头:“那倒是不至于,今日弟子来报,人流已经少了将近一半,开还是得持续开一段时间的,前面那些富家子弟争夺了好东西,留下的轮到贫穷散修们掏腰包,我估算,多少还能再赚回上万三阶灵石。”

“掌门若是知道这个数目,怕是要笑的合不拢嘴呢。”苟有为将账目册翻到最后一页,那里还有待补充最新的记录。

殿外脚步声传来,简雍指了指门口,“你说对了,说掌门掌门就到。”

一袭黑白玄袍的钟紫言疲惫走入殿内,见简雍和苟有为笑看着他,他也提起精神问话:“这么高兴,赚了不少罢?”

苟有为近年来总是愁眉不展,今次难得喜形于色,也不见他突破修为,那一定是这次鬼市赚了不少灵石。

“掌门你猜到啦?这次咱们可是赚翻了,约莫一千两百余四阶灵石,且还在增长。”苟有为将账策递给了钟紫言。

稍一览阅,果然如其所说,钟紫言本是疲惫的面色焕然一新,“好啊,看来这些人还是很有实力的嘛,不枉咱家在此前投入巨资宣传,我正瞅恼门里用度快接续不上,这便给了一个大大的惊喜,哈哈哈~”

当掌门的开怀大笑,简雍和苟有为哪能不高兴,这是对他们做事的极大肯定。

简雍将另外一本账策翻出来:“虽说盈利得上缴九成,但即便是留下一成,那也有一两百四阶灵石可得,再努努力,争取将三阶灵石捞到上万,刨除上缴的,门中今年绝对能过的无忧无虑,下发筹备开辟藏风平原的资源,哪用得着节省。”

钟紫言坐在木椅上倒了三杯灵茶,招揽二人坐下后,自顾自先喝了一杯,“这次开放鬼市,那三家绝对眼红,利益相关,谁能眼睁睁看着别家广纳灵石。

但不管如何,咱家的场面和渠道算是打开了,今后只管兢兢业业经营各处茶铺酒楼的风问志趣,每到鬼市开放时节,让他们多多宣传,长此以往,底蕴成型指日可待。”

“是这样,这次那几家盟属也都赚了不少,尤其是亨通道观,那高鼎平日看起来是一副二愣模样,做起生意来一点儿也不输旁人。”

钟紫言听简雍这么一说,想起高鼎那缺心眼的样子,莫名觉得好笑,“这定是他家还活着的某个老人的主意,凭他那脑瓜子,不被别家坑惨就不错了。”

简雍摇头笑道:“掌门,这次你可猜错了,他家是真的一个老人都没存活下来,此番高鼎像是开了窍一般,老早把中位货品一个细分类全部买断,然后利用鬼市中央位置咱家给的一处小破摊招揽吆喝,硬是以高了三成的价格转手将东西全卖了出去。

一手价赚完以后迅速离开鬼市,顺便还把那处摊位零时租给了澹台庆生,如意算盘打了个正着,恰到好处,盆满钵满。”

“哦?真有这事?”钟紫言颇为惊讶,在他印象里高鼎一直都是缺筋少脑,这次竟然开窍了。

沉吟少顷,钟紫言叹了口气,“藏拙也好,开窍也罢,有脑子总比没脑子强,若是他家老人都死绝了,那他压力肯定极大,这次表现优异,此番鬼市结束后,你不妨再追赠一些偏支讯息。

高鼎这人,骨子里还是有些脾气的,可委以重任。”

简雍点头称是,忽又听钟紫言说道:“蛙儿要筑基了,我亲自去槐河中提炼采集一壶水**晶,而后要去一遭鲮鱼洞,陶师伯也不知去了何处,门里暂由你看护几日。”

孟蛙天资卓越,门里弟子有目共睹,又得掌门青睐,许多人都和她相熟,闻听此讯,简雍正色执礼:“掌门但去无妨,门里有我,一切定然万无一失。”

钟紫言又饮了一杯茶,径直离开此间,简雍回头一看,见苟有为面色平淡,神色间已经有了焦虑,便开口道:“有为,修行之道,无须急躁,你还有很多时间。”

门里上下谁不知近年来苟有为对于筑基极其渴望,可他修为迟迟突破不得,只能以炼丹熬度岁月。

设想他对筑基的强烈渴望得不到满足,又时不时听门里其他师兄弟筑基,心中哪能好受。

简雍还打算再劝两句,见苟有为摆手落寞开口:“看机运了。”

简雍心头叹了口气,这种事,外人真的是帮不上忙,好在苟有为的时间还很多,这辈子总该有机会去冲一冲那筑基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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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丈长的碧蓝鲸背上,谢玄乐呵呵坐着喋喋不休:“这次孟姐姐若能筑基成功,咱门里又多了一位高手,师叔也是时候与他结为道侣了!”

钟紫言回头重重拍了一把谢玄的肩头,板着脸训斥:“带你出来是做事,不是无休止胡言乱语。”

谢玄不以为然,笑着道:“师叔,您看我短短四日突破练气六层,如今也算练气后期修士,总该给个奖赏,若不然给一颗类似姜师叔那样的飞行灵器?”

钟紫言手掌用力摁了一下谢玄的脑门,“看看与你同辈的那些师兄弟都是什么境界,还想要【天圣羽】?那翼珠二阶极品,给在你手中,能驱使的了?”

“怎么不能,宗老大说他就能驱使,我为什么不能,您拿出让我试试,我若是能,您就给我一颗怎么样?”

“能也不会给你的,混账东西,鹿王庙正觉大师前日刚与我说菩提跟你学了几个臭毛病,就这样,还想要奖赏?不罚你禁足面壁便算好的。”

知道讨不着什么好东西,谢玄低头嘀咕腹诽,暗骂钟紫言是个吝啬鬼。

那碧蓝巨鲸向着槐阴河中游缓慢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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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奋勇而前

冰雪天气,槐阴河水尤其寒冷,虽然没有大范围结冰,但贴近水面五丈范围内就能冻得直哆嗦,谢玄这次出门没带着英招兽,跟着钟紫言踏在河水上,时不时往起跳动,实在是难承受下面的冷气。

“承受不住就去岸边,中游河道宽阔,越往中心越寒彻,你修为不足,全靠灵袍灵靴在撑,不是长久之计。”钟紫言将前方每一步要走的水面都短暂结冰,替谢玄隔绝寒气。

“怎么受不住,您别小瞧我,能受的住。”打着牙花儿倔强使劲迈腿,谢玄不想服输。

钟紫言温和笑了笑,度用更多灵气暗中给谢玄隔绝一半河水寒力,二人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终于找到了一处自生水精花齨,钟紫言教谢玄在河面等待,他则施出碧水罩直遁河底,一番采弄,拨开花齨才发现,内里的水精受了鬼气侵染,是个废齨。

花齨乃是半透明八瓣蓝叶,谢玄用手碰了其中一片齨瓣,冰冰凉凉,没有半分生气,问向皱眉沉默的钟紫言:“师叔,这东西不能用?”

“是啊,槐山鬼祸不绝多年,这才刚刚安定下来,洗涤污秽需要时间,这些好东西大多都被鬼气侵染了。”钟紫言手中细小风刃将花齨刮碎,任由它们掉入河水中南流而去。

二人在这中游偌大河面一直搜寻到深夜,几乎探查了一大半河域,愣是一朵正常的花齨都没有遇到。

坐在西岸河边的谢玄踩踏着厚厚的雪层,略显失望:“竟然寻不到一颗正常骨朵,咱们今日运气真是太差了。”网电脑端:

钟紫言负手静立岸边,落雪已经消停,天际云层内恍惚可见残缺月色,冷风将他散乱的白发吹动飘散,若不是他颌下短须尚且黑密修整,旁人大概率会猜测这人七老八十了。

下水近五十多次,越是那种深窟河缝,阴气越重,钟紫言不过筑基二层,半日间灵力几乎消耗干净,当下也只能吞服一颗灵丹静缓一缓身子。

“师叔,要不咱去各家坊市看看,依我之见,这里是找不到了。”谢玄搓了搓手,面上显然有些沉不住气要放弃的打算。

钟紫言看着夜色不发一言,良久后,说道:“傻小子,怎的一点耐心都没有,那些坊市若能买到,我何必搜寻半日之多。”

谢玄顿了顿:“哦~”

继续埋头搓手,搓着搓着,忽然抬头向河面一看,“呀,哪里来的妖女人?”

只见远远的河面有一艘若隐若现的小船,小船上一个水润穿纱的女子荡漾着双腿,那纱衣几近透明,白嫩的身子慵懒倚靠在船门边,玉足时不时点一下冰凉的河水。

谢玄再看钟紫言时,发现钟紫言早已经在注意那处水面了,“师叔,这是哪派势力,妖里妖气,都不怕冷?”

钟紫言定睛良久,放松了警惕,叹道:“桥姬鬼,阴魂中的一种,她如今只剩魂体,被这黄天荡魔镇邪大阵压的快要消散,不足为惧。”

谢玄疑惑道:“桥姬鬼?这是什么阴物,一般鬼类不都凶面獠牙恶狠狠的么?”

“并非如此,阴物化生之道,全由生前念想所定,积存善恶两面。此类阴物生前多受屈辱,死后以善性诱人登船,以恶性害人性命,乃是灵智稍高之物。”

钟紫言轻捋短须,回想起多年以前自己还是个愣头青年时的一件事:“当年我在辛城教学,聚着一窝乞儿度日。因缘巧合踏入烟波古刹,遇到一位白衣女鬼,险些断送性命之际,天上雷光惊住了那女鬼,后面若非你父亲相助,怕是早已经死了。网手机端:https:/m/

离别时,他赠我一道紫符贴身,只说不必特意去对付那阴魂,皆是苦命之人,何必为难,如今想来……

唉,师父才是心存大善之人。”

谢玄突然听得钟紫言提起他父亲,心情不知怎的,涌上一股悲伤之情。

这么多年不曾见过,他如今已经忘记了谢安长什么模样,只依稀记得那是一个伟岸温暖的身影,虽然实际上谢安并不算高大,可小时候的记忆,大体都是这样。

“我父亲,他长什么模样?”谢玄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钟紫言细细回忆,良久后,低头看了看河水中自己的模样,温和笑道:“你父亲当年与我如今的模样相差不大,身子清瘦,个头不高,鬓角白发一大片,像是个凡俗间再平常不过的老书匠。

当年的我无知狼狈,一晃眼多年过去,冥冥之中竟也活成了他的样子,天地轮回,真是玄妙难测……”

感叹归感叹,实际上钟紫言和谢玄当年的模样大有差别,光是个头这一条就相差太大,他之所以有这种感慨,完全是来自于掌门遗志的继承。

说者无意,听者上心,谢玄下意识便将身前那个给人厚重沉稳气息的掌门师叔看作父亲模样,对照小时候的记忆,还真有些相似。

人类小时候的记忆会模糊遗忘,大多时候,成年以后如果想不起来,会自行补缺,将那影子向着自己希望长成的模样改变。

“师叔,我听那几位师叔说,我爹本事可大呢,资质奇高,为何我就天资平平呢?”谢玄忽然有些丧气。

钟紫言慢步走近他身侧,拍了怕他的肩膀,说道:“天地赐予的,不论好坏都要接着。人之一生,实难论说‘公正’二字。

你要面对的,始终是你自己,百年千年以后,你或许存在,或许不在,不论在或不在,那都是那时候的事。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但有一息,自当砥砺刚毅,奋勇而前。”

谢玄似懂非懂,朦胧点了点头,再去观察河面的小船时,已经看不见踪影,想来本就是虚幻影子,不然师叔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钟紫言不再多说,体内灵力恢复后,便道:“走罢,继续去找。”

“好!”谢玄抬腿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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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血煞僵甲

采集到一壶完好的水阴精晶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东西在槐阴河中游西岸冰林里面,费了好大周折,谢玄这次跟着出来算是倒了霉,因修为不足,去的地方一个个都冻死人,被这鬼天气折磨的死去活来。

凡人眼里,他们是仙家真人;在修真界,练气这等层次,完全是不入流的东西。

钟紫言还好说,毕竟修为境界摆在那里,底子打的厚实,自身灵力比同境界的修士浑厚何止三五倍;谢玄资质差,平日修炼也马虎,身子钻进寒水里过不了一炷香就翻白眼,还偏爱逞强,若非钟紫言护持,这小子回去得修养三五个月。

孟蛙是单灵根资质,筑基绝对不是难事,她心性纯静,幼时精灵古怪,如今柔顺恬淡,水性变幻之道,体悟早已初具雏形。

她所修功法除低阶五行术法外,只有两门,乃是【明心术】和【玄阴守魂经】。

前者乃是读心术的偏支门类,修行至今,已然能时时看透不少同阶心中所想,前些年的时候尚且多有生疏,到今年时,多次和钟紫言沟通门里诸人想法,每个人杂七杂八私心公利的念头都能印在脑中。

这门术说厉害也着实厉害,但漏洞很大,若是见个人就照着对方的心思看,神元精力根本消耗不起,一天内顶多看一两个人就差不多了。

至于【玄阴守魂经】,乃是当年槐河鬼市崩塌,冷七临死前给的。那老头在临死前将攒了一辈子的稀罕货一股脑都给了孟蛙,时至如今,钟紫言仍然能看到孟蛙几乎从未换过发簪,一直都是那寒霜簪子。

【明心术】特别耗费精力神魂,【玄阴守魂经】正好是增强神魂之力的,也算是机缘巧合下造就的互补法门。

今次一门掌教给孟蛙亲自来取水阴精晶,为的也是想让她在筑基之前将那【玄阴守魂经】再登一层境界。

东西既然已经找到,钟紫言拉着谢玄踏上碧游鲸的背,直向中游和下游岸边的交界口飞去。

按照地理位置算,鲮鱼洞算是赤龙门的老邻居,多年前,还未开创宗派的司徒家举起大旗欲平息槐山鬼祸,澹台庆生在那擂台上一鸣惊人,以一己之力生生夺下了鲮鱼洞的主攻权。

那时候阴卒墓地前代主事人落英春还没归墟,虽是一阶女流,眼光可不输别家,早早替阴卒墓地下一辈分了家财,澹台庆生作为佼佼者,独自独立出来占了鲮鱼洞,这里便成了阴卒墓地势力下最大的一处分支。

按照钟紫言与澹台庆生多次交往的经历,此人虽寡言少语,但极有主见,对各种事项都有自己的看法,若是当年落英春没教他出来独立掌控一处地盘,呆在阴卒墓地老巢,时间一久必然与如今的主事人慈宁产生分歧。

虽然那慈宁一直裹着面容,看身形也不知是男是女,但钟紫言猜测她十有**是女流,且绝对是位性情刚冷决绝的女修。

这样一想,还得对当年落英春老婆子的决定敬呼佩服,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谁都知道澹台庆生的本事在阴卒墓地内难有同辈撼动,他怎肯居于一个女流下手。

“师叔,到了。”谢玄指着下方闪着黄色灯火的小城庄。

“嗯,下去。”

碧游鲸躯体一摆缓缓降落地面。

当年赤龙门协助澹台庆生攻打这里时,哪有什么城墙庄舍,钟紫言清楚记得,方圆十里中心处,只一个自地面直接斜贯地底深处的洞窟,一看就知道是某种巨型妖兽在千百年前挖出的老窝。

那时候洞窟外部出口和洞道看着特别宽大,足有三四丈长宽,在洞口边缘外围堆满了矿石,如今停脚观看,人气满满,没有半点荒芜,庄舍各处都有灯火。

这里毕竟不是大城池,他们建造的城墙比别家矮了半截,内部完完全全是庄子构造,约有五六十个小房,其间夹杂着嘹望台,守护阵法看不出太多出奇,但等闲人想必也攻不进去。

这里毕竟不算阴卒墓地正统山门,虽然建制在慢慢扩散,但想要成为一方巨头,还需要几十年,澹台庆生如今实质上还是阴卒墓地的人,也不好将这里建的太招摇。

守门的几个人认得钟紫言,毕竟钟紫言现在算是整个槐山修真界最有声明的几个筑基之一,别人出名都是因为实力出名,钟紫言不然,他靠的是‘赤龙门一门之主’的身份出名。

即便是亲自斗擂杀死过牛魔谷的谷主玉狰子,谁也不认为他实力会多强,那场生死斗,外人瞧起来,钟紫言多少是耍了手段的。

不论如何,谁也不会小瞧这位赤龙门掌门,这家如今在槐山的声望仅次云河宗,一提起赤龙门,不论是散野之修还是名门子弟,都会想到槐山第一金丹‘陶老祖’,第一剑修‘惊雷剑主姜玉洲’,连简雍也很出名,商界无人不晓。

看门的人领着钟紫言一路走向鲮鱼洞口,这里被改成了殿楼,一楼比二楼三楼都通透,还没到近前,澹台庆生已经出来迎接了。

“鬼市如今风生水起,正是大赚灵石之际,道友贵为一门掌教,竟舍得放开事务,亲身前来?”

如今的澹台庆生越来越有当家做主的威仪,早年间习惯裹着一层布条露面在各家眼前,如今外面时时套着一件棕纹黑袍,平添许多气势。

钟紫言笑道:“道兄你也学了这些揶揄之词,不似往昔冷冽作风呐。”

澹台庆生自知笑起来不好听,他那阴恻恻的嗓子总给人一种鬼怪附体的感觉,索性也不再客套,领头道:“走罢,进去说话。”网电脑端:

两人直接跟着走入地底。

一般客人,澹台庆生绝对不会带着下去,此地本名鲮鱼洞,顾名思义最有价值的地方是洞内,洞内不只是灵地,还是【水精寒泉】所在之地,那汪寒泉当年攻打此地时钟紫言便见识过,在三阶品属中都算稀缺的。

三人一路向下走去,钟紫言长话短说:“恰逢门里有人要筑基,她乃是单水灵根,所修玄阴真气一类的功法,我这几日奔走于广阔槐河水面,带着玄儿吃尽了苦头才寻得一壶水阴精晶,为助她更上一层楼,厚脸来求一瓶纯**精。”

那东西算是这鲮鱼洞里最宝贵的珍奇,澹台庆生面上没表现什么,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肉疼的。

他在尸甲一道尤为精擅,时至如今,槐山修真界若论起尸甲,他自信争不得第一也是第二,归其原因,都是受了寒泉底部纯**精的益处。

心疼归心疼,给还是得给的,又不是一下子全拿走,澹台庆生爽朗开口:“这倒不是难事,一瓶水精我可以白送你,但也有一桩事求你。”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三人来到地宫内,寒泉就在后殿,钟紫言道:“你尽管说,但能拿得出手,我自不会吝啬。”

真要是价值不对等,钟紫言也不可能答应,双方都是明白人,那东西虽然稀缺,还不至于不可估算灵石。

澹台庆生眸子闪了光亮,“前几日自藏风山归来,我养的其中一具尸甲突有变异征兆,急匆匆高价买了一口二阶极品【小·天冥棺】,也难压戾煞之气。”

谢玄一听澹台庆生的尸甲不好控制,立刻心情激动,这可是难得亲耳听到的奇闻异事,可得仔细听听。

钟紫言轻捋短须:“你的意思是教我除煞?”

澹台庆生摇了摇头,“谁不知你天生一手化煞神通,若是这般,岂不是太过廉价。我意思是,咱们二人抽个时间,将那具尸甲炼成【血煞僵】。”

钟紫言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大周章,一个不慎,俩人都得遭反噬。

阴卒墓地前几辈传下来的修炼法门,说的是正统道家尸甲傀儡一门,但尸甲傀儡何其笼统,里面细枝末节数不胜数,真算下来,他们大多门徒最擅长的还是炼尸,澹台庆生学尽上辈真传,心气随着实力也越来越高。

尸甲分类不算多,但与炼器一样,每一具能附拥的能力岂止三五十来种,金银铜铁是最基本的划分之法,铜尸对应练气阶层,铁尸对应筑基阶层,依此往上,金尸躯壳对应的既是元婴。

这里说的金银铜铁不是凡俗矿类,乃是天外陨铁、虚空矿石、灵晶矿脉等地出产的东西,一般人只知道炼制尸甲靠的是人类躯壳,其实主要的东西根本不是人躯,人躯固然重要,但材料才是关键。

【血煞僵】那得是银尸级别才能炼,钟紫言虽然不通此道,但看得典籍可不少,“凭你我这点能力,即便真能成,炼出来你能控制的住?”

澹台庆生掷地有声,“绝对能,且你可能想多了,我所说的【血煞僵】还不算金丹阶,这次炼制,只在筑基巅峰,你放心,我有法门压制!”

钟紫言沉吟片刻,“好,你既有信心,我便出手助你。”

当下也不是深聊的时候,钟紫言拿了东西就准备走,孟蛙筑基在即,这事约莫得明年三四月。

临走时,谢玄探头问了句:“澹台前辈,要不我留下看看那具变异尸甲?”

钟紫言知道他玩性又起,板着脸训斥,“看什么看,回去修炼!”

谢玄灰溜溜跟着他走出鲮鱼洞,二人站在碧游鲸背上连夜往回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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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黄有油访

如今自家有了三阶灵地,孟蛙筑基自然不需要去别处租借洞府,门里早将当初鬼母毒虫老巢建成最好的公用筑基洞府,取名‘波月洞府’。

为何唤‘波月’,乃因头顶天窗明亮,纵深极长,大多时候,里面的人能透过天窗看到圆月泛光,也有不少时候能观悟满天星斗。

修士坐在里面筑基,不自然间就被带入到井中蛙虫欲要挣脱桎梏的情景,这洞府被门里多人联手布置阵法,早已坚固难破,绝对安宁且灵气取用不竭。

当初陈盛年本打算将这里建成掌门洞府或是陶老祖的洞府,那两位是何等人,一听要让自己享受,直接摆手拒绝,为的还是留给后辈争气的弟子闭关或者破境用。

波月洞府外,只钟紫言与孟蛙二人站在门口,钟紫言又变成了那副絮絮叨叨的老头模样:

“筑基丹不急服用,你此次进去以后,先借助那两样玄阴之物将本身的功法精进一层。

同是身具水灵根,我对那【玄阴守魂经】极其看好,将来若是有机缘踏入元婴之境,所爆发的威力绝对不可估量。”

孟蛙一身碧螺道衣,眼中柔静安顺,秀发被寒霜簪子系缚干练,将原本的雍容成熟遮去大半,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听着钟紫言叮嘱,时不时柔情观望眼前满面风霜的钟大哥。

回想往昔一幕幕,第一次遇到钟大哥,自己还是一个小丫头,那时候只觉他成熟温和,总是满面和煦,如今想来,可能都是装的,不过弱冠年华,终究藏不住青涩。

时至如今,当年那个英华俊逸、和善谦逊的钟大哥,如今也老了,虽然年岁不过四十多,可那如雪白丝已然挂满鬓角,与玉狰子一战耗尽神元精气,吃再多的灵丹妙药,终归回不到英姿勃勃的年华,平添许多不协调的凄婉。

知道这男人心里还藏着那位死去的姐姐,可那又如何,自己就是中意他,情丝越生越多,怕是一辈子也割舍不掉了。

“你看甚?我和你说正事呢!”钟紫言察觉孟蛙走了神,语气一下子重了很多。

“嗯,省的。”孟蛙低头回应了一句。

钟紫言继续说着:“辟谷丹别忘了吃,你这身子也不强,该补的还是得补。

给你的东西不需要省着用,有益的一律吸收下去,最好能一举筑基成功。

虽说你天资卓越,筑基本不是难事,但缺在争斗方面少了实战经验,若是……”网手机端:https:/m/

钟紫言负手叹了口气,“若是实在不成,也无甚关系,退出来休养生息,等下一次机会就好。”

孟蛙看着面前这个为他担忧皱眉的中年男人,心头不知涌出多少暖流,若是时光倒流,自己没受过白石洞那一帮畜生的欺辱、没受过风月楼的苦难日子,现下该是和他成了的。

“怎还哭上了?心一定要静,你这次进去,恐怕三五个月出不来。人之一生,总有些关卡别人帮不得忙,欸,尽力去罢!”

钟紫言亲手为身前的女子抹去了无声的泪珠,不想她竟一扑而来,紧紧抱住了自己。

人总得长大,得一次次撑着胆子面对那些艰难困苦,钟紫言是这么想的,于是摸着她的头劝慰,活脱脱一个老父亲模样。

孟蛙由哭转笑,将头在钟紫言胸口摆来摆去,眼泪全抹在了钟紫言的道袍上,“钟大哥,我出来以后,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自然没问题,是什么要求?”钟紫言温和问道。

孟蛙突兀睁开怀抱,眸子里闪过无限神采,犹若精灵一般笑着说:“不告诉你。”

之后便迈着轻快的步伐踏过洞府门,冲钟紫言招了招手,继续深入进去。

洞府门缓缓闭合,钟紫言柔和微笑,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第一次初见孟蛙时候的场景,小丫头挂着铃铛晃荡跳动,青春鲜活的气息是那么美好,这世间的美景,难比那一刻。

“都长大了。”嘴里呢喃了一句,钟紫言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到底是失去了什么,他也不知道。

一直到洞府门关闭了有小半个时辰,他仍然坐在门外的石墩上,天上的日光没有什么温度,雪虽然停了一天,但天气没见好转,藏风山离亟雷山脉距离不远,只要是冬日里,那里的冰寒狂风无止境的往这边吹,要到三月的时候才会好转。

人承担重大责任时间一长,就会变得厚重疲惫,十年二十年过后,这种厚重疲惫会转化成自然而然的东西,压力也会变成动力,只要能扛着坚持下去,就会和那些没承担过责任的人判若鸿沟。

钟紫言感觉自己好似从小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流亡了几年落户辛城以后,也是备受欺凌,吃苦受难多了,自然不觉得有什么苦,如今踏入这修真世界二十余年,一朝跃为此间两大门户之一,反倒是忽然不太适应。

门里各殿有序发展,忧愁的地方还是不少,似沙大通这种老人,因为资质原因跟不上同辈,许多人看了都叹惋可怜,钟紫言作为掌门身拥许多权力,可对于此种情况,不论怎么帮扶都帮不过来,先天受限,后天自己再不坚持到老,活神仙也教化不得。

黑龙殿余香虽然承担绝大多统领之责,可她缺乏全局见识,那些暗子中有两位筑基修士,对她多有不服,若非钟紫言一力压制,恐怕冲突早已生起。

想及此,钟紫言又怀念起秦封来,若是他还活着,门里实力平添三分,可惜天道无常,世事难料。

最小的那一辈人,虽然也快要长大,可终究是历世不深,要参与门里大事尚欠火候,这都需要时间。

想了很多,人一旦神游物外,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钟紫言起身向着藏风大殿的方向走去,心里又想起陶方隐这段时间没见人影,看来十有**是去给龙门水府那位办事去了。

鬼市是按照预设时间关闭的,等到姜玉洲开始带人南下参与槐山修真势力人口核查之事时,已经是两个月后。

藏风平原的开辟修整也在陈盛年的带领下有序进行,这段时间钟紫言时不时就去监督谢玄的修炼进度,练气七层又如何,这小子资质差,不趁着年轻抓紧时间,一旦上了年纪,筑基十有**就成了梦。

二月底的时候,澹台庆生来催他做准备,炼制那【血煞僵】何其艰难,钟紫言应承下来后便不再盯着谢玄。

到了三月初,眼瞅着约定时间快到了,但陶方隐还没归来,钟紫言也不再等了,将烛云调来藏风山暂时看守一阵,他则驾着碧油鲸直去鲮鱼洞。

藏风山黄龙殿内,简雍正与陶寒亭谈论今年鬼市章程,看门弟子急冲冲来报:“两位师叔,谢师兄和那位沈前辈又出山了,弟子拦不住他们。”

简雍单手揉了揉太阳穴,挥手对看门弟子道:“知晓了,你去罢。”

人一走,陶寒亭笑道:“这小子好玩的性子怕一辈子也改不掉,掌门前脚离开,他后脚就跑了。”

简雍无奈道:“娇惯坏了,如今门里谁还能管得住他?”

正要与陶寒亭商议派谁去跟着谢玄,又有一个弟子面露喜色进来道:“简师叔,山下有个叫黄有油的筑基前辈说带来一桩大好事,要与您说道说道。”

简雍熟悉这个名字,但一时想不起来,看向陶寒亭时,陶寒亭说道:“此人算是猎妖盟的人,擅投机取巧,商事信誉不错,两月前的鬼市外摊有他一席。”

“那便带他去藏风大殿等一等。”简雍直接吩咐那看门弟子,等人一走,忽对陶寒亭说了句:

“这批传报之人,不如沙大通李守信几位细心,看来该教不二训导训导,专用一两个核心三代弟子了。”新八一中文网首发wwwm

陶寒亭甚是同意:“教常自在那小胖子看看山门不错。”

二人哈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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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月色惊魂

说了的话,自然不是玩笑,简雍和陶寒亭正往藏风大殿走的途中,恰巧碰到宗不二赶去灵场,索性直接将看守山门的那几位外事弟子不机灵的情况告知了他。

宗不二一向敬重门中前辈,他小时候深受钟紫言教化,以前做乞丐的时候,那些弟弟妹妹谁受了欺负、冻着饿着,都得上心照顾,如果有人犯了错误,他也要替钟紫言训斥一番。

如今作为真武殿两位主事人之一,听说自己安排的守山人不得力,就想着问问简雍,那几人哪里做的不好,回头就去训诫收拾。

简雍笑着摆手:“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看这批守山弟子行事鲁莽,前来拜见之人不问清缘由便急着汇报,多少有些呆顿。

鬼市结束之后,大通他们又回了断水崖看守,我与你陶师叔有个建议是,不妨挑选一两位三代弟子去看守山门,也算提前历练。”

宗不二异于常人的身躯顿了顿,“两位师叔的意思是,教鲁鳞蛟他们那一批弟子来做事?”

三代之中,鲁鳞蛟最是年长,如今快要满十八岁了,宗不二最先想到的,也是他。

简雍却摇了摇头,“鲁鳞蛟早被你姜师叔看中,挑去了贪狼殿做事。

我看常自在和魏长生那两个小子不错,如今山门稳固,各殿自该思索传承之事,你与杜师妹常常亲力亲为,家业小的时候还能顾辖,眼看着山门愈发壮大,该放手的事情得挑选合适的人来担着呢。”

宗不二点头执礼,嗡声恭敬道:“师叔说的是,我这便去灵场与唐师叔商议。”

唐林在天枢殿下负责宗门后辈弟子教养,每年都会将合格的人送去各殿担职,今年已经分发出去六七个人,年龄皆满十五岁。

看着宗不二快步走去灵场,简雍和陶寒亭点头赞许,“不二为人恭谨守礼,忠孝仁义堪称二代弟子之表率,躯体与力量虽然天生异于常人,但从不仗势欺人,真武殿由他主理,他日必会大放光彩。”

陶寒亭亦对宗不二特别看好,“难得他还勤奋好学,算算年岁,如今不过三十七,体内灵力浑厚无匹,早已达到练气顶峰,想来也快要筑基了。”

两人一路感叹着走去藏风殿。

自司徒家把尹春平原收回去以后,门里再没有新弟子增长,按照去年的约定,要等十二年以后才会有下一批孩童收揽入门,数量定在十三人左右,算是压榨到了极致。

没办法,宗法道统之传承全在幼龄可修真的孩子身上,云河宗既然已经开宗立派,那赤龙门就占不得大头。

好在作为掌门的钟紫言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说过,脱离清灵山门户的新赤龙门,教养弟子贵精不贵多,‘优’字为先。

这里的‘优’并不是‘少’的意思,而是优养、优教。每一个人在练气阶层给的资源都是相同的,不论灵根好坏,在这一层都平等对待,至于筑基以后,那就看各人本事,但凡还在练气阶层,年龄不过三十者,一视同仁。新八一中文网首发wwwm

藏风山灵场高台之上,一袭灰青道袍的唐林正看着那群孩子互相对攻术式,见宗不二快步走来,他笑道:“你来晚了。”

宗不二歉疚道:“途中碰上简陶两位师叔,说这批外门守山之人不得力,交谈来去,简师叔建议我启用常自在和魏长生二位师弟。一番论说,遂来晚了。”

唐林摆手笑道:“不碍事,不过要让那两小子出来做事,是不是早了一些?一个十二岁,一个不过十岁。”

宗不二扫眼环视场间十多位师弟,见常自在和魏长生躲在老远处互相操控着一团冰炎,这已属中阶五行术法,只这一点便能看出二人悟性不俗。

“总山各个岗哨用人颇多,但都是外事散修,挂名虽在门下,忠心也可鉴别,智识却有参差。常、魏二位师弟聪慧过人,如此年纪不需担当重任,却也可以观摩运转机制。

您以为……”

宗不二止了话音,唐林思索片刻,直言道:“真武殿人手紧缺,这我知晓。不过依我看,魏长生年岁不足,换成鲁巡如何?”

宗不二放眼搜寻场间,在龙牙天碑下看到那个身形壮硕的灰衣青年,浓眉大眼皮肤黝黑,拳头包裹着浑厚力道嘭嘭作响,正是年满十五岁的鲁巡。

各殿挑选弟子大体是按照幼年禀赋资质挑选的,做殿主的谁不希望挑选资质好的人,宗不二执掌真武殿多年,深知弟子资质高低直接决定将来成就。

那鲁巡虽然练功刻苦,但拳掌挥动与周洪的路数如出一辙,只求刚猛不顾自身均衡,这些年宗不二明面上与周洪交集谦逊有礼,实则对他修炼路数多有成见。

“他是周师兄挑选中的人?”宗不二平静问了一句。

唐林眼中闪过诧异,心想他不愧是二代弟子中扛顶之人,一眼便瞧出了鲁巡的功法套路。

“不错,鲁巡虽是贪狼殿预选的人,但一时给你真武殿看守山门无甚大碍,这孩子为人忠厚勤奋、头脑灵活,加以历练也是门中坚石。”

唐林作为门中所有后辈弟子的教习,不会无缘无故偏颇赞誉或者贬低某一个弟子。

‘凡天枢殿下门人,不得擅用职权掣肘其他四殿。’这是钟紫言当年设立五殿时制定的首条律令。

对于唐林而言,他只管教习传授,各殿需要什么人手,皆平等供输。

“这……既是周师兄看中的师弟,我这边还是不要的好,师叔是否另有推举?”宗不二终归不好说出自己心中想法,他对周洪那套修炼路数实在是看不起,为防将来闹别扭,不如当下直言拒绝。

唐林平日温和守静、对待弟子偶有严苛,但并非迂腐不通情理之辈,他大致能猜到宗不二的想法,“也好,那便教魏晋跟着你走罢,那孩子是魏长生的族兄,年方十三,资质甚好、心气高傲,若肯费心打磨,他日必成璞玉。”

宗不二朝着唐林手指方向看去,两个少年正在对剑激斗,一边是一名约莫十岁身穿赤红金衣的少年,那少年手持湛蓝色三尺灵剑,眉宇间与姜玉洲有六七分相似,剑招咄咄逼人,小小年纪已然掌握了很多剑术窍门。

不消说,这少年谁都认识,乃是姜玉洲之子,姜明。

另一边是身穿纯黑劲装的少年,个头要比姜明高出一尺,但论起斗法,委实不如姜明,被他打的节节败退,忽然间,手中铁剑‘叮铃’一声,竟是碎成两截,剑头直接掉落在地。

远远的只听姜明放声大笑:“你输了,哈哈哈,今晚给我亲手洗鞋子去。”

宗不二再看黑衣少年的表情,由不可置信转为愤怒,又由愤怒转为不甘,最后盯着手中那半截铁剑骂了句‘没用的东西。’将之奋力扔在地上。

这少年自然是唐林口中的魏晋,他其实没有输在技法上,而是输在兵器上了。

“好,就他罢。”宗不二点头同意。

这件事定下以后,唐林呼唤场间所有弟子停手列队,人很快一排排站在二人面前,唐林开口:“今日请了你们素来敬仰的宗师兄演练金火两系术法演变相合之道,稍候一个个都把眼睛睁大,尽力观摩其中诀窍,难得他抽出空档教授你等,切莫辜负我一片好意。”网手机端:https:/m/

“是!”众人齐齐执礼。

宗不二冲唐林点了点头,站前一步对众人说道:“五气相克的道理你们应是都知道的,各人灵根若是凑巧生的相冲,修炼术法难免此消彼长,若想两系兼能大成且融合相辅,需掌握灵力化返之法,具体如何掌握,相信唐师叔日后会逐渐教授你们。

今日我只施展结果给你们观摩,能悟得多少就悟多少,若是悟不得,也不必心急,修习之道贵在忘我专研,这就开始了……”

宗不二乃是金火双灵根,天生相系对冲,当年也曾苦恼两系术法不能兼容,后来潜心专研参悟,外加钟紫言日夜指导,十几年里自行创出两套融合枪术,可谓惊才绝艳。

他本命物乃是【破魂枪】,手中同参灵器【点钢枪】已经用了二十余年,在赤龙门里论起枪术,无人能出其右,现下在众位三代师弟面前施展,直令他们瞠目结舌,敬佩万分。

一般玩枪的修士都练近身划割挑刺,以力伤人,他则不然,常常在人前显露的都是驭物之能。

指诀掐动的同时,枪影飞天一化作百,口中念念有词,那银色枪影分化煌金和熔岩两色光芒,直接在天空互相对冲,不一会儿便凝结成一座八卦熔金阵图,双手向下一压,天上灵光阵图中向下冲出一道道两色融合光柱,令人心悸的六十四格牢笼瞬间成型。

“此术唤作‘魔枪镇魂牢’,由金火两系术法对冲而成,其内灵力以我点钢枪为阵基,灵器不破,牢笼不破,专为镇魂控场之局创立,同样的阵式若由不同灵根施展,也可成效,五行灵根所施之术,触类旁通……”

那些孩子们哪里见过这般奇妙惊骇的手段,一个个张大嘴巴震惊观摩,对宗不二崇敬之心油然而生。

唐林再次亲眼见到这术式,也忍不住感叹,不怪掌门老早便将真武殿殿主之责交给了宗不二,实在是这人神异难测,凭着练气之境的修为便能创出这等控驭奇技,一旦筑基,说不准又是一个类似姜玉洲那样的人物。

场间宗不二耐心讲说其中关键,众小辈认真听讲,很快一个时辰便过去了,离开时,宗不二将常自在和魏晋带在身后。

两孩子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都不愿意搭理对方,魏晋嫌弃常自在人傻;常自在哪管他想什么,同辈人里,除了魏长生,他谁也懒得搭理。

心里都知道,以后要一起共事很长时间,门里吩咐的事,他们这些孩子即使不愿意也得做,何况这次是宗不二亲口问过他们愿不愿意加入真武殿,他们说愿意,才带着离开的。

本以为好歹要讲说一番职务概况,没想到宗不二话没多说几句,直接让他二人跟着外事堂师兄们守山门,从傍晚一直守到深夜,也不见那位宗老大来领人。

藏风山下的大道口,护山阵法出入界限被一座巨大的石龙门牌隔开,常自在躺在台阶上背对着魏晋,魏晋抱着一柄新铁剑站在门牌台阶中央。

讨厌那胖子归讨厌,一下午没人说一句话,少年人哪能憋住,夜色漫长,魏晋瞅着山腰上不远处的监察寮,骂骂咧咧道:“胖子,别睡了。我就纳闷儿,凭啥那些外事堂的人可以站在监察寮打坐闲谈,咱俩就得蹲在门口受冷受寒?”

……

“胖子?和说话呢,别不识抬举。”

……

连着几声都得不到回应,魏晋心里恼火,搁在平常,他哪里瞧得上常自在,今日好不容易主动开口,还被忽视,这气可消受不了。

两三步走去常自在身前,想也不想就要踢一脚他的屁股,临挨着人的时候还是止住了动作,探头一看,这才发现常自在抱着一个小葫芦呼呼打鼾,口水流了满台阶。

“死胖子,一天天就知道睡,长生跟你做朋友,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魏晋索然无味走回站岗的地方。

看门就看门呗,他一个人把守着偌大的藏风山,想想还挺了不起的。

少年人的心思不多,盘算来去也就那么几件事,他以前最想加入的是贪狼殿,姜玉洲师叔在整个槐山都是威名赫赫,门里但凡是剑器类本命的师兄弟,谁不想跟着姜师叔学两招。

可偏偏同辈中出了个姜明,魏晋心里那个难受劲儿与日俱增,越看姜明越觉得不顺眼,一天天得意个什么,不就是有个厉害老爹。

今日倒好,真武殿的宗老大来露本事,白日里魏晋瞧着天上那煌煌枪影编织的牢笼,怎么看怎么牛,在他出生至今短短十三年里,第一次有了那种‘此生学不得此术枉走一遭’的感觉。

更幸运的是,宗老大亲自来问愿不愿意加入他负责的真武殿做事,这简直是专为他准备的人生呐。

想及此,道上的寒风虽然凉飕飕,也盖不住魏晋激奋高兴的心情,不自然偷偷笑出来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从神游物外到头昏困乏,耳边突然听见一声阴森森的呼唤:

‘小道友!’

魏晋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下一刻他看到身前站着一个枯瘦人影,月色下蜡黄的皮肤透着油光,绿色的眼珠配合尖尖的嘴巴,一个长的酷似黄鼠狼的阴森老头就那么直直朝着他笑,他只觉脖子后面冰寒彻骨,炸毛跳了起来,惊叫:

“啊!你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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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二次来访

“莫害怕,莫害怕,老夫姓黄,白日上山拜会贵门简道友,因谈论商事细致,故而耽误了下山的时辰,当下想要离开,打搅小道友好梦,还请见谅。”

面前老者退后了两步,魏晋这才发现是个活人,而且其修为深厚,自己竟然感知不得,明显是筑基前辈。

少年人,胆子再大,半夜遇到个长的这么磕碜人的老头,也难免慌神呆顿,等到回神之际,才意识到自己失了态,平白给门里丢了脸,想要补救的法子无非强装镇定:

“你你你,出山就出山,吓唬我作甚?”

黄有油那双绿幽幽的眼珠平静眨了眨,嘴角弯起笑出了声:“呵呵~实在抱歉,小道友可否清醒了些?能开阵法洞口么?”

魏晋心里恼火,面上也没好脸色,“能!我堂堂赤龙门庭,还锁着你不成?”

又冲不远处山腰上的监察寮喊道:“张师兄,暂开山门,有客人要离开。”

监察寮上有人影招手晃动,魏晋身后灵力屏障开了道一丈宽的口子,他没好气冲黄有油指了指:“诺,出去罢。”

黄有油点了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快要踏出门时,停下身子掏出一柄泛着微弱银光的灵剑,长有两尺多一点,恰好符合魏晋的身高,“这柄【微尘剑】阶位虽低,品相却不俗,权当打搅小道友的赔礼。

老夫对贵门简道友多有崇敬之心,今番相聊甚欢,也促成了一些合作,日后必会常来拜访,还请小道友多行方便。”

将东西挥手递送在魏晋手里,黄有油一脚踏出门去,直接消失不见。

魏晋愣了一瞬,赶忙抬手呼唤:“前辈,使不得,我门中……”

哪里还能见着人影。

心绪由最初的厌烦恼火,转变为此刻的忐忑感激,只觉这老头还是挺好的,吓了自己一跳,就用灵剑做赔礼,真大方。

站在原地仔细一想,刚才自己真是失礼太过,人家堂堂筑基前辈,和声和气问话,自己怎么能无礼发怒呢?

魏晋越想越自责,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他盯着手中那柄一阶下品灵器看来看去,自语呢喃:“门规有定,不能随意受人贿赂,我这……算是收了贿赂吧?”

来回度步之间,又摇头否定:“怎么能算贿赂呢?这是他的赔礼!”

又想起同辈中姜明那副耀武扬威的气势,更舍不得手中这把剑了。

转身看了看躺在石台边睡觉的常自在,魏晋沉默了良久,走过去把常自在摇醒:“胖子,我与你说件事,醒醒。”

摇了半天,常自在睡眼惺忪坐起身子,“这大半夜的,你唤我作甚?”

平日里虽然瞧不起这胖子,但两人毕竟是一起学艺的同门师兄弟,有些事,的确是一齐商议比较好。

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大致讲给常自在听后,魏晋只等他表个态度,常自在懵懵说了一句:“这的确算贿赂。”

魏晋一下子将剑握紧,“怎么能算贿赂呢?这是赔礼啊。”

“这是贿赂!”

“这是赔礼。”

“这是贿赂!”

“这……真的应该算赔礼。”

“这是贿赂!”

……

面前的胖子一脸正气,教魏晋越说越没底气,最后垂头丧气道:“好罢,明日我将此物交给宗老大。”

常自在胖乎乎的脸上露出狡黠的色彩,以胜利者的姿态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想要这柄剑?”

“我……”魏晋支吾良久,也不敢说个喜好,但这恰恰说明他是极想要的。

“想要就拿着呗,怕我告状?”常自在忽然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魏晋眼珠子一瞪,“好你个死胖子,那刚才和我瞎争辩什么,害得我提心吊胆。”ァ新ヤ~8~1~中文網www<首发、域名、请记住

常自在懒洋洋的顺势躺在石阶上,将翻起来的宽大衣袍往身上遮了遮,他向来闲散惫懒,从不和别人争过什么,这次特意吓唬吓唬魏晋,好教其明白自己不是傻,而是懒得理他。

魏晋摩挲了半天银剑,挨着常自在坐下,“这次我欠你一个人情,下次你想要干什么,我帮你。”

常自在挥手说出一句不耐烦的话,“好好守你的岗,我要睡觉。”

夜风呼呼,常自在将身子扭了扭,这石阶背对风口,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打鼾。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魏晋抬手作势要打他的样子,嘴里无声骂了两句,见常自在很快又进入睡梦,自己也消停沉默。

同辈之中,魏晋要好的朋友只有魏长生,以前瞧不起胖子,可自家那个傻族弟说什么也要拉着胖子一块儿玩,今天再瞧瞧睡在地上这家伙,突然间没那么嫌弃了。

连着守了七日山门,白天休息夜间轮值,还得抽时间打坐吐纳,两人初时还感觉新奇,习惯以后便觉得乏味。

每天夜间轮值,常自在基本是睡到第二日清晨才醒,魏晋一个人站在门庭中央,由于夜间出入的门人少之又少,他几乎寻不到人交谈打趣。

今日月色正浓,见胖子又在呼呼大睡,魏晋拿出黄有油赠送的那柄剑挥舞来去,修炼剑招。

宗不二为磨砺他们俩人的性子,要他们看守山门一个月,虽然不需要负什么责任,但人得一直站在门口。

“小道友?”

练剑半途中,熟悉的呼唤自护山大阵外传来,魏晋停下身子转头望去,见又是那个姓黄的老头。

七日不见,老头还是那副磕碜模样,不同的是身上的袍子换成了金边黑料,使得原本枯瘦的身子增加了厚重度。

“咦,黄前辈,你又来拜访我家简师叔?”

“是啊,前些日子商议的事情有了结果,今日自槐山急着赶来汇报,紧慢又到了夜里,劳烦小道友去通报一声?”

“好说,我这就上山去禀报。”

魏晋踢了常自在一脚:“胖子,别睡了,有客人。”

待常自在懵懵呼呼站起身后,魏晋已经一溜烟朝着山上奔跑了去,常自在盯着阵法外的黄有油连打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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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禁忌魔物

夜间,藏风山正殿。

“这应该是近二百年间,那槐河鬼市最完善的商售卷宗,虽然还有很多遗漏,但我敢保证,遍观槐山修真界,再没有比这更详细全善的了。”

生意人的自信,在黄有油面上遍览无余。

七日前,他信誓旦旦跑来找简雍,说可以给赤龙门带来货品利润翻百倍的计策。

当年王家还如日中天时,他曾与王弼嫡亲王子师有过密切交往,这在整个槐山各家势力面前不是什么秘事。

王家所负责的槐河鬼市定然是禁止外人详尽调查的,也不知这黄有油是如何获得这些商售卷宗,里面记载了自两百年前到三十年前大部分交易记录,中间缺断记录的日子大都是槐山修真界各家局面紧张时期。

亮堂堂的正殿间,简雍将玉简翻看来去,其中信息甚为详尽,若非提早调查过黄有油的身份,简雍很可能会以为他就是王家遗存的族人。

观摩了良久,简雍收整好玉简卷宗,感叹道:“怪不得敢有实力与长苏门争雄,看这近一百六十年的鬼市经营所获,随便拿出一年利润,都够一家散修门户舒服安稳过三五十年。”

黄有油颠头啧嘴,“不瞒道友,这种滔天巨利,但教我等小门户看得丁点儿,心都要颤上几日,着实是羡煞旁人。

可惜老夫当年虽与王子师有过命之交,但也仅限暗中记录一些事情,利处没讨得半分。”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简雍心中笑了笑,他哪里会相信这种鬼话,这老头人到暮年,藏拙技巧已臻化境,傻子才会以为他年轻的时候老实本分呢。

“单凭此物,怕也扩展不了什么销路,我派初开鬼市,虽然未在后面那位元婴老祖身上获知前代周历讯息,但这只是时间问题。

黄老哥七日前所说的大生意,难道就只有这个?”简雍佯装索然模样问道。

黄有油神哉哉抖着胡须:“老夫虽已风烛残年,但还是想搏一把那金丹大道,今次有幸得道友信赖,怎会只做这些准备?

且看这是何物。”

那双枯瘦蜡黄的手掌一挥,自其储物戒中浮出一方灰蒙蒙的晶石,长宽各有三尺。

“这是……灵石?”简雍眼中闪过惊诧。

那晶石虽溢散着灵气,却光泽暗淡,品次看着低劣,随手抓握一把,能感觉出来确实是纯正的土灵气,可为什么如此稀松?

活了将近六十年,头一次见这种东西,简雍露出少有的好奇之色。

黄有油见简雍不认得他拿出的东西,那双绿幽幽的眸子弯成月牙,双手搓了搓:

“没想到还有简道友不认得的东西……”

他停顿少顷,笑道:“嘿嘿,此物名唤【魔息壤】,乃是我自一处秘地所得,型似灵石、气若灵气,粗粝吸收对人体也没什么伤害,长期食用,可将体内灵力压缩节省,进而机能衰老减缓,对于寿命枯竭需要寻求续命之法的修士有大用处。

可以说,它是另一种强力续命之宝,吸食一口,普通练气阶层的修士可将一日化作十日来用。

这一方大小,价值七百二阶灵石!”

简雍双目巨瞪,倒吸凉气:“【魔息壤】!此乃本方修真界最明确的禁物,你真敢拿给我看!”

黄有油像是预先猜到简雍会有这种反应一样,抢着道:“道友莫怒,你仔细看看这槐河鬼市两百年来的商售卷宗!”

简雍哪里会搭理他,当初开辟藏风鬼市时,那元婴老祖陈勰说的明明白白,但凡赤龙门敢沾染魔物生意,不等外在力量来清理,他自己就会亲手将整个赤龙门连根诛屠。

关系一门老少生死的事,别说他一个黄龙殿主,就是掌门和陶师叔都不敢做这个决定,所以根本不想给黄有油解释的机会。

黄有油急促翻开身前漂浮的卷宗,大声道:“简老弟,你莫急躁,此事并非什么逆乱苍生之举,也非触之即死的东西,你看看当年王家的交易记录,这【魔息壤】他家卖了整整五百余次……”

“不管如何,此事我是决计不会同意的。”

简雍挥起手来撵黄有油,黄有油将声量愈提紧促:“若非王家背后有鬼市后面的人支持,他家怎敢卖这东西,五百余次交易,本身便说明此事是有强人允许的!”

连着快速说完话,黄有油将那些记录交易讯息的片段一一挑拣出来,全都呈现在简雍面前。

简雍一时顿在当场,看着那一条条交易笔录,灵光泛动,目的地全都是晋地。

一百六十年里,王家共出手五百余次,每年要出手三四次,这么大的交易量,不可能不被上届南域鬼使发现。

殿内陷入沉寂,简雍冒了一层冷汗,他像是发现一桩惊天秘事一般,久久不能平静。

黄有油郑重严肃道:“此乃滔天大利,足可教贵派一跃成为槐山修真界之主。王家能干得,贵派自然也能干得。

且……”

“什么?”简雍皱眉问他。

黄有油讪讪笑道:“且我已经连通晋地那边的人,自去年开始,已经秘密销出去十多方了。”

“你!”简雍盯着这皮肤蜡黄、枯皮瘦骨的老头,突然间想到一件事。

按照黑龙殿查探得知,此人在槐山地界周游流转一百五十年左右,家当虽然不多,名气还是不小,再看看他修为寿元,筑基后期,生气薄弱,很可能吸用这【魔息壤】已经有一段时间。

“如此厚利之物,你怎不找别家合作?”

黄有油实话说道:

“一者他们没那个实力,采取【魔息壤】太费周章。

二者老夫能信的人很少,信老夫的更少。怀璧其罪,至今我所透露之人,只有一位故友。网手机端:https:/m/

找上简道友,全看在你家行事厚道,历年商事从不坑骗别人。想来也不会为难一个即将老死之人。”

“那晋地想要买这东西的人,是何来头?”

“只认识一个同辈散修,他有路子销出去。王家当年的那条道儿,我找了多年不曾找到。”

简雍一连问出多个问题,最后沉默了良久,“事关重大,你等散户自可交易来去,一旦牵涉我宗门,稍有不慎即会招来灭门之祸。

此事容我与门里商议商议。”

黄有油也不着急,执礼道:“那老夫便先行告退,半月后再来拜访,简道友在商事一道乃是天才,若能利用此物,对你个人、赤龙门和老夫三方,都是好事。”

简雍挥手皱眉,等那老头离开后,匆匆走去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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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铜陵沟内

第二次再看着黄有油离开时,魏晋完全没有初次见面那般心惊和嫌弃,吃人嘴软,他收了人家一柄灵剑礼物,不管是心里还是表面,都充满尊敬。

夜色下,黄有油在护山屏障外对魏晋摆了摆手,消失不见。

魏晋一直恭敬执礼,临了说了句:“前辈再会。”

翻头来看坐在石阶上又在打瞌睡的胖子,“人家筑基前辈跟你搭句话,你怎都懒得回应一声呢?”

常自在那双快眯成缝隙的眼睛努力张了张,不耐烦说了句:“我又没收他好处。”

魏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

想骂胖子两句,又骂不出口,话说在了自己心坎上,致命要害,无言以对。

于是嘀咕道:“再怎么说,也是该有点礼貌的嘛,唐师叔常常教导咱们与人为善,你听进去了么?”

常自在揉了揉眼睛,看看夜色又到了后半夜,再过一个多时辰也该天亮了,站起身子靠在山门石壁旁:“谢师兄说过,第一眼看着不顺眼的人,大概率以后也成不了朋友,我看那老家伙不像是好人,谁爱理他。”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说完,拿出一个棕红色葫芦掀开塞子,咕嘟嘟往嘴里灌酒。

魏晋凑近两步闻了闻,“呀,你今天敢喝酒,不怕宗老大收拾你?”

常自在翻了个白眼,将灰色的袖子往嘴上抹了两把:“这是【琼香果酒】,我自苟师兄那里讨要的,喝了不醉人,好东西。”

“啧啧,你这人说来也怪,同辈里没什么人待见,那些年长的师兄倒是一个个都看好你。”

魏晋上前两步与他站在一处,挑眉弄眼道:

“是不是有什么妙招,教我一教,也好让我与那些长辈们打好关系?”

常自在愣了愣,“要什么妙招?”

魏晋瞪眼:“没妙招你手里的葫芦哪来的?酒哪来的?居所里那只老鼠哪儿来的?”网电脑端:

常自在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棕红色葫芦:“【樯灵葫】和【琼香果酒】是苟师兄送的,【飞天鼠】是谢师兄送的,有什么问题。”

“平白无故,师兄们为啥送你宝贝?”

“我想要,他们就给啊。”

“那樯灵葫芦在丹堂摆了十多年,为何要给你?”

“因为和我灵根匹配啊。”

“那老鼠也和你匹配?”

“放屁,飞天鼠是谢师叔自己抓回来给我的。”

“他为啥要给你?”

“我哪儿知道。”

……

魏晋问了几次,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甘道:“真的是你只要开口,他们就给好东西?”

常自在顿了顿,“也不是每次都给,其他师叔和师兄师姐们比较吝啬,只有谢师兄和苟师兄比较大方。”

“你一共问多少人要过东西?”

“也不多,除了掌门、姜师叔、杜师姐、陶师叔和陶老祖,其余都要过。”

魏晋表情逐渐呆滞,嘴角搐了搐,心里直想骂娘,这哪是不多,门里好脸色的人都开过口,死胖子脸皮也太厚了。

人的天赋是嫉妒不来的,魏晋极力劝慰自己不要羡慕,且一定要深以为耻。

常自在咕嘟嘟又灌了一口果酒,打了个饱嗝后盘坐在地,慢慢进入冥想状态,胸前挂着的那枚阴阳鱼玉佩跟着散发微弱光芒。

魏晋学着大人模样摇了摇头,露出那种即妒又嫌又无奈的表情,这胖子从来都是目中无人,天资高且不要脸,单土灵根的资质使得他即便是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修为也远超同辈,已经快要突破练气三层了。

嘀咕了句‘找谁说理去’,魏晋站回自己的岗位继续守夜。

翌日清晨,后山长老洞府内,前两日才归来的陶方隐,此时面对着昨夜黄有油送来的卷宗,叹道:

“便是再大的利处,享受不得,也毫无意义。今次门中但敢触碰这种东西,日后定会有把柄落在此人手里,他虽势单力薄,难保背后不会是赵良才。”

简雍慎重道:“那此事能不能直接禀告给陈老祖,他即是南域鬼使,想必对此事自有拿捏分寸。”

“可,等言儿回来,你自去与他讲说,此事不能犯糊涂。”陶方隐略显疲惫之色。

“是,那我便不打扰师叔,您此次耗神太过,好生调养一番才是。”

简雍看着陶方隐颔首点头后,执礼退离。

离开长老洞府,一路回到藏风大殿,门里这几日没什么闲人,他只把这事压在自己心里。

能与陈勰取得联系的,只有钟紫言,当下掌门不在,简雍左思右想,等到下次那黄老头再来,怕是得缓劝拖延一二,只是那老头人老成精,不好糊弄。

自家可以将这件事推却,但还要考虑别家会不会和这件事扯上关系,如此滔天巨利,若是流去别家账库,那对槐山修真界的局势会有很大影响。

思来想去,这事真不好办,自家亦不是专做杀人越货的勾当,对那黄有油如果暗下杀手,于心不安。

站在藏风大殿门下,简雍望着吹起桃花的庭场,突然间双目微扩,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自语:“长期食用【魔息壤】,一旦寿命到达临界点……这可是魔物啊,晋地修士采买上百年,那岂不是……”

眉头深皱,他知道,此事已经不是自家这种层次的门派能干涉的,不惊动那位陈勰老祖都不可能了。

槐山西麓,阴暗潮湿的铜陵沟内,一处隐蔽的洞穴里,黄有油面对着身披黑袍鬼气森森的人影道:“依我估算,那简雍十有**是心动的,若是他门里没什么人否决,此事定能谈成,后续的事……”

“你莫小瞧他们,这一派乃是正统道家脉系,怎么可能不知【魔息壤】一旦被监察力量抓住是什么下场,他们不一定会碰。”

黑影一盆冷水浇下来,黄有油皱了皱眉头,正当他要说什么时,二人同时看向洞外:“什么人?”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道蓝色光影瞬间出现在洞内,长面马脸,身披橙黄道袍,眸子扫视二人,黄有油和黑影顿时感觉被一股金丹之力牢牢握紧。

“二位,多年不见,怎的混成这幅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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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弄巧成祸

铜陵沟内发生了什么,赤龙门上下自然是不知道的,门里重心皆在藏风平原各处的修整事宜上,掌门不在,简雍日复一日帮他盯着宗务。

若是一个人负责黄龙殿和天枢殿的事,决计是忙不过来的,好在黄龙殿暂时有陶寒亭在撑着,与各地盟属来往依旧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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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师父临别之际,给文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ps:本书中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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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wwwm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网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ァ新ヤ~8~1~中文網www<首发、域名、请记住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m/book/18/18289/

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www/book/18/18289/

“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内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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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铜陵深渊

“这混账谢玄,尽添乱!”

大殿内,简雍猛一拍桌子,吓得魏晋打了个哆嗦。

头一次见简师叔发这么大火,本来还羡慕常自在能随着谢师兄出去游逛,此刻倒庆幸人家没稍带自己,不然等事后回来,一番责罚怎么也逃不脱。

“你速去通知不二,教他前来见我!”

“是!”

魏晋噔噔甩起脚踝,一溜烟跑出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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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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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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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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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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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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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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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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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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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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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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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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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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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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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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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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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幽兰凶影

旁人看着常自在憨愣痴傻,真要是深入接触,就会发现,他只是懒得搭理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

小小年纪的他,对这个世界上‘自然力量’的好奇之心远比对‘人’的好奇之心重。

此番若不是谢师兄拉着他出来游逛,怎么也不会和看着就不是好人的黄有油同行。

当下,面前的老头露出不善的目光,常自在突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悸,就好像被一头饥肠辘辘快要饿死的黄鼠狼盯住,完全动弹不得。

“你……你要干什么?”涨红的面庞努力挤压嘴唇,使得口中勉力问出话来。

黄有油周身气势散出,筑基威压直接压的常自在喘不过气,“小东西,算你倒霉,本想着只把谢玄诱骗来,没想到他顺手拉了你,既是如此,老夫便不客气了。”

那只枯瘦蜡黄的手一把揪住常自在的袍领,常自在胖乎乎的脸颊憋的通红,双脚胡乱蹬动,想要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完了,被这老东西骗了,不光谢师兄和沈前辈有危险,自己的小命也要丢了。

“你,放开我!放开我!”常自在用力踢蹬,奈何筑基修士的力量哪是他一个十三岁孩子能反抗的。

看着揪着自己脖领的老头面目愈发狰狞,常自在眼珠滴溜溜转动,‘怎么办,怎么办……’

黄有油的躯体内逐渐翻涌出黑气,那双眸子越显墨绿,长期服食【魔息壤】的他已经自生魔气,假以时日,必定是得转为魔修的。

此间诸方大地,自古服食【魔息壤】的人,几乎没有善终者,要么变成魔道巨擎,要么被各方修真宗派剿杀。

一时续命一时上瘾,一直续命一直上瘾,有了救命稻草,谁不想稳稳抓住,可少有人知道,这根本就是一条不归路。

常自在清晰的看到了黄有油身后那头一丈之高的虚幻黄鼠狼影,原来他的本命物真的是黄鼠狼。

“小小年纪,灵力竟然修炼的如此精纯,不愧是单灵根的极品修真资质。”

令人听了毛骨悚然的沙哑之音自黄有油口中发出,强烈的恐惧自常自在心底蔓延洞穿,危机时刻,他忽然双目缓缓闭合,气息越来越微弱,不一会儿,那双长的有些像莲花瓣的眼睛猛一睁开,吼道:“睡意禅!”

黄有油只看到一对太极莲瓣旋转一瞬,眼神忽而恍惚,身子僵直一息,回神时,手里的胖小子正巧往前方洞渊下跳起来,来不及摄吸,就见常自在跳下深渊。

赶忙往前跑了两步,黄有油皱眉探头观望,他自己也没有下去过这里。

“唉,好种!竟能逃出老夫的手掌!”哀叹一声,黄有油收了气势,眯眼沉默立在深渊边,盯着下方看了良久,鼻中轻出了口气:

“也罢,郭前辈布下的阵法,料你们也逃脱不得,慢慢熬着吧!”

一甩袖子,径直飞去不远处的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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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幽暗的深渊内,离地面五十丈高的半空中,谢玄冲着上方破口大骂,原因无他,下到这幽暗的深洞内才知道,上去的路被阵法锁住了,只能进不能出,不是陷阱又是什么。

“一时大意,着了这老东西的道儿,等咱俩脱困,上去定得将他抽筋扒皮,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掉入了陷阱,做大哥的自然不能摆出一副忧虑慌乱的神态,琢磨出去法子的同时,还得时不时向上骂两句,他知道黄有油很可能听不见,但这话都是说给沈宴听的。

“二弟,莫担忧,有啸天麟在,咱们不会有危险。”

沈宴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并拿出一枚玉符,“危机关头,我可以唤陈叔来救我们。”

谢玄知道沈宴背后有元婴老祖,此刻得知沈宴有立即联系的法子,自己心里也平静少许。

“救命啊,谢师兄!”上空突然间落下一块肉球,谢玄慌忙接手,由于人是倒着落下来的,反转身子看清面容,正是常自在这个小胖子。

听他简单讲说,谢玄又将黄有油的祖上问候了一通,拍着常自在的肩膀道:“不错,竟然敢往下跳,你小子有胆量。”

常自在惊魂未定,肥嘟的脸颊受下坠力道挤压,愈发红肿。看着四周幽黑的土璧,问向谢玄:“师兄,咱们怎么上去?”

谢玄对视沈宴,片刻后叹了口气:“上不去的,那老东西布置了阵法,只能进不能出,咱们只能继续向下走!”

常自在探出头向下看,洞道幽深看不见尽头,仿若通向地狱的路径,真真骇人。指了指两边土璧:“咱们能横向凿么?”

谢玄掣剑向着土璧挥砍,每一道力量都十成十返弹回来,他摆手摇头。

常自在丧着脸瘫坐在英招兽的背上。

“小胖子,别灰心,这次咱们认栽,师兄已经捏碎了定位符,等着门里的人来救吧!”谢玄招呼沈宴也一同坐下来,三人围着坐成一圈儿,他一副大哥派头给常自在打气。

周旁俩人都是自己带出来的,如今遇了险,愧疚之心溢于言表,想着一定得稳住阵脚。

三人对阵法几乎没有研究,自然不会知道这阵法怎么破,一番商议,也没得出下一步行动。

两柱香过后,沈宴提议若不然继续往下走走,谢玄脸色忽然暗淡,但还是笑着同意。

他此番鲁莽随着黄有油来到这里,自知干了糊涂事,下到这里时,早在度过初期慌神的时候,已经让一体双魂的另一半‘狗儿’,继续向下探索,可惜足足下潜五十多丈,还没有看到尽头。

“啸天麟,咱们往下飞!”

知道下面是什么情况,也还是得往下继续飞,狗儿能触及的距离是有限度的,五十丈没到底,说不定一百丈就到了。

就这样又下潜了小半个时辰,越往下,三人越心悸,提心吊胆步步为营,约莫降了一百丈左右,终归是不敢再往下了,因为沈宴感受到了恐怖的金丹力量,就在下方不远,那东西好似被固定住不能动弹。

“大哥,我们往上飞吧,下面那东西……我感觉有点可怕!”

沈宴是三人中修为最高的,他都感觉惊骇,谢玄和常自在此刻完全是强撑着,腿已经开始哆嗦。

好在三人脚下的英招兽尚镇定自若,这让他们心底多少有些底气。

“好,咱们上去!”

谢玄刚说完这句话,便听得下方幽深洞渊里传来“嗡嗡~喋喋~梭沙沙~”的声音,好像是蜂虫的嘶鸣,又好像是蝶虫摩擦翅膀,且不止一只的样子。

“快走!”沈宴指着下面突然闪亮起来的幽蓝光点。

不等谢玄催促,英招兽奋力向上飞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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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再见蓝蝶

脑中传来凄厉的吼叫,那是另一半魂灵的恐惧之音,一体双魂,谢玄抱头跪下,面目狰狞啸道:

“狗儿!”

英招兽感受到了主人的心颤,上飞的速度提高两倍。

“师兄,你怎么了?”

“大哥!”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常自在和沈宴不知所措,二人扶着抱头瑟瑟发抖的谢玄,听见他口中不住呢喃:

“就是你们,就是你们这些该死的虫子!”

面庞扭曲到了极其可怕的地步,常自在能感受到谢玄的深切痛苦。

沈宴急问:“他这是怎么了?”

常自在哪里知道,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瞧着谢玄越来越痛苦,沈宴灵机一动,“有了!”

手中拿出一颗碧青色的四象宝珠,那宝珠经灵力催发,很快散出令人神魂安宁的气息,谢玄这才舒展身体,停止了嘶吼。

“吼~”

下方幽蓝色的光点越来越近,英招兽一边向上飞动,一边冲下面暴戾吼啸。

“大哥,你听得到么?大哥!”沈宴不时摇晃谢玄。

谢玄双眼逐渐睁开,面上已经流满汗珠,大口喘气。

“师兄,你怎么样?”常自在用小胖手抚顺谢玄胸膛,那里气息震咚,心脏跳动的厉害。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谢师兄,在刚刚那一会儿功夫,好似着了心魔一般,异常可怜。

回神以后,谢玄拨开二人,探头死死盯着下方幽蓝色的光点,恍惚间,他好似又回到小时候的断水崖下,幽暗的密室中爬满了蓝色飞蝶,一只只包围而来,接触肌肤,钻入体内,魂魄被蚀咬,那种噬心噬魂之痛经历一次便终生难忘。

常自在和沈宴眼看着英招兽即将飞到这处洞渊顶端,那里被阵法屏障隔绝,不可能飞出去的。

正是急慌的时刻,却听一声凶狠笑意,二人齐将目光汇聚在谢玄身上,只见他凝眉肃杀,一瞬间好似变了个人,对着一旁空无一人的方向道:

“你我兄弟,当年因此物命运相连,时隔多年再遇到这东西,若不能与背后之人做个了断,岂不白走世间一遭!”

说罢,猛一转头,对常自在和沈宴说道:“这下面的东西唤作【蓝蝶虫】,最是怕火,我三人施展火术,将身上带着的火灵符篆全部用出去,它们翻不起浪来。”

常自在和沈宴不知道谢玄以前经历了什么,此时大难当头,既然有应对方法,纷纷照做。

“虽然不是火灵根,但我有好东西招呼下面这些虫子。”

沈宴修为深厚,筑基气势瞬间爆发,指诀掐动,先前便在手中的【四象宝珠】内发出一声惊撼魂魄的鸟鸣,宝珠受沈宴灵力催动,顷刻变作朱雀虚影,裹着炽热炎力直向下飞。

常自在目光吃惊,自沈宴刚拿出那宝珠他就注意到绝非凡物,如今竟然变成了火鸟,心里直叹‘好宝贝’。

正探头盯着那朱雀虚影在数千蓝蝶虫中灼杀,后脑勺突然被拍了一下,回头只听谢玄笑骂道:“快施术,你这小胖子,看着好宝贝便挪不动眼珠,前世是贪财迷转修的?”

常自在讪笑‘哦’了一声,他修为不足练气中期,只勉强能施展二阶五行术法,当下场面根本没时间允许他聚气施展,正焦急思考时,手中被塞了一摞赤黄符篆,全都是低阶火灵符。

“用符攻击,节省灵力。”谢玄指点了一句,便拔剑向下挥送火灵剑光,那些蓝蝶虫但凡触及灼热剑光者,纷纷化为焦黑齑粉。

三人中,常自在战斗经验最少,施用起符篆手忙脚乱,好在性子很快稳住,将火灵符一个个操纵着贴近蓝蝶虫,继而爆炸灼烧,有时候也能杀死那么两三只,大多时候都白白耗费了符篆。

英招兽虽有金丹修为,但攻伐手段极其稀缺,它也用不出火灵术法,只能散出气息威慑镇压那些虫子,使得它们行动变缓。

打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漆黑的深渊内只余下三五个零星蓝色光点,沈宴操纵着朱雀虚影一晃而过,下方景象又回复到深不见底的漆黑模样。

此时他三人距离头顶洞口约有五十余丈,谢玄满头大汗,招呼二人停手修整,常自在擦拭脸上的汗珠,气喘问道:“师兄,沈前辈,还有么?”

谢玄摇了摇头,看向沈宴,沈宴收回四象宝珠,说道:“刚才清理了最少五六千只虫子,此时感受不到这类生命的气息了,但是……下面仍然有一股金丹气息久久不散,令我心悸。”

蓝蝶虫在不接触人体的时候没什么可怕的,方才三人一通乱杀,之所以能很快清理,完全是因为谢玄知道这种东西怕什么,火灵术法将它们克制的死死的,不死都难。

修整片刻,谢玄叹了口气,苦涩笑了笑:“且安心在此处等一等罢,门里应该很快会派人来搭救,此番连累你们受苦,着实过意不去。”

浮空飞行也需要灵力支撑,好在英招兽体内灵力充足,三人吊在这半空中坚持一段时间不成问题。

“大哥一片侠肝义胆,只怪那姓黄的老东西暗算我们,脱困以后,少不得将他狠狠收拾。”沈宴拿出两颗灵丹,递给谢玄和常自在一人一颗,示意当下安心调息。

三人慢慢沉静下来,时间缓慢的流逝,待到头顶唯一的出口散露灰蒙蒙的光亮,都知道,天亮了。

常自在此时已经趴着呼呼睡着,谢玄负手站立,抬头看了看,眉头忧色逃不脱沈宴的目光。

“大哥,难道你家门里没收到你的求助讯息?”沈宴问了一声。

谢玄思索着:“不应该,门里下传的【定位追踪符】皆是高价铸造,我那枚更是掌门师叔亲手相送,内部灵纹由【真言石】篆刻,除非这阵法能屏蔽天机。”

沈宴沉默良久,又道:“若不然,我唤陈叔来帮咱们?”话一出口,手中已经多了一枚金色【真言石】,这可比谢玄早前捏碎的符篆高级太多。

谢玄就是再不知分寸,也知道沈宴背后那人是什么身份,堂堂元婴老祖,岂能轻易召唤。

“不急,再等等。”谢玄制止了沈宴。

自己闯了祸,召求自家长辈已经够丢面子,若是把那位陈老祖召来,事后回去,少不得被掌门师叔关三五年。

看了看熟睡的常自在,谢玄盘坐下摸了摸他的头,沈宴出于好奇,问道:“大哥,常小子怎的这般嗜睡?”

谢玄盯着常自在那张还未消退红肿的脸,顿了顿,回应道:“自小如此,他有一门天赋本领,唤作【睡意禅】,得源于本命阴阳鱼。

唉,这孩子心灵通透、天赋异禀,将来必是门中栋梁,今次跟我出来,真是吃了苦头。”

沈宴颔首点头,忽而指了指下方,“大哥,若不然下去看看,有四象珠护持,即便是金丹力量,也伤不得咱们!”

谢玄沉默良久,又看看了头顶,“再等半个时辰,若门里没人来,咱们便下去。”

******

槐阳城杂货街一间商铺内,一声清脆的巴掌响彻内外,周洪粗犷的嗓门大骂:

“狗东西,敢跟我贫嘴,问你什么便说什么,答错半个字,一掌拍死你!”

趴在地上嘴角溢血的毛三惊恐万分,“我说,我说,您但管问。”

这一伙人大清早破门而入,自己睡眼惺忪出来接客,刚说了一句话,就被为首之人巴掌招呼,心里虽然有气,可哪敢发散,跪起身子连忙求饶,才免了下一步的皮肉之苦。

周洪环眼怒瞪:“我问你,你们老板呢?”

毛三哆嗦着回应:“七日前就不在了,这几日一直都是我在看铺子。”

“你知道他去了何处?”

“不晓得。”

“临走的时候说了什么?”

“只说看好铺子,他时常消失十天半月,我都习以为常呢。”

“你在此干了多久?”

“两年多。”

……

一番问询,周洪并没有得出什么有效信息,冷冷盯着不敢抬头的毛三,见这小子被吓得尿了裤子,看来的确是什么也不知道。

门口突然走进来一个人,周洪翻头一看,见是同属贪狼殿的常运,后者问:“周师兄,可问出了什么?”

周洪烦躁摇头,“没一句有用的,那姓黄的老头老谋深算,此处只是他落脚的地方。”

常运看着跪在地上的毛三,眼中闪过寒意,“若不然,用搜魂术?”

毛三一听此话,将头磕的叮咚响,“求求各位大哥饶我一命,毛三贱命一条,不值得您几位耗费灵力,知道的都说了,没有隐瞒任何东西,求几位饶过我吧,放过我吧!”

周洪一脚将这小子踢去柜台,招呼同门出去,“料他也不敢说谎,此处寻不得那人,出去罢!”

这间店铺之外,唐林青布衣衫负手静立,自里面走出来的常运和周洪连着摇头,他颔首会意,“走吧,去下一处!”

“唐师叔,谢玄不会有性命危险吧?”常乐边走边问。

唐林忧色回应:“魂灯未灭,但追踪符已经失效,十有八九是被人困在了阵法内,需得迅速搜寻!”

常运抱怨道:“这家伙真不安生,找到他非得骂一骂。”

天际突然飞来一柄寒光灵剑,大白天在这槐阳城上空甚是扎眼,剑气所致,方圆十丈的温度陡然降低,唐林惊诧抬头,那剑影停顿后化作灵文:

“速回山门!”

这剑影门里人都认得,乃是杜兰的那柄灵剑,如今隔着五六里在城外传讯,说明事情迫在眉睫,唐林二话不说,召集众人直奔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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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死结难破

藏风大殿内,风尘仆仆归来的姜玉洲手中捏着灵札,咬牙冷笑道:

“好啊,老贼真是狂妄至极,一个孤魂野鬼,敢囚困我赤龙门下弟子,还敢招摇摆阵,我若不去杀他,真对不起掌门赠我的阳官灵剑!”

他本是与司徒十七处理槐山人口核查事宜,先后派了周洪和常乐回门里帮着寻找谢玄,上午时收到简雍急召,此刻刚回门里就看到那信札,胸中气怒全浮现在了脸上。

原来黄有油和林地龙勾结在了一起,林地龙特意在槐山西麓铜陵沟摆下阵来,邀请钟紫言前去破阵,扬言三日内若不敢去,就杀了谢玄三人。

殿内此时站着杜兰、唐林和简雍,姜玉洲对简雍说道:

“简师兄,此事好办,待我召集贪狼殿下人手,集结军阵前去一举荡平铜陵沟,教那林地龙和黄有油叩头伏诛!”

简雍压手示意几人落座,缓缓问了一句:

“公然要挟,你们是否知晓那林地龙何以如此猖獗?”

三人哪里知道林地龙有什么倚仗,心里的底气全由赤龙门如今的声势撑起,时至今日,遍观槐山修真界,哪家哪户敢直接和赤龙门叫板,偏偏冒出这么一个东西大张旗鼓的挑衅,哪能不教几人恼火。

姜玉洲先前说话带着怒意,此时被简雍一问,静心思索,也知道其中必有蹊跷。

简雍见三人不曾回应,叹了口气:

“那林地龙百多年前便是此地风云人物,如今敢公然挑衅,势必留着杀招等我们去钻,指名教掌门前去,这是存了对付掌门的心思,若不准备完全,万一出个闪失,如何是好?”

唐林沉吟片刻,道:“若不然,去禀报陶师叔?”

简雍接道:“清晨已经禀报,师叔传音只说教咱们先行商议,他下午才能出关!”

“师叔受伤了?”姜玉洲惊讶问了一句。

简雍摇头:“回来时气色不太好,想必是损耗了神元。”

如今几人也都知道陶方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去做一件事,具体因为什么,恐怕只有掌门才知道。

简雍起身度了两步,继续道:

“那黄有油先前诱我与其合作贩卖【魔息壤】,此刻想来,背后恐怕也有林地龙的主意。

一门心思打探掌门讯息,得亏掌门不在门中,不然还真着了他的道。

如今掌门没被他骗去,反倒把谢玄骗去了,如此推断,谢玄一时半刻不会有性命危险。”

唐林忧色问出:“他只给三日时间,三日一过,会不会杀其中一人?”

简雍皱眉摇头,“无论是谁,都损失不得,尤其是常自在,那可是小一辈中唯一一位单灵根资质的孩子,将来凝丹结婴大有希望!”

姜玉洲忽然想到一件事:“沈宴那孩子也在其中,他若是出个什么闪失,陈勰老祖恐怕不会饶过咱家。”

殿内一时陷入沉寂,提起元婴级别的人,谁心里都有阴影。

“我反倒不怕沈宴如何,他毕竟是陈老祖最疼爱的人,护命宝物应该会有的,甚至……”简雍停顿片刻。

“甚至什么?”姜玉洲问。

“甚至,他或许能直接召来陈老祖!”

……

这个猜测不无道理,几人心中松了口气,姜玉洲道:“即便如此,咱们也得设法搭救谢玄和常自在,掌门那边什么情况?”

“我已派人赶往鲮鱼洞,掌门与澹台庆生闭关祭炼凶僵,正在关键时刻,此时怕收不到传讯,但有弟子在洞外守着,一旦出关,必会赶回。”

简雍说罢,此间四人忽朝殿外看去,宗不二与陈盛年踏入殿内,陈盛年执礼禀道:

“整个铜陵沟被布设了【蓝魔血灵阵】,确实较为棘手。”

他二人也是清晨得到命令,忙着赶去铜陵沟查看状况,如今刚刚回山。

“蓝魔血灵阵?这是个什么阵式?”姜玉洲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阵法。

陈盛年自储物戒中拿出一卷古玉经卷,灵力催动,那经卷化作虚影漂浮众人眼前,他说道:

“此阵得源于上古鬼修,布阵条件极其严苛,最重要的一条便是,需要有一样特定妖物!”

“什么东西?”姜玉洲好奇开口。

“乃唤【磷妖虫】,异种兽类,极其稀缺,常居于极寒北冥海域,成年后基本都能长到四阶。”陈盛年一边讲说,一边将此兽外貌虚影自灵卷内脱出。

众人所见到的,是一只不过巴掌大小的蓝色虾虫,双螯抱头,尾柄蜷缩,背脊有一条金蓝色的线条。

“此物有何出奇?”姜玉洲完全瞧不出它有有什么特别之处。

陈盛年回应道:“姜师叔莫小瞧它,据古经记载,此物虽归类于四阶妖物,成年后爆发的实力足可与五阶凶兽对抗,体内蓝魔毒源在《毒经奇物》中排行百名内!”

一听‘蓝魔毒源’四字,此间几人纷纷震惊,第一时刻,他们想到的便是郭九幽。

当年门里遭了难,得一位过路散修‘无花道人’指点,所赠的《集魔图卷》上便有记载,毒源本是磷妖繁殖外相,简雍尤记得当时讲说:

‘初时若卵,入体潜藏,日夜蚕食宿主精气寿元,百日小成化幼虫,比于练气初期不弱,寄宿之体不可剥。随虫体日渐成型,宿主躯壳沦其巢,一旦破漏,亿万幼虫即刻互食,诞成熟妖虫,拥筑基之力如蝗过境,寸草不生。’

“又是郭九幽?此人多年不见,竟折返回来,所图为何?”姜玉洲对郭九幽的恨深入骨髓,不只是他,在场没有人不恨郭九幽的。

简雍打住姜玉洲继续盘问,他最关心的是那阵法如何破解。

这一群人里,阵法造诣最高者,非陈盛年莫属,他肃穆皱眉:

“那阵法品级在三阶,厉害之处在于蚕食五行灵力,通过极其复杂的血气转化小阵,使得大阵越受攻击,中心阵眼内的磷妖虫卵越能积蓄力量,一旦阵破,按我估算,整个铜陵沟都会消无。”

“好毒!”姜玉洲庆幸自己没有鲁莽率人去攻打,不然害得可就是阵内的谢玄三人。

到此时,众人哪还不知道,自家面对的情况就是一个死结,不论怎么办,内里的人都很难活下来。

简雍沉静问了声:“可有破阵之法?”

陈盛年叹了口气,“唉,此阵不能以力破之,我暂时想不出破解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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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老祖亲涉

藏风大殿外,周洪和常运一言不发,站在石阶上望着天边云迹。

掌门不在,简师叔是代理话事人,他二人虽是心腹门人,但隶属贪狼殿下,修为没到筑基期,没资格进去议事。

门里一般决议大事,都由牵涉事务之人、各殿殿主和副殿主参会,周洪在贪狼殿只管着一支外事散修军阵,常运虽然负责在贪狼殿下出谋划策,但没什么名分,修为刚刚练气后期的他,还要再过两年才能参加决议。

眼看着日光渐渐西落,左等右等都不见里面出来人,常运略显躁意,别看他平日多于谢玄斗嘴互骂,心底里还是拿谢玄当亲兄弟对待。

小时候,同辈中属他和谢玄玩的好,慢慢长大,各自分殿履职,每年能见着面的次数越来越少,昨夜一听谢玄出了事,那颗吊着的心至此时都没有放下来。

“莫急躁,他们既然能商议这么长时间,谢玄性命想必暂时无忧。”周洪拍了拍常运的肩膀。

他知道常运和谢玄耍的近,谢玄出了事,作为好朋友的常运,自然是深切担忧的。

常运双手背头,圆圆的脑袋上系着一根红木道簪,嘴角胡渣多日不曾清理,浑圆的膀子撑着宽大道袍特别合身。

想起谢玄那副欠揍的模样,忍不住笑骂:

“这家伙好管闲事的毛病怕是很难改了,周师兄,咱俩打个赌,我赌他此次被救回来过不了多久,又要惹祸。”

周洪微笑,连鬓胡须间的宽厚嘴唇欲要开口时,又合并提起,露出经历过年少轻狂、终归沧桑缅怀的神情,沉吟许久,道:

“你们还年轻,胡闹闯祸再所难免,掌门虽然时常训斥你们,但他一向喜欢鲜活景象,这些事并不会令他真生气。”

这是常运头一次见周洪讲说钟紫言,一向粗犷大咧的周师兄突然间说了这么一段话,令常运倍感亲切,原来他也有这样一面。

“周师兄,掌门到底去了哪里?”

周洪张嘴一笑,胡须抖动道:“这我哪能知晓,恐怕只有里面几位才知道。”

山门愈大,钟紫言的行踪便越少有人知道,毕竟每个人都有事务要忙每个人处理自己的事多了,对别人的关心也就少了。

周洪如今一心想冲击练气九层,有殿务给他他就去做,没殿务他就潜心修炼,偶尔与自己那妖娆婆娘做做好事,只等着到了练气巅峰冲击筑基境。

压力特别大,但家里有个勾魂道侣,修炼上想快也快不起来,眼巴巴看着常运这些年幼的师弟们一个个赶超而来,实在是没什么办法。

对于修炼,他虽有坚持,但并没有深陷迷障,时不时去看看同辈中的苟有为,那才叫执迷难悟,头发都愁白了,愣是突破不了。

黄昏来临,周洪不经意侧头看了一眼殿外大道,身子忽然直起来,拍了一下常运:“常师弟,快站起来!”

常运顺着周洪一看,噌的站了起来,恭敬执礼:“老祖!”

二人看到的,正是刚自后山洞府内走来的陶方隐,一袭赤玄道袍披身,满头银白由风微吹,苍老的面容露着和蔼微笑,颔首路过二人身旁。

好些日子没见陶老祖,没想到此时现身了,待其走入殿门,周洪面色冷峻:

“老祖许久不参与宗务,此时现身,看来谢玄这事遇到大麻烦了!”

常运听罢,眉头皱起,看着紧闭的殿门迈腿往前走了两步,又向回退却,“我看老祖气色也不大好,咱们可能得召集贪狼殿外事下属了。”

周洪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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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藏风大殿内,已经了解所有事情的陶方隐端坐上首,捋须吩咐:

“此事无须各殿大动干戈,贪狼殿自去处理人口核查之事,雍儿继续筹备今年鬼市开放事宜,只留不二和盛年随我同去。”

在这门里,若说钟紫言是紫金天阙,陶方隐便是定海神针,一个引领门人披荆斩棘向前发展,一个强如山岳坐镇宗门,以增强弟子们做事信心。

如今老祖亲自开口,轻描淡写一番安排,使得殿内诸人心神安定,即便他们还有忧虑,也不觉得事情有多难解决。

姜玉洲想了想,说道:“师叔,照你说,背后之人若是郭九幽,便是存了要亡我门派的心思,那他此次回来,是否带了人手?”

“一切还未可知,你等先行散去,且待我联络司徒业,借用他家的力量暗地清查槐山。”陶方隐平静捋须片刻,起身招呼陈盛年和宗不二推开殿门。

殿外常运早已经等的不耐烦,见会议结束,忙问:“老祖,咱们要出发了么?”

陶方隐微笑摆手,“不急。”

随后径直带着宗不二和陈盛年下了山。

周洪和常运听姜玉洲简略讲说,得知缘由后,心里踏实不少。

******

深夜,倚江山云河大殿,司徒业静心听着陶方隐讲说,两家关系融洽,陶方隐有事所求,司徒业自不会拒绝。

“当年我族和这人也没什么交集,离开二十余年突然归来,很有可能是想夺些财货灵宝,如此可恶,实该清除。”司徒业虽是面色红润,但头上白发又增了一层,陶方隐能看出来他实力大不如前。

司徒业的猜测,陶方隐认为有些轻了,若真是郭九幽,此人但凡做些动作,必定存了绝户之心。

“若真是为了财物灵宝,何至于教言儿亲自去破阵,如今敌暗我明,不知他们有何后招,故而要劳你发动弟子,清查槐山。”说罢,陶方隐望着殿外静谧夜色,稍后还是得去鲮鱼洞一趟。

“老哥放心,我这便安排祥瑞亲理此事!”司徒业毫不拖泥带水,并提醒道:

“此事吴夲或许也能帮上忙,若不然……”

陶方隐摇了摇头,“先摸清背后那人情况,再唤他不迟。我此行匆匆,还要去下一个地方,后事飞剑传书与你,勿断了联络。”

司徒业似有所悟,点头后,将陶方隐三人送出殿外,转眼便传唤了司徒祥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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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章 静观其变

鲮鱼洞小城门外,澹台庆生最信任的心腹之人许广元恭敬相迎,站在他对面的正是陶方隐一行。

许广元这人岁数已经很大了,停留在筑基后期多年,是阴卒墓地的老修士。

“恰巧今日我来巡视,竟然有幸见到前辈登门,真是好运,快快里面请。”黑灰色的干练衣袍使得许广元看上去比原本的岁数年轻不少,花白的胡须特别短,整个人很‘瘦’,是那种人到老年依然健朗的瘦。

陶方隐看了一眼站在他身旁穿着自家门派道服的青年,那青年正是简雍昨日派来蹲守钟紫言的苏猎,在三代弟子中最是沉稳,年方十六。

“老祖。”苏猎见到自家老祖带着宗师兄和陈师兄前来,执礼问候,提起脚步很快站到他们身边。

陶方隐颔首点头,转而向许广元问道:“他们二人是在闭死关?”

许广元稍一顿滞,立即明白陶方隐是在问什么,左右看了看守门下属,再次作势邀请陶方隐入内。

一行人很快来到鲮鱼洞外的正堂,许广元屏退服侍之人,笑着解释一句:“此地不如贵门安全,所用的手下也不足以完全信任,故而不好在外相告。”

顿了顿,仔细讲道:“钟掌门和庆生祭炼的那具尸甲不同于平常尸甲,乃是变异种类【血煞僵】,品阶当在金丹一层,虽然不能算作十足的银尸,但也相差不大。

按照时间估算,每一次祭炼需要三十六个时辰,此为一轮,完整祭炼之术,共有九轮,中间三轮最为凶险,稍有差池,得需以寿元精血的流失摆正巩固,代价极高。”

“现在是第几轮?”陶方隐捋须问道。

“按时间算,刚到第四轮。”许广元伸出四指,略显尴尬。

他也知道赤龙门如今急着召回钟紫言,可自家尸甲祭炼到关键时刻,总不能前功尽弃吧。

且即便当下破开鲮鱼洞,会不会使得正在祭炼的二人走火入魔,也难预料。

许广元观察对面这位金丹老前辈的神情,看样子倒不是特别急切,这让他悬着的心略有放松,最怕的是这位突然动手破洞,届时凭自己的实力,再增强十倍也拦不住。

“金丹一层的东西,他二人祭炼若成,是否会有反噬之险?”

一听陶方隐关注里面二人的性命危险,顿时觉得这位陶老祖的确识得轻重大局,两家主事人的性命才最重要,很快回应道:

“前辈放心,庆生能将那【血煞僵】压在筑基巅峰之境,他二人但凡度过第六轮祭炼,此事基本便算成了。至于【血煞僵】如何踏入金丹实力,我家自有养炼法子,用不得二十年便能培育出来。”

许广元言语中自信满满,陶方隐颔首点头,而后起身道:

“那你便继续守护吧,贫道前来,只是了解一二。”

话不多说,就要带着宗不二和陈盛年离去,许广元即诧异又敬佩,“前辈,我去送您。”

“不必。”

陶方隐摆了摆手,对苏猎说:“猎儿,你留下守着你紫言师叔。”

“是!”苏猎执礼回应。

看着三人很快消失,许广元好奇问向苏猎:“苏小子,你家发生了什么大事?”

苏猎摇头微笑,没打算开口。

******

白日当下,山风拂面,槐山西麓铜陵沟外,陶方隐站在一处山尖顶部,平静观望。

陈盛年在一旁指道:“自西北向东南,沟壑翻滚两条回流口,灵气皆系于头顶阵法屏障,阵眼所在,应是北端那处迷雾里。”

陶方隐目泛金光,凝皱看了良久,眸子逐渐回复本色,赞道:

“这阵法确实了得,竟连我【炎明慧目】都穿透不进。”

陈盛年继续说道:“此阵高明之处在于牵扯地下灵脉恰到好处,九条小型灵脉,多一条难以运转,少一条极易攻破。一旦启阵,灵脉便不得随意破坏,否则阵点运转会因灵气偏差而爆开。

阵眼大约位居地底一百八十丈到两百丈之间,若要翻动周遭山体,势必影响灵脉,很可能会使阵法崩溃。”

陶方隐捋须负手,良久问了一句:“论阵法造诣,比其如何?”

陈盛年沉默少顷,惭愧道:“老祖,我不如他。”

虽说布阵者一定是敌人,但在研修阵法一道,陈盛年自愧不如此人,甚至对其布阵手段心生敬佩之意。

天地万物,术业专攻,对于参悟同类东西的人,即便不能引为知己,若是比自己强,在此道上,也是值得尊敬的。

陈盛年坦然承认不如人,面色略有歉疚,但这在陶方隐眼里显然是加分项,他轻声笑了笑,苍老之音温和说道:

“万事万物,亦优亦劣,强弱变幻,有时只在旦夕间。灵根优异者虽修炼神速,却多被心魔所困,比之中庸之资,更易走上邪路。

你二人自小多受言儿教养,学了他一身赤诚忠善、温慎性情,此种品行,难能可贵。

人之一生,惶惶挣扎,最难看破本心。修真者,不必妄自菲薄,以脚下三寸土地为根基,坚守信念,自会衍生天地万相。”

“老祖教导的是,弟子谨记!”陈盛年弯腰执礼。

宗不二高出陶方隐大半个身子的躯体,像一根石柱一样立在两人身后,听得陶方隐说教,恭敬弯腰拜谢。

“此地灵脉既然单独整齐,可否同时切除?”陶方隐问道。

陈盛年愣了愣,转眼明白的陶方隐的意思,不过他还是较为悲观,应道:“区域太大,金丹之力不足以完美切除,一旦出现偏颇,内里的人就活不了了。”

“你以为有何种手段可以破解此阵?”

“截止目前,有三种法子可以破解,一是由内部之人控制阵眼里的虫卵;二是布阵者自解;三者,若我们有【万阵盘】,可直接化解此地阵法陈列。”

眼下,三个方法几乎都没法用。阵内的谢玄三人连这阵法唤什么都不知道,哪里会破阵;【万阵盘】乃是阵师神器,那种东西恐怕一般元婴都拿不出来,更何况赤龙门。

那么就只剩下一条路:与布阵者谈判。

陶方隐不是优柔寡断的人,知道没什么办法破阵以后,周身猛地爆发金丹威压,直扫铜陵沟。

气势一放,就相当于告诉敌人自家已经来到此地。招呼两个小辈盘坐修养,静等里面的人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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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 各有心计

槐阳城最高的古楼顶端,奢华金灿的堂道间,一位婢女端着刚刚沏好的【苔沅灵茶】呈送在内堂门口,接着由站在门口身穿金服的男子端送进去。

内堂正中间的主椅上,赵良才苦脸盯着客席的两人,一个马面长脸,一个剑眉短髭,皆是金丹修士,且都是老熟人。

门外有人端茶进来,金服虽然看着华丽,修为却只有筑基中期,赵良才颔首让他给二位客人倒茶,而后厌烦挥了挥手,那男子本要停下来欲入席间的身子,尴尬僵了一瞬,转身走向门口。

只见席间马面中年男修抬手制止,说道:“良辰,留下听听也无妨,这么多年过去,你师父还是没什么大长进,什么气都往你身上撒。”

被唤作良辰的男子看着约有三十岁左右,真实年龄已然超过九十,是赵良才最信任的两名亲传弟子之一。

他回头露怯看了看赵良才的脸色,见其斜眼指了指对面席位,小心翼翼落座下去,对赵良才和马脸中年男修相继拱手执礼:“谢师父,谢郭前辈”。

赵良才冷冷讥讽向郭九幽:“你当年闹的整个槐山地界大乱十余年,自己带着徒弟逍遥而去,害我被那几家到现在还排斥记恨,灵石越赚越少。

如今倒好,徒弟也结丹了,特意回来气我?”

郭九幽笑着眯眼抿了口茶,他如今快要冲破金丹后期,正是巅峰之年,说起话来游刃有余:

“伏戬结丹,你不说祝贺一二,翻旧事干什么?”

赵良才哼了一声,委实觉得郭九幽算计太深,令人厌恶。

郭九幽继续说道:“再说当年我主动离开,白白留了猎妖盟大半资源给你,如今享用的滋滋润润,反倒怨我离开,我若留下,你能争的过我?”

“你有何事,便直说罢。”赵良才不想再扯其他。

“哟,你看看,倒真有几分盟主的架势。”郭九幽笑着回头看看伏戬,伏戬只微微一笑,毕竟他刚结丹不久,当年还是筑基修士时,对赵良才也很尊重,心底里仍旧把自己拉低了一个辈分。

场面突然安静下来,郭九幽本也很少开这种玩笑,之所以出言挤兑,完全是想气一气这胖子,如今目的达到,是该说正事了:

“与我一起对付赤龙门,杀了陶方隐和钟紫言,事成后,所获分你五成。”

赵良才瞪目张嘴,顿了一瞬,好似没有听到一般,“你说什么?”

“你听得很清楚,还需要我再说一遍?”郭九幽面无表情,马脸上的法令纹异常深刻,周身好似散着冰冷气息。

赵良才厉声连问:

“你到底是什么人?此次回来,有何所图?我如何信你?”

这是赵良才一直以来都想问的问题,今次郭九幽突然来访,起先措不及防,此时得知其目的,非得问个透彻才肯罢休。

郭九幽倒也干脆,如今他再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说道:“我本是小酆山冥侯真人门下弟子,当年受师尊安排暂游槐山修炼,任务结束自然就离去了。

今次归来,也是为任务而来。

你不需信我,亲眼看看槐山西麓铜陵沟的阵法即可,那里困着赤龙门几个亲传弟子,两日内,他家必会集结力量列阵在前。”

赵良才心神颤动,他没想到郭九幽已经做出动作,话既然说出口,那十有八九是真的,眼珠转动来回思索,少顷,眉头冷凝问道:

“如何帮你?”

伏戬插嘴开口:

“届时陶老道定在场间,此人一身火行术法已臻化境,当年连我师……连我郭师兄都斗不过他,我金丹方成,虽有灵宝在手,也恐力有未逮。

待我先与其对战一二,打出动静以后,赵道兄可闻风而来,站去他身边假装援手,只需关键时刻反戈一击,杀了他,赤龙门还有什么力量?”

伏戬明显还不太适应自己金丹修士的身份,但看其表象自有一股底气。

一想起陶方隐那一身道法修为,赵良才心里全是惧意,犹豫道:“这……”

又看向郭九幽,问说:“你也是要入战局的吧?”

郭九幽盯了赵良才三息,点头道:“会!”

赵良才有些坐立不安,起身在此间来回度步,边道:“一旦斗开,我与他家便是不死不休的立场,这一门上下各个记仇,若清理不干净,早晚还得受骚扰……”

嘀咕半天,赵良才坐回原位,“此事干系甚大,可否容我思量一二?”

伏戬笑道:“道兄放心,我师兄自有计划绝他满门,槐山二十余年风云变幻,猎妖盟本是有望成为此间绝对强主,您何以如此畏畏缩缩,进一步,可就是三座三阶灵地啊!”

赵良才眼珠放光,“哦?你们肯将藏风山让给我?”

“当然,我二人自有五阶福地修炼,哪里稀罕呆在这种地方,来此不过是为了解决一些事,事了以后,自会离去。这里仍是你的天地。”郭九幽放下茶杯,大有鄙弃之意。

赵良才面上不多言语,心底里却在骂这马脸老贼狷狂,再厉害,还不是得求自己一同出手。

良久后,又问道:“此地格局不比当然,另有三家金丹在各地虎视眈眈,若是他们插手,又该如何?”

伏戬拱手道:“道兄尽管放心,司徒家开创的云河宗山门离槐阴河中央水域很近,那里尚有一些鬼物躲藏深处。

当年郭师兄能使槐山大乱,一小半原因得益于这些鬼物,如今它们虽然大多灭亡,但云河宗刚刚创立,些许侵扰亦能教他们风声鹤唳,只需迟疑几日,我们已能绝灭赤龙门。”

“鹰眼草台和吴夲那边呢?”

“据我所知,拓跋南天尚在闭关,他刚一结丹就受了重创,去年又被强人差点拆了洞府,此时哪有空档出山。

吴夲乃是南疆修士,与赤龙门的关系没那么好,他势力范围只在槐阴河下游,打听多方,没听说过这人有什么逾矩行为。”

一番讲说,有理有据,赵良才沉吟多时,还是不敢下决心,摸着肚皮笑道:“两位多年不见,咱们正该好好交谈一番感悟,此事容我思量思量,晚间给出论断。

在此之前,不若赏脸品品灵酿?”

突然的转折并没有令郭九幽感到意外,这胖子什么习性他早年间看得清清楚楚,二十余年间,还是胆小怕事,难成气候。

“好!由你来定。”

“且稍待片刻,我去安排。”赵良才冲赵良辰使了个眼色,二人走去门外。

留下郭九幽端坐椅上,人一走,他隔音屏障施出,讥笑道:“他定是派人前去查探铜陵沟情况,怕我二人匡骗他,这胖子难成气候,合该守着猎妖盟扩展不得,屡受别家欺负。”

伏戬略有猜疑:“万一是去给赤龙门报信呢?”

“那又如何?若真斗不过,大可召请师尊冥符。”郭九幽冷笑。

******

走出门外的赵良才拉着赵良辰转入僻静之所,施出隔音屏障极速吩咐:

“他二人定以为我派你前去查看铜陵沟异况,实则愚蠢至极。此地二十年间时局变幻,天翻地覆,早已不是当年那种情况,仅凭市井访言根本了解不到几家背后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早查到赤龙门金丹战力不止陶方隐一人,与其交恶便是逆势而行,我怎会轻易受他们蛊惑,白白陪送身价性命。

你派一人假扮成你的模样前去铜陵沟徘徊片刻,自己则亲自赶往藏风山报信,钟紫言是何许人,他定有招制这二人!”

赵良辰点头领命,蹭蹭走下楼去。

待到晚间折返回来时,见自家师父正与郭九幽和伏戬把酒言欢,一言不发坐入席间,两方各有表情。

散场时,赵良才佯装喜色答应郭九幽,二人离去后,听弟子汇报说钟紫言不在山门,不过简雍接见了他,多有谢意表示。

赵良才颔首叹道:“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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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乾罗达那

无月沼泽南尾,毗邻乱魂海小海角间,连绵松柏山石天然形成一节酷似弯弓的包围圈线,它们本是凡物,却被一道道灵光拢缚,间接变得充满灵力,枝叶绞劲。

灵光冲天,凝结而成的屏障坚不可摧,但仍有一队队修士在屏障外来回奔波,各种符篆法器持续供输灵力,只为使这张像是天幕的屏障巨网变得更坚固。

“速速归位,没有做好的放弃输送灵力,开始防守!”一声尖唳之音传遍纵惯百里的屏障天幕外围。

各地修士齐齐称“是!”而后退守灵光天幕内。

数万人中几乎一大半都是筑基修士,金丹战力更有三四十位,那种震天气势直冲云霄。

多数人身穿的都是天蓝色水运道袍,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视死如归的神情,他们是统御晋地修真势力几千年的汦水宗弟子,自有名门威仪。

不过三息时间,南面乱魂海内传来杂乱的嘶吼鸣叫,各种海兽魔物的音量形成恐怖的气爆之力喷嘭撞击金光天幕屏障,随后以目力可见的速度蜂拥而来。

天上地下,黑气蔓延,各种奇形怪状的魔物鱼贯而来,张牙舞爪,狰狞丑恶,这处小海角仿佛瞬间被染成了墨色,只听北方上空乘坐一头金纹白虎的蓝衣人尖唳之音响彻大地:

“天殇雷符阵!”

百道金色神符自天幕下各个方位的修士手中齐齐飞去云层上空,片刻间组成长达二十里的雷云,轰隆作响,但凡紫青霹雳所落地点,金丹实力的妖物都承受不住,直接化作黑气消散。

南面天空飞来数不清数目的斗篷魔,遮天蔽日,目标直对雷阵,那雷阵虽由百道金符组成,却抵不住数十万斗篷魔一个个铺进去消耗,不过一炷香时间,雷符阵就被破了。

白虎腾云吼啸,站在它背上的金丹人影骂了一句:“该死的。再起天殇雷符阵!”

转眼间又是同样的画面,来来回回用了三次,才止住天上斗篷魔的攻势。

金色雷符乃是元婴一层才能大批炼制的符篆,每一道皆有惊天威力,造价极其高昂,这种大战,如果不用财力堆积,损失的就是人命。

灵光天幕外,早有数不清的魔物轰打屏障,振振作响,内里修士一个个苦苦支撑,着实难捱。

每当天上雷云符阵快要消耗完,白虎上的人影都要忍着肉痛厉声传令再次施用。

克制这些魔物有很多法子,但都需要长时间准备,速效的清理只能用符,而想要一击必杀,四阶灵符做不到这种效果,只能下血本用五阶,饶是汦水宗千年大派,观察主持这次战事的蓝衣修士面色也能知道,肉疼的紧。

待到第七波雷云符阵消耗完,那人终于不再下令用符,因为他知道符都用完了。

嗓音虽然难听,但此间人人都以他为尊,战事当前,没有谁不敬服他,所下命令,从无一人违背。

只听他振声提气:“甲字军阵,拔剑斩魔!”

“尊令!”灵光屏障内上万精英弟子御剑飞出,直接冲入魔物群体开始奋勇厮杀。

那蓝衣人脚下白虎狂啸一声,载着他飞出屏障内,而后人兽分离,白虎变化形体,一化二十丈,金色虚翼展开,元婴威压顿时席卷战场,它竟是一头元婴灵兽。

浮在半空的蓝衣人也不曾停歇,指诀掐动,背后虎型虚影显露,一连分化六头实体,皆是金丹中期以上的实力,扑入魔物群里,开始厮咬杀戮。

这一人,站在外军之前,便是战神一般的存在,屏障内护持灵璧五分之四的人,看着这人浮空操控虎兽杀敌的模样,无不敬仰折服。

汦水宗元婴之下第一人,日后势必要接管汦水宗千年大业的人,在晋地广袤疆域,几乎没有人不认识。

离着小海角有一段距离的云层上,一个头戴幽绿鬼冠、身披墨绿鬼袍的枯瘦老者负手静立,他不时皱眉感叹:

“真是钟灵神秀,气运所附,延续两千年了,还有这等弟子出世。”

老者所感叹的,自是远处地面那超控本命虎兽术法的蓝衣金丹,这等能教元婴灵兽自主择为主人的修士,但能凝结元婴,位列此界‘星君’一层实力几乎没什么悬念。

正在琢磨是不是自己也去专心找寻找寻这种弟子时,老者猛地抬头看向北方天际,瞬间隐去身影,只留下一句空荡荡的话:“终于来了。”

小海脚上空,空间震荡,突兀出现一个黑衣人影,头戴青黑色小鬼牙玉冠,正是南域鬼使陈勰。

他目力如鹰,皱眉俯视下方,见战场已经死了数千名汦水宗弟子,道家真言直传蓝衣修士:“猎正临,速令所有弟子撤回金光镇魔灵璧,本座助你等击退此次魔灾!”

下方正在操控虎兽分影的蓝衣人瞬间抬头,见天上黑衣人影正是自己认识的陈勰前辈,喜色称是,而后扯开嗓子传令:“甲子军阵,速速撤回灵璧!”

战局正是焦灼状态,同门弟子一个个抬头疑惑,这次出战都没打算抱着活命的希望,怎么一向严厉的猎师叔突然变得善良了。

猎正临破口大骂:“等死么?速速撤回灵璧。”

第二次下令,所有人都听得真切,一个个纷纷弃战往回跑。

不过片刻时间,能回去的都回去了。

猎正临抬头大声问话:“请陈前辈指教!”

陈勰下传道:“令所有人放弃防守,汇聚中央,齐用金光咒攻击本座!”

猎正临歪了歪嘴唇,见上方陈勰掐诀念咒,身子外包裹起三十丈高低的圆形金光屏障,本想说一句‘如果放弃防守,半柱香灵璧就会破灭’,终归是没有吐出口,照着陈勰的吩咐命令数万人齐齐施展金光咒。

漫天金光如雨似箭,直朝天空陈勰所在位置飞射而去,众人也不知此次大战为何要干这种事,但军令在前,无人敢违背。

恰到半柱香的时间,天上金光已经扩展到百丈圆球,位居中央的陈勰猛睁双目,大喝道:

“乾罗达那!”

如九天神雷一般的真言吐出瞬间,漫天金光直朝此处小海角压下,数以十万计的魔物瞬间被清理的干干净净,连着海岸还在往里涌动的家伙缩脚就退,像是仓皇的鼠群抱头哭散。

原来魔物,也有害怕的时候。

只这一道术法,陈勰之名,将烙印于此间所有修士心头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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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三日已到

夜风呼呼,河水潺潺,流动之音比上个月小声太多。

槐阴河东岸,倚江山下一对对人手迅速集结,站在河边静静观看的唐林稍一计算,颔首点了点头。

“道兄,共集三百人,皆是我宗练气后期精英弟子。”

说话的人个头不高,身穿明黄道袍,面相约莫三十余岁,但脸型尖嫩,笑起来好似孩童一般,正是司徒五虎之一:司徒祥瑞。

唐林一袭灰暗袍子,面上满是感激,拱手道:“多谢你了。”

“客气,您连夜赶来告知我宗危局,这区区小忙,何足挂齿。”司徒祥瑞向后招了招手,三百黑衣人齐齐向唐林执礼。

司徒祥瑞在司徒家大多时候不负责什么要事,一年四季除了给司徒业跑腿,便是听候司徒礼调遣。

唐林看了看夜色,拱手向他告辞,临走时留下一句:“保不准过几日还要来叨扰。”

而后带着人手飞向北方。

司徒祥瑞笑着朗声回应:“静候贵门大胜之音。”

眼看着那些人消失在夜色里,他迅速返回山上正殿,此间早有四个人等他多时。

除了刚从御魔城赶回来的司徒礼外,司徒飞云和司徒羽逸也在其间,自家老祖平静坐在宗主椅上,司徒礼问了句:

“人送走了?”

“是。”司徒祥瑞点了点头。

上手位的司徒业温和一语:“坐下说。”

如今云河宗负责外事的人基本上就是殿里这几位,另有司徒十七在进行槐山人口大核查事宜,已经好久没有归山了。

司徒羽逸因尚未筑基,只能站在司徒业身后听其余人谈论,他虽深受司徒业看重,但年岁资历不足,还需磨练一些时日。

“人也借出去了,你们怎么看此次赤龙门困局?”司徒业扫视几人,最后将目光停在司徒礼身上。

司徒礼本是负责御魔城事宜,刚回来也没什么准备,只知道了事情简略情况,一时间顿了音。

少顷,见其余几人不曾开口,他作为这一辈里面的老大,只能硬着头皮道:

“我以为,他家能度过此次危局。原因有二,其一是陶前辈战力彪悍,其二是赤龙门几乎没有什么痛点被捏,铜陵沟被困者不过两三人,即使弃了,对赤龙门也没太大损失。

若是……”

“说罢。”司徒业摆手。

“若是还能反杀那两位金丹,对于赤龙门而言,无疑是大赚!”司徒礼本是持试探之意开口,说出来以后,反而觉得自己的猜测没什么问题,于是声音增加了几分底气。

外面人或许不知,宗内很多人可都知道,自家宗主今年挑选接班人的意愿越来越重,对于想要争夺下把交椅的司徒礼来说,每一个观点、每一句论断,都会给自己增加几率或者减少几率。

司徒业又看向司徒飞云,司徒飞云直言道:“我看不清形式,只知道陶前辈多次相助咱们一族,此次他家求来,自当尽力相帮。”

司徒飞云没有想在宗门争什么权力的心思,他少时直爽愣头,跟着司徒礼干了不少糊涂事,当年司徒宓死的时候,没少骂钟紫言。

后来和赤龙门打交道多了,知道那一派门风正气,皆是光明磊落、信义仁善之辈,为了使门里强大,从微末时一直齐心勠力,二十年间几经磨难发展到现在不容别家小觑的地步,实在是值得佩服。

随着年龄越大,族群转为宗门,派系争斗也多了起来,外加他兄长司徒飞鹏大道受阻,司徒飞云已经厌倦了战队,谁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他只听宗主司徒业的话。

司徒祥瑞在宗门内没有实权,一直都是接令做事,见司徒飞云说罢,不等司徒业问他,自顾自道:

“我嘛,单纯觉得赤龙门只要有钟掌门在,很难被毁掉,哪怕此次大败,也不会失去根基,咱家帮他家,不会吃亏。”

三个人都听罢,司徒业颔首捋了捋胡须,“都说的不错,礼儿,你修整一日返去御魔城罢,这件事你无须参与。由飞云和祥瑞来跑动。”

司徒礼还想要说什么,见司徒业露出困乏之色,顿了顿,回应道:“是。”

司徒业又对司徒飞云吩咐:“你去下游传我一封信给吴夲,此事陶道兄虽没有找他帮忙,但该出的人手还得出。最好是他亲自去藏风山一趟,不论何时,雪中送炭总是令人倍感珍惜。”

司徒飞云接了信,直接走出殿门。

司徒祥瑞不等司徒业吩咐,起身道:“我立刻去山下准备防守事宜,克制鬼物,咱宗里可有不少好宝贝能用。”

人一个个离开,司徒礼见司徒羽逸站在司徒业身后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只得起身告辞。

殿门关上以后,殿里只剩下二人,司徒业这才问向司徒羽逸:“羽逸,你怎么看?”

司徒羽逸星目闪动笑着道:

“老祖宗,依羽逸看,赤龙门输不了,不是说他家有暗藏金丹之力么?外加赵良才前辈,单是金丹一层便不会输。还有咱家和他自家的修士军阵,加起来能顶一位金丹。

只算这个就不会有大损失。”

“哈哈哈,你倒是想的简单。”司徒业难得开口笑了。

慢慢站起身子,拍了拍司徒羽逸的肩膀,语重心长叹道:“你要快点修炼啊。”

司徒羽逸弯腰执礼,以不可察觉的角度闪烁眸子,亲切回应道:“老祖宗放心,我快要筑基了。”

司徒业忽的回头,“哦?”大为吃惊。

司徒羽逸面带笑容,伸手散出灵力,正是筑基巅峰的气势。

“好!”司徒业笑的合不拢嘴。

******

翌日清晨,这已经是林地龙给赤龙门发信札的第三日,铜陵沟外依旧没有人影。

负立在那处山石顶端的陶方隐却突然开口说了句:“人来了。”

身后的宗不二和陈胜年齐齐起身,观察扫视四周,并没有见到自家老祖口中的人。

陶方隐抬头望向云层,宗不二率先发现了人影,告诉陈胜年:“在天上。”

只见云端慢慢浮下一位橙袍人,剑眉短髭,器宇不凡,又听陶方隐说道:“他是金丹修士,你二人谨慎些。”

“陶老道,认得我么?”伏戬快速降在铜陵沟上空。

陶方隐银须微动,双眼中炎气稍显即逝,“你不是贫道的对手,唤郭九幽出来。”

伏戬嘴角抽搐,呆滞良久,忍了火气:“三日已到,钟紫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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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五岳附甲

想要看到的人,没出现。伏戬心中多少有些失望。

一手被郭九幽养授长大,他深刻知道钟紫言的存在,对于郭九幽意味着什么。

天地万物相生相克,云息鲸乃是磷妖虫的天敌,一旦教钟紫言追赶上修为,自己曾经的师父,如今的郭师兄,再难有战胜他的机会。

而此次设计,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完全按照预想的情况发展。

不论如何,事到临头,都得先与陶方隐做过一场,伏戬也很想见识一番能把当年郭九幽打的节节败退的力量,有多强大。

陶方隐没有回应伏戬,身子慢慢浮空,苍老的面容平静睁目,“有何条件?”

伏戬笑了笑,“既然钟紫言不曾现身,谈条件可没有必要,我新晋金丹,想要向您讨教几招,可否?”

虽是问话,伏戬手中动作却不曾停滞,恍惚间已然将一杆方天画戟握在手中,那戟金光璀璨,随意晃动都有残影震荡空间。

陶方隐久经风霜,一生与人斗法无数,一眼便瞧出了那灵器绝非凡品,最少都是三阶极品之物。

但他结丹多年,哪里会把伏戬放在眼里,目光古井无波,未生丝毫涟漪,手中一柄赤色灵剑握紧,挽手间,身影已经接近伏戬,豪不拖泥带水。

修士斗法,不是切磋就分生死,伏戬震惊于陶方隐的果决,剑眉急凝,戟牙上撩,一次交手,两把灵器碰撞,他身子被震的倒退六丈。

面色瞬间狰狞,卸去臂力酸麻之感,大喝一声:“果真名不虚传!”

不曾修整,凌空踏脚照着陶方隐劈去,真正的战斗便算开始。

在山间观战的宗不二和陈胜年只看到天空赤金两色灵团碰撞,周遭山石震荡,那伏戬被自家老祖打的节节败退,纵有神兵在手,仍然难以招架。

“老祖如此凶悍,单凭这一人怕是无济于事。”陈胜年手中握着一枚普通八卦阵盘,阴阳两仪具显各色灵气,像是云雾般变幻形态,内里赤色光彩远远多于金色光彩。

宗不二不懂阵法,陈胜年眼中另一种看世界的方式他学不来,但他单凭肉眼也能看清天空撕斗,皆是金丹修士,境界虽有差距,但伏戬使得那手戟法,也不弱。

观察许久,宗不二忽然神色惊奇:“盛年莫要小瞧他,这人初结金丹,在拿老祖逼发自身潜力,是一种变相稳固境界的法子。”

所以说,能结金丹的人,哪个会是傻子,做任何事都有其目的所在。陈胜年手中八卦盘上,云雾氤氲再次变幻,金色光彩在逐渐增多。

“师兄,果然如你所说,此人的力量在逐渐增强。”

宗不二点了点头,“老祖也不是吃素的,他老人家洞若观火,心如明镜,应是早就看出了此人目的。”

天空本是两者灵器比拼,在伏戬气势逐渐增长起来以后,陶方隐短暂御剑功敌牵制,另一只手指诀变幻,方圆五里火灵之气染满云层,一双巨大炎掌自伏戬头顶盖下。

伏戬惊恐抬戟,金光璧罩护持全身,炎掌压下之际,死死撑着,远处陶方隐大手一挥,直接将他连人带戟盖击下山土石坑。

轰~

一声巨响过后,尘土飞扬山石滚落,下方烟尘逐渐消散,伏戬嘴角溢血狼狈浮空,橙袍满是焦黑之色。

负手立在半空的陶方隐冷眼道:

“神兵虽强,你根底不足,难尽威力!”

伏戬痛快大笑,“好!果真不虚此行,那便再用另一门术法!”

再次与陶方隐浮空对立,手中方天画戟暂时离手,口中念念有词,指诀飞快掐动:

“三山附护,五岳成甲!”

随着最后八字真言喝出,观战的宗不二和陈胜年惊目大瞪,只见伏戬周身金铠附体,后有山岳幻象,一副天将模样,着实令人震惊。

“五岳附甲术!”天上红云未消,陶方隐收起灵剑略有惊诧,不过他手中炎流涌动,很快将双掌合并,苍老之音道:

“太华炎降!”

再次握紧大戟的伏戬只觉周遭火灵威压大增,抬头一看,偌大赤色炎拳当头捶来,而自己的身子偏偏不能动弹,左右扭动,越扭越被不知何时生出的炎流缠缚。

心中生出大大敬服,暗道‘此术着实了得,竟能束我躯体任由术法打来,好似被裁决剑心钉住一般,莫名恐惧绝望!’

远处陶方隐顷刻将炎拳轰在伏戬身躯上,护佑在他身体外的金铠受炎流黏附,变得滚烫炽热,但没有消去。

一时见其不曾受伤,陶方隐反手又是一道玄炎掌,轰隆一声再次将伏戬盖击山体内。

短暂时间过去,伏戬自下冲出,金铠光泽暗淡,但他仍然毫发无损,速度提增五倍,裹挟着金光残影劈向陶方隐。

至此时,下方多处小丘已经被轰击的面目全非,宗不二和陈胜年感觉战斗一时间难以完结,结伴向北撤退。

过程中忽有黑影自铜陵沟内飞出,直追二人。

宗不二向后一撇,见那黑影魔气骇人,境界虽与自己相当,气势威压却已达筑基期。

“盛年,你速回山门召人!”

转身停下身子,宗不二手中多了一杆银白长枪,凝眉死盯飞速追来的黑影。

陈胜年向后看了一眼,眼珠转动,思虑片刻,转头继续向北飞奔,不是他不想与宗不二并肩作战,而是回去召集人手比当下并肩作战更重要。

眼看那黑影飞来,留在原地的宗不二指诀迅速掐动,身前枪影急飞向天,一化作百,他口中念念有词,随后大喝:

“天罡神隐,魔枪镇魂!”

那银色枪影分化煌金和熔岩两色光芒,直接在天空互相对冲,牢牢束缚散着黑气的斗篷人影,他头顶不一会儿便凝结成一座八卦熔金阵图。

宗不二双手向下一压,天上灵光阵图中向下冲出一道道两色融合光柱,令人心悸的六十四格牢笼瞬间成型,将斗篷人影狠狠压在一处土丘之上。

那人桀桀冷笑:“赤龙门真是英杰辈出啊,你区区练气修士,竟也能施出此种困术!”

“鬼东西,你也不过练气巅峰,有何能耐?”宗不二刀眉冷视,看出了黑色斗篷内的人脸,正是被林地龙夺舍的倪金金。

林地龙环视困缚自己的枪阵,他活了两百多年,哪里会惧怕一个狂愣块头,即便是用着一副练气期的躯体,也有无数种法子脱困,狰狞道:

“小子,看我如何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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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雪中送炭

宗不二本命乃是破魂枪,能研究出这控制之术,和本命物有很大关系。

魔枪镇魂牢在其控驭之下逐渐缩小范围,原本的六十四格自外向内重叠,直至重叠成一座长方灵牢,银色枪尖悬在林地龙头顶作为阵基向下压迫。

“杀我之前,先看看能不能撑得住点钢枪刺!”宗不二双手灵纹催动,灵光飞速与镇魂牢接合,而后里面的银枪像是被灌输了百倍灵力,一道道枪刺向下扎去。

内里林地龙的身子原本就被束缚,刚说完狠话顷刻间遭受成百上千道枪刺攻击,狭小的灵光牢笼内没有躲避空间,那枪刺锋利无匹,结结实实刺进他的黑袍内。

约莫刺了一盏茶的功夫,宗不二亲眼看着枪影例无虚发,结果林地龙愣是不飚一滴血水,且刺入他体内好似刺入碎布黏浆之中,感觉不到丝毫受力反馈。

这真是见了鬼,要知道枪影都是由灵力凝结,不是单纯的兵器,即便林地龙是灵体状态都承受不住,可现实偏偏就是如此,他好似毫无损伤。

“啧啧啧,你这术式虽强,可惜在我鬼体面前毫无作用,还有什么招式?”林地龙飘渺之音自镇魂牢内传出,宗不二瞪目加快枪影刺击,可惜没有丝毫成效。

“老鬼,无须逞口舌之利,你根本逃脱不得,一时宰不了你,一直下去,不信你没有灵力耗尽的那一刻。”

宗不二坚持控驭,他如今摸不清林地龙的本事,只能持续试探一段时间,心中快速猜演,以求明悟破那奇异躯体的法子。

林地龙冷哼一声:“逃不脱?老夫何须逃?现下便破你牢笼。”

接着手中多出一块黑色盾牌,灵力催动时,黑气狂涌,直接贴近上方阵基点钢枪,那些枪影刺击顿时变得阻力重重。

“你这灵器不过一阶中品,凭它也想控住老夫,真是痴人做梦!”随着一声嘭轰,林地龙将那不知名圆盾砸近点钢枪。

宗不二立时察觉自己那把同参灵器根本不是黑盾的对手,想要放弃阵法凝结,还来不及收手,口中一嘴鲜血猛地喷出,点钢枪被黑顿击打粉碎,阵牢不攻自破。

“早说过,老夫纵横此地时,你还未出世呢!现在就拿你狗命!”

林地龙脱困不再多话,身后黑色鬼气夹杂魔气,瞬间凝结巨大鬼爪,隔着十丈距离直接撕盖而来。

宗不二心头惊悸,同参刚毁,鬼爪又来,强烈危机感促使他转头就逃,紧逃慢逃直接被鬼爪自天上撕下,拍打在地,踉跄爬起身往嘴里递了一颗灵丹,继续向前跑。

打不过,这是挨了一掌以后深切的体会,生死之间,谁会任由对方宰割。

“你能逃得掉么?”

还没跑出十步,头顶阳光被遮,抬头一看,第二个鬼爪巨影已然追盖而来,宗不二五脏沸腾,只觉下一刻就要被杀。

刹那间将一道金刚护盾符篆挥出,身子跳腾滚落,听着后面金刚护盾破裂的声响,头也不回继续向南跑。

不过五息时间,第三个鬼爪巨影笼盖而来,宗不二面目狰狞,咬牙狂奔。

他不想死,先生养授情义尚未报答,宗门复兴大业刚刚起步,他宗不二自小即便是做乞丐也要争做大哥的人,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命丧一个夺舍老鬼的手里,百年千年以后,九泉之下岂不是教兄弟们耻笑。

奈何躯体再是魁梧强壮,挨了那超出练气境的一爪,也委实承受不住,脚步一个踉跄绊倒在地,回头时正好见鬼爪撕盖而下。

完了,他知道自己完了,于是闭目惨笑,也罢,九泉之下,尚有那些早早死去的兄弟姐妹们需要他去照顾,这人间,还是交给盛年和周娥苗芙他们吧。

遥遥南方天际,忽有一道尖锐之音慵懒传来:“咦,这不是赤龙门的小道友么?赵某来的真是及时啊!”

原本闭眼等死的宗不二猛一睁开眼睛,看到头顶撕盖下来的鬼爪已经消失,残余淡淡金灵之气,明显是别人救了他一命。

不远处的林地龙周身黑气弥漫,死死盯着天空越飞越近的金影,他看得真切,那人正是赵良才。

林地龙恶狠狠大骂:“姓赵的,你什么意思?难道郭前辈没和你谈好么?”

赵良才嬉笑着脸疑惑道:“你说什么?谈什么?”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个时候出现,林地龙简直要气炸了,早前郭九幽说已经说通赵良才加入,可当下这人行事,明显不是一路。

“好!好!好!”林地龙剑指点了点,转身就要走。

赵良才忽而施出金光锁链,“多年不见,咱们该叙叙旧才是,林地龙,你别急着走。”

林地龙回头冷眼瞪视:“怎么,你还想杀我?就怕你没那个本事!”

身影瞬间雾化,魔气鬼气飘散向西方。

赵良才顿了顿:“真不愧是当年叱咤风云的人物,逃跑都这么利索。”

降落在宗不二身旁,见其正在盘坐调息,主动将一股金灵之气输送过去,待其好了一点正要感谢,赵胖子摆手道:“不足谢,你找个僻静之所修养,那伏戬还不知道此地情况,待我前去助你家老祖一臂之力。”

宗不二点头起身,一瘸一拐走去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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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驰赶回北方藏风山的陈盛年,在离山门还有三里的地方停下脚步,不是他不愿意回去,而是此时想回也回不去了。

只见藏风山下密密麻麻的妖兽和傀儡兵卒向赤龙门护山阵法轰轰打击,天空中橙黄道袍的中年男子还在无休止的操控妖物攻打,陈盛年呆滞当场。

怪不得铜陵沟只有一个金丹拖着自家老祖,原来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山门,好在老祖事先安排人手不要出山,不然此时藏风山可就破了。

这护山大阵是陈盛年自己主导布设的,他清楚的知道护御屏障能抵御什么程度的力量冲击。

看看郭九幽如今操控的这些妖魔鬼物,虽然声势浩荡,但其中几乎没有什么强大东西,自家山门不可能因这种力量而破。

门里有人,陈盛年心里就不慌,如今担忧的是还在铜陵沟那边作战的老祖和宗老大,离开时的那个黑影很有可能是林地龙,万一宗老大打不过他,结果不敢想象。

想及此,陈盛年心里又急慌开,“这如何是好,回不去门里,调集不得人手,怎么去增援?”

脑海里已经好多年未曾如此混乱焦灼。

皱眉观望藏风山下那不住攻击的妖物鬼物,叹道:“这可是魔修手段啊,郭九幽竟然明目张胆的用出来。”

天上忽有一道青蓝色影子飞过,转眼间又返了回来,陈盛年定睛一看,“是前辈你!”

来人隐藏气息降落下来,陈盛年当然认得这人,正是槐河下游南疆修士们的靠山,吴夲老祖。

“吴前辈,您……”陈盛年激动道。

吴夲温笑:“我来雪中送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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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天殇雷亟

自家山门,自己清楚防守力量有多强。

陈盛年此时担忧的是远在铜陵沟那边的宗老大。

在吴夲提出要现身与郭九幽做过一场以解藏风山之危时,陈盛年果断抬手拦截:

“前辈,当务之急,乃是去铜陵沟帮助我家老祖,此地阵法和门内防守力量我一清二楚,绝对不是郭九幽驱使的这些妖魔鬼物能破开的。”

陈盛年没说的是,这藏风山内还有自家镇派异兽金丹血蛟,不论怎么安排,内里简师叔自有调度,根本用不着吴夲凭空插手。

“即是如此,便先随你去铜陵沟罢”

吴夲精擅炼器一道,对于小小年纪在阵法一道造诣颇高的陈盛年多有赞赏,当下听他细说后,袖袍一卷,裹着他飞速向铜陵沟飞去。

再看藏风山上,赤龙台是摆设阵法中枢的地方,简雍和唐林平静观望着元光镜内的景象,山下攻击阵法的妖兽和鬼物被看的一清二楚。

“虽是气势汹汹,但我总觉得此人另有其他打算,是否请烛云前辈出去斗他一斗。”唐林略感不安道。

简雍皱眉思索,少顷后摇了摇头,“再守一段时间,烛云是掌门藏的保守力量,此时尚未至危急存亡的时刻。”

二人在门中行事风格历来沉稳,如今担着守护山门的重任,做事更不会鲁莽,简雍想着等姜玉洲率军赶来时,门里从各家借调的一千两百人手再齐齐发力。

“师叔那面不知是何状况,怎的不见讯息传来?”唐林在殿内来回度步。

以往历次战事,皆有掌门亲自主理,再是困难,压力也在掌门身上,今次郭九幽偏偏在这个时候发动攻击,对于初次主导防御工程之一的唐林来说,压力甚大。

“师弟,无须担忧,老祖道法高绝,神通广大,此番带着不二和盛年出去,有意点拨传教。我们只需守好门里,莫给他增加压力即可!”

简雍久历各大战事,他虽没多少战场厮杀的本事,对于增强自家师兄弟信心的法子却不少,且他从骨子里就相信,自家陶师叔不可能被这些擅使伎俩的同阶修士打败。

回想赤龙门发展至今,多有风雨飘摇之时,除了掌门抗事的那几件,历次但凡有陶师叔在,皆能化险为夷。

唐林顺手拍了拍正在操控元光镜的弟子:“后山也多留意。”

“是!”

那弟子回应后,操控另一面元光镜显现后山景象,比起山门正面,这里多是陡峭山峰,由杜兰亲自率人看守,那些侧围而来的妖物不仅攻击不了几次护山屏障,反而被杜兰率领的弟子一一射杀。

“杜师妹何时有了这等灵光箭术?”唐林惊诧。

简雍笑道:“你作为小一辈弟子们的传功教习,还能不知?”

唐林顿声思索,片刻后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魏音那孩子?”

三代弟子中,有一个女娃的本命物乃是弓类器本命,被杜兰挑中想要收为徒儿,唐林一想到这里,便理解为何杜兰的箭术突飞猛进。

想要做别人家师父,自然得有能传授的东西,剑和箭可不是一类兵器,两者技法相差甚大,瞎指点会出大乱子。

环视整个藏风山外,受到攻击最猛烈的就属正门,简雍看着郭九幽在山外空中立了一个多时辰,都不曾自己亲自出过手。

待到午间日头过去,妖兽鬼物的攻击依然没有消停,且越攻越猛,但是郭九幽所在的那处空间逐渐蔓延迷雾,幽蓝浓密,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简师兄,这是?”唐林惊道。

某一个瞬间,他自元光镜内好似看到一堆巨大肉翅,郭九幽可是正统修真之士,怎么可能会有肉翅。

简雍自然也看得真切,皱眉凝目,一言不发。

眼看着那幽蓝色迷雾越来越重,快要遮盖一小片天空,简雍吩咐一名弟子:

“让外门守山之人合力聚阵吹散迷雾!”

那弟子领命奔去外面,不一会儿,简雍和唐林便看到狂风自藏风山护山阵法内吹动出去,不仅把正在攻打屏障最前面的那一波妖物吹飘远方,还实实在在贴近了迷雾。

贴近归贴近,合击术法自有其威力所在,可三息过后,那迷雾还没有被吹散,这便棘手了。

“这是什么妖雾?”简雍疑惑道。

唐林拿出一本古旧卷籍一页页翻动,翻了半柱香,到最后一页都没有收获,无奈摇了摇头。

简雍只得再吩咐弟子,让守门军阵主事之人用各种法子试试,结果来来回回试了半个多时辰,还是没有抑制那迷雾的扩散,它已经快要接近藏风山护山屏障了。

简雍狠狠拍了木台,“你在此主持,我去山下阵璧前看看。”

唐林点头应承,不一会儿在元光镜中已经看到了简雍,他正在屏障内与空闻寺院的修士相谈。

没过三息,忽然间自浓雾里面传出异兽嘶鸣之音,似马死鸟,凄厉骇人,一股金丹威压冲击护山大阵,教身处最中央赤龙台内的唐林都为之一振

元光镜内的简雍更是顾不得与那人详问,拔腿又跑回赤龙台内。

“那里面多了一位金丹,真是奇怪,好似鸟兽一般。”简雍苦心琢磨,愣是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原本好好的郭九幽,竟然与鸟兽处在一团迷雾中。

“不对,师兄,里面只有一股金丹气息!”唐林仔细观察,突然间像是发现了惊天秘密,直指元光镜内。

简雍正要感受,却见南方飞来一柄金光巨剑,射入幽蓝迷雾中搅弄风云,将那些幽蓝雾气生生以剑斩成一破败景象。

唐林高兴道:“玉洲回来了!”

简雍也看到了元光镜内的景象,姜玉洲率领着三百余贪狼殿外事弟子门人,驾着军阵乘云舟而来,伴随者他们的,是那片黑色雷霆云层,不需要猜想都知道,那是姜玉洲的葬冬雷扩大化的景象。

“师弟这组合军阵愈发融洽,真是难得!”简雍抹了抹精短胡须,有了增援,他原本有些发慌的心再次安定。

藏风山外,姜玉洲召回灵剑,凝眉冷视幽蓝浓雾内,厉声大喝:“妖孽,胆敢堵我山门,看我雷剑!”

军阵受其令,齐齐凝聚灵力,他则指诀掐动,以金光长剑为引,吸引天上雷霆轰隆隆降下。

那柄阳官灵剑受了雷霆加持,外放虚影愈发凝实,高有十丈的它瞬间一化作百,黑色霹雳雷幕顷刻显现,此种场面,被一般修士看到,早该傻眼了。

“天殇雷亟,惊雷剑缚!”

犹如神人敕令一般,那雷剑网裹着数不清的霹雳黑雷直盖幽蓝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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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章 万阵盘现

显然,率军前来的姜玉洲比在山上防守的简雍和唐林经验更丰富,且他竟然知道幽蓝浓雾之中的东西,不是人。

“玉洲果真是百年难遇的杀伐利器,贪狼殿下仅有三百余众,硬是被他发挥出千人军阵的力量!”

赤龙台,简雍悦色指点,说不出的振奋,哪一个男儿没有滚烫热血,战时,谁都希望自己是那个最耀眼的,但能力有大小,个人有专长,某些时候,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更合适的人身上。

“传我令,所借调的各家军阵齐齐出山,与姜师弟协力清理山下妖兽鬼物!”简雍极速下发命令,唐林亲自跑出去一个个通告。

天际云层上,一袭橙黄道袍的郭九幽负手观望,感叹道:“短短二十余年,这一门上下竟然成长至此种地步,今次若是不能清理干净,日后必成祸患!”

他手中幽蓝色灵光晃动,一只幼小蝶虫飞出手心,朝着藏风山外的浓雾内飞去,不一会,里面那头金丹妖兽狂声嘶鸣。

此次出山,他带来两头得力金丹妖兽,下面这头便是其中之一,乃唤‘飙风兽’,具有上古凶兽裂天兕一丝血脉之力,似马生翅,凶残嗜血,极难控制,若非自己本命特殊,也驱使不得这种妖兽。

浓雾被姜玉洲剑气雷幕快要清散时,那头飙风兽一飞冲天,直直向着军阵攻来,双方厮杀一触即发。

天际云层中,郭九幽不再理会战场,而是平静思索,琢磨钟紫言在哪里。

这些天连着给赤龙门制造压力,始终不见钟紫言的身影,生性多疑的他,怀疑钟紫言一定是躲在哪个地方以期等自己底牌尽露再现身做事。

“好啊,能沉得住气!”

思来想去也想不到钟紫言会在哪里,郭九幽不再观望下方战局,朝铜陵沟方向飞赶而去。

他要再次破坏鬼市,太阴鬼令在谁手里必须知道,虽然能猜到十有八九是在钟紫言手里,但钟紫言现在找不到,所以他只能去找陶方隐的麻烦,毕竟那人是赤龙门最强战力,解决了他,不信钟紫言不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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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陵沟以南不足十里,伏戬一人面对着陶方隐和赵良才两大金丹,原本只余陶方隐僵持的他此时压力倍增,更无奈的是,不远处的山头上还有一个吴夲在坐山观虎斗。

好在赵良才出手随意糊弄,给了他很多闪避空间,虽然不知道这胖子是不是真的帮他,但依目前情形来看,先前在槐阳城达成的合作尚在进行。

铜陵沟阵法内,漆黑的洞穴口,林地龙冷冷看着天上那些人你来我往,金丹修士之间的厮杀,若是参杂多余想法,短时间必定难以结束。

在他身后,黄有油那双幽绿眸子明灭不定,自他将谢玄三人诱骗来铜陵沟,便是打了与赤龙门永久敌对的念头,如今看着天上使尽浑身解数都斗不过陶方隐的伏戬,难免对自己的未来有些忧虑。

“道兄,如今那吴夲在帮陶方隐掠阵,即便郭九幽赶来,双方依旧胜负难分,咱们如何在这局中脱身?”

林地龙嗓音沙哑,负手冷笑:“这两方皆未尽全力,你我只需静待时机。此番阵仗如此之大,即便不能颠覆赤龙门,也要重创他家根基,以报那钟紫言欺我势力单薄之仇!”

二人早在多年前便是相交友人,彼时黄有油还是个小人物,凭着胆子向已经成名的林地龙借了一回灵石,逐渐熟络以后,慢慢自暗中时常来往,随着光阴流逝,当年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日薄西山,他黄有油也没混成什么模样。

如今一个寿元枯竭,一个半人半鬼,能凑在一起做事,完全是因为知根知底,有信任基础。

黄有油终归还是不如林地龙的,若是这次没有林地龙出现,他多半是要老老实实和赤龙门谈合作,既然走了当下这条路,就是得跟着林地龙求一个结果,于是讪笑了笑:

“道兄的仇自然要报,不过钟紫言没有出现,那郭九幽口中承若愿意相助咱们,真要是没得逞,他们一走了之,剩下咱们……”

人与人的差距在于智识胆魄,在这一点,黄有油远远逊色于林地龙,他即便是下了与林地龙一起谋事的决心,胆子还是提不起来。

只见林地龙将身子扭回来,双眼黑漆冰寒,盯着黄有油问道:“你是怕了?还是不信我?”

黄有油心中顿时产生惧意,手抖了抖,讪讪笑道:“这,这自然不怕,也绝非不信道兄,只是局势易变,小弟眼拙看不清现状,还需道兄多多提点。”

林地龙斜瞥一眼黄有油,再次转身看向洞外,边道:“你放心,我不会坑害你。

这一门上下极其护短,教你诱骗谢玄三人来此,就是要拿捏他们要害,钟紫言历来宠爱谢玄,借此若能谋他性命,自是最好。

谋不得,也必能敲一笔滔天财物,届时你我分道扬镳,各奔他处,若是有缘,他日再聚!”

黄有油哪有林地龙的心计深沉,他本打算跟着林地龙混以后的修炼之路,当下一听这种话,下意识以为林地龙要撇下他,赶忙道:

“道兄多虑,我既决心跟你做事,你教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来日我若能夺舍新生,以咱们二人的手段,天地之大,哪里去不得。”

背对他的林地龙嘴角微扬,眼神中竟是蔑视,少顷,说道:“这世间之事,有得必有失,想要获得滔天巨利,便要承担相应风险,黄老弟,沉住气!”

“是是是,道兄说得对。”黄有油连连点头。

林地龙看着天空斗法愈发激烈,那伏戬手中几次欲要拿出神秘灵符,皆硬生生忍了下去。

他知道战局很快就会有结果。

不曾想北方天际幽蓝光影极速飞来,郭九幽不去攻打藏风山,竟然折了回来。

黄有油指着天上:“道兄,他果真回来了!”

林地龙颔首道:“也难怪,他们毕竟是‘前辈’,很多事不愿意告知你我。”

“他是否在藏风山失利,转而退来和伏戬聚合?”黄有油忧虑道。

“不会,此人背后势力庞大,有既定的算计,你我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两枚棋子。”林地沉着回应,面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那我们?”黄有油问。

直到如今,他也不知道此次大事全般面貌。

林地龙冷冷瞅着铜陵沟上空,“他瞧不起你我,我又何曾能瞧得上他,随我走!”

黄有油看着林地龙走出洞口飞向深渊,急道:“道兄,上面大战正起,咱们……”

等不到他说完,林地龙已经朝着深渊飞去,黄有油只得紧随其后。

来到深渊洞口,林地龙掏出一个黑玉八卦盘,黄有油霎时瞪目,“这是……【万阵盘】?”

林地龙只道:“进去!”

拖着他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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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他要吃我

漆黑的深渊内,沉重的呼喘声清晰可听。

“他奶奶的,这都第九次了,一次比一次多,下又不敢下,出又出不去,气煞我也!”谢玄愤脸怒骂,衣衫浸满汗珠。

可惜再怎么生气,他三人都改变不了现状。

自三日前落到最底部查探此阵情形,受那金丹卵胎震慑神魂,上上下下已经跑了八个来回。

他三人虽对阵法研究不深,但通过这三天的体验琢磨,也摸清了些许门道。

下方那金丹卵胎每隔四个时辰会孕育一批蓝蝶虫,这些东西一批比一批强,一批比一批多,到了第七波、第八波时,即便是沈宴全力驭使四象宝珠,也难以尽数灭除。

他们不知道下方那金丹卵胎什么时候爆发,但他们知道照这个速度孕育,再过十二个时辰,这纵深一百八十丈的洞窟内,将挤满虫子,且杀都杀不尽。

“二弟,你可有办法破开那灰蓝卵壳?”谢玄终究是拉下脸了。

他知道沈宴背后有强大力量,也知道沈宴身上有不少好宝贝,之所以迟迟不曾开口,全是面子拉不下。

做大哥的,怎么能想着让兄弟摆平事情呢?

这是谢玄自认为很丢脸的事。

但是现在没办法了,三天下来自己已经油尽灯枯,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过堪堪护住了常自在,最近这波攻势,完全是沈宴费力解决的。

沈宴苦笑道:“大哥,我只有自保的本事,攻敌的宝贝皆受修为所限,下面那东西可是金丹境的异卵,破不开啊!”

谢玄低头看了看满身伤痕的英招兽,一双铜铃般的眼珠尽显委屈无奈,三日里被虫子咬了多少伤口,它自己根本数不清,每有虫子贴近躯体,若不能用火术迅速清理,那东西直往皮肉骨头里面钻。

“大哥,若不然,我将陈叔召来吧?这次咱们玩不下去了。”沈宴拿出那枚金色玉符,正是修真界异常稀缺的【真言石】。

谢玄看着晕乎瘫坐的常自在,心里苦苦挣扎,正要说出一个‘好’字时,头顶突然有人极速飞落,二人猛一抬头,正见那对幽绿色的眸子在漆黑的空间里眨动。

“好你个黄皮老鬼,真叫爷爷逮住你了!”谢玄双目凶瞪,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快速唤了身边的沈宴:“二弟,杀了这老鬼!”

情况发生的突然,二人也没看清楚黄有油手里提着的黑衣人是谁,只一见着黄有油,愣了一瞬,本来就恼火焦灼的心情立刻被放大,所有的恨意一股脑集中去黄有油身上。

“莫动手,谢玄,你难道不想瞧瞧这是谁?”黄有油一把将状若死尸的黑衣人兜帽翻去,里面露出了一张人脸,双目紧闭,面色煞白,似乎已经死了。

“二弟,住手!”谢玄看到那张脸的刹那间,赶忙抬手制止沈宴驭使四象宝珠。

两方人浮立在这深渊洞窟半中间,你盯着我我盯着你,偶尔还能听见英招兽传来不耐烦的咆哮。

良久,黄有油打破了这种平静:“此人并没有死,只是鬼气缠身,晕厥过去,老夫以他换取你我两方暂时和平之局,如何?”

谢玄几月来对倪金金被夺舍这件事一直耿耿于心,当下突见自己的倪兄弟就在黄老鬼手里,哪能不心动。

可被他暗算了一次,再傻的人也会生出提防之心,何况谢玄一点儿都不傻,他面色冰冷,狼视黄有油:

“你为何下来?在哪里找到他的?到底想干什么?”

黄有油沉默片刻,不急不缓回应道:“你们可知如今外面的状况?”

谢玄和沈宴闭口不言,他们要是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就不会还在这儿傻兮兮的杀那些该死的虫子。

黄有油双目微眯,心中有数以后,佯装苦丧道:

“郭九幽要对付你家。上个月老夫被他擒来这铜陵沟一番折磨,承受不住,只得受他驱使诱骗你家掌门来此。

没想到几番拜访,均不见钟掌门回山,最后一次恰巧与你碰面,为了交差,才把你诱来充数,以期获得回转余地。

唉,可惜那郭九幽凶残狡诈又言儿无信,老夫即便是诱你们落入阵中,他承诺的利处也没给老夫,只多了几句嘴,就欲将老夫拍打致死。

卸磨杀驴,实在可恨!”

最难猜测他人心,谢玄和沈宴也不知道黄有油说的是真是假,但能听到信息,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强。

“你又是自哪里寻得倪兄弟?如何逃脱一个金丹修士的掌控?”谢玄又问。

黄有油逐渐降落于英招兽旁侧,灰丧道:“他本就在这处洞窟外的侧**,我先前找到他时已经昏迷不醒。

至于如何逃脱掌控跳降下来,这得说说现在外面的情况,如今你家陶老祖联合南疆金丹吴夲、猎妖盟金丹赵良才合力围攻郭九幽及其同伙,老夫抽得空档想要出阵,只得下来破开阵法中枢。

可是……”

“什么?你莫再往前走,不然别怪我兄弟二人不客气。”谢玄愈发提高警惕,这老鬼说一句近一步,看着便不安好心。

黄有油停下身子,“好好好,老夫只是想让你看看此人,他尚有气息,只是不知为何昏迷不醒。

人交给你,你等助老夫破开此阵,于你我两方皆是好事,双全其美,可好?”

谢玄对视沈宴,两兄弟神念交往,很快,沈宴冷声开口道:

“老鬼,没有你,我也能很快离开此地,和你合作有什么好处?我和大哥还没有报你诱骗我们之仇,不好好收拾你一番,难解心头之恨。”

黄有油连忙赔笑脸,“那时老夫只是受人驱使,并非自主想要与你们为敌,如今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蚱蜢,即便要求个了断,也得齐力走出此地,不对么?

你们可知这阵法威力何在?此阵名唤‘蓝魔血灵阵’,由外及内蚕食五行灵力,时时供输中枢卵基,外界越是攻击,中心阵眼内的虫卵越能积蓄力量,一旦阵破,方圆百里寸草不生。

便是元婴修士,一时也难破去,我等若不齐心协力,待铜陵沟外战况有了结局,不论哪一方获胜,于我等都很危险!”

黄有油眼珠转动,突然道:“为表诚意,我且将此人交给你们!”

挥手间已经使用灵团包裹倪金金推送给谢玄这边。

‘吼~’英招兽狂声大吼。

谢玄只犹豫一瞬,便接住了倪金金。

躯体到手,谢玄翻来覆去迅速检查,没发现什么异常,松了口气,总算是找到这位兄弟了。

“你莫靠近!”沈宴依然死死盯着黄有油。

黄有油讪讪笑了笑,干巴蜡黄的那张脸满是讨好问询:“好,事不宜迟,我等速速下去罢?”

此时迷迷糊糊的常自在清醒过来,一眼看到黄有油,“啊!他怎么在这里?”

小胖子在深渊洞窟外差点被黄有油吃掉,心里吓出了阴影,此时仇人见面,他即惊又怒,瘫在地上的身子半跪而起,抱着谢玄的腿道:

“师兄,杀了他,他要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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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真言石碎

不管谢玄如何劝说,常自在始终将黄有油视为此间大敌

快要达成合作的局面,进入尴尬状态,黄有油面上浮现焦急:

“时间紧迫,下面阵发中枢中孕涌出的东西也都教你们吃过苦头了罢赶在下一波阵法运转之前,咱们先下去齐力破开阵法,出去以后是决斗是和解都由你们说了算,如何“

谢玄心里清楚,如今的局面,多一个筑基老鬼应对那些虫子,自是比他和沈宴苦苦支撑要强,于是平静擦了一把汗水,低头对常自在道:

“师弟,暂且与这人合作一二,出去以后,我们再和他了解之前的恩怨“

常自在呢喃嘀咕,终是不再多说什么,如今这个局面,他帮不了什么忙,想要出去,还得听师兄和沈前辈的

暂时达成合作,为了赶时间,两方快速飞降深渊底部

这里纵横不足二十丈,一个巨大的灰蓝色卵壳浮在中央地面,每隔几息便会散出一股金丹威压,虽不强烈,但尤其令人心悸

卵壳不算大,三丈高四丈长,外表似岩石,生有螺旋裂缝,令人心悸的幽蓝色光线就是自裂缝中散出来的

每一次的威压铺散,都能令谢玄和常自在僵直一瞬,那一瞬间,身体就好似被寒冬时节海崖上的寒风吹过,震颤灵魂

没达筑基期之前,不论怎么靠近,都近不了十丈,所以谢玄和常自在只能站在英招兽背上远远观望,由沈宴和黄有油下去做事

按照黄有油的说法,想要破阵,必须要毁掉阵法中枢,也就是那个灰蓝色卵壳

而想要破坏灰蓝色卵壳,没有金丹实力几乎办不到,这在三日前已经得到验证

谢玄之所以听得进去黄有油的话,完全是因为黄有油手中握着一只鬼气森森的骷髅爪,那爪子和常人手掌一般,通体漆黑,若不是散着惊人煞力,谁也不会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师兄,那东西真能施出金丹之力“站在英招兽背上的常自在探头下望,将信将疑。

谢玄抱手环胸,凝神盯着下方,回应了句:“他既说能,且信他这一回!“

倪金金的躯体就那样静静躺在英招兽背部,常自在不时瞅一瞅他,总感觉这个黑袍人随时会醒似的。

“谢小友,我二人要开始出力了,烦请再退去上面一点,以免承受不住“下方传来黄有油的声音,接着沈宴也喊到:

“大哥,我们要开始了,你看顾好小胖子和自己“

那卵壳一旦受了攻击,势必要反震力道,筑基境以下的修为很难承受的住,谢玄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

可再往上走,只怕自家义弟万一遇到什么危险,不好派英招兽下去帮忙,于是只道:

“你们尽管出手,无大碍“

嘴硬归嘴硬,谢玄知道自己的斤两,还是稍微往上飞了十多丈

随着下方一声沉重的巨石震荡之音,一股强烈气流向上冲袭而来,其间夹杂着令人灵魂晕颤的力量,直教谢玄抱头跪地,身边的常自在直接被震晕过去

缓过神来的谢玄不等下面第二次攻击那卵壳阵基,赶忙教英招兽往上飞

这反震力量非是灵气壁障可以抵挡,其中夹渣着攻击神魂的力量,谢玄躯体本就由双魂供用,哪里能经受得住此种力道

约莫又往上飞了三十丈,下面第二次巨响传来,震荡气流比第一次更加猛烈,此时英招兽也变得狂躁不安

谢玄看不清下面的景象,但能感觉到自己坐骑的危机意识,以往每逢大敌,也都是这种感觉

“二弟,情况如何“谢玄放声向下问话

“大哥,有成效“

听得回应,谢玄提着的心稍稍放松,却不想下一刻又听见沈宴怒骂:

“老家伙,找死!“

随后便是第三波震荡,这一次比上次更可怕,英招兽感受到自家主人的痛苦,自主向上飞躲

恍惚间,谢玄听到沈宴大喊:“大哥,这老家伙没安好心“

回神时,已经看见下方碧青和土黄两色爆发刺眼光辉,他们发生了争斗

“二弟,我来助你!“

谢玄不等自己完全掌控还处于晕乎麻痹状态的身躯,嘶吼着就要下去,偏在这时,英招兽不听使唤,强烈震抖背部

谢玄本就紧绷的神经霎时暴怒:“孽畜!你在做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阴森冷语:“它当然是想救你“

冰冷的掌力轰击背部,谢玄像是被闪电劈中一般,僵直当场,浑身气力顿时消散,他不需要回头看,狗儿已经看的真真切切

后面那个突然暴跳起来的黑衣人轰打出一掌,并没有让谢玄就此脱离掌控,而是瞬间吸摄,将谢玄脖颈死死捏在手中

“啊!“

一声凄惨吼叫响彻洞渊,谢玄整个身子以及其扭曲的姿势半跪在地

他双腿在一瞬间被背后的人踢折,牢牢被一只手掌囚缚

身为鬼影的狗儿愤怒冲袭,可被夺舍的倪金金躯体周身满是鬼气威压,自己的撕抓无异于小儿胡闹,伤不得成年人分毫

“狗崽子,原是灵魂有异,双魂共生,怪不得比之寻常修士更坚韧一些“林地龙面目阴森,诧异盯着另外一个方向,那里正是狗儿鬼影所在之地

自家主人的生死被别人捏在手里,英招兽竭力嘶吼,猛将背后所有人震飞而起。

林地龙蔑视看了一眼衔住常自在向下飞的英招兽,嗤笑道:“原来这畜生也是个色厉内荏的东西。”

他以为英招兽见主人被擒赶忙逃跑了,却不知是谢玄忍着剧痛示意英招兽先救下常师弟。

很快,英招兽将常自在放去深渊最底部,冲着正在与黄有油厮斗的沈宴悲鸣吼啸,转而一飞冲天,直奔拘囚谢玄的林地龙。

沈宴发觉了不对,那四象宝珠顿时被他催发至十成力量,碧青光影内的青龙幻象瞬间变得凝实,直接将黄有油裹卷起来,二者满地打滚,痴斗一处。

沈宴抬头观望空中,心生强烈不安,还没等他踏脚起飞,上空英招兽已经追咬着林地龙快速落下来。

“大哥!”沈宴突的双眼通红愤怒吼叫。

他看到谢玄正被黑袍倪金金像死狗一样提在手中,心口好似被堵了块石头,难受悲愤:

“倪金金,我要杀了你!”

林地龙一边闪躲英招兽的攻击,一边讥讽冷笑:“大言不惭,老夫纵横槐山修真界一百多年,你算个什么东西!”

灰蓝色卵壳旁边,黄有油好不容易挣脱那四象宝珠所化的青龙虚影,着急对林地龙喊道:“道兄,得需速速离开此地,那小子有古怪!”

沈宴双目通红,瞬间捏碎手中金色玉符,此处空间瞬时凝固,不过三息时间,一股元婴气息席卷铜陵沟,威压降下,连正在焦灼争斗的郭九幽和陶方隐等人也心头巨震。

他们都知道,大人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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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冥侯现身

空间静止这种事,大部分修士一辈子都经历不了一次。

因为大部分修士一辈子都不一定能修炼到金丹境,更别提见识元婴和化神们的种种逆天神通和道法。

对于底层修士来讲,在有限的一生中,能见到一些大人物出手,本就是福分,当然,前提是自己别受池鱼之祸。

这小小的铜陵沟,汇聚五位金丹、四方势力,除陶方隐外,都没想……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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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临别之际,给文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ps:本书中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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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wwwm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网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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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ァ新ヤ~8~1~中文網www<首发、域名、请记住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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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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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黄有油死

元婴修士的大战自是惊天动地,他们一拳一掌之间皆是别人一辈子都望尘莫及的力道,此地狭小,几个回合交手,二人已经去到槐山上方天际。

留在铜陵沟的五个金丹你来我往,郭九幽施出的那只蓝蝶虫子很快又召来另一头金丹凶兽,虽是豹形石躯,但躯体不大,异常灵活,是修真界常见的‘垒孙兽’。

混战开始,谁也没顾得上铜陵沟那处深渊内的情况。

自陈勰现身至今,距离地面一百八十余丈的地底深处,四人一兽昏厥良久。

因陈勰一出场便将蓝魔血灵阵的阵法中枢震碎,此时的巨大卵壳早已化作粉末。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种东西自然是存活不下来,但林地龙和黄有油却没受什么伤害。

空间内毫无光亮,冰冷的石板上传来一声阴森畅笑,最先醒来的竟是林地龙。

他往口中送服一颗丹药,简易打坐调息,很快起身走去黄有油跟前,手掌吸摄之间,将遗落在黄有油身侧的漆黑骷髅爪收入手中,同一时刻,黄有油的眼睛艰难睁开。

“道兄……你!”黄有油怎么也没想到,侥幸留了性命的他,刚一睁眼便看到一双鬼爪冲自己抓来。

“既有强人现身,我一人都不一定能逃走,你还是早些成就了这【嗜血爪】吧。”

“不要……”

来不及呼喊什么,黄有油双眼狰狞惊瞪,爆满血丝,枯瘦蜡黄的脸颊扭曲起来,口中涌出猩红血水,脖颈已然断裂。

小心了一辈子的他,在这最后关头还是命丧老友之手,满脑子幻象做完这件事能得到林地龙的帮助,寻获契合夺舍的肉身,可终归是没逃脱内心深处不敢多想的那个结局。

都言人心薄凉,他也知道人心的确如此,但真遇上这种事,还是悲哀难受,更或者说,他早就知道会是这个下场,只是偏要去赌一把,因为本来也没什么前途。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人的智识并不是永远处于巅峰状态,当你老迈不堪,卧病在床,久候无医时,明明不信鬼神也会变得呢喃自语、虔诚哀求,因为你除了幻象和祈求什么也做不了,既然没别的方式活下去,信那些以前不相信的东西也就变得理所当然。

呼吸逐渐微弱直至停止,原本就皮包骨头的身子被脖颈间那通体漆黑的骷髅爪吸化血气,很快便只剩下一具干瘪躯干,他就这样死了。

林地龙收了鬼爪,看都不看尸体一眼,快步走去另一处谢玄躺着的地方,刚要伸手吸摄,一股巨力袭来,他赶忙闪躲。

吼~

原来是满身血痕的英招兽冒出来护主,林地龙讥笑了声:

“你这畜生如今还有几分力道?本就是个被阉割的东西,还当自己是上古神兽?”

英招兽凶戾嘶吼,巨掌作扑击状,将昏迷的谢玄和常自在护持在身后,一步也不曾退缩。

被人翻了老底,对于一个异兽来讲,自是怒气憋胸的,它本是这天地间最有灵性和造化的几种兽类之一,无奈早前跟错了人,被长苏门逼的分化劫身,如今连这最后一具躯体也受到重创,源自古老的血统记忆中,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愤怒,喷涌欲出。ァ新ヤ~8~1~中文網www<首发、域名、请记住

‘阉割’一词,足以说明林地龙是知道当年长苏门对这头异种做过什么的,他那时也有心争夺一头,奈何运气太差,暗中未能如愿,等到现在,虽是见到了正主,但其已经失去提升结丹几率的效用,也只能费些力杀掉罢了。

一人一兽在这纵横不足二十丈的地底撕斗开,林地龙夺舍的这具躯体虽然只有练气巅峰,但他实际上是一个活了两百多年的老鬼,手段其多,控驭的那只骷髅鬼爪本就是能对金丹力量造成伤害的凶器,对付毫无神通的英招兽很是得力。

天色逐渐暗淡,夜晚来临,铜陵沟周遭山石震荡,随处可见深坑乱象,金丹气场互相碰撞,产生的气爆之力容不得小人物逼近。

老远处盘坐在山林间调养伤势的宗不二双目紧闭,差点被林地龙拍死的他,此刻正在极力与体内鬼气作斗争,配合着陈盛年所布置的阵法,已经撑过最危险的时刻。

而陈盛年则焦躁观望着铜陵沟战场,时不时回头看看自家老大,他如今也不知道那边打到什么地步,只见到山体崩塌,天际云层变来变去,目力所及之处,各处空间都似乎在震荡。

这是绝对力量的角逐,他这种连练气后期都没修炼到的人,根本没资格介入。

落魄峰以南,鲮鱼洞中。

阵台长宽十五丈,中央区域摆着一台雕有‘天冥’二字的黑棺,内里血气翻滚,看不清实质景象。

不远处的寒泉内有阴气嫁接桥梁,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输送冰魄进入黑棺,黑棺两侧各盘坐一人,钟紫言持续输送化煞之力,澹台庆生持续输送凝尸之力。

当棺内血气翻滚达到顶峰时,二人同时睁目,双手极速掐诀敕咒,硬生生将快要翻开棺盖的半条血臂压回棺内。

良久,一声呜咽之音自棺中传出,第六次祭炼过程便算完结。

二人相继松了口气,澹台庆生少有的露出笑意:“此番进展顺利,全赖你那化煞神通,真是神异之技啊!”

钟紫言面色隐有不安,回应了句:“我亦没想这几次祭炼过程会这般快。”

澹台庆生察觉钟紫言的异色,忙问:“你似乎心绪不宁,有何心事不妨直说?”

钟紫言擦去脸上汗珠,起身负手看着归于平静的黑棺,少顷直言道:

“我平日少有此种状况,今日只觉心头揪悸,没来由生了恐慌,只怕门中出了变故!”

“这……”澹台庆生稍一思索,抬头看了看,指着黑棺道:“此物祭炼只余三个轮转,若不然暂以阴阵适缓,出去看看?”

“好!”

二人旋即挥开闭关洞门,来到地面时,钟紫言见自家弟子苏猎焦急度步,一问之下,心头大惊。

旁侧的许广元又将三日里槐山西麓的动静道出,钟紫言只匆匆向澹台庆生告辞,拉着苏猎直奔铜陵沟。

许广元看着迅速离去的钟紫言,问向澹台庆生:“那【血煞僵】……”

大是大非面前,澹台庆生哪里会怪罪钟紫言,忙对许广元道:“你速派些人手去助他家,既然连元婴身影都出现,必是惊天大事,我们不能做那见利忘义、不识恩情之辈!”

“可是里面……”许广元指着鲮鱼洞下。

“我自能应对,你速去助他!”为人在世,孰轻孰重,澹台庆生心里有数,挥手吩咐许广元快马加鞭,莫做扭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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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我走啦

吼~

不知道什么时候,耳中突然传来声响,灰暗的脑海里有了意识,痛觉贯彻经脉,谢玄的眼睛逐渐睁开。

漆黑的空间里偶尔能看到英招兽散出的青色光晕,大多时候都见不得色彩。

谢玄肉眼虽然看不清此间状况,但另一半魂灵狗儿却能看见,在他醒来的同一时刻,狗儿的鬼影也复苏了。

英招兽已经被打的满身血水,全靠体力在支撑战斗,许是谢玄的苏醒给了他一丝力量,巨爪挥舞起来更有力气,吼啸个不停,几次想要翻头来拖起谢玄,却都无法得逞。

谢玄能明白它的意思,它是想让自己快快逃离,可低头看看那已经断裂扭曲的双腿,谢玄凄惨苦笑,无奈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好似叹尽了他这三十年里所有的英气勃发、朝阳雄心。

英招兽勇烈的护主行为令他倍感暖心,但他与这头异兽相处日久,哪里不知这头外貌酷似青狮子的坐骑爱宠其实是个样子货,若真有金丹期的实力,何至于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艰难侧身搜寻四周,一丈远的距离外就是还在晕厥的常自在。

谢玄忍着剧痛磨爬至常自在身边,将这位还未成年的胖师弟摇了摇,见没反应,探手查了查气息,万幸还活着。

用袖子将常自在消肿一半的脸上的土灰擦去,自己又拖着断去的双腿靠近了一些,后背贴在冰凉的洞璧上,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抬头看向上方。

虽然没有任何光亮,也不知道外面如今是白天还是黑夜,但他感觉,肯定有人在牵挂着他。

林地龙也发觉了谢玄已经醒来,不过他不担心谢玄能跑出去,不说地底离地面高有一百八十余丈,只说谢玄如今那副身躯,体内灵力几乎无法运转,能勉强坐起来已经是废了半条命。

而谢玄看样子似乎没有要逃的打算,就那样一直盯着上空。

英招兽的嘶吼声没有停顿过,他与林地龙操控的鬼爪持续拼斗,只为给自家主人争取更多时间。

良久,身前肉嘟嘟的小手掌忽然动了动,谢玄低下头来,看到常自在逐渐揉搓眼睛,他也醒了。

“师兄?”常自在呆木木的坐起身子,他摸到了谢玄血淋淋的衣角,顺着痕迹摸来,谢玄伸出一只手掌,让他抓住,并回应了声:

“在的。”

言语平静,和往日那副大大咧咧的语气完全不像是一个人口中说出来的话。

但常自在还是确认,这就是他的谢师兄。

“师兄,你怎么了?”小胖子看不见周围环境,偶尔传来的兽吼声并没有令他惊吓,因为他能听出来那是青狮子在咆哮。

“有点累。”谢玄轻笑着说了一句,手中稍微用了点力气,将常自在拽近身旁坐下。

二人沉默一时,谢玄开口问道:“还能运用灵力?”

常自在沉静感受,很快手心冒出一缕火苗,笑着举起来照明,贴近右侧看清了自家师兄的脸,笑着说:“能!”

温暖的火苗照在那张失去血色的脸上,那是一张忍受着苦痛依然面不改色的脸,短须渐长,嘴角上扬,似在微笑。

在这漆黑冰冷的地底深处,看到那张脸,就好像看到了希望,尽管周遭不时有响动传来,土石震荡,但常自在认为,只要谢师兄还活着,他们就一定能出去。

窸窣之音持续了三息,常自在看到谢玄将一道黄色灵符递了过来,那灵符比之普通灵符多了青字咒文,常自在记得见过这种符,但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能就好,拿着这张符。”

“这是?”常自在摸头皱眉,很快,他笑着道:“御风符?”

他想起来了,这种符虽然不常见,但唐师叔教他们认过,可以使人凭空飞浮起来。

吼~

英招兽的吼啸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竭力,谢玄抬手合住常自在的手掌,这里再次变得漆黑。新八一中文网首发wwwm

原本晃动来去的鬼影狗儿也变得安静下来,一人一影对视片刻,似乎达成了某种约定,一如当年两个顽劣幼童拉着小手勾,相约去干一些如今看起来很傻的事。

“小胖子,师兄送你件礼物好不好?”谢玄笑着道。

常自在察觉出了异样,这种情况下,谢师兄怎么还有心情说送礼物的事情。

“师兄,我们快些走罢,啸天麟是不是在和坏东西厮杀?”

谢玄没有回应他,言语平和,盯着身前空位自言自语道:

“当年我二人顽劣,自惹祸根,幸得游浪道人无花前辈救治,留了这具一体两念的躯壳。

茫茫寤寤二十余年,修行滞缓,贪玩成性,也不知是你影响我,还是我影响你,竟然没给门里立过寸余功绩,现在想来,实是愧对掌门师叔养授情义,切切期许。”

常自在听得此言,只觉一股沧桑之感铺面而来,忙问:“师兄,你怎么了?”

谢玄摸了摸常自在胖乎乎的脑袋,而后双手极速掐诀,常自在只感觉身后忽然出现一个白光影子,那个影子很像一个人,似乎是谢师兄的另一面,但长相又有差别。

此间光亮即生,常自在清晰的看到自家师兄的双腿极致扭曲,身下一滩血水蔓延四处,越流越多。

小胖子哇的哭出了声,他不知道师兄遭受了怎样的折磨,只觉得异常难受,好生悲凉。

谢玄身子逐渐漂浮,与那白影狗儿相互对立,双掌对贴,二人此刻变得飘渺圣洁,念出了二十余年前初次以同一副躯体醒来时印入脑海的咒言:“

天地玄灵,万妙无垠

五气朝阳,共聚冂魂

同根同器,同德同源

神魔吾用,凝孕成精

……”

正在与英招兽撕斗的林地龙目中闪过异色,试图绕路去拿捏谢玄,无奈这地底空间就那么大,眼前的畜生寸步不让、纠缠不休,只得加快速度杀他。

常自在脸上满是泪花,哭着想靠近谢玄,可惜谢玄和白光影子周围六尺有无形璧罩,根本过不去。

咒言在持续着:“

执子之魂,与子共生

杳杳冥冥,炼精化器

氤氤氲氲,炼器化魂

神魂合离,死生兆冥

……”

随着白光遮盖谢玄原本的身躯,常自在双眼受不得刺激被迫闭目,只听的自家谢师兄一声大喝:“剑魄成生!”

约莫五六息的时间,此间白光瞬间消失无踪,常自在睁开双眼,四周漆黑一片,他赶忙抬手施出火苗,看到依旧倚坐在方才位置的谢玄。

“师兄,你怎么了?”常自在两步走近谢玄身边,蹲下忙问。

谢玄手掌张开,一抹看不清形貌的白光就那样静静躺在手掌中。

“莫哭,大好男儿,怎能故作女儿姿态,将你那葫芦拔开。”谢玄温和道。

常自在擦着眼泪将自己的【樯灵葫】拔开,那白光像是有灵性一般,瞬间飞入葫芦内。

“这剑魄唤作【斩仙】,祭炼之法乃是当年一位神秘前辈救我和你狗儿师兄之后所留,日后好生运用,望它伴你长久……”

谢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几若无闻,眼神昏暗,摇摇欲坠。

常自在赶忙扶住谢玄,触手之处尽是冰凉枯骨,原来谢玄胸腹血肉早已在刚才凝化了去。

“啊!师兄,我们走,我带你回家!”小胖子悲戚哀嚎,好不凄惨,好似这世间对他最好的人快要离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寂恐慌。

摇晃来去,谢玄本是昏沉的眼神突地回光返照,那只尚还完好的手掌猛一拍常自在,教他站立起来,手中御风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燃烧明亮,胖胖的身躯被灵气裹着向上漂浮。

常自在放声嚎啕嘶吼“师兄,不要,师兄,我们一起离开!”

这地底深处,枯坐抬头的那张面容只看了常自在一眼,转而看向还在和林地龙撕斗的英招兽,它已经精疲力尽,眼看着就要被林地龙杀了。

谢玄嘴角微笑:“老伙计,到时候了!”网手机端:https:/m/

英招兽回头看了自家主人一眼,铜铃般大的血目流出泪来,仰天长啸,体内金丹瞬间放出光芒,直照的这地底深渊亮堂堂再见不得半点污秽。

谢玄缓缓后躺身躯,沙哑得意笑道:“老鬼,还想拿老子要挟师叔,你太异想天开了,哈哈哈~”

这话自然是对林地龙说的,而此刻林地龙哪还顾得上听他说话,疯了一般向上飞动,可英招兽的躯体逐渐化大,遮盖着头顶方位根本出不去。

洞窟在下一刻瞬间坍塌,林地龙匆忙间掐诀变作鬼气须影直飞上天,这深渊内轰隆作响,墙面震荡破裂,很快便相继陷下去。

铜陵沟上空,陶方隐最先发现异样,想要下去查看,却被郭九幽死死拖拽纠缠。

而另一处被金光璧罩护持的沈宴,看到深渊洞口飞出的常自在哭嚎跪地,不顾下方塌陷想要再次进去,他心头一凉,面如死灰。

夜风吹佛,跪在深渊洞口的常自在忽而听到一声言语,飘渺幽远,桀骜不驯,又像是近在咫尺:“小胖子,日后门里靠你了~”

他赶忙站起来朝北追蹦,一边追一边哭喊:“师兄,师兄,不要走!”

那声音的主人好似没听到,越飘越远,不论常自在怎么追,都觉得追不上,但他不愿意放弃,疯了一般朝北奔跑,一直奔跑,一直喊。

藏风平原,藏风山下。

数千头妖兽和鬼物正在被赤龙门弟子和唐林自各家借来的人手清理,一袭白衣的玉漱也在其间,刚刚斩了一头三尾妖猫的她忽而止住身子,茫茫环顾四周,眼泪止不住往下掉,不论怎么寻找,也找不到刚刚耳边那个声音的主人。

她听得真切,那是一句异常歉疚的话,‘对不起啦,小玉娘~’

语气一如既往的调皮,就好像那个男人要与自己玩游戏,似乎是一个捉迷藏的游戏,只不过这一次,总感觉这个游戏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结束。

更悲伤的是,不论她愿不愿意,那个男人已经开始了,停不下来。

于是她穿过人流和兽流,直奔铜陵沟方向,她要追上那个男人问问,怎么每次都不尊重自己的意见,为人夫君,一点儿也不稳重。

天际微微泛白,夜色将尽。

眼看着快要到达铜陵沟,钟紫言突然头晕目眩,心中悸痛,神念传给碧游鲸降落修整,身旁苏猎见况疑问:

“掌门师叔,你怎么了?”

在鲮鱼洞多番祭炼损耗精气,深夜又连番赶路心神不宁,此时双目恍惚,打坐调息间,忽然睁眼瞪目,一股清风吹来,身前两个虚影似近似远。

钟紫言眨动眼睛摇了摇头,忽然又见不到了刚才的景象,摆手道:“无碍,我们继续走!”

刚一起身,只听得耳中传来幼童的声音,定睛一看,身前分明跪着两个孩子。

虚虚实实,白光幻影,那两个孩子照着往常犯错误的姿势老实跪着,时不时还磕头哭诉,咿咿呀呀,巧舌如簧,看着就是一副欠揍的模样。

光影变幻,两个孩子逐渐变大,变成了青年模样,木簪束发,即便是跪着,都不忘互相挤眉弄眼,完全不将他这个掌门放在眼里。

再一眨眼,二人又变换了模样,直身跪地,左边谢玄笑着道:“师叔,我走啦~”

右边狗儿亦龇牙咧嘴:“先生,我走啦~”

声音飘渺,尤似梦中。

而后便见他们齐齐拜下,宛如两个要出门远行,最后一次面见家长的兄弟。

身为旁观者的苏猎见钟紫言面对着空无一人的空地颤抖凝目,挠头疑惑,难道掌门师叔疯了?

钟紫言当然没有疯,恍惚间,他看到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那两个孩子再次变作幼童模样,互相拉着小手蹦跳着向远处走去,直至虚影消失,天色亮起,胸口一团闷血吐出,颤声惊叫:

“快,去铜陵沟,去铜陵沟!”

可他的腿脚一时间突然不听了使唤。脱离控制好一瞬间,等到再次回复知觉时,顾不得碧游鲸和苏猎,一人飞遁而起,直奔不远处的铜陵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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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整备力量

人生离合,亦如这天上的云,散了又聚,聚了又散,你虽然知道什么时候和他第一次见面,但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是最后一面。

两个月前,怀里抱着的这具躯干还活蹦乱跳和自己耍贫嘴,一举一动透着灵动,几日不见,已经变成了一堆枯骨。

钟紫言瘫坐乱石之间,面色煞白,双目通红,嘴角张合良久,泪水流淌,只化作一声悲戚的“玄儿!”

不论他如何呼唤,自小养大的孩子,小辈之中最顽劣的一个人,就这样无声长眠,死状凄惨,血肉尽去,唯留破烂衣袍勉强遮盖着枯骨躯干。

天上乱战依旧,那两位元婴之间的打斗已经毁了数不清的槐山峰头,几位金丹修士中,伏戬深受重伤节节败退,赵良才本是牵扯那头金丹凶兽,发现自己打不过,才与吴夲调换位置,追逐伏戬。

郭九幽使尽浑身解数,还是斗不过陶方隐,到了此时,最坚韧的反倒是他召来的那头垒孙兽,灵活跳动,将吴夲逼的向南逃去。

苏猎已经驾着碧游鲸回去召集人手,此地战局快要到尾声,钟紫言将挖出来的谢玄尸骨放在地上,抬头看向北方时,见门里的玉漱白衣飞奔而来,又是一桩伤心凄惨画面。

那孩子哭的像个无助的幼鹿,抱起谢玄枯骨戚艾哽咽,往地上咚咚磕头,一直喊着:“求掌门救救他,求掌门救救他!”

可钟紫言哪有这种本事,人死不能复生,他神情低落,摇了摇头只觉心间苍凉一片,自己教养多年的心头肉说没就没了,抬头看着天上的郭九幽,目中俱是恨意。

停顿良久,直至玉漱止住磕头,额间破裂流血,双眼呆滞无神,钟紫言实在不知道如何劝慰,只道:“待师叔将那恶人屠宰,替玄儿报仇!”

踏脚飞上半空正要加入战局,背后地上一声剑鸣,翻头再看,震惊折返。

见这孩子已经将剑刺入自己胸口,并呢喃着:

“夫君,这短短的一生,我们终将失去,既是早晚的事,我又何必等到百年后,这一世,不修也罢!”

钟紫言心神俱震,赶忙弯腰查探,玉漱死死抱着谢玄枯骨,不等钟紫言搭救,口中只道出一个‘谢’字,已然气绝而亡。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钟紫言面色悲凉,他没想到玉漱这孩子如此痴情,竟是不愿意一人独活于世。

事已至此,于事无补,原本冲动的头脑霎时清醒,他抬头看看天空,心中合计来去,眉目凝皱。

金丹之间的战局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插手的,刚才若是以筑基期的修为不自量力闯上去,说不得就给稳占上风的陶师伯添了麻烦。

将玉漱和谢玄的尸身暂时以玄冰封住,浮空飞至被金光璧罩护持的沈宴身旁,探问一番,得知此间战事原委,镇定扫视铜陵沟四野。

见没什么别的人影,向北急赶而去,他要回山搬来援手,趁着天上那两位大人物还没有结束撕斗的时候,将郭九幽几人铲除。

一路向北飞遁,飞了三柱香的时间,自天上远远看见一个小胖子磕绊着似乎有所追寻,定睛细看,那不正是自家小一辈弟子常自在。

探身降落,唤了一声:“自在儿!”

常自在并没有回应,依旧蹦跳着往北方跑,钟紫言察觉了不对,闪身来到他近前一把将之提起,小胖子腿脚还在无意识蹬动,浑身多处破损,脸色麻木,泪痕干渍,口中呢喃着‘师兄别走,等等我。’

钟紫言心头生出怜爱,道家真言喝道:“自在儿,醒醒!”

本命天赋震荡这孩子躯体魂灵,常自在霎时清醒,呆愣一瞬,看清了面前之人的样貌,鬓角白发散乱微动,嘴角短须修整,剑眉之下的那双眸子深邃沧桑,鼻翼法令纹显具威严,可不正是多日不见的掌门师叔。

常自在哇的哭出了声,一把抱住钟紫言的身子,呜呜嚎啕,磕绊指着南方铜陵沟方向:“师叔,谢师兄有危险,他有危险!”

钟紫言温声摸着他的头,“自在儿,莫急,师叔已然知晓,一切有师叔在。”

常自在哭的像个刚刚失去爹娘的鼹鼠,抱着钟紫言难过哽咽,少顷,他指了指南面,又指了指北面,最后自己也不知道是南是北,只道:“我听见谢师兄的声音飘去北方了,咱们快去北方找他。”

钟紫哀叹一声,颔首点头不再开口,他能猜到,这孩子定然是听见了谢玄的虚魂传音,如今谢玄彻彻底底消散在天地间,人早死去,哪里还能找得到。

“苦了你了,且随师叔回山门去。”

钟紫言拉着常自在继续疾驰向北。

藏风山外,早一步赶回来的苏猎躲过正在清理妖兽群的盟友,急急向山上飞去。

各方弟子和盟属一看那头碧蓝鲸兽,都以为钟掌门回来了,纷纷让开道路。

简雍亲自出门接见苏猎,听得他汇报铜陵沟情况,抬头眺望东北方向已经和飙风兽战至最后关头的贪狼殿军阵,度了两步,道:

“你且下去休息,我即刻调集一队人赶往铜陵沟。”网电脑端:

苏猎刚下去不久,简雍正在与唐林商议派哪家盟属去铜陵沟合适时,又有弟子来报,说掌门回来了。

二人相视诧异,快步走出赤龙台,没到山门便见钟紫言风尘仆仆带着常自在赶回来。

一番解释,事宜自然想交给了钟紫言处理。

“来不及了,你二人继续守山,我去唤烛云出战!”

钟紫言令唐林带着常自在先去休缓安神,不需别人跟随,径直去到后山,不一会儿整个山门便听得蛟龙吼啸,一条赤色蛟影飞出山门,直奔正与姜玉洲所率军阵拼杀的飙风兽。

山上快速安顿好常自在的唐林再次回到赤龙台,看着回光镜中凶戾的赤色蛟影,说道:“直接将这底牌露出来,是不是不太妥当?”

简雍苦涩道:“你看掌门目中泛着杀意,平静的可怕,铜铃勾那边怕是出事了,你我安心守着山门莫多嘴,免得误了掌门大事。”

唐林点头回应,说道:“我问了自在,他神魂受了震荡,言语不利索,说是谢玄有危险。”

简雍凝目思索,“你速去魂殿看看魂灯!”

唐林本来也有这意思,很快走出赤龙台,当他再次回来时,沉默无言,面色难看。

“怎么样?”简雍问了句。

“谢玄和玉漱死了。”

“什么?”简雍赶忙令弟子搜寻元光镜中的身影,果然看不到玉漱。

二人不在交谈,心里都清楚,谢玄对于钟紫言,无异于亲子侄。

藏风山外,突然出现的赤色蛟龙令所有人大为震惊,率领军阵功敌的姜玉洲起初还纳闷,烛云不应该是门里暗藏的力量么?怎的现下就出山了。

当看到山上出来的那条巨大鲸影,姜玉洲放下心来,掌门既然归来,这想必十有**是他的安排。

烛云蛟躯直接将那飙风兽裹住,四条血爪快速撕扯,本就奄奄一息的飙风兽哪能受得了它的攻击,很快便被折了双翼。

烛云得意吟啸,还想留着自己的战利品向钟紫言征询意见,只听远处那碧蓝鲸影背上的人一声冰冷命令:“杀了它!”

烛云只觉索然无味,但又不敢违背,利索出击,直接将飙风兽丹一爪刨出,吞入腹中。网手机端:https:/m/

碧游鲸逐渐变作三十丈长,钟紫言身披掌门道袍,对着贪狼殿三百余众道:“众位与我一同杀去铜陵沟,肃清此番对我门中心存灭门之意的贼人!”

那一干人被姜玉洲带着齐齐跳上碧游鲸背,钟紫言挥手间,一鲸一蛟向西南方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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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章 降力冥符

正是夕阳刚落的时刻,铜陵沟外,陶方隐手中那柄赤色灵剑熠熠生辉。

郭九幽虽是灰头土脸,但目中精光闪烁,即便是屡屡被追着打,也不曾露出怯战的模样。

“你如今看着仙风道骨、怡然而立,实际上寿元渐缩,已经经不起几场生死争杀,我说的可对?”郭九幽凶恶笑问,本是狼狈的模样,因为这番问话倒显得他占了上风。

赵良才依然在追着伏戬打,他那酷似凡俗银钱的【乾元金宝】看着笨重,砸住人可一点都不好受。

陶方隐平静立在空中,瞅了一眼貌似卖力的赵良才,心头叹息,此人真是谨慎,时至如今都不肯痛下杀手,怕的不过是天上那两位争斗但凡分出个胜负,万一是郭九幽一方胜出,自己也不至于被那枯瘦元婴一掌拍灭。

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赵良才这种自小便接受商家理念的修士。

陶方隐回头正视郭九幽,“贫道能不也能经得争杀,你都看不到了!”

没有正面回应郭九幽的话,这本就说明了一些问题。郭九幽目光如炬,哈哈大笑:“姓陶的,我已断定,你再是凶悍,也逃不脱生死道消的下场,今次想灭我,可不比二十多年前那么容易。”

他抬头看了看天际云层,见陈勰和自家师尊冥侯真人的撕斗尚未分出胜负,手中浮现一道玄紫色灵符,眼里闪过肉痛之色,但还是果决道:

“便教你尝尝元婴之力!”

那玄紫色灵符本名【降力冥符】,乃是封存强人术式或者力量的特殊灵符,陶方隐虽然未曾见过郭九幽手中那种符,但他能分得清灵符品级。

金银紫青黄,黄符对应练气境,青符对应筑基境,紫符既是金丹一阶,再厉害也不可能达到元婴层次。

但郭九幽既敢开口说是元婴之力,那符中的力量即便没达到正常元婴初期,也相差不多,比之金丹巅峰还要强上一些。

玄紫灵符在刹那间放大虚影,漂浮于郭九幽身前,受其咒言指诀催使,紫光大盛,玄气弥漫。

世人都以为玄色既是黑色,其实这是两种色,玄色比黑色更深更赤,是那种带着虚影且能看到红光层的色。

灵符内的力量初一泄露,陶方隐面色惨白,已能猜到那种力量的确难以胜过。

但他白眉冷凝,未有惧色。一路走来,门里任何人面对打不过的敌人都可以找他出手帮忙,可他如果有一日面对打不过的敌人,能找谁帮忙呢?

他身后没有人,有的只是赤龙门千年道统传承,厉代掌门的复兴遗志,他没法放下,那是他的道,他只能遵循此道,直至终结!

于是双手掐诀,想着即便是拼上性命,也要将此人诛除。

恍惚间,北方天空忽然传来一声蛟龙吟哮,又听一声由远及近的熟悉之音:“师伯,我等前来助你!”

这是钟紫言的声音,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折回来了。

陶方隐心间忽而松了口气,因为他心里还有太多事要做,这一次宗门的磨难,他还不能尽数施展力量。

郭九幽眼看着又有一股金丹力量冲来,还是一头异种蛟龙,目中满是惊诧,身前灵符催动愈发快速,不一会儿便大喝一声:“诏!”

点出最后一道指诀,灵符瞬间变化丈六虚相,恰是与先前所见的元婴老修一模一样的人影。

这便是冥侯以自身灵力封印的一道降力符。

郭九幽施了符,自身气力好似全被抽干净一般,陶方隐察觉此良机,瞬身探手便要取他性命,却没料到那丈六虚相似是自有灵智,一掌拍下,陶方隐紧闪慢闪堪堪躲过,下方偌大土山被硬生生打凹十多丈,树木炸裂,尘土翻滚。网电脑端:

“痴人做梦,我这冥符真影威力恐怖,凭你也想近来身前?”郭九幽吞下一颗丹药浮空调息,身前丈六虚相直盯钟紫言所在方位。

姜玉洲率先察觉,道:“掌门速退,待我驭阵战他!”

三百余人齐出飞剑,浮空而起,阵式瞬成,天际黑云压下,雷霆轰隆作响,金色巨剑迅速凝形。

那丈六虚相似乎感受到了挑衅,不等姜玉洲控驭军阵起势,一道紫光巨掌极速轰击而来,由不得军阵掉头,结结实实轰击在护御灵璧上。

没有僵持片刻,只听一声剧烈嘭响,灵璧和紫光巨掌同时爆开,结阵的三百余人半数吐血,小一半练气修士当场化作血渣。

这军阵攻敌之法全靠众人凝聚统一的力道,灵璧一旦被破,他们就是一群普通的练气筑基修士,面对金丹力量仿若蝼蚁,钟紫言站在远处毫不犹豫下令:

“速速散离,逃出此地!”

那些人毕竟还是有纪律性,即便是死了许多道友,还是将目光汇聚在姜玉洲身上。

姜玉洲虽有不甘,但不得不挥手驱散众人,一来掌门下了命令,不遵令既是触犯门规,二来自己所率的这一干人手还是没成气候,倔强坚持只会使得更多人丧命,平白寒了下属的心。

来的时候雄心勃勃,想在掌门师弟面前露一露自己多年培育的成效,没想到禁不起敌方一掌拍打。姜玉洲只觉脸面全无,羞愧难当。

身后赵充擦净嘴角血水,安慰道:“殿主,我等已然尽力,掌门自不会怪罪。弟兄们早在藏风山鏖战多时,此时精疲力竭,没法再打了。”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姜玉洲沉默数息,剑眉舒缓,叹了口气:“唉!实力悬殊,却是敌不过,你集结众人退去远处修整,我去与掌门同站一处。”

赵充领命而去,身后的罗定春和贾诩跟随姜玉洲飞向不远处的钟紫言身边。

如今战场上陶方隐和血蛟一同对攻郭九幽召出的那个金丹巅峰虚相,仍旧吃力的很,钟紫言忧虑观望,见姜玉洲带着两名下属飞近,招了招手,示意他们站来碧游鲸背上。

“损失如何?”钟紫言平静问了一声。

姜玉洲叹道:“殿里本是六百精英,常运带着另外的人随司徒十七做事,我手中分出来的三百人,如今只活得一百八十余口,大多都由刚才那一掌所杀,实是力不能及。”

钟紫言看了眼跟来的罗定春和贾诩,对三人说道:“此番损失门里自有补偿,活着的好好珍惜性命,死了的,厚待其亲友。”

这话看着是说给姜玉洲听,实际上是说给那二人听,如今宗门下属渐多,不管是内事还是外事弟子,都得顾及到情绪,人皆有私心,钟紫言要保证别人跟着自家干,即便是死,也不会后悔。

姜玉洲只回应一声:“是。”

同样是赤龙门的人,每个人对门里的感情是有亲疏远近的,似罗定春和贾诩这些老人,虽然不算核心门人,但都是当年攻打落魄峰积攒下来的,时日一久,心会并在一处。

贪狼殿承负宗门战事,死人是常有的事,能站在高位的,都是共同经历过生死大战,敢把背后互相袒露的人,罗定春和贾诩能与姜玉洲站在一处,自然知道他们跟着的这个掌门,怎样也不会亏待他们。

四人静观战场,随着陶方隐和血蛟被那丈六虚相打的难以还手,面上都蒙了一层阴影。

姜玉洲手中【阳官】灵剑紧握,谁都知道他想出去斗上一斗,可惜,他们更知道,那种力量场,此间四人没资格插手。

钟紫言知道陶方隐有一门威力滔天的术式,但他实在不希望陶方隐用出来。

夜色里,忽有一道金光自天上冲下,那丈六虚相瞬间湮灭,金光还想顺带把郭九幽也牵附时,另一股元婴之力笼络而下,直接将郭九幽卷拉退后百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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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黑云暂消

汹涌的云层逐渐平息,黑夜里,乌云压来,淅淅沥沥滴落雨滴。

雨幕下,一杆小旗围着冥侯真人打转,身旁是惊魂方定的郭九幽。

他二人自然不会被雨水淋上,但气象来临,冥侯真人也不愿意操弄此方空间,任凭雨水绕过他周围三丈方圆落地下去。

与之对立的,两百丈外,陈勰挥手撤去沈宴周边金光护罩,他抹着泪水直奔铜陵沟乱石坑,在那里,谢玄的枯骨和玉淑的尸体被钟紫言凝结的玄冰所封,尚未化开。

场间所有人都收手停下,因为那两位明显不打算再打。

赵良才放过了奄奄一息的伏戬,那双圆溜的眸子左右看了看,很快飞到钟紫言所在位置,陶方隐和血蛟早已聚来此处。

“呵呵呵,陈师弟,你道法愈发了得,实在令人佩服。”冥侯真人负手轻笑,自有一股得意神情,从容不迫。

陈勰双目如电,虽有骇人凶芒,但明灭两息,冷哼一声:

“若非【鬼将旗】,本座早将你挫骨扬灰!”

冥侯真人扫了一眼刚刚归来的伏戬,见他没有伤着根本,随口对陈勰说道:“可这世间之事,往往就差那么一两个变数,你空间一道神通不得尽数施展,想要胜我,可就差了不少。”

那枚小旗依然轮转于冥侯真人周围,他血目露出狡黠,忽而笑道:“师弟啊,你我二人斗了两日,你说说南域其余鬼市的情况如何?”ァ新ヤ~8~1~中文網www<首发、域名、请记住

言语一出,陈勰登时惊目,赶忙拿出赤红冥簿,查看辖下鬼市,东洲南域版图足足灭了六处光点。

他目中寒芒尽显,杀意再次涌起。

却听冥侯真人笑道:“你还是省些力气收拾残局罢,小心其余地方也被有心人破坏。”

话毕,冥侯真人卷起郭九幽和伏戬瞬身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经来到东洲北域天空。

郭九幽不甘道:“师父,那赤龙一门今日若不灭除,他日必成祸患!”

“给了你多少时间?”冥侯真人冷语一问。

郭九幽和伏戬低头无言,愧色俱显。

若是说他郭九幽没有能力,小酆山上的一干同门谁也不会这么认为,此番带了三位金丹助力,还是没有把槐山鬼市破去,只能说运气太差。

冥侯真人负立云层间,望着南域大地,忽而沙哑笑了:“也罢,能毁一小半鬼市,便还能拖他至少十年,谁又能知道总山那两位何时决出胜负?我们回去从长计议。”

伏戬执礼称是,郭九幽顿了良久,亦点头应承。

雨落如丝,铜铃沟乱石坑间,沈宴跪匍在地,面前是被玄冰封住的谢玄夫妇尸体。

“大哥,我对你不起,对你不起啊!”

咚咚咚的磕头声一直未停,沈宴泪流满面,悲呼哀嚎。

周旁一干人,陈勰离他最近,眼神中透着烦躁,等沈宴停止了哭嚎,冷声问了一句:新八一中文网首发wwwm

“哭够没有?”

沈宴猛一回首,恨恨扑在陈勰脚下一顿纠缠,“你明明可以救他,为何不救,你明明可以的,为何不救?”

“放肆!”陈勰气劲一散,致使沈宴倒飞三丈重重落地。

落地以后,沈宴不再纠缠,而是瘫坐在地,反转继续跪去谢玄枯骨之前,呆木无言。

陈勰见状,面色转而缓和,探手欲要解释什么,终归没说出口。

南方天际忽有一道青赤光团飞来,正是被垒孙兽追得落荒而逃的吴夲,此时狼狈归来,见此间战事已了,直呼:

“陶道兄,出手助我!”

众人很快便看到一团土黄色影子极速追来,原来这么长时间,两者硬是追逐绕逃了一个轮回。

陶方隐拔出剑来刚要飞踏,只见那头垒孙兽忽然被迫停顿了身子,周围空间好似扭曲一般,不过三息时间便把它压成肉泥,只余一颗土黄色金丹浮在半空。

众人回看陈勰,见他连眼睛都不曾眨动一下,皆倒吸凉气,心生恐惧。

人对于绝强的力量有一种先天恐惧,深入灵魂,元婴修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低阶修士眼中根本就是神人一般的存在。

事到如今,战事暂消,别人都不好开口,钟紫言只得上前悲叹拱手:“此番大战,生的急促,事已至此,诸位可否赏光去我藏风山作客一番,也好容晚辈答谢一二。”

赵良才和吴夲皆不敢回应,只要前面那位元婴老祖不吭声,他们哪敢说什么。

“陈前辈?”钟紫言试探问了一句。

陈勰本是皱着的眉头默言良久,忽的松了眉梢,道:“可!”

钟紫言又将沈宴一番劝说,派人抬上封住谢玄和玉漱遗体的玄冰向北飞去。

血蛟烛云见陈勰并未对垒孙兽的妖丹有什么安排,人既然随着钟紫言小娃娃离去,东西可不是便宜了它,眉飞色舞一口将那妖丹吞入腹中,回头便看见陶方隐冷目盯着他,缩了缩蛟首快速飞去南方,战事消除,他自然要回断水崖下的老窝。

此间尚有许多受到重创的贪狼殿外事弟子,相继被同门背着飞向落魄峰,那里是外事精英弟子居住的地方,总山人流杂乱,事务繁多,没有人照料。

陶方隐是最后一个离开的,走时去不远处的山林里将宗不二和陈胜年揽上飞剑,疾驰天际。

漆黑的夜色里,雨声渐大,铜铃沟不复原本形貌,雨水流经沟壑乱石,忽有一团鬼影自远处搜刮而来,这鬼影透薄青黑,就像是一团浓雾烟尘被风吹的变幻形貌,窸窸窣窣间,已将铜陵沟各处都翻了一遍。

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自然也没有了停留的必要,桀桀之音似笑又似咒骂,伴着风势向西北方向飞飘而去,那里是亟雷山脉和莽荒地域的交界口,一直奔着那个方向走,可以深入西面莽荒,也可以去到东洲北域,全看他想去哪里。

翌日清晨,藏风山下尸横遍野,多是妖兽鬼物的尸体,从各家借来的人手也有不少伤亡,一个个人命都是需要灵石去赔付,这次门里损失不会小。

藏风大殿外,赵良才和吴夲静静站着,他们没资格进去听谈,即便是陈勰说了那句‘本座愿意出手已是你们的福分’,他们也不觉得人家说的有什么错,只求人家能在临走之前留下一两句指点或者吩咐,已经算撞了大机缘。

修行之路步步艰辛,能与大人物共同作战一次,实数难得,到了该厚脸皮的时候,谁也不会装清高,这不是凡俗人间,满腹经纶之士可以端着名声等王公贵胄来求出山助他们平定天下,这里是修真界,弱肉强食,一次机遇就是一次机遇,损失了,便是损失了,下次又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人之一生,时间有限,正因为修士比凡人更懂生命的短暂,他们才是修士,修真之路,一眨眼,很可能就是一辈子。

殿门并没有闭合,虽然是半开着的,但赵良才和吴夲依旧听不见里面在说什么。

吴夲忽而笑着说了一句:“一门之隔,既是两个世界。”

赵良才明白他的意思,那张胖脸少有的露出苦涩之状:“他家有福分啊~”

二人一同望着天际消散的黑云。

在殿内,钟紫言面色悲凉愁苦,并没有显现赵良才所说那般获得福分的激动之色,听着陈勰的讲说,他知道,自家又卷入一场巨大漩涡,难以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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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得知原委

“此界开辟至今,无数宗派起落覆灭,唯我道家三门香火永存,太阴山承继上古冥府道统,历届掌教皆是神通无量之人,唯独此届掌教孱懦无能,羸弱胆薄。

六域鬼市,在他治下乌烟瘴气,各地强人不听调令,致使沈蔡二系各揽权柄,本以为二位化神老祖和睦同治当能肃清污秽,不想那蔡律一系野心太大,屡屡迫害清水湖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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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师父临别之际,给文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ps:本书中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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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wwwm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网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网电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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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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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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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金色沙粒

漫山的血萝花亭亭玉立,山下正在收拾战场的各家子弟只觉得此时的藏风山外放血色薄光,似梦似幻。

藏风大殿内,几人发觉异常后,一齐来到殿外。

只见后山波月洞府上空涌出巨大虚幻花蕊,青红二色通天旋转,青的发白,红的透血,惊天异象。

“这是!”赵良才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见这景象,煞是震惊。新八一中文网首发wwwm

吴夲双目凝皱,不等钟紫言开口,急切恳求道:“钟掌门,此物我曾见过,可否道明原委?”

钟紫言和陶方隐对视,陶方隐也从没有见过这种景象,钟紫言道:“门下一位弟子正在筑基关头,我亦不知发生了什么。”

他见吴夲异常激动,稍一思索,邀请赵吴二人一同走去波月洞府外。

周遭水氲之气弥漫,灵气自洞府天窗裂缝汇集流转,那虚幻花蕊逐渐变幻成一位女子,飘渺迷蒙,目光呆滞。

吴夲一见到那女子虚影,登时失色倒退两步,一股悲凉之感浮上心头,“怎么会!”

那女子宫服红妆,白纱披身,虽看不清实质样貌,但钟紫言能确定那不是孟蛙。

“吴前辈,你认得她?”

谁也没见过这种异象,此间只有吴夲似有所知,钟紫言心忧波月洞府内正在筑基的孟蛙,急匆问向吴夲。

可那吴夲就好似丢了魂一般,不住呢喃:“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在这里……”

陶方隐捋须观望,通过洞府顶端天窗裂缝来看,内部灵气激荡,孟蛙此刻正在关键时刻。

“师伯,这如何是好?”

钟紫言一向稳重,可这两日先遭丧失谢玄狗儿之痛,又闻自家卷入超级宗派内部斗争前途难料,心神多番起伏,已变得虚弱不堪,自鲮鱼洞归来不曾歇息片刻,当下眼看着那宫装女子虚相疯狂吸取灵力,只觉头晕目眩,像是又有心爱之人即将离开世间。网手机端:https:/m/

“莫急,且问问他。”陶方隐一道清心咒诀打入吴夲体内,吴夲顿时回神,愣了愣,凄凉一笑,只道:

“水运转生术,碧血青萝花本命,却是应在你家弟子身上,我天璇门四百年风波,今日终能有个了结。”

对于吴夲的身份,在场几人谁都了解不深,即便是陶方隐,也只知道吴夲是晋地汦水宗分支天璇门的弟子,背后有什么往事,无从查起。

到了此时,他终于慢慢说了出来。

波月洞府内,孟蛙盘坐掐诀,秀发散乱,香汗淋漓,双眼紧闭,露着痛苦神情。

似是坠入梦幻世界,眼中山川河海皆是灰色,一个身穿红色宫装道服的女子长发及腰,站在湖边格外亮眼。

不一会儿,便见远处走来一位俊美男子,腰束白玉拂尘,脚踩登云锦靴,面色似有愁苦,但很快变幻神情,笑着拉起女子的手。

他们二人在交谈什么,孟蛙有时听得清楚,有时听不清楚,大意是在谈论婚事。

谈论到最后,那女子生气甩开男子,径直跑离,留在原地的男子神色歉疚痛苦,良久后,忽而灵机一笑,快步追去。

画面转换,一眨眼过了几年时光,那男子抱着一本黑色经书日夜苦修,终于踏入金丹之境,再次来到湖边等待女子,等了三天三夜,才见女子及匆赶来。

二人相拥流泪,喜极而泣,互相拉着对方的手欢乐交谈,最后一齐飞向一座高山,那山直入云霄,约莫有数万丈高,陡峭石壁间雕着硕大的‘盘龙’二字。

山门大殿外,巨石龙柱,惶惶神威,气象飘渺,二人走入殿内拜见坐在最高位置上的威严男子,却被那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通。

宫装女子据理力争,无奈高位上的那人不予理会,一直冷言讥讽跪在地上的俊美男子,这人想要开口辩解一二,刚一开口便被一股掌力打趴在地,口吐鲜血。

殿内气氛紧张,趴在地上的男子缓慢爬起身,体内不自觉散发黑气,令他身旁的道侣和高位的那人皆露出惊诧之色。

随后高位上的那人抬手就想将冒着黑气的男子击毙,幸亏宫装女子拥揽护持,并哭诉着求饶。

画面再一转换,二人衣衫破烂,闯到一处异常危险的秘境深处,与一头凶恶妖兽输死搏斗,到最后终于战胜妖兽,宫装女子却被断天石柱压砸而死。

那男子周身散满黑煞,白玉拂尘染作赤色,跪地嚎啕一顿,费尽千辛万苦将道侣尸骨挖出,以秘术寒冰封其遗体,拿着秘境中获得的宝物抹泪而去,而那几件宝物中,赫然有一个沾了血的三色铃铛。

至此以后,时光流逝,男子走遍各地山川河海,探问市井流言,生死秘地多有涉足,从一个勃发青年变作沧桑中年,虽是依然俊美,却终不似当年英气逼人。

一身忧郁之态辗转于东洲南北地域,苦苦追寻,只为获得一口棺材。

最后一处落脚点在槐山,他收了一只鹦鹉作伴,为两个势力做了很多事,还是逃不过被两家合力围杀的命运。

死的时候,那人悲苦无助,将鹦鹉以灵团裹着抛远,自爆金丹而亡。

梦幻景象到了这里便开始断断续续,再也没有出现过那男子的身影。

孟蛙能看到的只是那个三色铃铛随着时间流逝被形形色色的散修交易来去,最后被爷爷以三枚一阶灵石买来送给自己。

脑袋像是被千百根铁针穿刺,头痛欲裂,心神紊乱,眼看着筑基无法进行下去,孟蛙匆匆凝聚玄阴真气,可越是凝聚,越被洞府上方那虚幻女子吸收。

那女子的面容逐渐清晰且狰狞,原本娇美的容貌化作厉鬼头颅,像是要把他心爱之人上百年在各地受的欺辱和委屈全部报复在孟蛙身上。

就在这时,一阵清风吹过,忽然有鸟儿叽喳之音响彻此间,孟蛙听得真切,觉得这鸟鸣异常熟悉。

藏风山外,一头翠绿色鹦鹉周身满是黑煞之气,它忍着疼痛衔咬着一枚金色沙粒,那沙粒被鹦鹉流出的眼泪浇洗,逐渐变作水滴状小珠,特别像女人的耳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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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血萝开花



……

那时我不过七八岁,每日受尽同门冷眼,只因师从鱼师祖一脉。

师父本就资质低下,为了争一口气,两次强行结丹,终至寿元枯竭,被天雷劈的神形俱灭。

师父死后,那些师兄相继转投别脉,余我一人守着堂口,灵石用度皆被苛扣殆尽,年方三十的我正是修行紧要关头,门里谋不得生路,一气之下脱离天璇,流浪而去。

不久天璇门与别家争斗,大部分人都被收揽或者杀害,反倒是我运气好,受了师父遗留经卷,习得一身炼器本事,有了立身之本。网手机端:https:/m/

时至如今,往事如烟,要说还有什么放不下,当属师祖和师父留下的遗志了。”

波月洞府外,吴夲道出了他的过往事迹。

两百多年前,他作为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被天璇门三堂之一的神机堂主收入膝下。新八一中文网首发wwwm

慢慢长大后知道,自己所在的堂口被另外两个堂口深切厌恶、屡屡排挤,师父卡在筑基一阶无法寸进,宗务荒废常年闭关,膝下弟子无人管教,吴夲势单力薄,修为低微难以改变。

这一切的颓势,周边师兄师姐们都怪在了师祖‘鱼玄机’的身上,说他谋害了总宗元婴老祖的孙女,害得整个天璇门被总宗压迫,而他自己早早逃遁,累及神机堂被其余门人瞧不起。

吴夲作为小师弟,自小听得那些传言长大,心中对师祖鱼玄机也生了恨意,直到最后师父死时传他衣钵,才知道师祖是一位重情重义之人,曾多次暗中回来教授师父,是天璇门和汦水宗不能容他。

时隔已久,世事变化,吴夲已然对重建天璇门没什么兴趣,他一身道法多是自师父和师祖传下的玉简中所学,心里存着感激,却没有门路报答。

今日见到波月洞府顶上那虚幻女子,一眼便认出是师祖鱼玄机的道侣,和小时候看到的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

凄凉之意席卷心头,久久难以平复,遥想当年师祖顶着压力一边寻找复活道侣之法,一边牵挂神机堂后辈之苦,真是悲从中来,难以自拔。

钟紫言听得入迷,心思沉痛,只觉这世间一门一派兴衰灭亡是如此的煎熬,芸芸众生,道统传承为何那般难续,又感叹鱼玄机半生痴苦,一身赤诚却没个善终。

“那水运转生术又是什么?”陶方隐问道。

吴夲看着头顶愈发凝实的女子虚影,“水运转生术是总宗第一转生秘术,施术者耗费阳寿代价教另一人先天灵慧寄居宝器之内,若能遇到本命灵根全部契合之人筑基启灵,自能假借筑基躯体重生,但这术千百年来未有成功先例,今日我亦是第一次看到。”

一听此话,钟紫言瞪目道:“那岂不是……”

恰逢那头翡翠鹦鹉衔着一枚耳珠飞赶而来,一个练气实力的鸟儿发出的声音竟然能让在场诸人都感觉刺耳。

陶方隐当即散出威压,但查探左右,皆没感觉有什么危险气息。

没人阻拦小黄,他扑凌着翅膀冲那逐渐凝实的虚影飞去,触及时,鸟喙间的耳珠白光大盛,这方天地,忽然传来一声幽幽叹息:“总算是等到了。”

“清虚留影!”吴夲再一次震惊。

钟紫言提高警惕,死死盯着波月洞府上空,在那女子对面,由小黄衔来的耳珠化成白光,丝丝缕缕灵气交织成一个中年苍老男子的面貌。

不等钟紫言剑指问那中年男子,吴夲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喊道:“师祖!”

原来那人正是玄机道人的留影幻身,虽然和对面女子的身影一样,都是飘渺之状,但玄机道人不似没有灵智,相反,他缓缓转头四顾,平静观望,拱手向在场诸人执礼,明显没带恶意。

“师祖!”吴夲再一次呼唤,而玄机道人好似没有听到,无声伸出一指,一个不知名的简单咒诀点在对面女子灵体之上,那女子的眼睛从迷茫混沌中回神,变得柔和开来。

波月洞府内,孟蛙暂时也摆脱了女子的纠缠,心神逐渐安定。

“涟漪,终于又见面了。”玄机道人银冠束发,伸手拉住那个身影。

此间莫名生出一股悲凉,隔了三百多年,一对有情人以这种方式再见面,何其不易。

被唤作涟漪的女子逐渐回复神采,看着自己此时躯体,又看看对面那个心心念念的男人,跨步相拥而去。

这画面就好似定格住一般,尽管时间依然在流逝,可钟紫言就是莫名的悲哀,只听玄机道人温和开口:

“期期艾艾,不知光阴易逝,冥冥寤寤,难续前世今生。

一切因果轮转,是该结束了。”

那两人的虚影在玄机道人说罢,开始逐渐变淡,女子好似心有不甘,眉头蹙起,指着满山血萝呜呜哇哇,他竟是说不出人语。

玄机道人单手负背,右手拉着女子慢慢向远方走去,边笑道:“即是有缘,给了她这份机遇又如何?”

女子听罢,变得柔静安顺,倚着玄机道人的肩膀缓缓同行,在他们身后,鹦鹉小黄叽叽喳喳跟着兜转,那红圈眼珠中满是凄然泪珠。

玄机道人的样貌逐渐变得年轻,笑声畅快怡然,“小黄,多谢。”

虚影逐渐淡化,二人相视携手远去,女子清脆悦耳的笑声传出,摇晃着玄机道人的胳膊像个没长大的丫头。

跪在地上的吴夲轻声唤了一声‘师祖’,这是他第三次呼唤,这一次,没有激动,没有希寄,没有留恋。

只感觉存于自己心中最后那点儿愧疚回忆,一下子消失的干干净净,原来师祖早已放下天璇门的担子,而自己与汦水宗最后的一丝牵连,也就此了断干净了。

波月洞府上空那灵韵光团渐渐消散,一股筑基之力自洞中传出,在场诸人都知道,成了。

满山的花枝拔高三丈,血萝花开的鲜艳赤红,又由红转青,犹如水波涟漪,微微泛动,好不美丽。

小黄飞在洞府门口口吐人言:“丫头筑基啦,大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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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梦回辛城

孟蛙出来的时候,碧萝衣衫,姿态出尘,宛若天宫仙子,凡人望尘莫及。

这也许是因为伴着异象筑基而成,才令钟紫言感觉她格外美丽。

见洞府外早有钟紫言和三位金丹等候,只觉太过荣幸,心中生出惊喜悦然之感。

她抬步走上前来,清丽褪去,灵动的眼眸如杏桃滴水一般,尽显成熟之美。

有长辈在,便不敢多做放肆之举,冲几人执礼后,对钟紫言道:“钟大哥,我做了一个异常凄凉的梦。”

钟紫言感受着她一身扎实灵力,这的的确确是跨入了筑基之境,欣慰又庆幸道:“你能筑基,真是这几日门里最大的好消息了。”

心念的女子化凶为吉筑基而成,钟紫言高兴片刻,眼神中不自觉露出疲惫神态,强做坚持笑道:

“诸多往事,却是多有牵连,我门中屡受玄机前辈遗泽,待门内这几日安顿好,广开一场祈福鸿仪,望他二人来世能过的顺遂一些。”

刚才天上那两道幻象走的时候似有表示给孟蛙留了一份机缘,具体是什么东西,现在还不好问,但十有**是真的。

这事虽然不和吴夲直接牵扯关系,但鱼玄机毕竟是他师祖,钟紫言说这番话的目的就是表达善意,属于很高明的交往手段。

孟蛙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此时钟紫言说的东西,她自然也没明白,跟着钟紫言与几位金丹前辈一同再回藏风大殿,相聊一番后,便是散场的时候。

赵吴二人之所以停留这么长时间,本是想打探打探陈勰的来路,如今钟紫言把能告诉的都告诉了,他们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

但经过这一次,他们知道了赤龙门背后有位元婴靠山,往后走动自会愈发平凡。

该补偿的东西,钟紫言后续会亲自登门拜访。

送离二人时,吴夲似有一些心里话,但思索一二,也没打算当场说,只邀请孟蛙改日得了空闲,不妨去槐阴河下游做客。

关于那水运转生术和碧血青萝花,还有鱼玄机和水涟漪的往事,他肯定还有更深的了解,不过既然当下不准备开口,说明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两位外援金丹离开后,门里的人依旧在忙碌,各家借来的弟子是在第二天送离的,清理山下的战场没用多长时间。

这期间钟紫言亦不曾休息,先是探问了解了一番孟蛙筑基之后的变化,对其筑基后能力的提升颇为震惊,她双目所过之人,内心深处的念头一览无余,心神所及之处,竟能依照原本的念头推测出后事发展。网电脑端:

这种力量无疑是要走全知大道那条路,可偏偏她本命只是一株青萝花,灵根资质虽好,本命物起点不高,日后修行又不知要用多少增补之物,那条路并不好走。

玄机道人夫妇走时说是留了机缘,问询了孟蛙一顿,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事物,最后还是鹦鹉小黄叽叽喳喳说了一通,孟蛙才拿出那个三色铃铛观察,发现内里却是生了变化,有一团血色灵丝如袖珍蛇影一般围着中心铁丸,那铁丸除了时时散出安神气息,其余的倒也没发现什么奇特。

这东西只能日后慢慢研究。

神魂安稳后的常自在被唐林单独带着去到藏风大殿,他将谢玄遇害更为详实的情况以自己的视角清晰的讲了一遍。

毕竟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在那深渊内几次被震晕昏迷,讲出来的东西有不少缺失部分。

不过钟紫言结合沈宴临走时的言语,多方推演,大致弄明白了导致谢玄失去性命的整个事件过程。

若真是敌人处心积虑谋划之计,自家大可全将恨意聚集在那些人身上,可事情调查清楚以后,才知道此番环环灾祸,皆是谢玄大意招摇,自己跳进火坑里的,实在令人无奈又痛惜。

死的时候凄惨果决,好在最后一刻彻悟,以自身特殊血魂躯壳和神秘力量给常自在炼了一件宝物,乃唤【斩仙】剑魄。

那剑魄已然认主常自在,钟紫言和陶方隐一齐评鉴良久,也难定一个品阶,要说它是低阶灵器,他们从未听说过没有宿体的低阶灵器,要说它是高阶灵器,试探多次威力,还不如一柄二阶灵器锋利。ァ新ヤ~8~1~中文網www<首发、域名、请记住

查阅多方古籍秘卷,终于在旧山门带来的一策异志里面寻得简短记载,此类宝物诞生条件极其苛刻,诞生以后需要长时间蕴养,威力与蕴养环境以及喂食的宝物品级息息相关。

即是珍稀之物,钟紫言哪会吝啬培养,额外赠送给常自一块龙牙铁精,全当是这孩子自己的造化,日后能将剑魄祭炼蕴养到何种地步,便看他的本事了。

处理完所有事务,已然到了第三日深夜,派去鲮鱼洞的弟子回来禀报,说澹台庆生带话来,暂时无须钟紫言再去帮扶,那血煞僵只剩三个轮转的祭炼过程,要隔绝灵气磨合一段时间。

坐在藏风大殿内,钟紫言精神恍惚的厉害,快步走回自己的洞府躺在榻上,刚闭眼便进入梦中。

梦中的自己变得年轻不少,又回到凡俗辛城那间茅草屋内,一排排乞丐学生裹着破衣服坐着听自己讲大道理,寒冬腊月,一个个冻得小脸通红,除了狗儿在龇牙咧嘴的笑,其余人都挺严肃。

熬到午时,肚子都开始饿的呱呱叫,钟紫言便招呼众人拿上凿冰的铁器去城外河里抓鱼。

一窝人向城门口走去,钟紫言背上背着苗苗,左手右手还牵着狗儿和沈英,其余孩子跟在后面兴奋的嬉闹说笑,年龄最长的宗不二拿着生锈的器具,他身侧已经冻出鼻涕的陈盛年拖着一个半人高的鱼篓。

雪下的并不大,偶尔有行人路过,鄙夷嫌弃的眼神使得这群孩子刻意让开路来,贴着钟紫言更近一些。

来到城外河边后,四野无人,孩子们恢复天性,一个个争先恐后踏上冰面去寻找下桩的地方,冬天捕鱼其实比夏天容易,鱼群游动轨迹受限于冰层,有的地方直接被冻成死胡同,孩子们只需要凿出洞来撒网就行。

穷人的快乐很多时候只需要一顿‘丰盛’的饭菜就能解决,半个时辰抓一筐鱼,拖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回去将鱼煮出来,拿着斗大的木勺子给一个个舀上鱼汤,把他们心窝烘的暖洋洋以后,掀开锅盖开饭,就着鱼肉吃馒头。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人只要有往下活的勇气和希望,就不会轻易的被灾病和欺辱打败。

吃饱以后,孩子们围在泥炉旁边烤火,钟紫言负手站在门稍下微笑,看草堂外越下越大的雪,便想着晚些时候得给他们再找一些遮盖之物,忽而身后有一身稚嫩调皮的声音呼唤:“先生,我还饿!”

钟紫言听得真切,这是狗儿那小子的声音,一回头间,所有孩子都消失不见,泥炉早已熄灭毁坏,草堂塌陷破败,视野所及之处,尽是凄凉荒芜。

猛一睁眼,钟紫言发现自己还在洞府内,原来是一场梦,可不知何故,泪水不自觉铺满面容,梦里的那声呼喊,音犹在耳,久久不能忘却。

“狗儿,玄儿啊!”

这幽深的夜色里,孤寂的洞府间,只他一人坐卧在榻,以泪洗面,怎么也忘不掉那两个顽劣的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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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 踏返故地

翌日清晨,整个槐山地界贴满了林地龙的诛杀令,这次和上次不同,坊间多有人传,说那赤龙门掌门扬言,不论是五年十年,甚至百年千年,今后的槐山地界,这诛杀令每年都会发布一次,直至林地龙伏诛。

出奇震惊的是,这诛杀令在随后的两日里被猎妖盟、云河宗、鹰眼草台以及吴夲坐镇的地兵谷相继发出。

一道诛杀令不足为奇,每年各……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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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师父临别之际,给文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ps:本书中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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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ァ新ヤ~8~1~中文網www<首发、域名、请记住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wwwm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网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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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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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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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守一守灵

时值冬日初临,袁城一场大雪降下,压的千百户人家出不了门槛。

但即便是再寒冷的天气,各家各户也得捱着冷风往外走,他们得出去挖山宝、野菜、冬笋来果腹。

袁城是个穷地方,位居梁国东南群山之间,在册户籍不过两万户,大多数民众的祖上都是贫贱出生。

大梁立国七十年,先后三任君王治世,各郡县多有天灾**,都受过皇帝的救助,唯独袁城,从不曾收过赈灾银款。

早几十年,老县令活着的时候,民众们对于朝廷发生的事还是很在意的,因为那时候朝廷每年都会有官员运来福禄,县里也有很多学子被送出去考功名。

老县令死后,他在朝中的人情断去,新派来当官的本身也没本事,能争取的愈来愈少,每年发下来的东西别说给城民,他自己都不够用。

因此地四面山林环绕,往西也无别国存在,本来就不是什么重要地方,官家不强大,民众也不服官家,两方自顾自的活相,多年生不起大事来。

城中客栈满打满算只有三家,前些日子最大的一家客栈老板生了个小公子,今日正是宴请城中富户及亲友之时,客栈外挤满了乞丐,争先恐后想要讨求一口剩饭。

从午时守到黄昏,一个个黑黝哆嗦挤作一团,终于等待里面的富人们散场离去,当店小二推着木车自后院运出残羹剩菜时,乞丐们一窝蜂冲了过去。

“我的,我先吃。”

“别挤,都有。”

“这次剩了很多。”

“二拐子,你他娘别踩我。”

……

店小二是个尖牙尖嘴的青年人,穿一身蓝棉衣,看着这些乞丐争夺来去,脏乱不堪,白眼鄙夷了一句:“连声谢字都不说,枉老子给你们多偷了几个馒头。”

那些乞丐们年龄长的有三四十,幼的只有六七岁,如饿狼一般很快将菜碟剐蹭干净,懂事儿的人填饱肚子以后,眼中猾幽幽的拱手弯腰道谢:“多谢六爷。”

至于没争上食的,他们才懒得多一句嘴,直盯着被喊做‘六爷’的店小二,后者厌恶瞥了他们一眼,推着木车回返客栈后院。

他知道没抢到的那些人心里在想什么,无非是怪自己不多拉点剩菜剩饭,他们根本就是一群白眼狼,养不熟的。

店小二本名杨传福,因家里兄弟六人排行最末,外人喊他‘杨小六’,父母和五个哥哥早死了,如今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又因为认两个字儿被客栈老板相中,活的还算如意。

给乞丐施舍剩菜剩饭不是他天生仁善,而是他时常需要几个人帮着卖体力活,聪明人他也忽悠不住,只能时不时找那群乞丐帮忙。

回到客栈忙完后,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冬日黑的早,晚间他也不在客栈住,有另一个讨人厌的老头顶工,他便自后厨摸一包稻饼卷肉干,搓着手走出侧门。

冷飕飕的风直往人脖子里钻,踏在雪地上一步一个坑,很快便走至城西民宅,放眼望去全是半人高的小院子。

杨传福左右看看各家各户,屋舍里多是黑咕隆咚,烛火昂贵,这些穷人早早躺在床上睡觉,有能维持泥炉不灭的人家已经算有本事的,更多人在这凛冽冬日,只能靠身子取暖。

西城门就在身后百丈,破旧不堪,楼上守着两个兵卒,他们也不管城下有没有人出入,人多的时候全拉开,夜里没人就关上,杨传福不用猜也知道,此时上面那两位爷正抱着酒坛子喝着呢。

“娘的,鬼天气,冻死老子了!”一个喷嚏打出去,缩了缩脖子,向着屋舍小路踏步,没走两步,停下来向后一看,乐了。

“嘿,我就说你小子该回来了,今天有收获?”本来一句很正常的话,自杨传福口中说出来,就变了味儿。

他贱兮兮面露嘲笑站在那里,看着自城门方向走来的少年,这少年约莫十二三岁,背后背着一把短斧,鼻青脸肿甚是狼狈。ァ新ヤ~8~1~中文網www<首发、域名、请记住

“啧啧,什么也没打到嘛。”杨传福看着少年快步走来,拿出自客栈顺来的稻饼油纸包,递向前方。

那少年一声不吭,径直走过,黑色棉袄破了几处洞,明显是被树枝和其它尖锐器物划破的,平生头一次这么狼狈,去城外打了一天猎,连头雪兔都没捕到,当下又被杨传福看到笑话,正是气怒的时刻。

杨传福也跟着他转过身子,没等他走出几步,懒洋洋说道:“别赌气,气性怎么那么大?”

少年哪会理他,继续向前走,杨传福无奈笑了笑,往雪地里啐了口唾沫星,突然凶狠喊道:“钟守一,我知道你瞧不起老子,你爹上知天文下晓地志,观星斗剑文武兼得,你自小受了他传教,不愿受嗟来之食,可你他娘的醒醒吧,你爹死了!”

少年逐渐停了脚步,杨传福继续冷冷说道:

“你母亲的病越来越重,你妹妹才四岁,你以为靠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能斗得过山里的豺狼虎豹?能让他们吃饱肚子?

你今天不接这口食儿,他们就要挨饿,挨饿就会生病,病会越来越重,会死!”

少年愣在原地,那个‘死’字牢牢的印在他脑子里,一次次的回响,直震得他头晕目眩心生恐惧,低头看着雪地无声滴落泪珠。

身后的人一步步走来,雪地上能看到影子伸手,将那内里裹着肉香的油纸包推在自己手里,平静道:“拿着东西赶紧滚回去,只要老子活一天,绝对饿不着你们三口,这是报答我师父的,若不然就你这臭脾气,我懒得管!”

钟守一握着油纸包,气息紊乱抹了泪珠,抱拳说了声:“谢过,我以后会还你。”

快步顺着小路跑进去。

杨传福嗤鼻撇嘴,嘀咕了句:“脾气比本事大,还是欠收拾。”

缩了缩脖子向着另一条小路走去,与钟守一的路径隔着一片冰冻了的泥田,两家相隔不足二十丈,站在院子里就能互相看到对方屋舍。

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杨传福站着看了看对面小院,见有了灯火,便转头步入屋内,六间小屋,他只住中间那间,坐在泥炉旁翻开一本书,一个时辰很快过去,水盆里搓了把脸,便躺去床上睡觉。

翌日清晨,天还没亮,杨传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顿收整,套上那件蓝暖袍走出院子。

他本是个懒人,冬日冻死人的天气,按说打死都不该早起的,可心里记挂着一些东西,睡觉也睡的不安稳。

站在院子里被寒风一吹,整个人便回了神儿,异常清醒。

向西面院子望去,和往常一样,能见到那个小身影扎着马步挥舞拳头。

杨传福缩头坐在院子石凳上,就那样静静看着,脑子里浮光掠影,往事浮现心头,温暖和感怀全写在了脸上。

他本是早该死去的,十岁那年,家里人全染上瘟疫,幸亏对面那户新搬来的年轻夫妇仁善,极力施救之下,攥回了自己的命,至于家人,怪他们运气不好呗,没挺过来。

九年来,自己由一个懵懂无知的孤儿变得如今这般圆滑灵敏,全是那两位夫妇教养传授之功。

天上又飘起了雪花,每年冬天家里都被垒满木柴,棉衣棉被从来不缺,可今年,那个宽厚的中年人影,再也不会出现了。

杨传福站起身子,捂手轻呵了口气,用力搓一搓,顶着雪走出院门,路过钟家小院时,并没有和钟守一打招呼,快速走出民宅,穿入雪色中。

再归来时,他手里多了一大包药和食物,雪下得越来越大,推开钟家小院院门,拍去身上的霜花,不理会还在打桩的钟守一,自顾自走入屋内。

事实证明,那孩子不是不知变通的人,跟在杨传福后面一齐回了屋。

屋里很宽敞,陈设也简单,泥炉温度恰到好处,上面的铁锅里煮着不知道什么东西,一个约莫四岁的女娃娃蹲在凳子上,见到杨传福进来,红扑扑的小脸上,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眯成月牙,高兴喊道:

“六哥哥。”

“呀,小灵儿醒这么早,饿了没有?”杨传福揭开铁锅的锅盖,黄米花儿在水里翻滚,咕嘟嘟响个不停。

“饿。”丫头摸着自己的肚子,委屈回应。

杨传福将手里一大包东西递给身旁的钟守一,拿出其中一个干草袋,拆开以后露出热气腾腾的糖花包,“小心烫。”

丫头高兴的不得了,伸出小手将东西抓起来正要下口,眼睛滴溜溜突然转向自家哥哥,得到他允许,才啊呜一口,别提多满足。

杨传福往里屋走去,钟守一依然跟在后面,二人来到床榻边,温实的被子里躺着一个气若游丝的妇人,脸色灰暗,多处黑斑瘟气缭绕,原本貌美的轮廓也由于肿胀变得丑陋太多。网手机端:https:/m/

那妇人微微睁开眼睛,和善轻声道:“小六来了。”

“师娘,是我。”杨传福面泛苦涩,心情承重。

两人对谈几句,妇人迷迷糊糊又进入梦中。

在屋里呆了许久,将药熬出来凉在一旁,差不多到了去客栈上工的时间,杨传福推门走出,钟守一跟在后面。

雪越下越大,杨传福回头看了一眼钟守一,皱眉嘱咐了句:“最近别出去乱跑,好好守着你娘。”

转头刚走出院门,便听到背后的少年说:“你给我找个活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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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青光木剑

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喜事,袁城大部分人不会选择去酒楼客栈置办宴席,毕竟花费甚巨,有那银钱,都在自家门府宅院摆宴。

所以即便是袁城第一客栈‘云福客栈’,平常时候也绝非座无虚席,多数时候,每天来的人只喝喝茶,吹吹牛,不会消费太多,偶尔有富户在场,普通汉子能多蹭几盘菜,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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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师父临别之际,给文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ps:本书中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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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wwwm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网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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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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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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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城中命案

神鬼妖魔之说,杨传福不是没有听过,他自小喜动难守静,风闻异事没少听。

可今日,他算是开了眼,真正见识到什么是神仙之物。

一把破木剑发出的青光一直持续了小半个时辰,直到那上面的一抹血迹彻底干涸消散,青光才逐渐暗淡。

夜色淡了不少,钟守一已经醒来,与杨传福坐在屋檐下发呆。

屋里的灵儿丫头只哭囔了……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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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wwwm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网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ァ新ヤ~8~1~中文網www<首发、域名、请记住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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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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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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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 守家护院

夜色来临时,杨传福离开客栈往家走,西城民宅不算远,但还有点距离,以往这个时间街道上都没什么人,而今天却很多。

多是官差和好些大户人家的家丁,杨传福心思通透,一猜便知这是县令府和袁城多家富户协商合作。

现下,两方合作只有一个原因:事情非常棘手。

不然大可张贴份告示胡编一顿,草草应付了事。

“差爷,这大晚上的……”

杨传福截住路过的一位瘦高差役探问,话还没搭上,对方一个瞪眼道:“滚开!”

杨传福讪讪退在一旁,任由那人跑过去。

平常时候这些人和善的厉害,没想到今日却出奇的凶,杨传福加快步伐赶回钟家小院,见钟守一正在扫雪。

没理会他直接进屋找了口水喝,钟守灵那丫头正玩着一头布人偶,亲昵喊了一声‘六哥哥’后,自顾自玩耍。

杨传福在屋内度了两步,迟疑不决,实际上他这几天每每来此,都有点恐惧进里屋。

他怕一进去就看到师娘已经咽气了,但恐惧之中还带着浓浓的不舍,内心深处,他是怎么样都不想让师娘离开世间的。

少顷,终究还是走了进去,见那妇人少有的清醒睁眼,杨传福高兴道:“师娘,可曾感觉好些?”

妇人本名唤作林春嫚,此时露出笑容,自嗓子眼儿里发出一声轻‘嗯’,音色虽好,却不连贯,带着痰刺。

“师娘,你想吃些什么?”杨传福快步走去蹲在榻前,只为林春嫚出声不必太费力。

细微沙哑的话音断断续续,杨传福凑上前去用心倾听,知道她大概意思是在说:“小六,帮你师父照顾好一儿和灵儿。”

杨传福只觉胸口憋闷难过,泪水不自觉滴在木板上,“您放心,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见林春嫚还要用力抬手,杨传福赶忙主动握住,又听道:“小六,苦了你……”

“师娘放心,守一和灵儿由小六照顾,定是吃喝不愁的。”杨传福实在不忍心榻上这妇人再多说一句话。

妇人听后,缓缓点了点头,眼神示意杨传福可以出去了。

离开里屋时,杨传福翻头再看,妇人已经闭了眼睛,估摸又要睡去。

每一次进去又出来,心情只会愈发沉重,但见那个四岁的丫头还在平静摆弄布偶,杨传福强作笑容,推门而出。

院子里的钟守一已经扫罢一轮雪,因为这鬼天气一直在下,所以不多一会儿,地上又积了薄薄的一层。

二人与昨日一般,坐在屋檐下沉默着,良久,杨传福道:

“先前归来的路上,见县令府衙役和几家大户人家的家丁们来来往往,都是冲着东西南北四座城门去的,我想他们必然知道一些情况。”

钟守一不发一言,杨传福道:“你有什么看法?”

“守着家。”钟守一平静回应。

和这孩子交流的确是干脆,但少了太多生趣,杨传福时常有种索然无味的感觉。

自己心里纠结了片刻,最后呼了口气,也罢,如此也好,不多废话。

便直言道:“昨日我见你挥舞那柄木剑甚是熟练,以前应是练过,能不能讲讲有什么神威?”

钟守一沉默片刻,回道:“【斩妖剑】,未入一阶下品,对鬼魅类、妖兽类凶物有克制之用。”网电脑端:

杨传福眼珠发亮,喜色道:“真是宝贝?”

话一说出,又赶忙平静下来生怕钟守一笑话。

咳了一声,又问:“一阶下品是什么意思,神仙用的东西?”

钟守一道:“没有神仙,只有修仙者。未入一阶下品便是介乎凡器和灵器之间,不入流的东西。”

杨传福愈发震惊,“修仙者?这世上真有这种人?”

他不再掩饰震惊,仙魔传说本是遥不可及,而今日从一直相处的钟守一口中听得,刹时间,只觉白活了十九年。

“你也是修仙者?”

“不是,但我有灵根。”

“灵根是什么?”

“修真之本。”

“你们一家人都是修真之人?”

“只有我和爷爷。”

“那你爷爷现在是仙人?”

……

问了良久,杨传福才大致知道了钟守一一家的情况。

他爷爷是紫云山的外门弟子,因为天资差,三十岁以后便被逐出门派,在大梁疆土游历多年。

钟守一诞生时,他们一家三代已经在四处逃亡,因为他爷爷惹上了同样是没什么资质的另一伙不入流的散修,后来最终选择袁城落脚,完全是因为这地方僻静,不易被仇家发觉。

能知道的都知道了,杨传福虽然震惊,但还是有很多疑问想探个清楚,可惜钟守一把能知道的已然全道出,不知道的,那便是上一代承接没做好。新八一中文网首发wwwm

夜色渐深,杨传福心绪不宁,因为他自院中看到西城门上灯火通明,甚至偶尔能听到谩骂怒吼声,安顿道:“你在家守着,我去瞅瞅发生了什么。”

钟守一点了头。

杨传福快步离开院子向西城门跑去,没过多久冒着冷汗折返回来,道:

“打起来了,好几头鬼东西,把城门都啄破大洞,那些衙役和家丁们根本对鬼东西造不成伤害!”

昨夜的一头已经把二人害得够呛,今日西城门少说要进来三四头,杨传福只觉惊骇难平,可即便是这时,他也没见钟守一沮丧或者惊慌,诧异问:

“你有办法对付?”

钟守一握紧身后的那柄木剑,道:“没有,只能能对付一头。”

“那你一点儿也不着急?”

“着急没用。”

……

杨传福只觉自己像个傻子一般,昨日还教育人家审时度势,今日却成了人家的教育对象,好生丢脸。

不过当下不是讨论丢不丟脸的时候,而是如何能应对那三头很有可能都来钟家小院的鬼东西。

“你这剑威力不俗,我能用得?家里是否还有其它器物?”杨传福愈发焦急,因为西城门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大。

钟守一摇了遥头,四处看了看,将之前扫地的笤帚递给杨传福,杨传福笑骂:“这能干个屁,我回家去拿家伙。”

还没等他跑到家里,小路上一头通体漆黑的巨影已经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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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漫山黑妖

杨传福快速翻腾出一把锈迹兵器,那是一把环手刀,常有四尺余,但并非百炼精钢所制,纯粹的铁器,在自己死去多年的大哥屋子里寻得。

出来院子时,已经见对面钟家小院里撕斗起来,那头漆黑色的鬼东西和昨夜的妖物长的一模一样,只是体长略逊昨日那头。

“你这妖孽!”

惊吼一声,杨传福握紧长刀,登登几步便冲去对面,猛力一劈打在妖物背上,不再像是昨日木棒所击软绵绵的,的确有几分切割效用。

可惜毕竟是凡器,那妖物背部羽毛一往起震,直把杨传福的长刀震飞脱离,他自己也被那东西后踢一脚,嘭的一声倒退两丈,摔在地上好生疼痛。

“娘的,老子不信邪!”

杨传福见钟守一那柄木剑再次散出青光,自己也骂骂咧咧爬起来跑去捡兵器,非得劈砍死这鬼东西。

“刺他胸间!”这是钟守一在战斗时说的唯一一句话。

二人在院中与妖物斗了一炷香时间,钟守一将妖物脖颈和足部划开口子,其流出来的血水与人类没什么区别。

这鬼东西扁脸鸟喙,形如巨雕,通体坚硬黑羽,不足一丈高的躯体较为迟钝,被钟守一那柄青光木剑划刺多道伤口后,转头欲走。

杨传福急道:“不能教这东西逃了!”

他以长刀横揽妖物,那东西摊翅扑扇正巧被他双手抱住,也顾不得握什么刀,急喊:

“快杀!”

钟守一吐了口中的血水,一跃丈高,跳下之势立剑直刺,准确的穿透妖物心脏,趁着妖物僵直状态,拔出剑来再坎脑袋,头颅骨碌碌蹦滚在地,血水止不住的猛飙,溅了杨传福一脸。

二人瘫软坐在地上,气喘吁吁,此时再看,都是衣衫破烂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钟守一气色白的厉害,一眼不乏只喘着粗气,他年纪尚小,昨日一番争斗已经伤了身体,今日又被那似鸟似雕无法飞动的鬼东西抓破肩膀,此时忍着疼痛直冒冷汗。

杨传福虽然被踢翻过几个跟头,但运气出奇的好,一点儿伤都没受,此时气愤看着那被钟守一砍开头颅的东西,忽而笑了:“这他娘也不过如此,还以为有多凶悍呢。”

人就是这样,对未知且怪异的生物总是充满警惕和惊惧,真正征服过一次,便不再害怕,反而会生起兴奋之色。

恰值此时四面邻舍有人惊呼救命,杨传福眼珠滴溜溜转动,褪下袍子赶忙将钟守一的木剑夺过来,包裹住后又递回去。

不等钟守一问,杨传福将二人杀死的那物拖起来费力扔去院外,四下瞅了瞅,见各处皆起了火光,这分明是都遭了难,愣在原地一思索,很快将那尸体拖去老远的大道上。

快步跑回来又将那物的头颅也扔去老远。

“你这是在干什么?白白耗费了气力。”钟守一呼出一口气,将额头冷汗擦尽后疑问。

杨传福暂未理他,爬上屋顶遥望西城民宅各处,脸色越来越差,下来后,骂道:“你懂个屁,人心险恶,若是教他们知道你有对付这些妖物的宝贝,那柄木剑还能握在自家手里?”

钟守一滞顿一瞬,已经被杨传福粗鲁揪着回到屋里,几番擦抹包裹,又用屋外的冰碴敷冻,肩膀上三道血痕堪堪止住流淌。

“你在家呆着,我去四处看看。”留下一句话来,杨传福提着刀推开门。

先是回到对面院中自己屋内,裹了一身新棉袍,而后提着刀直奔求救的各家邻舍处。

他可不是发善心要去救助,而是单纯的要核算妖物数量。

后街火光冲天,赶过去时,见一群人疯狂拿着火把对持一头丈高妖物,那东西比钟守一刚才斩杀的可要巨大太多,看罢后又转去另外一处地方,见一对年轻夫妇也被追着跑,这是第二头。

一番跑动,核算下来,单这西城区就有至少六头,别的城区他不信没有。

今夜比昨夜可怕之处在于,这些似鸟非鸟的东西不单单只冲着病体而来,连那些正常的人也开始被害,杨传福越想越怕,踩在雪地上暗暗狠骂:

“这他娘的是妖祸啊,弄不好整个袁城都完了。”

趁着腿脚热乎,杨传福冲城里最高的楼屋跑去,在北城刘府外的祭供楼,路过的地方或多或少都有呼喊,赶到祭供楼时这里已经有好几波人聚集,刘家家丁们守在府门外虎视眈眈。

那些民众见杨传福脸上满是血迹,手中还提着刀,原本就紧张的身子赶忙给他让开路,刘家家丁以为他要闯府,举着斧头大喊:“杨小六,你要干什么?别过来!”

杨传福懒得理他们,走了两步身子一转弯,跑入祭供楼,这楼六格五层,全是城中各家祭拜的神灵雕像,跑至顶楼环绕一圈,心里有了数后,又快速跑下楼。

周围的那些城民和刘家家丁满脑疑惑,他则半步不停,向着西城回跑。

整个袁城遭难了,这是事实。那些似鸟非鸟的鬼东西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对付的,从城里各处火光冲天的景象来看,他们都以为火能对付这些东西,其实很可笑,杨传福在刚才亲眼见过,火对那些妖物没作用。

走过很多地方,耳朵里传来的都是呼救和凄厉尖叫,但他自顾自走路,根本不打算理会。

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也从没有过做好人的想法,他深切知道,大难来临时,每一个人把自己顾好已经不容易了,这世间,多的是狼心狗肺之辈。

跑回钟家小院时,已经到了后半夜,钟守一毕竟还是个孩子,在半开着的门背上睡着了,冷风从外面吹进去,使得屋内没有了以往的温度。

跨脚迈过钟守一的身子,杨传福坐在屋里泥炉凳上,沉默思索良久,突见里屋走出来睡眼惺忪的灵儿丫头。

“六哥哥,我想尿。”

杨传福起身的瞬间,钟守一也打了个激灵醒过来,发现自己不知觉已经睡了好久,门被自己撑开,却是教自己的妹妹和母亲受了冻。

杨传福带着丫头去出恭,钟守一闭上门重新给泥炉里填了黑石,灵儿很快回来又去睡觉,二人坐在外屋低声交谈。

“这是一场灾难,如今各处受妖物所害,也不知整体是个什么情况,明日你呆在家里莫乱走,我去客栈看看。”

将夜里所见所闻都告知钟守一后,杨传福困意上头,直接躺在地上裹着棉袍睡下。

很快清晨到来,杨传福猛地惊醒,起身见钟守一正在院内打桩,他度了两步,推门离院,去到客栈。

白日里,街道聚满人,客栈里也尽是陌生面孔,报团取暖是人类的天性,杨传福边给各个酒桌上菜,边听他们杂声谈论:

“据县令府外算命的道士说,那妖物唤作‘稔兽’,雕身血喙,喜食瘟躯,夜间作乱白日归巢,越是成年者,越能化解刀兵之力,邪异非凡……”

“李老道的话你也信?要我说那些东西分明就是黑山雕,专吃人心肝脾肾!”

“放屁,雕难道不会飞?那些妖物只能用脚走路……”

“不对不对,我昨夜见过一头,是飘在空中的!”

……

人群聚集起来谈论异闻,即便惊惧也不会造成集体崩溃,这些人中有头脑的人很快组织众人一起向县令府奔去。

午间时,袁大穷匆匆赶来客栈,瞅了瞅生意,今日竟然如此惨淡,便问杨传福:“怎么连一桌客人都没有?”

“您没赶巧,上午都挤满人呢,后来一窝蜂去县令府了。”杨传福拾掇着菜碟。

得知今日还是有银子入账,袁大穷语气缓和不少,四下寻找,又问:“钟家那小子呢?”

“在运菜的路上。”杨传福撒谎回应。

他虽是店小二,但担了客栈管理的责,这袁大穷家业丰实,在城里几处铺子,平常时候只是来监工看账,还是较为信任杨传福。

离开的时候,神色复杂,回头叮嘱了一句:“今日早些关店,莫做生意了,晚间教王老头和厨子闭紧门窗。”

说罢,便行色匆匆离去。

杨传福转去后院侧门,见往日那些蹲守的乞丐今日少了一大半,依旧是那个猾幽幽的中年乞丐凑上来,讪问道:“六爷,今日怎的没食儿了?”

杨传福扫视一圈,眯眼想了想,指着他身后的七八个人问:“其他人呢?”

这中年乞丐唤作二驴子,回头看了看,应道:“城南米仓的老板死了,他们都赶着去抢东西。”

“那你怎么没去?”杨传福皱眉。

二驴子眼珠乱转,小声道:“六爷,我想跟你做笔交易。”

“你说!”

“这事儿干系很大,我要五十两银子。”

杨传福瞪目怒骂:“五十两!你他娘是在说笑么?”

面前这人神色前所未有的坚定,“六爷,我要说的消息绝对值五十两,您帮忙引荐一下袁老板,事成后分您一半!”

杨传福起初满是不屑,沉默了数息,脸色摆正,凝目道:“你直接跟老子说,若我认为值,必会帮你达成,若是不值……”

他忽然拿出一两银子,递给面前的乞丐,“老子的银子先给你,若是不值,你连这一两银子也得不到。”

杨传福以前听自家师父讲过,人性是什么?人性就是钱财如果没到手里,你是不会觉得有什么损失的,可钱财到了手里再被拿走,你就会觉得难受。

五十两和一两自然不能比,但套面前这乞丐的话,不成问题。

果然,二驴子咬牙片刻,直接说道:“昨夜乞儿窝里的老张临死前说,他看到野牛山被一大片黑雕霸占了,在山林里飘来飘去遮盖月色,而那黑雕,正是昨夜来城里吃人的那些怪物。”网手机端:https:/m/

杨传福呆滞当场,忙问:“有多少?”

“数不清,满山都是,清晨我和小毛菇去城外看,看到野牛山上的树林都变成黑色了。”

杨传福震惊急道:“快引路,现在去看!”

二驴子领头带着杨传福直跑向城西,身后还跟着六个乞丐。

来到城外三里处的高坡,正是午间刚过,日光散下来几无温度,杨传福盯着对面山头雪林,面色煞白,失神倒退两步。ァ新ヤ~8~1~中文網www<首发、域名、请记住

只见大半山林间不是被白雪覆盖,而是被黑云遮盖,就好像往人身上批了一张黑黝黝的野猪皮,压抑的厉害,神乱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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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 日落逃离

逃离袁城的念头几乎是在瞬间产生的,不需要任何思虑,留下来只有死。

杨传福不信以区区凡人体魄能对付的了那满山的‘稔兽’,即便袁城有四五万人,恐怕也不够这些妖物吃的。

所以他毫不迟疑往城里跑,往钟家小院的方向跑。

“六爷,您不能不讲信义,六爷,您等我们一会儿!”

身后那帮乞丐紧追不舍,直到现在,他们还在惦记着银子,但想想也对,他们的眼界如果能再大一点,也不至于做乞丐。

跑过西城门,回到城中,杨传福突然停身,恶狠狠转头,“承诺的事,老子不会食言,但现在,不是兑现的时候,你们几个去客栈后院等我,一个时辰内我会过去。”

“这……”为首的二驴子似信非信,左右摸不准杨传福说的是真是假。

杨传福两步迈近他身前,一把揪住他那脏兮油腻的棉袍领子,指着城外野牛山的方向凶道:“蠢货,外面那群东西如果进来,别说你我,整个袁城的人都得被吃个干净,老子不想陪葬,你如果想死的早一些,尽管跟着我耗嘴皮子!”

二驴子从来没有见过杨传福此时这般凶煞之相,尽管二人相差十多岁,但他还是怕了,生起的恐惧之心里,一半是此时杨传福表现出来的凶恶,一半是他说的话。

“袁城两万多户人,总有人有招儿对付它……”二驴子嘀咕之言还没全说出口,一扇巴掌重重打来,清脆响亮,疼的发麻。

“再敢跟我狡辩,宰了你!”杨传福打完人冷冷瞪了一眼,眸子里的寒光足以震住面前这几个乞丐。

而后转身快速向钟家小院跑去,边呵斥了句:“收拾好东西去客栈等老子!”

留在原地的二驴子半晌才回过神来,身后的几个人见自己老大被揍,也不敢多什么嘴,他们自小作为乞丐的那份卑微懦弱融进了骨头里,即便是一起合力能斗得过杨传福,此时也没那份胆量。

良久,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乞丐试探问道:“老大,咱还去客栈么?”

二驴子目中满是怨恨怒意,可最终还是变得低落沮丧,“不去那儿,咱们还能信谁?”

离着钟家小院不过三十丈距离,越走近,越能听清一个幼童正在哭唤的声音,杨传福心头一惊,加快脚步。

临到院前,杨传福已经确定,是灵儿在哭,且哭的好生凄惨。

他赶忙推开院门,见钟守一呆坐在屋檐下双眼无神,而屋内的嚎啕哀嘶从未停止,杨传福本就焦躁急促的心情瞬间暴怒呵问:

“你在干什么?没听到丫头在哭么?”

钟守一也不答话,抱着那柄木剑低下头颅,身子逐渐蜷缩,脑袋深埋怀间。

杨传福蹭蹭两步上前,刚要动手揪起这混账东西,又不忍灵儿在屋里继续哭,想着一定是钟守一欺负了妹妹,等安抚好丫头后出来再收拾这小子。

跨过门槛进了屋内,外间没见人影,杨传福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顿了身影,一步一步走去里屋,当看到榻上的丫头死死抱着妇人已经失去血色的脖颈,他只觉脑中电光霹雳一闪而落,直震的头皮肿胀,悲从中来。

“师娘啊~”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将头重重磕于木板间,泪水已经顺着额痕滚落而出。

他怎么也没想到昨日那两声交谈,竟已是最后一次,至此以后,这世上又少了一个胜似家亲的人。

心中痛恨自己的无能,哽咽声由浅至深,完全不比榻上那个失去母亲的丫头更好受。

一大一小两个人对着妇人的尸体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哭泣,直到脑袋被一双小手碰了碰,杨传福才抬起头来,见丫头不知何时竟然下榻坐在了自己身前,眼中泪花消散,红肿着道:

“六哥哥不哭。”

杨传福只觉一股温暖充斥全身,刹时由悲转喜,喜中又带着悲色,赶紧擦干净泪水,一把将丫头抱在怀里,“六哥不哭,六哥不哭,灵儿放心,六哥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抱着孩子起身来到院外,杨传福镇定片刻,踢了一脚钟守一,厉声道:“站起来,身为男儿,父母即逝,就该有个长兄的样子,只有孬种才会消沉萎靡!”

又把怀里的丫头放在地上,她自动凑去钟守一身旁,闪着泪花摸着钟守一的头:“哥哥不哭,哥哥不哭!”

钟守一自小倔强,这两个月间看着自己母亲由一个健康的躯体一步步凋零枯萎,此时终归是受不住,抬起头时,早已泪流满面,抱着自己的亲妹妹不住抽泣。

毕竟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哪能时时强绷着,杨传福不再理会二人,迅速再入屋内,将林春嫚的尸体用被子裹出院内。ァ新ヤ~8~1~中文網www<首发、域名、请记住

堆了半人高的柴堆,瞧着不够烧,又去自己院里搜刮一气,勉强将柴堆垒成将近一人高,慢慢将林春嫚的尸体抱上去。

受了瘟病的尸体死后必须焚化,这是城中绝大多数人都知道的常识,杨传福不管钟守一和钟灵儿的跪地嚎啕,一把火扔出去点燃柴堆。

如今这两孩子的爹妈都死了,自己就是他们唯一的靠山,比起在地上哭哭艾艾,他更愿意做一些实在的事,人得看清现实,他必须在天黑之前带着兄妹二人离开此地。

野牛山上那密密麻麻的黑影,但凡教人瞧上一眼,都会心乱神慌,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压抑绝望,杨传福知道,留在袁城,不可能有活路。

烧了尸体,已经到了下午,本就不甚强烈的日光显得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杨传福拿一个小掉瓶教灵儿去装一些母亲的骨灰。

他见钟守一还是那副殃殃萎靡的模样,揪起脖颈凶狠吼叫:“你他娘能不能像个男人?天马上就要黑了,城外野牛山上盘踞着成千上万头昨夜来袭的鬼东西,现下不收拾东西赶紧走,晚上你想让灵儿跟着我们陪葬么?”

钟守一漆黑的眸子慢慢回复神彩,盯着蹲在已经熄灭的柴堆上拘骨灰的灵儿,忽而又生了气力。

“速速收拾行李,拿上最重要的东西!”杨传福说罢,先一步回去自己那边院子,不一会儿功夫身上多披了一件黑袍,手里提着已经用布条包裹好的长刀。

回来时见钟守一已经将妹妹背在身上,腰间缠着一个小布袋,手里拿着木剑,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杨传福又快步跑进屋里扯出来一段裘带,长约六尺,宽有两尺,裹在丫头身上,“灵儿乖,从此刻起,咱们要赶很远的路,咱们要离开这里,把狐裘皮裹好,莫冻着。”

从上至下打量了钟守一片刻,杨传福转身推开院门:“走!”

两个身影走出院子,穿过小路走上大道,钟守一背着妹妹回头观望,只听杨传福平静道:“不必留恋,将来你长大了自可归来游逛,师父师娘已然离世,这世间就剩下咱们三人,六哥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钟守一最后看了一眼家中,转身快步跟上杨传福。

三人来到客栈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二驴子和他六个同伙早已等的不耐烦,见杨传福提着一柄长布包裹的兵器,原本要发的牢骚埋怨转为讪笑奉承:

“六哥果然守信,咱们……”

杨传福冷眼道:“五十两银子现下就给你,等我片刻。”

让他们再做等待,杨传福领着钟守一进入客栈,柜台上算账的邢师爷诧异杨传福的打扮,正要问话,却听杨传福率先开口:

“老邢,袁老板在北城布桩唤你钦点银柜,快点过去吧。”

“今日?怎的提前了?”那老头皱眉疑惑。

杨传福只道:“嗨,我哪能知晓,说不准是这个月多赚了银子。你快些动身吧,免得惹他不快,回头又扣你工钱。”

说罢,带着钟守一走向后堂,边走边装模作样道:“把丫头放下赶紧干活,得亏下午没什么客人,不然老板又要骂你呢。”

“嗯。”钟守一配合着回应。

来到后堂,二人交换眼色,钟守一将灵儿和木剑暂且安置一处,打了个‘嘘’声的手势,灵儿乖巧点头。

钟守一快步折回客栈里擦抹桌椅,实则他是在监察柜台上的邢师爷。

而后堂的杨传福脚步不停,直接去了厨房吩咐那憨厨子烧二十张肉饼,说是有位客人要打包赶场。

眼瞅着天色越来越暗,厨子烧锅烙饼,一锅十张,两锅便是二十张,手掌般大,垒起来有一臂高,热乎乎装在米黄色布袋里,杨传福背起东西就走。

返回后堂将饼放在灵儿身边,告诉他再等片刻,自己又走向前堂客栈。

此时邢师爷已经离去,钟守一正站在银柜旁费力撬锁,杨传福提着刀走上前,“闪开!”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嘭~叮~

两次挥劈,直接将铜锁击裂,抽出木柜,杨传福低声骂了一句:“他娘的,真少!”

里面的银子不足七十两,他拿着两只百宝袋分开装挪。

“走!”装上银子后,毫不迟疑,二人径直来到后堂,钟守一背起灵儿,整顿就绪。

三人自后院走出,杨传福一把将早分拨开的五十两扔给等候多时的二驴子,乞丐七人围在一处喜色拆开百宝袋,见果真是白花花的银子,数来数去,五十两一分不少,抬头要感谢一二时,杨传福和钟守一的身影已经去到百步以外。

“老大,那是南门的方向。”

二驴子眼珠转动,犹豫不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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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指使行凶

踏出南城门的那一瞬间,也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感受,杨传福感觉离死亡远了一步。

或许是内心深处笃定,今夜必有一场祸乱,杨传福脚步愈发坚定。

袁城三面环山,东面、西面和北面都是密林山野,如果有人从那三个城门出去,只会向着山林越走越深。

唯有南门拓着一条官道,据说顺着官道走七十里,能见到一条大河,跨过河便……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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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师父临别之际,给文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ps:本书中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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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wwwm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ァ新ヤ~8~1~中文網www<首发、域名、请记住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网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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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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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网电脑端: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内容试读: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今日我掌天地》,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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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白首归来

投名状这类事情,二驴子还是知道的。杨传福让他们去抢官车,暗地的意思就是:‘跟着我们走会是一条不归路,有决心必须得证明出来。’

可山坡下那辆已经分裂的马车不是无名之辈的财物,而是袁城县令的马车,那是官!对于他们这种做惯摇尾乞讨的人而言,官大于天!

“怎么,不敢?”杨传福将裹着布条的长刀抗在肩上,活像一个山……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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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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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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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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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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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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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ァ新ヤ~8~1~中文網www<首发、域名、请记住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网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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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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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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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 一直南逃

“真他娘晦气!”

杨传福大骂了一句,慢慢拍掉身上雪碴,身子却难移动。

此时离袁城方向大概有三十里路,原本计划着今夜最少能跑四十里,却在这最后十里路被迫摔下马来。

不是人出了问题,也不是路出了问题,而是马出了问题。

走的时候挑了一匹最大的,以为马高大势必会健壮,可直至此时才发觉,这马就是个样子货,奔了不过二十里路,前腿一跪,摔在地上起不来了,口吐白沫一个劲儿的抽搐,那气息在半柱香内直接断掉了。

幸亏三个人都没出什么大事,钟守一知觉灵敏,率先抱着灵儿翻滚下马,杨传福的身手不如钟守一,屁股被摔的疼痛酸麻,久久不能动弹。

“老子在客栈给人牵了至少有上百次马,没想到今朝栽在你这个么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手里。”

马已经死了,但杨传福还是指着它的尸体骂了一通,实在是心里憋火没处撒。

气撒完以后,神色忽有些失落,就在那儿揉着屁股躺着。

钟守一将灵儿放下以后,快步跑过来搀扶杨传福,杨传福咬着牙站起身,被那小子问了句:

“还能走么?”

“能!”杨传福几乎是毫不迟疑的回应,而后试着挪动了两步,慢慢走近站在雪地里的灵儿身前。

“灵儿,告诉六哥,摔疼没?”

“不疼。”

杨传福点了点头,四野望去,仍是雪色和漆黑。

前方官道也看不清个尽头,考量自己的躯胯,杨传福装着没事儿的样子道:

“虽然咱们还能继续走走,但路不能急着赶,这一晚上也没多休息,索性不赶路了,找处避风山窝躲躲寒。”

官道东西两侧都是黑色密林,冬天枝叶凋零,灌木丛生,一时间还真找不到一个合适地方。

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马尸,杨传福让钟守一先往前再走一里,他和丫头慢慢往过走,过去以后直接向西侧的密林里走。

钟守一‘哦’了一声,迈步就向前去,又听杨传福道:“把这个拿上,你那木剑精贵的很,可不能用它劈砍枯枝败叶来开路。”

扔出去的正是先前自官兵尸体旁边捡起来的佩刀,实际上比杨传福自己拿着那把长刀要锋利,但杨传福用不惯佩刀。

“灵儿,咱们也走。”牵着丫头的小手,杨传福一瘸一拐远离马尸。

之所以要再往前一里,完全是怕后面如果有人追来,顺着两边密林搜索查探,万一撞见人,又恐多生事端。

杨传福内心深处已经不想再和那该死的袁城牵扯半分关系,刚才摔了一跤彻底想清楚了,袁城的人是死是活都由他们去,心中最后一点留恋已经消散干净。

好不容易走了一里,实在是走不动了,并不是他体力不行,而是腰胯疼的厉害,必须得休息。

于是由钟守一在前面开路,三人顺着西面黑压压的密林钻进去,估摸到了一处高坡,三颗裹着冰雪的铁桦奇异长在一处,杨传福道:

“就这儿吧,这里地势略高,又有巨木遮掩,是个好地方。”

劈砍了桦树周边的小枯枝,三人安稳坐下,拿出肉饼和水开始吃。

食物冷归冷,但还不至于难以下咽,一坐下困乏袭来,吃过东西就想睡觉。

把丫头护在中间,盖上长袍,杨传福抱着那把用布裹着的长刀眯了眼睛。

钟守一蹲坐在旁边时不时左右瞅一瞅,他虽困乏,但不敢入睡,要给老六和妹妹守夜。

人的精力并不相等,即便是同样体魄的人,一个人每天睡三个时辰就够,另外一个人可能得睡四个时辰才能恢复。

钟守一虽然年幼,但自小练功不曾懈怠一日,单论精神,绝对要比杨传福强。

这一日一夜杨传福卖的力气最多,耗费精神也最多,钟守一觉得自己该为他做点什么。

寒风呼啸,天上时有雪花飘落,为了提高精神,钟守一翻出一张不知是什么兽皮制作的密卷,盘坐身子,开始掐诀默念。

事实上,他没有杨传福想象的那般神秘,亦并不是什么隐藏实力修有法术的高人,若真是那样,怎么会沦落到去客栈当杂役。

爷爷钟紫山死的时候,只传下来这卷练气法门和【黄桃剑】,修真界是个什么样子,钟守一完全不知道。

从六岁开始到现在,他都没有步入练气一层,也不会使用什么灵力,只能以血为媒启用【黄桃剑】,使用一次,会头晕大半个时辰,有时甚至会昏迷。

爹娘双亡,一整日虽说也在做事,但都像是梦幻一般,茫茫寤寤,只有此时盘坐冥想,才觉得一切是真的。

钟家往事,自己自然是知道的,前朝余孽呗。不过这都过去七十年了,梁国换了三任国君,早已不再追查他们,之所以躲来袁城,全是因为爷爷。

钟守一也不知道父辈们到底拿了别人什么东西,爷爷钟紫山临死前没多说什么,父亲更无奈,死在了山里,尸体是被樵民抬回来的,临死前根本没机会留遗训。

习惯打坐冥想,时间会过的很快,一个时辰过去以后,听得官道上有人骂骂嚷嚷,钟守一起身站在树后面观望。

只见二驴子和他六个兄弟正在拍打马儿,那三匹马已经被他们折磨的失去了耐心,一路上走走停停,摔了不知多少次,人和马互相厌弃对方。

他们自然发现不了钟守一,但钟守一却看得真切,二驴子佩刀沾了血水,已经冰冻住,他的其中两个兄弟一人背着一袋东西,黑色马蹄露出袋来,看着像是自家三人遗弃的那匹死马的腿蹄。

天色再过半个时辰就会亮,而他们驾驭不了马匹,硬要强拉着往前走,路过的过程便显得尤其漫长。

那三匹马很明显是饿了,没有草料,哪会由陌生人继续控制,二驴子和他的乞丐兄弟们用尽气力后,撒手不再管束,就地坐下气喘吁吁。

越听他们交谈,钟守一越觉得不妙,没过一会儿,他们便商定停脚休整。

钟守一只觉得自家三人运气实在是差,早想摆脱二驴子一行,没想到此时又要撞见。

好在最后他们一伙朝东面密林钻进去,钟守一松了口气,却还见那三匹马站在原地不动弹,良久才往来时的方向回返。

直到官道上再没人影,钟守一才转身盘坐下继续冥想。

清晨的时候四野寂静,冷风尚在吹动,但温度没有那么寒冷,树梢上的积雪有一些被吹落下来,掉在钟守一的头顶,他睁开眼睛起身舒展身体。

打桩练武的习惯是钟念青教给他的,不管是将来成为修真者,还是只能做一个武人,体魄一定得比常人强。

人的资质有高低,天赋有优劣,但能利用的时间没差距,凡人同样是活七十年,坚持练三十年和坚持练五十年能积累的力量天差地别,这就是‘持恒’的重要性。

滴水穿石这种道理,钟守一从小就懂,所以他不觉得每日清晨练功有多苦,他曾经见过钟念青一跃三丈徒手搏虎的过程,那是一种发自躯体每一寸筋肉骨骼契合运转的力量,令幼小的钟守一心驰神往。

‘人的潜力有无尽挖掘的可能’,这是钟念青教过他的道理,在没有达到凡俗体魄锻造极限的地步,习武之人不能疏松懈怠,那是一种可耻的行为。

等到日上三竿后,杨传福缓缓睁开眼睛,用雪水抹了脸,站起身见钟守一正在吃肉饼,也走过去顺手拿了一张。

“昨夜没睡?”

“嗯。”

杨传福点了点头,边咬肉饼边道:“今夜我守,你和灵儿睡。”

钟守一没有回应。

二人吃罢,丫头刚好醒来,杨传福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没受冷,笑道:“灵儿,饿不饿?”

“饿。”灵儿揉着大眼睛应了一声。

杨传福掰下半块肉饼,递过去让她吃。

钟守一问:“你还好么?”

杨传福瞥了一眼,“我有什么不好?”

虽然他知道钟守一是在问他身体情况,但还是很反感这小子的语气,好似自己成了一个需要照顾的病人。

“那一帮乞丐就在对面密林里休息,昨天后半夜赶来的。”钟守一继续说。

杨传福皱眉起身观望,也没看出什么动静,暗骂了一句:“这帮东西,阴魂不散。”

待灵儿吃饱,三人裹好衣袍下至官道,轻手轻脚继续赶路。

没走两里,只听身后多匹马儿嘶鸣,赶紧停下脚步藏在官道一侧,不一会儿便见好几辆马车奔腾而过。

不需要猜,这一定是昨夜经历过妖祸幸运生还的人,趁着白日要离开那个鬼地方。

等那几辆马车走后,杨传福带着二人继续赶路,从上午到下午只赶了不到十里,根源还在他那疼痛的腰胯上。

昨夜休缓好了一些,白日赶路又开始疼,终归是装不下去,走走停停放慢脚步,反正离袁城已经有四十里左右,感觉没了危机。

夜间时,由于官道两旁尽是平原,三人踏寻东西两面地域,在东面五十丈外找到一处雪坑,便打算落脚休息。

这一次杨传福躺在外面披上袍子给兄妹二人遮风守夜,没过两个时辰,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睡着了。

而官道上自北向南三三两两的人影正在奔跑,北方偶尔有凄厉喊叫声,很快也销匿绝音。

只一思索,杨传福便知道,不能再休息了,还得赶路。

刚将钟守一和灵儿唤起来,只听一声‘咕唔’鸣啸,回头看,顿时亡魂大冒,那天上本就漆黑一片,此刻无数红点飞卷,格外渗人。

“快走!”杨传福二话不说,自雪坑拉出兄妹二人就往南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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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章 请师兄出剑

大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铺天盖地的降,可要算时间,也才往南跑了不足三四里。

钟守一背着妹妹气息还算平稳,杨传福只提着一把刀和包裹,已经累到气喘吁吁。

身后是接连的惨叫声,那些稔兽移动速度并不快,但是耐力超强,还有一些喙特别猩红的会飞飘。

杨传福也不敢停下休息,只时不时开口说:“你背着灵儿快跑,别管我!”

钟守一默不作声,他即便是能跑快,也不愿意,他不想落下杨传福。

他年纪虽然不大,但智识比同龄人可要强太多,怎么会看不出杨传福腰胯出了问题,自昨天夜里摔下马来那一刻,就注定他走不快路。

这地方距离袁城大约已经有五十里,按照时间算,昨夜活下来的民众今天一早就纷纷往城外跑,跑到现在快到半夜里,顺带着把稔兽也招来了。

一天一夜赶五十里路,富贵人家用马车已经跑远,留下来用双腿赶路的人哪里能吃的消,有些累的实在跑不动,只能瘫坐在官道上任由大雪压身,已经放弃了求生的念头。

杨传福回头看看那些不停追逐的稔兽,但凡能追上一个人,七八头立马围过去就是一顿啄,原本猩红的鸟喙啄开一个个血洞以后,显得更加鲜艳恐怖,黄白之物被哧溜吸扯,看一眼都晕呕。

顺着官道跑,又跑了约一里路,钟守一气息也有些紊乱,但他咬牙坚持不曾停脚,跑了十多步以后,身子忽然一僵,止住脚步,回头一看,见杨传福停在原地双手驻膝,他赶忙又往回跑。

没靠近五步,便听杨传福嘶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别回来,老子跑不动了!”

钟守一哪管它说什么,快步走近后,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前走。

杨传福费力挣脱,突然生气怒吼:“老子让你背着灵儿继续跑!快滚!”

钟守一沉默立在那儿,背上的丫头也不知一向和和气气的六哥怎么突然冲自己的哥哥发火。

“你倒是快跑啊!”杨传福狠狠凶道。

钟守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了看后方官道上的情况,最前面那一批稔兽大约十来头,距离自己约有半里路,还有五六个已经跑不动还在艰难爬着的人很快会被它们追上。

沉默了片刻,钟守一第二次强硬拉着杨传福走,这一次依然被他狠狠挣脱,并被骂道:“你要是为老子好,就赶紧背着灵儿走,别拖累老子!”

背上的灵儿突然嘤嘤抽泣,他认为自家哥哥和六哥闹矛盾了,而后面那些吃人的怪物马上就要追来,他即害怕又委屈无助,两只小胳膊裹着钟守一的脖子越来越紧。

大难来临之时,两个男人都有各自表达情义的方式,钟守一不擅口舌争辩,只是想用行动证明不愿意丢下杨传福不管,而杨传福自知身体不能支撑,哪会让自己拖累兄妹两人活命的机会。

二人僵持沉默,见灵儿哭泣,杨传福也不再凶钟守一,而是换了开口的方式:

“你和灵儿先走,相信我,能赶上的!”

钟守一摇头沉默,他不傻,他不仅知道杨传福走不动路,还知道下一步杨传福要干什么。

只见杨传福回头看了一眼官道后方,将裹着长刀的布条一圈圈褪去,直接架在自己脖子上,“你不背她走,我立刻砍了自己。”

面目前所未有的狰狞,眼色决绝,嘴角颤抖。

呜~啊~

丫头见此情形,哭的愈发凄厉伤心。

钟守一盯着杨传福看了片刻,背着灵儿转头就跑,而灵儿哭的愈发悲戚,将小脑袋转向后方,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杨传福冲自己微笑,泪水汩汩流出:“六哥哥!”

杨传福拄着长刀摆手,气息慢慢不再急喘,看着钟守一很快跑离一大截向弯路拐去,直到看不见那兄妹二人的影子,他松了口气,笑骂呢喃:

“娘的,屁大点身子咋就那么好体力呢,早知道老子也从小跟你早起练功了。”

笑声中说不出的凄然和无奈,还夹杂着一丝丝解脱。

他自十岁起便是个孤儿,幸亏师父钟念青救了他,日夜起居教养,学文识字,才让他比那些目不识丁的人活的多了份体面。

如今大难临头,自己运气不好摔坏了腰胯,若是再拖累着那对兄妹,九泉之下哪有脸面去见师父。

杨传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胯,不需要翻开衣服也能感受到,红肿刺痛,经脉骨骼受了损伤,又急着赶了十几里路,跑是绝对跑不了了。

转身拄刀看向北边官道上,原本活着的五个人只剩下三个,而今夜刚过一半,大雪茫茫,那些黑影少说得有上百头,一个个露着猩红鸟喙,看一眼都惧怕的不行。

离着自己最近的那个中年大汉已经累瘫在地上,相隔数十步抬手喊着:“救命。”

杨传福冷冷讥笑:“救你?你帮过老子么?”

索性今日也不想活了,杨传福慢步走近他身前,仔细一看,这不是正是城里最有名气的几个猎户之一,牛铁皮么。

“啧啧,你也有今天,小时候没少欺负老子,既然活不了命,死在妖物手里,还不如先让老子的刀见见血!”

杨传福先是冷眼打趣一通,然后提起刀柄直接将这人的脑袋砍了下来。

那人至死眼中都是不可置信,恐惧惊疑,他什么都没有做,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个恶人。

杨传福面目狰狞,似有些疯癫,想想之后自己的死法,现在脚下这人已经算是死的体面。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好人,这世上除了师父一家,他谁也不亏欠,合该是能力和机会不允许,不然此时此刻真想把以前得罪自己的人都杀光。

看着那些散着猩红光点黑影越来越近,杨传福提起刀皱眉乍舌,“他娘的,死归死,老子也不怕,就是不知道能杀掉这些东西的修真者是个什么模样。”

这几乎是他这辈子最遗憾的事了,明明刚知道一个新世界,却没法亲眼看上一眼,拖着这沉重的凡躯一步步陷进泥潭,作为一个卑微的凡人无声息死去。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喊叫:“老六!”

杨传福一听这声音,立刻回头看去,见到那个倔强的半大小子,几乎是瞬间变了脸色,火冒三丈,“你这蠢货,又回来作死么?”

钟守一背着木剑站在三丈外,背上的妹妹已经不见踪影,他神色平静,黑衣上沾满雪花,盯着杨传福看了一会儿,快步走近他身边,看了看死去的牛铁皮。

杨传福只觉得头晕目眩,心中不甘转为怒意一把揪起钟守一,对着他竭力大吼:“老子问你回来干什么?”

眼珠子通红,好像下一刻就要把钟守一吃掉一般,但钟守一一点儿也不怕他,只低声说了句:“我放心不下你。”

只这一言,杨传福泪珠滚落赶紧别过头去,后退三步,颓然失落,左右度步徘徊,骂道:

“蠢、自私、愚鲁,你就是一个十足的蠢货!”

擦抹了泪花,又指着越来越近的那些猩红光点回头对钟守一大声呵斥:

“你小子知道你要面对什么?你知道灵儿没人照顾,她以后要面对什么?”

钟守一一动不动,任由杨传福在那儿激愤怒斥,等到他气喘吁吁骂不动了,钟守一只说:“灵儿被我藏在安全的地方,你现在不跟我走,她就没人照顾,你走还是不走?”

杨传福欲哭无泪,“你是在威胁老子?”

钟守一等杨传福冷静下来,快步跑近他身边拉起胳膊就往南拖,杨传福忍着侧胯的疼痛被拉着走,慢慢的,他一个歪动直接摔在地上。

钟守一仍旧努力驾起人走,杨传福呢喃流泪:“还不起啊,老子还不起你们一家,钟守一,老子还不起你们一家,你知道么?”

雪越下越大,两个人影费力向南挪动,拐过路弯以后暂时看不到猩红光点,但杨传福知道,一盏茶的功夫他们两个人都会死。

恰在这时,路旁密林里串出一伙灰头土脸的影子,杨传福想都没想赶紧费力推开钟守一,自己拿刀拄着地,仔细看那些人。

“呦,六爷,您…您二位怎么在此处呢?”二驴子脸上全是被灌木划破的伤口,霜花反衬红肉,好似被人揍的皮开肉绽一般。

杨传福眼神冷凝,心头却大惊,精神提高了十二分。

他此时伤势严重,而二驴子一行虽有小伤,却各个腿脚灵活,若是对方起了歹意,自家二人很容易吃亏。

冷声讥笑道:“还真是撞了狗屎运,又遇见你们了。”

二驴子把他那几个兄弟自密林里拉出来,观察了杨传福此时的样子,以前讪讪的表情消失不见,试探笑问:“六爷,您这是……受伤了?”

杨传福故作镇定,“腿脚歪了,正好唤你两个兄弟抬着老子走,后面有鬼东西追咱们,麻利一些!”

二驴子眼珠转动,少顷让身后两个兄弟走近扶驾杨传福,杨传福冷声道:“快走,路上说!”

众人很快向南继续跑动起来,二驴子简单讲了他们的经历,今天白日午间休整好后朝着南方慢慢晃悠,到了夜间见北方飞飘来妖物,为了与官道上那些人拉开距离,钻进密林里向南赶,赶了三个时辰发现迷了路,才一步步重新冲出官道上,正巧碰见杨传福和钟守一。

有人驾着杨传福跑,自然是省了太多力气和疼痛,杨传福就像是唠家常一样和二驴子有一搭没一搭说话,一群人又往前跑了五里左右,中间钟守一不知自哪条岔路消失片刻,回来时灵儿出现在了他背上。

官道越变越窄,都气喘吁吁累的不轻。

向南看去,地势拉低,官道下延成斜坡,十几里外隐约能见到江水冰封,一座大桥矗立两岸。

二驴子停下脚步大口喘气,他六位兄弟的速度也放慢很多,不是他们不想继续跑,而是气力不够。

杨传福挣开扶驾他的两人,只拉近钟守一和灵儿,此时此刻,他忽而平静下来,说道:“事已至此,是生是死只看天命,我们尽力跑吧!”

翻头看看那些猩红光点,已经能清晰的看清一个个躯体,黑羽血喙,惨白眼珠,咕唔嘶鸣。

二驴子忍受不了再拖着杨传福继续跑下去,神色转变,看着下斜的坡道突然灵光一闪,就地躺倒抱头滚动,他那躯体顺着坡道一骨碌直接滚下去。

坡道间有马车滚过的压痕,很滑,其余六个乞丐照着自己大哥的方法开始滚动。

杨传福讥笑一声似在讽刺抱头乱滚的乞丐们,他对钟守一道:“你将灵儿披的狐裘反转一面,我们一起坐着滑下去。”

人和人的智识差距在这一刻显露出来,钟守一按着杨传福的法子铺开狐裘,前端以木剑卷滚,三人坐在上面一路滑下去,夜风照着脸上刮刺,但此刻三人好不畅快舒心,不足两里的斜坡几乎是眨眼之间便滑到底端。

杨传福勉力站起身回头看,见二驴子和他的兄弟们还在滚动,第一批稔兽已经顺着斜坡扑下来,他迅速转头道:“快走,即便是要战斗,这地方对我们也不利!”

钟守一将灵儿放下,让她自己往前跑,他则拖着杨传福在雪地里滑,眼看着离桥头不远了,却终归是被两头稔兽追赶攻来。

“灵儿,一直跑,别停!”

杨传福眼见猩红鸟喙啄下来,慌忙提刀抵挡,没支撑一息,刀就被啄托离手。

钟守一咬破手指,贴着木剑一划,血气被瞬间吸收,那剑顿时‘嗡铮’作响,蒙蒙青光刹时亮起,被钟守一上撩挡住另一头要啄杨传福的稔兽。

扶起杨传福,两人背靠背围站,一头稔兽莽怒直冲钟守一,杨传福撩起一抹雪碴攻其上首,那鬼东西黑翅一遮轻松抵挡,也正是这个机会,钟守一出剑直刺,正巧撞见对方收翅,剑尖便毫无阻碍刺中胸部。

钟守一趁机用力搅动,再拔出剑来削它头颅,一头稔兽便被处理。

另一头见那青光木剑如此了得,跳退两丈不住嘶鸣。

后方有人大喊救命,杨传福粗略一看,见二驴子焦慌跑来,他六位兄弟竟没一个活下来的,尸体正在被稔兽分食。

二驴子握着滴血的刀惊恐求助,奔走的样子甚是急促,跑至钟守一和杨传福身前,拖着刀哭求:“六爷,钟家小爷,我兄弟们都死了,我要为他们报仇!”

杨传福烦躁呵斥:“哭你娘,握紧刀靠过来,今天即便是死,也要宰它几头!”

二驴子抹了眼泪背靠钟守一和杨传福,三个人围成一圈看着正前方那头虎视眈眈的黑影,杨传福说道:“趁其它妖物没追来,先宰了这头,我与二驴子先上,你瞅机会刺他胸口!”

说罢撑着身子向前奔去,刚跑出两步,后背突然一片冰凉,前胸猛地冒出一把血淋淋的刀尖。

杨传福整个人僵在原地,艰难回头,“你……”

“六爷,对不起了,谢您教我杀人的本事!”只见二驴子狰狞推着刀柄,目中尽是冰冷。

杨传福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生在昨夜对二驴子说出那段计策时,已经注定。

后方钟守一双目巨瞪愣在原地。

二驴子将刀噗呲一下拔出来,杨传福逐渐跪在地上,口中汩汩鲜血流出,他死死盯着二驴子。

而二驴子此时背过身子,他真正的目标是钟守一手中的那把青光木剑,刚才发生的一切皆在眼中,他笃定这柄木剑可以让他活命,因为妖物怕这柄木剑。

钟守一回神时,满脸的错愕瞬间转变为怒意,刚要提剑冲上去,却见二驴子凄厉嘶吼跳起身子,又重重摔落在地。

他左腿被一柄匕首贯穿,那柄匕首,正是昨夜杨传福借给他又拿回去的。

此时的杨传福凶如恶鬼,几乎是在二驴子刚刚落地,便夺刀砍他脖颈,一击不中再看手臂,手臂砍完后二驴子没法动弹,便被一刀宰了。

杨传福仰头躺在雪中,呼吸逐渐微弱,临了呢喃骂道:“狗一般的东西,也想暗算老子!”

他胸口血水止不住往外流,钟守一慌乱跑过来呼问:“老六,你……”

杨传福半睁着眼慢慢露出笑容,自嘲道:“七十里路,还是走不完啊。”

钟守一泪如雨下:“老六,你怎么样?”

杨传福缓缓骂道:“娘的,没大没小,要叫六哥……”

钟守一看着那双眼睛逐渐失去光彩,抱头嚎啕:“老六!”

一瞬间,过往杨传福的音容笑貌全浮现在心头,这个人自小土里匪气不学无术,自己从没想过他有一天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因为他比自己更擅长活着,可这七十里路,还没到头,人就走了。

风雪呼啸,钟守一只觉得活在这世上好生艰难,人心怎么就那么恶,遥远的南边,忽而有一声稚嫩娇弱之音呼喊而来:“哥哥。”

是啊,妹妹还活着。

他将哀伤悲痛转为怒火,提起剑朝着那头稔兽快步冲去,此时此刻,这里有多少活着的生灵,他都想杀光。

遥遥西方云层里,一道白光划破天际,伴随着一声慵懒的咒令:请师兄出剑!

那道白光自南向北一掠而过,瞬息间,此地几百头稔兽的头颅滚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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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三里桥乡

自小便听过修真界中能人辈出,有的怒目即能移山,有的挥手便可倒海,飞天遁地者不在少数。

真当那等人物出现在眼前时,钟守一又觉得自己是在做梦,那些前脚还凶神恶煞的黑羽稔兽下一刻已经纷纷僵直不动,就好像时空定格一般。

很快,一具具被白光斩杀的稔兽躯体轰轰倒地,钟守一回过神来,看着天上那个躺坐在朱红色巨大葫芦上的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憨厚且较胖的男子,估摸岁数和钟守一死去的爹差不多,他摸着一颗闪烁金红光彩的圆珠子,浓重的眉毛微微皱起,少顷忽而舒展笑了起来:

“那小子,你唤何名?”

钟守一默不作声,看着巨大的朱红色葫芦慢慢漂浮下来,距离雪地间不足一丈,葫芦上有暗色的太极纹路,微弱的宁和气息使得钟守一心神逐渐平静。

但他有些害怕,头向后面搜寻,见自己的妹妹躲在老远处,赶快提腿跑过去把人背起来,然后警惕看着并未动弹的葫芦和那上面的憨厚男子。

少顷,见那男子饶有兴致观摩自己,钟守一目光盯去杨传福尸体上,稍一思索,背着妹妹快速回到杨传福身边。

“呜~六哥哥~”

丫头由抽泣转为哭泣,钟守一警惕盯着葫芦上的人。

常自在撇了撇嘴,“他灵魄已散,回天乏术了。”

所说的正是已经死去的杨传福,钟守一听罢,眼珠转动,那股警惕松懈几分,拱手道:

“多谢前辈救命,请问灵魄散去还能再聚么?”

常自在摇头:“凡俗躯体,阳元稀薄,一旦破损,几无再聚的可能。”

钟守一瘫跪在地上,浑身的气力瞬间消散干净,魂儿好似一下子丢了一般。

常自在也不催促兄妹二人。

他赶路来晚了,没能救下杨传福,事先也不知道掌门的血亲后人遇到这种危险,这世间的很多事,往往就差一点点,可就这一点点,既是鸿沟,难以逾越。

杨传福的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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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国疆土在凡俗人类眼中可谓广袤,三十六个州,除却人烟稀薄偏远蛮荒的福州、兖州等地,每一个地方的人口大多超过五十万。

江北之地,共有七个州,时至今日,最繁华的地方莫过于寻阳城和辛城。

值得一提的是,寻阳城在百多年前的前朝治下,便是大城,而辛城,是近二三十年才变得繁华开来。

往前数四五十年,辛城不过是一个破败小城,靠着周边寺庙积蓄人气,名声不显。

至于为何能有如今这般声势,百姓们心中都存着一个名字,既是辛城城主,也是辛城所属地界的太守大人:张明远。

张太守是何许人也?不说辛城,整个国朝上下都无人不知,那是一个文能提笔定江山,武能踏马安天下的传奇老人,有他在一天,梁国三分疆土难生战乱。

他本是可以封王拜将位列宰执的人物,可偏偏不喜欢朝堂氛围,国君屡次请他离开辛城,总是被他婉拒。

也正是这样,更显得张太守是一个不为名利所动的隐士高人,梁国多数士子武人都将其视为毕生追求的目标。

可惜这两年那位老人已进耄耋之年,身体每况愈下,着实令许多仰慕之人忧心忡忡。

辛城不算大,比之五十年前几乎没有扩展多少,但变得格外繁华,城中商队络绎不绝,城外官道时有差役驾马飞奔。

其它地方新修的关隘和小庄园数不胜数,唯独三里桥附近复古幽静,若非有一间篱笆院子干净整洁,别人还以为这里是什么狐狼野狗居住的地方。

事实上,城中百姓们都知道,这里是张太守特意吩咐旁人不准翻造乱修之地,原貌已经保持了整整五十年,据说是张太守一位至交好友的故居,至于是谁的,哪会有人知道。

上午的时候,大雪消停下来,一个鬓角霜白的男子缓步走在三里桥上,他目光温暖平和,面上沧桑中带着忧郁,似乎是一个离家多年的游子终于再返故里,说不出的伤怀。

他是钟紫言,灵袍变成黑布道袍,木簪束发,如同一个凡俗道观的中年道士。

踏过桥,便能看见那个篱笆小院,五六十年前,自己在这里读书生活,练功识字,与当时的梁爷相依而活。

院子里的木屋似有人刻意维持,专门用染料将新木涂成老木,色泽和当年几乎是一样的,可终究是两样事物。

负手站在这院中,心神游动,仿若又回到当年,自己领着一群乞儿来到梁翁面前,说要养授他们,梁翁只笑着颔首,说:那少爷可得准备好吃苦头。

是啊,刮风下雨,电闪雷鸣,自己还未长大,带着年龄更小的一群人努力活着,确实有些艰难。

“白云苍狗,梦中之花。再是回不得当年青葱时光,孩子们该离开的也都离开了。”

钟紫言哀叹一声,缓缓坐在院中的木质藤椅上,原本压在上面的雪花几乎是在瞬间蒸发,足见他一身修为已臻化境。

椅子摇啊摇,眼睛慢慢闭上,耳中便回响起许多稚嫩清脆的声音,那似乎是当年的孩子们正在背诵诗经:

“依山傍水房数间,

行也安然,坐也安然。

一头耕牛半顷田,

收也凭天,荒也凭天。

雨过天晴驾小船,

鱼在一边,酒在一边。

布衣得暖尤胜棉,

长也可穿,短也可穿。

粗茶淡饭饱三餐,

早也香甜,晚也香甜。

闲暇无事鉴书篇,

名也不贪,利也不贪。

夜晚妻子话灯前,

今也谈谈,古也谈谈。

日上三竿犹在眠,

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时间缓缓而过,钟紫言慢慢轻声呵笑:“来,跟先生念:

日出东海落西山,

愁也一天,喜也一天。

遇事不钻牛角尖,

人也舒坦,心也舒坦。

……”

到了午时,天上的大雪又开始落,一队官兵快步向小院跑来,为首削瘦的那个锦袍青年人提着长剑,神色狠厉道:

“都快点,我倒要看看那道士有几斤几两,敢在我爷爷的地盘撒野。”

后面有个中年短须的将军边跑边劝:

“公子,不可鲁莽啊,万一他是国师的人……”

“国师怎么了?妖道误国,屡次害我爷爷,真是他的人,更该杀!”青年人直接把剑拔了出来,一副一言不合便要杀人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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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3章 仙家本领

被人围成一圈时,钟紫言并没有动弹,能看得出那十来个官兵对自己颇有忌惮和警惕。

按说一般情况下,十多个官家的人不应该怕一个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钟紫言猜测,多半是因为自己的道士身份,方外之人,对于凡人来讲,总有几分神秘。

“你这野道,好大的狗胆,竟敢擅闯我家宅院,速速报上名号!”

唯独现下开口的这位锦衣公子面色凶冷,钟紫言缓缓站起身来,平和观望这人。

能瞧得出来,此人约莫只有二十出头的岁数,若非习了武,根本遮盖不住他富家公子的气息,身形和面容皆是削瘦之态,精神抖擞,若是纨绔之人,不会是这个样子。

那便基本能判定,此人只是性情急躁,年轻气盛,或许对自己闯入这院子很反感。

钟紫言含笑平静打了稽首,“贫道钟紫言,此处小院,乃是贫道幼时居所,没想到现下已经收归了官府,实在失礼。”

那几个官兵见钟紫言平和敬人,言语温厚,神色皆放松许多,只是为首的锦衣公子面色依旧不变:

“胡说,你小时候不过也就是三四十年前,这处院子自我爷爷幼时便存在着,何时成了你的东西,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出言匡骗我。

给我拿下!”

周围的兵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太好出手,抓人也得有个缘由,太守大人治下严厉,他们不好随意拘捕无辜之人。

钟紫言道:“呵呵,无需几位动手,若要证明贫道出言真假,尽可寻一位城中古稀之年的老者来问,当年贫道在辛城同辈中还是有些名声的。”

锦衣公子身后那短须将军一直未曾开口,此时听了钟紫言的话,定睛仔细观察钟紫言,少顷赶忙拦住还要厉声开口的锦衣公子,凑去耳边小声劝说。

钟紫言能听得到他们在说什么,但他平静无言,只装着在等待回应。

那锦衣公子听了短须将军言语,神色变得平缓几分,侧头疑问:“真有此事?”

得了短须将军点头回应,他抱拳对钟紫言道:“空口白话也不足信,既然你说这里是你家,便随我去太守府走一遭。”

辛城什么时候有了太守府,钟紫言不知道,他尚未进过城,正巧要去寻一位当年的老友,此时便应允下来。

随着这对官兵慢步走入城内,那锦衣公子时不时问上一句:

“你可入了天命之年?”

钟紫言颔首回应。

“你是哪一派的道士?”

钟紫言默不作声,并不是他不想说,而是说了,这孩子也不知道。

赤龙门乃修真门派,岂是一个刚刚弱冠的凡俗青年能知道的。

“你知不知道朝廷的护国真人?”

钟紫言摇头。

……

问了不少问题,这锦衣公子什么信息都没得到,暗自皱眉,有些恼怒。

辛城繁华远超当年,即便是这寒冷的冬日里,街道上的人都没个绝迹的时候,钟紫言闲庭漫步般一步步走过,快要走到尽头时,忽而叹了口气,今时的辛城,终归不是当年的辛城,徒留回忆罢了。

被带着一直走,快要到达目的地时,钟紫言忽然停住了脚步:“敢问,那里可是张府?”

他进城要寻的人,正是昔年故友张明远,张府的路自然认得,可五十多年过去,街道变幻,楼阁翻新,原来的张府也变成了一座陌生的青朱府门。

锦衣公子皱眉道:“不错,那是我家,你有何事?”

钟紫言负手怀旧道:“贫道当年与张明远是同窗好友,相交莫逆,五十载匆匆而去,不知他今时是否尚在人世。”

锦衣公子和短须将军纷纷震惊,“你,你说什么?你和我爷爷是……”

钟紫言也略感诧异,“你是张家后人?”

那二人对视片刻,由短须将军道:“陈年往事,我等难以知悉,公子确实是老太守的孙儿,您若真与老太守交好,现下入府去见他便可。”

这世上的很多事,其实只差一些关键性的言语,先前两方一直处于误会状态,如今那二人从钟紫言口中听得‘张明远’三个字,当即正色执礼。

迎入府门先教钟紫言在大堂稍等,那锦衣公子几步跑去后院,不一会儿便随着一位中年人走出来,这中年人书经之气浓厚,不自然就流露着官场威仪,即便是他此时一身素白袍披身,也难遮掩。

从长相上看,与年轻时候的张明远非常相似,钟紫言只平和看着他。

那人异常的谦和,初见钟紫言便觉得不凡,拱手行礼道:“晚辈张谨南,犬子张寿阳,先前真是失礼,晚辈代犬子向前辈赔礼,事后定然不会饶他。”

钟紫言颔首道:“无碍。”

“家父有心出来迎接,奈何腿脚不便,带前辈去见他之前,晚辈有一问还请前辈作答?”张谨南面容虽然谦和,但言语里,说出来的话不容拒绝。

钟紫言能瞧出他的谨慎,张明远如今乃是一方太守,性命贵重,自不是什么人都能见,万一遇到刺客,很容易有危险。

“但问无妨。”

张谨南沉吟片刻,正色问道:“据闻钟老先生当年辞别家父时,留有两物赠予家父,前辈既自称是钟老先生,晚辈斗胆问一问,那两物为何?”

钟紫言含笑道:“俱是些平常之物,一物乃是我二人同学时的堂牌,上刻贫道名讳。一物乃是贫道初入道门得到的灵丹,乃唤‘长春’。”

张谨南听罢,心神震动,立刻弯腰拜礼,“还请前辈勿怪谨南失礼之罪,实是朝中屡有害我父亲的人,府上今年已经遭了三次刺杀,不得不教人谨慎防备。”

钟紫言抬手将他扶起来,“走罢,看看他去。”

三人很快来到后院,满堂的冬信草立在雪中,那颗巨大的梅树下,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躺在木椅上,身上批盖着白熊暖袍。

他一见到钟紫言,双目惊睁,喉咙里沙哑之音兴奋喊道:“果真是你!”

钟紫言漫步走近他身前,哈哈笑着拱手:“明远,别来无恙。”

张明远如今已是一个迟暮老者,白发黄脸,额头黑气弥漫,满脸皱纹横生,不过音容笑貌仍有当年的风格,“我以为此生再难见你一面,没想到昨夜做了好梦,今朝便亲眼看到了真人,上天待我不薄。”

周旁一对儿孙确定了钟紫言的身份,愈发恭敬,吩咐下人赶紧搬来木椅,张谨南把儿子拉去一边正色道:“你在此陪同两位老人家,但有需求极速办理,为父亲自去厨堂带人准备餐宴。”

张寿阳连着点了三次头。

张明远沙哑笑看着自己的儿孙,道:“我膝下子女不多,其余两支均已夭折,唯独谨南一脉尚余气运,寿阳自小被娇宠长大,习性跋扈急躁,将来也恐难成气候。”

说罢,对张寿阳招手:“阳儿,速速跪拜你钟爷爷。”

张寿阳瞅了瞅钟紫言,尴尬跪在地上,磕头拜下:“先前寿阳失礼了,钟爷爷莫见怪,实在是您样貌年轻,看不出年纪。”

钟紫言温和大笑,摆手道:“快些起来。”

张寿阳看了看自家爷爷的神情,见他点头后才站起身子。

两位老人五十多年不曾相见,此时聚首,一谈便是一个时辰。其间钟紫言暗中偷度灵力,驱散张明远额头上氤氲弥漫的黑气。

亭门处,消失将近一个时辰的张谨南再次回返,说是餐宴已经摆下,要请两位老人入席就餐,张明远双目忽然暗淡,他如今连吃饭都成了问题,体弱腿软,再享受不了烟火之物。

钟紫言自能理解张明远的心情,他起身伸手抓住张明远的干瘦的手掌,就像是幼时学堂对方抓着自己的手奔跑赶学一般:

“还记得当年我走时说了什么?

归来时,定要痛饮一番!”

张谨南和张寿阳目露震惊之色,多日腿脚不便的老爷子此时竟然能站起身来,且健步如飞,这姓钟的道士莫非真有仙家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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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身份明了

张家在当下的地位已然今非昔比,当年钟紫言离开的时候,也不过是辛城一个小家族而已,时隔五十年,张明远带领着家族做到了凡俗国朝能达到的最高地步。

明面上虽只是一方太守,但他门生遍及梁国各地,文武官员之中一大半都是他的旧交或者后辈,到了这种地步,再是忠兴耿耿,国朝君主也不得不生出压力和怀疑之心。

宴席中,张明远的两位儿孙一直在替父亲诉说不平事,讲梁国新君继位以来,一手扶持方外道人参议国事,与自家处处做对,掣肘之意深重。

张明远对于朝中的事显然要淡漠许多,端起酒杯敬向钟紫言

“我这一生,起初被家里那老东西逼着入仕,谁料到一入官场深似海,便是一步也不能停歇,机缘巧合历经百数职位,到头来才发现给儿孙留了一摊祸事,子侄幸存之数少之又少。

而今位极人臣,上下皆不能够,终日郁郁寡欢,若非还能再见到你,恐怕不久便撒手离去了。”

钟紫言也举起酒樽一口饮尽,几十年不见,难得张明远依然初心不变,虽被世事推逼,少年时的几分秉性终究没有失去。

说是宴席,入席参宴的不过五个人,张明远的夫人早已离世,儿媳约莫四十出头,面容端庄,只管恭敬默言,饭菜都不敢多夹几筷,还是对钟紫言有敬畏。

张寿阳偶尔插一两句嘴,被他父亲瞪眼止了言语,那孩子心里委屈,在一边嘀嘀咕咕。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明远儿媳离了席间,顺带把张寿阳也带去,场间便只剩下三人,轮到钟紫言开口说话,他缓缓笑道

“张兄不必叹人间忽晚,这世间山河终会易主,秋冬之后便是春夏,四时更迭从无骤变。

儿孙自有儿孙们的福分。”

他先是劝慰了张明远几句,才说起自己的事,“我自踏入那条路,亦是几经波折磨难,亲友学徒多数离世,五十载岁月终窥得金丹大道,前尘往事尽化烟云……”

凡俗之人与修真者毕竟有别,钟紫言也没想着详细讲说,往事简化道出,平平淡淡,好像一壶老酒,给这对父子讲了一轮听起来像梦的旅程。

不过小半个时辰,槐山种种遭遇都已经说完,这对父子显然意犹未尽,但也不好再深入追问。

张谨南心神向往道“先生,难道真的有长生之法?”

张谨南活了四十多年,不曾习练半分武力,尊称钟紫言为先生实是出于敬佩,又因他父亲和钟紫言交好,自然想着关系能亲近一些,钟紫言捋着短须温和笑道

“覆手生坎离,气敛金丹成,阴阳演妙理,谁道不长生?”

张明远颔首对张谨南道“为父幼时也不信鬼神,有一次你钟叔暗喻说烟波寺有女鬼,为父跟着当时衙门的班头去探查,险些被吓丟魂魄,才知这世间真有仙魔。”

张谨南半生儒经通习,今天算是更新了认知,他已过了不惑之年,人世许多东西都已经历,对长生一道也有了好奇,得到了两位父辈的回应后,问道

“先生,阳儿可能走这一条路?”

钟紫言摇了摇头,“我本想你们在梁国朝中为官,多少都能听得一些修真苗种之事,身据灵根的婴儿极难诞生,一旦出生,自会被朝廷送去修真门派。没想到你们竟然不知此事,看来这梁国地域定有一股迷雾遮掩,凡人难窥真貌。”

细思这件事,其实很奇怪,以张家如今的实力和地位,不论是文政还是军方,都应该有足够能力获得有关修真门派的讯息,可他们现在就是不知道,这必然是哪里出了问题。

张明远皱眉沉吟,少顷说道“此事却是诡异,亏有你今日来谈这事,不然我怕是至死都不知晓,难怪那西华子深受陛下信任,原来如此。”

西华子既是当今梁国护国真人,他上位不过六年,势力却已经能和张明远积累了四十多年的稳固根基对抗。

梁国第三代国君在位也有二十来年,张明远作为三朝老臣,是国君牵挂的头号人物,几乎每年都要派人来请他出山,为的不过是试探风向,现下已经到了拼寿数的时候。

钟紫言道“我此番归来,一为寻找当年失散血亲,二为查清灭族惨案,恐怕你也不知我本出自何处罢?”

其实他还有第三个目的,只不过修真界的事,他尽量不会牵扯入凡俗,就说查清钟家灭族缘由这件事,也没打算报什么仇,只是遮盖住他眼睛的,总得翻拨清晰,不然道心有阻,恐在结丹时受累。

张明远大笑,“此事你却小瞧了我,自咱们幼时一同学经,我便知道梁翁不是普通人,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不是一辈子当兵习武之人不可能熬练成,所以早在三十多年前我便开始有意查询你和梁翁的身份,如今早已知道你是何人!”

“哦?我是何人?”钟紫言笑问。

“父辈传闻大梁立国七十年,真正算日子其实只有六十七年,七十年前的二月二,前朝宰执钟天墨喜得孙儿,这孩子的名字一取出来,便震惊朝野。

钟家乃是断姓之家、宦人之后,前一代家主‘钟成誓’与皇族有过命交谊,他家字辈本由姜国国君所赐,以右为尊,‘安邦广庆,和泰永昌;静修守念,紫序天成’。

孩子被取名为‘钟紫言’,当时朝野内外皆扬言钟家要谋反,内情如何无人知晓,但直到最后他家也没谋反。

钟家五代传承,前两代一直是打江山的过程,既是‘安邦’,而后姜国时局变幻,钟成誓掌舵钟家,协助新君拨乱反正,钟家成为姜国第一家族,传到你这一代,刚好是第六代!

对否?”

张明远等这一刻已经等了三十多年,如今亲口问出来,好不得意,他像是又回到五十多年前和钟紫言一同上学的时候,但凡知道了点儿秘密,毫不犹豫炫耀出来,非得证明自己有那个能力对这个世界做一些改变。

钟紫言颔首轻笑“不错,我正是当年那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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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飞空之术

前朝破灭已有七十年,要是说钟紫言怀着复国之心归来,张明远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人与人交谈,首先想要了解的是对方的层次,张钟二人五十多年不曾相见,因为个人际遇不同,观念和思量事情方面会有一些差距,相比起来,钟紫言在理解天地自然方面更胜张明远,而张明远或许更懂凡间行军布阵、官场沉浮之道。

“我腿疾扰身多月,你只一股真气度来,便教它完好如初,修真之人,果真是有生死人肉白骨的仙法啊。”张明远感叹道。

道人和当官的身上散出来的气质完全不同,钟紫言此时即便没有华服加身,亦有仙风道骨之感,外加他常年尊居掌门大位,灵逸中带着厚重沉稳,凡尘中的人很难有。

观察一个人是不是有本事,其实只需要看他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就行,钟紫言初一来就将张明远的腿疾治好、额头黑气驱散,令他躯体再回健朗时光,这是一种在凡人看来神异的能力。

外加言谈之间尽是对世间事物运转的根本认知,清晰透测,旁人一听就懂,这更能证明他的不凡,令在席间少言多闻的张谨南心生敬仰崇佩。

钟紫言笑着摇头回应道“死便是死,修真之人,也难教人起死回生,凡尘灵长体弱多病,魂力稀薄,一旦躯体受损,瞬息间就有可能气息断却、阳魄尽散。

我先前见你印堂黑气缭绕,那腿疾并非自身所起,必是有人下了诅咒,不过都是小伎俩,上不得台面。”

席间的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张谨南恨道“那或许就是西华子老道暗中害我父亲,此人所创西华观下,多数弟子历年都往各地佯装普济世人,去年他大弟子来江北拜访父亲,虽未曾开什么丹药秘方,却在院中逗留许久,多与父亲接触。”

张谨南毕竟年过四十,推断事情比他儿子更加成熟,只经钟紫言一提,便说出了关键所在。

“此界律令束缚,修士不得轻涉凡俗民事,那西华观主再是了得,也难入练气之境,今番重归故里,我却要查一查当年秘史,看看是否有修真门派暗中干预。”钟紫言抬头望向堂外天际,尤记得当年断水崖神霄紫雷现世,那等威力,精准而凶骇,便是金丹巅峰修士怕也吃不住一记。

这二十多年来,他自陈勰处探听得许多关于界律之事,无量山神霄紫府监理天地,六域二十八星君各个道法通天,负责东洲巡查之职的乃是天水、枪匠、邱元三位星君,都是自其它五域派来的元婴老祖。

这三位在东洲执法少有徇私舞弊之事,倘若让他们发现有修真门派肆意干涉凡俗国朝,必会纠察到底。

人是需要被某些东西束缚的,不管是修士还是凡人,若是没有禁忌,很容易祸乱天地,致使妖魔四起,民不聊生。

多次听陈勰说过,近千年来,是此界最混乱的时候,且往后若是没有强人诞生,六域只会越来越乱,现下只是魔灾作乱,倘有一日各地修真大派互相攻伐乱战,那才是天地浩劫。

张明远和张谨南今日听了钟紫言一番讲说,得知除凡俗以外,这世界远比他们想象的要辽阔无垠,对于钟紫言要查清前朝钟家灭门之事非常热心。

晚间散场时,张明远拉着钟紫言劝他留在府中休寝,钟紫言笑着婉拒,比起张府,他更喜欢三里桥那个篱笆小院。

离开张府的时候,张寿阳蹲在门口,完全不像是富家公子的模样,张谨南弯腰拜礼

“辛城多有繁华之处,不如让阳儿陪同先生逛一程,您久居仙家妙境,偶尔看看俗世烟火,或许对修行也有帮助?”

盛情难却,钟紫言不好再推辞,张谨南便叮嘱张寿阳“阳儿,改了往日那般跋扈脾性,陪同你钟爷爷游览一番城内各处。”

虽然是冬日,可城内的人气并没有因为寒冷而衰降,张寿阳应是早些时候听了安排,特意等在府门口的,现下笑嘻嘻领着钟紫言向繁华的街道走去,边问

“钟爷,我爹说您会法术,能不能教我两招?”

只有没见过世面的才会想着怎么和大人物打交道,那些真正出生世家的子弟,很多都如张寿阳一般赤诚耿直,问出来的话没有丝毫谄媚或者贱求,只像是亲人一样随口说出来。

钟紫言温和一笑“法术是什么?”

张寿阳愣了愣,“法术就是……刮风下雨,电闪雷鸣,点石成金这些!”

“那你想学什么?”

张寿阳欣喜道“您愿意教我?”

钟紫言含笑无声,张寿阳接着道“我想学能令我增强力量的法术,挥剑出拳间,开山裂石不在话下,还想学招控风雨的法术,您能教我?”

钟紫言一边慢步行走,一边捋须笑着问“为什么要学?”

“领兵打仗啊,我在军中有不少好朋友,但是他们私下里没一个服我的,只说我是张府的独苗,精贵的很,让我老老实实享清福,别成天想着尽忠报国、战场杀敌。

可我才二十岁,好男儿志在四方,怎么能去做那些软弱文官。

钟爷若是教了我法术,我必定能在军中赚得偌大名望,届时定不辱您的声名。”张寿阳言语之际,手掌比划来去,那把剑挥舞的还有模有样。

快要临近最繁华的街道时,他见钟紫言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向着一条小路穿过去,没走几步便登上观星台,原来这里是辛城少有的清静观星之地,石台高有三丈,也能看清那条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糖油茶饼,炉火烤鸡,赌坊酒楼,杂货铺面,尽收眼底。

“神了,这条小路一般人不知道,您头一次来尽然能晓得?”张寿阳大呼神异。

也许是今日父亲和爷爷给他灌输了太多关于钟紫言身份的事,导致现在他看钟紫言有一种看活神仙的感觉。

钟紫言笑道“五十多年前,这处高台本是祭祀神灵之所,破败不堪,常被一家戏班占用唱戏,供穷人观赏,彼时我年岁尚幼,偶尔也会在戏班做些文墨之事,赚几颗雪花银,如今竟然被改成了观星台,却是好事。”

张寿阳呆在原地,挠了挠头,好不尴尬,他想的是钟紫言通过追寻风水宝地的法术,才寻来这里,没想到老人家年少的时候在这里打过短工。

钟紫言负手立在高台之上,观看那条街道上各类人的言行举止,眼中古井无波。

再没得到钟紫言回应,张寿阳暗自琢磨,思量是否自己说错了话,怎么先前还谈论着教授法术的事,当下又没音儿了。

良久,他见钟紫言忽而抬头望去,自己也跟着看,一见之下心神震骇,久久不能言语。

只见天上正飞浮着一个巨大的朱红葫芦,那葫芦上立着三个人影,一大两小,先头那个憨厚男子正对着钟紫言抱拳执礼。

待张寿阳稳定心神后,斩钉截铁指着天上

“钟爷,我决定了,我要学飞空之术!”

随后跪在地上砰砰砰磕头,他这次是真相信钟紫言是神仙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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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章 泥炉夜谈

眼看着那葫芦受人驾驭飞向城外,张寿阳停止磕头,忽而有些失落,疑惑那人既然和钟爷认识,怎也不降下来谈论两句。

很快,他的疑惑被钟紫言主动解释“此地虽是僻静,也难免有人瞧见。”

张寿阳瞬间明悟,露出‘我懂得’神情,方外之人嘛,自然不好在俗世胡乱现身。

又听钟紫言道“法术的修习需要身据灵根,凡人身据灵根者百不足一,修真悟道强求不得。

若只是想战场杀敌、通晓星象变化,我这里有两卷秘经可供你参习,如能尽数领会,凡俗武道后天一境或许难有人能敌你。”

张寿阳先是失落片刻,少顷见那两卷经书已经被钟紫言递了过来,又转变面容,喜色照着密卷念道“《天星水经》《演鹤武纲》,这是……”

他迫不及待翻阅观览,不知不觉投入其中,越看越入迷,回神时,哪里还见钟紫言的身影。

知道自己修不得那些传说中的法术,固然失落,但刚才将两卷经书翻动一通,其中所涉及的天地风水、星象运转之道、凡人躯体能修炼到的极致地步,无不清晰入脑,字字珠玑,通透精髓。

张寿阳只觉得这个世界再也不是那么模糊未知,凡尘里,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双膝再跪地上,正色抱拳拜礼,对着钟紫言消散身影的方向道“多谢钟爷,寿阳定不负您今日受法之恩。”

不管钟紫言能不能听到,张寿阳的礼数不能不尽。

城外三里桥上,一股清风吹过,钟紫言显现身形,常自在带着两个孩子就在桥边等到。

钟紫言慢步走去,常自在拱手“掌门,幸不辱命,您这两位侄孙被我从一群快要成精的稔兽爪下救得。”

钟紫言和蔼看着那两个孩子,那两人也在瞪着大眼睛看钟紫言。

常自在于途中已经告诉过他们,要带他们见一位钟家最年长的人,是他们爷爷的兄长。

可当下看,面前的这个中年人一点儿也不老,只瞅着比父亲更沧桑厚重一些。

钟紫言初一见那两个孩子,就觉得血脉相连甚是亲切,此时慢步走过去,微笑道“受苦了,我们回家。”

好像是一个长辈自然而然的牵起自家孩儿的手,钟守一和钟守灵一左一右被牵着向篱笆小院走去。

“你是爷爷么?”钟守灵稚声嫩气,银铃般问道。

“是。”钟紫言温和回应。

却不想钟守一坚定倔强说了句“不是,爷爷已经死了。”

看着钟守灵较为迷惑的小脸,钟紫言和蔼笑了两声,“谁说爷爷只能有一位?”

钟守灵双眼忽而眯成了月牙,“你长的好像爹爹,就是头发比爹爹白。”

“哈哈哈…”钟紫言爽朗笑着,将两个孩子拉进篱笆小院。

他就像一个凡俗的老人一样,把屋里的泥炉烘热,内里红彤彤的散出温暖,四个人围着泥路欢笑交谈,钟紫言起初问钟守灵“饿么?”

丫头翻开哥哥背的布包,将里面的肉饼拿出来递送给钟紫言“有饼,你吃。”

他们还不习惯叫钟紫言‘爷爷’,但关系显然在逐渐变得融洽,钟紫言浑身散发的温和气息以及他的长相,好像有一股魔力,教两个孩子生出这的确是自家不曾多见的长辈。

人是需要安全感的,失去了亲人的两兄妹最希望的就是这个世界上还有和他们有关联的长辈,哪怕即便是骗局,他们也希望有,心底里,他们承受不得失去爹娘的痛苦。

钟紫言显然是个合格的爷爷,小的时候梁羽是怎么养育他的,他现在正在以同样的方式给两个孩子温暖,或许他比梁羽更优秀、更会教养这两个孩子。

血浓于水,这世间的许多情义,亲情是能排在第一位的,没有什么比亲情更令人放心,所谓的反目成仇,最后终归于释怀和解。

到了半夜,丫头困意上头,钟紫言哄着她入睡后,将钟守一唤去屋外,寒风吹过,这孩子也不觉得冷,只沉默站在那里,等着钟紫言开口。

钟紫言负手立在院中,天上漆黑一片,也不知他在观望什么,二人站了良久,钟紫言道

“静修守念,紫序天成。钟家传到你这一辈,已然是第八代,祖上自一代开始邦威、安民、成誓、天墨、序宁,无一不是朝堂统官,家风以忠义仁礼立事,本想绵延万年,不曾想到了我这一代已然无以为继,整族都被屠灭了。

凡人寿命短暂,躯体羸弱,实是难求千万年的长久安宁,世间芸芸众生,朝代兴亡更替,如四时有定,难逃轮回。

而今钟家只剩下我们三人,你我即身俱灵根本命,自该寻求超脱之法,再不能继续陷入泥潭,无止境的耗损渺茫灵运。”

见钟守一低头不语,钟紫言平静问道“凡俗之中,你可还有心愿未了?”

钟守一想都不想,脱口而出,“我想让六哥活!”

他情绪突然变得激动,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红着眼睛道“大爷爷,我知道您和常前辈神通广大,能不能…能不能帮我救活六哥,只要您救活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求您了!”

钟紫言目光惊诧,怪不得这孩子刚才的谈话中一直黯然神伤,原来还是走不出那件事。

探出温厚的手掌摸在钟守一头上,钟紫言叹了口气“痴儿,盖天下万物之萌生,靡不有死,杨传福天命如是,强求不得。

凡人寿命短暂,我辈自该将精力耗在前路之上,才算没有辜负死者之意。”

钟紫言经历的风雨比自家这小辈多了去,他深知这世间的很多事难受自身意志掌控,唯有潜心苦修一步步攀登高峰,才有可能掌控命运。

他本是一段宽慰劝说之言,没想到反而激起了钟守一的情绪,面色逐渐变得狰狞自责“既然修真可以求长生,为什么六哥就得死?他是无辜的,该死的是我,我一定要救活他!

大爷爷,我这一生一定要救活他,求您教我复活之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一定要救活他!”

他举着一瓶内里闪烁微弱白光的蓝云罐,这是不久前常自在收集的杨传福仅存的一丝灵魄。

钟紫言看着这个倔强的孩子,就像是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他沉吟良久,一道清神灵力注入钟守一体内,使得他放缓了情绪,并说道

“好,你即有此执念,爷爷便告诉你一条路,最终能否救成,全看你机运!

凡人躯壳和魂魄脆弱,但凡断了气息,魂魄必散,除非之中有执念深重者,会化作阴物为害世间,凡化鬼邪,必是恶念,你若能在那残魄之中激出恶念,再去恶修灵,收集诸多天地灵物,或可让他有修行鬼道的一丝机会……”

这方法几乎不可能成功,但钟紫言还是说了出来,因为对照着钟守一,他在这不长的时间里,突然有了新的感悟。

等劝着那孩子回去休寝后,常自在来到院中,“掌门,您另一位血亲呢?”

钟紫言负立哀叹“紫玉和其看护人早已化作白骨,死去足有四十余年,钟家如今就这两个孩子了。”

常自在也跟着叹息一声,又问“您方才怎还骗他呢,那法子不可能实现的。”

钟紫言望着屋内已经睡下的钟守一,道“此子本性纯良正直,我若堵了他这一个希望,将来必会因杨传福的死暗生心魔,故而将那法子说出来暂定他心神。

此事我亦有深悟,他执念深重,对金丹以下的修行之路未必不是好事,非常之人,当走非常之道。

去仁义之华,取道德之实,息浇薄之行,归淳厚之源。何时他能悟透这个道理,何时便能证得金丹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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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章 天伦之乐

清晨的时候,钟守一自睡梦中醒来,一番收整很快去到院中打桩,他从四岁开始坚持,已经坚持了九年。

人的源自父母,父母的眼界、地位、资源实力,很大程度决定孩子是否能远超同龄人,是否能在短暂的一生中有所成就。

钟守一的父亲显然继承了钟家先辈某些卓越的品质,在‘持恒’这方面,把钟守一教育的很好。

他站在院中打桩,而钟紫言和常自在盘坐在屋檐下对弈,看二人的情况,很可能一整夜未曾入睡,修真之人,天不合眼完全没有什么问题。

待到上午时,暖阳照在院落,驱散了些许寒意,常自在眯着眼睛看那盘无子可落的棋盘,良久‘哎呀呀’犯愁,丢落手中的黑子

“真是不能让我一回,每次都在最后一子定局,掌门不厚道!”

“哈哈哈~”钟紫言轻捋短须,温笑而出。

屋内一个小身影睡眼惺忪的走了出来,“大爷爷,饿了。”

钟紫言忙将丫头抱起来,“好好好,爷爷这就准备饭食。”

此时钟守一正在院中练剑,见钟紫言冲他招手,收剑擦汗加入饭食制作中。

“自在儿,你也一同来帮忙。这俗世的佳肴,讲究温烹调小r,一尾狸花鱼可以清蒸、红烧、架烤,每一种方式都有别样体验,小酥豚肉最好是油浇,龙骨要温炖,雪菜要冷腌……”

钟紫言就像是尝过人间万种烟火之物的老人家,将各种菜的制作之法连贯说出,站在木凳上看着三个男人劳作的灵儿开心的笑出了花儿,这一顿饭,就好像过年一般,说不出的温暖。

不过小半个时辰,十道菜摆在桌上,四个人围坐动筷,常自在开玩笑道“灵儿,快夹菜,晚了可就都被我吃光喽。”

说着将一大块龙骨肉率先夹入自己碗中,三下五除二便只剩下干干净净的骨头,上面黏连的肉竟然一丁点儿都没剩下,嘴里还赞着

“掌门,你还有这种手艺,以往从未听说啊。”

钟紫言只温和笑笑,将丫头和钟守一的碗中夹满各色菜品。

两个孩子吭哧吭哧将饭菜吃了大半,钟守一正是刚刚开始长个头的时候,饭量尤其大。

这些饭菜对于钟紫言和常自在来讲,终归不如灵物灵气,入腹即化,只常常烟火气罢了,可对于两个孩子来讲,这怕是他们几个月来吃过最好的一顿饭。

在俗世,自然得有个俗世的样子,所以在这篱笆小院里,一切生活都该是平凡的,常自在也乐意陪掌门他老人家享受这种生活。

篱笆小院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钟紫言看了一眼常自在,他慢悠悠走出去,听那人拱手弯腰

“晚辈张寿阳,打搅了前辈用餐,在这里先行告罪。晚辈是奉父亲之命前来邀请钟爷去家里做客,不知……”

常自在懒洋洋笑着摆手,“你且回去,三日后再来,掌门好不容易寻得血亲,要享受天伦之乐。”

张寿阳尴尬愣身“这…”

又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之处,忙道“应该的,应该的,是晚辈唐突了,晚辈这就告退,城中过几日有冬祭节,前辈和钟爷可以带着孩子们多多游玩,若有任何差遣之事,尽可来太守府吩咐晚辈。”

说罢,执礼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已经消失了身影。

午后,钟紫言与常自在带着两个孩子进城游逛街道,买了一些漂亮的棉服,给丫头单独买了可爱的布偶娃娃,钟紫言牵着她的手,她蹦跳笑着,好似又回到了爹娘还健在的时光。

下午回了篱笆小院,钟紫言教导钟守一,常自在抱着丫头坐在屋顶看雪山,丫头稚声嫩气道“常叔叔,我听大爷爷说,你很厉害,那天你是怎么把那么多怪物都杀掉的。”

常自在手中突兀出现一个朱红色葫芦,学着丫头的语速道“你常叔叔我不厉害,是这葫芦厉害,他里面藏着一位常叔叔的师兄,只要他一露面,什么妖魔鬼怪都能打跑。”

“哇,这么厉害,灵儿能看看他么?”丫头双手抓住葫芦,作势就要拔筛,常自在赶忙拦住

“可不敢,里面的那位叔叔比我可凶太多,一言不合就要见血,会吓坏灵儿。”

这葫芦品次奇高,放在丫头手里自然爱不释手,“这么小的东西,怎能装的下人呢?”

“灵儿没见过他变大的样子么?你常叔叔给你变一下。”

葫芦瞬间变得巨大,丫头兴奋鼓掌“好厉害,常叔叔好厉害。”

小孩子是很容易哄的,他们对一切事物都充满好奇,你时不时给他展示一些没见过的东西,很容易逗她开心。

相比起灵儿,钟守一更难教养,他有自己的思维和执着,好在钟紫言精擅此道,他半生精力有不少都花在培育弟子身上,对于钟守一,他知道该怎么培育挖掘其潜能。

晚间饭食吃过后,四人围坐泥炉旁,钟紫言将他幼时的各种见闻经历娓娓道来,多是一些小孩子听了乐哈哈,而成年人听了只觉得凄凉的故事,因为讲的都是实事,所以也难有什么真正算得上好生活的情况。

‘故事’这种东西,同一个人讲出来,不同的人听了有不同的感想,有人觉得好笑,有人觉得悲伤,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连着三日,钟紫言过着如凡俗老叟一般的生活,与常自在和两个孩子悠闲自得,看似过的慢,但他在这三日把能传授的人生大理通过各种方式都传授完了。

三日后的清晨,张寿阳如期恭敬守在篱笆小院外,这一次依然只有他一个人,钟紫言拉着两个孩子走出来,温笑着教他领路去张府,他要将这两个孩子暂时留在张府,开始干真正的事了。

张明远在这三日内,将自己能调度的所有官兵旧友,全都派着调查前朝覆灭的根源,尤其是前朝宰执钟家的事,能搜罗来的都搜索来了。

钟紫言将那些密卷很快都看完,叹了口气哦“迷雾重重,果真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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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章 寒亭汇合

越是迷雾重重,越能证明其中的蹊跷干系甚大,两个朝代的兴替,绝非朝夕之间可以完成,若有人能在暗中操控,必是实力不俗的。

在张府呆了十日,每日深聊梁国朝政、律法、税收、各地奇闻异事,自其中挖掘出三条特别重要的线索。

一是每隔八到十年,梁国地域势必有一片地方会发生天灾,这本是寻常之事,不寻常的是,这‘天灾’在历次阴卷中皆有妖鬼邪物之说。

二是朝廷文曲选拔在近年大幅提升,武曲却逐年递减,反倒是各地郡县中冒出数股颇有声望的地方军号,皆是善战之辈,其中的领头人物有不少还是张明远带过的下属。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在上个月,福州和兖州山区的百姓已经全被天灾逼迫着逃离家乡了。

除却这三点,还有一些值得注意的异况,例如梁国最东北那座袁城被妖物屠城沦为鬼蜮、今年的整个国朝疆土上的道观足足增加了三成,而佛家寺庙只剩下三两座还在苟延残喘,还有一些地方较为奇异的干旱祸事,被人传出是由稔兽作祟导致的。

这些事情经过层层推演不难发现,将来国朝将彻底受道儒思想统领,随着各地郡王的兵力增多以后,战乱会起,三四十年后必然重蹈姜国覆辙。

张明远一家作为大梁的中坚建设者,跟随着钟紫言一步步发现这些问题时,都面色难看心情沉重。

凡人的家国情怀远比钟紫言这种修真之人重,人生短暂,他们坚守的道,和修士坚守的道,不完全相同,因为他们能见到的东西比修士少,能经历的文明极其有限。

第十日的晚间,张府门外来了一位紫袍道人,那道人短髭黑发,身形清瘦,若非眉头有着阴皱之色,瞧着也是位得到高人。

如今梁国的局势,道人行走在民间不自觉被民众抬举三分,外加这道人身后还跟随着一头黑豹,看门守卫一刻都不敢多谈,只问了姓号就匆匆跑进府内请示家主。

张谨南快步赶出来一番行礼,“敢问真人登门有何要事?”

那人笑着回应“贫道来寻自家师兄弟,他们就在贵府,一位姓钟,一位姓常。”

张谨南神色惊顿,“哦?那可真是怠慢,快请进!”

道人正是与钟紫言分离半月的陶寒亭,被张谨南遥进府里,很快见到了钟紫言,粗略与张谨南客套,待其走后,神色一下子低沉下来

“掌门,清灵山封山了,整个福州境内多处被鬼邪占据,也不知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还是那些邪物受大妖驱使派遣特意占据。

我自福州游历一圈,又往东去出了梁国境外,当年侵占我山门的那几家门派如今还剩下柳家、仙居门和灵犀派,此三派几乎霸占了自西向东去往濮阳河域的所有路径,这五十年互相之间争斗不多,发展的顺风顺水,真是可恨!”

钟紫言和常自在当年并没有经历过旧山门的破灭,心中的恨意也没陶寒亭那么强,只是对如今几家的实力很好奇。

他们虽没经历过旧山门破灭,但既然身为赤龙门人,承接了道统,当年的仇自然也得背起来,相对于陶寒亭,他二人更理智一些。

只见陶寒亭拿出一张灵图,指着靠近濮阳河域的那个红点道“三家在通往濮阳河域最长走的这条路共通建了一片坊市,距此地有一段距离,我只匆匆呆了两日便赶回来了。

粗略打听一番,三派之中柳家最强,据说已经有人去寿丘寻求结婴的契机了,如今柳家主事之人正是当年主持攻打我清灵山的柳江宁,除他之外,外人知道的金丹数量不少于三位。

另外两派中,仙居门和灵犀派各有两位金丹,暗地里也无从得知更多信息,时隔太久,得需咱们多去查证。

如今看来,单凭兵压或许难能敌过,即便胜了,我方损失亦是惨重,那边先得以计削弱几成实力,这倒是颇为棘手……”

陶寒亭一通讲说,末了陷入沉思自己开始预设多种方法。

钟紫言看在眼里,脑中突然想起自藏风山临走时陶方隐叮嘱的话,说陶寒亭对当年山门覆灭之事已生心魔,若是不加以控制,很有可能做出疯狂的事。

当年清灵山陶系那一支脉,几乎都被攻破赤龙门的敌人杀干净了,陶寒亭能留下性命,全拜陶方隐所救。

想及此,钟紫言温笑道“寒亭,此事非朝夕可成,你劳顿半月,还是先坐下喝一杯热茶罢。”

把他拉着坐下后,常自在顺手倒了一杯茶,将话题扯去他们这几日谈论的梁国之事,没想到陶寒亭也有所发现,抢道“我自东方归来时,见到一处山头遍布黑羽稔兽,那些畜生修为虽不高,数量却很恐怖,以我估算,少说有十万头,他们守在梁国以东的群山里,很像是有人特意豢养孵化出来的。

他们灵智并不高,但极其贪婪,走到哪里势必吃到哪里,我以为这是一个重要线索!”

能听出来,陶寒亭话里话外还是在想着那几家的仇敌,因为清灵山在梁国境内,所以说到这里也只勉强牵附两句梁国。

当殿内陷入寂静以后,三人沉默许久,陶寒亭忽然像是走出心境,对钟紫言道“掌门,你那几位血亲可有寻得?”

钟紫言颔首笑道“堂妹的枯骨都已经快要被风吹散了,独有表弟生了一对孩子,这次一并接过来受我教,他日怎么说也会有机会成一些事的!”

话题到了这里,钟紫言只主动多讲关于钟守一的事,另外那件,兹事体大,一时不打算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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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梁国游方

陶寒亭在张府呆不住,也就三日左右,与钟紫言商量了后续事宜,便又动身去查那几家门派的底细。

而钟紫言之所以不着急,是因为有张明远的力量去帮他做事,但凡人的行动毕竟还是不如他自己亲自动身强,两日后,辛城西门处,钟紫言一袭纯黑道袍,带着钟守一回首看送他离开的常自在和钟守灵,说道:

“此去游历巡查,多则半年,少则三月,你本就嗜睡,少喝些酒,照顾好灵儿,待我归来,再谋寒亭的那件事。”

常自在打了一个酒嗝,备懒人笑着:“掌门你就放心罢,有我在,这里不会出什么事。”

钟紫言能信他才见了鬼,冲灵儿看了一眼,带着钟守一飞上天空。

原本飞出去十多里,忽然脑中想到一事,调整了方向,来到辛城东南面的一条小路上,与钟守一降下步行上山。

冬天日光热度不够,越往上走越寒冷,此时正值清晨,钟守一穿的那身羊裘虽然抗风寒,但他手脚和头颅露在外面,青红印血,能看得出还是受着罪。

一股温热气流慢慢环绕周身,令钟守一的身体一阵舒坦,他脚步加快,跟上了负手慢步走上山里的钟紫言,边听前面温厚嘹音说道:

“此山有一座佛家寺庙,残破近一百七十余年,唤作‘烟波古刹’,据经卷记载,几百年前的烟波寺在整个东洲都有名望,虽然门人弟子极其稀少,但各个都有金丹修为。

可惜天道无常,饶是这家如何了得,如今也已成为野史。”

走到半山腰,钟守一随着自己的大爷爷看到了座寺庙,古树盘绕门牌,大雪压了满院,就好像一座残破没落的大户人家宅院,年久失修,原貌褪的干干净净。

钟紫言目色怅然怀念,抬脚走入寺门,边对身后那孩子缓慢说着:

“当年爷爷不过十七八岁,指着一股热血深夜跑来这里寻找苗丫头,费了一番功夫看到她的尸体时,悲痛连话都说不出口,那是人生第一次生了强烈的守护之心。

守护什么呢?守护那群无人照料的乞儿学子,守护爷爷的梁爷爷,守护三里桥那座篱笆小院,守护心中最容易失去的真善。”

穿过寺院前殿,来到后院,钟紫言坐在一块黑石上,示意钟守一也坐,他看着脚下破烂的雕字佛柱继续讲:

“‘烟波’二字,来自佛经三寂之一,另有‘兰若’‘空色’两种说法,皆是在讲事物的无常变化,万事万物到了最后,都会归于寂灭,如露亦如电,皆梦幻泡影。

生命是如此的短暂和脆弱,我们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世间,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离开,生死成了常事。

远古那些练气士先辈们,为了追寻生之意义,一次次突破寿元限制,给我们这些后来者开辟了通天大道。

修真之人,便将成仙作为了毕生目标,可事实上,成仙只是一个过程,我辈的终点远不止如此。

爷爷今年已有七十岁,不敢说看遍人心,也着实见过太多修真之人活的不如凡尘生灵。

灵根本命虽是天授,但每个人的‘道’却是要自己选,你资质不算上品,今日这些言语,全为你日后择路预警。”

钟守一此时还不能完全懂钟紫言的意思,不过他脑中记得此时钟紫言说的每一句话,点头回应:“大爷爷只管指教。”

钟紫言颔首起身,向着山上走去,不一会儿便来到当年第一眼见谢安盘坐的位置,负手静立,观看着下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干涸的黄龙潭。

“此地唤作‘黄龙潭’,既是爷爷当年和我师父结缘的地方,五十二年前,我们两个人因为一次相遇,走上了相同的路,不同的是,他来不及走,而我运气比较好,走至今日。

倘有一日那条路需要你来走,你切切深记,莫被名义所累,务实守一!”

守哪个‘一’,钟紫言并没有明说,钟守一也不是特别懂,他只乖乖点头,先把这些话记下来,将来的事还得将来看。

“这世间芸芸众生,善恶难分,极恶和极善往往只在一念间,人与妖魔邪鬼并无本质区别,只盼你能早日找到自己的道,不负此条血肉躯壳。



待到天上下起了雪花,钟紫言松了手,一条小鱼自他怀间飞出,很快变作三丈大小,钟紫言踏步走了上去,钟守一紧随其后。

“此地是我开始的地方,将来也可能是你抉择的地方,记下了。”

“是,大爷爷。”

“好,那便带你游历梁国山河,看看这世上的人是如何生存求生,此行过后,你自修习,我与你陶爷爷和自在儿开始干正事!”

那条小鲸受了神念指示,向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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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晋地到濮阳河域这段距离除了有梁国以外,还有超过十多个凡俗国度,它们大多都是修真门派圈定的挑选弟子之地。

东北方向先前陶寒亭已经说过,被那几家守的严严实实,北方有路通往东洲最乱的一块地盘‘寿丘’,那也不是钟紫言现在想去的地方。

他这几个月的目标就是边查前朝钟家隐秘祸事,一边带着钟守一见世面,让他看遍凡尘种种,再一心修真悟道。

姜国三十六个州郡,大多繁华的地方都围绕在中心皇城所在的州郡运转,钟紫言平均每两天带他路过一个地方,但从不在富贵之地多逗留,而是一心多接触穷人和陷入困境的浪人。

正月初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放烟花爆竹,钟紫言来到福州相邻不远的白云城歇脚随俗,恰值地方闹鬼,他这个真正的道士便派上了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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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章 绿毛寒鬼

白云城原本是个小城池,只因为不久前福州很多民众流亡而来,才变得拥挤了些。

凡人的生存路径不比修士,只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脱离了原来的家乡,那些流亡民众很多只能做乞丐,每天去城里各处讨要一些食物。

所以白云城外的大道两侧,一个个木板破布搭着的帐篷里全是孩童,他们的父母出去挣食,他们则三五成群缩在一起围着火炉昏沉萎靡。

睡觉能节省体力,但醒来肠胃肌肉紧缩会饿的难受,再加上寒风呼啸,破布帐篷里时不时会有幼童哭泣,这时便有老人呵斥嚷骂。

帐篷外忽然有嘈杂声,不管有力气还是没力气的孩子,都纷纷跑出去看,不过他们很快就失望了,远处官道上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并没带什么吃的东西。

一个黑袍中年道人带着穿黑色羊裘的少年,瞧着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但那二人步履矫健,气质出尘,当是见过世面的人。

二人自然是钟紫言和钟守一,不急不缓朝着城内走去,没多理会两边那些黝黑精瘦的少年人影。

越是贫穷的群体里,越容易诞生出恶人来,这些孩子们年纪尚小,但眸子里已经生出判断力量的刁诈色彩。

在外人看来他们是乞儿,很可怜,但钟紫言是何许人,哪里会被表象所惑。

来到城门下,因白云城最近闹鬼妖之事,几个官兵严厉盘问籍贯,钟紫言只道江北辛城而来,本是要给通行银钱迅速进城,不想那几人见钟紫言道骨仙风,免了银钱,敬告往城主府走一趟。

二人步入城中,看到人影幢幢,道路上尽是衣衫褴褛的人,能感受到灾民的艰难和官府的慌乱。

常年不出门只会耍嘴皮子的人,总说官贵民贱、朝廷从来不怕天灾人祸,殊不知当官的只有在太平盛世才能得享清福,一旦遭遇大灾大难,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官府。

钟紫言带着钟守一找了处小馆填补空腹,面汤上桌,一碟雪菜,肉沫葱花浇油面,香气四溢。

门外有一对冻得面庞发青的年轻夫妇讪笑盯着看,小馆的老板是个高壮的中年人,呵斥道:“看什么看?城主府散银子你们不去讨,来我这小破店干什么?”

那二人尴尬笑了笑,灰丧转身欲要离去,背过身来时,钟守一看到女人背着一个不满半岁的婴儿,她虽被棉布包裹严严实实,但小脸通红留着鼻涕,正用大眼睛看着钟紫一。

怜悯之心人皆有之,钟守一不过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哪里能见得这般境况,为难看向钟紫言。

“两位留步,贫道初来此地,也需了解一番情况,不如请你们吃两碗谷面,交个朋友。”钟紫言温言唤住那对夫妇,起身邀请他们进来入座。

天寒地冻,那两人感激涕零,不等男人说话,女人已经跪在地上叩谢钟紫言,一句句‘多谢真人’,可比他男人要诚恳太多。

男人像是个读过书的,再是脸皮薄,也难忍自己的女人一直跪着,他先跪下行礼,又将女人和孩子扶起来,自己只道:“学生宋海,万谢真人!”

一碗谷面而已,实际上根本用不着跪谢,也不知这两人先前遭遇了什么,以至于那妇人激动如斯。

钟紫言和善将二人迎来方木桌上,他们长的瘦弱,共坐一边凳子,女人将孩子抱在怀里,低头无声哭了出来。

人在尝尽世态炎凉走投无路的时候,能得一滴恩情,都觉得遇上了老天爷相助,铭记五内。

小馆的老板看到了钟紫言的眼色示意,不再呵骂,很快将两碗面带着热汤端上桌,斜眼冲着男子讥笑,大意是在讽刺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不如妻子真诚,真是废物。

自称‘学生’是很多读书人的毛病,官场体系里这种话术能带给他们一些便利,但在民间,老百姓不吃这一套。

好在宋海遇到的是钟紫言,儒家那一套沟通礼仪,还算实用,没遭到反感,汤面上了桌,他和女人没有着急吃,又执礼正色谢过钟紫言:“今日之恩,学生但存性命,必会回报。”

钟紫言只颔首点头,教他们先填饱肚子,女人等到宋海动筷以后,他才慢慢进食,只吃了小半碗,左右看了看,抱着孩子出了门。

宋海边吃边解释道:“丫头也饿了。”

那婴儿还未断乳,女人出去应是找个角落喂奶,钟守一瞅着宋海把自己碗里的面吃光又去吃妻子的,面色突然变冷。

宋海自然也感受到了,吃了两筷子,放下来讪笑擦嘴,此时的他一点儿也不像读书人,就是一个乡下卑微的小民。

“观你周身文气缭绕,应是入过殿试,怎会落魄至此?”钟紫言问道。

宋海整理了衣衫,端正身形,苦涩道:“真人果真是得道仙家,一眼便瞧出了学生的来历。

不错,学生却是参加过朝廷殿试选举,可惜实力不济,终究只能回乡当个小官。

从王城到福州钺县,因夫人有了身孕,路途耽搁走了一年多,盘缠都耗尽才堪堪临近家门,实难料家乡妖雾四起,来不及收整什么,又逃亡出来。

来此地两月有余,本想凭文采养活夫人和丫头,奈何得罪了城主府的一位公子,满城的人没人敢用学生,才沦落至此。”

没想到随意救助了一个人,倒还是有些来头的,钟紫言轻捋短须又问:“你因何得罪于人?”

宋海左右看了看,见小馆的老板一直在讥讽盯着他,颓丧道:“听闻白云城城主府有两位公子,大公子常年沉迷女色,两个月前被妖物害得下不得床,当时城中‘扬春院’缺一个笔客,邀学生去做这件事,学生向来鄙夷那个行当,出言损了几句,其间夹杂了大公子的丑事。

没想到那扬春院就是他开立的,被小人传去耳边,致使学生寻不得营生,学生在此地没什么势力,求助无门,饥寒交迫,只能混去城外与难民同住,已近两月。”

常言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宋海成了此时这副模样,全是他自己招的,钟守一越发看他不起。

钟紫言关心的却是他口中另外一事,“你说城主府大公子被妖物所害,可有实证?”

宋海沉吟片刻,不太确定回应道:“真人想必也是来除妖捉鬼的吧?城中有妖物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先前慕名而来的和尚和道士死了七八位,都没能摆平。

自两月前开始,每夜子时,各处都会死人,有时死一两个,有时死七八个,加起来已经有好几百人丧命。

若非城主府有镇妖克鬼的宝剑,这座城再富贵也不会有人呆了。”

“是何妖物?”

“学生亲眼见过城主府那柄宝剑,夜间放着金光斩杀过一具骷髅,死去的其中一个道士说,这城里被绿毛寒诅咒,死的人会越来越多,若是没强人出现,白云城会沦为鬼城。

但事实会怎么样,没人知道,现在那柄宝剑被城主府二公子拿着,每天夜里都奔走各地巡逻,他发誓要还白云城太平,这里的百姓很多都信他。”

钟守一听着宋海给钟紫言讲诉,问了句:“绿毛寒是什么?”

钟紫言平静道:“阴物中的一种,多是含冤溺死之人所化。”

宋海眼睛一亮,“真人知道那东西?”

钟紫言颔首微微点头。

“那真人必定是有本事的,城主府发了捉鬼告示,您若是能成,钱财和名望皆可得到,不妨去试试?”宋海突然变得热心起来。

钟紫言哈哈一笑,“进城时,那几个兵卒也教贫道去城主府走一遭,不过此事不急,贫道先观察一番。”

宋海仔细瞧了瞧钟紫言,越瞧越觉得钟紫言像是有本事的,一连几次鼓动,只劝钟紫言即便不想捉妖除鬼,去了解一番也不打紧。

钟紫言哪里不知道这小子在打什么算盘,缓缓摇头,他不想多与凡人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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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章 子夜黑雾

宋海夫妇填饱肚子以后并没有离去,事实证明,读书人厚起脸皮来,或许比城墙还厚。

一直跟钟紫言聊到下午,将近两个月白云城发生的事一件不落说出来,眼看着天色渐晚,这小馆的老板都有些不耐烦了,宋海多次鼓吹钟紫言去一趟城主府都没能成功,只得暂时告辞。

钟紫言带着钟守一走在城中,领略此间风俗,发现这里与江北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民众对鬼神的敬畏独特,此地民众不信仙佛,只崇拜各路山精小圣,若非近几个月闹鬼祸,本该是要举办一场祭山神大典的。

人们心中信仰的诞生并不是无来由的,而是先辈通过信那些东西得到了利处,后辈才会继续信,不然信仰会崩塌。

白云城地理偏僻,周遭多山河,朝廷宣扬的天命神授之理在此地民众心里没有占太大地位。

所谓的‘山神’‘龙王’之类的精怪小圣,多半是一些活了上百年成精后愿意帮助人类的异种。

凡俗城邦,怎么说也诞生不得太过强大的妖鬼邪物,护佑凡人毕竟是大多修真门派建立的根本之一,故而能出现在凡人眼里的妖魔,很难到达练气甚至筑基的实力。

这也给了凡俗修道之人很多机会,他们虽然没法施展什么威力强大的术法,但练到先天巅峰之境还是有可能的,画一些简单的驱魔镇妖符篆,利用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制作一些针对特定种类邪物的‘法器’,用来在凡人心中建立形象,各取所需。

钟紫言作为已经快要结丹的修真门派掌门人,没必要去和凡俗道士抢着杀妖捉鬼,晚间带着钟守一投入一家客栈,聊一番今日见闻,便安顿他早些歇息。

这城里遭什么罪,他不关心,也没打算出手救助,人各有命,越是探悟天道,越知道不能擅自出手的道理,可偏偏半夜有人来敲门,说城主府召请全城的道士和尚,把他算在里面。

无奈之余,只好将钟守一唤起来随官兵走一遭,为的还是让钟守一见见当官的人怎么处理超出他们能力以外的事。

城主府在北区,青石紫瓦,府院极其宽阔,官家场地,并不奢靡,威严肃穆。

钟紫言随着兵丁来到府院内时,已经有七位身着道袍的中老年人士站在院中,三两相聊,比起那几个人,他倒是长相最好看的一个,但衣衫卖相平平无奇。

不一会儿有位二十来岁的锦衣人带着两个下属出来院子,拱手抱拳对几人说道:“深夜请几位前来,实属无奈,城中方外之士如今存活不多,银尘白日里已经查到那鬼物今夜作祟之地,若能一举铲除,该是大功德,银尘亦会厚谢诸位。”

这就是城主府的二公子,白银尘,他大哥唤作白金灼,现下被妖物害得人不人鬼不鬼,起不得身。

他爹虽是一方城主,但年事已高,城中大小事务都交给他管理,别看此人面相和善谦逊,杀起人来从不眨眼,剑眉黑直,七尺长躯精硕矫健,武力也不弱。

刚才的一番话都是客套言语,实则钟紫言在这人身上瞧不出半点对方外术士的尊敬,在场的几个道人明显是被强行拘来的,只有两个中年白袍道士靠近于他,应该是早有交情。

根据白日宋海所说,这两个月内死了不少和尚道士,都是被白银尘驱使捉鬼,本来也都没真本事,遇到硬角色,可不全给人家贡献了精血魂魄。

白银尘扫视场中几人,将目光落在钟紫言身上,快步走近,直言道:“其余几位我都认得,瞧真人有些面生,是新来白云城?”

钟紫言负手颔首,温言笑道:“贫道江北辛城人,携孙儿游历山河,恰巧路游此地,被公子抓了个正着。”

穿着虽然朴素,但钟紫言的那张面容的确脱俗,言行举止中没有任何谄媚卑微,自有一股怡然气态。

白银尘年纪轻轻,还不足而立之年就执掌了大权,泛泛之辈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但钟紫言这样的人,连年纪都看不出来,更别说实力和跟脚。

“辛城?张太守的家城?”白银尘忽而热情许多,见钟紫言没有继续回应,又问:“真人高寿?”

“道不问寿。”钟紫言只微微一笑。

这种规矩在凡俗还是很严正的,白银尘略表歉意,“一时好奇,前辈孙儿生的头角峥嵘,他日定能修道有成。”

说罢,他暂时不敢继续深问,只对着场间七名道人说:“时辰快到了,诸位随我一同前去会会那鬼物。”

也容不得别人反对,他率先走出府门,外面早已经站了四十多个兵丁,铁甲寒袍,好生威武。

留在院中还没走出去的两个下属一左一右请道人们出去,钟紫言拉着钟守一走在人群里。

深夜的白云城寂静的很,那公子骑着一头踏雪乌骓慢慢向城北门走去,铁甲士族跟着钟紫言上马追随。

这里民风彪悍,好几个好事的武人半途加入进来,白银尘不仅不驱逐,还很欢迎,在他看来,这是百姓对他的尊崇,是他在白云城拥有极强感召力的体现。

人在年轻的时候,很少会考虑死亡或是衰败老迈之事,因为此时还处于生猛成长的过程,幼虎刚刚长大,正是要争王争霸建功立业的时刻,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怕。

白银尘少年得志,不足而立之年已经是下一代城主既定之选,在他眼里,这世上就没有干不成的事,区区阴魂鬼物,不足为惧。

北门城外五里地就是一大片村庄,只有一个小山丘突兀立在官道南侧,白银尘带人踏上山丘,指着那连绵村庄靠边的几户人家,对道人们说:

“两个月以来,那群鬼物多瞄家里有阴**男存在的门户作祟,按着路径算,北城大半人家该死的都死了,只剩下城外那几户人家还没被折腾过,今夜它们必定会乘雾而来,届时我等当先出手,铁甲军在外包围,人手一道灵符不能放走它们!”

起先是对钟紫言几人说,而后抽出那柄寒光熠熠的剑来指着村庄吩咐军卒稍后别给他丢人。

那柄剑被传的神异不凡,在钟紫言看来,也就是一把年久浸染威煞之气的普通兵刃,恰巧附着了一些金邪星辉,对于普通鬼物确实有些效用。

子时将近,西北方贴着地面有大片黑雾极速飞来,白银尘对众人道:“来了!”

他率先驭马飞奔下山丘,身后的人紧紧追随,有几个道人本身就是江湖骗子,心里虽然胆怯,但临阵前也不敢退缩,身后就是铁甲军卒,只能撞着胆子随众而去。

到官道以后,白银尘掉头问钟紫言:“真人,你家孙儿尚且年幼,亲涉此事恐有不妥罢?”

钟紫言捋须温笑:“无碍。”

其余几个道人脸色讥讽,都认为钟紫言托大,待会儿说不准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白银尘不好多劝,再次回头招呼左右直奔村庄。

钟紫言望着远处那急急飘忽的黑雾,心头暗叹一声,届时他若不出手,恐怕今夜这些人难有善终。

那黑雾中闪着幽绿光点,里面的东西戾气外散十多丈,哪里是区区一柄凡俗兵刃能对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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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 两家渊源

村庄里的人家早被通知撤散,只剩下吸引鬼物的那几家人在屋里瑟瑟发抖。

恐惧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活人自然是怕鬼邪的,若不是白银尘以身份相逼,这几户人家说什么也不会做饵。

己方人马几乎是在黑雾刚飘进一户院中就围了进去,这里的院子半墙人高,自外直接能看到院中景象,钟紫言走在最后一个,院子里本来也不宽敞,他没打算进去凑热闹。

屋子里的人是在黑雾涌进去瞬间就开始凄厉喊叫,传出来的主要是女子之音,但钟紫言知道,里面还有一对老夫妇。

“妖物,看我金羿灵剑诛你神形!”

白银尘的震慑之语并不起什么作用,黑雾笼罩屋院,只看到里面有金光来回闪烁,没过片刻,进去的道士们已经逃出来四位。

那四人周身全是被利爪撕裂的血痕,哭哭艾艾,灰头土脸,见钟紫言完好无损站在那里,气不打一处来,其中一个老道咒骂:“这小辈,我等几人在里面与那鬼物拼死撕斗,你却在此悠哉观望,是来吃闲饭的?”

钟紫言含糊一笑,“院内拥挤,怕白二公子施展不开,贫道且观一观那阴物的来头,再动手不迟。”

“大言不惭,老夫倒要看看你呆会儿有什么本事。”那老头手中的桃木剑被黑气灼的焦黑,整个人甚是激怒,逃又不敢逃,当下只能挖讽钟紫言两句。

钟紫言哪里会正眼瞧他,眸子古井无波,缓缓开口教授钟守一:

“一儿,世间阴邪鬼物,大体种类归于寄生、虚魂、实魂、尸启四类,其中实魂与尸启类阴物极其稀少,它们天生拥有免疫各类炎阳术法的躯壳。实魂者,生人炼制而成,僵煞之属,专有特定实力。

尸启者,混合躯壳和魂魄同生,怨戾远超其它三类,天生有操控其它阴物的能力。

另有寄生和虚魂两类,前者多诞生自瘟疫暴乱之地,以同类为食。后者既是常见的鬼魂,强弱不等,均惧怕炎阳与天雷。



钟守一颇为好奇:“大爷爷,那这院内的东西是虚魂一类?”

钟紫言颔首道:“不错,正是虚魂类中较为常见的一种,绿毛寒。

此种鬼物专擅迷惑人心,生前大多是冤死之人……”

周旁四个道人起初不屑一顾,之后很快便竖耳静听,他们不过是些江湖游骗之辈,哪里会对鬼物有什么认知。

院内惊诈呼啸,白银尘与另外几人打的正酣畅淋漓,钟紫言原以为那柄金羿宝剑不堪鬼气侵蚀,当下再看,却还有些威力。

可惜好景不长,那两头鬼物盘旋一阵后恼羞成怒,将黑雾外散出院,内里连着传出几声惨叫,站在钟紫言身侧的四个道人面色难看,哆嗦往后退去。

不一会儿,整个院墙被撞破,白银尘吐血滚落出来,手中那柄剑被黑气遮盖大半光辉,终究是失了威煞之力。

他没能斗过两头鬼物,狼狈抬头见钟紫言泰然自若正在与钟守一讲解,火气顿生,本想训骂呵斥,背后阴气吹来,他亡魂大冒赶忙朝钟紫言这边跑。

这一行人与黑雾中的东西争斗了不短时间,可若是教他们说出敌手的模样,怕是都不知晓,因为都没看清过。

黑雾追着白银尘急速而来,众人终于看清了里面的鬼相,乃是两头利爪**妙龄女子,肌肤通体青黑,眼珠留着血水,其中一个女鬼外披巨大骷髅躯壳,像是白骨夫人一般,极其骇人。

“大爷爷,这是幻象么?”钟守一问。

“自然不是,凡成阴邪,必有凶相,执念越深,戾气越重,显相亦越凝实。穿白骨衣的那头,实力已达后天巅峰之境,又有多种手段,诱人神魂,吸扯精气血肉,常人根本无力抵抗。”

眼看着敌人就要临面,他们见钟紫言仍在不紧不慢教育小辈,都发毛逃串,以为钟紫言疯了。

不想,在下一刻,钟紫言顺手拔出钟守一背后的青光木剑,随意一斩,那剑气好像仙人开路一般,以月牙之形向前扫去,将两头鬼物瞬间涤荡消散,周遭十多丈的黑雾顷刻消失的干干净净。

本是要逃跑离去的白银尘恰巧回头看到这一幕,本人顿滞当场,目瞪口呆。

白银尘只觉得心神震荡,他活了二十多年头一遭见世间还有这等力量,一番动作,行云流水,事后那人竟然继续给孙儿讲说:“五行之气,皆属阳力,以灵气注入剑内震灌,辅以诛鬼形神之咒,这等实力的阴物,只需先天武境,便能消除,可记下了?”

钟守一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记下了。”

凡俗武者划算实力层次,分九品十重,没有灵根者,绝大多数只能练到这个层次,再往后便是后天武境和先天武境,灵根所限,无论再怎么努力,也突破不了先天武境。

钟紫言口中所说的后天武境,在凡人眼里,能到这个层次无一不是一代宗师,所以普通人对付不了那些鬼物实在正常不过。

白银尘愣了良久,回过神来时,蹭蹭两步跑上前,弯腰拜礼:“仙人真是法力了得,竟用一招便将那祸害去除,请受银尘一拜。”

一拜过后,赶忙热切询问此间道理,眼神中就好像看见活神仙一般,相聊不长时间,吩咐下属处理善后之事,他极力邀请钟紫言回到府上做客。

至于先前因为这件事死去的那些人,也只能算白死了,但白银尘不会傻到问钟紫言为何有实力不去救。

生灵崇拜强者的心理是从远古之初就有的,源自内心深处,难以自拔。钟紫言对于白银尘对他的态度转变没有什么表示,就好像天地山川没必要为一个蚂蚁的感恩崇敬之心有所回应。

来到城主府内,白银尘连夜吩咐下人拿出珍稀食物,那几个活着回来的道人也跟着沾了光,宴上极尽吹捧钟紫言如何了得,钟紫言只淡然笑笑,撑到散了宴席,天刚刚亮,向白银尘问了一个刺耳的问题:

“那两头阴物很是特殊,另有更加强大的一股阴气牵扯,只怕是你家府里的人做孽所招罢?”

白银尘面色煞白,久久无言,最终晦暗道:“仙人既显了神通,能否施以援手?”

钟紫言皱眉环视:“这府院内残留着七十年前的低阶九宫养魂阵法,想必是你家先辈当年寻求的续命法子,可惜手段阴狠凶恶,续命不成,反倒埋下祸根。”

“这您都知晓?”白银尘惊诧道。

一声叹息出自钟紫言口中:“当年的姜国,白廉政与钟天墨一武一文震慑半坐朝堂,是你家背叛了我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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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章 有迹可循

钟紫言一句叹言,令白银尘想起诸多家族往事。

那是很久远的故事了,七十多年前的白家还不是梁国臣民,太爷爷白政廉位居姜国镇东大将军,是朝中少有的公开赞扬国君治理天下有道的人。

当时各地藩王多有不臣之心,朝中因有宰执钟天墨和大将军白政廉长年协助国君理事,才不致百官人心惶惶,可惜最后藩王们起事时,白政廉临战反戈,致使国朝都城很快沦陷,三十六州土地,才落入当时的梁王手里。

“您是钟家先人?”

在白银尘的印象里,史料记载当年的钟家似乎没活下来什么人,毕竟他出生时,那件事已经过去四十多年。

钟紫言也不想与他多解释,今日之所以提及七十多年前的事,完全是因为突然想到白家和钟家的渊源,时隔已久,前辈们在凡俗间的那些恩怨争杀,他没兴趣接续。

“贫道亦是在宴席间突然想起先辈之事,当年的那些事,既已尘埋旧土,便无需再提。

贫道现下想问公子,可知当年是谁给了你家这九宫养魂之阵?”钟紫言真正关心的就在于次,他想知道两国皇权更替间,内里暗中运作的修真门派做了多少恶事。

白银尘沉思以往,摇头道:“时隔日久,银尘接了这家业不过数年,很多事也不得而知。

若不然……仙人去问问家父?”

钟紫言颔首:“可。”

白银尘将钟紫言和钟守一很快引到后院祖庭,他父亲乃是一位花甲老人,唤作白护邒,虽然年纪比钟紫言小很多,但那副躯体已经病入膏肓,连言语都不能利索出口。

看着躺在榻上咿咿呀呀的老父亲,白银尘尴尬为难道:“家父如今年迈体弱,已不能如常人一般思论言语……”

钟紫言沉吟片刻,单手一股灵气度入其体内,不一会儿那老头呼吸平缓,嗓音沙哑开口,“果真是得道高人,没想到老夫还能有回光返照这一天。”

“你阳寿已尽,此番出手也只是驱散病痛,贫道所问,还望你如实来告!”

钟紫言平静问出:“当年是谁给了你家这九宫养魂之阵?”

老头苦涩笑了笑,“唉,说来也是人心不足。老夫尚年幼时,银尘他爷爷专注与炼丹方术,我们白家的老爷子年轻时醉心沙场胆气慑人,老来却惧怕死亡。

于是老爷子和老夫的父亲暗中多求仙家秘药,恰巧福州来了一位黑衣蒙面术士,聊了多日,传授养生续命之法,但有个要求是,不得再支持姜国国君统治。

老夫听得这些秘闻时,梁国已然立国十多年,至于当年那黑衣人,谁也不认得……”

讲了不短时间,老头感慨颇深,但是钟紫言没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又问:“可有何遗物玉简留下?你父当年常去些什么地界?”

白护邒躺在榻上灰目转动,思来想去,灵光一闪,道:“其余事物均无痕迹,唯有两样物什颇为出奇。”

“何物?”

“一是我儿手中那柄金羿灵剑,二是地府秘库中的一尊炼丹小鼎,水火难侵,这么多年完好如初,颇为神异。”

那柄剑钟紫言早就观察过,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在他眼中,和凡铁没什么区别。听到有炼丹鼎遗留,心中倒是较为庆幸。

于是开口询问可否见一见那鼎,父子二人哪敢拒绝。

一路带着钟紫言来到地库,宽阔的空间中央被当做装饰物摆着的东西,就是那尊鼎。

高不足四尺,宽有三尺之余,通体黑紫,黝亮如新。

钟紫言神识感知,发现这鼎是一件破损的一阶下品灵器,连修真界中最弱的练气一层修士都不会用。

细心观察不难发现,丹鼎火心位置雕有六个古字:紫云炼器乙堂。

“仙人,这鼎可有古怪?”白银尘试探问了一句。

“你二人可听说过紫云山?”钟紫言反问。

“这……”父子二人思虑少顷,白银尘摇头不知,白护邒却眼中放光。

他道:“先父临了之前,口中呢喃过九字,‘紫云山’既是最后来不及接续之言。”

“另外六字是?”

“乔李两家该死!”

单听话音,这显然是恶毒咒骂之语,钟紫言沉吟片刻,“乔李两家,是否便是当今梁国都城的两位相国?”

既是凡俗间的恩怨,钟紫言立刻便想到了那两家,因为那两家在七十年前正是梁王的得力文臣。

白护邒看了看白银尘,后者道:“爹,你还不知,这两家如今和国师同气连枝,一同在对付江北张家势力,双方已然势同水火。”

白护邒已经多年不涉政事,他们这一家从前朝镇东大将军的公爵降到如今连男爵之位都保不住,实在是没落的搬不上台面。

“正是那两家!”白护邒异常肯定。

钟紫言颔首点头,“如此,便有迹可循了。”

他要查清当年的事,自然需要多方取证,如今从白家这里得了线索,只需去王城走一趟,当能查个六七分真相。

其实自看到那尊鼎上的‘紫云’二字,基本已经能确定,那紫云山在暗地里绝对有参与当年的事。

离开地库时,白家父子二人欲将丹鼎送给钟紫言,它们哪里知道,这鼎对于钟紫言而言,不过是废铜烂铁。

再次坐到大堂相谈,父子二人显得放开许多,自白家三代以前聊到现在,听下来,也是一场血泪心酸史。

“如今福州遭了大灾,城外流民贼匪成群出现,这几个月又有鬼物残害城中百姓,我白家作为护佑这小城池的官家,着实吃力的紧。

仙人的出现无疑帮了银尘大忙,不知是否需要银尘跑腿做些事情?”

白银尘少年得志得权,如今已然成了气候,说出这番话来自然是希望他能给钟紫言做些事情,也好教钟紫言为他家除了祸根。

不过钟紫言怎么可能会有求他的事,为了不使这对父子多心,只道:“贫道与城中书生宋海有一番交论,你家府上不妨再考他一考,若能入眼,给条活路也好。

至于你家招惹的阴邪凶物,今日贫道可替你家除去,福州既成鬼蜮,白云城可在实力控制以内多多救济灾民,这或许也是一番机遇。”

和聪明人说话,不需要什么事都说透,父子二人稍一对视,感恩戴德拜谢。

临走时已经到了午间,他们极力留下用饭,钟紫言委婉拒绝,拉着钟守一一步步走出城主府,很快出了城。

白护邒是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离开的,对自家二子说道:“这必是仙门中人,你日后少造杀孽,万一他将来再回来看你不顺眼,怕平添劫难。”

“爹,我又不是大哥,您放心,钟仙师不是那等喜怒无常之人。”白银尘正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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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城内城主府相连的那股阴气是自老远的北山散出来的,钟紫言带着钟守一飞来北山稍稍观察,便知道其中隐藏着什么东西。

乃是一头比绿毛寒还要厉害的黑影幽鬼,亦是女子之身,瞧着它受重伤应有二十多年,躲在阴坑里正吸食一具健壮男子的精血,钟紫言眨眼间一股风力吹过,便将他和已经死去的男子尸首湮灭。

阴坑不大,内里曲折盘旋,多处都是大小不一的骷髅躯干,约莫有上千具,显然在二十年间,这一窝鬼物害了不少人,起初应该是生冷不忌,随着修为越来越高,才开始对猎物品相有要求。

离开阴坑后,爷孙二人站在碧游鲸的背上俯瞰白云城里城外,钟守一道:“爷爷,人真的很脆弱。”

“是啊,你看昨夜那几个江湖道士,前脚尚叽喳吵闹吹嘘,后脚便被撕成了碎片,这芸芸众生,哪能斗得过天地自然。不过,大多数福祸都是他们自取的。”钟紫言负手微笑。

“咱们下一步去哪里?”

“梁国山川才走了一小段,去王城看看罢。”

碧游鲸向西方游动飞远,钟紫言盘坐在鲸背上,给钟守一讲起了修真界的各种事物。

一个月后,二人在梁国最高的一一座山顶漂游而过,一道猩红雷霆自天际劈下,钟紫言指着雷霆让钟守一认真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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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亲身传教

“这世间的雷霆,大体分有九系,修真者可依照《雷函天书》残卷内的修炼之法修成其中六系,即天、地、云、水、妖雷和斗雷。

前四系,乃是人族先辈所创,天雷主杀生,地雷主养物,云雷主破阵,水雷专克妖物。

妖雷和斗雷乃是妖族修真先辈所创雷法,适合精怪抵御同化劫威,其中支脉甚多,修炼之法不详。

除此六系外,另有三系并无修炼之法,或是万物先天所携雷种,后天发觉自行增长;亦或是机缘巧合得天独授,四时生起,难以捕捉。

三系分别是灭生、神霄、混沌雷霆。混沌者,先天地之炁,故而只会出现在宇宙海内;神霄一系,目前在此界只有一种,唤作‘紫玄雷’,又名‘神霄紫雷’,乃是此界道家祖庭,无量山神霄紫府所有,被修真界公认为天罚之雷。

最后的灭生一系,尤为特殊,乃是大道之下,含有各类微弱法则之灵的雷霆,非大机缘者实难驾驭修成。”

远处那猩红雷霆自天上降落轰击山顶,钟守一注目凝神,只觉得这等天地之力若是能为人用,那可真是凶悍的厉害。

“这是哪一系雷种?”钟守一问道。

钟紫雷轻捋短须,道:“你看那红云之下赤鲜生意浓厚,应是烈性山精草木成形招来的‘赤峰雷’,若能渡过,修为大涨不说,其蕴藏的补养灵力更能助同属修真者增长修为。”

钟紫言并不是什么雷霆都见过,但他常年深研这些天地自然之象,经验比一般的修真者只多不少。

见钟守一对那雷云很是好奇,钟紫言授意碧游鲸往近游动,好教他看真切一些。

边继续说着:“将来你随爷爷回藏风山门,便能见得你姜师叔,他一身剑术与雷法已非寻常筑基之辈可以比拟,术法所出之际,常有浓黑雷云遮天蔽日,指决掐动之间,玄色葬冬雷威何等震撼,实令爷爷钦佩不已。”

“葬冬雷是哪一系?”

“乃是灭生一系,这一系约有一十八种雷霆,你姜师叔所拥者,排行第七席,其上还有秋冥、戮春、青炎等威力恐怖雷霆,世间少见。”

猩红霹雳挂着参天雪树降在那座山里,各类冬藏的鸟兽纷纷向外逃散,良久以后,雷云消失,那座山体震荡良久,才安静下来。

“它成功了?”

“是。”

“既是天地草木灵物,要不要采下来?”钟守一不知怎么的冒出了这个念头。

钟紫言呵呵轻笑,“草木成精极其不易,这物能修成形,最少要三百多年,我门中修炼法门多为玄静稳固提升之法,没必要为了一时喜好而争杀伏戮。”

人和人的区别在于,有些人看到一个好东西就想据为己有,不管这东西适不适合自己;而有些人能容得好东西自己发展,后者自然比前者更明白大道运转之理。

钟紫言相信,钟守一跟着他耳濡目染间,亦能吸收一些世间道理,人不能总是争强好胜,总是深陷执念,那样最终会修炼的冥顽不灵,自束手脚。

观过异景,爷孙二人向西缓飘,钟紫言继续给他讲说有关修真悟道的许多方面:

“混沌衍生各个天地有大小之分,据说此方天地在亿万星辰中当属中上品列,灵气充盈地域无垠,开辟尚在初期。

按照修士所登境界,从一到九分列灵地品级,自凡俗后天期、先天期算,对应灵地品阶便是一阶,一阶灵地因数量浩瀚大小不一,品相参差甚巨,按照每阶‘大中小极’四等划分,同阶中有些极品灵地的效用比下品灵地很有可能强百倍。

修至练气后期时,若想筑基,最少需要二阶中品以上的灵地,若想有所保障,入三阶灵地筑基最妥当,可惜越是高阶灵地越稀缺,爷爷在槐山地界存居五十余年,见过很多散修因资源紧缺,在二阶灵地筑基有成者也不少。

若是准确按照品级对应,筑基最好在三阶灵地,凝丹最好在四阶,结婴五阶,化神六阶。”

“爷爷,化神修士能活多少年?”

“你可听过远古有榉木名曰‘大椿’?八千年为一岁,可与化神相比。

化神期,那已是此界顶端力量,一念便可伏尸百万,平均寿元在八千年之久,又因化神以后渐通天地,三千年一次劫难,最初的一两次多数都能熬过,故而万年寿数不在话下。”

“他们是不是死不了?”

“哈哈哈,修士也是人,哪有不死的人,即便他们有幸成仙,爷爷猜测,也会有陨落的一天,盖天下万物之萌生,靡不有死?”

钟守一陷入沉思,良久,问说:“那修仙有何意义?”

钟紫言温和反问:“人活着有何意义?”

这种问题,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自然答应不上来。

清风吹来,钟紫言霜白的发丝随风而动,他望着远方天际,笑道:“人生本没有意义,一世百年,王权富贵、严寒酷暑,眨眼即过,谁能悟透?

正因没有意义,我辈才踏入修真之路,寻他一个意义。

你是谁?你从哪儿来?你要到哪里去?

修真之路,既是用一生去回答这三个问题,筑基结丹便是回答‘你是谁’,乃谓‘本真’,‘元婴’便是探问‘你从哪儿来’,‘化神’后要谋求飞升途径,便是回答‘你要到哪儿去。’

孙儿,这瑰丽世界,万千山河气象,尽待你去闯荡挖掘,谁也不知己身将来能达何种地步,你能做的,便是踏出去,不论苦难亦或幸运,自该有一往无前的气势!”

那是一种来自长辈阅尽世事、沧桑温和的激励言语,没有特别的慷慨激昂,也没有多少豪气干云,但钟守一就是觉得心生无限力量。

钟紫言在讲着:“当年爷爷的爷爷临去之前,赠了爷爷一句话,‘大丈夫自当苍莽横行,闯他一条通天大路’,时光荏苒,而今爷爷竟然也已经七十余岁,活到了凡俗人灵的古稀之年,前事仿若梦幻泡影……”

而钟守一则目露崇拜看着钟紫言,脑中想的是:“将来若有一日我能成为大爷爷这样的人,此生或许也没什么遗憾的……”

半个月后,爷孙二人伴着初春日光,来到梁国的王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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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梁国王城

梁国的王城在国境西岳山岭之下,那一整座山岭都是国君的春猎场所。

三月里,正是各方大臣进京朝圣,国君组织亲族臣民大猎之时。

王城外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钟紫言和钟守一爷孙二人慢步走在城外的春猎摊子间。

不要以为只有官家才有资格春猎,这是国朝习俗,百姓们也深以为神圣之事,只不过官民们去的地方不同。

如今的王城并非前朝王城,这里在七八十年前算作梁地,由梁王统领,梁国立国后,这里直接成了都城。

西岳人民彪悍好战,一直是梁国最大的军力储备之地,不过管理国家不比管理封地,自梁国建成安定以后,各地封疆大吏无不是文官根底,武将们被贬的很低。

这是历朝历代都会做的事,凡人们总是由武力开国,文笔治世。

钟守一看着那一张张春猎强弓摆在各家商贩摊铺前,心中喜欢的紧,不由自主凑近观摩。

小摊老板自然是好客的,看着像是个手艺人,年纪当有五十多岁,满脸堆着黄皮褶子,“小娃儿,喜欢射箭?

瞧瞧老汉精制的这些弓与箭,凤羽弓、牛角弓、铁木弓、象牙弓、黑竹弓,哪一把都是盘磨三年以上的材料,吃力的紧。”

对孩子吹嘘一番,那人又对钟紫言吹嘘:“这位道门兄弟,给娃儿选弓,得挑力道合适弦劲适中的,不然他这个年纪,会落病,这凤羽弓制造精良,又有朱红色雕文衬美,尤为合适……”

钟紫言只静静听着,言语不多。

他大概知道为什么钟守一喜欢弓,因为这孩子的父亲钟念青,自己那素未谋面的侄儿便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猎户。

弓、斧、割鹿刀,是每一个猎户必不可少的三件兵器套装,由远、中、近三个条件分别对猎物采取行动。

钟守一喜爱弓,但他看了良久,心情忽而低沉下来,慢慢离开了摊位。

二人穿梭与各处摊贩间,钟紫言没打算安慰劝说什么,既是触景生情,那便由时间抹平。

男孩子在少年时,大多数对刀枪剑戟都很喜爱,和女孩子喜欢色彩鲜艳的棉麻布偶有同样的原因,乃是血脉基因所传。

此间除了弓以外,还有各式兵器,有的是匠人们卖,有的是商人们采集来卖。

拢共没三里长的商区,挤满了大大小小的摊铺。

讲价的人都是些穷苦人,钟紫言耳中时不时会听到:

“您要是嫌贵,那您去王城瞅瞅,这柄剑在城里那些富家公子手下,保准一口价叫二十两银子,您看看这铜雕雀纹……”

“不卖不卖,老张我不得亏死?开泥炉的费用都收不回来……”

“你说什么?这么小小的一柄匕首,你找本姑娘收二两?你这是在欺负人家?”

……

人间烟火气,基本都是自各色人嘴里说出来的话中体现的,明面上听着他们是在说话,背后体现的是他们对生活的掌控或者无奈。

越往西逛,越热闹。因为不知道城里的哪位官儿做主,摆着小斗圈,各种衣着光鲜的中层民众在赌银子押注。

小斗圈不过五十丈长宽,内里两个人互相挥舞着剑,你刺我挑,打得不亦乐乎。

这种比斗,不分生死,大多都是大户人家的武教家丁出来做戏,搏眼球而已。

莫说是钟紫言,就连钟守一也能一眼瞧出其中的猫腻,练过武的人,争斗起来要么招招致命,要么事先留契机给对方出手打陪练。

两个实力相当的人很容易玩过火,所以当下的这种比斗,事先一定在暗地里练过不知多少回。

午间散场的时候,有人欢喜有人哀愁,毕竟赌银子哪有不会输的道理。

从春猎摊到王城大约有两里的距离,路上多有官兵巡逻,但来往的年轻人并没有什么拘束收敛,该笑该闹自顾自玩。

爷孙二人在距离王城不过五百步时,被迫停下了。

事情是突然发生的,一个背着长枪的灰袍壮汉和一个满身甲胄的将军严肃对立,周边人群很快被兵卒疏散:

“猎虎骑内部争议,游民速速撤散,沿护城河往北门去!”

“猎虎骑内部争议,游民速速撤散,沿护城河往北门去。”

……

官家发话,百姓们可不见得离去,朝廷的事,大有人关心,围着看的各色人群很少有主动离开的。

东门的路被堵了,钟紫言也没打算换门进城,索性让钟守一看一看热闹。

先前有兵卒喊话说这是猎虎骑内部争议,说明那个灰袍大汉也是国朝军方的人,猎虎骑作为大梁头号军备力量,百姓们平常时候根本见不到。

只听那身穿甲胄头戴金冠的将军人物厉声训斥:“谷三铜,军令已出,你何苦抗命?”

灰袍大汉手握长枪,冷笑一声:“你以茶待我,我尚多有敬佩,自不与你争论。

可当下既然要用武器说话,我便不能让人小瞧了我!”

他将长枪横扫指向周遭一圈围着的猎虎骑兵,随后踏脚一跃三丈,直接挥枪劈向甲胄将军。

旁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有人说和灰袍大汉撕斗的这位是猎虎骑参军,许多人更加对灰袍大汉的身份感到好奇。

钟守一指着里面将枪技挥洒的淋漓尽致的灰袍大汉,问钟紫言:“大爷爷,他的修为……”

钟紫言捋须颔首,“不错,已入后天武境,却是难得的练武奇才。”

这种人在凡俗世界,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力量,国朝哪一方势力不想争夺。

没过五十个回合,那身穿甲胄的将军已经被挑落在地,被枪尖抵住喉咙,不得动弹。

灰袍大汉背起长枪,直入王城。

周遭民众见战事已了,纷纷撤散开来,该进城的进城,该出城的出城。

钟守一随着钟紫言穿过城门,入眼既是宽阔的城道,这里的民宅随意拎出来一户,都比袁城最富有的人家还富,走近城里,全是楼宇和大道广场,各类府门里住着的多少和‘皇权’这两个字都沾点关系。

“大爷爷,以我的速度,何时才能练到和那人一样精湛的技艺?”钟守一平时言语不多,但一有疑惑,他定会开口请教。

“七年。”钟紫言只说了一个数字,并不说为什么是七年,他不需要多解释,因为技艺方面,除了时间,再无别的办法。

钟守一的本命是一把无名玉斧,金火土三灵根的资质,注定他日后修炼速度不会太快,若不能以勤补拙,将来的成就大概率不会高。

这是钟紫言目前的看法,他深切知道灵根资质对于一个修真之人的重要性,自家这孙儿他日能不能有所成就,可能得看那柄玉斧的能力。

一定程度上来讲,性格决定命运,通过这几个月的观察,钟紫言发现钟守一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执着倔强,这种东西对于修行是好事,但管理门派不是好事。

所以他已经决定,这孩子将来的路,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只能入贪狼殿。

梁国王城显然是威仪富丽的,城中各类高牌除了官家法印,便是西华观的符文道篆,仅凭这一点,足以说明梁国国教的力量有多大。

找了一处不显眼的客栈定好房间,教钟守一填饱肚子,爷孙二人又出去逛到夜里,与传言中不同的是,夜间宵禁时间只有两个时辰。

到了第二日,客栈中莫名多出来好几个道人,明里暗里都在注视着钟紫言,待钟紫言佯装用过早饭,其中一个黄袍青年道人走近执礼问说:

“我等乃是西华观记名弟子,负责祥禄街监察已有近半年,瞧道友不似我教中人,敢问可有分观授印?”

令钟紫言奇怪的是,巡街本应是官兵的职责,怎么几个毛头小子成了担职之人。

“素闻王城广纳天下道门高功,难道没有授印即不能入城?”钟紫言平静问说。

为首这青年道人还没开口,他身后长着一口碎牙的矮子道人皱眉:“王城自然广纳天下道门高功,可你是高功么?”

这人一开口就像是咬着狗屎一般,坐在凳子上的钟守一瞬间转变脸色,凶狠盯着他。

“小鬼,看什么,我师兄奉命纠察城中冒名道士,你老爹一副人模狗样,其实根本没有授印,对不对?”那人一副鄙夷厌恶神态,优越之感浮满面容。

钟紫言负手平静观望这一干人,末了,忽而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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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迷雾初显

这世间多有狗仗人势之辈,其中最令人可笑的是,有些狗连自家主人有多少实力都不清楚,就敢冲陌生人狂吠。

“贫道没有授印,你等意欲何为?”钟紫言笑问。

那碎牙青年蹭蹭走近两步:“果然,你披着不伦不类的道袍胆敢踏入王城,这已是犯了大忌,不知晓我西华观的规矩么?”

“哦?是何规矩。”

“你你你……”受钟紫言正色询问,青年人怒目而视,他背后背着与身高不协调的木剑,一晃动身子,木剑就会发出‘嗒’的一声响动,侧身对第一个跟钟紫言开口的道士讲:

“关师兄,此人胆敢戏弄我等,不给他点颜色,怕是不知我等的手段。”

这人明显是个愣头青,但他的关师兄显然不是,拱手笑颜:

“道友,是这样,以免有人冒充我观弟子在外招摇撞骗,王城中凡着道人装束者,必须去西城监察司禀明身份,登记入册。

因年前国师大人受了同门刺杀,这两月的规矩愈发严厉,若是没有授印,除登记入册以外,还需入科受教,三餐六部考研一番才能正名,否则当即逐出城去。

这一系列流程走下来,少说也得有两三个月,道友来王城想必有要事办理,恐怕耽搁不起这时间吧?”

此人言语间满是运筹帷幄的自信,双眼笑眯眯盯着钟紫言,时不时瞅一眼钟守一背后的那柄木剑。

话说到这里,自然是需要钟紫言来承接一句,但钟紫言一言不发,只微笑看着这人。

与他同行的一共有三人,其余两人没有碎牙道士那么跋扈嚣张,只静静站在后面,等着关姓青年吩咐。

这四人瞧着年龄没一个超过而立之年的,但举手投足间,尽是一身优越之感。

遇到这种事,客栈老板畏缩躲在柜台后面不敢开口,不用猜也知道,他认得这几个年轻道人,且极有可能知道这些人背后的势力。

见钟紫言久久无语,那关姓青年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台阶,道:“小道关云昀,乃是监察司燕真人门下记名弟子,虽是记名之位,但不久便会登入正观受礼,道友若想免了这番折腾……”

他指了指钟守一背着的木剑,“可否将那柄青色木剑赠予小道?”

钟紫言没想到这人眼光倒是不错,竟能瞧得出自己孙儿背上的木剑在凡俗人间算个宝贝。

碎牙青年随后提醒了一句:“师兄,还有银子。”

不想他随手就被关云昀冷眼一瞪,吓得止住了音儿退后两步。

“我当是何事,原来是想要我孙儿这柄把玩之物。”钟紫言若有所思。

关云昀满意颔首,大有‘此人很上道儿’的意思。

却不想钟紫言下一句说的是:“贫道久闻监察司燕尾行乃是梁国道门中颇受晚辈们尊崇之人,既然你是他的弟子,不妨引路见上一见。”

监察司乃是朝廷三司之末,虽然位席不如律政司和宰相府,但因是国教西华观中弟子理事,权柄一点儿也不比前两者弱。

梁国起初本是文治武备之国,近二十年道门香火绵延燎原,佛家断门绝户,致使方外之人肆意干涉政事,那国君早已难控局面,只得在中央纵横捭阖,平衡各家。

关云昀怎么也没有想到还有人主动要求去监察司走一遭的,更令人费解的是,这人还是个没有授印的野道。

他平日里在这片区域横行无忌,今天少有碰到一个不识抬举的,耐心被消磨尽以后,厉声呵斥:“你算个什么……”

本是要说‘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去见位尊如神的燕师父’,哪里会料到说了几个字后突然间嘴唇再张不开,心脏一下子好似被冰封住一般,面前这个中年白发沧桑的黑衣道人好似上古仙一般,只瞄了自己一眼,就像是天地轮转瞑目,日月为之变色。

他僵了良久,直到背后的师弟推了一把,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已经满头大汗淋漓。

“好,既然你敬酒不吃,便随我走一趟监察司,届时若是消受不住,可莫怪我没给你机会。”

此时的关云昀活像一条被棍棒打压了一顿还在龇牙咧嘴的狗,他不敢再骂钟紫言什么恶语,却又心有不甘,几次生了找回自信的心,总是想到刚才好似被人看透前世今生的感觉,那种感觉真的异常难受恐惧。

这四人带着钟紫言爷孙二人出了客栈,直朝西城走去,途中遇见多名黄袍道人打扮的青壮年,都会装模作样打趣两声,以显示他们四人在这王城中不寻常的地位。

钟紫言眺望西城,见有一处高楼星宇陈列,紫瓦灵纹,内里有一股淡淡的紫色灵气散出,应是有修真之人布置了阵法。

凡俗人间,竟然有明显的充盈灵气散出,料来西华观已经嚣张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钟紫言本以为这四个毛头青年会带他去城内灵气逸散最浓的那座楼宇,没想到一入西城区,拐了几条路被带到官兵排列的广场间,这里的广场是一座小型演武场,广场正对面既是监察司的府门。

“监察司就在前方,你此时若想反悔,我尚能不拘小节原谅了你,一旦进去,里面我的几位师兄可不会放过你!”关云昀终归是舍不得将钟守一背上那柄木剑带进监察司。

钟紫言忽而问道:“你是如何看出贫道孙儿背上那柄剑不是凡品呢?”

这关云昀也就是一个凡俗生灵,除了心思灵敏样貌显俊以外,再没什么出奇之处,可他似乎能感应出钟守一背上的木剑有灵力缠绕,这就有点奇怪了。

见他提防震惊看着自己,钟紫言知道,单凭言语问说,难以令他道出实情,这监察司还真得进去一趟。

拉着钟守一快步踏入府门,留在外面的四人尴尬停脚,碎牙青年拍了拍黄色道袍的尘土:“师兄,这……”

“哼,走,待我向大师兄禀明实情,他们两个不会有好结果。”关云昀恨恨说道。

“可是,今日燕真人的确在府里,监察司上上下下的人可都不敢造次。”碎牙青年怯懦提了一嘴。

额头突然被‘嘭’的一声打的通红,只听自家关师兄戾色骂了句:“老子会怕一个野道士?我爹是猎虎侯!”

四人相继跟上钟紫言爷孙二人,到了大殿前,守卫一见关云昀,主动给几人让开道路。

入了殿,正巧有一个古稀之年的老道往出走,钟紫言定睛一看,便知此人是真真实实的修真之人,练气三层修为,目光烁灼,在凡人眼里当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关云昀一眼瞧见老道,赶忙弯腰执礼禀报,“师父,此人着我道门服饰偷偷混入城中,心怀歹意欺压祥禄街客栈老板,弟子好言相劝,他不但不悔改,反而辱骂于您,当下我将他带来准备交给大师兄处置,不想您也在此……”

一顿抢先言语,直接将钟紫言描摹成一个山贼流寇一般的野道人。

“住口,给老夫滚出去!”那老道面色煞白,惊恐盯着钟紫言就要下跪,眼看着自己那不成器的记名弟子收拢不住嘴,简直要气炸了。

凡人瞧不出钟紫言的修为,但老道可不是凡人,他初见钟紫言就觉得一座仙山临门,自己这种小蚂蚁能做的只有匍匐在地跪着喊饶命。

那四个青年被燕尾行老道呵斥一声,脑子嗡嗡作响,为首的关云昀还想要再说什么,只见燕尾行那双眸子里快要蹦出杀人刀光,赶忙踉跄往殿外跑。

四人一走,燕尾行弯腰执礼:“晚辈…晚辈……”

他结巴说不出话来,实在是对面这人完全感知不出修为,最少都是筑基修为,自己一个练气初期的小喽,随手就能让人家捏死。

“你是何派门人?”

“紫云山外门弟子。”燕尾行赶忙回应。

“这样看来,你是此间接引道人?”钟紫言忽然想起了这人能长久出现在凡俗的一个合理身份。

燕尾行讪笑:“晚辈哪有那等福缘,梁国修真幼童的接引职责乃是展师兄负责。敢问前辈是门里哪一堂主事,晚辈修为低劣,却从不曾见过您。”

钟紫言颔首自语:“你们紫云山真是了得啊,竟能瞒了整个梁国几十年有关修真之路的事。”

第367章 暗收棋子

燕尾行这类人,在各家修真宗派里面本属于底层人群中很重要的角色,因为凡是来到凡俗的,多是担着职责。

例如他负责暗中招揽身据灵根弟子,这是一块肥差,本该高兴才是,可钟紫言瞅他面庞,眉心皱纹乃是常年皱眉自怨自怒生出来的。

这监察司大殿里,只有他二人,钟紫言被迎接坐在客席,燕尾行拱手试探问询:“不识前辈姓名,这凡俗灵气稀薄之地可不是修行的好地方。”

得知钟紫言并不是本派修士,他言语里就像是唠家常一般,音量缓和不少。

钟紫言只回应:“贫道如今带着孙儿闲野散游,路过梁国都城,见此地有修真中人布设的灵阵,遂前来查探一番。

据我所知,这片凡俗地域本该没有修真门派管辖,你紫云山是何时来的?”

钟紫言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身份,目的是想让这人误以为自己是散修。

燕尾行露出诧异之色:“您难道不知此地早在五十年前便是紫云山下属凡俗国度?”

“哦?倒是贫道孤陋寡闻了,道友可否讲讲此间百年往事?”钟紫言捋须皱眉,意识到自家整个门派迁去槐山以后,对这里的变化的确没有打探过一次。

燕尾行沉吟良久,见钟紫言的确像是不知道情况,且人家一个前辈礼称他为‘道友’,很是给面子,索性娓娓道出:

“不瞒前辈,晚辈来此履职不过二十年,乃因修为再难寸进才接了这差事。

在我之前,还有一位师兄负责接引事宜三十年,算下来,我紫云山接掌此间正好五十年。

五十年前,这片地域乃由凡俗王朝姜国统领,彼时因福州赤龙门就在此间,多数灵根子弟都被他家收了去。

听闻赤龙门几百年前声名盛巨,可惜近百年来没出什么奇才门派实力低落微薄,在五十年前受五家门派围攻灭门了。

那件事,晚辈知知不详,总归是我紫云山有参与,事后这梁国便归属来门里。”

当年围攻赤龙门的五家,钟紫言都知道,以柳氏修真一族为首,联合仙居门、灵犀派、恒安派和北夷洞一同兵临山下,没花几个月便破了清灵山。

燕尾行继续唏嘘:“世事变幻无常,这才五十年,当年那五家亲似兄弟的盟属,如今只剩下三家了,好在我紫云山远离是非之地,一心潜心收揽弟子,不然也会被他们互相拉拢损失惨重。”

言及此,他不经意瞅了一眼钟紫言,见钟紫言正笑着看他,他顿时尴尬止声。

钟紫言道:“据贫道所知,你紫云山所在的寿丘地界,比柳氏和仙居门所存之地更为混乱。”

燕尾行打了个恍惚,尴尬笑着:“前辈所言不错,确实如此。”

殿里一时寂静下来,燕尾行也不敢问钟紫言来梁国王城到底为何,左右跳眼,只讪讪笑着。

钟紫言想了想,站起身来,燕尾行蹭的从椅上跟着站起,深怕失了礼。

“想必那面的楼宇既是西华观吧,你派所设?”钟紫言负手看向殿外。

“不错,内里有晚辈乾方师叔坐镇,他常年闭关,少有出行,前辈若有要事,晚辈去请他出来?”

钟紫言略有惊讶,“这不过是一处凡俗之地,竟能劳动筑基坐镇?”

燕尾行叹道:“前辈有所不知,此事说来话长,这梁国疆土实在不是什么太平之地,先有百多年前烟波古刹佛家势力断灭,后有五十年前清灵山之争,如今每隔十年都有不知哪里来的妖兽和鬼物四起侵害凡人,山门主事遂派乾方师兄来坐镇。”

“西华观观主也是修真之人?”钟紫言好奇一问。

“那倒不至于,凡行走人间之辈,门中皆有规定,不得是身据灵根者,西华子不过是乾方师兄扶植在朝里的棋子。”

一旦跨入修真之门,大抵还是与凡人有了分别,燕尾行之所以能对钟紫言说出类似‘棋子’之论,是因为在他心里,修士和凡人不是一类人,修真者注定是要掌控凡俗的。

钟紫言此时心头有些想笑,这燕尾行说来也是个缺心眼儿的,都不知晓他来历身份,就敢什么事都说。

不过翻头想想,自己若去查也不费功夫,燕尾行想必是想到了这一点,才大方说他门中的一二件安排。

其实根据燕尾行这一番言行,钟紫言能体会出,背后有势力根基的修士,和没势力的散修的确不同,若是今日他遇到的是一位练气散修,对方哪会这般大方的和自己谈笑风生。

而燕尾行之所以凭着练气初期的修为不卑不亢,完全是因为背后有金丹势力紫云山,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在燕尾行眼里,钟紫言修为再了得,也不过一介散修,既然不是门中长辈,那便没什么理由和资格拿捏他。

“观你修为停滞,想必是道途受阻天坑难跨,可有想过离开时怎么走?”

这一问,问的是燕尾行将来准备以什么方式死去,是否有什么规划。

任谁听到这种话,都会灰心颓丧,燕尾行也不例外,他如今已有九十高龄,样貌虽然还能保持在七十岁,寿元已经经不起损耗,保守推算,再过二十多年就要坐化。

“唉……”燕尾行长叹一口气,苦涩道:

“正是因为晚辈再无寸进的可能,门里才派晚辈来此担这营生,都说人生轮回往复,死去不过是从新投胎,可晚辈只想这一世有所成就,既已无缘仙途,只能多为子孙攒些家底。

徒呼奈何……”

怕死和不愿意死,是绝大多数生灵的本能,这世间再是罪恶黑暗,可总有对立的良辰美景,死意味着归于虚无,意味着灵魂永久沉眠寂灭,意味着‘无’。

燕尾行低下头颅,神色晦暗,眉头皱起又舒,能看出来他这些年一直在苦苦挣扎。

突然间,一股强劲灵力包裹周身,燕尾行来不及呼喊,惊瞪双目,他被钟紫言一指点在眉心,经脉受一股神秘力量清查,整个人好似都被对方看透一般。

良久,钟紫言收了灵力,微微一笑:“贫道可教你修为再得寸进之机。”

燕尾行目中希冀之光惊显,“前辈,可是当真?”

“自然,不过你需帮贫道做一些事!”钟紫言负手观望着殿外远处露出上半截星宇瓦片的楼宇。

第368章 帮人破境

当夜色来临时,祥禄街变得比白日里更加热闹,大梁王城繁华富丽,在城中随处一抓都能抓个千金万户侯的子弟门生,那家僻静客栈的老板正在迎来送往,冷不丁突然身前出现一个小人影,再一回头,吃惊结巴道:

“您,您,您还能回来?”

走近客栈大门的正是钟紫言,尽管天色黑压下来,但他的面容和煦如春风,给这客栈老板带来说不出的舒适。

“贫道在此交了十日的房钱,缘何不能回来?”钟紫言笑问。

“这……当然能,小人以为您被关公子带去监察司为难,怕是一时半刻回不来,嘿嘿。”

这老板自是尴尬的,弯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狗腿子一般点头哈腰。

他年岁不过四十出头,这家老店应该是继承先辈得来,那股趋炎谄媚的劲儿怎么也遮掩不下去。

在王城做生意的人,大都认得很多朝廷大员的子弟,这些人是很多老板殿里的贵客,其他人服侍不好还有待商议解决,你一旦得罪那些官家子弟,轻则抄家收财,重则诛灭门户,谁敢在他们面前放肆。

关云昀乃是当今梁**方最有权柄几位王侯之一的猎虎侯之子,这客栈老板自打他来到店里盯上钟紫言爷孙二人,就觉得这对爷孙要倒大霉了。

可万万没想到,也不知是发生了多大的幸事,这对爷孙竟然能平安回来,还能泰然自若打趣揶揄他,若是其中没什么猫腻,打死他也不信。

于是今日接待起来,比昨日顺从和善了十倍,嘴里一直说着:“您还需要点什么?

小兄弟夜间可需加床薄被?

城中这几日不少春猎队伍都满载而归开始摆摊,若有闲暇,小人带您去瞅瞅?

……”

钟守一厌恶看着这客栈老板,赶紧扒完饭后,径直串上楼去修习。

倒是钟紫言不紧不慢开口:

“老板是哪方人士,来这王城该有几十年了罢?”

“您瞧着稳,小人祖上乃是南岳帘水人,上一辈四十年前牵来王城,这家店既是祖上三代的家业。”见钟紫言有谈兴,这老板提了提衣衫,坐在一旁凳上开始攀谈。

二人相聊的话题很广,天南海北,王宫贵族,小半个时辰才结束,这时候关系已经熟络不少,钟紫言只给他留了一个方外之人的身份来历。

人和人的智识有差距,生意能做多大,和智识有很大关系,钟紫言言谈之间总能洞悉客栈老板的用意,凡人年过四十以后,但凡有点家财的,都鬼精的厉害,但这人的伎俩也没什么出奇之处,说出口的话即便不坦诚,钟紫言也能猜个七八分。

回到客房以后,见钟守一正在打坐,钟紫言没有打扰他,自顾自坐在桌前盘算。

本想在这王城多逗留一段时间耐心盘查当年的一些事,以他的修为,去哪里都不可能被人发现。

而今既然碰巧收了一枚暗子,这事就得重新筹谋筹谋。

梁国三十六州,他已经带着钟守一走了一小半,该教授的法理,该告诉的门道,基本已经讲清,那么是时候该开始干正事了。

此番自槐山东来,一为寻血亲查旧事,二为探查占据清灵山的那一家动向实力,后者由陶寒亭负责,想必不久就会有更清晰的信息。

钟家的私事,自然由他自己来查,如今已知紫云山是背后最大的黑手,且当年梁国覆灭和清灵山覆灭有很深的关联,这事也变得越来越扑朔。

即收了燕尾行为暗子,他知道的大多事钟紫言都知道了,例如原以为每十年一次妖鬼邪物作乱是西华观所为,如今看来并不是;还有当年两朝更替时,从自己一岁到三岁那段时间发生的事燕尾行并不知晓,只知道紫云山安排接引弟子来梁国时,起先并没有这么大声势。

自己小的时候听梁羽说,钟家覆灭全赖王朝沦陷以及白廉政的叛变,可如今想来,哪有那么简单,钟家是文臣世家,王朝更替时,但凡服个软,不可能死那么多人。

况且自己当年也被爷爷安排长大以后去紫云山修炼,这说明爷爷早有和紫云山勾连。

思来想去,颇费心思,钟紫言又想起坐镇在西华观暗处的乾方,此人乃是紫云山筑基修士,据燕尾行老头说,乾方在紫云山筑基一辈同门里修为道法极其了得,不久的将来若真查清紫云山与赤龙门覆灭有关,这个乾方或许也得想办法处理掉。

想及此,钟紫言忽而心头一叹:“以寒亭的心性,此番详细纠察,一旦核算清仇敌,必然一个也不会放过,到时候希望我能劝得住他。”

旧山门覆灭之事是陶寒亭和姜玉洲几人无法忘却的仇,钟紫言作为掌门没法责令这种事,但他实不愿意老早就开战。

当年槐山两大霸主苏王之争,皆由郭九幽和秦封两人干的事阴差阳错使得槐山战乱开来,现在想来,那两人的确是人才,尤其是秦封,他结丹失败真是天不佑人勤苦,过于悲凉。

如今翻寻旧事,秦封和郭九幽当年用得各种挑拨之法、伏杀之法,钟紫言认为他自己也可以用。

不知不觉到了深夜,钟守一已经睡下,这间客栈外一位蒙面灰衣道袍老者立在门槛前耐心等待,钟紫言在布下防御阵法后,身子一闪已经出现再他面前。

“准备好了?”钟紫言问。

“正是,晚辈决心已定,若此番没法突破,便再无留恋!”

这人不是燕尾行又是谁,他迫不及待想让钟紫言为他打通那条晋升练气中层的路。

第369章 接引道人

距离梁国王城不过十多里的西岳山岭内,一处无名陵洞上方,钟紫言负手观看天上星象。

在他身后站的人,是恭敬等待的燕尾行,白胡儿被初春冷风吹的飘摇飞扬。

“贫道这天赋之力专涉神魂心窍一道,待你此次闭关突破冲到紧要关头,必能使你心境平复如静水。

饶是如此,也没十全法子包你直升练气四层,实是此法初次为他人所用,不知效用。

若是突破不成,贫道要你干的事也作罢,若成,你需受我一门咒术,乃唤【血煞锁心咒】,此术平时不会影响你任何修行,但你若违背约定之事,贫道一个心念,管教你神魂寂灭。”

当下二人站立的地方,乃是千里内最有灵气的梁国皇室陵墓洞门,钟紫言将条件和情况先给燕尾行讲清楚,免得他事后反悔,到时候还得自己翻脸亲手杀他。

原本来说,一个筑基修士和练气修士不需要讲什么道理,直接强来显然比讲道理要简便。

但个人有个人的处事之道,钟紫言没必要欺压一个连练气中期都没修炼到的老头子。

燕尾行皱眉沉思良久,眼珠转动试探问了一句:“不知前辈的那【血煞锁心咒】要种多长时间,依照您白日种种言行,分明是想针对我紫云山做什么事。

晚辈自知万事皆有取舍,得了您的好处,即便背叛山门,也无所谓,可事情总得有个头,晚辈不想一辈子失去自由!”

钟紫言慢慢回头凝皱了他一眼,随口说了一句:“此咒会锁你三十年,三十年里你若能突破练气自可解去,不然便随时听我调令。”

燕尾行蹬蹬退后两步,“这,这……”

三十年是什么概念,三十年就相当于他的一辈子,因为他只剩下不到三十年的寿元,这相当于就是告诉他,受了恩惠,就别想逃出人家的手掌心。

钟紫言见燕尾行有些不爽利,冷笑连问两句:“

这天穹之下,谁人可得自由身?

你不信我,还有别的路么?”

燕尾行心情起伏跌宕,少顷猛一点头,“好,晚辈便信了前辈,若您能助晚辈突破这四十年不曾寸进的关卡,余生任凭驱使!”

话毕,钟紫言颔首点头,“下去吧。”

二人相继降入陵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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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翌日天光大亮时,钟紫言的身影闪现于陵洞外,他负手观看着云彩变幻,脸上满是喜意,心中只道:

“【稳心劲】、【云息心】,虚实内外,破障守心,相合演三花,灵台熨五气。他日若真能结丹,该算是门中小辈弟子走运了,妙哉!”

回到客栈时,钟守一已经用过早饭,正在参认五行灵符。

这孩子再过几个月便有十四岁了,钟紫言一时消失,他根本不担心出什么事,眼下见钟紫言面带喜色归来,好奇问说:

“大爷爷,发生了什么好事,您心情似乎不错。”

“哈哈哈,自然,这于门派而言乃是大功德,将来或许也有你的一份。爷爷昨夜研究出一条帮助小辈冲破障碍的法门,实在高兴。”钟紫言爽朗笑着,见钟守一正在看五行灵符图策,笑问:

“对符篆之道有兴趣?”

“恩,执笔间,可定人生死,强!”钟守一不置可否。

钟紫言心情极好,兴致上来,颔首捋须道:“我孙儿好悟性,这符篆虽是薄薄的一道灵芥,可能蕴藏天地万物之威,着实恐怖,与阵法同属修士必习的两条路。

区分灵符,基本以五色判别品阶,即金银紫青黄,元婴修士方可炼制金银两色符篆、金丹一阶可用紫符、筑基对应青符,黄符威力最弱,练气修士勤加练习就能画成。

评定灵符优劣,要按照附属暗纹来判断,通常暗纹越多品次越好,黄色灵符从一阶下品到极品,分别对应练气初期到巅峰,若有擅用此道者,只需十多道同阶位杀伤灵符,自能轰杀相等修为的人。

灵符暗纹类似练器精粹属性,有的可以曾叠雷霆之力,有的可以曾叠罡风之力,有的甚至可以曾叠伤害魂魄的力量。

不同的力量更有无数细分支脉,精擅画制灵符的人,和阵法大师以及炼器师一样稀缺。”

“大爷爷,这么说来,炼器一道是不是比制符更难?”钟守一拿出另一本早前钟紫言赠给他的【百器图策卷】。

对于炼器,钟紫言压根不擅长,不仅不擅长,整个赤龙门也没较为厉害的炼器师。

“器者,身之用也。道经所云,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

由此来观,炼器者,实为炼心,自然难上加难,你可以将制符归入炼器一道之内,但无法拿制符与炼器同比。

爷爷活了这么多年,倒也认得一些炼器一道登峰造极之辈,其中最厉害的人,莫过于与陶师伯交好的吴前辈。

其人金丹修为,手下建有一座地兵谷,内里培养了许多炼器高手,在槐山,他家的灵器卖的最好。

其它方面爷爷懂得不深,但争杀利器中,判断灵器品相优劣强弱,除了本身材质外,基本都要看精粹炼化出来的属性。

这精粹属性,就像是往一根平平无奇樟木上缚宝珠,宝珠品相越好,这樟木越值钱。

而属性的好坏难以把控,随机性特别强,造就附有强大属性的灵器,无一不需要炼器之人超强的实力和机运”

时至如今,争杀利器之中,爷爷见过最好的灵器乃是一柄唤做【阳官】的灵剑,如今在你姜师叔手中运用神丽,威名远播。”

钟守一突然想起自己的本命物,“那门里有没有适合我的灵器?”

原来问了半天,自家孙儿在这里挖坑,“哈哈哈,莫急莫急,爷爷自会找最合适你的斧类灵器做你同参之用。”

爷孙二人笑谈良久,到了傍晚,已经练气四层的燕尾行带着一位相似岁数的老者来到客栈内,与燕尾行不同的是,这老者已经练气九层。

两方见面,燕尾行佯装与钟紫言没有什么牵连,只平淡介绍说这是他师兄:展蒯。

此人正是紫云山派来负责接引灵根幼童入山门的接应道人。

钟紫言双目凝盯一瞬,慢慢又缓和下来,面上虽然没什么异色,心里却发现这人的双眼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

第370章 国君遇刺

那是一双紫眉褐瞳,自发根处由淡紫到霜白,脸色冷峻,即便是见了钟紫言,也没太多恭敬之色,他只作平常举态,执礼笑问:

“听燕师弟说前辈游历四方途经此地,在下紫云山展蒯,特来拜见,想着作为此地主人家,招待一番前辈,若不然去西华观做客一番?”

展蒯显然比燕尾行言语间有自信的多,这人虽是练气九层,但应该还有筑基的机会,神态从容,一看便久经世事。

从一个人的言行举止中可以看出他背后是否有底气,那些气质出尘者、光彩夺目者,亦或是步履矫健神态沉稳者,都是心里有底气的人,即便他们本身实力不强,也一定是见过大世面,背后有强力依靠。

“哈哈,如此倒是多有叨扰,素闻紫云山梧桐子尤擅传道授法,今日一见你,顿觉他名不虚传。”

这场见面既然是燕尾行和钟紫言刻意谋划,展蒯背后有什么人,钟紫言早就了解清楚了。

紫云山如今有四位金丹,掌门唤作‘擎少愁’,是紫云山四十年前新晋的金丹掌门,其余三个金丹都已经老迈,四位金丹中实力最强的一个人叫:凤翔温,金丹巅峰期,寿元即将枯竭。

展蒯的师父正是凤翔温的得意弟子:梧桐子,总揽紫云山后辈弟子教习总务,和钟紫言一样,都是筑基巅峰境的修士。

这个展蒯能被安排来负责灵根幼童招收,一大半都是梧桐子爱护所致,此人资质不高,但据燕尾行猜,他是有很大几率筑基的,来到这梁国王城几十年,平日里很多事基本都是燕尾行在干,展蒯无时无刻不在修炼。

对于这人的性子,燕尾行也给钟紫言分析过,展蒯学了他师父和师祖的护短脾性,极其厌恶外人欺负同门,另外此人一心修道不近女色,平日言语不多较为沉静,若非资质所限,早已登入筑基在山门接览要职。

爷孙二人跟着展蒯来到西华观门前时,刚好碰到昨日见过面的关云昀,他着急往出跑,见今天连展老神仙都亲自邀请来钟紫言爷孙,心里发虚赶忙弯腰拜礼,燕尾行名义上是这人的师父,皱眉问说:

“急急慌慌成何体统,发生了什么事?”

“禀师父,方才新得到消息,国君在西岳山岭里遭到一个姓谷的刺客袭杀,徒儿正要赶着去探实情呢。”

“哦?”燕尾行和展蒯都露出诧异之色,他们虽然是修真之人,但梁国国君的性命影响朝野走向,该关心的时候还是得关心。

“你去查看罢,有何事速速折返回来禀报!”燕尾行对视一眼展蒯,冲关云昀摆了摆手。

人走了以后,他二人继续将钟紫言邀请进西华观里做客,这次进的不是大殿,而是偏殿。

钟紫言一入这座道观,就觉得内里灵气和外界截然不同,怪不得老远就能看到此处紫气上扬,这紫云山是真舍得在这里投入资源。

一边与展蒯随意相谈,对方话语里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问清楚钟紫言来的梁国王城的目的是什么,什么时候离开这里,钟紫言含糊回应了他几句,大意就是呆一两个月就离开,主要是给孙儿游玩呢。

修真界的规矩,已经划分清楚的地方,外人进去就相当于落在别人家里,总得说个缘由才说得过去。

也好在钟紫云修为高,不然这展蒯恐怕不会像今天这样客气。

昨日听燕尾行说,这西华观里还呆着一位筑基修士,钟紫言猜测此时之所以察觉不出来,很大原因可能是在地下有隔绝灵力的阵法,那个乾方既然常年闭关修行,这里灵气浓郁也能说得过去,不过再是浓郁,连一阶灵地都比不上,那乾方很有可能不是卡在修为上,而是卡在某种术法和境界的领悟契机上。

展蒯番来覆去问不出钟紫言跟脚,索性暂时放弃,见钟守一总是盯着偏殿里那盏灯草,笑道:

“小道友感应灵敏,竟能瞧出这灯草的不凡之处,此灯草乃是紫云山特有的【紫气耀光灯】,虽属灵植,却是用来散光照明,较为独特,临走时不妨拿上一株。”

钟紫言捋须接话:“此物比之【虚竹叶灯草】功效更胜,有安魂的用处,是一阶灵草中极其稀有的东西。”

“前辈果真见多识广。”展蒯顺嘴称赞。

小半个时辰还没到,偏殿外急冲冲的脚步声跑来,殿里的四人都沉静下来。

展蒯向外喊了一声:“进来。”

满头大汗的关云昀露出身子:“燕师父,展老神仙,国君他……他受了重伤!”

“多重?”展蒯凝眉问道。

“我爹说,有可能……”关云昀丧着脸顿了声。

这对于凡俗国朝来说绝对是大事,展蒯和燕尾行作为此间修真门派驻守弟子,国君意外出事,他们多少也会有责任的。

“知晓了,时间不早,你自去修寝。”

眼见出了这档事,钟紫言自不能再呆着,等到关云昀退出偏殿后,他起身道:

“既是出了大事,贫道今日便先行告辞,这几日在城中带着孙儿游玩一段,离开时再来告别。”

展蒯一脸歉意,“真是对不住前辈,前辈尽管在城中游玩,待在下处理好凡俗事务,再邀您细细论道求教,师弟,你亲自送一送前辈!”

他口中的师弟自然是燕尾行,恭敬领命后,带着钟紫言爷孙走出西华观大门,刚出大门不过数步,钟紫言招手施出隔音屏障,燕尾行问道:

“前辈可观出什么破绽?可发觉了我那位乾方师叔?”

钟紫言回头看了一眼西华观,平静笑道:“此地投入资源虽然不少,但我刚才一番探查,绝非难以破除之地,只因他本身不是依托灵地建设。

你那乾方师叔的气息我并没有发觉,看来他日若真要斗上一斗,我与他胜负难料。

西华观我已探查过,且问你,若是梁国国君真的丧命,你们是要很快再扶持一位?”

燕尾行摇头道:“梁国千万黎民百姓,这国君的位子不是谁都能做,这事发生的突然,师兄必然会令西华子查清内里隐情,换朝的事,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钟紫言踏出脚步,隔音屏障瞬息破散,爷孙二人的影子随着夜色渐渐暗淡消失,留在燕尾行脑中的一段话:“不论如何,七十年前的事你能查清多少查多少,今日起,这王城所有牵涉当年事情的大臣府邸,贫道都要去看看。”

第371章 遗言有悖

梁国的左右二相在近年来几乎没有什么实权握在手中,左相乔陵右相李冶,都是八十多岁的老家伙,常年深居简出,他们能安然活着,依仗的全是父辈积累下来的威望和资源。

钟紫言在白云城时,听白护说过,当年他父亲死时,提及乔李两家似有牵涉姜国王朝覆灭之事,眼下既然来到王城,也是时候去他们府上看看了。

回到客栈将钟守一安顿睡下,钟紫言漫步走出客栈,天上星光点点,王城内繁华热闹,但终归还是能感受出一些不寻常。

国君出了性命危险,全城都开始戒严了,但明面上谁也不想造成民众恐慌,实则好些大臣已经聚众商议朝廷风向。

左相乔陵的府邸在东城较为僻静的蓝田院,此时正是后半夜,庭院门口好些黑影一一进到府里,都是依附他家的下属门生。

再没权柄,自前朝就存在的家族,肯定还是比大部分梁国臣子有实力的。

钟紫言随意遮掩了身子踏入府门大殿,正见一个个年轻官员议论纷纷,谈的正是国君的伤势和朝廷风向。

这些凡人哪能发现钟紫言,他们谈论来去,只等着高坐主席的那位耄耋老人开口说上一句,也好安心回去睡觉。

人活到一定程度会变得异常沉稳,那是一种掌控场面和诸家心理的自信从容,乔陵如今那副神态,正是如此。

年轻人从政总会有毛手毛脚的,此间少数中年人尚能沉得住气,各家小一辈们争论来去没个结果,终于有人开口问向高坐堂上的那位:

“乔公,您乃是三朝元老,此番国君出事,江北张家必然有所动作,我等小儿辈力薄声微,还需您开句尊口,是争还是不争?”

“对啊,乔老必有计策!”

“正是,乔太爷必有高见!”

……

人越老,越享受那种被小辈尊崇敬畏的感觉,王权富贵功名利禄,凡人谁能逃得脱?

乔陵捋着白胡子呵呵笑道:“你们这些瓜儿,心太急。

如今国师尚没有断定陛下阖然,我们哪能越俎代庖,一切还等国师计划。”

一段话后,场间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没明白乔陵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今朝廷以国师和张明远分化两派,左右二相自然站在国师这一边,但各家都有各家要争的利益,这些门生子弟多半还是只拿乔陵当靠山,国师归根结底是道士,在他们心里,读书人怎么能被道士钳制驱使呢。

“都回去罢,莫急躁,也无需惊慌,天塌不下来。”老头颤颤巍巍的离开席位,那些门生们都想再问一些事,可谁也不敢追上去。

看着此间众人散场以后,钟紫言漫步来到后院,见乔陵独自走入屋中,他也跟着穿入屋里。

老头站在地上沉默良久,刚想卧榻就寝,突然见屋子里多出一个身形清瘦黑袍道人。

“你!”

他来不及开口,钟紫言只瞥了他一眼,他闭口下榻,浑身冰冷,那是一种像是被天地压迫快要窒息的感觉,仿佛下一刻就要命丧黄泉。

钟紫言负手看着投进屋里的月光,说道:“贫道不是凡尘中人,来此只为查一桩陈年旧事,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敢说半句谎言……”

沙沙啦啦的声音自屋内茶桌上传出,那黑石茶台在瞬息间化作齑粉,上面的茶杯和茶具都掉落在地上。

乔陵活了八十多年,对于神仙之说深信不疑,不然他也不会站在国师那一方阵营里,如今亲眼看到,心神震撼之余,连连点头。

这世间,绝大多数人不存在什么大彻大悟,是人都怕死,越是位高权重,越是腰缠万贯,越老越怕死,因为他们手里的财富权力是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得到的越多,越不想失去。

“仙人只管问,老夫…哦不,在下知无不言。”乔陵弯腰拱手。

钟紫言便开口道:“你可听过‘紫云山’?”

“这!”乔陵双目一滞,那张松黄黑斑的脸上满是惊色,见钟紫言皱眉,他赶紧回应:

“听过,幼时听过。”

“你对紫云山了解多少?”

乔陵神思恍惚,少顷回忆道:“在下十六岁时,家中深夜迎来一位紫衣道人,与家父相谈良久,而后再没出现过。

三十二岁时,家父临终前说那人乃是仙家门派紫云山的人,当年与其做了一桩生意,换来三颗延寿灵丹以及新朝百年的家族太平。”

钟紫言继续问:“因此,姜国覆灭乃是你家谋划?”

“这……这自然不是一家一户所能谋划,在下当时不过一青须壮儿,参与的事情不多,只知道姜国覆灭时,绝大多数臣子都暗地里臣服了,他们合力对付顽固不化的一方。”

“哪一方顽固不化?”

“应是宰相钟天墨一家。”乔陵停顿半刻,再没说出其它势力。

钟紫言听罢,只觉心头悲凉,难以言语,又问:“当年屠灭钟家满门,可是有你家参与?”

“……”乔陵斗大的汗珠往下滴落,通过前面那些问题,他分明能猜到面前这人似乎就是为了揪当下这个问题的。

但说不说谎,好像都骗不过这道人,乔陵纠结半晌,咬牙回应:“是。”

气氛压抑低沉,片刻后,屋子里并没有发生他脑海里想象的事,他耳中又传来问话:“当年你家与李家、白家,可有什么密谋未果而反目成仇的事?”

这一问,乔陵几乎没有想什么,很快回答道:“亡父临终前说白李两家害了他,当年密谋了什么,在下未听得遗训。”

钟紫言猛一转身:“什么?”

屋里气压瞬息凝重,乔陵噗通跪在地上,“在下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当年我父临终前印堂黑紫,手心挽着一截半尺神秘紫竹,他闭眼的那一颗,紫竹也随风散去,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令钟紫言迷惑的是,白云城白护说他父亲临走前呢喃乔李两家害了他,而当下乔陵之父却说白李两家害了他,这三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无从得知。

沉吟良久,钟紫言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乔家可有子弟被送去紫云山?”

乔陵不知所以,“族中人丁悉数列在族谱,从未有子弟远离王城。”

这就更奇怪了,按说紫云山和他们三家做交易,给点延年益寿的丹药简直是欺瞒幼儿的伎俩,堂堂修真门派,不至于这般欺负凡人。

想及此,钟紫言留下一句:“后续再来寻你!”

身影消失不见。

跪在地上的乔陵擦拭汗珠,庆幸自己人头还在脖子上,又犯愁钟紫言下次还要来。

第372章 右相李冶

比起左相乔陵的低调韬晦,右相李冶显然要张扬太多,他的相府门前停满了马车,而此时天色已经微微亮起来,如果让外人瞧见,这分明是私下聚众议事的排场。

李冶的府邸装修奢华大气,即便是日光已经亮起,他家大院内还是没有熄了各处的灯,因为院子足够大,一对对甲士巡逻来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进了皇宫。

钟紫言依旧隐匿身影踏入其中,院子里有三三两两的小吏低声谈论,也有一些身披甲胄的武将大声议论,总之在这个院子里,他们好像没什么怕被别人听了去的话。

进入大殿以后,发现里面是一群年轻官家公子在斗棋,钟紫言只感觉这右相府邸果真不简单,即修的像是天家园林,又没有那份威仪压迫,足见背后建设之人手段了得。

离开大殿去到后院,看到四五个中年人围着一个坐在木椅上的老头和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在对弈,令人感到魔幻的是,老头李冶挤眉弄眼苦哈哈对着棋盘吵骂,而他那小孙儿神气端坐,好似胜券在握。

钟紫言走过去观看棋局,一看之下,惊为天人,只觉的这小儿天生神童,绝对是下棋的料,以当下的本事预测,不出三年必能成长为一代国手。

李冶长的又枯又瘦,坐在那木椅上比平常人矮了半个头,但周围站着围观对弈的那些中年人一个个都很敬畏老头,这说明李冶外表玩世不恭老来顽皮,实际上绝对是个狠角色。

棋局进展不下去,李冶咧着嘴讪讪笑道:“箪儿,能不能让爷爷一子?”

“不行,落子无悔。”李箪一副公正不阿的样子,完全不买账。

这两个人如果身份互转,钟紫言还觉得是那么一回事,当下只摇头一笑,果真是奇人。

孙子不给他通融,李冶灰溜溜落下棋子认输,然后看着孙子打着哈欠大摇大摆离去,周旁那些人一个劲儿夸赞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怎么听都觉得拍马匹拍的太过。

李冶抖擞身子自木椅上站了起来,对那一群中年人挥手说道:“行了,尔等回去做事吧,乔陵那老东西不动手,咱们也不动,总之一定得是最后动手才行。”

这些人先前商议了什么,钟紫言没有听到,不过如今猜测,多半也是谈论梁国国君驾崩以后该怎么办。

凡俗间大多数的帝王换位,都伴随着很多势力的兴起和衰退,在修真之人眼力,他们不过是一群爱耍心机的蚂蚁,但在凡俗百姓眼中,这些当官的可是决定了他们的生死存亡。

等到后院只剩下一个壮汉后,李冶道:“那谷三铜的武功放眼整个梁国都没人能对付的了,国君非要指示猎虎侯去对付他,这下倒好,被那莽汉直接杀到面前,性命都要丢了。

咱家既然依附了西华子,他不动我便不动,你近日留心宫中消息,一旦获闻国君驾崩,立刻去问西华子该扶谁上位。”

那个壮汉翁声翁气点头后离开院子,在李冶重新坐在木椅上时,冷不丁看到对面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中年道人,他正在盯着棋局。

“你这孙儿天赋异禀,若能多加引导,他日必是黎明百姓之福啊。”钟紫言一边慢慢分收黑白棋子,一边对李冶说道。

“你是西华观哪脉小辈,胆敢在老夫面前放肆?”李冶只以为钟紫言是西华观派来的弟子,双目泛着寒意,像是老年狼王一般。

钟紫言随手一挥,这后院间的那颗杏树瞬间化作尘埃,“贫道久不来凡俗,今次前来是有要事相问,不知李相国可能如实禀告?”

对比起乔陵,李冶明显是更有胆量的,他眯着眼上下大量钟紫言:“区区障眼幻术,就想匡骗老夫?你这野道好大的狗胆!”

钟紫言没想到此人还有胆子反问他,身影一晃,将李冶连同地上的棋盘揽裹向天上云层,等到老家伙反应过来时,他凌空站立,哆嗦呼喊:

“你你你,你是何方妖人,天威煌煌,竟然谋害于我?”

钟紫言平静问:“贫道再说一次,贫道问什么,你答什么,否则,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你这把老骨头恐怕不会留下什么东西。”

李冶呼喊了半响,终归是消停下来,钟紫言即让他端坐云层上,二人对弈开局。

“贫道问你,七十年前姜国覆灭之际,乔李白三家密谋了什么事?”

问话问的突然,李冶琢磨片刻,眼珠子看了看钟紫言,又盯去棋盘。

“你无需欺骗贫道,但有一句谎言,贫道管教你魂飞魄散!”

“不敢不敢,这位真人想必是仙门尊者,李某自会应答所问。

七十年前,李某尚是一个十多岁的幼儿,具体父辈们密谋了什么,李某……真不知道。”李冶等到钟紫言落子后,他紧跟着棋盘落子。

“你可听过紫云山?”

“……听过。”

“你族中小辈可有加入紫云山?”

李冶眼珠惊异,很快又低头道:“有。”

“何时加入,唤了何名,何人给的路。”钟紫言心头也比较吃惊,一路查来,白乔两家都没有人加入紫云山,偏偏这家竟然诞生了灵根子弟。

李冶眼珠转动,久久不再回应,钟紫言察觉这老头不老实,直接将周围气流降到寒冬时节,冷风直接钻到老头身子里,沁入骨髓,冻彻心头。

这把年纪,他的骨头哪能经得住寒气冻,没过两息气喘吁吁求饶:“李某这就道来,这就道来。”

“加入紫云山的,正是柳某的大孙儿,如今当有而立之年,二十五年前被一位紫衣道人带走,其间只回来过一回,带了一批灵丹,此后只有书信往来。

前朝覆灭是李某父辈谋划,和李某没有半点干系,还请饶了我这把老骨头,您想要什么,我都给。”李冶恭敬求饶,到了他这个岁数,对于死亡的恐惧比年轻人强了何止十倍。

“你父临终前,可有遗言留下?”

李冶顿了顿,道:“家父死于六十七年前的终局之战,临终前未能说出遗训。”

钟紫言哑然一震,“那你又是怎的将孙子交给紫云山?”

李冶呆木道:“家父虽死的早了些,但家母一直长寿,活过百岁才阖然离世,是她将紫云山的事告知于我。”

“你母亲缘何能活那般长岁月?”钟紫言好奇问道。

不在战乱年代的话,很多凡人的平均寿命也就六七十年,这李冶的老母能活百岁,实属罕见。

“这……据我猜测,该是服食了紫云山的仙家丹药。”

“那你母临终前可有遗言?”

“只说了一堆经营氏族的善言,额外提及前朝的一个家族,只匆匆带过,也没说具体事宜。”

“说了什么?”

“说教我叮嘱后辈有能进入紫云山的孩子,多多提防钟姓同门,尤其若是确认对方乃是前朝宰执钟天墨一脉,最好设法去除,其余并无多论。”

听到这里,钟紫言忽然想起自己那已经去世多年的堂地钟紫山,他正是从紫云山逃出来的,两相对照,的确吻合。

可转眼又想,年龄对不上,钟紫山年岁已有六七十,而李冶之孙不过而立之年,难道那孩子十几岁便有此等心机?

“你那孙儿唤了何名?”

“李连英。”

钟紫言颔首沉默,事情终归是有个脉络了,这名唤李连英的小辈,绝对知道三家当年密谋详细机务。

第373章 国君驾崩

回到客栈,钟紫言问钟守一,当年他爷爷临终时,是否跟他说了什么其他事,钟守一只说除了传下来练气法门和【黄桃剑】外,其余并没有什么出奇的言语。

钟紫言猜测,多半是钟紫山不想让子孙辈再牵扯去紫云山,那练气法门和黄桃剑明显不像是正规门派所出,照着练气法门发展,多半修成的也是散修。

如今既然事情卡到一个人身上,钟紫言打算再在王城逗留半月就离去,回到江北等待陶寒亭的消息。

爷孙二人聊至中午,客栈来了一个贴着隐身符的人,正是燕尾行,他来禀报说,皇宫那位没撑住,死了。

这对于朝廷来讲,是大事,王城大小街道很快就会驻满巡逻兵丁,可对于钟紫言来讲,一个凡俗皇帝死不死和他毫无干系。

倒是有一件事钟紫言较为好奇,问向燕尾行:

“听闻你紫云山有一位唤作李连英的弟子,你可认得他?”

燕尾行咋舌,“前辈竟然认得他?”

“他是何身份,似乎颇有地位?”钟紫言反问。

“李连英乃是掌门秘传弟子,非紫云山人很少认得,他在山上极其神秘,晚辈这十多年回过几次山门,从未见过这位师弟。”

“他修为几何?”

“练气巅峰,应该快要筑基了。”

“那必然是资质不错的吧?”

“两灵根,资质不算高,但听展蒯师兄说,李师弟本命物特殊,掌门就是看上他的本命物才收他为徒的,至于具体是何物,晚辈身份低微,又应常年不在山门,和这等受门派宠爱的弟子搭不上关系。”

燕尾行在紫云山绝对属于边缘人物,他几乎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这也是初次见钟紫言就能说一堆话的原因,谁希望自己要好的道友搭档满嘴漏风呢。

“你可有法子将此人约出来见上一面?”钟紫言眯眼问。

“这……”燕尾行皱眉琢磨,以他的身份要想与李连英对上话,的确是很有难度。

“或者,若不然设法传告他说王城李府出了事,此人既然还牵挂着凡俗情理,当会归来一趟,你若能得知准确时间,我自能在半路伏获他!”钟紫言给燕尾行出了一条计策。

燕尾行在此间来回度步,脸色有些犯愁,“这也得是他家真出了事才行,前辈以为如何才能设计右相一家?”

愚弄凡人这种事,钟紫言不信燕尾行想不出来,这老东西只是想让他出个计谋,若是可行,就用钟紫言的,若是不可行,他或许会有其它想法。

“凡俗间的事,修真者不好插手,若是以凡俗力量压迫,李连英说不准不会来,那么就用修真之人的身份去恐吓李冶,说他家犯了某样罪事,如今需要以全族男丁性命祭炼偿还,梁国国君出殡之日,亦是他家族人见血之时!”

钟紫言随意想了这条计策,燕尾行点头道:“好计谋,那谁来扮演这个角色?”

“自然是你!”钟紫言哈哈大笑。

燕尾行双目惊瞪:“晚辈修为尚浅,这城里又有乾方师叔坐镇,很容易被他发现的。”

钟紫言负手冷哼,“这是你的事,你今日来这客栈就不怕被发现?”

老家伙再没有什么能还嘴的言语,最后妥协道:“好,晚辈这就筹谋一番,今夜即动身。”

“好!”当钟紫言摆出略显不耐烦的时候,燕尾行知道他该离开了。

执礼道:“关于七十年前的具体事宜,晚辈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查清,当下先行告辞,过几日再来。”

他用的那张隐身符是最低级的隐身符,凡人虽然看不到,但稍微高他一些修为的人就能看清,见他缩头缩脑离去,钟紫言只觉得莫名增加好多喜感。

接下来的几天里,整个王城都开始戒严,全城各处旗帜纷纷换成了白色,春猎的喜庆气氛全被街道上各种白旗冲散。

钟紫言带着钟守一偶尔也会走在街道上看时不时进京出丧的藩王仪仗,不过四五天的时间,整个王城各处驻扎满了平常不曾见面的藩王势力。

原本这些藩王都是要离开王城在外面搭盆建灶的,可这一次竟然出奇的一致,进入王城落户临时的府门。

街道上因为每天都有大量兵丁巡逻,百姓们自然都缩在家里不敢出去,钟守一问道:“大爷爷,皇帝死了,这些人的生意都不做了么?”

钟紫言叹了口气,“儒门经义所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此论绝非只谈祭祀兵戎,凡俗皇权讲究天命神授,皇帝既是愚民百姓心中的某种信仰,他的生死对于梁国来讲,不仅是朝堂缺了主理政务民生决断之人,还代表着龙脉接续出现危机,若是新帝不能及时昭告天下,各地藩王皆有造反的可能。”

“人们为什么要信皇帝?”

“因为他是凡人所能达到的权力极致,他掌管着千万百姓的生死存亡,他廉政爱民,百姓就会过的好,他骄奢淫逸,民间财富就会遗失,战乱就会爆发。”

“人怎么可以成为天呢?”钟守一挠头不解。

钟紫言笑道:“哈哈哈,我孙儿聪灵敏慧,竟能悟到这般层次。

不错,人再怎样,都成不了天,可愚人需要有‘天’的化身来统治,这世间的人,大多庸庸碌碌,一事无成,皇权富贵不是所有人能得到的,因此天子的诞生给这些小民十足希望。

他们不需要做什么选择,天子给他们做了选择就行,人之惰性,尤其是懒人,难能根除。”

钟守一似懂非懂,钟紫言不再给他详细解释,很多事,只有自己一个人悟出才行。

到了这天晚上,王城一队士兵猛追一个高状大汗,凑巧的是,这个大汉钟紫言见过,正是前些日子在王城外与猎虎骑撕斗的场面。

第374章 易水密经

谷三铜这个名字,是钟紫言在当日王城门外猎虎骑参军嘴里听到的。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这个人在凡人群体里可以算是非常厉害的练武之人,一身真气武功已经达到后天境界,普通凡人不用说三五十个,即便是百人合力来与他作战,也占不到半点便宜。

按照凡俗江湖的划分,后天武境已是能开宗立派的人物,更为难得的是,这个谷三铜的年纪应该没超过四十岁。

当下此人沿着小街路径蛮横直穿过去,道路上也没有人阻拦,临到路的尽头时,突然止了脚步往后退,一排排钢针一般的铁头枪箭下一刻已经钉在谷三铜撤离的地面。

早听燕尾行说刺杀梁国国君的刺客就是这人,也不知他们背后有什么恩怨情仇,此时这人已经被逼入这条狭窄的街道内没有退路,除了天上,再没有逃跑的地方。

自南街口传来马蹄声,踢踏踢踏强健有力,那头马火红色的鬃毛如烈焰飘摇一般,其上坐着一个和谷三铜身形差不多的中年威仪男子,此人瞧年纪当有五十岁,剑眉凝重,挽住马缰盯着谷三铜,一看就是沙场久居帅位的角色。

“师弟,束手就擒吧,弑君之罪,再难有人保你了!”

在战场上厮杀惯的士卒都知道有一种声音特别振奋人心,既是大军在冲杀之前主帅发自内心深处的振奋吼音,这种声音不是一般人能发出来的,是身经百战每战必胜的将帅才能散发出来的。

骑着烈红战马的人声音里透着不容抗拒的震慑之意,对于敌人来讲是一种能令精神颤栗恐慌的力量,对于自己人则是振奋军心待战出击的信号。

“束手?呵呵哈哈哈,师兄,你我师出同门,师父可教过你此生敢有一日束手的道理?”

谷三铜明显更有江湖气,他言语之中自带一股豪烈之感。

这条不足二十丈的街巷,除了钟紫言爷孙居住的这座客栈,还有三家铺面小店以及一户王城人家,此时都老实躲在屋子里不敢探头,官家的事,还涉及皇族,谁敢在这种时候露头。

甲士们明显对于谷三铜是有畏惧的,但他们的主帅在当场,多少给他们增加了一些信心,一个个手握刀柄,只需一声令下,刀光即会散满街巷。

“天地君父,这是师父教的,你我自出师后各奔前路,是谁忘记了师命?”街巷外那骑马的主帅冷漠眨眼,从他从容的神态和言语里,能感受到此番有必胜的把握擒住谷三铜。

谷三铜一袭灰袍抬枪直指向他,凝目厉声问道:“是谁?是王道还是侠道?是为战而生为战而死,还是勤王助攻劫掠天下?

当年你我同军抗敌,扬言若不能马革裹尸,便老死他乡,时至如今,你倒是位极人臣权势滔天,猎虎侯啊,好大的威风,你且算算你干了几件好事?

谷某这一生,活的坦坦荡荡,从不怕任何人诟害,杀梁磬之因,恐怕整个军中少有人不知罢?

我儿既已冤死狱中,我便要整个梁国为其陪葬,战至何处,是何处!”

一番质问,周身气势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高涨,后天武境与凡俗武者最大的区别旧事真气外放,人的奇经八脉调动气血联合外界微弱自然之力,就像是一头盘伏多年的山林黑虎逐渐抖擞精神,他要开始杀戮了。

那边猎虎侯无奈摇了摇头:“师弟,你我师出同门,所习功法如出一辙,你胜不了我的。”

谷三铜直冲阻拦在他不远处的兵卒,狂笑道:“我辈习武之人,怎能因山高而不敢攀!”

后天武境和普通兵卒的实力悬殊,离得这么近,谷三铜想杀几个人轻而易举,作为猎虎骑的实际掌控者,猎虎侯怎么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即刻下令:

“你等后撤,伺机利用轩辕弩箭射杀他!”

他身后前些日子在城门口与谷三铜撕斗一场的金甲参军惊诧问:“侯爷,真要射杀?”

“废话。”

猎虎侯和谷三铜的激斗便不是普通人能参与的,二者都已踏入后天武境,所散气劲将四面木板桌凳纷纷震碎。

钟紫言爷孙在客栈楼房上看得异常清晰,这二人招式极其相似,内劲也旗鼓相当,钟守一问道:

“大爷爷,他们谁能胜出?”

钟紫言捋须微笑:“灰衣根基更为深厚,红衣招式更精深,二者内功相当,然对天地自然之感悟差距甚大,你看灰衣出招时周旁气流顺应风向,而红衣出招更注重痛点。

武技修炼到最后拼的都是内功,红衣求胜心切,落了下乘。”

“那这样看来,猎虎侯岂不是要输?”钟守一道。

“也不尽然,依爷爷看,要输的可能是灰衣。”

“为何?”

钟紫言示意钟守一去观察场外早已架起来的轩辕弩车,内里一排九根钢针般的铁头枪箭,足足有九辆弩车架在不同的角度。

“卑鄙!”钟守一恨恨说了一句。

“凡涉权利之事,成王败寇,一儿,你日后亦不可拘泥于世俗礼法,成大事者,这些手段该用还是要用的。”钟紫言教诲道。

“可这种行为真令人不耻,爷爷既是修真之人,难道也赞成猎虎侯的做法?”

“修真者也是人,你将来背负的东西越多,越会明白,这世间的大多事其实只有那么一两个方向可供你选择,不选,便完不成,届时,希望你还能如今日这般一眼断出其中黑白。”

不管是凡尘还是修真界,凡涉利益,很多规则是需要人历经磨难才会悟到的,别让再怎么教,也教不会。

钟紫言能做的就是,将最根本的道理让钟守一明白,其余的一切,放任他个人去经历。

街道间猎虎侯和谷三铜撕斗到了最惨烈的时刻,双方都已经赤膊开来,在刚刚分离的一瞬间,谷三铜双手柔软盘旋,一道金色太极图缓缓生出,站在客栈楼上观战的钟紫言目露诧异之色。

又听猎虎侯惊吼:“易水密经,你修成了它?”

第375章 紫气密经

按照钟紫言的评估,谷三铜所用的那一招已经超出凡俗武境的限度,因为他调动了灵气,而且不仅是调动,甚至把不知道哪里来的灵气转换成金水两属性太极灵图攻击敌人,这基本是只有练气士才能施展的招式。

那金色太极灵图很快逼近猎虎侯,后者竟然没有丝毫抵抗之力,直接被灵图轰击倒地口吐鲜血,竟然久久站不起身来。

谷三铜自然不是乘人之危的人,他等了良久,才见猎虎侯抹了嘴角的血迹踉跄站起来,赞叹道:

“好!好!师父所创紫气易水两卷,你竟已经练成了一门!”

谷三铜收了架势也在气喘吁吁,他自有得意的地方,三十年前二人跟随师父修习,猎虎侯比他要早入门四年,年龄也比他长十岁,可功法上,他不输自己这位师兄半分。

“师弟,你确实是武道奇才,可你以为单凭这一招,就能胜我?”列虎侯学着谷三铜刚才的架势,手中忽而散出一团紫色太极图影,与谷三铜刚才施展的金色太极图影如出一撤。

在客栈楼上观战的钟紫言捋须皱眉:“这二人所修武技已接近术法,教授他们的人到底是哪位奇才,竟能悟出以真气控驭灵气的法子。”

“紫气密经,师兄,你也不赖,十几年来,这是我第一次对你生出敬佩之心。”谷三铜扎好马步准备正面硬抗。

他一向瞧不起猎虎侯尊王贱民,今次之所以心生敬佩,完全是因为这位师兄竟然也练成了当年师父所创的两门密经之一。

紫色太极图影急速逼近谷三铜,猎虎侯算准谷三铜无法在躲避时的距离,待到契机一道,即刻吩咐身后不远处的参军:

“诛!”

那参军犹豫三息,单手落刀式一挥,那些轩辕弩车上的枪箭如雨密射谷三铜。

客栈上的钟守一焦急道:“大爷爷,他要死了,即便挡的住猎虎侯所施武技,也挡不住那么多枪刺!”

钟紫言不紧不慢道:“还不急,再看看。”

事实如他所言,谷三铜的确没有死,他先是再聚气施金色太极图影,两相抵消以后,那些枪箭恰好迎面而来,他身影勉强闪动,堪堪躲过当头致命的枪箭后,立刻一跃三丈脱离地面靶心。

凡是人,不可能有不松懈的时候,习武之人,最忌露出明显的破绽,猎虎侯见自己这位师弟短暂凌空没有借力的地点,嘴角冷笑,两步退回自己那匹烈火鬃毛的高头马背,挽起银弓连着三箭射出去。

幸亏谷三铜命大,每一次都能刚好踩中箭身,便是借力往更高空飞去,客栈楼上的钟守一也跟着庆兴道:“大爷爷,没射中。”

钟紫言摇头道:“不妨再看看?”

钟守一疑惑观望,却见街道两边的轩辕弩车第二次枪箭已经射出,填满谷三铜要下落的各个方位。

原来刚才猎虎侯专门补射的三箭为的就是让谷三铜上升更多,好为手下轩辕弩箭无死角瞄准谷三铜击射。

这真是步步连环处处陷进,无怪乎猎虎侯能在梁国朝堂举足亲重。

噗~

噗~

呃啊~

饶是谷三铜武艺再高绝,哪里能躲得了那么多枪箭,连着五六根直接贯穿全身,他落在地上时,胸口已经插了三根枪箭,右腿和胳膊都破了血窟窿,凄然跪在街道中央,血水顺着白砖缝隙汩汩流淌,他像是一下子泄了气力的斗狼,平静望着坐在高头马背上的猎虎侯。

很多时候,人们以为高手之间的分出胜负需要很多时间,其实根本不是,越是高手,分出胜负的时间越短,因为高手之所以是高手,便是从来不按普通人的套路出手。

“师弟,早知今日,你可后悔当初忤逆违背于我?”

猎虎侯胯下那匹马一步步向前走去,如今敌人已经无力动弹,它作为一个畜生自然得懂点事,拉着主人靠近敌人显显威风。

“谷某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岂会因你权势滔天便折服于你?”

事已至此,谷三铜已经没打算活下去了,说了两句狠话,就想着怎么自行了断比较好,等待他的无非是先关押进牢狱,受一顿折磨以后凌迟处死而已。

终归是师兄弟一场,猎虎侯拔出宝剑,“你我错就错在当年师父给的那个选择上,本就是凡人,何苦去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神仙之旅?

你若安心在军中与我同进同退,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莫再聒噪,你无非是怕我转头其它门户罢了,小人之心,难成大气。”谷三铜一副求死模样,已经懒得再跟猎虎侯争辩什么。

猎虎侯叹了口气,抬剑一斩而下,下一刻却见原本就在自己脚下的谷三铜瞬息之间凭空消失。

这真是大白天活见鬼,周遭兵卒好像是看花了眼,一个个互相探问柔眼睛:

“俺刚才看到了什么?”

“谷三铜呢?”

“这人难道还会变戏法?”

“大白天活见鬼,人呢?”

……

猎虎侯单拳紧握,巡视四周如百兽之王盘视领地,可无论他再怎么看,都找不到谷三铜的影子。

“给本侯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封闭王城四门十六户,今日若是翻不出来他来,你等拿人头来赎罪。”

“是!”

“尊令!”

……

等到一队队人马纷纷离去以后,就剩下猎虎骑的参军还跟在猎虎侯身后,“侯爷,刚才是……”

“我也不知,这世间难以理解的事情太多了,当务之急是封锁信息,下令刚才看到这一幕的所有士卒都必须严格保密,若敢泄露半句,诛六族!”猎虎侯骑上马背示意参军也跟上。

“这……流言怕是隐藏不住。”参军为难道。

“隐藏不住,那便按我军令做事,当今国君驾崩,谁还能拦得住我做事?”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这条街道。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谷三铜哪里也没有去,是被钟紫言略施手段弄会客栈房屋内的。

半个时辰后,他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静盘在屋子里叩谢钟紫言:“多谢仙家真人,谷某无一回报,还请受我一拜。”

“哈哈哈,贫道且问你一事。”

“但问无妨。”

“你与那猎虎侯师出同门,你们的师父是何方神圣?”

谷三铜苦涩一笑:“吾师似乎也是仙门中人,但他活着的时候躲躲藏藏,从不多与我们师兄弟二人说话,但每每传授武功,又亲切备至。

他本姓钟,道号似乎是‘紫山’”。

钟紫言和钟守一震惊哑然。

第376章 突发奇想

这世间的很多事,再大也大不过一个‘巧’字,很多时候有的人凑巧是那个被女子一件钟情的,有的人凑巧是那个家破人亡的,还有的人凑巧是那个天下第首发

而谷三铜,则凑巧是钟紫山的小徒弟。

钟紫言百感交集之际,叹道:“果真是因缘际会,实难预料。”

谷三铜只觉得对面这位中年白发道人有些奇怪,“真人,难道您认得家师?”

‘家师’,即又是家人又是师父,足见谷三铜对钟紫山的尊敬爱戴。

“呵呵,当年前朝覆灭,我钟家余下三位子孙分逃各地,除贫道以外,另剩一弟一妹名是紫山和紫玉,七十年过去了,紫玉已变成一堆枯骨,唯有紫山还留下你们这几位后辈,实在是庆幸之极。”

钟紫言怎能不感怀,人之一生,骨肉血亲最应疼爱,他那一弟一妹未曾熬到他来救济,余下这孙儿和徒儿,他自该担负起看护的责任。

相认以后,谷三铜明显减少了许多警惕之态,他在凡俗摸爬三四十年,早已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他认为钟紫言救了他,必然是要索取一些东西,本来只打算将这恩惠当成一来一回的人情。

如今既然与自家师父大有渊源,谷三铜也不吝啬讲出他和他师父的相知相守和相离。

钟紫言平静听谷三铜讲诉了小半个时辰,对自己那位自小离散的弟弟增加了许多侧面了解。

事情要从三十多年前算起,当时谷三铜还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在仲夏的季节被一个中年道人自大街上捡回去,而猎虎侯早已经拜在这个中年道人门下很多年了,是个十四五岁的强壮少年。

这个中年道人自然是已经从紫云山离开的钟紫山。

师兄弟二人被钟紫山带着辗转多地,日间赶路,夜间习练武功,偶尔钟紫山会消失一段时间,回来时有时忧愁有时欣喜,连着三四年三人居无定所,最后他师兄弟二人被带到梁国以东的一片深山里生活了十年。

总共十四年的时间,谷三铜和猎虎侯被钟紫山培育成梁国武道巅峰强者,其间钟紫山也从一个黑发中年人变作白发老人。

谷三铜不知道钟紫山有没有妻儿子女,只知道钟紫山特别严厉,他和猎虎侯十四年里没休息过一天,每天最少要炼四个时辰的功。

“师父是仙门中人,我和师兄曾多次向他讨教仙术,但他只是自讽‘算不得修真者’。

离别的最后一个月,师父传了我和师兄每人一卷密经,他说凡人因灵根所限难以练气,他穷极半生创出两门专供没有灵根的凡人修炼的残卷,希望他日能在我师兄弟二人手中发扬光大,可惜我愚鲁不堪,直到去年才将那门密经参透,若是再多给一些时间,也不会被王城这帮人围剿逼迫。”

谷三铜颇为懊悔自己这些年还是不够用功,但在钟紫言看来,这孩子能以凡俗躯体修炼到这种程度,已经是千万人里难遇的奇才了。

“紫山与你二人离别是在何时?”

“师父几乎是突然之间消失的,在秋葵山呆了十年后的某一天,我和师兄一觉醒来师父就不见了,他留下一封信只告诉我们可以出山。

侠者为侠,王者为王,我和师兄同时在梁国军队参军五年,而后我为追求武道巅峰离开军队,遇到一位女子结婚生子专研武技。

近年来国朝妖风四起,朝廷各方势力多次邀我出山,国君和师兄怕别家将我引去对他们不利,遂谋划了捕偷我儿的阴谋。

如今,妻儿都已死去,我对凡尘难有留恋。”

谷三铜开口的时候满脸竟是失望,他已经看透了这冰冷的世界,心如死灰只想求道。

钟紫言能理解这种心情,但没有灵根始终不能修真,“你可愿将你手中那【易水密经】赠来给贫道观上一观?”

谷三铜毫不吝啬,直接将密经布卷交出来。

钟紫言仔细观看,良久,惊道:“紫山于术法创造一道极其精擅,可惜他早早离了人世,实是贫道门庭的遗憾。”

按照钟守一小时候对他爷爷的观察,很多时候他爷爷都是比较虚弱的,根据谷三铜和猎虎侯出师的时间来推算,那时候应该正好是钟守一出生。

练气修士的寿命有一百多年,钟紫山在六十岁左右死去,定然受了重伤或是年轻的时候施展过减少寿元的禁忌术法,这样来看,必然有生死仇家。

至于仇家是谁,在没有得到其它有用信息的前提下,钟紫言只能把钟紫山的死挂在以往仇家头上,最有可能的旧事李连英或者他的同伙。

“事已至此,陷入以往的心境于修行不利,我这里有一本你可拿去一并修炼,以期早日进入先天武境,不负愚弟所托。”

钟紫言看了他一卷密经,自然会还回去一卷同等分量的。认定是自家后辈,就不会吝啬。

询问的情况差不太多后,爷孙二人离开房间,让谷三铜好好休息,重新让客栈老板开了一间隔壁的房。

接下来的三天,钟紫言什么事都没有做,一直在想宗族覆灭和钟紫山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答案很显然,一定有。

当年三个孩子离散,每人都有爷爷钟天墨派遣的老武丁保护,自己有梁羽,其余二人自然也有武丁,这明显是家族计划好的,而且出奇意外的是,钟紫山也投入紫云山门下,当年梁羽也让自己投入紫云山门下,李家的人也投入了紫云山。

“难道……”

钟紫言突然想到一个违背常理的事,那就是如果当年所有的事其实都是自家祖上那位谋划的,这一切是否能说的通?但这样想,似乎也没什么道理。

又琢磨了一天后,正好陶寒亭的飞剑传书到达王城,钟紫言突然决定要马上回辛城一趟。

将燕尾行安排了两句,没有带着钟守一和谷三铜,他独自一人直奔江北辛城与陶寒亭汇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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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章 年兽传闻

原本预计还要几个月才能见到陶寒亭,没想到才刚到四月,陶寒亭已经返回了辛城。

再次见到他时,整个人显得特别激奋,坐在三里桥篱笆小院里喜色对钟紫言道:

“掌门,如今那三家因为寿丘出现一件神物,整合了大部分力量几乎是倾巢而出,咱们恰好能趁此机会暗中去谋划三家老巢……”

言语之中,陶寒亭将事情说的过于轻松,教钟紫言颇为忧心。

今番东返,陶寒亭是力主参与者,钟紫言知道他对当年清灵山覆灭耿耿于怀,当下看着陶寒亭激昂的言语,能深切体会到他要急切报仇的心理。

“寒亭,你不妨将寿丘发生的那件事说细致一些,我这边也有异况说与你听。”

陶寒亭顿了言语,沉吟片刻,遮掩了自己有些兴奋焦急的心情,道:

“上古有五德天罡祥瑞,乃唤金木水火土五行【麒麟兽】,与其相生相克者,还有四方地煞凶物,分属风、雷、幽和瘟四类【年】。

寿丘地广人多,灵脉与秘境数不胜数,时常有惊天重宝和秘境被四处闯荡的修真者发现,就在上个月,翠云山脉深处的燮水洞穴被传出有年兽魔卵的消息,此物最少也是五阶兽类资质,更传说那是一头幽煞年兽之卵。

人人皆知柳氏一族那谋求结婴的金丹本命乃是奎木狼,真要得到那幽煞年兽,结婴的几率必然大大提升。

所以此次我们暗中动手是不得不为之事!”

钟紫言听罢,拿出灵图查看翠云山脉所在方位,寿丘广袤比晋地还要大一倍,那翠云山脉在梁国东北方向大约四千里,便是金丹修士正常赶路也需要四五天。

“此地……”钟紫言忽然沉吟捋须。

陶寒亭问:“掌门,怎么了?”

钟紫言将手指向下移了移,指在翠云山脉便南一点的地方。

“紫云山?”陶寒亭问。

“不错,依你所闻,这家门派势必也会纠缠其中。”

“那又怎么样,他们越是纠缠,咱们的时间越多,先把若一点的其他两家老巢破除,再伺机消灭柳氏一族山门内的人!”

陶寒亭将拳头握紧,语气里满是斩钉截铁。

这也正是钟紫言担忧所在,那三家再是自大,也不可能将山门老巢的人手掏空,自家这三人行动,但凡遇上一位金丹,可能就会有损伤。

沉吟片刻,钟紫言提起他在梁国王城所遇之事:

“一路行去,所遇诸事,越令我发觉其中蹊跷之处,当年梁国覆灭后十多年,清灵山连续被众家围攻,那显然不是突然发难。

既是预谋已久,其间参与势力,恐怕不止当年明面上的五家!”

“哦?掌门以为还有谁?”陶寒亭惊问。

钟紫言慢慢站起身子,负手度步,边道:“如今梁国凡俗灵根幼童资源,乃是由紫云山接掌。

当年清灵山能那般快崩溃破灭,我师父谢安被伏身死,占了很大因素,那当年伏击我师父的势力是哪家?”

陶寒亭皱眉琢磨:“难道掌门怀疑是紫云山?”

“不错!”钟紫言颔首凝目。

他在反悔辛城之前想过这个可能,只是还没法证明事实。

“据说,谢师叔当年是受禁绝大阵所害,那紫云山也没听说过有这方面本事……”陶寒亭自语呢喃,涉及前代代理掌门,他对此事也极其关切。

即便是两军对峙,杀人主帅也是极其令人丧失颜面和增加仇恨的行为,何况修真门派极重道统传承,一门掌教乃担负的是整个宗门的发展大计。

谢安原本已经要接任掌门之位,硬生生被仇家埋伏害死,做为赤龙门的弟子,哪一个不是痛彻心扉、恨躲在暗处的仇家入骨。

“此事需要详查,而眼下就有一个机会。

我自去到梁国王城后,收了一位紫云山底层老修,其人本是突破练气初期无望,我利用天赋之力帮了他一把,并在他身上种下【血煞锁心咒】。

如今与他设计引来一位紫云山的精英弟子,算时间还有四日就该到了,在此之前我二人需提早埋伏在他去梁国王城的必经之路。

待其返回来时,迅速出手擒拿下他,而后便是拷问搜魂,若能逼其就犯更好,亦利于我们他日对紫云山做些什么事!”

陶寒亭恍然大悟:“原来掌门早有计策,这样一来,或许也有机会探听更多关于寿丘翠云山脉的事,紫云山这一家宗派整体实力还是挺强的。

此番幽煞年兽出世,他家必然也会参与争夺,狼多肉少,厮杀必定惨烈,越是如此,我们将来报仇越能成功。”

钟紫言看了一眼常自在,对陶寒亭道:“事不宜迟,你我这就前往北方设伏,待那紫云山的人路过时,一举将他擒下。”

陶寒亭虽然对报仇急切,但还没有到冲昏头脑的地步,当下问:“掌门,要擒获的那人修为几何?”

“哈哈哈,你终归还是沉稳的,放心,那人连筑基修为都没有,即便带上一两位筑基陪同,凭你我料理他们,完全不是问题。”

钟紫言拍了拍陶寒亭的肩膀,对常自在道:“你仍在此看着丫头慢慢修炼,此番东行,万事不能急切,但有些事也得自己去经历,你将之当成一场烟火人气的经历吧。”

安排好常自在,钟紫言和陶寒亭直奔北方。

陶寒亭的坐骑以及同参自小就怕钟紫言的小鱼儿,如今向北赶路,那头比较普通的凌岩兽的身躯在碧油鲸面前根本不够看,只能夹起尾巴变作小东西。

二人一共赶了两天路,目的地很快就到了,是一个叫浔山的地方。

第377章 擒李连英

梁国王城在疆域最西方,浔山在中部,靠近福州。

这里地势高耸,山峰孤立,显得特别突兀。

四月正是植被茂密生长时节,漫山遍野的花红柳绿,许多野生兽类潜伏在各自领地捕获猎物。

浔山之名得来已久,它自南向北横堵了一条水道,几百年前传说这山里住着神仙,凡俗武林中人结伴来求丹问药,可惜那传说中的仙人只出现过一次,这山被后来者谓之‘浔山’,本意其实是寻仙。

作为修真界的人,钟紫言和陶寒亭自然不会相信这种灵气稀薄的地方会存在什么仙人,顶多是当年愚昧之人见修真者飞过大吹特吹,才把这山传扬出去。

凡人总是无知的,很多平常的事因为一些意外天象或者是稀缺情景,导致他们以为遇上了了神迹,遂一传十、十传百,以给自己见过那等神异增添炫耀色彩,实则毫无意义。

负手站在浔山山颠,钟紫言对陶寒亭道:“自北向西最短的路径就是这一条,那李连英关切凡俗亲族,必然途径此地,你我设下遮隐阵法,待其路过时雷霆出手!”

陶寒亭点头应承:“是先拷问还是直接搜魂?”

钟紫言望着天边云色,沉吟良久,凝目道:“时至今日,门中诸事已容不得你我心慈手软,此番由我亲自搜魂,力求速速了解实况。”

“好!”

陶寒亭很快开始布置玄隐阵,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阵法已成。

“掌门,是否再设一杀阵以防万一?”

只要不牵涉赤龙门复仇之事,平日里的陶寒亭做事稳妥的很,他本身就是宗门里最谨慎的几个人之一,不然也不可能稳坐黄龙殿副殿主之职几十年。

钟紫言先是遥望四处,而后摇了摇头:“不知其所携人手,冒然布阵很有可能损耗灵材,若是瞧着不能动手,大可教他们先过去,等他们再回返时,另起阵式伏杀也不晚。”

二人商议来去,夜间盘坐山巅谈论修行事,如今门中许多师兄弟都到了筑基后期甚至巅峰,正是该谋划凝丹之法,可惜凝丹不比筑基,失败几率极其巨大,且基本上只有一次机会,要么成功,要么被劫雷劈死。

夜风呼呼,钟紫言温和宁静道:“姜师兄、自在儿、蛙儿、还有你我,如今看似都到了这个关口,可真离结丹还有很长距离。

多少修真之辈死都见不到那一颗紫金霜丸,其形也飘渺,其成也迷惘。

我门中诸人修行虽然神速,但根基还不够稳,造化之门玄之又玄,摸清一丝道蕴何其艰难,你在此事上万不可急躁,未免走火入魔自困囚笼,白白耗了半生修行。”

陶寒亭摸了摸趴在他身旁的同参兽,“掌门放心,金丹之事,我自平静对之,何时有了感悟,何时与几位师兄和师叔交流。”

钟紫言颔首望月:“灵窍慧光生,性现尘情灭。朗朗夜明珠,无处不皎洁。噪性化真性,人心变道心。若非神雷锻,梦里怎生花。

谁不想三花聚顶得归根,五气朝元通透彻,可事世难料,真若机缘底蕴不够,大体也难成其美。

还不如一年年熬出一副百炼玲珑心,届时再看这结丹是易是难。”

修真者每当修炼到一个阶段,就会遇到瓶颈,大多数瓶颈能卡死八成的人,余下的两成再去闯下一关,所以这世间修成真仙的才少之又少。

如今赤龙门好些人到了要谋求结丹的地步,但凡有一两位能成功,宗门实力自然节节攀高,钟紫言甚至想过,万一真是运气机缘到来,结了那么三四位,自己这掌门当的绝对算是历代中最有出息的一个。

想归想,他也知道现实不会如他的意,单论筑基,对比姜玉洲陶寒亭几人,苟有为和周洪这些看起来毫无筑基的希望,新一代长大的十多个弟子也没见谁有爆发的影子。

所以自家门派的运气不会一直好下去,眼下看似发展顺畅,其实隐患已经出现,若不能及早寻得足据规模的新弟子,但凡中坚力量损失几位,很容易后继无人。

去年还在槐山的时候,天雷城的几位金丹来槐山征兵参军,若非陈勰老祖出面,以槐山那点人手和实力,怎敢与化神门派争辩一句。

压力是越想越大,但事情还是得一件件做,身居赤龙门掌门之位五十余年,很多事,只能他自己消受,一旦说给师兄弟和晚辈,味道就变了。

与陶寒亭谈论了一夜一日,到了第三天清晨,遥远的北方天际飞来一搜小灵舟,陶寒亭边眺望,边道:“此人果真在紫云山有些分量,竟然能操控的起二阶灵舟!”

钟紫言凝眉观看:“那灵舟上似乎只有两个人,且都不曾筑基,看来你我这次没有白跑一趟。”

“掌门即是早就计划好,怎会白跑,我们何时动手?”陶寒亭拔出一柄灵剑,已经蓄势待发。

“以防其有护道之人,你且独自去擒他,若他有人增援,我自出手助你。”

这是钟紫言突然调整的策略,陶寒亭点头应承。

等到那灵舟靠近五十丈时,钟紫言道:“动手!”

陶寒亭心神牵动同参灵兽,二者一左一右直接夹击那艘小灵舟。

吼~

别看平日里凌岩豹在碧游鲸面前胆小如猫,真要争杀起来,它的凶悍威慑足以令许多同阶灵兽吓破胆。

双方原本的实力就天差地别,陶寒亭和凌岩豹均是筑基巅峰的实力,那李连英和他带着的同门师弟不过练气修士,见路途中突然冒出杀手,来不及阻挡一二已经被陶寒亭擒在手里。

至于跟着李连英同行的练气修士,被凌岩豹一掌撕成了三段,小命几乎在瞬间葬送。

陶寒亭将人带到钟紫言面前时,李连英的面貌被看了个真切,此人与其父辈面相极其相似,不同之处在于,他的眉毛异常阴柔凶狠,给人一种总会暗地里使坏的感觉。

“两位前辈这么大阵仗擒我,想必早就埋伏多时了吧?”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人没表现出什么特别惊慌的举动,失神片刻后,再回神直接开口询问。

陶寒亭冷笑一声:“真是初生牛犊,你这狗崽子现在想必还认不清形式吧?”

话毕,陶寒亭单手一股力道传过去,教这人双臂直接断裂爆开,他这才呲哇乱求饶命,原来刚才的硬朗都是装出来的。

搜魂种咒

搜魂术之所以被修真界各门派列为必修的几种术法之一,就是因为它有获取记忆的能力。

这世界上要说还有什么是最真的,非一个人的‘记忆’莫属,篡改一个人的记忆永远比杀死他难千倍万倍。

许多年后,李连英回想起这个痛苦的清晨,仍会觉得委屈恐怖,再不想经历一次被人强行搜魂的过程。

“呃啊……”

而当下,他只能不住的嘶吼哀嚎,脑子像是被人从内翻到外,所有经窍血肉刺痛缩胀,此种痛苦如万蚁噬心一般,非人能受。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头发上的汗水夹着血珠滚滚滴落,李连英像一头刚刚经历暴雨浇灌的土狗,疲软无力被陶寒亭提在手里,他的整个身子耷拉跪地,不时还会抽搐一二。

自迷蒙痛苦中逐渐清醒,他听见提着自己的这人问对面的白发道人:“掌门,如何?”

接着便是长时间的寂静。

这浔山山颠受朝日照耀,本是万物复苏的时刻,而他李连英的一生,却极有可能就此葬送,如夕阳西下,再难在暗夜里闪烁丝毫光亮。

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大好年华、大好前程、大好姻缘,在同一时刻被宣判终结。

李连英不想死,于是勉力哀求:“两位前辈,我只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还求饶我一命,只要能活命,教我做甚事都使得!”

“聒噪!”

陶寒亭一直在等着钟紫言开口,当下一听李连英即便是被搜魂术洗礼了一遭仍能活泛开口,怒气不打一处来,抬掌就要拍下去将其震死。

“寒亭!”钟紫言赶忙喊了一声,又道:“此子资质不错,遭搜魂而不痴疯,韧性强悍,求生欲念亦是十足,可留下性命,后续必能为门内所用。”

钟紫言开了口,陶寒亭自然只能收手,他其实也觉得这个李连英体质柔韧,的确比一般同阶耐折腾。

李连英听了钟紫言的话,赶忙喜色叩头:“是啊,两位前辈留我一命,自有能用得着我的时候,不管是端茶倒水还是潜伏卧底,我必听令行事!”

生死当前,小命只在面前这二人一念间,李连英想装一回英豪都不敢装,刚才只是求饶了一两句,便被身后这个阴鸷中年道人差点拍死,他真的不敢再多犟一次。

求生欲是每个人都有的,李连英暂时还不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但他明确的知道,自己一定是不想死的。

等着身边二人沉吟的时间,李连英急速思考自己的脱身之策,想来想去,终究一步也不敢动,听身后的阴鸷道人称呼面前的白发道人为‘掌门’,他们很可能是紫云山的敌对门派,既是‘掌门’,那这二人比一般的筑基肯定强了不止一点。

思来想去,甚至不经意微微抬头余光瞥了一眼白发道人,李连英放弃了心中欲要逃脱的各种举措,他知道,面前这人翻手就能捏死自己,眼下能做的只有等,只求这二人少一些杀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连英终于听到身前负手的白发道人开口了,声音格外平静:

“见你亦非冥顽之人,贫道给你一条路,顺则生,逆则死,可愿听?”

“前辈只管讲,晚辈听,晚辈什么都听!”李连英叩头如捣蒜,只要有活路,他没什么不能做的。

“你既是紫云山核心弟子,他日必然会受重用,如今贫道在你体内种下【血煞锁心咒】,将来用你之时,好好听命自会为你消除!

此咒不会耽误你修行,但你之生死只在贫道一念间,若胆敢找人强行解除,贫道自有感应,届时你即会瞬间爆裂消魂。”钟紫言凝目盯着他。

“……我愿意,不过,斗胆一问,此咒是终生束缚晚辈么?”李连英面色煞白难看的要命,但他还是勉强保持讪讪笑脸。

“自然不会,也定一个期限罢了,五十年内你若能达筑基巅峰,贫道自会为你解除。”

钟紫言言语轻松,可话传进李连英的耳中,就像是死了爹娘一般,“这……”

“怎么,你还不愿意?”

身后那个人口中传出来的声音明显比面前的白发道人还冷,李连英赶忙两手拜在地上:“愿意,前辈只管施法,晚辈能受的住。”

“呃啊啊……”

他哪里想得到,血煞锁心咒也不是什么善术,龇牙咧嘴痛不欲生,持续了小半刻才缓过来。

受完术,整个人虚脱趴在地上,只听面前白发道人开口:“你自可继续去做你的事,他日贫道会去找你。”

尽管浑身没力气,李连英还是支撑着站起身,踉跄施出一架木鸢飞向西南方,他一刻也不想和这二人呆着。

******

人走以后,钟紫言哀叹一声:“这一切,或许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他将自李连英脑子里得来的信息慢慢都告诉了陶寒亭,后者亦颇显错愕。

事情还要从三十一年前说起,这李连英是李家极其看重的孩子,刚出生就被紫云山的人测出身据灵根,从出生开始一直被李家那年岁近百的老妇人教养,活到五岁时已初显天赋,百篇诗词倒背如流,各种文史过目不忘。

他被带去紫云山后一共回来过五次,这一点来讲,前些日子钟紫言去李府逼问李冶,那老东西还是没有全说实话。

在李连英还不满十岁的时候,李家老妇人辞世,临终前把前朝那一次角逐约定告诉了他,钟紫言之所以获取记忆后哀叹,也因为老妇人口中说的那些话。

当年前朝覆灭时,朝中的几位大臣都受过紫云山一个黑衣人的好处,钟、白、乔、李四家作为前朝存续最大的支持者,皆没逃过修真长生的诱惑。

“我本以为其中必有什么惊天阴谋,却听李家那老妇人在李连英的记忆中说:四门子弟,即都是叛国者,便只能活下一门,他日你若遇到其它三支,想尽一切办法杀掉他!

没法杀,就做好被杀的准备!”

这话里的意思显然很清晰,七十年前那场没听完整的约定,是被紫云山的人谋算了,如今那三家逐日示弱,在凡俗的位子都相继低落,修真界里,当年的那个约定也被李连英几乎实现了。

第380章 了尘缘(上)

人与人之间谈条件,自然需要看各自的资本,而凡人与修真者谈条件,更需要莫大的勇气。

盘算沉思这几个月经历的种种,再结合搜魂得来的信息,终归是将七十年前那场动乱厘清了**分。

获知大概原委以后,钟紫言心里并不好受,那是一种即怅然无奈,又愤懑,还带着些许激昂兴怒之意。

“因那几家谋划我赤龙门多年,紫云山在暗中逼迫凡俗改朝换代,这其中以我钟家为首的忠义党派自然不愿意受紫云山裹胁。

天墨爷爷一生刚正不阿,为天下安定不知费了多少心血,被修真之人逼迫出卖姜国,哪里会好受,遂联合那三家准备誓死抵抗。

他也知道身为修真者,不能随意滥杀凡俗,不然对方也不会主动去与他商量。

可惜其余三家哪里能抵挡的了长生的诱惑,联合起来对付钟家,爷爷最后再去妥协,为时已晚,不仅累及满门被屠,更使紫云山那当初招揽之人心生厌恶,设了四家子孙若有有缘拜入紫云山,只能存活一门的规矩。

这也是紫山即便拜入紫云山还要逃出来的缘故,想必他自知灵根资质不如李连英,遭受了一两次迫害以后果断逃出山门,才得以活得性命。”

陶寒亭叹道:“修行之路,一步差步步差,他资质虽然不高,但觉悟可超过了太多人,能及时放弃在宗门呆着就有的诸多利益,足见其意志坚定,遗传了掌门祖辈高尚品格习性。”

钟紫山已经死去多年,与其说陶寒亭赞扬他,倒不如说赞扬的是整个钟家。

人的品行习性除了后天培养,多少还是会遗传一些祖辈们骨子里的东西,常言所谓‘命由天定’,基本说的就是这种意思。

夜色渐深,陶寒亭忽而有所担忧:“掌门,你血煞锁心咒虽说颇为神妙,但若是那小子回去找金丹修士破解,难保不会消除罢?”

钟紫言平静道:“放心,我二十年来潜心专研此术,早已能将其融入血肉心窍内,他但凡敢教别人破除,修为低劣者还好,一旦超过我的修为,必定一处即爆,整个人受煞力由内到外浸染,三息内必死无疑,除非他紫云山诞出一位元婴!”

陶寒亭笑了笑:“这倒是难为他家了,这一派内的各处分支向来不合,百多年间屡有争执,诞生元婴怕是得再等几千年。”

普通金丹门派,如果能延续千年,一定是会有强人诞生的,可惜绝大多数都撑不了三五百年。

“现在想来,当年幸亏提早遇到师父,不然我亦要入那紫云山修炼,又不知会遭遇何种境况。”钟紫言感慨两句,对陶寒亭道:

“如今已然确认此派亦是当年参与谋害我赤龙门之一,将来势必要找他们算账,你且先随我去王城走一遭,了结那里的事后,唤上自在儿向福州开动!”

“好!”

二人趁着夜色直向梁国王城的方向飞去。

******

到了翌日上午时,钟紫言和陶寒亭出现在王城那间客栈内。

谷三铜和钟守一这几日没出去半步,互相谈论武学奥妙,钟守一收获颇丰。

中午的时候,燕尾行匆匆赶来客栈,见钟紫言还带着一个筑基期的前辈,心中对自己反叛门里的行为更加笃定,狗腿子般问钟紫言:

“前辈,可得手了?”

“恩,已得手,不过贫道留有李家小娃一命,他日你若回到山门,有机会可以监视一二,不需太费心,将来你们很可能互通身份。”

“晚辈晓得,那前辈可还有其它事务吩咐?”

钟紫言站在窗头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沉寂良久,平静道:“李冶、乔陵二人,牵涉当年钟家灭门惨案,施以子孙弑祖之刑。”

这屋子里也没什么风,但燕尾行就是感觉脖子后面冷的厉害,愣了一瞬,回应道:“是。”

紧接着,钟紫言转过身来,手中突然多出一颗幽光猩红的珠子,淡若道:“此乃【因果祭灵珠】,由贫道精血辅以秘法炼制,凡沾染钟家三代血债之人,靠近十丈内,必然头痛欲裂双目见血。”

珠子慢慢飘入谷三铜的手中,钟紫言同时还给了他五道低阶隐身符和一瓶不知名小瓶,“灵符以清神水沾点贴身,一次可藏匿十二个时辰,切记不可连续使用。”

也不需要说太明白,谷三铜已然领悟钟紫言要让他去干什么。

当年的事虽然时过境迁,但还有一些老东西活着,既要了断尘缘尘怨,清除他们是必然的。

两件事吩咐完,钟紫言先驱走燕尾行,临别时最后说了声:“你好生修炼,他日若得机缘突破练气,贫道亲自招你入我山门!”

燕尾行躬身拜礼:“晚辈自会勤苦修习。”

燕尾行一走,钟紫言招手裹挟自家几人离开王城,不一会儿来到城外山岗陡坡。

谷三铜知道,他也该离开了,但他舍不得放弃这次照面,走访山川河海,苦苦追寻仙迹,为的不就是跟修仙之人讨教一二方外之术。

落寞之际,却听钟紫言道:“三铜,本命灵根虽是天受,但经窍体魄却是自练,你武道一途天资卓越,无需陷入不能修真之憾,人生而不由自主,每一个人手里的棋子都不一样。

执棋者,匡也,贪不得别家棋子,棋局已明,自该走好自己手里的棋,是黑是白,是斩蛇还是屠龙,全看你布棋之道。”

谷三铜顿了良久,执礼道:“弟子愚钝,只懂得其中三四分道理。”

“哈哈哈,你实则已然全悟,只是还不自知,且去做事罢。”钟紫言摆了摆手。

“师伯,弟子还能再见到您么?”谷三铜见钟紫言三人的身影逐渐飘忽高空,急切问到。

下一刻,耳中模糊穿入钟紫言的声音:“做完事后,可去江北辛城外烟波古刹隐世修行,那里尚有残余灵气,可助你完善易水密经……”

谷三铜也不知道钟紫言是否回应了他,但当下得到指引,心里觉得日后还是很有机会见面的。

于是朝着珠子示意的方向快步离去。受了令,自然得做好事。

第381章 了尘缘(中)

城池残破,泥石杂乱无序,野草小树遮盖了大部分破败民居,怎么看,这片平原也不像是七十年前的姜国王都。

钟紫言慢悠悠走在杂草间,周遭环境再是不似当年面貌,他也不觉得这里有多陌生。

自己出生后的三年里,就是活在这偌大城街,被父亲和族亲抱着走遍大街小巷。

人的记忆特别神奇,有些事经历三五次还是记不住,有些事经历一次,就能记住一辈子。

钟紫言如今已是筑基巅峰的修真者,回忆过往不是难事,脸上洋溢着童稚笑容:

“爷爷当年骑在啊翁的头上走遍此间各处好玩的街道,当时初临人世,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鲜活有趣,美不胜收。”

钟守一被钟紫言拉着在杂乱的丛林土坡间走来走去,他此刻心底里极其怀疑大爷爷是不是疯了,对着一些枯枝败叶和残亘断壁念叨个不停。

相比起钟守一,陶寒亭显得自然许多,他与钟紫言一般年岁,明白钟紫言此时处于什么状态。

自梁国王城飞了大半日来到这片荒败地界,从钟紫言自云层向下看的第一眼,陶寒亭就知道,此刻开始,掌门暂褪全身负担,回到凡俗七八十岁老人的心态,他要体验一个垂垂老矣的苍暮之人追忆初生时美好的过程。

起初钟守一只是奇怪钟紫言怎么好似变了一个人一样,而现在他开始有些惊慌担忧了,因为自家这位大爷爷的面容皮肤也开始渐渐变得苍老泛黄,走路的步伐从矫健变得缓慢蹒跚。

他向后望了望陶寒亭,陶寒亭只微笑冲他招手,示意他退下来。

钟守一瞧着自家大爷爷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显然挣脱不得,正要用为难的表情翻头面对陶寒亭时,左手突然没了束缚,一看,大爷爷一个人慢悠悠佝偻着背自顾自向前走了,不再想带着他。

于是他赶紧跑到陶寒亭身边:“前辈,我爷爷他……”

陶寒亭立在原地不再走动,找了一处木桩招呼钟守一一起坐下观察这等景象,娓娓讲道:

“掌门此番东返,除了门派事务,就是要了解凡尘俗念,此时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他现在正在妄境。”

“妄境?”

“不错,妄境。我辈修一个‘真’字,既是要去伪存真,凡人执念奇多,不利于修行,随着境界上升,妄念会潜移转化成心魔,若能在此前寻得了结之法,既是破妄。

你将来也会遇到这种事,如果自己不进入那种状态,总有一天执念会逼你进入那种状态,破不去,执念即会变为心魔,于凝丹、结婴,都不利。”

陶寒亭尽可能讲事情给钟守一说清楚,这孩子是掌门血亲,若是修为有成,日后亦是门内中坚力量,自己作为长辈,早教他,有早教的好处。

钟守一平静下来,只看着钟紫言慢慢坐在一块被绿藤缠裹看不清实际样貌的宽大门槛上,嘴里时不时呢喃:

“每当傍晚的时候,街道上总是会有装着糖蜜小兽的布袋老头路过府门,我那时嘴里落不下闲,几乎此次都要拉着管家来买,舔上一口,极其满足,是那种桃花夹着密的清甜,舌头下不自主生出许多口水……”

……

“族兄们显然是照顾我的,每次玩球的时候都要分出一个人来专门抱着我站在一边看,五色草藤在他们膝盖和手肘间撞击,躯体与躯体的碰撞并没有显出任何恶意,这一大家子的人都特别温和……”

……

“父亲多半时候都是肃穆冷着脸,不过他一见我的目光,不论心情多差都会转为笑脸,钟家上下,或许只有我能令他笑口常开……”

……

钟守一看着在远处门槛上双眼迷浑颤颤巍巍的钟紫言,内心深处忽然生出一股无名的悲凉感,他告诉身旁的陶寒亭:

“前辈,看着大爷爷这样,我很难受。”

陶寒亭笑着宽慰:“修真悟道,这条路必须走,掌门入道甚晚,凡俗的念想自然极重,他为了日后不受凡俗怨念滋扰,提前自主引发,此般气魄,门中少有人能比。”

二人一直看着钟紫言迷浑到深夜,陶寒亭估摸钟紫言短时间走不出来,于是给钟守一寻了一处小树洞,让他这几日就在里面休寝。

日升月落,连着三日钟紫言倚靠在那里不曾动弹,到了第三日正午时,不知何处起的一股大风,吹起满地沙石草叶,陶寒亭注目紧盯。

“三代亲族,百余口性命,只为换得子孙三人修真之机,而今其余两人皆已离世,只留我一人踏入修路。

难承其重。”

“掌门,你破了?”陶寒亭赶忙走上前去,见钟紫言的肌肤面色急速回复如初,两鬓白发虽然依旧显眼,但神态明显更加仙逸厚实。

“是啊,回忆过往,因缘巧合踏上这条路,本以为全是运气,实则父辈所付出的委实难以还报,而今前尘已断,再是歉疚,时光不负,我亦回不去当年。

往后只剩下仙道求索、振兴门派和养授后辈了。”

钟紫言眼中满是历经黑暗沉痛后又逢光明的色彩,直教陶寒亭钦佩折服。

“真是可喜可贺,此事一了,咱们东返目标便算完成了一半,接下来只需要专注于筹谋复仇,夺得清灵山指日可待!”陶寒亭颇为高兴。

钟紫言冲远处站着的钟守一招了招手,待其过来以后,顺手摸了摸他的头,三人跳上碧游鲸背直飞天空。

钟紫言回头俯视下方这片姜国都城,叹道:

忠孝仁义难双全,

富贵皇权永不定。

多的是百代兴亡千金过,

数不尽豪杰风丽夜留香。

俗世杯酒终有尽,

吾生再无萌稚年。

咦唔~啾叽~

神意传念碧游鲸,一声嘹亮鲸鸣响彻此间天空,下一刻,三人已经消失在云海里。

第382章 了尘缘(下)

大好清晨,辛城张府内,正高座堂间拿着半杯茶吹晾的张明远忽而抬头向门外看去,正巧看见钟紫言笑望着他。

“回来了?快快入内,好些日子不见,你事情进展如何?”

人老了以后,会有异常平淡温慈的气场,越是年轻的时候位高权重,越是经历诸多波折的人,老了以后这种气场越强。

张明远这半年来心情舒畅很多,整个人显得年轻不少。

钟紫言慢步走进堂里,与他一同落座,沉吟片刻,回道:“我凡尘俗事已了,要说还有什么放心不下,唯你家即将到来的祸乱之事。”

张明远本是温和宁静的笑颜逐渐凝重,“你也算到了?”

“梁国国君离世,新帝久久难落人选,各个州县的日子并没有听上去那么好过,此间自会有一段战乱。”钟紫言捋须盯着张明远,他在观察张明远的神态。

张明远故作平静道:“朝中大事连连,储君多半被西华观挟持,各地藩王回到领地以后,必然会有一段时间脱离朝廷掌控,这也是在所难免。”

钟紫言将一杯茶水慢慢饮尽,站起身来负手走到门口,望着院中树叶滴落朝露,直言问了一句:

“你可是想要趁此机会佣兵划江而治?”

张明远目光一滞,凝眉瞪目,堂里陷入沉寂良久,他才哈哈一笑,释然摇头:“果然瞒不住你。”

钟紫言颔首回身,再次落入席间,“五十年来,你之命运多受他人操弄,好不容易攒下偌大威望和基业,无奈躯体垂老,已难再上马争杀,子嗣稀缺注定亲族不足以成大业,故而你多有布设子孙后路。

而我的出现,使你病体康复,恰逢梁国旧王驾崩,这等天赐良机,却是改朝换代的好时候。”

见张明远不置可否,钟紫言继续道:

“我带着孙儿游历梁国诸地,你之名望已然深入各处武府文人心头,北到白云城,南至横沥商盟,多少英才俊杰视你为人臣榜样,多少士子视你为儒门圣贤,多少江湖游侠对你在朝为官投以赞崇镖票。

这,想必是你一生所谋吧?

而今时机成熟,你多年屯兵屯粮,可自南北江河划下关隘,以百姓食用诱人过江,以七州富庶坚守各地敌方军卒,只需熬个三五年,梁国国威一落千丈,民众尊拜你为当世圣人,后续教谁称帝,自能水到渠成,对否?”

张明远久久无言,最后笑道:“知我者,紫言也!”

“可你有想过这样一来会有多少百姓冻死雪中、病瘟染体、易子而食?”

听钟紫言问他,张明远神色逐渐严正,沉思片刻,眼中善恶之光明灭来去,最后自袖口掏出一卷奏书,“我知你一生尊善,可这世间哪有什么善恶之分,当年我从军五载走遍各地战场,眼中尽是尸山血海,多半伤亡都是官民相争所致。

我上疏奏请国君,换来的却是三年牢狱折磨,天家从来不是在养民,而是在牧民!”

钟紫言翻开那奏书,入眼尽是赤诚真言:【

兵部南岳镇江府主事,

臣张明远谨奏。

为直言天下第一事,以正君道、明臣职,求万世治安事。

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惟其为天下臣民万物之主,责任至重。凡民生利病,一有所不宜,将有所不称其任。是故事君之道宜无不备,而以其责寄臣工,使之尽言焉。臣工尽言,而君道斯称矣。

……

臣,受国恩厚矣,请执有犯无隐之义,披肝沥胆,为君上言之。

……

各地郡县官府门下,百姓倒满大雪之中,街道瘟疫之源久久难散,致使妖物现世民不聊生,此亦是长治久安之法?

……

夫君道不正,臣职不明,此天下第一事也。于此不言,更复何言?大臣持禄而外为谀,小臣畏罪而面为顺,君上有不得知而改之行之者,臣每恨焉。是以昧死竭忠,为君上言之。一反情易向之间,而天下之治与不治,民物之安与不安决焉,伏惟君上留神,宗社幸甚,天下幸甚。臣不胜战栗恐惧之至,为此具本亲赍,谨具奏闻。】

读罢奏书,钟紫言叹了口气,对张明远心中先用划江而治,后求国朝统一的想法理解很多:

“人道轮回,当年你却是一片赤诚,这等浩然言论,非朝夕可以笔书。

即便如此,我也难信你之后辈能如你一般尽顾民生,合该此间已无我牵挂心事,如何计断,全由你预谋来定。”

顿了片刻,钟紫言又道:

“你我自小同窗苦读,而今我已明晰凡俗前尘因果,最后凭心赠言一二,以全相交之谊。

梁国外敌不多,但物产与人口供给难平,此为战乱不止之根本,若要长久安定,民食必须解决。

天地万物皆有轮转周期,凡俗王朝亦然,若真能长治久安,也不是什么好事,此为二理。

将来有一日你家若当了梁国共主,自会有似我一样的修真之人来负责接引灵根幼童,教育子孙大可不必心生妒恨。

言尽于此,梅酒情义已了,我也该走了。”

钟紫言起身执礼拜别,张明远急促拉住他的手,“你我兄弟才见了不过半载,何不再逗留一些时日?”

钟紫言爽朗笑叹:“这次倒是你不太干脆了。”

二人相携走出门庭,钟紫言看着天上湛蓝之中飘荡的白云,道:

“你看这天上的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离合,亦复如斯。

不必远送,你我他日有缘再见。”

张明远心中忽而生出无尽的不舍与失落,“紫言,为兄最后想问,张家所谋之事可能成?我寿元还有几何?

紫言!紫言……”

张明远追着跑了几步,眼睁睁看着那个鬓角霜白的黑衣道人渐行渐远,飘忽消散。

他看着天上聚散离合的云,呢喃道:“云有聚散时,人无再少年。”

这一别,想必就是永别。

多年以后,梁国南北两地重新统一,那时的张寿阳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被自家老爷子推上帝位。

而张明远在最后辞世时,躺在藤椅上嘴角笑喃安抚自家孙儿:这短短的一生,你不妨大胆一些,莫为仁义所累,只管凭心治世,人道轮回,自有出路。

第383章 多多进宝

自天上向下观望,整个福州几乎没有一片清明的地段,都是灰雾蒙蒙,稀薄不等,若不深入其中,难见真容。

距离钟紫言三人离开江北辛城已经过去五天,午间来到福州地界,打算先找个山头落脚休整一二。

钟守一兄妹二人被钟紫言安排去了辛城外的烟波古刹暂时居住,估算日子,谷三铜不久后就会去到哪里,届时更不怕他们会遇到什么危险。

出来做事,带着那两个孩子多有不便,临走前,钟紫言给钟守一留了不少保命的宝贝,还把那座山头用迷阵布置了一番,凡俗山民官兵是决计进不去的。

此时三人进补灵气丹药,陶寒亭遥望远方迷雾,皱眉恨道:

“前两次亦是匆匆而过,只觉得这里面好几股危险气息,想必是别处跑来的妖物精怪,清灵山乃是三阶极品灵地,若真是使得灵脉破损泄露,实该把那柳家整族抓住挫骨扬灰!”

任谁的东西被别人抢去糟蹋了,都会愤恨至深,陶寒亭当下越想越气。

常自在小口抿了酒水,道:“您莫急动火,说不定是其它异宝诞生,才使得这偌大地域瘴雾氤氲,看不清景象。”

钟紫言捋须笑道:

“慢慢来查,我们的时间还很多,梁国之行,我已感受到些许模糊凝丹契机,冥冥中觉得此行必会有一个不错的结果。”

“哦?掌门若能结丹,咱这一门在槐山的话事权自会更高,届时领兵东返,人手何愁不够?哈哈哈。”

陶寒亭闻言喜色大笑,连带着常自在也信心倍增。

钟紫言轻笑回应,安排二人好生休息,接下来一旦进入福州,必然要提起精神小心谨慎。

面上虽然鼓舞了同行的二人,心底里却是叹息一声,事情远没有他说的那么美好。

虽说的确感受到了凝丹的机遇征兆,但同时还伴随着深深的危机感,胸腔内多次心悸已经说明这条路走下去一定会遇到大危险,可这种事哪里能告诉二人。

即便是凡俗将领,也得具备一些勇往直前不畏艰险的品质,他身为修真门派一门掌教,岂会因为感觉有危险就劝告门人弟子速速退走。

所以该鼓舞士气还是得鼓舞,大危险往往伴随着大回报,他钟紫言活了七十余年,经历过多少风浪,岂会因为畏惧而不敢迈步。

三人休息到下午,踏上碧游鲸背直入福州迷瘴之地。

巡查游览福州只是第一步,一旦弄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他们很快会去通往濮阳河域的那三家山门附近,钟紫言作为掌门,势必得了解清楚将来要报仇的几家敌人实力到底有几何。

福州向来多山多湖,因为这里有一座三阶极品灵地清灵山的缘故,致使其余周遭攀附的林地鱼池时不时诞生一些奇异生灵草木。

到了深夜,三人落在一处湖边树林,陶寒亭掐诀施放驱雾术,方圆五里的瘴气氤氲尽散,独留湖心一棵被浓雾包裹的露头粗木。

常自在两步飞至湖上,很快将那灰不溜秋的巨木拔了出来,带至钟紫言面前,问道:“掌门,这是何物,竟能源源不绝催生瘴气?”

陶寒亭也颇为好奇,他在黄龙殿久经商事,可愣是没见过这种东西。

钟紫言负手捋须观察,见巨木粗有一抱,长有三丈,根部肉筋扭曲,回忆过往看过的古籍,平静道:

“这应是【墨根芽】幼种,古籍记载,能噬灵生毒瘴,转化极快,一旦长成,其枝叶可寄养出成群稔兽。”

“啊,原来当时那群黑杂毛就是被这东西喂出来的?”常自在回想起他当时初救钟守一的场面,那些陆地行走的黑羽人雕一个个都带着邪异的气息。

陶寒亭道:“如此看来,此物既是福州被瘴气灰雾遮盖的罪魁祸首,那必定是有人特意投种,居心何为?”

钟紫言沉吟片刻,猜测道:“墨根芽乃是邪物,投种之人多半不是道门正统弟子,若是旁门左道散修之属,多半为的只有财利。

先把他烧化!”

常自在口中吐出赤焰,直接将巨木焚成灰烬。

钟紫言又想到一个既定的事实:“福州凡俗民众已被驱出本地,做此行为,定然不是妖魔,看来清灵山又有一场祸乱。”

陶寒亭看了看夜色:“掌门,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去清灵山看看,也许到了那里,自能发觉实情。”

钟紫言颔首欲要招呼二人起飞,突然急速施出封灵隐匿之法。

陶寒亭还在诧异,却见常自在指着夜色里悠哉哉飞来这边的两个人影,那两个人影虽然明面上大摇大摆,但时不时左顾右盼的脑袋暴露了他们胆小谨慎的心理。

“朱明空,你倒是快一些,大半夜拖着老子跑这么远,快到目的地了,反而拖拖拉拉,真是磨叽!”

话音中满是大哥对小弟的不满抱怨之意,被唤作‘朱明空’的人影越走越近,样貌也逐渐清晰,个头不足半人高,面庞脑袋竟然和**岁的幼童没什么区别。

钟紫言三人就在树林里平静观望,那二人中的另外一个长的瘦瘦高高,背一把玄铁剑器,三色道袍上好几处布袋特别明显。

“李哥,你莫急哩,我这不是查探周遭有没有别的山鸡野兔嘛,万一被旁人横叉一杠,咱们亏不亏。”

朱明空模样虽是幼童,眼珠子却格外精闪。

观其神情,对身边的瘦高个儿倒没有什么畏惧,可能二人常年呆在一起,早已习惯了彼此的沟通方式。

姓李的年轻人报手环胸,催促道:“你快些动手,别磨磨蹭蹭。”

朱明空穿着比自己大一号的青空道服,两手合十,默念咒诀,小脸上摆出极其认真吃力的表情。

“乾元敕令,多多进宝!”

不一会儿,他手中金光闪烁,一枚金灿灿的铜币虚影笼盖整个小湖,随着时间拉长,那虚影向下散发吸摄之力,水中好几柄生锈的剑器和一个长条木盒被捞扯出来。

“诶,还真有宝贝?”姓李的年轻人赶紧把那些东西揽入手里。

朱明空收了术法,小手在身子上摩擦两下,快速凑近姓李的青年人身边,“李哥,有什么好东西。”

两个人就像是刚刚盗墓成功的小贼一样在湖边挑挑拣拣,最后姓李的青年人把那几柄剑器都扔在一边,咒骂道:

“竟然还有人骨做成的破剑,都是些什么鬼东西,害老子大半夜白跑一趟,真是晦气。”

朱明空劝道:“李哥,这不是还有一个桃木盒子嘛,拆开看看?”

姓李的青年抬手随意一掰,竟然没有掰开。

“咦?”连着掰扯了两三次,他怒骂道:“破东西,怎么拆不开?”

朱明空沉思了片刻,双手掐诀灵气汇聚,一指打在木盒上,那木盒‘嘎嗒’一声震动,内里透出翠绿色光亮。

二人惊瞪双目,很快拆开木盒,将里面那柄翠绿色匕首拿了出来,李姓青年喜上眉梢:

“一阶上品!赚大了,造化啊,小银宝儿,你这法术这次终于显灵了。”

“嘿嘿,赚啦赚啦。”朱明空自己也格外欣喜。

两兄弟高兴的像个初次挖到宝的孩子,正准备收拾东西赶紧离开时,身后冷不丁探出一个憨厚的大鼻子中年道人,“啧啧,好东西啊!”

二人头皮即刻炸毛,这阴黑夜色里,任谁突然出现在背后,不得吓死个人。

“妈呀,鬼啊!”朱明空当即被吓得瘫坐在地,李姓青年刚跑出去数步,回头见自己的搭档兄弟已经腿软走不动路,只得反身鼓起勇气走到常自在身前提起自己兄弟,然后执礼一番,哆嗦转身欲要退走。

常自在拿着葫芦灌了一口酒,“这就走呐?”

李姓青年抬腿赶紧逃跑,跑了良久,低头一看,自己根本寸步未进,只得垂头回身,露出如丧考妣般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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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章 信守承诺

年岁和修为之差,的确能让人心生无限恐惧,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大多数底层散修都有一种被迫害妄想病症。

被常自在揪住的两个练气小辈叩头苦求饶命,倒教钟紫言和陶寒亭对视一眼,哭笑不得。

其实钟紫言也理解这二人的忐忑,自家当年在槐山无亲无故时,也猥琐的紧,生怕一个不慎惹了强人,给门里带来灭顶之灾。

就像是幼鸟没大经历过世事一样,总归会对未知的强大力量心生畏惧。

尤其是那个唤作朱明空的幼童,把头磕的和小鸡仔啄米一般,一边念叨着:

“几位前辈饶我一命,我有大用处,活得我绝对比死的我值灵石。”

他身边同样跪着的李姓青年虽然心中多有抵抗别扭,但行为上也没落下,与朱明空的话术一般无二。

从头到尾钟紫言和陶寒亭都没有开口,全看着这俩傻小子自怜自艾,把十八代祖宗都哭出来了。

“好了好了,聒噪的紧,我等看着像是邪派人士?”最后常自在忍不住一人一脚踹了两人狗啃屎,他们才止了哭坟之举。

荒山鬼湖,这二人回了神,四下看了看,怯弱禁声。

“我瞅着你们也不像是新手啊,怎的这般胆小如鼠?”常自在围着二人走了一圈,道:

“报上姓名!”

“晚辈朱明空。”

“晚辈李陌方。”

……

常自在瞪了二人一眼:“继续说,来这里干什么?”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开始慢慢交代。

这二人年岁没过三十,朱明空天生一副小孩身躯,练气六层,今年二十三岁,李陌方比他大两岁,练气七层。

他们本是跟着仙居门的人来福州围困清灵山的,因二人是外招散修,不受主事待见,且原本他们也只是跟着队伍混点灵石,所以这几个月多有磨洋工的嫌疑。

因朱明空本命乃是探宝铜钱,二人这段时间时常溜出营寨趁着夜色搜寻宝物,可惜运气一直不好,从来没有什么收获,今日好不容易遇到好东西,却被钟紫言一行抓了个正着。

也许是二人还年轻,当下言语也没组织太清晰,常自在见自家掌门还想听二人讲说,又照着二人的屁股各踢了一脚:

“话都说不清楚,仙居门为何要来围困清灵山?你们又是哪里生出来的?”

李陌方见自己兄弟结结巴巴转眼珠子,明显是没领会人家的话,只好自己回应:

“前辈莫急,晚辈这就道来。

我兄弟二人本是濮阳河域宝青坊的修真子弟,十一年前宝青坊被别派拆了,我们只得四处流浪讨食。

遇的恶人多了以后,心里自然生出警惕之心,方才见……见您颇为神武,以为又像往前一样遇到了打劫之人,遂才准备逃窜离去。

至于仙居门此行所谓何事,我二人了解不深,一年前他们在濮阳河域一带暗招人手,我兄弟二人没什么去处,正巧碰上此事,便跟了来。

来到此地已经半年多,每日负责给他们投放墨根芽种,油水捞不着,只能自己四处寻宝,这才撞见几位。”

作为二人中的老大,李陌方显然比朱明空要聪明很多,他平常性子急躁,但遇到危机反而能快速做出应对。

如今他们落在钟紫言三人手里,自知绝难逃脱,只好一五一十讲出实情,以期能被饶过。

常自在还想要呵问一句,钟紫言终于摆手笑着开口:

“两位小道友受惊了,我三人不过是途径此地,见你们施法作术似有收获,才想着前来结交一二。”

钟紫言一开口,李陌方就确定了,这位主儿才是三人中的老大。

于是拱手讪笑:“不惊不惊,前辈有何指教但管吩咐。”

“两位先起来罢,咱们慢慢谈。”钟紫言教他们别再跪着,温和抬手扶起他们。

越是这样,这二人越有些担忧,不过他们的身子比起初要放松许多,听着钟紫言问了几个问题,老老实实回应完毕。

“事情既然隐秘,贫道不妨求二位帮个忙,今夜回去以后费心探听一二,三日后还是这片地方,贫道想要了解仙居门派遣于此地的人手数量和目的。”

说罢,钟紫言自储物架拿出两件一阶中品灵袍:“此物权当贫道谢礼,还望二位信守承诺。”

朱明空和李陌方对视一眼,愣在当场。

活了这多年,如此般大方的人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别家即便是下发任务,也是先教做事后领好处,这位倒好,先给好处,后做事。

朱明空正要伸手去接,李陌方赶忙把自己兄弟的手拽回来,沉吟良久,问向钟紫言:“敢问前辈,这东西当真给我兄弟二人?”

“当真。”钟紫言笑应后,冲他们做了个请离的手势。

李陌方拉着朱明空试探转身走出去几步,保险起见,回头弯腰执礼:

“敢问前辈尊号?”

“清风。”钟紫言捋须微笑。

李陌方又看向常自在,常自在自顾自喝了口酒水,“小子,记住哦,我叫常自在!”

最后的陶寒亭只给了李陌方一个冰冷的眼神,吓得那兄弟二人拔腿就跑,一直跑到不见踪影。

常自在问向钟紫言:“掌门,你怎的对这二人如此客气?”

钟紫言道:“想必你们也有所感知的,这二人浑身灵气清明,绝非邪魔左道,乃钟天地灵秀之人,他日必有大造化。”

“哦?我怎么瞧不出?”常自在疑惑自问,又看向陶寒亭。

陶寒亭点头道:“确实,那姓朱的孩子天赋本命奇特,‘探宝’之术随着修为精深会愈发了得,再看他们修为,年纪轻轻已至练气后期,资质必然不差,想必掌门日后会用到他们吧?”

钟紫言颔首笑应:“不错,下一次槐山天妖坑之行,若能把朱明空带去,自能节省很多气力。”

常自在对钟紫言愈发佩服,掌门就是掌门,与那两个小崽子短短交集,就已经想到那么远的事了。

三人商议片刻,继续向着迷障深处飞去,一连兜转了三日,基本都摸清了大半片地域的情况,深夜里,再返那处密林等待。

一直等到后半夜,常自在有些失望:“这俩小子还真没来,下次见到他们,索性一剑砍了罢!”

灌了一口果酒流入喉咙,常自在的肩膀突然被钟紫言一拍,他顺着自家掌门的目光向前望去,咦了一声,只见朱明空和李陌方竟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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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5章 协助围困

上午的时候,一行人来到福州少有的一处隐蔽山坳下,四周迷雾重叠浓郁,钟紫言捋须凝目观望。

“清风前辈,前面既是仙居门临时搭建的营寨,周遭五里有阵法防备,由我先去禀报主事,再邀请三位参与进来。”

李陌方匆匆作礼,很快三两步跑向山坳内。

在昨夜,兄弟二人将仙居门驻扎此地的人手情况讲了个大概,事后几人商议来去,钟紫言心生计策,决定带着陶寒亭和常自在暂时加入这个组织。

原本他们也是暗地里四处拉人干脏事儿,钟紫言分析来去,自家三人对于这个组织大有好处,更何况在这边他们没名没姓,别人都不认得他们。

无名,且有实力,这不正是一些偷鸡摸狗的组织最需要的人么?

为了隐藏身份,面貌上三人也做出了改变,钟紫言只将容貌变得愈发苍老,陶寒亭去了短须变成一个鹰眉鹫目的中年男子,常自在则变成了一个大胖子。

朱明空站在一边时不时瞅一瞅自己那位兄弟有没有出来,于他们而言,这种行为还是很冒险的,万一被仙居门负责此次行动的主事判定为泄露计划勾结旁人,他们没啥好果子吃。

但这俩人不傻,仙居门此次招揽的修士统共两百余人,筑基修士不过九位,其中四人是散修,这种情况来看,再添些得力助手,不是坏事。

唯一令两方担忧的是,据李陌方打听说,不久后会有一位仙居门的金丹老祖前来主持,这对于那些被招揽而来的散修是好事,但对钟紫言三人可不见得,任谁也不愿意局面不受自己掌控。

“前些年还听说柳家与仙居门关系融洽,姻亲走动平凡,也不知这两年怎么了,都在勾心斗角互相谋算。

唉,我们这种小喽,也只能在夹缝里混点儿餐汤,委实难熬,也不知何时才能开创下自己的场地。”

等人之余,朱明空和一个乡下老汉一般叹气唠谈。

钟紫言从第一眼见到这个小东西,就觉得他精灵神气,是个有大机运的,当下捋须笑道:

“小道友本命神异,鸿运不浅,他日必有滔天福禄临身,此时多吃些苦痛,来日才能稳坐山门。”

朱明空脸色焕然喜庆:“清风前辈一看就是大门派的主事人,今次我兄弟二人帮了您,来日若是没得出路,还求能给条活计。”

常自在抱手环胸,洒脱笑道:“小鬼,你放心,好好做事,我等不会亏待你们兄弟二人。”

朱明空连着点了好几次头,突然指着山坳里说:“看,他们出来了!”

钟紫言和陶寒亭早就注意到了,山坳阵法内,李陌方跟在两个筑基修士身侧,指着自己一行所在方向正在说着什么。

不一会儿,那三人出了阵法内,来到钟紫言面前,此时朱明空快步站到李陌方身后,以示自己不是外人。

人与人交往,总会分个亲疏远近,关系不是一下子提升的,刚见面自然陌生,陌生就会有警惕防备意识,那两个仙居门筑基表面和善,心底里尽是审视打量。

大部分修真人士,如果没什么仇怨,初见面还是要笑脸客套一番,彼此直接说明各自的需求,能达成合作就合作,达不成无非是散场。

由于李陌方先前已经给那二人介绍过钟紫言三人的目的,那二人开起口来方便许多。

“我乃仙居门鹿云堂,乃是此间话事之人,敢问三位道友寻来欲做何事?”

领头的鹿云堂面白无须、眼神犀利,中年人模样,一身深蓝色劲装道服显得他尤其锋锐,练气后期的气息虽然没有外放,但是能教诸人感受的真切。

钟紫言拱手笑应:“贫道三人不过是无名散修,早听闻鹿道友威名,修行不过一甲子,已然练了一身浑厚修为,此番慕名而来,实是想结交一番。”

不管什么场合,你笑脸称赞别人总不会出错,这是交谈的技巧,此前朱明空和李陌方就说过,这个鹿云堂是仙居门少有的精英筑基,年岁应该没超过六十,天资卓越,年轻气盛,极其自负。

自负的人必然自傲,年轻的时候普遍目中无人,你说钦佩他勇力过人道法了得,他自然会感受到被尊重,对你也会多看几眼,更何况钟紫言三人的修为都已到筑基巅峰,被超出自己修为的人崇敬,这更会使得鹿云堂格外舒服。

钟紫言继续和善道:“贫道道号‘清风’,我这两位友人分别唤作‘寒亭’和‘常岩’,皆是私下里听闻贵派招揽有志之士做一趟赚灵石的营生,才不远千里从寿丘赶来,不知鹿道友可愿收留?”

寒亭和常岩既是陶寒亭和常自在的化名,兜圈子不是钟紫言的做派,直接道明来意是高明的交谈方式,只有那些没本事的人才拐弯抹角的扯东扯西。

在鹿云堂身后站着的是一个双目蒙着奇怪纹路布条的老者,筑基巅峰,垂垂老矣,不发一言。

因为在之前李陌方已经对这二人说过他们是怎么与钟紫言一行产生交集的,当下鹿云堂见钟紫言所说的相差无几,面上浮现喜色: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我仙居门欢迎各方有志之士共谋大事,既是有心合作,咱们里面说话!”

鹿云堂豪爽的紧,但他身后那个老者却极其谨慎,咳嗽一声,喉咙里像是有沙粒摩挲一般,道:

“老夫酋崇,瞧着三位道友面生,若是寿丘来的,该不是无名之辈,可否介意说道说道苦修之所?”

这明显是不信任的问语,且钟紫言早已料到会有这类人出现,因为但凡是年轻气盛骄傲自负的人,那家门派掌门人只要不傻,多半会派一个经验老道成熟稳重的角色辅助,不然这类人很容易把事情搞砸。

“哈哈哈,酋道友对贫道三人警惕些也正常,混到我们这种地步,哪一个不是经历了三灾六难,贫道本是须弥山中若干散修中最不起眼的一位,只因常年游走各处秘境,人送外号‘清风无影’,这名号老哥该是听过吧?”

说出这一段来,钟紫言佯装自信抖擞几分,为的还是衬托那名号的影响力。

但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清风无影’,钟紫言之所以吹这些,无非是想等到酋崇说没听过自己的名号,然后专门露一个尴尬至极的表情神态而已。

散修中真正能混得好的人,鬼才跑来参加这种雇佣卖命的活计,钟紫言就是专门吹一吹,让两人真相信自家三人的确是厚皮厚脸在修真界摸爬滚打一路活过来的散修。

“清风无影……老朽还真没有听过。”

“这……”

情况跟钟紫言预想的一样,接着便是常自在来表演,几人尴尬沉寂良久,常自在恼怒道:

“大哥,他们瞧不起咱们,这事我看还是算了,听闻翠云山脉……”

“常岩!”钟紫言假装瞪眼截断常自在的话,又笑脸无奈对鹿云堂道:

“看来贫道三人还不够……”

这已经是要婉拒罢手的开头,若是真说出来,钟紫言三人就要假装离开了。

鹿云堂显然也是聪明人,赶忙打断:“诶?清风道友可别见怪,我酋师兄只是一时好奇,哪有贬低三位的意思,快快入内谈话,得三位加入,此行计划必然更加有把握。”

酋崇也露出了歉意的表情。

钟紫言对陶寒亭和常自在点了点头,跟着鹿云堂走近营寨。

一直不曾开口的李陌方和朱明空心头只感叹,这三位爷的装演技艺真是炉火纯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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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同根而生

这处山坳的营寨搭建较为简便,但简便可不代表松垮,实际上它的防守极其严实,每个时辰会有六次巡逻,在外布置的防御和迷踪阵法也不俗。

放眼望去,大大小小约有五十多个帐篷,按照朱李二人所说,此间人手共计二百余,一个帐篷里平均四五人,按照分队出去做事,倒也凑成了最低保障团伙。

低阶修士出来做事混活路,大多都得抱团取暖,不管是这边还是槐山那片地界,都差不多。

所谓牛羊成群结队,猛虎独行山林,当个体力量薄弱的时候,抱团自然是最正确的选择。

钟紫言三人被鹿云堂带着去到中央大帐,一番谈论,很快便有小辈端盘托碟摆下宴席。

虽然这山坳里还有其它筑基,但那都是仙居门招雇来的,而初次见面,正是谈筹码的时候,哪个主人家也不会让先后招揽的两拨援手相聚一堂。

所以大帐里只有那二人款待钟紫言一行,至于朱明空和李陌方,他们没资格听谈。

毕竟是仙居门付酬劳,先是正经商谈,后又旁敲侧击,对钟紫言一顿招呼砍价,谈了三柄二阶灵器的人头费。

仙居门此番在福州暗中闹出这么大动静,主旨还是想着给清灵山里的人制造麻烦,逼迫他们出来作战,一旦出来,就往陷进里引,能杀多少是多少。

鹿云堂豪气干云道:“三位只管跟着我仙居门做事,对付这清灵山,我门内长老有周全的计划,下个月他一来,我等便开始全力攻克,一旦事成,别说三柄二阶灵器,十柄也任由三位道友挑拣。”

钟紫言尴尬笑着捋须:“据贫道所知,这清灵山易守难攻,恐怕不是那么好成的吧?另外这里不是赤龙门的地盘,他家实力可不弱!”

鹿云堂愣了愣,看了酋崇一眼,而后哈哈大笑:

“清风道友久居寿丘隐蔽洞府苦修,恐怕不知今世是何年月吧?

那赤龙门早在六十多年前便被我们几家攻破灭门,而今占据这里的乃是柳氏修真家族。

六十年来,这一家靠着这座山不知道赚了多少灵石,随着他家实力越来越强,当初对我们几家的承诺逐渐怠缓履行,才有我仙居门今番忍无可忍暗中攻打的谋划!”

“原来如此,那赤龙门名声在外,不想竟然落得这般下场。”钟紫言大有吃惊的模样。

“嗨,清风道友有所不知,当年谋划赤龙门,我们几家也吃了大亏,熬了十多年才瞅准时机一举攻下,只怪他家站着大好灵地没甚作为,一帮酒囊饭蛋,山门覆灭也是活该。”

鹿云堂嘴上这么说,实际上他根本没有参与过当年的大战,这些故事都是听门中长辈传下来的,他将之作为一个日常在外人面前吹嘘的噱头时不时宣扬一二,以显示仙居门实力的不凡。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另一个客桌上的陶寒亭紧握拳头满目凝视,若非此时要暂且忍耐住,他早把这个鹿云堂的脖子拧下来祭奠当年死去的那些同门了。

“既然三位道友诚心加入做事,这几日熟悉熟悉环境便随我酋师兄去北边狸子谷把手吧,我给三位二十名练气小辈以供驱使,如何?”鹿云堂比了手势只等着钟紫言回应。

派酋崇跟着三人,自然还是有不放心,也可能这个命令本身就是酋崇传音给鹿云堂支的招儿。

钟紫言没多犹豫,只问:“我等几人赚点财货,鹿道友尽管吩咐,只是不知那狸子谷是何地段?我等也好有个准备。”

凡是别人交给自家要做的事,那都得是交易,是交易就得讲究个公平,钟紫言率先问这种话,一点儿不傻,更让鹿云堂和酋崇觉得钟紫言的确是老江湖。

“哈哈,说起狸子谷,那里既是凶地又是福地,是我仙居门手下几个弟子用生命换回来的情报。

说我们这几个月四处投放黑根芽,惹怒了那里盘踞的一头刚刚金丹的‘狸兽’,自那以后不论是谁经过那里,都会被狸兽随意跳出来扒拉撕扯,前两个月又死了两人,这才急需强大力量过去镇守。

不过那畜生白日是不会出来闹腾的,清风道友放心,你们三位只需要避免夜晚出去做事,就可以拖到我家长老前来,届时他自有安排!”

一个月够干很多事了,说不准还没有等到仙居门那位暗中寻来的金丹老祖主持,自家三人已经达到了存在于此的目的。

“越是这种有挑战性的事,我们三人越喜欢干,就这么定了!”

钟紫言怎么能不答应,初次合作,魄力一定要显足。

鹤云堂和酋崇对视一眼,颔首赞扬。

谈好了条件,接下来的很多事都会顺理成章,鹤云堂带着三人走过一座座营帐,将里面住着的人大概介绍一顿,到了晚间,所有筑基汇集一堂,开始相互交流。

与朱明空和李陌方所说的筑基数量几无相差,除了酋崇不在场,一共来了七位筑基,六男一女,各自面貌差异很大,修为从筑基初期到后期,竟然没一个筑基巅峰期的人,不过钟紫言也不打算和他们过多深逃。

到了第五日时,酋崇一大早就带着三人开始飞往狸花谷,刚临近上午时,已经飞到目的地。

南边不远处,既是巍峨仙逸的清灵山,钟紫言正想着先进谷内看看,恰好看到清灵山上下来几个特别横的年轻人。

这四个年轻人两两成双,满脸堆着笑容,看情况是要飞去北方,酋崇作为协助鹿云堂推动这事的人,怎么会让这几个虾米漏网。

飞身上去三下五除二将人绑了回来,当着钟紫言三人的面直接把两个练气女修拍死,那两个练气期的男修哭天喊地,愣是没人来救。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但晚上安静下来,钟紫言见陶寒亭正露出一种凄然愁苦的神态,遂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沉吟良久,无奈到:

“现下被帮助的那两个孩子乃是我陶家子弟,今日酋崇让他们互相伤害才肯饶命,便算是同根而生,相煎而死。”

钟紫言滞了滞,“这还真是凑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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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章 望参沅鸣

天上的星尘偶有流窜的痕迹,狸子谷外的树林边两个被囚禁的年轻修士瘫坐在各自的牢笼里沉默不言。

夜晚极其漫长,当下连一半都没过去,这二人却没有一点瞌睡的征兆。

白日里,他们被酋崇逼迫互相撕斗,而此时满身伤痕,两败俱伤,谁都没有要了谁的命。

牢笼是用玄铁辅以灵阵打造,凭二人练气境界的修为,根本不可能逃脱。

场间寂静,良久以后,青石台上牢笼内的黑服年轻男子冷笑:“还兄弟,大难临头之际,毫不犹豫拔剑来杀我,劳什子兄弟?”

离他不远处的另一个牢笼内,本是玉树临风俊美不凡的青年修士反讽:“陶忘参,亏得你还是我们这一辈的大哥,遇到危机叩头把我供在前面,你又比我强在哪里?”

二人在争辩的自然是白日里遇见酋崇和钟紫言一行的境况,他们没来得及反应便被酋崇纷纷拿捏在手,死了两个女同伴谁都痛心疾首,可后续的一系列情景,直逼的二人差点反目成仇。

被唤作陶望参的黑服男子肩膀异常宽阔,个头不高但身材厚实,低头沉默片刻,抬起那张普普通通的面庞,皱眉道:

“好了,沅鸣,你我也无需再互相诋毁,今日实在是倒霉,碰上这等事,眼下既然被囚,需先设法逃离,你有什么招?”

“我有屁的招,我们两个练气六层,人家四五个筑基修士,怎么逃?”陶沅鸣狠声骂了一句,自顾自耷拉着脑袋显然放弃了逃跑的念想。

“你怎能没有一点志气,想当年咱们家先人可是金丹老祖,在赤龙门史上尊居大长老之位,我等作为后辈……”

不等陶望参说完,陶沅鸣厌恶道:“你快些闭上狗嘴罢,经此一役,你我已经看清了各自到底是什么人,也省了以往装得和和气气相亲相爱。

别想着用平日里父辈教育我们的那一套来匡骗规整我,陶家早已经名存实亡,赤龙门连道统都灭了,如今执掌清灵山的是柳家,我们不过是附庸走狗!

老子已经看透了整个陶家,这辈子投胎于此,实乃霉运缠魂无可奈何,下辈子,老子决计不能和你们这些人做亲族!”

说罢,他就地一躺呼呼大睡,再也不理会陶望参。

陶望参脸色煞白,如丧考妣,呢喃自语:“怎么会这样呢?你难道连活着回去都不想了么?活着不好么?”

白日里,他二人和同行出来的两个女子还亲如兄弟姐妹,如今才过了几个时辰,只感觉好似这世界上就剩他一个人了。

一股阴风吹过,陶望参不自主打了个抖擞,见不远处的高坡上,一鹰眉鹫目的中年男子负手望着月色。

他知道这个筑基修士是敌人,但他还是想开口说两句话:

“前辈,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可否放我回去,你要什么我都可以让家人送来?”

陶寒亭本是想来看看有没有办法暗地里救这两个不成器的后辈族人,刚一听陶望参开口,只觉得陶家能没落到这种地步,实在是活该,如此蠢才根本不知道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哦?小子,你如何能保证放你回去我能拿到我想要的价码?”

陶寒亭声音清晰可听,看似是冷笑着回应陶望参,实际上是说给树林里仙居门的人听的,尤其是酋崇。

他得表现的和一个正常黑手一般,只重利益,只玩味捉弄这两个年轻俘虏。

“晚辈乃是清灵山陶家这一辈大弟子,爷爷和父辈们都很疼爱我,只要您能放我回去,我必然盗来不菲财货赎买同族兄弟。”陶望参指着不知道睡着没有的陶沅鸣。

陶寒亭哈哈大笑,骂了一句:“蠢货!”

而后慢步离开。

他心里只觉得这个陶望参的脑子和猪脑子没什么区别,白日里被酋崇玩弄说‘两个里面只能活一个’,二话不说就对着自家兄弟动刀剑,现下却展现的情义深重,要为同族兄弟赎身。

就是再傻的人,也不可能信这种拙劣的求生承诺,偏偏这些话都出自陶望参的口中。

陶寒亭进了树林里,再次围坐在钟紫言和常自在身旁,三人神念交流,常自在问:

“怎么样?您救么?”

陶寒亭哀叹一声:“如此蠢物,死也就死了,不救也罢。”

钟紫言知道陶寒亭说的是气话,劝慰道:“想来他们这一支在清灵山活的也不太顺遂,我们且极力保这二人一阵,在大战没有开启前,他们有留得性命的价值。”

当年清灵山覆灭,赤龙门剩余的人为了避免更多伤亡,与柳家斗擂争权,大多数人最后都留在了清灵山,只不过身份不再是主人家,而是附庸。

钟紫言现在想来,幸亏当时自家陶师伯有魄力带着三五兵丁逃出柳家的掌控,不然赤龙门哪里会有如今的气象。

瞧着外面被锁在牢笼里的两个年轻人,钟紫言唏嘘道:

“人之命运,实难预料,当年师伯连夜召集赤龙门所有人商议逃离之事,信他的不过三四十人。

那三四十人去到辛城,见我一个毛头小子连练气期都没入得,根本不配当掌门,遂又去了七八。

谁能料想,五十余年过去,咱们这一小撮背井离乡之徒倒是活的风生水起,而那些没跟着师伯走的人,尽做柳氏门犬,累及后辈子弟都抬不起头来。”

常自在若有所思,很快笑道:“假使再给那些前辈们一次选择,他们自然会信掌门能做好掌门!”

钟紫言对视一眼陶寒亭,摇头笑了笑:“便是再给他们十次机会,也不会信我能做好掌门。

这世间万般世事,落在那个点上,谁也看不清将来会如何,既是赌局,大部分人都会选当下看似有利的局面。

所以你只看多少修真之士卡在练气筑基不得寸进,就是这些最平常的选择阻碍了将来的路。

都说名师方能出高徒,可哪有那么多名师?”

陶寒亭指了指树林外牢笼里颓丧的两个后辈,“这二人天资不差,只是自小受了那一支教养,一个个都变成了蠢人,唉!”

常自在抿了口酒,眯眼乐道:“您不必太过忧心,有掌门这等育授名师,将来把清灵山收复,这些人自然会被调教的聪明伶俐。”

钟紫言哈哈一笑,捋须沉思,他得想一个完善的法子保下陶家那两个小辈。别看陶寒亭明面上一直在骂那二人蠢,实际上他忧心忡忡,毕竟是亲族后辈,哪里舍得不管,不然此番东返是为何而来。

第388章 救命之恩

朝霞露面时,李陌方带着朱明空按照往日的行程继续去投种墨根芽。

与以前不大一样的是,这几日他们明显比其它时候要轻松许多,因为鹿云堂指派给钟紫言把守狸子谷的二十个练气散修中,正有他二人。

在以前,他们做事多半是晚上做,而来了狸子谷外面,所有人都怕惊扰到里面那头金丹妖兽,钟紫言把任务全改到白天。

投种墨根芽是一件极其费力的事,这东西和普通灵植不一样,你必须抓到一些极具灵性的活物作为养料埋在土里,再将墨根芽树种插进去,如果半个时辰能长高三寸,就算成功,不然就算失败。

福州山川河流横杂无序,地广人稀,在钟紫言三人来之前,仙居门投种的墨根芽尚没有覆盖一半地域。

两个时辰后,朱李两兄弟好不容易种下的一颗墨根芽,眼看着半个时辰快到了,结果那树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败下去。

“他娘的,失败了!”李陌方猛力一踩,将身下的土堆直接踩烂。

朱明空默不作声,掏出另一颗种子继续要种,他是金水灵根,向来脾性柔和,只有少数时候才会锋锐急切。

李陌方一屁股瘫在原地,“歇一会儿,这两个时辰都种下三颗了,今日的任务铁定能完成。”

朱明空便又收了种子,陪同李陌方闲悠悠看着天上的云彩。

“李哥,干完这一段儿,咱们去哪儿?”朱明空突然问起。

大多数年轻人,都没有一个长远的规划,不管是人生也好,还是具体的事物。

二人中,拿主意的一般都是李陌方,他神在在思索了片刻,灵机一动,道:“濮阳河域咱们是别想着回去了,混口饭太难,直接去寿丘吧,那里机会多,咱哥俩修炼速度都不慢,随意加入一个小门派做点事,熬到筑基,自可闲云野鹤四处游逛。”

练气修士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实在是登不上台面,太脆弱了,走到哪里,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各门各派殃及池鱼。

李陌方是个有闯劲儿的人,这么多年来,他习惯了带着朱明空四处流浪,也不觉得暂时寄人篱下有多可耻。

“寿丘?那地方强人太多,又乱,咱们不会有事吧?”朱明空胆子从来不大,怯弱问。

李陌方翻了翻白眼:“怕什么,眼神机灵点儿别想着凑热闹,平常时候装穷装衰,谁会和咱们过不去。

濮阳河域那鬼地方,我是受够了,就那么几家大势力把持着最好的灵地和资源,小门派苦苦挣扎,今天破一家明天灭一户,哪有咱们的前路?”

朱明空想了想,也的确是这样,遂点头道:“恩,我听李哥的。”

老远处的草丛里传来一声狗吠,李陌方站起身笑道:“那缺心眼儿的东西抓回好东西了!”

不一会儿,草丛里蹦出一头黑背白腹的土狗,嘴里叼着两只半死不活的灵耳兔,把猎物衔放下后,哈着长舌头,瞪着水汪汪灵气逼人的狗眼观察自家主人。

这条杞木犬便是李陌方的同参灵兽,朱明空笑呵呵张开双手把狗头抱在怀里揉搓,它也极力蹭动。

“不错呀,一逮就是两只,午间饭食有了着落。”李陌方看了看兔子的品相,腿筋强韧,肉厚密实,个头硕大,一只便够两人饱餐一顿。

辟谷丹对于他们来说较为奢侈,吃惯了这些低阶灵物野味,倒也不觉得难消化。

把一只兔子用来做墨根芽的养料,二人半个时辰内完成了今日的第四棵投种,而后朱明空熟练的开始烤炼第二只兔子。

三盏茶的功夫过去,兔子已经烤熟,佐料洒进去飘香四溢,撕下一条兔腿外焦里嫩、色泽诱人,腹间的饥饿感顿时升到顶点。

兄弟二人很快便将那头肥厚的兔子吃的只剩下骨架,而骨架很快又被土狗咬碎吞尽。

吃饱后再喝点灵露水,兄弟二人惬意躺在草丛里,李陌方指着天上浓郁的黑雾说:“你别看现在声势浩荡,咱们投种这墨根芽其实效用不大,那些稔兽要蜕变长大,花费的时间最起码得一年半载,这之间很可能清灵山上的人会杀下来,届时你我见人就跑,万万不能想着给仙居门出死力。”

“可是,我们收了人家的灵石。”朱明空有些过意不去。

李陌方嫌弃道:“你就是蠢,才收了一点定金就想着给人家卖命?你知道那清灵山上有多少人么?

当这墨根芽随着时间推移越长越大,一旦危机清灵山护山大阵,里面的人必然杀出来,凭仙居门召集的这些散修,能是对手?”

“那鹿前辈说有金丹来助,这该不会是假的吧?”朱明空疑问。

“假自然不假,可人家是为自己门派做事,不是来保护你的。

我们这次参与,已经算不得赔,再利用你的天赋本命之术寻几件宝贝,赶着大战开始时往北逃,也不用想着再收他们后续的灵石,那得有命拿!”

朱明空点头应承赞同。

黑雾自刚刚种下不久的墨根芽里渐渐散吹出来,兄弟二人带着土狗去北面山林继续投种。

狸子谷四周都是高耸林木,因为里面有金丹妖兽存在,周遭百里几乎没有其它凶悍兽类,可偏偏二人在穿梭林叶棘刺时遇到一头灰不溜秋的铁冠刺猬。

一人高大的妖兽躲在那里一动不动,任谁靠近跟前也得栽跟头,朱明空就是那个倒霉的人。

“啊!什么东西!”

惨叫一声来不及躲闪,已经被几十根铁刺扎成毛球,虽然伤害不大,但刺里有毒,李陌方看清敌人,赶紧拖着朱明空向后退,留下那头土狗龇牙咧嘴凶相毕露。

出了巨木林,李陌方赶紧给朱明空拔尽铁刺,此时他已经肿成了圆球,那刺猬兽已有练气后期的实力,刺里的毒威猛霸道,朱明空一个劲儿喊疼,眼泪吧嗒嗒往下掉。

“哭个甚,快把这解毒丹吃了。”李陌方也烦躁的紧,他那同参灵兽在巨木林里吼叫的越厉害,说明那铁冠刺猬越不好对付。

果然,没片刻功夫,土狗狼狈逃出巨木林,身上也被扎了十多根刺,好在其本身有抗毒的本事,木属性兽壳散毒也快,呜呜噎噎冲着李陌方跑来,格外委屈。

李陌方刚把土狗身上的铁刺拔尽,那巨木林里地动山摇,一颗颗树木折断倒下,他只觉得头皮发麻冷汗直流。

“该死的,碰到硬角色了,快跑!”李陌方提起朱明空掉头就跑。

一边跑一边回头观察,见巨木林里滚出一个三丈高的铁皮刺轮,向着自己所在方向急速滚来,他完全不知道那东西怎么一下次变这么大,这要是碾压过来,自己非得成筛子肉饼不可。

脑子里的求生欲使得他浑身肌肉刺痛,奔逃之间急速想法子,愣是想不出来,转了几次弯都甩不脱那鬼东西。

就在快要被临身碾压时,一股筑基气息席卷而过,天上有寒冷的冰锥轰然坠落,威严震撼的咒令传入耳中:“!”

李陌方和朱明空在扑倒之际,看到身后那三丈高的肉刺铁球被冰锥扎中,瞬息间冻成了冰雕,又一股青色风刃一吹,冰雕当即碎成渣子,练气后期的铁冠刺猬就此被诛灭。

天上的黑袍白发老者温和降落,和煦问道:“没事吧。”

兄弟二人只感觉遇到了菩萨,李陌方感激叩拜:“多谢清风前辈搭救,我兄弟二人差点丢了性命。”

钟紫言负手走至朱明空身边,观察了片刻,拿出一粒火红色灵丹喂其服下,带着二人回到此间休整之地。

第389章 再见灵山

朱明空受了伤,但不致命,以灵丹救助,过不了三日既能完好如初生龙活虎。

钟紫言带着二人回到休整之地,稍一思索,吩咐二人暂时看守昨日囚困住的两个清灵山弟子,兄弟二人愈发感恩戴德。

他们却不知,这是钟紫言有意为之,临走之前吩咐二人不管是谁想接近清灵山弟子,都得阻拦。

那酋崇很多时候并不见人影,但钟紫言知道,其人必然会时不时查看自己一行的动静,自己明面上被委任为一方值守主事,实际上还在人家监察范围内。

飞在狸子谷上空负手观望,此时已是下午,来到狸子谷不过两三日,各个地方已经升起浓郁黑雾,那都是投种墨根芽的地方,所谓散修惫懒论断实数无稽之谈。

既然牵涉进这件事里,往后的争斗厮杀不会少,钟紫言拿出那柄形似菜刀厚背细身的灵器,摩挲片刻。

这柄【退魔刀】泛着幽蓝白光,乃是当年攻打落魄峰时,苟有为交给他的,由简雍在明月城花了大价钱买来,陪了他三十多年,内里的阴气积攒已经达到骇人地步,即将要触发暗属性。

【克鬼】【克魔】【斩鬼】【迅疾】的四属性二阶中品灵器,品相绝对比一般二阶上品还要好,可惜这次事件里用不到,因为此间没什么鬼物魔物。

收了退魔刀,钟紫言拿出一柄青光灵剑,剑身雕刻“玄冰”两字,二阶下品,剑长四尺,【锋锐】【凝霜】【迅疾】三属性,品相在同阶里也算不错。

他带着的兵器并不多,因为本身也不多用灵器,除了刀,其它兵器技法平平,拿出来多半会成为累赘。

挽了两个剑花,心间叹道:“的确不如菜刀好使。”

可不管怎么样,这柄剑还是得拿出来用,出来做事,隐藏自己一切长处是必不可少的,他不希望别人知道他最擅长的是用术法攻敌,那样对于自身不是好事。

大多数人之所以用灵器,就是因为术法的释放再快,也有间隔时间,也得喘息和掐诀念咒,而灵器抬手即可挥劈而出,还可以同时操控几十几百柄,两者出手速度有不小差距。

在狸子谷上空盘旋巡视,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里面那头金丹妖兽可不是纸糊的,但钟紫言必须这么做,因为越往后,越不好测试。

他如今就是在试探那头妖兽的底线,他能感受到那头妖兽的气息,那头妖兽也能感受到他的,两者境界虽有差距,但那东西活了几百年,比普通人还要聪明,它不会以为钟紫言是傻子。

很多兽类妖物一旦凝结金丹,灵智会有极大的进化增长,此方天地目前来看,到底是人族最强,兽类在漫长的岁月中学会了判别什么东西好惹,什么东西不好惹,人,是最难缠的一类东西,杀了一个会招来一群,有时候自己老老实实呆在巢穴里,也会平白无故招来祸端,它们也委屈的紧。

瞅着天色渐晚,钟紫言身影愈发向下降落,快到谷口的时候,内里一声暴躁咆哮传出,似幼年虎兽嘶吼,又似婴儿哭泣刺耳,震的人头昏眼胀。

狸兽是猫兽和羽类妖物所生,卵胎之中就有以音诱人的本事,金丹以后有肉翅横生背部,飞行速度极快,钟紫言不敢过多招惹,确定了它能接受的外人活动范围,掉头回返休整之地。

此时夜色来临,陶寒亭和常自在也相继回返,三人坐在一处交谈今日所见,常自在道:

“我远远瞧着那清灵山甚是巍峨,虽然不比槐山雄伟高耸,但气势可比咱藏风山要强不少,这灵地将来若是能夺回,可得乐坏小儿辈。”

常自在年岁毕竟还小,没出过远门,此番东返见识了诸多神丽,心里生出无尽豪迈激爽,想着全是回去怎么和同门师兄弟吹嘘。

陶寒亭则皱眉谈论:“狸子谷地势奇特,只需我们用心防守,清灵山上的人基本逃不出阵法封锁范围,我只是怕万一还有当年那批投靠柳氏的门人闯出来,咱们是杀是放?”

钟紫言捋须无言,没有回应他。

陶寒亭见自家掌门默不作声,顿了顿,恨道:“若真是遇上,该杀也得杀,谁教他们背叛赤龙门,甘做柳氏门犬。”

钟紫言依旧没开口,陶寒亭又道:“只是若要计划着收复清灵山,故旧之人虽然以前做了恶心事,但毕竟修的还是我赤龙道统法门,是生是死也得咱们说了算,断不能被仙居门的狗贼做主。”

三次发言,钟紫言能听出陶寒亭在试探他,亦能感受到陶寒亭心里还是希望山上属于赤龙门的故旧门人别出什么事,说的再明白一些,就是他心软了。

作为掌门,不论是气量还是胸怀,都得是一门之冠,这件事处理不好,远在槐山的姜玉洲这一辈同门师兄弟一定会心生寒意。

他叹了口气,对陶寒亭道:“无需忧虑,遵照师伯的意思,当年没随他离开的人一律不属于赤龙门正统弟子。”

陶寒亭脸色瞬间惊搐,“掌…掌门?”

钟紫言笑着摆手:“你莫误会,不是同门,亦不一定是敌人,他们若是愿意,还可做外门弟子,但不论如何,我得给槐山年轻一辈有所交代。

当年的体系,已然破碎,我如今被推为一门掌教,慈悲心需有,罚恶心也需有,你得体谅体谅我。”

陶寒亭赶忙弯腰执礼,“掌门大善,寒亭代那一干不成器的东西谢过掌门!”

这就相当于明说了,他是力主担保这山上当年叛逆的同门子弟。

钟紫言格外理解这种心情,就好像凡俗府门里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们,即便是日后各奔东西各惹祸端,到头来自己有了能力,还是愿意帮一把,因为人活着就是为一个情字,谁能无过,只不过把该承受的代价受了,也就差不多了。

五十多年过去了,山上当年那批没信陶方隐的人,恐怕早就吃够了苦头。

钟紫言起身负手遥望清灵山,幽幽开口:“既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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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由陶寒亭领着钟紫言和常自在飞过狸子谷来到清灵山下,这是钟紫言平生第二次来清灵山,五十多年前,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人生会和这座山结下不解缘分。

“当年我还是一个青须小儿时,冒着风霜行了最少八百多里,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来到此间,途中承载分量的马儿把我丢在荒山野岭,夜间差点喂了狼。

每每想来,真是惊险。”

钟紫言这时讲起那个故事颇为随意,常自在哈哈大笑,“掌门,您原来也遇上过这种糗事。”

钟紫言回忆道:“当时可一点儿不好笑,我一介文弱书生,日夜马不停蹄赶路,十根脚趾头磨破两次,手里的茧子生出厚厚的一层才走完来回路程,苦不堪言。”

少年人,重诺守信,若非当年那一趟行程,如今他也当不成掌门。

陶寒亭指着山下好几处地方,“当年山门所用阵法乃是赤龙金光阵,那几处阵基如今被修复完好如初,想必柳氏也知道只有此阵最适合清灵山。”

“您既知其中门道,咱们岂不是轻易便能破掉阵法攻进去?”常自在问道。

陶寒亭摇头笑着:“哪有那般容易,赤龙金光阵乃是三阶极品灵阵,在清灵山各条灵脉的支持下,能发挥四阶威力,金丹修士都能杀得,岂是我们几人能破。”

“那当年怎么轻易被破?”常自在又问。

陶寒亭黑脸道:“出了内奸,徒呼奈何。”

三人谈论之际,钟紫言双目一凝,“是金丹气息!”

常自在也察觉到了:“在东边,有两股!”

钟紫言皱眉思索,片刻后:“隐匿气息,过去看看。”

气息有两股,明现在焦灼争斗,钟紫言心头最坏的预想已经发生,十有**是仙居门的金丹提前到了。

第390章 分光尘剑

东面三座小丘围在一处,其上黄白二气焦灼缠斗,周遭山石震裂,各处崖台土崩瓦解。

钟紫言带着陶寒亭和常自在躲于老远处的密林里观察战局,悄无声息。

从形势上看,黄色光团明显要比白色光团强势,攻伐之间不留后手,甚为急切。

钟紫言定睛细看,认清了黄色光团内的人。

“那人是?”陶寒亭也觉得极其眼熟。

钟紫言点头道:“柳江宁!”

当年钟紫言冒险送鼎之时,正是此人带着一个褐衣童子降临盘查,那是钟紫言平生除了谢安以外见过的第二个人族金丹修士,浑厚的土灵威压压的自己喘不过气来。

而今柳江宁的面貌和当初比,变化并不大,依旧是中年道人模样,面色冷峻黑发短须,双颊内侧的法令纹愈发威严。

“原来是此人在镇守清灵山!”陶寒亭若有所思,他当然知道柳江宁是何许人,此人在整个柳氏宗族,地位能排在前三,也是当年屠杀赤龙门人最多的一个狠角色。

与柳江宁激斗的白色光团里是一个长相酷似马猴的老者,二人都是金丹中期修为,但这人出手非常吃力,由此间接说明,修士争斗,光看修为不一定能分出胜负,同一个境界的人,打斗起来实力悬殊的比比皆是。

“据你先前所说,仙居门共有两位金丹,此人是哪一位?”钟紫言问向陶寒亭。

陶寒亭琢磨片刻,摇头不知:“他家金丹一个唤作‘斐长房’,一个唤作‘杨桓’,均不似此人模样。”

这就值得深思了,不知道如今那几家到底在忙什么,按照三家实力来算,柳家一门足以对付其它两家,可仙居门这时候敢来捣乱,分明是看准了空档。

钟紫言皱眉观望:“此人怕不是柳江宁的对手,若只有他一人参与此次计划,仙居门招顾的两百散修不久没几个能活下去。

这背后,或许另有谋划!”

三人谈论之际,只见远处战场间的两个金丹暂时停止了纠缠撕斗,柳江宁冷视猴脸老者:

“阁下是哪路神仙?我柳家何曾得罪过你。”

那老者嗓子里呼哧哧如风箱鼓动,苍迈的声音桀桀阴笑:“断江剑果真了得,老夫的却不是你的对手。”

柳江宁结丹多年,擅使土灵断江剑法,被濮阳河域许多人称为“断江神剑柳江宁”,当下战局虽然滞缓,但他若尽全力,必能留下这老者,之所以收手质问,完全是发觉了其中蹊跷。

“阁下精擅水法,盾技和身法亦不俗,只因我灵根刚好克制阁下,故而争杀起来尤为轻松,但阁下若想逃窜,我也拦不住。”

柳江宁谦虚几句,心中不好的征兆愈发强烈,凝眉咬牙吼问:“柳某再问阁下一遍,你是何人,缘何来攻我护山大阵?”

那老者身形逐渐矮化长出灰白色绒毛,桀桀阴笑:“这清灵山被你家占据多年,也是时候让让位置了!”

柳江宁神色大变,“化猿术,你是神猴洞的人?”

不等他吃惊,化成猿猴的老者速度提升了将近十多倍,手中多出一根清蓝色棍类灵器,其上灵气威压如水波荡漾,他猴啸一声:“尝尝老夫这【定海玄槟】的厉害!”

柳江宁当即将周身气势提升数倍,此时他深知这一战牵涉生死,因为那老头手里拿着的灵器,最少都有四阶下品。

远处观战的陶寒亭和常自在也惊问钟紫言:“掌门,那是?”

“四阶灵兵,重宝!”钟紫言极其肯定。

灵器但凡超过四阶,每一件都有奇异的威能,大多数小门派经营百多年都不一定有运气得一件,可谓珍贵之极。

事实上,不管是阵法还是灵器宝物,三阶到四阶是一个分水岭,一旦到达四阶,连元婴修士都有心思争夺。

越是高阶器物,打造炼制越难,槐山那种地方,把所有势力的库门搜尽,也不一定能搜出几件四阶灵器,如今三人见那老者随随便便拿出来的东西,只觉得这边的人确实比槐山富庶。

常自在眼中闪着艳羡的目光:“要是能把那东西带回去,咱们这次东行真值!”

他自小就爱神丽惊奇的宝贝,老者手中的【定海玄槟】每打击一次,就有天蓝色水波荡漾,威压强烈,气冲斗牛。

钟紫言也为之惊叹,实话讲:“那物通体水气氤氲,必是由纯粹的水精类神物炼制,门中水灵根弟子奇多,连我也生了贪婪之心。”

可惜三人只能过过嘴瘾,化为猿猴的老者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凶兽才有的暴戾气息,一棍扫下去山崩地裂,凭三人尚未结丹的修为,根本撑不了人家一合混扫。

好在与老者对斗的人不是他们,场间柳江宁捱过最初老者的狂暴击打,逐渐适应了他的速度,以剑气挥劈出数百道土灵壁障,布满方圆三里内。

柳江宁此时面目狰狞,暗黄色的道袍随风猎猎作响,“阁下招招致命,即是如此,莫怪柳某诛你性命!”

他那柄黄色灵光长剑瞬间化作飞沙,早先以剑气挥劈出的上百土灵壁障一座座软化成沙粒,只听其冷漠掐诀念咒:

地坤转轮,沙砾化尘。

艮山动掣,分光成剑!

不过三息的时间,无数尘剑遍及柳江宁周身三十丈,这些细小的尘剑像是黄色的水流熔浆,时而柔软时而锋锐坚硬,随着他一道剑指点下,漫天的尘剑直追变成猿猴的老者。

饶是老者神足飞速,也挣脱不开那么多尘剑环绕围困,眼瞅着自己的身体被一柄柄尘剑先黏合附身,后坚固束缚,天灵盖顶端还有一柄极细极利的尘剑逐渐成型,老者赶忙呜啦啦开口:

“柳江宁,你也不想想老夫为何明目张胆与你拼斗,你此时若不收手,清灵山必破无疑。”

柳江宁冷哼一声,“柳某给过阁下机会,奈何阁下自不量力,以为凭着四阶灵器就能与柳某抗衡,而今求饶也没用,只管受死!”

“柳江宁,你敢杀老夫?神猴洞不会放过你柳家!”那老者眼看着天灵盖上的尘剑急速落下,凄厉嘶吼。

下一刻,他脑浆噗噗,整个人自上到下被尘剑贯穿出洞,金丹来不及自爆已经被破。

柳江宁面无表情收了术法,无数沙粒再凝灵剑飞回他手里。

老者死后,【定海玄槟】当啷掉落在山间,柳江宁迅速收了这宝物和老者的储物戒,蔑视道:

“便是拘魔宗的人来害我柳家,柳某也照杀不误。”

对一个死人自然不用说太多话,他遥看清灵山一眼,迅速往回飞去。

战局结束,躲在老远处的钟紫言三人久久没有动弹,一个个目瞪口呆。

“掌门,这姓柳的……有点意思哈……”常自在摸着自己的酒葫芦打了个哈哈,实际上三人都清楚,那柳江宁的实力,估计和陶老祖差不太多。

陶寒亭唏嘘叹道:“此人真是凶骇,如此看来,仙居门多半是难以得逞。”

钟紫言沉吟片刻,问道:“神猴洞是哪方势力?”

陶寒亭回应:“神猴洞乃是寿丘蟠桃山势力,有元婴老祖‘孙拳’庇护。”

钟紫言招呼二人边撤离边说:

“仙居门请那人一定花了大代价,方才一战,我等都见到了柳江宁的厉害,此人果真不是泛泛之辈,不管是心机魄力,还是勇气决心,连我都有钦佩,我赤龙门他日要想收复清灵山,得将此人列为头号敌首!”

陶寒亭点头附和:“明知道杀了那老者会得罪元婴势力,还敢果决下杀手,其心性定力非常人能比。”

常自在忽而略有失落:“可惜了那蓝光棍子,又不知要等多久才能揽入咱们手里。”

实力的差距非朝夕能弥补,常自在有信心在结丹以后胜过柳江宁,可结丹本身,或许就得耗费几十上百年时间。

回到狸子谷外的休整之地,酋崇早已等候多时,直言道:“情况紧急,老夫接到命令,此间人手尽数埋伏去狸子谷前面的清灵山角,我仙居门杨桓师叔已经赶到,现下已然开始攻打清灵山!”

钟紫言盯了酋崇三息,应道:“好!”

他吩咐朱明空和李陌方留在此地看守俘虏,很快召集回来所有散修,一并带着飞去清灵山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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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1章 尸横遍野

清灵山基盘宽阔,峰头其多,上山下山的路自然也多。

狸子谷前面的这处山角非常偏僻,因为顺着这个方向下来的人多半是要往寿丘方向去的,所以在平常时候,清灵山上的弟子很少走这条路。

可今天不一样,有敌人筹谋了半年多终于开始攻山了,山里各个堂口人心惶惶,尤其是赤龙门旧人,他们本就是投判于柳家,如今别人又来攻打清灵山,绝大多数人已经不知道为谁而战了。

夜色来临时,狸子谷前的这处山脚下,钟紫言率领十八个练气散修已经布置好阵法,只等着清灵山上的人有从这边逃走的,一个也活不得。

此次酋崇亲自跟在旁边,钟紫言和陶寒亭也无暇分辨下山来的人到底是不是旧山门的人,半个小时不到,那锯齿阵内已经死了十多人,都是偷偷往山下逃窜来的。

常自在坐在葫芦上遥看清灵山其它山脚,许多地方火光冲天,砍杀撕斗声不绝于耳,唯独自己下方这片地段寂静漆黑,没有生气。

“唉,这就是掌门常说的:越是看着安全的地方,越危险。”他摇头叹了口气,躺在葫芦上神在在观察各地,四周有什么动静他都会汇报给钟紫言,因为他此时的职责就是干这个。

酋崇一副监工模样,黏着胡须正在看钟紫言吩咐人布置的阵法,边道:“观看此阵,钟掌门在阵法一道造诣颇深,以往下过苦工夫?”

钟紫言笑着摆手:“酋道友说笑,贫道这伎俩,连三岁小儿都不如,哪里能算下过苦功夫。

道友似乎对阵法颇感兴趣?”

酋崇沉吟少顷,露出少有的苦涩之相:“老夫年轻时投入此道很多时间,可惜资质奇差,悟性不足,没能修出什么成就,如今老来叹惋,着实可惜。”

“是叹息没能坚持研究参悟下去?”钟紫言问。

酋崇笑着摇头:“是叹息本该早早放弃的东西,硬是磨了二十多年。人各有所长,老夫长处不在此,越是投入时间,越是事倍功半,到头来留给老夫结丹的时间不够用,可悲可恼。”

钟紫言应付般笑了笑,这种事他也不好再接着往下聊。

等待锯齿阵内已经死了二十多个清灵山上下来的人,钟紫言终于忍不住问道:“不知贵门此时战局掌控如何?”

酋崇遥望东方,投来一个稍安勿躁的神情:“清风道友不必急切,一切尽在我仙居门杨桓师叔掌中,到了子夜里,我等只管看场好戏!”

虽然酋崇没有明说情况,但间接提醒钟紫言,事情远不止如此。

钟紫言本身对仙居门有什么动作一点儿都不好奇,他之所以问那些话,完全是想着作为‘清风’这个人,得问那些话。

等到锯齿阵内射死第三十一个清灵山上逃下来的人时,子夜到了,酋崇指着四面八方由远及近包围来的无数猩红光点,对钟紫言三人说道:

“三位道友,请看!”

本就飞在天上抿酒的常自在半醉半醒中看到远方飞来密密麻麻的猩红光点,越来越近,到最后,他突然间散尽酒气打了个机灵,“这么多?”

那猩红光点不是别的东西,而是常自在去年在袁城外碰到的稔兽,如果说那时候的稔兽是三岁小儿,此时的稔兽大军已经可以算作魔物。

一头头黑羽红喙的稔兽比常人大了三四倍,散发着练气阶层的气息。

一头不足以令人害怕,可当下是遮天蔽日的数量,根本数不清多少头,瞧着都教人头皮发麻。

钟紫言负手观望天上的东西,叹道:“墨根芽果真是神异,这么些时间,贵派准备的确很充分。”

酋崇道:“这些畜生都是用来污染阵法和纠缠清灵山弟子,一旦阵法破去,里面的人就如待宰的羔羊,届时还要劳烦清风道友和另外二位参与其中,多杀一些人。”

钟紫言颔首应承:“自是应该的。”

又问:“柳家难道没有外援么?”

酋崇大笑:“若是前些日子道友问老夫,老夫是决计不会开口的,而如今大战已经开启,不妨告诉道友实情。

我们三家的很多精英子弟和金丹老祖都去了寿丘争夺异宝,柳家再没有人手能抽出来帮助清灵山这一支。”

钟紫言沉默少顷,又试探问道:“听闻柳家有一位金丹唤作‘柳江宁’,一身修为浑厚无匹,术法强绝,该不会山上镇守之人就是他?”

“哦?清风道友还知晓断江剑?”酋崇笑着反问。

钟紫言露出愁苦的神情。

酋崇安抚道:“三位道友放宽心,敌方金丹自有我门中杨桓师叔对付,不出三日,清灵山必破……”

他还想说什么时,众人皆听到整个清灵山间传响出愤怒啸音:

“杨桓老贼,你以为凭这些畜生就能破我清灵山?”

片刻后,山外有老人笑道:“能不能破,试试就知道,不过似乎柳道友有些支撑不住啊!”

言语里满是得意,间接增加了攻打清灵山各处山脚散修们的信心和气势。

不一会儿,那些稔兽自四面八方逼近清灵山,清灵山护山大阵赤金光罩全面开启,那些稔兽乌压压覆盖在光罩上啄,就好像无数黑色的虫子趴在锃白的光球上,令人看了以后极其反胃惊惧。

钟紫言看着如此景象,忽而想起自家当年刚到槐山时遭受山魈围攻的情景,任谁在里面,想必都会头疼的紧。

一直到后半夜,那些稔兽只多不少,清灵山外又有两股金丹气息打的气爆声传响四野,这必然是柳江宁和杨桓在厮杀。

眼看着清灵山护山光罩愈发暗淡,那两股金丹气息很快止了厮杀,一道折返回山内,光罩再一次大亮,这一次光罩上燃起熊熊烈火,那些稔兽被通通烧焦烤熟,直到天亮,仙居门的攻势才弱了下去。

停战以后,钟紫言游览了清灵山山下几处地方,目力所及之地,全是鲜血躯壳,可谓尸横遍野。

昨晚的战局真是太惨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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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2章 生死兄弟

门派争斗,但凡牵涉重大利益,多数不会有善终结局,死人是在所难免的。

停战以后,钟紫言负责的这处山脚总计死了三十九个人,都是清灵山的。

他们的尸体被钟紫言吩咐散修全部焚化,至于储物袋之类的东西,既然都不是大人物,身家也不会太丰富,在钟紫言眼中不值一提,索性全部分给散修们。

行走世间,要想和别人处好关系,施予恩惠是最直接最高效的方式,而以力压人,并非上上之选。

敢出来做这种刀口舔血的营生,大都脑子不笨,钟紫言很乐意招揽这些人为自己做事。

带着人手撤离清灵山脚,回到狸子谷后方的休整之地,没过半个时辰,酋崇收了飞剑传书,便告诉钟紫言说他家金丹老祖召唤所有人商议要事。

这必然是要准备第二次进攻,钟紫言回应道:“为防白日山上的人冲出来,这一趟只贫道与道友前去,我这两位好友便没必要了。”

酋崇顿了片刻,“也好,三位同心同德,清风道友一人自能做了其他两位的主。”

钟紫言冲陶寒亭和常自在看了一眼,快速随酋崇飞往东南方向,离仙居门所在营寨有一段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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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的时候,狸子谷中的狸兽罕见的在白日里发狂嘶啸,山谷里轰隆隆震荡。

刚刚经历一夜布阵控输灵力的散修们本就精神不佳,打坐休整间一个个纷纷起身防备,以为那头金丹妖兽要出来吃他们。

“莫慌,那物毕竟还是头兽类,凶性难灭,时而耍耍性子,再所难免。”陶寒亭睁眼让众人安心休整,他自己继续闭眼打坐。

对于这些散修来讲,钟紫言不在,陶寒亭就是他们暂时的头领,头领发了话,即便个别人心里害怕,也放松许多。

事实上,也不怪他们风声鹤唳,很多事在不同层次的人眼里感受大不相同,昨夜那场战斗,对于筑基修士来讲,平平常常,但对于练气修士,那可是生死险况,稍一不留神,被别人的飞剑或者灵波砸中,小命很可能就丢了。

人的精神承受能力各不相同,这些散修每天胆颤心惊游走在狸子谷外,都知道里面有一头金丹恶兽,但任务需要完成,所以得顶着里面散出的令人心悸的气息投种墨根芽,恰逢昨夜大战爆发,到今日清晨时,精力都耗了个干净,午间再听谷中兽吼,心生退意再正常不过。

树林外守着陶望参和陶沅鸣的朱李二人,此时正在核算着不久前分配下来的战利宝物,朱明空道:“一共三件一阶上品灵袍,一柄一阶下品灵剑,一阶符篆三十六道,还有若干普通丹药。算下来,和仙居门给咱们卖力的定金差不多。”

李陌方敲着手指头,点头道:“不错,值!要我说这清风真人的确大方,别的筑基修士遇上这种事,那些战利早被一人独拿了,他却舍得分给没什么交情的临时下属,连我们这种没参与战事的人都有份,敞亮!”

他二人是这一群散修中最不在意狸子谷里的狸兽是凶是怒,在他们心里,只关心和自己有关的事,只做尽力能做到的事。

朱明空遥看天上那个一直拿着葫芦喝酒的胖前辈,对李陌方说:

“李哥,我觉得清风前辈和他这两位朋友,都是有大本事大胸怀的人,若不然此番战事结束,咱们问问他们收留弟子不?”

李陌方拍了一下朱明空的脑袋:“你在瞎想什么,这些筑基散修高高在上,谁能看得上你我?

再说,咱们这岁数,拜师已经晚了,想要跟着人家,得提供相应的价值,你能做什么?”

“找宝贝!”朱明空笃定回应,小脸满是认真。

李陌方原本是玩笑说一说,见朱明空正色开口,他顿了三息,噗嗤笑了:“找什么?这么多年,也就前几日显灵一次,你还真以为我昨日是在夸赞你?”

朱明空黑脸恼怒,随后颓靡沉默,良久才呢喃一句:“我们不说,人家清风前辈怎知我们有这心思……”

李陌方摇头笑了笑,他从来都不相信别人会平白无故帮自己,自己这结伴兄弟脑子单纯,以为凭着一腔热血赤诚就能得偿所愿,天底下不可能有这种好事。

“小银宝儿,听哥的话,咱们谁也不靠,只有自己手中有了筹码,你才有资格和别人做生意,否则始终都是讨饭,自食其力挣来的,永远比求着别人给的要舒坦。”李陌方嘴里蹦出这么一段颇有道理的话,立刻把朱明空想要跟着钟紫言一行的想法扑灭。

被关在囚笼里的陶望参听到昨夜出了大事,一大早问了许多次朱李二人如今是什么情况,均没有得到回应。

如今终于瞅准插话的空档,讪笑道:“李道友所言极是,但此论也非绝对,大人物看小辈,一般看中的并非当下价值几何,而是遥远的未来。

那位清风真人,瞧着不太凶恶,即是散修,一定会有收留衣钵传人的计划。

我看朱道友形貌神异、天生沉稳,说不准那位真人早已经看中你。”

铛铛铛~

牢笼被李陌方敲的震动颤响,他皱眉恶狠狠盯着陶望参:“你给我闭嘴,一个俘虏哪来那么多想法。”

陶望参尴尬闭嘴,缩着手好不委屈。

他哪里会知道,李陌方心里此时在咒骂着:老子好不容易说通了小银宝儿,你这贱东西还想着把他送给劳什子清风真人,真是恨不得一剑刺死你。

从骨子里讲,李陌方压根不打算跟任何一个人混,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带着朱明空游览山川河海,最后找寻一块上好灵地占山为王,能修炼到金丹元婴固然好,修炼不到,躲在自己的地盘老死也不赖。

在他心里,朱明空是自己愿意拿命去换的弟弟,既然是自家兄弟,永远得跟着自己,跟着别人算怎么回事儿,哪个人能像他一样疼爱这个兄弟。

另一个牢笼里的陶沅鸣嗤笑一声,瞅着陶望参说了一字:“贱!”

陶望参已经豁出去了,根本不再意,眼珠子转动来去,又想了一个招儿跟朱李二人攀谈。

四个人就这样以微妙的关系相处着。

到了傍晚时,钟紫言皱着眉头回来了,直接降落在李陌方和朱明空的身前,平静吩咐道:

“你二人稍后带着他们向南退五十里,这里不能呆了。”

朱李二人诧异领命。

第393章 驭魔金箍

牢笼即是由灵力结设控制,朱明空和李陌方操纵起来格外方便,领了钟紫言的命令,一人拖着一个往南奔走。

两个牢笼里面,陶沅鸣还好,一直被朱明空平稳拖着走,而陶望参就倒霉了,困他的牢笼被李陌方拖着忽高忽低特意晃荡,里面的人灵力被抽尽压缚,哪里能承受的住五十里的颠晃,还没走一半,陶望参凄惨嚎叫求饶。

这显然是李陌方有意为之,故意折腾陶望参以报这一天聒噪扰心之仇。

天色黑下来以后,二人终于拖着两座牢笼飞来距离狸子谷五十里的土丘上,朱明空抹了一把汗珠:

“李哥,怎的只有咱们退出来,那些人呢?”

李陌方平息心中起伏的气息,呼出一口浊气:“管他呢,那里说不定有一场乱斗,咱们躲这么远,不会出事。”

朱明空若有所思:“是不是那头狸兽暴动,清风前辈提前察觉到了危险?”

“这清风真人对咱哥俩确实够意思,过几日若是分别时,咱得懂点儿事,拿东西孝敬孝敬他老人家,莫教人家以为咱们是白眼儿狼。”

李陌方蛮有江湖气的言语在朱明空听来,的确是做大哥的该说的话,他点头道:“是,李哥说得对。”

牢笼内的陶沅鸣一直都不关心朱李二人的谈论,他从始至终要么自顾自等死,要么讥讽嘲笑陶望参没骨气,当下见被颠簸折腾了一路的陶望参堪堪缓过劲儿来,又是一句:

“练了这么多年功,都练到狗肚子里了。”

陶望参本来晕头晃脑,经陶沅鸣这么一说,即刻回神怒骂:

“够了!

陶沅鸣,你到底是哪一边的,这两日我想尽办法琢磨逃生之路,你却处处讥讽酸冷,都似你这般,还算什么同族血亲?还求什么道?修什么真?”

一通赤诚吼叫,直教场间其余三人呆愣愣顿住。

有些时候,人们总能被那些发自内心深处的**和不甘震撼,就如当下陶望参想要逃出牢笼又苦求无果的痛苦之色,一个大男人委屈的像个女儿家,好不悲壮可怜。

李陌方啧啧抹嘴,“没想到你小子也有凶相,老子还以为你就是一个大尾老鼠,只会碎牙谄媚呢。

不错,是条汉子。”

说罢,拱手行了礼,显然他对刚才陶望参的一通威吼非常赞叹敬佩。

朱明空也学着李陌方照猫画虎拱了拱手,“李哥,陶道友求生的态度的确值得咱们学习。”

陶望参哭笑不得,他倒是很快就从刚才的心态情景中拔了出来,只是觉得这事情怎么突然闹的滑稽起来,自己一片真心恨铁不成钢的开口言论,有那么好笑么?

对面牢笼里的陶沅鸣怔了怔,低头沉默不言,良久才颓丧叹了口气:

“怎么逃?牢笼时时在抽我的灵力,外面这一对看似和气的散修,保不准下一刻就会出手宰了我们,你低三下四求他们有什么用?没用的。

清灵山昨夜被他们攻打,今夜显然还会继续,山上谁会来救我们?族里那帮酒囊饭蛋?

没用的,一切都完了……”

人如果心态崩溃,即便是有九成活命的机会,他也会把那留下的一成看作十足的不可能。

陶望参双手握着牢笼面目狰狞:“你这怂人,看看现在是谁没骨气,未战先衰,这还是你陶沅鸣么?

口口声声论我谄媚下贱,可我尚在寻求活下去的希望,你呢?”

朱明空和李陌方今日算是开了眼界,要论这修真界出来混最倒霉的是哪一群人,没爹没娘、无亲无故的散修们当属最惨,而今日,他们莫名的感觉陶氏两兄弟透着一股即滑稽又悲壮的感觉,比自己惨了好多倍。

“李哥,咱们若不然……”朱明空都生了放人的心思。

李陌方赶忙打住他,“你可得清醒清醒,放了他们,我们如何与清风真人交代?”

陶望参瞅着外面朱李二兄弟突然犯傻,当即趁热打铁:“有交代,有交代,两位道友只需一道跟着我回清灵山,事后我再放两位下山,即便将来再遇到那几位头领,也可说我门中长辈把我们捞回去的,如何?

只要二位肯放了我们,清灵山上要什么有什么!”

李陌方恶狠狠道:“放屁,你真是长了一张大嘴,什么都能说出花儿来,老子跟着你上清灵山,还不得被活剐了?

老实点儿呆着!”

李陌方白眼翻了翻,心想:这伎俩能蒙的了小银宝儿,可蒙不了我。

陶望参尴尬笑了笑,暂时不再见缝插嘴。

******

深夜里,狸子谷外围了数十个人,单筑基修士就有六七位,为首者更是身拥金丹修为,周身威压直令谷中那头狸兽嘶吼咆哮,谁都能感受到它缩在巢穴里的压力。

钟紫言和陶常二人站在后方,静静观看那金丹老修接下来的表现。

金丹老修自然是仙居门的杨桓,身躯高大精瘦,披着一件背后有‘仙居’二字的道袍,目光深邃,白胡细长,仙风道骨。

之所以有当前这一幕,还要从钟紫言早晨去那边参与会议说起,杨桓作为此次主要谋事者,身拥金丹修为,一通鼓舞各地招揽来的那些散修,一个个士气高涨恨不得都要为人家冲锋卖命。

好在杨桓是结丹多年的老狐狸,他知道今番率领的这些人的确不足以攻打下清灵山,鼓舞士气归鼓舞士气,己方实力该提神还得提升。

怎么提升呢?聊着聊着就聊到狸子谷这头刚结丹不久的狸兽,若是能把这头妖物拉拢在己方阵营,那攻破清灵山的机会将大大增长。

也不知是不是凑巧,杨桓恰恰有针对妖物的神兵宝物,没等众人继续想其他法子,他直言狸子谷中的狸兽很快就能加入己方阵营。

而现在,就是见证神异的时刻。

常自在传音问向钟紫言:“掌门,他真能收服的了狸兽?”

钟紫言摇头不语,好戏即将开场,他准备看过以后再论断。

此间几十个人见杨桓拿出一件赤金色圆箍,并说道:

“这金箍唤作【小驭魔金箍】,乃是老夫自蟠桃山借来的东西,专门收拾那些山精妖属,只需真言念动,直疼的它妖魂震颤,不出三刻,必然服服帖帖!

诸位且睁大眼睛!”

杨桓掐诀念咒,金箍瞬间变作两丈高大,一声破风之响,金箍复杂的边纹内燃烧起赤金色烈焰,从杨桓身边直飞入狸子谷。

谷内的狸兽如临大敌,嘶鸣阵阵,很快便被金轮逼出巢穴。

第394章 断江斩兽

那狸兽双翅黑紫,张合之间疾驰飞窜,约有四丈长的身子在天上飞来转去不肯离开狸子谷,似猫似豹的脑袋睁目长啸,听着虽然吓人,但它怎么也甩不脱【驭魔金箍】的纠缠重击。

燃着烈焰的箍轮受杨桓操控,忽大忽小一直欲套住狸兽,不过毕竟是金丹妖兽,短时间不太好对付,杨桓一副气定神闲模样,根本不着急。

观察这种降服妖兽的场面,对于很多修士有益处,控兽和驭人其实没什么本质区别,这世间大体是强者奴役弱者,生命虽然有自尊自傲,但耐不住性命威胁。

狸兽和箍轮纠缠了半个多时辰,那滚滚烈焰把它的兽皮灼成黑焦粉肉,其力量以可见的速度减弱,呜咽两声后就欲离开,却不知杨桓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六附护,金箍缠身!”

那金箍在咒言念动瞬间,一化作六,各有色泽,六种炎火光轮急速捆缚狸兽,四爪、脖颈和长尾,直疼的它摔落地面哀声嘶吼。

约莫过了两柱香的时间,兽吼渐渐平息,气若游丝,杨桓挥手对身后一众人道:“随老夫去看看罢。”

降到山谷里,众人见到那兽卧躺在地,周遭被它翻滚的全是土坑,只听杨桓开口道:“你今朝从了老夫,替我仙居门攻下清灵山,自可求得自由身,若是不从,这金箍发起狠来,管教你兽魂消散,五魄尽灭。”

那兽呜呜咽咽,舔了身上多处焦黑伤口,慢慢站起兽躯俯首静趴,它屈服了。

杨桓哈哈大笑,再念咒言,六色金箍合为一体直套狸兽脖颈。

一同跟随的筑基修士之中,有人谄媚赞叹:“杨长老真是手段了得,只将箍儿随意一抛,便降服了这气焰嚣张的凶物,教我等好生敬佩。”

很多场合都不缺这种角色,人生在世,多的是被世事磨砺圆滑的人。钟紫言只静静看着那头狸兽,它脖颈间的金箍此时失了色彩,就像一头平常挂件一样,毫不出奇,只是这金箍一旦套上,怕是一直得熬到它死才能挣脱。

既然已经收服妖兽,为显大义,杨桓很快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滋阳露水为狸兽疗伤,雾气蒸腾,一时三刻散尽以后,狸兽已然完好如初,这番做作,显然一开始就计算好了。

召了狸兽回返狸子谷外休整之地,杨桓给诸人讲说他明日的计划,依旧是分批守在清灵山各处山脚布置阵法埋伏,至于破阵,就交给他操纵数以万计的稔兽来耗。

到了后半夜,一干人相继离去,负责监视钟紫言三人的酋崇也不在这里防守,昨夜钟紫言带领着散修们杀了近四十个清灵山上的人,如今酋崇已经没有什么担忧和怀疑的了。

天蒙蒙亮以后,自己手下这十八人休息了一夜困顿消除,继续去投种墨根芽,钟紫言吩咐道:

“今日每人投种五颗即可,早些回来准备!”

“我等领命!”十八个散修迅速分散去各地做事,这里只剩下钟紫言三人留守。

钟紫言又对陶寒亭说:“你去告诉朱李二人,找一处僻静山洞看守俘虏,其间他们短暂离开时,正好有机会问询陶家后辈今时清灵山是何状况,若是夜里我不传信,便无需回返!”

被酋崇监视了这么长时间,今天总算能放开手脚做一些事,钟紫言怎会错过机会。

狸子谷前面的山脚只派常自在一人把守,他自己在谷内各处逗留半日,身上带着的阵盘及布阵器具用掉七八成,里里外外重叠了三套阵法。

到了下午,他一人站在狸子谷上空盘坐云端细细感受,末了睁眼立身,捋须望着巍峨清灵山颠,神色漂游,似有所谋。

傍晚的时候,那一十八名散修三三两两回来汇报任务,钟紫言和言吩咐他们去清灵山脚准备,继续昨日的埋伏。

常自在被替下来以后,来到钟紫言跟前小声探问:“掌门,准备好了?”

“恩,皆已布置妥当,差一楔子触动!”钟紫言若有所思。

常自在知道,那谷中布置了绝杀之阵,但凡走进去的人,除了金丹修士,其余的再难活着出来。

“那怎么引他们进去?”

“不急,会有机会的,今次若无时机,他日门内带兵前来,再用也不迟。”钟紫暂时没想到法子,但他一点儿也不急。

这次之所以参与仙居门攻打清灵山的计划,所为的不过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渔翁是谁,钟紫言暂时不知道,但他希望最后的渔翁是自家。

如今柳氏和仙居门不和,两方实力悬殊,便是柳氏精锐大部分全去到寿丘,按照仙居门的实力,也不该有胆子攻打清灵山,可事情偏偏发生了,那便说明仙居门背后有支持者。

其支持势力也不难猜,不管是杨桓自己口中说的话,还是那会化猿术的老者,都证明他家和蟠桃山有了勾连,有元婴势力撑腰,确实给他家增加了不少胆量。

今时今日,论宗派实力,槐山赤龙门一众加起来也还是太弱,如果招揽其余金丹势力,即便短暂攻打下清灵山,也得付出极大代价,不然别人为什么冒着死伤成百上千弟子门人的损失来帮自家。

所以当下在这边能想办法消耗这些仇家多少实力,就先消耗多少实力,等到真的有一天细算衡量时机差不多了,再举兵来攻。

常自在指着西边山脚的火光:“掌门,他们开始了!”

钟紫言捋须颔首,道:“此地你暂时看守住,我去看看战况。”

凡是攻打山门的战役,初一开始必定是要用破阵符挑选阵法灵气薄弱的位置,如果护山阵法过于强悍,那便需要瞅准一个点专门轰击,这就像拿针刺圆盾一样,一根根瞄着一个点刺,总能刺破。

清灵山山体庞大,钟紫言兜转了一圈,发现各处山脚的确都有仙居门的人在攻打,核算人手,已经超过了当初来时的两百余人,想必是杨桓这两日来时带来的。

南山脚下是主战场,杨桓指挥着那头狸兽不停喷吐紫色灵波,清灵山上防守的很多弟子受不了狸兽的刺耳嘶鸣,不大一会儿,有不少都双目滴血疯魔乱跳。

毕竟是金丹妖兽,实力摆在那里,清灵山里的弟子们一个个都很头疼。

夜色渐深以后,杨桓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拿出一根缠满黑气的笛子一顿吹奏,昨夜那黑云压城般的稔兽大军再次自四面八方集结。

一头头直扑清灵山护山大阵,一层被阵法光罩散出的烈焰焚灼烧灭后,另一批继续补上去变成黑压压的一层,咚咚咚啄击阵法光罩。

按照钟紫言的论断,此番仙居门门之所以能压着清灵山打,这些稔兽才是最大的功臣,任谁看到这些数以万计黑压压的东西都会头皮发麻。

仙居门准备了大半年,的确很有效果。

子夜来临以后,南山脚下的护山屏障几次灰暗薄震,钟紫言差一点以为阵法要被破了,可惜总差那么一丝。

那头狸兽为了换回自由身,特别卖力,兽目中凶相尽露,它觉得只需自己再坚持几次,包裹这座山的光罩一定会破。

吼~

在远处天空浮立的杨桓放声大笑:“哈哈哈,柳江宁,今日,老夫就破你清灵山,以报昨日杀害神猴洞孙道友之仇!”

就在狸兽的双爪马上要撞击在清灵山护山大阵上时,那屏障瞬间露出一个圆洞,一柄沙尘之剑席卷着滔天怒意飞驰而出,不等狸兽反应过来,尘剑舜化两丈虚影直惯其胸腹,一穿而过,连带着它的妖丹都被轰击出兽躯内。

土黄色灵力包裹着一道身影站在南山脚下,柳江宁双目闪寒芒,双手掐诀施咒,灵剑一飞而出,犹如江海沙龙二次贯穿狸兽的躯体,与早先那柄灵器虚影合二为一直接震破妖丹。

一声冷哼自柳江宁口中传出:“老贼,你就这点伎俩?”

远处的杨桓慌神惊惧,他怎么也没想到柳江宁能两剑屠灭自己刚收服不久的狸兽,面目瞬间狰狞开,“你这是,断江剑式沙龙碎丹之法?”

柳江宁不等他再多说什么,御剑术施开直提剑斩来,“即使只余柳谋一人守山,也不惧你这老贼,看我净尘剑诛你神魂!”

第395章 落荒而逃

裹挟黄沙厚土之力的剑气直逼杨桓,他闪躲之余,忙把已经丧命的狸兽脖颈间驭魔金箍召回手中。

二人很快便你来我往的痴斗开,钟紫言老远见南山脚下的鹿云堂蓝袍飒猎、剑光灼灼,显然是要释放大术专破狸兽刚才没有破开的阵罩位置。

他金蓝色剑气施以**剑印重叠唯一直刺已经快要被破开的阵法,同一时间,那块区域竟然自动绽开太极圆窟,剑气刺进去后一息内又反弹回来,里面十多个筑基修士很快跳出阵来围住了鹿云堂。

一下子多出这多劲敌,鹿云堂面色大惊,朝着远处天空还在与柳江宁撕斗的杨桓大吼:“杨师叔,他们还有隐藏战力!”

杨桓抽空瞅了一眼被围住的鹿云堂,神色变了又变,最后咬牙切齿对柳江宁道:“好,好!今日算你赢了,放了堂儿,老夫即刻撤兵!”

柳江宁压根懒得回应面前的老匹夫,一把剑斩出数百道沙壁,显然又要施展前几日诛杀会化猿术的老者的术法。

而下方那围着鹿云堂的十一个清灵山筑基修士也开始下手,鹿云堂周身气势暴涨,狰狞笑道:“我便见识见识柳家的人有多厉害!”

瞧他节节攀升的战意,显然是没太多惧色,单凭这一点,其人就没有辜负仙居门的重点栽培。

天上两个金丹一时焦灼无法分离,地上鹿云堂正在和十一个筑基修士撕斗,周边那些仙居门招雇的练气散修一个也不敢多逗留,慌忙往外逃窜,由此更显得鹿云堂孤军奋战。

钟紫言在远处一直等着鹿云堂使劲全力杀了三个清灵山筑基以后终于难以招架剩下的人,他故作高声大吼:

“鹿道友,贫道助你一臂之力!”

手中的玄冰剑霜花凝结成锥,一扫而出,同时将筑基巅峰的气势爆发出来,给快要丧失希望的鹿云堂瞬间增加了无限求生勇力。

余下的八个清灵山筑基都不曾达到巅峰之境,钟紫言本身的灵力就比这些人浑厚,所施展的又是大范围以剑驭玄冰刺之法,很快就将那几人的包围冲散。

鹿云堂瞅准时机,一跃而出,来到钟紫言身边好不感激,“清风道兄,你真是来的及时,此番雪中送炭,我鹿云堂他日必定涌泉相报。”

钟紫言提着霜花朵朵的寒光长剑睁目正对清灵山出来的那帮人,随意道:“无需客气,既然接了仙居门的差事,贫道怎会躲在暗处猥首缩脚,自该与鹿道友携手抗敌。”

一番大义凛然的言语,直教鹿云堂心生浓郁感激敬佩,豪言道:“好,今日若能熬过这一劫,小弟必定焚香九拜,叩谢清风老哥!”

钟紫言心头一笑,不再回应,拿着剑杀向那一干人,鹿云堂见此情景,唯恐落后于他,紧随其后。

不说清灵山这些人修为不如钟紫言,便是拉到同一境界,体内的灵力厚度也相差甚远,若非钟紫言不擅使剑,这些人哪里是对手。

不过有能力斗得过对方是一回事,怎么把控节奏又是一回事,天上那二人显然短时间分不出胜负,那么地下这场战斗还真不能火急火燎的结束。

于是钟紫言故作绚丽招式,实际上杀伤力没那么大,一直在消耗这些清灵山筑基修士的耐性和灵力,在鹿云堂看来,清风老哥真的是够义气,这么长时间愣是没一次想要逃离开的念头。

所谓双拳难敌死守,对方占了人数优势,多少是能给钟紫言造成一些压力的,所以小半个时辰里,瞅准时间该杀还是杀了三个人。

另外五人见钟紫言和鹿云堂越来越激奋兴冲,头皮炸裂的同时,很快分出一人跳入阵法内消失不见,等他再现身时,内里带出来的是将近六七十位练气修士,几乎是一出来便截好了军阵。

到了这个时候,谁不逃谁就是傻子,钟紫言佯装震惊出彩:“鹿道友,必须撤了,贫道在狸子谷内设了杀阵,你我二人须引他们去到那里,届时贫道必能一举诛杀这些狗东西。”

鹿云堂想都不想,点头应承:“好,听清风老哥的。”

恰逢别处两股小队受不了清灵山阵法内的反击,逃回了这边,见钟紫言正带着鹿云堂和一众散修要逃撤,遂跟上一起行动。

天上灵气爆破声声不绝,钟紫言只奔着狸子谷而去,身后跟了一众仙居门人和清灵山人。

他也分不清那清灵山上出来的人有多少是自己门派的后人,又有多少是柳氏子弟,不管如何,一但进去,都得死。

稔兽仍然在不住的啄击护山屏障,比起南山脚下之前的那种打击,稔兽显然不算快,但它们胜在数量多,给足够的时间,也许真的能破去屏障。

可惜最先撑不住的不是别人,而是杨桓,钟紫言在往回走的时候看到杨桓被柳江宁漫天的沙尘剑气追着逃,心中摇头叹道:“这柳江宁如此棘手,若是今朝无法重创!他日必定要付出更大代价,难哉~”

来到狸子谷这处山脚时,钟紫言传音给常自在一定不能教手底下那些人跟着其余散修跑,相处了多日好不容易把这些人调教规矩,可不能都毁在自己手里。

至于其他分队的人,是死是活,钟紫言懒得管,巴不得他们都进去狸子谷。

“老贼,你今日一走了之,可知你这些小辈要面对什么?”这声音正是柳江宁的声音,言语一出,钟紫言身后的那些散修一个个都垂头丧气,连靠山都落荒而逃了,他们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鹿云堂积极鼓动着散修们快入狸子谷,紧接着,后面清灵山追来的人也冲了进去,钟紫言一道咒绝打出,阵盘顷刻转动使得狸子谷中浮现三层阵法,最外面那层乃是金刚阵,里面的两层分别是桃花阵和万毒阵,金黄、粉红和墨绿三色灵光充斥其内。

鹿云堂抬手惊问:“清风老哥,里面还有我们的人!”

钟紫言一本正经道:“此时便是最好的时机,错过以后再也不会有,那些都是散修,你杀还是不杀?”

第396章 利失人散

原本钟紫言连眼前的鹿云堂都想一并除去,若非他执意随同自己逃过一劫,哪用得着多费这些言语。

现下整个狸子谷内三色蒸腾,最外那层金刚阵被里面的人轰击的隆隆作响,可惜若是真能轻易破除,钟紫言也不必耗费那般精力和材料布置了。

桃花阵乃是影响神魂的阵法,使得阵内诸人经窍膨胀灵力紊乱,叠合万毒阵所放的九心毒雾,里面的人过不了小半个时辰都会死去。

此番谋划急切,也不知最后能不能成,钟紫言立在狸子谷外捋须观望,一旁的鹿云堂直叹可惜。

天上那两个金丹此时不见了踪影,钟紫言沉思片刻,郑重对鹿云堂道:

“鹿道友,此地暂由你来看守,贫道去东南山脚支援一二。”

他想着是去与常自在汇合,刚要迈步时,却又感知到了南方有金丹气息直冲这边,忽听杨桓在老远处桀桀怪笑:

“哈哈哈,却不知我方还有此等人才,柳江宁,杀了你家这一批人手,破阵还远么?”

土黄和金蓝两色灵团又出现在钟紫言和鹿云堂的眼中,那两个金丹的战斗区域被柳江宁硬生生往过推移。

钟紫言想要赶紧离开,又被鹿云堂唤住,“清风老哥,可有增加阵法威能的手段?”

此时他焦躁看了看天上的战局,心已经狠下来,皱眉盯着钟紫言。

钟紫言无奈摇头:“此乃伪地煞死阵,一经触发即无法变动。”

刚回应完鹿云堂,身后不远处的土丘突然间炸裂开来,钟紫言只感受到一股死亡危机自南天而来,睁眼一看,柳江宁已经快冲到近前,他周边携带着数百沙尘剑影,如恶龙纵贯江海,势破狸子谷中的阵法。

身后先前炸裂开的土丘内急冲冲飞出去一个人影,正是灵服破烂的杨桓,原来刚才是他被柳江宁轰击于此的。

“想救人?没门!”杨桓双手挥出一个碧蓝圆盾,那盾灵光闪烁,直怼着柳江宁的沙尘剑影。

鹿云堂眼看自家师叔拼上老本,焦急问向钟紫言:“清风老哥,可有法子迅速杀掉里面那些人?我杨师叔快支撑不住了!”

钟紫言急中生智,反问道:“你可有金属性雷爆灵符?”

鹿云堂手腕抖动,那淡白色护臂灵光一显,手里多出十多道闪着金纹霹雳的青色灵符。

钟紫言一见之下,心叹此人果真是被仙居门上下极力扶持的幸运儿,攻伐灵符之中最属雷暴灵符贵重珍稀,再加上五行金气加持,更是威力恐怖,他竟一下子拿出十多道。

“好,将其交给贫道,事后此地即会夷为平地,你我相交一场,他日有缘再见!”钟紫言伸手急言。

鹿云堂显然不愿意就此与钟紫言分开,但转头看看天上屡屡被柳江宁压着痛打的杨桓,今次计划明显没法继续,于是重重点头,将灵符交给钟紫言,歉疚道:

“此行低估了清灵山防守实力,连累了清风老哥,委实对你不住,他日老哥尽可去仙居门讨要酬劳,你我兄弟将来携手再干一番大事!”

这人是真把钟紫言当成了可结交信赖的同道,可惜很多事并非他想象的那样,钟紫言只得抱拳应承一二,急急忙忙飞去狸子谷上空,将那金灵雷暴符牵扯自己灵力,按照金刚阵八门阵基依次打入。

随后扭头冲远处的鹿云堂抱拳挥手,二人自两个不同的方向撤离,钟紫言指诀掐动,手中灵丝一捏,整个狸子谷自内向外开始绽放三色光彩,巨石滚落之际,钟紫言急速飞往东南方向呼喊常自在。

喀喇喇~嘭~轰~

那金刚阵就像是被火苗点燃的烛钟,三色光彩最后都转为白色,整个狸子谷被覆盖包裹,内里不论是土石还是人兽草木,纷纷变作齑尘。

******

清晨的时候,福州东北地界一座无名深山里,陶寒亭睁开眼自蒲团上起身走出山洞。

李陌方和朱明空一直守在洞外,或许是他二人感觉与陶寒亭呆在一个洞内尴尬,整夜甘当守门童。

这也正好给了陶寒亭详细与洞内牢笼中的陶氏两兄弟交谈的机会。

见陶寒亭走了出来,李陌方赶紧推了一把正在打瞌睡的朱明空,二人齐齐冲陶寒亭执礼。

陶寒亭平静颔首,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朱李二人也习惯了如此,这么些天与三位前辈相处,他们分别摸清了三人的脾性,清风前辈温和宁静、平易敬人,常前辈爱开玩笑、嗜酒贪睡,最后这位‘寒亭’前辈冷酷阴寒、生人勿近。

朝阳照下时,头顶的黑雾稀薄不少,远方有巨大的葫芦飞驰而来,越来越近的时候,朱李二人看清了上面的人影,正是清风前辈一行,连带着同行的十八位散修都带来了,一个不少。

一个个自葫芦上跳下来,钟紫言先将常自在和陶寒亭拉去一边商议事情。

李陌方凑近乎问向比较相熟的一个中年大汉:“卫四哥,怎的都回来啦?不打了?”

那大汉咧嘴一笑,寒齿霜白:“打个甚?人都死干净了。”

与这大汉站在同一处的半老红装女修揉着手臂插了一句:“听清风前辈说这次攻山失败,仙居门主家都逃走了,也不知应承咱们的灵石还能不能要回来。”

李陌方回头看了一眼朱明空,后背心儿都凉透了,“人……都死光了?”

“嗨,那还有假?”卫姓大汉打了个哈哈。

听着其余几人在那儿小声议论昨夜的金丹大战如何惊天动地,李陌方只庆幸自己和朱明空没被逼着去攻打护山大阵,不然以自家哥俩的能力,大概率是活不下来的。

很快,钟紫言便与常自在和陶寒亭商量妥当,当先一步来到众人面前,温和平静道:

“如今战事已了,仙居门的主家早已离开福州,此地必然要受清灵山清理盘查。你等被指派在贫道手下出力,几日下来,我们也算共患难事。

该赚的灵石报酬,诸位已经在清灵山脚两次伏杀中赚得,现下贫道打算就此遣散诸位,我们来日有缘再见。

诸位意下如何?”

本是为利益聚集的组织,现下没了目标,自然也到了散的时候,这些人常年浪迹各地走南闯北,都是明事理的,一个个抱拳谢过钟紫言。

为首那姓卫的大汉恭敬冲钟紫言执礼:

“此番战事,多亏前辈运筹布置,才使得我等受益多多,闻您乃是寿丘之人,晚辈卫青山斗胆求一道联络灵符,他日您若有所差遣,晚辈与红袖必然共赴追寻,听您调令。”

他身旁站着的李姓女修笑颜附和:“清风前辈尽管吩咐,我们夫妇愿意听令。”

这女修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其实就是崇拜强者,只要能赚灵石,他跟谁不是跟,好似凡俗中特别精明的妇人一般,指头点算之间,就能知道自己是赚是亏。

受卫青山带头,其余十多个人也都相继求符,钟紫言沉吟片刻,遂了他们的愿:

“诸位既有此意,贫道不妨事先传告一声,二十年内,贫道必要掀一场浩大势能,届时你等若有心,还可来贫道麾下做事。”

说罢,挥手教众人散去。

实际上大多数散修们都希望有这种事出现,因为这种事往往伴随者巨大利益,底层散修获取珍贵资源很难,抱团也是必然的。

钟紫言不知道将来自己再次召唤这些人时,谁能到场,但散修都有自己的圈子,他只需用着‘清风’名号广撒仁义厚德之名,总能聚揽一批愿意跟随的人。

人影尽去,留在原地朱明空和李陌方反倒不知所措,他们的任务是看守陶望参和陶沅鸣,如今做这事,似乎也没什么必要了。

身后山洞内两座牢笼缓缓漂浮出来,在陶寒亭一掌盖下,牢笼铁锁尽碎,里面的人好像在做梦一般,不敢往出挪步。

“出来吧,两方战事已了,你二人本是无辜之辈,理当自由。”钟紫言和言开口。

陶望参见得此景,连连拜礼,急忙从牢笼里跑出来。

由于昨夜陶寒亭已经和他们讲出其中实情,二人此时也没多惊讶。

朱明空和李陌方见自己兄弟二人看守的俘虏都被放了,呆顿良久,各自露出孤寂之感。

比起早先离开的散修,他们才算真正的散修,两兄弟没有圈子,没有其他朋友,年岁也不大,每参加一次这类行动,最后散场时都会叹惋。

人在年轻的时候,多数都会迷茫,因为不知道自己这辈子到底要干什么,修仙长生太遥远,没有绝强的意志出人头地,很容易松懈茫寤。

李陌方毕竟是做大哥的,调整了心情学着先前卫青山的行举,“清风前辈,小子也斗胆跟您求一道联络灵符,您也知道我们兄弟四海为家,日后还仰望您提携。”

钟紫言毫不吝啬,笑着给了灵符。

此时陶望参早已归心似箭,眼珠转动片刻,对着陶寒亭和钟紫言拜礼:

“望参这厢也跟三位前辈作个别,将来如果有用得着望参的,三位前辈只管吩咐。”

说罢,生怕钟紫言和陶寒亭不放他走似的,冲身后陶沅鸣眨眼道:“沅鸣,咱们也该走了!”

陶沅鸣低头沉默,不动声色,场间瞬时寂静尴尬,陶望参又唤了一句:“沅鸣!”

“我不回去了。”陶沅鸣突然低声回应。

陶望参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什么?你在说笑么?”

陶沅鸣平静盯着陶望参:“你有你爹庇护,可我父我母已死,族里那些人都不待见我,回去连修行资源都领不得多少。”

陶望参作为同辈中的大哥,别的事能忍得,唯独这事他忍不了,瞬间激动走上前去,指着鼻子骂:“你这混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要判族?你不回去你能去哪里?”

陶沅鸣别过头去,自语:“我自有去处。”

这下越把陶望参火气勾引上来,激奋之间,一个巴掌甩过去:“你这混账,枉我爹养你这么大。”

如果说训斥呵骂陶沅鸣尚能忍得,动手打他他是无论如何都忍不得,反手就是一掌,厉声吼道:“对,我陶沅鸣今日起,与清灵山陶氏一族恩断义绝,再无半分瓜葛!”

他睁目直对退躺地下的陶望参:“你爹为什么养我?恩?还不是因为我爹娘当年替他受了责罚。

清灵山赤龙门那一众人,都是走狗!都是走狗!

你听到没有!”

揪着陶望参的脖领冷声怒吼,直另陶望参惊呆滞声。

钟紫言看着两个孩子纠缠于此,叹了口气,他此时也没什么法子。

在一边本来沉浸于离别伤感之境的朱李二兄弟见了此景,反而乐了,李陌方打趣道:“陶沅鸣,若不然你跟我们哥俩混?保管你不吃亏。”

陶沅鸣揪了片刻,放开陶望参,对陶寒亭拜道:“三爷,沅鸣欲随朱李二人闯荡一番,您以为如何?”

陶寒亭平静道:“可。”

作为这两个孩子的爷爷辈,陶寒亭不打算释放什么温情面孔,不论这两个孩子怎么选择,陶寒亭只做自己该做的事,这五十年里清灵山上发生的恩恩怨怨,他已经没精力去管了,也根本不想管。

李陌方先前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陶沅鸣真应下了,这可让他尴尬瞪眼:“啊?真要跟我们?”

“不是跟你们,从今以后,我是你们二人的大哥!”陶沅鸣冷声开口起来,和陶寒亭还真有几分相像。

“我呸,你说你是大哥你就是大哥?你修为比我强还是年龄比我长?”李陌方哪会服气,若不是有三位前辈在场,他早动手收拾陶沅鸣了。

“我当下疲软无力,灵气不足,待修养好以后,你我自可比试比试,看看谁做大哥!”陶沅鸣白眼瞥罢李陌方,冲钟紫言和陶寒亭再次拜礼,而后自顾自走下山去。

“嘿,我说你小子给我站住,灵气不足爷爷手里有灵丹给你恢复,咱们当下就把事儿论个清楚!”李陌方顾不得辞别,赶紧追着陶沅鸣下山去。

最后走的朱明空小身子拱手弯腰:“清风前辈,我和李哥这就走啦,下次见到您,一定会有拿得出手的好宝贝孝敬您。”

钟紫言抬手打出一块银灰色符石:“遇到危险,此石可保你一命,去罢!”

那小身影又弯腰拜礼,随后转身赶紧跑下山去。

留在原地的陶望参瘫坐在地,眼巴巴瞅着陶寒亭,委屈道:“三爷,我这样做有错么?”

陶寒亭叹了口气:“你也速速离去,莫摆这没出息的姿态。回去以后安生修炼,不可与族人说见过我等,他日待我举兵之时,你做内应。”

一顿安排,陶望参独自孤零零驾着小舟飞向清灵山。

常自在担忧道:“掌门,他不会坏了我们的好事吧?”

陶寒亭抢答道:“无碍,这小子胆薄,没那底气泄露。”

钟紫言召出碧游鲸,“此地不可就留,往北去罢,先去一趟寿丘紫云山,再去那三家的地盘查探。”

第397章 拦路僧众

寿丘之于东洲,就像东洲之于人族开辟的六大疆域,地位极其重要,不可或缺。

寿丘之所以受无数修真人士推崇闯荡的原因在于:这里混乱。

不是零星半点的乱,而是长达两千余年的乱,从来没有安生过,各方强人此起彼伏,恩怨情仇无处不在,秘境灵藏遍地都有。

虽然传言有些夸大,但如果不是无数先辈经历过,也不可能有这般传言。

花了四日的时间,钟紫言三人穿过几千里巫山沼潭,才进入寿丘地界。

一汪清潭前,三人洗净满身污垢,相继坐在石板上休整。

这三日可一点儿也不好过,那连绵巫山沼潭本是死地,很少有人走这条路入寿丘,初入巫山三人不以为意,结果连着遭到两头金丹异兽的袭击,才发觉他们踏上了一条九死一生的路径。

三日里没有一息合眼休整,所过之处竟是金丹气息,前一日甚至被一股元婴气息锁定,若非及时跳入能隔绝气息的地梧沼水中,小命早没了。

“再也不走这条路了,太可怕了,咱真是命大,掌门,咱真是命大!”常自在不住呢喃着,腿脚发软浑身无力。

陶寒亭坐起身子服下一粒丹药,道:“传闻这巫山沼潭本是两千多年前一头化神凶兽的巢穴,其死后因里面沼水不绝,普通修士没法去修炼,终被鲲螬兽、甯妖、雾犀等异种占领,最终才形成今天的格局,绵延四千多里,凡进去者九死一生。”

“我等也不知那条路竟然要路过这里,索性有惊无险,下次回返时,当谨记心头。”钟紫言心中虽然后怕不已,面上却平静泰然,毕竟是当掌门的,总不能蹦跳焦躁,那成何体统。

休息够了,三人登上面前高耸的山峰眺望远方,入眼乃一望无际的青绿草林,远方天际山海蜃景重叠,如梦如幻。

“壮哉,美哉!”常自在心中涌出一片狂放激荡之意,好不开心。

寿丘地域广阔,乃是东洲第二大区域,四季时长差距其大,冬日仅有少数的一两个月,夏日其长,达半数之多。

陶寒亭拿出灵图,细细观测良久,道:“我等此时所在方位于此,与设想的方位差了两日路程,当下这座山峰即唤‘灵沼峰’,位居寿丘西南之地。

若是往东南方向去,便是寿丘最大的探宝地域:黄鸟宝库。其中最出名者,莫过于须弥山。须弥山以南即是濮阳河域。

若是往东方走,得需七八日才能到紫云山,之间必然路过翠云山脉,恐怕又要横生枝节。”

钟紫言望着漫天碧青色彩,白云飘过以后就像是天地倒转,美景入眼心情舒畅,松了口气回应陶寒亭:“路过便路过吧,该遇到的终究会遇到,今日我三人且于此地休整一夜,明日出发。”

要在这里休息,必然要巡查四周,常自在坐着葫芦屁颠颠干事情去,没办法,三人修为虽然相当,但他辈分是后晋的,终究是小辈。

与他一道巡查的还有那条小鱼,呜咦唧叫个不停,这个时候,常自在总是很有玩兴,对着游不动说:

“好,咱们来比试比试,方圆五十里,你一半我一半,看看谁先巡查完,输了的倒着睡觉。”

游不动欢快的摇摆鲸尾疾驰飞去,二人按着相反的方向开始巡查,不到半个时辰,常自在懒洋洋躺在山峰顶上打哈欠,而那条小鱼累呼呼游回来发现又输了,恼怒‘唔咦~’叫唤了两声,委屈游动去钟紫言的怀里。

等到了傍晚,常自在见那条鱼没出来,赶忙飞出去把自己未完成的巡查任务做完。

到了晚间,游不动如约跟在常自在身边倒着打鼾,时不时扑通翻个跟头清醒起来,厌烦般鸣啸两声再倒着入睡。

钟紫言从不会干涉他们的乐趣,他认为只要自己活着一日,能让跟着自己的灵兽也好,弟子也罢,快乐一时算一时。

到了清晨时,三人休整好准备出发,钟紫言忽而眼神一亮,指着东北方向道:“那就是寿丘名满东洲的五阶灵地‘神狐山’?”

陶寒亭凝目遥望,点头道:“不错,五阶极品灵地,为太平宗所有,可惜当今已然非他家一门之地,更像是坊市通铺,不知被多少位元婴把持着,脸面全无。”

钟紫言叹道:“真是神丽,九彩绽放,云光飘渺,令人着迷。”

“据闻神狐山有九尾残灵,每隔三百三十三年会显露一次神狐仙蕴,得遇机缘者能增寿百年,超脱原本寿元桎梏。”陶寒亭道。

钟紫言疑惑:“可有人切实成功过?”

陶寒亭摇头笑了笑:“无人得遇机缘。”

常自在插嘴:“那定然是骗人的。”

钟紫言收了心思,神念传给碧游鲸,三人跳上鲸背,直向东飞。

一路上多遇同阶修士,陶寒亭忽然道:“掌门,此地强者辈出,恶贼劫匪数不胜数,多是散修团伙行动,杀人越货的勾当比比皆是,若不然我等御剑赶路?”

钟紫言看了看脚下的碧游鲸,骑着这个小家伙的确扎晃别人的眼睛,于是颔首点头:“确实应该。”

换了飞剑,便显得自然许多,三个男修御剑疾驰,怎么看也不像是好惹的角色。

距离翠云山脉大概四天路程,头两天遇到的修士还算礼貌,到了第三天就出状况了,离着翠云山脉千里之远的荒废古迹上,他们被一群身披黑金袈裟的凶面和尚拦截住,这些人一个个都是筑基修为,身材高大壮硕,若非执着佛礼,被人认成劫杀抢夺的匪类毫不冤枉。

既然躲不过,钟紫言也不惧,教陶寒亭和常自在呆在原地,随着那和尚去到他们人群中,没想到这一群人里竟然还有女子,是个身段妖娆柳眉冷面的佛门女修。

“敢问道友此行可是为燮水洞中的东西而来?”

这女修眉心有紫火光斑,开口话音格外柔软,面色和言语好似截然不同的两人所出。

钟紫言打了稽首,笑道:“贫道非是为那物而来,只是要去紫云山,此地乃最近的路程,道友所拦是为何事?”

那光头女修面色一下子缓和开:“我等乃是拘魔宗法相堂弟子,专为拦截去往翠云山脉之人。既然道友非为魔卵而来,还请绕道别处。”

拘魔宗,这可是化神宗门,濮阳河域最高执权势力,怪不得敢当众拦人。

但是绕道就得多走十多天路,钟紫言哪甘心,“哦?那贫道若是专为魔卵而来,便不用绕道了?”

第398章 百里青松

“若是为魔卵而来,便需道友直去翠云天池等候,十日内,我宗会放开燮水洞穴入口,届时道友如何夺取魔卵,我宗绝不干涉。”光头女修言语冷漠,不容拒绝。

钟紫皱眉疑惑,心想这女人好生霸气跋扈,不管怎样都得按她的规矩来。

再看看她身后一众身着黑金袈裟的僧人,各个金刚怒目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修为基本没有低于筑基中期的。

出门在外,钟紫言不敢一言不合便动手,何况对面少说有二十余众,还是拘魔宗这等化神势力的弟子,为了一段路程得罪他们,不值当。

“也罢,贫道绕道而行。不过,道友可否告知一二其中原委,即是天地灵物出世,难道还需众人合力降服?”

通过这一干人的行止,钟紫言以为凡是路过的修士应该都被他们整合去翠云天池了,化神势力的弟子门人跋扈也正常,耐不住他自己生了好奇心,于是开口问询。

怎料他身侧先前拦截自己一行的高壮凶目僧人讥讽道:“你既然不去那里,听许多闲事作甚?”

这人好似故意挑衅,面色尽是鄙夷,钟紫言沉默一瞬,自嘲笑道:“也是,那贫道便告辞了!”

转身就要离开时,那女修主动开口说了几句情况:

“翠云山脉已由我拘魔宗全面封锁,因此番神物出世另有异况,自两月前便开始整顿所有入山争杀的势力。

我拘魔宗无意与各方为敌,只是为保护神物熬过初生期,不得不做这拦路劝整的事。”

钟紫言也没打算继续问下去,人家能开口说两句,显然已是给了面子。

走到哪里,每个人都得认清自己的地位,赤龙门在槐山有些名望,他钟紫言在槐山也有声名,但到了这里,不夹着尾巴行走,很容易招惹杀身之祸。

回返至陶寒亭和常自在身边,二人紧张道:“掌门,他们是……”

“这群人自称拘魔宗法相堂弟子,翠云山脉已被他们封锁,所有为地煞年兽魔卵而来的人,都得被规整去翠云山天池。

为首者乃是一名同阶女修,其人异面柔声,应是修有伏魔法相一类的功法,简短几句话,给了我们两个选择,一者绕路远去,二者直去翠云天池。

大派跋扈之风在这一众人身上一览无余,那拦截我等的男修两次讥讽于我,似是特意挑衅。”钟紫言平淡将来,也没什么气性。

常自在却不干了:“这些光头有什么了不起的,若不然我去下独斗战书切磋切磋,好压一压他们威风?”

钟紫言笑颜摆手:“罢了,于此人生地不熟之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等多绕十天路程,莫被这些琐事阻碍了计划。”

钟紫言看常自在的样子,约莫心里还是想去凑凑热闹,可惜此番有事在身,若是自找波折,不知何年月才能西返槐山,于是一力决议绕路。

陶寒亭也赞同道:“听说那紫云山此番也有牵涉此事,咱们正好趁此时赶去,说不定会多有收获!”

三人四下看了看,商定从东面绕路,还没走开,后方老远处忽有尖细嗓音呼唤:

“前面的道友请留步,请留步一叙!”

钟紫言回头一看,见一身着黑色道袍手拿白玉拂尘的老修骑着一头毛驴急急忙忙赶过来,一边呼喊一边招手。

在他身后,另有三个青壮修士一路凶目跟随,追的特别紧。

“三位道友,请暂留一二,贫道有要事相商,绝对是大好事!”那老头精神奕奕,骨骼极其宽大,身长体瘦,若非天生一副狡相,该是个仙风道骨的人儿。

钟紫言拱手询问:“老哥呼唤我等所谓何事?”

那老头笑脸颤着音自报家门:“老朽须弥山一无名野修,复姓百里,号名青松子,今日见到三位神俊不凡,一时起了结交之心,唐突之处还请担待。”

这老儿执礼拱手弯腰,一番动作行云流水,恭敬之至,闹的钟紫言三人颇为尴尬。

萍水相逢,他们从来没见过谁会这般恭敬,瞅这老儿的岁数,比他们三人一定是年长不少的。

“贫道清风子,亦是闲野之人。”

钟紫言先回应了一句,还想要开口时,那老儿热切凑上前低声道:

“清风道友,你们是被拘魔宗的秃头们截住了罢?跟老朽走,老朽有办法躲过他们的截堵!”

“哦?老头,你说的可是真的?”常自在似信非信。

“那还有假?”青松子捻着花白胡须一副神在在模样。

“需要我等帮什么忙?”陶寒亭冷问。

不等对面老头回应,他身后一直追着的三个青壮筑基修士已经逼近,为首者凝眉喊叫:

“老树精,速速将骗我们的东西交出来,不然今日就地处决了你!”

青松子缩手指了指后面三人,“几位道友只需帮老朽拦一拦这三人,老朽亲自带几位去翠云山脉深处。”

钟紫言一听这话,含笑摇头,不作举动。

常自在抿了一口酒,“嘿,我说你这老儿,什么事儿还没说呢,便教我们对付你的仇家,天下的生意何时这般好做了?”

青松子眼瞅着后面那三人逼近,一脸正气对钟紫言说:“老朽当即就可以对天发誓,一定会带诸位去那座山脉深处,且老朽还知道此番出世的东西绝非仅有【幽煞年】幼崽,还有一头几乎是拘魔宗势在必得的神兽也已经出世,现在正在燮水洞穴吞噬麒麟草。”

说起来像是那么回事,但这老头明显牵涉了恩怨,钟紫言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替人出头。

“不瞒老哥,我等从未打算去翠云山!”钟紫言礼貌回绝。

同一时间,青松子后面那些人凶狠道:“老树精,别以为找了同伙就能有恃无恐,我等同门很快就到,劝你早些交出东西,我们也好有机会放你一马。”

青松子眼神中闪过烦躁和猾意,一连决绝失落对着钟紫言道:“好吧,清风道友既然不愿意帮忙,那就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看来老朽这把老骨头今日要折在此地了。”

说着,眼神中充满悲凉灰丧。

钟紫言见惯了这世上虎面蛇皮之人,根本不吃他这一套,颔首后带着常自在和陶寒亭直接向东飞去。

却不想,就在下一刻,那人胯下的毛驴像是疯了一般,直接将速度提升几十倍,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飞去,同时,那老头还大声呼喊:

“清风老弟,我来引开他们,你等务必要将东西送回去!”

后面那三个青壮修士听了这种话,在原地愣了片刻,然后直追钟紫言一行。

“这老东西,耍我们!”常自在气道。

后方三个青壮修士显然将自己一行当成了青松子的同伙,呼喊着:“那三个贼人,速速交出宝物,不然我陨神宗决计饶不得你等!”

钟紫言停下身子抬手制止:“你等被那青松子耍了,速速向西追去。”

“放屁,同样的把戏我们会上当两次?”那三人冲上来就是一顿劈砍。

钟紫言和陶寒亭连忙招架,常自在急道:“掌门,怎么办?”

“该死的,追那老头,万勿伤害这几人,唯恐事态严重,不可收拾!”钟紫言平生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心底里一股火气涌上来,御剑直追朝西而去的青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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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制服老头

被人摆了一道,给谁心里也不好受,朝西面走是逃离寿丘的方向,尽管三人很难受,但不得不追。

如果不是练剑的修士,御剑术施展起来肯定不如自己最常用的坐骑顺手,钟紫言和陶寒亭放弃驭使飞剑,直接站在常自在的葫芦上飞赶。

“那青松子靠着灵兽飞逃必有气力枯竭的时候,我们保持住速度,追上他不难!”陶寒亭分析。

钟紫言眺目远望,见青松子和他那头毛驴越行越远,凝目道:“这厮一身遁技出神入化,又擅灵机变动嫁祸事端,必是寿丘名声在外之人,便是追赶上,我等恐怕也不好同下杀手。”

出门在外,自然是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钟紫言唯恐多生事端,脑中思量来去,当下这件事还真不容易解决。

陶寒亭也猜到了那老头后续有可能做的事:“真要是逮住,说不准又是一副求饶面孔,到头来还得咱们帮他出手。”

常自在一边控驭葫芦猛追,一边咬牙切齿:“这老东西当真是玩的一手好算计,逮住他非得抽筋扒皮。”

“贼子们,我陨神宗二长老即将到来,识相的速速交出宝物,再逃下去你们不会有善果。”

后方那三个紧追不舍的青壮修士时而恐吓几句,为的还是想让钟紫言一行主动放弃逃窜,他们哪里知道钟紫言一行此刻也正在恼火。

情急之下,陶寒亭出了个计策:“掌门,若不然我等也分开走,那三人真要跟着分开,只需逐个击破便可。”

钟紫言摇头否决:“此法不妥,一旦走散,力量势必削弱,万一遭逢不测,这地方谁来救你?”

沉思片刻,他自己想了个法子:“我以龟息遁形之法阻拦那三个愣头青年,你二人急速去追他,莫痛下杀手,既然他想嫁祸我们,便将之擒了,以解当下误会。”

常自在和陶寒亭听罢,相继点头。

钟紫言指诀掐动间,整个人凭空消失,留下二人继续飞驰向西。

那三人青壮修士眼瞅着前面少了一股筑基气息,稍一犹豫继续追赶,还没行出两里,纷纷感受到危机。

“小心,那人隐匿了身形和气息!”其中一人刚说罢,后背巨力撞来,直撞的他眼冒金星勉强闪躲。

紧接着其余两人也遭受到同样的攻击。

修士之间对决,最厌烦的就是这种藏身隐形之法,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后背就会刺出一柄刀剑匕首,烦不胜烦。

“你给老子出来,躲躲藏藏算什么英雄好汉……”

“那贼子,我家二长老很快就会赶来,你此时束手就擒说出同党下落,我们还可饶你一命……”

……

钟紫言哪里会傻到听这些小儿辈冠冕堂皇之词,他们一个个乳臭未干,仗着天资极高一次次扯说门中长辈,分明是头一遭出远门,怪不得会被青松子玩的团团转。

连着消耗了两柱香的时间,这三人都有些害怕了,精神高度集中,风声鹤唳,钟紫言约莫时间差不多了,悄无声息向西飞去。

一直追赶,快到傍晚的时候,终于在一处黄岩山岭内看到了被沙土禁锢的青松子。

常自在拿着一根禾杆时不时敲打那老头一二,其人委屈低着头,明显是求饶多次无果才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掌门,如何?可有甩脱?”陶寒亭问道。

钟紫言盯着低头无言的青松子看了片刻,回应说:“那三人初出山门,被青松子道友玩弄于股掌之间也属正常。”

“嗨呀呀,清风道友,你可算来了,快快命这位兄弟将老朽放脱开,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苦囚困于我。”

见钟紫言回应罢陶寒亭后冲他笑,青松子妩眼埋怨几句,好似多年的老友一般。

常自在拿着禾杆直接敲了他的脑袋,对钟紫言禀道:“掌门,这老东西没什么伎俩,擅长一些木系术式,被我以土灵化金之法生擒余此,两个多时辰内不知求饶了多少次,你来给个决断。”

钟紫言颔首捋须,片刻后,手中突然多出一柄泛着霜花的寒光长剑,冷笑道:“老哥老算计啊,三言两语尽差点把我们坑害,如今落在贫道手中,也该为此承担代价了罢?”

“清风道友,你莫动手,这是作甚,咱们哪里来的仇怨,老朽真有天大机缘与三位分享,先前灵机言语只是一个玩笑,不可动怒啊!”青松子把头极力摇晃蹭动,剑光冷冽,由不得他继续说笑。

钟紫言剑尖直抵他喉颈,“贫道听着可一点儿也不好笑,速速将其中原委道来,否则莫怪贫道剑下无情。”

这老头此时被常自在的化金土灵沙石禁锢,面色难看,头发和胡须乱作一团,任他走南闯北浪迹寿丘一辈子,也没想到今日栽在三个外来人手里,尤其是身后这个拿着葫芦抿酒喝的憨胖子,道法好似浑然天成没有破绽一般,明明自己的灵根克制其土灵根,可偏偏就是斗不过。

逼不得已,他只能急急开口:“好好好,老朽这就实言相告。

三日前,老朽自黄鸟宝库地界行来,路遇那三个陨神宗的小娃娃正在抓捕灵兽,所用之物乃是能令金丹修士都眼红的【捆妖绳】,遂起了贪念上前结交,一番攀谈交心,两日称兄道弟,便将绳子骗到了手中。

由此才引发今日被追杀的事件。”

“那绳子呢?”常自在站在他背后踢了一脚。

道了这个时候,老头也不在意什么尊严,不管是被脚踢还是被禾杆打头,都没脾气,只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将绳子拿出来,脖子一硬,道:

“绳子自然可以给诸位看,但诸位别想拿走,老朽已经利用特殊秘法转为血炼宝贝,三位若也起了贪念,老朽即刻将周身财务通通爆毁,这样大家都得不偿失!”

“你莫嗦,我家掌门实在是给你太多脸面了,信不信我这葫芦中的宝贝瞬息间将你脖子抹开?”

常自在故意又不耐烦般踢了他一脚,搞的老头刚将语境转严肃,又得费心筹织言语。

不等他开口,钟紫言眼中寒芒一闪,手中的剑瞬息间离开他脖颈,又瞬间直披而下。

“给给给,三位请看,这就是【捆妖绳】,此物专克翠云山中出世的两头上古异种,有了它,捕捉几率将提升数十倍。”

青松子恋恋不舍的拿出一条金光闪烁紫气溢散的绳盘,好似自家养了十几二十年的姑娘就要被强忍霸占去一样。

钟紫言压根没想占有这东西,确定此番的确是因为这绳子而起,他道:“好,即是如此,便将其物归原主,也省了这么些误会。”

“万万不可,此物即便是送回去,他家也不会放过我们,今番翠云山云集各路神仙,许多有实力的金丹修士都求不得此物,陨神宗亦是元婴宗门,不可能留我等活口。”

青松子打死也不愿意自己费心费力拿来的东西再被还回去,还想要解释时,突然抬头远望,“金丹气息,一定是陨神宗来的长老级人物,我等被抓住,难逃一死。敢求三位快些将老朽放出来,此番绝对需要齐心协力,听老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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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 魔灯鲳角

很多时候,怕什么就会来什么,正如当下不想牵扯入这漩涡,却不得不被牵扯进去。

钟紫言眼眸明灭不定,三息时间,他平静道:“也罢,你将此绳交于我手,我等随你一道走一遭翠云山,即是天地神物,我等如何不能争上一争?”

“掌门,你?”陶寒亭疑惑看向钟紫言,他可是知道,钟紫言之前一直都力主少介入事端,怎的一下子改变了主意。

常自在听了钟紫言开口,喜上眉梢,“对对对,我早就想看看那异兽有何出奇之处,这热闹咱们得凑,不然出来一趟多无趣。”

钟紫言凝目一瞥陶寒亭,眼神中似有言语,但没说出口,陶寒亭明悟后颔首道:“那便快些给他解术,我们时间不多了!”

常自在指诀掐动急速施法,同一时刻,钟紫言手中拿出一个黑漆漆的方木盒,掀开盖子将【捆妖绳】放进去。

那绳子放进去以后,几乎是眨眼的功夫,青松子惊叫:“我宝贝绳子呢?”

钟紫言道:“此物即已经为你所用,贫道不得想个法子暂时隔绝你与它的联系?否则如何保证我等饶过你这一次后你能老实些?”

青松子愣了一瞬,周身束缚之力尽去,嘀咕呢喃着:“道友这样就不厚道了,你拿着我的宝贝又不能用,我看着像那种言而无信的人么?”

“嗦嗦,老东西,怎么走你速速给个对策,莫再装模洋务,我看你不仅言而无信,怕是比凡俗鸡鸣狗盗之徒也不如。”

常自在最瞧不起这种人,当下一点儿脸面都不给他,凶目相对。

见陶寒亭和钟紫言都是一副严肃模样,老头也不敢再辩驳滑嘴,翻出灵图,四处瞅了瞅,分辨清方向,指着北方道:

“此地往北乃是鹰愁水道,顺着水道走往地下冥洞,三百里即刻穿入翠云山脉!”

“这么近?”常自在只觉得不可思议,他们这一天所走的路,按照明面上的地图来算,偏了路线不知多远,离着翠云山脉怎么看都最少有一千五百多里。

青松子嘿嘿一笑,露出狡黠的笑容:“老朽敢招惹三位,亦是算准了路程,若非实力不济被提前擒住,此时已经身在翠云山内了。”

钟紫言思索片刻,道:“动身吧!”

“好,走!”

青松子就要骑上毛驴时,一把被常自在揪住,“哈哈,老头儿,你还是呆在我的葫芦上吧。”

“……也好,也好~”青松子脸色瞬间灰丧下来,像是死了爹妈一般,勉勉强强撑着笑脸被揪上葫芦。

四人飞驰赶往北方,一炷香的功夫不到,此地五道身影降下,为首之人豹眼熊腰,面相粗犷,背着一柄巨大的碎颅灵锤,浑厚嗓音翁声道:

“刚离开不久,四人都是筑基高手。”

先前被钟紫言捉弄的三人中为首的青壮修士问道:“长老,他们往哪里去了?”

“北方!”

“北方?那里是鹰愁水道,再往过离着翠云山脉会越来越远,这些人是诚心跟我宗过不去,抓住他们一定得挫骨扬灰!”青壮修士握拳咬牙。

为首的豹眼金丹嗤笑:“他们跑不远,熊懿,你与我前去追人,其他人回返拘魔宗接引之地,早些入翠云天池查探情形。”

后面三个修士领命转身离去,留下的金丹裹挟被唤作熊懿的青年瞬间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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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愁水道本是纵贯寿丘南北的第一水道,因七百多年前一件神兵出世引来各方元婴大战,最后化神修士都有介入,水道自那一战被斩成三段,内里地脉崩裂诞生无数暗流,其中鱼虾死了不知多少,至今都有巨兽骸骨显露水中战场。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钟紫言一行已经穿入水道,按照青松子所说,要想快速入得翠云山脉,必须寻得他多年前无意间走过的一条地下冥洞。

“冥洞”是许多破碎空间暗流通道的统称,修士修炼到一定境界,切割空间都不是难事,此方世界包罗万象,各地本源均衡不齐,只有少数地方才不惧强力震荡冲击。

“这都找了三圈了,到底在哪儿?”常自在不耐烦问道。

沿着鹰愁水道南端一路行来,生灵阻力虽然不多,但水中巨石横栏,处处碰壁,他们不敢冒出头,生怕被后方追赶的金丹追踪到气息,只能一次次绕路前进。

这条路虽然叫做‘水道’,却比钟紫言见过的许多江河都要宽大,多的是凶猛的鳗鲡兽和虾族族,那些东西不主动攻击自家,但他们体型庞大,万一触碰一下激怒对方,平添麻烦。

青松子此时也头大,不过他有点厌烦常自在的燥气催促,回应道:“年轻人,莫急躁,这不正在寻搜呢?”

老头毕竟是久经世事的人,知道众人身处危险之境,沉着心细细观测,时不时将手中的木灵树藤一节节切出去定位散光。

到了第四轮重走先前的路线时,钟紫言知道,这样下去很快就要被上面那个金丹修士揪出来了,脑中思来想去,突然惊道:

“青松道友,那冥洞即是当年大战所生,时隔日久,会不会修复闭合?”

这是众人都不愿意面对的问题,其实青松子自己也有想过,只是不愿意轻易放弃。

“不会的,不会的,老夫七年前被一条蛛蛘游魂追逐,明明就是在此地卷入冥洞,怎的就不见了呢?”青松子百思不得其解。

陶寒亭望着那面巨大的栾山壁,“会不会它移动了位置?道经所云‘本源周天而始,夫运补无缺’,空间一道,我等皆不精擅,万一真有周期规律,是否南北偏移?”

四人正在谈论之际,南面深黑水域中一抹幽绿光影亮起,看不清影子恐怖气息散来,常自在最先发觉,指着那物问:“老头,那是什么东西?”

其余三人都往南面水域地底看去,青松子一见之下亡魂大冒,焦急呼喊:“快走,那是魔灯鲳角!”

魔灯鲳角是什么东西,三人从未听过,但那股气息他们根本查不出是金丹还是元婴的力量,常自在毫不犹豫掉头就走,葫芦外的避水罩爆发明黄光彩,直往北飞游。

不想他们一动,后面的气息瞬间逼近,青松子苦皱着脸催赶:“快些,再快些,老夫今生还没活够,真不想这么快就归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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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章 竹海翠坪

朝着北方深黑水域一直往前飞游,约莫行出二十多里时,后方那幽绿灯影的主人终于被看清了。

锯齿钢牙若隐若现,似狮似鳄的头颅好似一座小山丘般,它身后拖着的是一条看不见尽头却又鳞甲满布矫健恐怖的尾巴,前所未见的凶险。

“呜呼哀哉,老夫今日真要命丧黄泉了,此物专生吞活人,腹内有无数鲳鱼兽,各个钢牙铁齿不惧灵气攻击,我们这点儿斤两,完全不够它啃食转化!”青松子像是丢魂丧胆一般,一屁股瘫坐在葫芦上,疲软无力喃喃自语。

此时如果把他们一行比作四只跑在一处的蚂蚁,后面那魔灯鲳角就似车辕巨轮,不论怎么逃跑都感觉无力回天,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巨轮碾压卷带一样。

常自在只头也不回一个劲儿的加快速度,因为愈发潜入深水地域,两旁远一些的景物也看不太清模样,身后最大的光源就是魔灯鲳角额头那枚酷似八角方晶的幽灯。

陶寒亭凝目望着越来越近的敌人,“此物即将化婴,可惜似乎灵智不太高,该是古兽之属,若今日注定在劫难逃,我怎能教他轻易食吞。”

指诀掐动间,周遭水域八头由湛蓝灵力汇聚的龙角马型兽类很快成型,嘶鸣之声震荡水力,形体之中包藏赤红与明黄两色光球,大手一挥,八匹龙驹直奔魔灯鲳角额头上的幽灯。

陶寒亭本命物乃是海烈马,水火土三灵根的他平日里除了修炼剑术,就属这【龙马合源术】最精擅,一旦教灵气所化的龙马贴近敌人,其内火源与土源会瞬间被外型水源融合轰爆,除直接伤害以外,更有爆裂熔浆缠缚灼化敌人,可谓威力绝伦。

摊坐在葫芦上的青松子摇头叹息:“没用的,你之术法但由灵力所出,决计伤不得它。”

他刚说完不久,那八匹龙马连魔灯鲳角的兽躯都近不得,离着七八丈的距离已经轰然爆裂,降落深水。

陶寒亭不甘心,转头问向钟紫言:“掌门,此番可有带神兵利器,我去斩它!”

快要化婴的古兽,陶寒亭过去就是个死,和螳臂当车没什么两样。

而钟紫言此时沉默不言正在观测两面地形,一边拿出五道闪着金纹霹雳的青色灵符,一边对凝眉焦虑的陶寒亭道:

“我等背负的何止是三条性命,莫轻言,天大的事,也需盯着生路前行!”

正值常自在操驭葫芦穿过无名峡谷,钟紫言将手中五道灵符抛送峡谷两岸山壁,这五道灵符是不久前狸子谷外鹿云堂所赠剩余的雷爆灵符,威力恐怖,贴靠两岸后由钟紫言掐诀引爆,此方水域登时震荡摇晃,珊瑚礁石据裂,天旋地转,浪潮翻滚。

伴随着峡谷崩塌之际,钟紫言霎时第二轮抛出诸多雷属性黄色灵符,品阶虽然不高,但牵扯了第一轮灵符的雷电之力,方圆七八里都蔓延雷霆霹雳,电弧自水中杂乱游走,普通鱼虾触之必死。

“避雷罩!”钟紫言急速吩咐。

常自在匆忙间施法掐诀,将包裹葫芦的明黄光罩上覆盖了一层幽蓝光照。

“继续走!”

四人穿过峡谷继续向北,常自在忽然指着东北方向漆黑的水域道:“老头,你说的冥洞是不是那里?”

青松子忽而像是回光返照,蹭的一下子站起身转头看去,只见常自在所指的漆黑水域间阵阵空间波动扭曲逆转。

“世界壁障根基本是顺生,破损以后即会自动逆转修复,正是它,正是它啊!”青松子兴喜若狂。

这才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亡命逃窜至此,终于找到了入口,身后峡谷碎石被巨力撞开,钟紫言眼看那魔灯鲳角即将追来,“快走!”

常自在操控葫芦急奔冥洞入口。

快要入洞之时,陶寒亭试问了一句:“若这不是通往翠云山的路,我等又该如何?”

“管不得那么多,再迟些,都要入那畜生之腹了!”

青松子心里只想着,怎么死都可以,就是不能被后面那东西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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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云山脉是寿丘第三大山脉,群峦叠嶂,四季如夏,雨露凭多,每日清晨都有晨雾弥漫各处山头或是洼林,到了上午大都会散去,有些地方是天然毒瘴林地,迷雾常年不散,日日绽放令人看了以后心生不适的深色彩光。

之所以被冠以‘翠云’之名,风景俊丽自是头号原因,还有这里无处不在的翠竹山精,由百年千年的翠竹孕育,多被补兽人喜爱抓捕,贩卖给大派女修弟子养作宠物。

自南向北,整个翠云山脉绵延九百里,其间多有地穴山涧,河流交错,精怪兽类、天地灵物都不算少。

凡在寿丘修行闯荡的散修都知道一句话:黄鸟宝库养金丹,翠云竹海养筑基,牧野马林养练气。

分别说的是寿丘地界三大宝藏之地,专适散修刨坟挖宝,走穴搜灵。

翠云天池位居翠云山脉南端,往北不远处即是众多瀑布山涧,天然划出隔绝南北的区域,而燮水洞穴就在众多瀑布群最深处。

清晨刚过,众多瀑布内的其中一条洞穴中冲出一个葫芦光影,钟紫言一行重见天日。

“终于出来了,这冥洞着实不好钻,我还以为没个尽头呢。”

四人高飞天空,常自在呼吸着此地瀑布水力净化的空气,好不舒坦。

青松子四下望去,捻须哈哈一笑:

“清风道友,我等当下所在方位,正是翠云竹海瀑布上空,下方那间隔如藕丝相连绿色区域正是翠竹坪地,方向一点儿都不差!”

逃了一天一夜,总算是能消停一会儿,钟紫言负手捋须观望,此地风景宜人,确实是闲暇游逛的好地方:

“寻一处僻静之地休整一二,我等也是该商议商议青松道友此行的目的了。”

青松子指着北方江岸大片绿油油的竹林,“那里是翠竹坪颇为隐蔽的一处林场,不妨降去那里。”

常自在此时精疲力尽,看了钟紫言一眼,见自家掌门点头同意,快速飞降而去。

落在翠竹坪地,青松子就好像走在自己家院子里一样,脚步轻快,神色喜悦,一边给三人介绍着:

“老夫年轻的时候,这九百里翠云群山哪里都去过,靠着挖宝采灵奋发苦修,才修出这一身木灵神通,若非资质愚钝,现下早该结丹了。

前些年此地流行过一阵翠竹灵兽抓捕之风,有毛头尖耳的翠云兔、碧蓝瞳孔的环耳猫,还有极其珍贵的翠竹山精,都被各大门派的弟子争抢疯了,老夫有幸捕得一头山精幼崽,卖了足足七百二阶灵石。

那以后的几年光景不好,老夫便去须弥山修行,谁能想到这里多年沉寂,尽是在憋这么大的机缘……”

竹坪间满是水气,环境潮湿,三人跟着青松子不一会儿便到了一处断崖竹地。

地上的竹楼应该是青松子早年修造,风格婉约幽秘,旁人不仔细观察,真发现不了这儿还藏着一座竹楼。

青松子娴熟的召出十多个木人,很快便将竹楼打扫干净。

常自在看着有趣,笑道:“老头儿,你这手造物术不错啊,咱们交个朋友,你将它传授于我如何?”

青松子爽快笑应:“区区木灵傀儡之术,自己研究来玩玩,不值一提,小道友想学,老夫倾囊相授。

里面请~”

四人踏上竹楼,青松子拿出制茶物什,俨然是把自己当成了此地主人,一副笑脸待客的模样。

一番交谈,步入正题,钟紫言捋须笑道:

“青松道友此番谋划来此,想必是直奔结丹之机吧?”

青松子瞬间滞身,端在嘴边的茶杯停了片刻,将茶水一饮而尽,回应:“道友一语中的,不愧是当‘掌门’的人物。”

一路行来,陶寒亭和常自在几次唤钟紫言‘掌门’,外加他们唯命是从尊敬有加的模样,已经暴露钟紫言的确颇有地位。

钟紫言也不否认,“你先前说此番异兽出世另有情况,再看你寿元及修为,怕是时日无多,费尽心力骗得捆腰绳视如性命,不是为了捕捉异兽又是为什么?

今次之物,关系你金丹大道,贫道所言与你实情相差应该不多。”

“的确如此,这是老夫最后的机会,若是失败,此生再无希望。”青松子沉吟良久,叹了口气,讲出其中前因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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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2章 燮水洞穴

东洲自开辟以来,最属寿丘混乱,时至如今,势力与势力之间的恩怨情仇交错复杂,此间混得最好的人反倒是那些独身往来的散修。

青松子父母据是老一辈闯荡寿丘的散修,那年月距今得有三百多年,关于他自己的事没多提及,只说了和此番地煞异兽出世有关的原委。

百多年前,他有一忘年之交的好友名唤展羌,二人同在翠云山修行过很长时间,算是经历过生死的搭档,后来因为各自追求不同,自翠云山分别三十多年。

分开的日子,青松子也不是不知道展羌的行迹,他知道自己这位好友从小崇拜鸟王宫的元婴老祖‘蛮舞神廷’,一定会想方设法加入鸟王宫。

可鸟王宫的修炼路子极重血统,青松子不认为展羌能成功,谁能想到就在去年,展羌主动去须弥山寻青松子,说他终于能加入鸟王宫了。

而其凭仗,就是幽煞年兽出世的讯息,展羌分享喜悦之际,青松子还是不看好展羌能成功,劝他自己把那异兽收服,即便自己不用,卖出去的灵石也能够他修炼半生。

展羌一如既往的固执,走的时候扬言过两年请他去鸟王宫喝茶,可惜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青松子再见到展羌时,其人已经濒临死亡,后悔没有早些听青松子的劝说。

“寿丘名声最响的势力毫无疑问是神狐山太平宗,但此宗力量积弱已久,山门被好几位元婴修士瓜分占据,硬生生做起贩卖五阶灵地洞府的营生,已经不是坊市吹捧的第一对象。

除太平宗外,头三家凶名在外的元婴势力分别是神鸟涧鸟王宫、甘棠湖镜月岛、蟠桃山神猴洞。

这三家中,鸟王宫‘蛮舞神廷’乃是寿丘第一元婴,千余年前自微末中崛起,留下无数激动人心的砥砺传说。

谁能料想这一门派竟会欺辱一个苦苦追随他们三十多年的筑基修士,不仅言语讥讽,甚至痛下杀手毁其根本,若非他与我一道修行木灵神通,哪能坚持到见我最后一面……”

青松子讲起故事来神情投入其中,看着还真有那么几分凄惨悲伤,他继续道:

“展兄弟死时告诉我说,此番燮水洞穴异象陡升,他亲眼见过那魔卵变动,有翠藤缠绕其上,木灵精萃蓬勃欲发,两颗小眼如婴儿一般澄澈透明,分明是魔卵伴生灵属。

我和他同属木灵本命,都知道那物对于我们修行大有裨益,他念我多年帮扶情义,将那物存在之地告知于我,唯愿我能早日结丹。”

“照你说来,这幽煞年兽出世的消息,便是他对鸟王宫失望以后传出来的?”常自在问道。

“不错,他一生追求既是拜入鸟王宫修炼蛮舞神技,梦想破碎的那一刻五内俱焚痛不欲生,已经失了求生之念,不想将此事便宜了鸟王宫,遂直接宣扬出去,想引发一场大战证明自己也曾在世上走过一遭。”

钟紫言听着青松子讲说,皱眉道:“那物究竟是何种异兽?”

“老夫自去年眼见着展兄弟逝去,心头冥冥中有一道指引,结丹之机就在此地,翻阅多方古卷,终于查到那物些许信息。”青松子继给三人倒茶。

“说来听听?”

“道门古经有云,上古天道崩碎时,青神山有灵节翠竹蓬荡庇佑过紫薇道祖,那翠竹本是山精所化,积年累月修成真身,紫薇道祖感念其舍身救命之恩,赐名‘青霁之灵’,为万竹之主。

这事说来不知真假,但其形体描绘与展兄弟我见一般无二,老夫以为就是此物了。

青霁之灵乃由竹海诞育,木行灵物,自有灵识,归为兽类亦不为过,老夫本命乃是盘庚芦树,正与其有莫大相似之处,若能得之,丹田汇法,五气成型,必有大成长。”

提及金丹事宜,青松子明显朝慕憧憬,他如今已经太老了,人越老越渴望岁月能过的慢一些,可岁月可曾饶过谁,他只能寄希望于此番异兽出世中包含的结丹契机。

钟紫言基本了解此事因果以后,问出了他最担忧的一个问题:

“我等先前还奇怪拘魔宗这等大派为何会兴师动众出现在这里,如今想来,怕是也知道那【青霁之灵】的妙处,他们早已将翠云山围了个水泄不通,一旦异兽长成出世,你如何与其争夺?”

青松子面色一暗,“不瞒三位,前些日子骗那陨神宗的少主熊懿,老夫已是抱着必死之心,只想着此行若不成,便就此身消魂灭也罢。

老夫在寿丘闯荡两百余载,于筑基一境活得实在太久,空有一世‘妙手回春’之名,眼看着即将化作黄土,委实憋闷。”

“哦?你还是为炼药大师?”常自在对青松子刮目相看几分,转眼又开玩笑似的挖苦:

“我看你这面相,怎么着也不该是生死人肉白骨的医者啊,该不会是炼制毒药的吧?”

青松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毒药良药皆有用处,你怎知毒药不能救人,你又怎知良药必是救人之物?”

“嘿,你还真是炼毒药的,这茶里该不会有毒吧?”常自在赶忙盯着茶水仔细观察。

青松子不再理会他,只对钟紫言和陶寒亭说:

“此时翠云天池已经汇聚多方势力,那拘魔宗也不可能一家独大,多的是寿丘本地元婴弟子与他们对抗,所以可乘之机还是有的。

凡来此的,多是为幽煞年兽幼崽,为青霁灵兽者并不多,他们也在严密封锁这条消息的扩散。

如今我等既然先一步进入这里,正该去燮水洞穴守候等待,一旦那二者长成出世,各自抢了东西顺着来时的冥洞离开,哪里去不得?

只要三位助我,甚至可一并将幽煞年兽幼崽为三位捆缚来,你们看如何?”

异兽如此精贵,一头已经是烫手山芋,四人想要一锅端,无异于得罪盘亘在翠云天池的所有势力。

钟紫言沉吟良久,道:“我等先去看看情况,抓或不抓再做定夺。”

“好,事不宜迟,现在就走。”

青松子带着三人离开竹楼,向北飞去。

燮水洞穴就在翠坪瀑布深处,他们刚自水域出来,又要再下水,常自在有些神乏。

这一次是青松子带着三人前行,他施放出一搜外型酷似巨龟的舟类灵器,在水中滑动特别快。

“这瀑布之下暗流奇多,千百年来各处诞生的洞穴数不胜数,燮水洞穴很大,内里水洞错综复杂,亏的有展兄弟标明路线,不然我等要绕很长时间。”

盯着一张灵图七拐八绕,行到深处时,青松子愣在原地,皱眉疑惑。

路没了,满面巨石像是被人专门凿过,灵图上标的障碍之物所在地全都空荡荡的。

钟紫言负手静观,说道:“看来,此地被人清理过,若是所料不差,入口仅余一处,已经被封锁守候,那天池众多势力均要无功而返。”

青松子摇了摇头,“此间势力绝非道友所想的那么简单,若真是一方独大,他们不会傻傻守在天池等待时机公平竞争。

即便是被清理封锁,也一定是所有人公允的。”

陶寒亭提议:“被清理,自是有迹可循,我等先周游一番。”

青松子绕着石墙开始螺旋向上飞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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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章 逃出生天

整个燮水洞穴大部分都被破坏,像是有强大力量自水面直接竖挖向下几千丈形成了独立的圆石巨柱,而巨柱内,必定就是魔卵和青霁之灵成长的地方。

没人知道它们怎么出现的,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两头异种绝对是宝贝。

青松子驾驭小舟兜转一大圈,离着水面近百丈时停止继续向上飞游,因为他们四人都感受到了超过筑基期的力量在镇压水面,唯恐被人发觉赶紧向水下深浅。

重归深水区域后,青松子皱眉道:“此方水域都被强力镇压封锁了,好在他们只是堵了上面的出路,翠坪瀑布的入口因为离着这里有一段距离,忽略了。”

“应是先前已经经历过几**筛查,眼下离异兽出世的日子不远,为了避嫌,周遭已无人手把持。”陶寒亭最明白众人集伙做事要注意一些什么,谁也不知道哪家会暗中先一步动手争夺,索性将人都撵出去,只为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钟紫言凝目观察地底,勾连的山石水壁看不到尽头,越往下修为压制会越大,他思来想去,当下如果想进去燮水洞穴查看情况,只有从极深的地底挖凿路线,类似凡俗盗墓贼对付水葬陵墓的方式,以下贯上直捣王椁。

“那似乎只有一种方法了!”钟紫言看着青松子。

老头将头探出去观察深黑水域,脸上虽有愁色,但还是点头道:“挖吧!”

操控小舟向下游去,寻了一处松软的石壁开始钻挖,挖了两次都碰到同一种玄铁精石,这种东西足以打造普通灵器,一两天都不一定能挖通一丈。

四人商议来去,先由常自在和陶寒亭退回竹楼休整,换成两批昼夜挖凿,寻找真正能通上燮水洞穴的路径。

水下施用灵力,除非身拥水灵根,不然事倍功半,挖凿自然不是用手挖,而是操控营造力士和钻山甲挖,傀儡器物自诞生起,使命就是敲钻挖钉锯刨滚,但凡有些身家的修士,哪一个出门不带几具。

钟紫言操控四具,青松子操控三具,寻了大半日,终于找到一处合适的位置,一算距离,离燮水洞穴足有七百丈,挖到后半夜,才堪堪挖了五十丈,按照这种速度,最少需要六七日才能挖上去,且越往上挖,所需时间越长。

第二日清晨换了常自在和陶寒亭来挖,他二人的速度和昨夜钟紫言二人的速度差不了多少,一整天下来,算上前一日,四人一共挖了一百七十余丈,而此时,距离异兽出世的日子已经所剩无几了。

三日前拘魔宗修士拦截住钟紫言,说十日内异兽必定出世,这十日中,越靠后,异兽出世的几率越大。

四人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赶在异兽出世前挖通路径,但只要有一丝希望,青松子绝对不愿意放弃。

第四日正午时,钟紫言和青松子正在卖力操控傀儡挖动,突然间感觉周遭水流震荡,连带着山石都一寸寸碎裂,二人心道不好,急忙退出去查看上方,良久后,震荡消失,不论是水面上还是水底深处都没看到什么动静。

“快出世了,快出世了!”青松子颇为焦急,他们日夜拼命挖凿,如今只挖了五百丈,还需要两日的时间才能挖通。

可时间好像来不及了。

钟紫言凝望平静的水面,二人此时距离水面约有百丈,能看到许多鱼虾四散逃离,成群结队数不胜数,这正是生灵本能的感应。

“挖吧,总该尽到最后一分力!”钟紫言转头返回深水,再潜入已经挖出数百丈的洞**操控傀儡挖动。

青松子心头感动,跟着挖凿之际,讲道:“虽与三位相处不过五日,但老夫已然确信三位都是仁义守信之辈,今番清风老弟极力出手帮扶,不管结果如何,老夫定有厚礼相报。”

“道友严重了,既是共同探宝,哪有轻易放弃的道理。”钟紫言随口回应,自顾自继续干着。

青松子摇头叹息:“不一样,老夫第一日见三位,就知你们无心介入此事,清风道友贵为一门掌教,想必是另有所图。

照老夫猜,若是入了这翠云山后,老夫仍旧藏头露尾,道友多半要针对老夫做些动作,就此判定不值得结交罢?”

钟紫言面带微笑看了他一眼,没再回应。

这下更教青松子确信了自己的猜测,他心里想着:‘这清风子看着和善,言行之间分寸有度,谈吐见识都不是普通同阶可比,若说没有什么深沉心机,谁会信。’

二人挖了十多丈,又感受到了更加强烈的震动,这一次,钟紫言不再理会,继续挖凿。

青松子不放心,潜出去又看了一遍,发现水面上依然没什么动静,才放心回返继续挖。

到了第四日后半夜,震荡已经发生了五次,他们所挖的土石无意间被震碎二十余丈,距离洞穴就差百丈。

钟紫言沉吟片刻,道:“时间不多了,或许下一次,也或许下下一次,就要出世,你去唤来他二人,一起挖。”

青松子早就想提这个建议了,闻言后,即刻潜出去呼唤常自在和陶寒亭。

四人赶在天亮之前合力又挖了四十丈,到了这个时候,整个山体在水中不住震荡,外面石壁上的好几处阵法符文都碎烂开,钟紫言看了三人一眼:“炸,以碎土符破其阵法,没时间了!”

四人各自拿出青色灵符,感觉着离洞穴最近的地方,符力叠加之位直接将燮水洞穴炸出一条口子,水流漩涡顿生,那里面本是空心之地,狂暴灵力与水气融合暴乱,整个燮水洞穴底部都破碎开。

幽蓝冰冷的气息瞬间充斥方圆百里水域,一头类似麒麟却又独角双蹄的幼兽迷蒙望着钟紫言四人。

“这这这,真的是幽煞年!”青松子震惊之余,连忙请求钟紫言交还捆妖绳。

水域上空数股金丹气息由远及近,钟紫言忙将捆妖绳交还给青松子。

青松子瞅来瞅去,没见到自己的目标,情况紧急,他只能先去捕捉那头幽煞年幼崽。

捆妖绳像是一条急速游动的水蛇一般,很快出现在幽煞年幼崽身边,先是缠绕其双腿,而后是脖颈,在完全捆缚以后,往身边拖拽的那一瞬间,绳子突然一松,年兽幼崽好似凭空消失一般,出现在水域上空即将露头的位置。

这下把四人都惊住了,青松子错愕道:“怎么会!”

不论他们相不相信,事实就是这捆妖绳抓不住幽煞年兽幼崽,钟紫言当机立断:

“莫管它,速速搜寻青霁之灵!”

四人纷纷飞去燮水洞穴地底,入眼处尽是幽蓝和翠绿二色,满洞都是翠绿草根。

“在哪里?”常自在瞅来瞅去没发现活着的生灵影子。

许是这场机缘冥冥中就为青松子准备,他一眼看到躲在众多翠绿藤蔓中抱着幽蓝破壳的绿脑袋,那物就像是梦貂兽一般闪着两颗亮晶晶的小眼珠四处瞅着。

此时水域上方已经传来声响:“出世了,它在那里!”

钟紫言凝目紧催:“速速动手,来不及了!”

一旦让人发现他们老早便出现在这片水域,便是插翅也在劫难逃。

青松子掐动指诀将捆妖绳套住青霁之灵,初生的它实力仅有练气中期,小脑袋挣扎了良久挣扎不脱,再睁眼已经到了青松子手中。

四人都看清了此物的模样,长着类似梦貂兽一样的脑袋,四肢如蛙类一样细小稚嫩,身子和猫一样柔软,浑身散着浓郁木灵之力,皮毛间闪闪发亮,也不知本色是墨绿还是翠绿。

“快走!”

钟紫言招呼众人急速逃跑,常自在不甘道:“掌门,那幽煞年兽……”

“莫要贪得无厌!”

钟紫言凝眉训斥,召出碧游鲸裹挟三人急游南方深水。

同一时刻,水域上空有金丹厉声道:“那物不见了踪影,水下有人!”

碧游鲸本就极通水性,载着四人一路飞游出翠坪瀑布,钟紫言神念传告,教他朝冥洞所在方向飞游。

下一刻,一股金丹气劲直震的四人头晕目眩,后方有阴柔的金丹女修之音传入耳中:“四只野猴子也敢夺我拘魔宗的宝物,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说时迟那时快,钟紫言本命神通瞬间施展,【稳心劲】直催其余三人,并道:“这是天魔幻音,那人离我们还有距离,崮守心神,抱元守一!”

碧游鲸和钟紫言心性相通,很快找到那道冥洞,就要飞进去时,他们一行整个顿在当场,脑中尽是幽黑恶魔瞳孔,耳边传来:

“你们可知得罪我拘魔宗的后果?此鲸兽极其罕见,要查你等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钟紫言狰狞吼叫:“破!”

勉强把那幻音消除,碧游鲸一扎头直接钻入冥洞,四人顿时觉得压力尽去,金丹之威恐怖如斯,差一点就要束手就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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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紫元坊市

再次折返鹰愁水道时,多日前差点吞食了几人的魔灯鲳角已经不见踪迹,为防再遭险境,四人直飞天际云层,钟紫言问盘坐发愣的青松子:

“如今你已得到异兽,这青霁幼崽品阶当在五阶之上,作何打算?”

青松子此时的心境久久不能平复,盯着手中那物激动道:“哈哈哈,木之大道,老夫金丹有望,金丹有望啊!”

陶寒亭观察良久,对钟紫言说:“掌门,他气息紊乱,怕是进了妄境。”

钟紫言探手一股清灵之力涤荡而去,直教青松子清醒过来。

“道友,眼下可不是你结丹的时候!”钟紫言凝目开口。

青松子急忙起身,歉疚道:“罪过,差一点害了三位,不知三位有何打算?”

钟紫言负手观望远方看不清形貌的翠云山脉,随后道:

“我等此行本是要去一遭紫云山,而今翠云风波已起,更该早些躲开,青松道友若急着结丹事宜,自可就此分别,他日有缘再见。”

青松子略有震惊,“清风道友愿意放了我?”

“哈哈,本也无仇无怨,如今短暂经历过一番生死历险,青松道友值得贫道结交!”钟紫言爽朗一笑。

常自在突兀拍了一下青松子的肩膀,吓得老头一哆嗦差点跳起来,常自在玩味笑着:“青松老道,你说要传授我的术式,该不会望吧?”

青松子回神讪笑:“怎么会,老夫虽然一把年纪朽木枯败,但答应人的事自会信守承诺。”

他继而转头对钟紫言道:“若不然这样,老夫当下并不急着结丹,尚有诸多灵物需要着手准备,此前可随三位走一遭紫云山,能帮一些忙自然好,帮不得,权当论道一段,给三位说说这寿丘五百年的风雨往事,如何?”

钟紫言颔首笑颜:“好,当下便走,免得那追杀之人穿过冥洞来搜寻我等。”

此番碧游鲸已经被拘魔宗的金丹修士记住,为防路途中有人看到,四人跃上常自在的葫芦直往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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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丘西南地域,最具名气者无非翠云山脉,越是往北,散修势力越少,只因北方灵地独立成山,千百年前早有强人逐个占领,延续至今,宗派繁多,争伐不断。

飞过鹰愁水道以后,便是白云山脉,这里灵脉分布杂乱,品阶极低,根本诞生不出什么山精野怪,故而在同名的三条山脉里名气最弱,比之翠云和紫云相差太远。

白云山脉唯一出名的是极易诞生低阶炼丹灵草,养肥了许多山野草兔锦鸡,适合过路的练气期修士停驻抓捕,肥美兔肉撒上佐料香飘四野,比之凡俗食物强很多。

青松子这人,你若是看面相,决计不信他是位药师,可从鹰愁水道一路行来白云山脉,三日里一大半时间都在给钟紫言三人吹嘘他过往救治过的疾难和噩瘟。

凡人病疾灾厄多是吃食沾染,修士却不一样,躯壳一旦出现问题,多半是神魂受了损伤,若真是不幸躯壳出了毛病,绝对是要命的事。

赤龙门一直以来都缺这方面的人才,这三日听青松子七分真三分假吹嘘一顿,钟紫言觉得这老头值得拉拢。

散修的谋生路子和有根基的名门弟子不一样,若想揽得营生,练就一口利索的嘴皮子绝对是有必要的,不管是匡骗交易还是遇难求饶,都能用得着。

归根结底,散修们谋生着实艰难,他们更知道在这世上存活下去有多难,而名门子弟自小衣来伸手,总要经历一些磨难才知人生路远。

见识过青松子烤的肥嫩兔肉以后,常自在打算在这段时间能从老头身上撬多少手艺就撬多少,他平生懒散嗜睡,人之险恶早已看的透彻,唯有最自然的东西能引起其好奇关注。

“葫芦小子,老夫与你投缘,观你天资卓越,送你一条过来人的忠告如何?”

乡野间,四人围坐一处,谈笑良久,青松子突然正色开口,闹的三人颇为好奇。

“老树精,你要说甚直说,神神叨叨,这厢是要给我算命?”常自在翻了个白眼,人和人岁数有差距,交流起来多少还是不搭节奏。

青松子慢悠悠道:“小子,你虽是一副孑然模样,但瞒不住老夫火眼金睛,怕也是急着结丹的主儿吧?

小小年纪已然修炼到筑基巅峰之境,正是心高气傲的时刻,老夫活了两百余年,见过太多你这样的英才早早夭折,故而提醒你小子一声,切勿过早结丹,须得机缘到来方可厚积薄发,不然根基不稳,心性历练浅淡,一入金丹必会遭遇大挫折,很容易一蹶不振……”

赤龙门所有人都知道常自在是一副闲散性子,从来没想着和谁争名夺利,这也是钟紫言时常把他带在身边悉心教诲的原因,可造之才自然要多多打磨。

没想到,青松子今日一语切中要害,钟紫言观察常自在的神情,的确是被说中了。

仔细思索其中因由,怕还是当年谢玄之死引起的,这些年自己也给了不少担子,积年累月下来,可不正是如青松子所说,外表闲散孑然,骨子里还是要争口气。

“老树精,你这对招子何时如此毒辣?”

常自在倒也没否认,自嘲一笑,继续说道:“前有谢师兄舍命保我,后有掌门多年谆谆教诲,耳濡目染之下,我自是对结丹生了渴望,不过您老放心罢,我这人向来条理,冒险的事从来谨慎的很。”

钟紫言满意颔首,他自己带出来的孩子,不论是言行还是心性,都有习了几分自己的习惯。

别看四人都是筑基巅峰修士,这其中也有差距,青松子多活的那一百四十余年不是白活的,世间人情世故,鸟兽跃迁,哪一条都比钟紫言他们要更透彻一些。

这一点来讲,作为后晋者,虚心听受绝对不是坏事。

休整好后,又连夜赶路飞出白云山脉,清晨一到,紫云山近在眼前。

青松子指着那紫气宝光耀华遮天的灵山道:

“他这一家,延续已久,强盛时一门十多位金丹,可迟迟没出过元婴,如今声势渐弱,也不知还能存在多久。

于寿丘地界存立的门派,多是如此,打打杀杀一辈子,落不着什么东西。”

钟紫言点头捋须:“往北据是大派,我等低调行事,先去紫元坊探探消息。”

紫元坊正是紫云山以东的一处坊市,由紫云山一家开设管理,相当于外门延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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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5章 有机可乘

坊市分为两种,一种想要进去买东西,需要交入场灵石,另外一种不需要交,相对来讲,后者的公平性、透明性、保密性、价值等等,都比前者低,但这也不是绝对的。

虽然一般情况收不收灵石取决于坊市生意的火爆程度,但有一些坊市即便门可罗雀,也要坚持收,这类坊市虽然做不大,但有固定的客源和看家宝,他们开坊市,赚灵石只是一个方面,另外各自还有各自的目的。

例如有的坊市是做皮肉生意的,即便生意不好,他也必须收,不然就是坏了规矩,这类坊市一旦没规矩约束,很容易崩盘;还有的坊市是一些门派的前哨补给地,有时候用来做生意,有时候发榜单悬赏,有时候就要驻扎兵力做战备,紫元坊就是这类坊市。

他家坊市仔细算地段,拢共没有五里地,里面经营的掌柜们,不是紫云山的直属弟子门人,就是那些门人的亲戚朋友,总之背后只有一个势力:紫云山。

在寿丘,类似这种小坊市一般不可能有什么大名气,但紫元坊偏偏远近闻名,归根结底,得益于紫云山盛产【紫元石】,所有紫元石的售卖路径,都是从紫元坊出去的。

很多时候,一个地方出名,只需要一两样足够优质的货物商品就够了,紫元石乃是炼制二阶抵伤类灵甲道服最合适的几种材料之一,几乎不可或缺,这既是紫元坊即便其它生意差的一塌糊涂,外人进坊市都要交灵石的原因。

青松子作为在寿丘浪迹两百多年的老油皮,紫元坊自然是来过的,且不止一次,轻车熟路带着钟紫言三人进入坊市游逛。

“这东西南北也就四条街巷,平日的生产和销购都是他自家门人流转循环,与其说这里是修真坊市,不如说成是紫云山的内外门弟子任务领取跑环之地。

你们看那西街一溜紫云灯挂下去,全是紫云山金丹势力手下的营生,紫元石也是自那里出销,每年冬日,寿丘许多炼器门派的弟子和坊市老板都会来这里谈紫元石的生意,属于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主儿。

东街是紫云山对内对外发放任务的地方,这么大一个门派,总有各种需要的东西,事儿公布出来,又能磨练弟子,又能少付灵石,又得到了东西,三全其美,如意算盘打的别人没法还嘴。

西街和南街就是客栈和商铺,卖些杂货玩意儿,我等先去南街看看,那里多是紫云山弟子和周边野修摆的摊位,小人物们最爱扯大事,说不准能听得一二机密。”

青松子做这种巡查闻风、打听盘问的事简直是老手中的老手,钟紫言毫无异议。

寿丘地域广袤,南北各地修士行事风气各不相同,紫云山属于北方地界,北地多名门,大派子弟总有一种气度不需要言语由心而生,做生意认定的价格咬死也不会低一颗灵石。

养成他们这种习惯的原因,无疑是因为他们谋生根本不需要靠做小商小贩讨生计,来这里摆摊多是闲散无事随意散心,宗门里的各类任务和俸禄足够他们持续修炼。

南街分东西两条摊线二十四段摊位,没处摊位间隔距离很远,有的奢华富丽,有的破楼简约,有的甚至什么都不建造,就本人摆个小摊儿,在粗麻布毡上摆起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供人挑选。

青松子指着东西两面说道:

“东面的,多是他家山门自己人,西面的,多是散修交了租金来摆摊的。

东西二十四段摊位,一共四十八,看似各占一半,但最后终归是散修们赚灵石多,由于租金贵,一个摊位一个月能轮七八次主人,而紫云山那些弟子,压根没想着多赚灵石,他们想的是怎么把自己的客人挤到散修那边去,事后一起分润。”

“如此奸诈,果真不是吃素的!”常自在若有所思,没过多久,他已经自顾自去与那些紫云山的弟子们逐个交流攀问去了。

青松子建议几人依照常自在一般分开行动,各自去与这些人交流攀谈,有大嘴巴子的人,设计引诱透露一些情况很容易。

钟紫言是一副老人模样,慈祥温和的很,一共在七个摊位上逛荡一圈,从一个年岁不足十六的散修小孩儿嘴里探得:如今的紫云山似乎处于紧闭山门的时期,连对面那些紫云山本派弟子都有一个月多没回去过了。

四人打探一圈下来,买了几件稀奇古怪的用具,由青松子带着去到西街客栈里歇脚,入了房间施出隔音屏障便一一相聊,青松子率先步开口:

“这家门派延续多年,中坚力量尤其之多,单说这紫元坊,少说有三百紫云山正式弟子,附庸更是不计其数。

他家四位金丹中,凤翔温寿元即将枯竭,此次随着掌门擎少愁去往翠云山脉,也是想借幽煞年兽突破金丹,依老夫看,希望渺茫。

另外还有两位金丹似乎常年不曾显于人前,我猜测这二人中必定有一人常年在外行走,边为宗门做事,边修炼自己。

打听过许多人,都说如今当家做主的是梧桐子,此人老夫当年见过一面,的确是紫云山最有希望结丹的一人,主管紫云山后辈弟子教习总务,这明显是往掌门的位子上推嘛。”

陶寒亭疑惑问:“此事说来不凑巧,我还真打听过他们一派,再怎么轮,也轮不到梧桐子身上。

擎少愁如今正是当打之年,他还有异常宠爱的练气和筑基弟子,推让掌门毫无理由。”

钟紫言凝目沉吟:“那便说明,有机可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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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6章 缓缓图之

早在五十多年前钟紫言还没当上赤龙门掌门的时候,陶方隐就给他讲过紫云山的状况,彼时紫云山有三位金丹,明争暗斗、争权夺势,内耗极其严重。

那时候的擎少愁尚未结丹,紫云山里凤翔温说话最有分量,大事多由他手下一系人主导。

而今时光荏苒,其人寿元将尽,紫云山四位金丹两两分立,当年凤翔温是怎么扶植起擎少愁来的,当下擎少愁也得怎么帮助凤翔温。

钟紫言所说的机会自然是有关凤翔温这个变数的,假使他们在此番翠云山脉之行没得到好结果,凤翔温结婴几乎是没机会了,谁都知道他寿元枯竭,说不准今年就会归墟,届时紫云山又会恢复五十年前的格局。

钟紫言笑着对三人道:

“擎少愁做这掌门已有四十余年,哪一个掌权者会希望自己治下尽是掣肘之辈,若非实力不足,早该整顿门风肃清派系,想想有朝一日他根基浑厚,会做什么?”

青松子知道钟紫言想说什么,眯眼笑道:“清风老弟是想涨他威风,助其与另外两个金丹撕斗?”

钟紫言颔首点头。

“这何其艰难,你我四人据不是金丹修士,他家筑基没有三百也有两百,还缺咱们这点儿助力?”青松子认为这个法子作用不大。

陶寒亭在一旁思来想去,良久突然眼神明亮,“入手点是姓李的那小子?”

“不错!”钟紫言起身负手,对三人道:

“那人乃擎少愁秘传弟子,必然时常跟随左右,我们想要获知其动向何其简单。

此事非朝夕可以完成,但在此地逗留一年半载,总能跟其门内中坚同辈混熟,熬到那凤翔温身死,此地必会产生摩擦。

届时我等暗中谋划,将各个冲突线路抽丝剥茧精心算计,两方仇怨自能越结越大,即便是颠覆不得,留下几件致命后手,待他日折返回来,要么使这紫云山易主,要么弟子门人尽灭,夺下灵地,皆非不可能之事!”

姓李的是谁,青松子暂时不知道,但他听钟紫言的口气这般大,心里直愣神骇然。

“与几位相处至如今,老夫甚是好奇几位来路?恐怕并非先前所言的小门户弟子吧?”青松子突然跳转话题。

钟紫言和陶寒亭对视一眼,笑了一声,道:“青松道友,非是贫道有意瞒你,而是你若知道我等真实身份,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青松子犹豫片刻,还是试探一问:“怎的还信不过老夫?”

钟紫言捋须一笑:“哈哈哈,好,那你可听好了,贫道乃祖庭无量山正统敕封的元婴宗派赤龙门第九代掌教,钟紫言是也!”

青松子乍一听呆滞思索,赤龙门是哪片地方的门派,自己脑子里怎么没太大印象。

又思索了片刻,突然想起了一个名字,指着钟紫言道:“你你你,你们家可是出过一位三十余岁便结成金丹的神才?”

钟紫言没想到青松子竟然知道自己的师父,连应:“不错,正是先师,可惜他早早被奸人所害,如今已不在人世。”

青松子连连称赞:“是唤作‘谢安’吧?了不得,了不得呐,当年老夫尚在黄鸟宝库摸爬滚打,听得世间尽有此等神人,只以为是仙人转世。

传闻他二十余岁便是东洲第一筑基修士,三十余岁顺利结丹,我那展兄弟一生想结交的另外一人,既是他,真是天妒英才,惜哉,惜哉!”

钟紫言道:“因缘际会,本也难料,事情早已过去,唯有其劫杀之仇未能报得,此番紫云山之行,便是专为报仇而来!”

青松子皱眉转动眼珠,继而起身在房间来回度步,良久后,停顿身影,大有所悟,慢悠悠说出自己心里的话:

“原来如此,你家山门正是在离晋地不远的地方,老夫年轻的时候路过那里,似乎是唤作‘清灵山’?

当年清灵山话事人乃是‘谢怀仁’,这人乐善好施,多有招揽散修为客的习惯。

时隔多年,老夫也不知那里如今是何样貌,不过钟掌门亲自带人来谋划紫云山,那想必你们两家的仇结大了,说不定将来会有生死大战。

你家金丹似乎不是太多,那我……

你!”

青松子瞪大眼珠,直指着钟紫言,他瞬间明白了钟紫言先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钟紫言双目散着寒光,玩味笑道:“有些事,知道了就要付出代价,况且青松道友心中也在思量如何回报贫道在翠云山的行举吧?”

得了好处、知道了秘密,可不得变成一条船上的蚂蚱,这世上哪会有什么绝对好心的事,赤龙门一大家子人要养着,钟紫言又不是三岁小儿,见个人就交心托肺。

青松子又摆出他那张死了爹妈一样的哭丧面庞,“钟掌门只管说,老夫没什么舍不下的。”

钟掌门走近他拍了拍肩膀,拉着他坐回原位,道:

“又不是剐你血肉吃你骨髓,莫怕成这样。贫道只想说,若你能顺利结丹,得须去我赤龙门黄龙殿做三十年客卿长老,这其间除了一些大事,平常时候帮贫道培育几位医道能手。

三十年期满,贫道绝不多留,届时你若想留下,贫道欢迎,你若想走,贫道欢送。

你看如何?”

青松子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事,他还以为钟紫言要让他去卖命呢。

“这自不是问题,老夫活了这般岁数,少有大派愿意邀请老夫参涉其中,钟掌门如此卓越之才,能与你结交,求之不得。”青松子拱手应承。

可转眼,令他难受的事情就来了,只听钟紫言继续道:“我派与紫云山结仇,结丹以后,此间计划也需要青松道友参与。”

青松子苦着脸问:“那若是结丹不成呢?”

钟紫言默不作声,只礼貌微笑看着老头,意思是,结丹不成还有什么好说的,你都是个死人了,我要你有何用处。

青松子自悻悻低头,核算来去,既然到了这个地步,索性干脆一些,直接立了誓言便罢了。

当着钟紫言三人的面儿一顿虔诚立誓,便算是暂时真正成自己人了。

钟紫言道:“当下即开始与紫云山交集,自在儿,你与青松老哥去外面接一份较难的任务回来,我设法呼唤李连英下山一趟。”

常自在领命,与老头趁着黄昏走出客栈。

屋内的陶寒亭略有不安,“掌门,这老东西不会出卖咱们三人吧?

缘何不直接给他种咒签契呢?”

钟紫言摇头叹道:“此人是个有本事的,不可强力逼压,否则适得其反。

出来行事,莫太蛮横,这世间虽是强权压道理,但强权何时长久?

人心似水,情义如山,只可缓缓图之。

对付此人,与对付断水崖下那头血蛟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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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7章 黑狐岭前

夜色下的紫元坊比白日更寂静,这附近方圆几百里,除了紫云山一家修真宗派,再无其它势力。

寿丘多的是山精野怪,外出做事,但凡经过川流湖海,都得加倍小心,说不定哪一次就会遇到大妖巡山、恶鬼走夜,运气不好当场丧命都有可能。

再次见到李连英的时候,其人又恢复了那副泰然自若装腔作势的模样,穿着紫云山特制道服束发而来,步履悠闲缓缓踏入屋内,门一关,立马像狐狸崽子一般卑躬弯腰:

“不知二位前辈驾临,连英实在是有失远迎,告罪,告罪。”

这人的长相极有特点,眉毛天然邪弯,给人阴柔之感,面庞虽然棱角分明,但一般人总会生出他不是善茬的感受。

很多时候,的确是相由心生,李连英在紫云山绝对不是乖巧的那类,背后使坏欺负同门的事他一点儿也没少干。

不过当下见了捏着自己小命的人,他再有手段,也不敢放肆。

钟紫言随意挥手,平和笑道:“我等几人初来此地,匆匆唤你前来,叨扰了。”

“诶,前辈这是何意?为前辈做事,那是晚辈的福分。”李连英连连拱手,没有丝毫陌生感。

一般这种人操控起来容易,反噬起来也凶猛,钟紫言从来没有打算把人用成奴隶的地步,所以能和言以对绝不呼来呵去。

李连英是个识时务的人,心思机敏,听钟紫言简单说了一通,立刻明白他要做什么,搓了搓手犹豫道:

“前辈所谋之事的确可行,不过靠混任务结识紫云阁师叔们,晚辈以为并非良策。”

钟紫言和陶寒亭默不作声,盯着他看,李连英继续说道:“晚辈以为,由晚辈搭桥牵线直接去与门里各堂师叔合作,或许是最快的途径。”

钟紫来回度步,他不仅是在思考李连英的这个提议,还在思考李连英为何会有这种提议。

刨除其受制于人,实话说来,他在紫云山要风要雨备受宠爱,本不应该联合外人这么算计自家门派。

可偏偏他这么积极,事出反常必有妖,钟紫言将交谈节奏放慢,负手观望窗外:“几月不见,你似乎对紫云山生了一些怨念啊。”

李连英双眼一滞,慢慢低下头去,良久才回应道:“不瞒前辈,晚辈确实心存怨恨。”

“哦?说来听听?”钟紫言饶有兴致道。

李连英环视四周,又低头叹息,“自入门以来,晚辈确实备受关照,本以为门里的老祖们是惜羽爱才,上次自梁国归来,无意间听了同门一位疯师兄的秘语,才知晚辈不过是一颗棋子容器,专供阁主日后练功所用。

晚辈本命乃是【花面五尾狸】,阁主本命恰是【迦岚虎】,他如今金丹大成,天赋神通更加了得,专食狸类同宗助长根骨,随着我修为日益增长,死期亦越来越近,将来一旦修炼到筑基巅峰,数十年修行徒做阁主嫁衣。

这事他们以为能一直瞒着我,却不知机缘巧合被我知晓,如今修行路远,实不敢继续快速近境。”

李连英愁苦哀叹,幸亏还有钟紫言几人事先给了他对付紫云山的希望,不然如今早跑的远远的了。

紫云山上门派大名正是紫云阁,他口中所说的阁主,既是擎少愁。

钟紫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么一说,贫道来的正是时候。”

“可不是,晚辈见到前辈,心中真是窃喜。如今阁主和凤老祖去翠云山争夺异宝,真要让他们成功,晚辈很可能承受不住而绝望。

山上两派里,阁主和凤老祖这一系稳压齐史两位老祖,若教凤老祖结婴成功,晚辈决计没有活路。”李连英即无奈又委屈憎恨。

钟紫言转身道:“翠云山之事,我等不可控,当下先谈当下的事,你且将计划思虑详细一些,我们速速开展,务求在那两位金丹回来之前与你家山门建立一些信任。”

李连英点头思索,眼珠转动来去,心中有了定计,说道:

“如今山内史膺老祖正在修炼‘宝煞体’,急缺玄阴僵煞,若能帮那一系寻得此物,必然大大增加信任度。

再由晚辈引荐几位,与门里师叔相交不是难事!”

陶寒亭骇然道:“宝煞体?这可是魔道修炼‘宝煞尸囊’的路子,你紫云山也算是道门正统敕封,竟敢如此修行?”

李连英苦笑道:“史膺老祖行事怪异,向来被诸多同门所惧,他所修功法多是这条路子,阁主都批判不得。”

尸煞一道功法,极其凶戾威猛,钟紫言与阴卒墓地的澹台庆生多年交好,清楚其中厉害。

不过他天生一手化煞神通,倒也不介意提升这个唤作史膺的金丹修士的修为。

“你且说说,哪里能寻得玄阴僵煞之属。”钟紫言问。

李连英凝目指了指北方,道:“此间以北六百里,是寿丘北地出了名的恶境,唤作‘黑狐岭’,千年以前,那里也是一处元婴大派,后来有天外神物降世,引得四方争杀,那一派灭亡以后,才出现我紫云阁一脉。

它绝非一处简单的小山岭,而是一千多年来阴煞棺葬堆积而成的鬼蜮之地,如今小妖小鬼虽然消失殆尽,但筑基金丹两阶的厉害角色还有很多,我有一位交好的师叔上个月刚拖着伤体归来,就是在那里吃了亏,遇到一具凶戾阴尸打斗不过,狼狈逃回来的……”

李连英继续说着那里的情况,夜渐深了,常自在和青松子不久便敲门归来。

一番诉说,他们接了一个活捉赤尾黑狐幼崽的任务,这下两件事撞到了一起,正好能同时完成。

翌日清晨,李连英早早回了一趟山门,带下来一位长着猪鼻肥头大耳的同门师叔,唤作宝庆子,其人面相虽然丑陋,但心性平和,极易相处,一番攀谈敲定计划,中午的时候就出发往北地走。

到了第二日上午,六人站在一处小河边上,望着对面乌云遮盖天穹的山岭,心头都升起一股压抑。

出生入死的次数多了,每次做事总能嗅到一些不同的味道,而这一次,钟紫言知道,这里面绝对有厉害的金丹凶物。

“煞气冲天,此地说不准正在孕育什么致邪魔物!”青松子捋须观测,极其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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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8章 杀气袭杀

黑狐岭这名号听着小气,但地域范围可一点儿都不小,南面有一条小河绕着山脚直流而去,跨过小河便算进了黑狐岭。

连着山头有七八座,每一座都看不见深处模样,有时乌云遮盖、有时煞气弥漫,没有一天是风清云淡的时候。

过河之前,宝庆子招呼众人:“进这恶地的路子奇多,当下这条,是俺最长走的一条,诸位兄弟且跟着俺走,黑林子以前的道儿俺最熟。”

宝庆子肥头大耳,左右摇晃着跨过小河冲众人招手,待人齐了以后,他带着大家继续往前走。

钟紫言自初一见面观察到现在,发现宝庆子有几个毛病,一是总喜欢用鼻子嗅东西,虽然历次都不明显,但一行人皆是精明机敏之辈,发现他这个毛病并不难。

二是虽然长了一副憨态富贵样貌,但极其贪财,一天一夜赶路,口中至少提过十多次黑狐岭各种高价灵物,动辄吹嘘他做生意如何如何。

最最重要的一个毛病是,凡事都愿意抢先一步去做,驾驭飞行灵器抢着来、寻找休整之地抢着去、途中补充体力抢着给众人灵丹、走哪条路抢着第一个走。

你若说他是个憨货,许多时候他还能显出极其精明的神态,你若说他是个鬼人精,很多事做起来一点儿也不像聪明人。

更多的毛病有待深入了解,但光是这几条,已经让一行人觉得能与其共同做事确实增添些许趣意。

黑狐岭南山坡就是一片望不见尽头的黑树林子,这黑树是有名字的,唤作‘櫗木’,算是建造特殊屋舍极其出名的一种材料。

普通人行走林间会不自然感觉周遭温度降低,因为这树本就是吸食阴气长大的。

宝庆子当头向前边走边道:“诸位这次找俺可是找对了,前些日子伤俺的那头阴尸受了俺的追踪秘咒,顺着气息去找,不出三日就能找到,届时有几位帮忙,收拾那货色再容易不过。”

李连英附和:“我宝庆师兄在门里向来有手腕,此番再舔上诸位前辈,自能马到成功!”

他本没必要跟着众人来,但为了显示诚意,执意加入,钟紫言没有拒绝。

按照先前商议,众人之后要分成两队,一队是钟紫言和宝庆子,一队是另外四人,只因李连英修为不足,需要跟着人多的一队以防万一。

赤尾黑狐幼崽虽然没什么攻击力,但极其难寻,要想捉幼崽,得寻着成年雌性黑狐的路径搜寻,而成年赤尾黑狐的实力多有筑基期的,所以决不能大意。

六人走了半个时辰,入眼处的半山坡上全是棺椁墓碑,宝庆子便停下脚步告诉众人:

“这可就真正进来了,诸位兄弟提高警惕,往下要穿过一段凹槽山谷,谷内时有幽魂出没,也有一些小路直通地底,咱们这就出发。”

钟紫言对视一眼诸人,颔首跟着宝庆子跨过山坡,本以为宝庆子会直往前走,没想到转了个弯儿跳入巨石下面,诸人这才明悟,原来山谷是直接自半山腰裂开生成的。

一个个跳下山谷,入眼处竟是残骸,有人骨有兽骨,有新有旧,环境不自主提醒诸人,此地恶名绝非浪得。

这山谷漆黑幽深,有上下两条路径,往上走便是去到对面的山头,往下走需要穿过不知深浅的谷洞,里面漆黑无光,阴气比外面重了最少五倍,某一瞬间,钟紫言好似看到有数道残影惶神游荡其中。

东西面既是长长的谷道,偶尔有一些尖牙耳鼠窸窣流窜,平添压抑。

修士也是人,并不是你有多大实力就有多大胆子,修为高深胆子不匹配的比比皆是。

好在这一行人除了李连英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手,宝庆子一个手势打下去,众人齐齐进入谷洞。

谷洞内道路杂乱,有的直通地底深处,宝庆子边走边道:“据传当年黑狐宗在这地底建立了无法想象的巨大陵墓地宫,可俺活了这么大岁数,愣是没机缘进去过一次,甚至俺怀疑这传闻都是那些旁门贼子们瞎编的。”

青松子捻着胡须肯定道:“却有此事,老夫亡母当年进去过一次,只是那地宫入口随机变动,实看个人机缘。”

宝庆子财迷问道:“青松老哥,你在寿丘游走多年见多识广,今朝俺能结识你,也是一件幸事。不妨讲讲你母亲当年所遇?可有宝贝得手?”

老头怎会随意抖落自家往事,只道:“陈年往事,老夫都记不得亡母是何时讲说,只听了一些片段,大意是没有任何收获,还损失了几位同伴。”

常自在大咧咧道:“那就是陷阱呗,死多生少,咱去干啥?”

宝庆子道:“常岩兄弟,话不能这么讲,死多生少意味着什么?还是有宝贝嘛,没有宝贝哪来的死亡,风险往往与获益成正比。”

钟紫言内心一笑,这憨精的胖子脑子还是不太灵光,怪不得在紫云山修炼多年,才混了一个外事采务。

这世间的风险和收益,大多时候都不成正比,虽然富贵险中求没什么错,但有的风险冒了也就死了,不可能有收益,而有的风险冒过以后,很大几率能获得千百倍收益。

众人说说笑笑穿过一大段谷洞,来到一处宽阔的广场内,这广场绝非天然形成,因为地面和四周墙壁的石纹精雕细琢只可能是人类或者比人类更有智慧的生命制造。

沿途墙壁好似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残留飘散,钟紫言神识传音给几人小心行走。

广场的对面有大小不一的谷洞,空中又有天穹裂隙的光亮,尽管几人看不到什么日光照耀,但敢进入这谷洞,多少已经做好了持续面对黑暗的准备。

修士筑基以后六识会大大提高,漆黑的空间看清事物并非难事,但这也有个距离限制,人不可能一瞬间看清超出自己力量范围外的东西。

走着走着,钟紫言忽然顿身皱眉:“何方道友,鬼鬼祟祟跟了半路,眼下也该现身了吧?”

其余五人顿身止步,立刻进入警戒状态,钟紫言闭幕散开气场,宝庆子环顾四周没看到什么异类。

等了良久,此间陷入寂静,无人出声,也无人现身,宝庆子抹了把汗水:“嗨,清风老哥,你多心了,这条路少有人来,如今有点实力的人都在翠云山参合呢。”

又等了片刻,众人见没有外人出现,继续向前走去,来到诸多谷洞前,宝庆子认真观察,来回走动了五六次,越走越皱眉:“该死的,俺标的记号呢?”

狭小的谷洞自然不敢瞎钻,万一一路顺着走下去是一头金丹凶物的巢穴,不是直接给人当了餐食是什么。

犹豫来去,宝庆子愁苦道:“这还真是见了鬼哩,俺前些日子刚标记的行止灵咒消失了。”

钟紫言慢慢路过每一个谷洞,发现其中有一个散发着与刚进来时一模一样的血气,皱眉问向宝庆子:

“你仔细看看可是此地?”

宝庆子摩挲闻嗅,很快大喜过望:“正是此地。”

而当他们终于一个个进去,刚一进去,一股强烈的危机使得钟紫言头胀脑痛,不等他揉搓,后方一道带着杀气影子已经出现在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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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9章 黑狐陵墓

那是一道血腥气浓郁扑鼻的影子,刀尖自血雾里面伸出来直刺钟紫言后背,一直警惕小心的钟紫言瞬息间化作一团水气消失再原地。

这正是水花雾隐之术。

前面不远处的五人都察觉到了这股凶机,纷纷掉头围攻,钟紫言出现在这血影身后,反手便是一记退魔刀劈。

可刀劈在血影上,却并没有给他造成什么损伤,那血影周遭雾气更浓,闷哼一声暂停地面。

“你是人是妖?”钟紫言凝眉惊骇。

之所以刚才情急之下使用退魔刀,就是因为这血影凶戾邪异,极似妖鬼。

手里泛着幽蓝白光的刀柄散着熠熠寒气,【克鬼】【克魔】【斩鬼】三属性没有一条发挥作用,这便证明面前的东西只可能是被此方天地完美接受的正统生灵。

血影根本不打算回复钟紫言,周身血雾愈来愈浓郁,再次出手时,竟瞄着此间最弱的李连英袭杀。

站在李连英一侧的常自在双手掐诀,刹那间便在李连英身前施出一道黑白太极灵图盾,这盾土灵之力坚不可摧,血影伸出的刀尖刺入半寸直接卡住,常自在两手包裹明黄光色,双掌打入血雾,内里传出一声女子痛哼之音。

其人拔出刀剑的瞬间环视四周就要逃离,常自在惬意拍手笑道:

“中了我【流沙合源术】,你还能走的了么?”

五人围着这血影教其无处可逃,转来转去,血雾内明黄光色再亮,很快便显现出一副妙曼身姿,随着血雾逐渐散去,众人看清了那女子长相,冷酷姣美,身形妙曼匀称,好不诱人。

“呦,俺的娘,这小娘皮长的真美!”宝庆子一见那人面貌身姿,两眼放光。

钟紫言刀不离手,目中直放寒意,凝眉道:“阁下身法神异,想必自谷坑内就盯上我等了罢?”

不等钟紫言走近观察那人,一个胖胖的身影当先凑近观望,搓着手笑眯眯道:“嘿嘿,你是天煞门的弟子?敢袭杀我紫云山修士?”

女修一双透着红芒的杏眼微微冷凝,只默不作声盯着控制着她的常自在。

事发突然,人们只知道这人暂时被治住了,也察觉了她的修为亦是筑基巅峰,却没多想常自在仅仅凭着一次出手就控住了局面。

宝庆子围着女修转了一圈儿,见人家不理会他,也不恼怒,继续问:“小娘子也是来探宝的?”

……

没得到回应,他更起劲儿,凑脸环视其堪被流沙包裹的秀白脖颈:“杀人越货的勾当可不好干,你看看你,今天遇到我们倒霉了吧?”

钟紫言能察觉到那女子此时正在与常自在的流沙角逐力量,常自在是他一手教养长大,其所修任何术法中都有阴阳太极转化之力,那女子在修为相当的情况下要想挣脱流沙束缚,几乎是不太可能的。

谁曾想,本以为暂时制住了她,短短三息世间,她体内好似有超出筑基一阶的煞力顷刻外放,将流沙侵蚀腐化,而站在他身前的胖子就倒霉了,被其一掌盖在胸脯上,整个人直接震飞。

“小心!”

钟紫言收了退魔刀,双手青绿色风刃顿生,探掌与其对击,那女子刚一接触钟紫言掌力,周身血煞之气疯狂涌向钟紫言躯壳,且第一次自口中发出音色:“找死!”

虽是女子之音,却透着凶猛杀意,冷酷之色若教旁人看去,遍体身寒。

她却不知钟紫言是这世上少有不惧煞力的修士,当那血煞之气疯狂涌入钟紫言体内时,女子见对面这白发道人原本深邃如星夜的眼眸逐渐生出血红光影,她面色逐渐惊骇。

“阁下这血煞之力自成体系,绝非朝夕可修成,我等与阁下无仇无怨,何以决绝袭杀?”钟紫言言语之际,加大转化之力,不一会儿便将女修周遭的血雾吸化了一小半。

此时宝庆子踉跄站起身,恼羞成怒:“俺好心与你说几句话,你这小娘皮不识抬举,那便别怪俺剑下无情。”

拔出一柄紫色灵剑想也不想,就直接冲上前来要帮助钟紫言,女子本就生了退意,不等宝庆子刺来,整个身子化作血雾遁入北方一处洞窟,只眨眼功夫便消失无踪。

“好厉害的血遁之术!”青松子老儿捻着胡须赞叹。

宝庆子虽然没能刺中女修,却不妨碍他自吹:“见了俺的剑,溜的真快,不然非得教她断成两截。”

钟紫言没打算拆穿这胖子,他怎会不知那女修是被自己化煞用煞的手段震骇。

六人有惊无险,即刻议论刚才突发的凶情,钟紫言问道:“不知宝庆道友可识得此种手段是何方派系所用?”

宝庆子眼珠闪烁,稍一思索便道:“黑狐岭往北有许多中型门派,其中有一个门派唤作‘天煞门’,那功法俺以前见过一位金丹前辈施展。”

能认出功法根脚,推测其动机便容易许多,钟紫言负手度步:“天煞门是何等势力?”

李连英执礼道:“回禀前辈,天煞门是北地众多门派中较为出名的一家,他家自八百年前‘血煞子’老祖开创,延续至今和我紫云山实力相当,但其一门上下因所修功法邪异,多受其余门派排挤,门下弟子乖张暴戾喜怒无常,行事极其隐秘。”

宝庆子接着道:“这家门派女弟子居多,俺以前也见过他们一门其余弟子,都不如今日这位妖艳出色,哎呀呀,可惜她存心杀咱们,真是奇了怪。”

凡事必有因果,众人讨论半响没得出个结论,只得继续深入,行走间愈发谨慎。

途中青松子随意说道:“葫芦小子,你那一招束缚招式着实不凡,不愧是名门弟子!”

“哦?常岩兄弟是哪家门派的高徒?”宝庆子傻乎乎凑问。

常自在哪里会透露真实身份,只随口打了个哈哈。

沿着谷洞越往深处走,众人越能嗅到刺鼻的血腥味儿,宝庆子时不时拿出一道颇为神秘的灵符观测其变化,走走停停顿了三次,一个时辰后,宝庆子先是一瞪眼,而后面色悦然激动道:

“嘿,俺今日带着几位真是走了大运,咱们到黑狐陵墓地宫了!”

诸人站在他身侧向下观望,齐齐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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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0章 探查地宫

这世上的建筑诸般样貌,有的富丽堂皇、有的简约宁静、有的阴深恐怖,钟紫言也算见过一些世面,像当下眼中的景象还是头一遭见。

众人所处的位置正在一条甬道尽头,对面是一头泛着静谧蓝光的狐型星空,星空之下便是黑漆漆的地宫,这地宫是由无数的坟墓碑石组成的,整体观览,就像是一块由地生根向上疯长的黑色铁碑,看着极其压抑。

“这他娘的是什么鬼地方?”

常自在挠着发麻的头皮厌恶龇牙,他活了将近四十年,头一次见这种令人不适的地方。

李连英在这里胆子最小,冷汗直流,指着众人站着的巨石下方道:“下面有,有东西……”

钟紫言低头望去,约四十多丈的距离道地面,入眼尽是骸骨和兽类皮毛,几头野狐正叼着一只血淋淋的臂膀迅速穿入地宫下方看不清路径的洞**。

青松子脸上皱纹扯动,双眼凝视对面的巨大陵墓地宫,道:“就是此地了,当年惹得元婴大战,连传闻中的妖族都有现身。”

“妖族?”常自在迷惑。

“不错,两千多年前东洲的开辟战争中有一位大妖参与过寿丘开辟,纵观寿丘多少兽名地界,尤以‘狐’和‘羽’名最多,黑狐岭因黑祁狐得名,其中秘闻灵迅何其多焉。

方才那天煞门的修士出手果决,直想致我等死地,料来也是怕我等此行坏了他家好事。既然知道这条谷洞能直通地宫,可不得出手试验试验。

如今既然来到这里,想必此番能有不菲收获,据老夫所知,黑狐岭最珍贵的宝物乃是元婴一阶的黑祁妖丹……”

青松子论起此中久远历史,颇有多闻广识长者之姿,可惜这个状态被常自在一巴掌拍散了。

常自在自他后辈一拍压,笑着道:“老头儿,没想到你知道这么多东西?既然那天煞门瞅准了这里,你给推断推断他们实力几何?”

青松子当即尴尬扯嘴翻白眼,“老夫是药师,不是凡俗算命先生,是不是还得给你算个寿终之日才罢休?”

两人这么一说笑,此间氛围轻松许多,宝庆子拿着他那道灵符开口:

“俺这里发觉,前次遇到的那头阴物就在此间,富贵险中求,咱们这就进去?”

常自在点头道:“那是自然,有运气来此地,不见识见识,岂不后悔?”

一行人都看向钟紫言,他沉吟良久,看了看胆怯的李连英,对众人道:“此番本也是为任务而来,进自然要进,但我等势力单薄,此地凶险不可测量,须得做些准备!”

一个团体,不管是刻意还是有意,一旦为目标而去,势必会生出头领,钟紫言常年居于上位,一身气质慑服此行诸人完全不需要费什么气力心机。

众人听他言语,都认为很有道理,但怎么准备,还得听他意见。

宝庆子一脸好奇:“清风老哥有何定计?”

钟紫言环视四面,道:“贫道暂有两条提议,一者单人进去探路,二者在外布置阵法,留有后手以防意外来时难以应对。”

“对对对,好计策,那俺当先进去给几位兄弟探路!”宝庆子连连点头,那一马当先的样子好似全无心机,教周遭几人心生汗颜。

有人愿意去探路,给谁都觉得这人够意思,不过钟紫言笑着摆手拒绝了他的想法:“宝庆道友乃此番主力,怎能轻易涉险,还是由我进去罢。”

“这怎么行,俺一路看下来,清风老哥防御手段应该有所欠缺,俺皮糙肉厚,溜起来也快,正适合这差事。”宝庆子大包大揽的样子,让钟紫言恍惚间想到自家旧时的一个师弟,正是死于槐山曲家练气手里的童泰。

那位师弟若是还活着,至今也该是这般模样吧,人生在世,谁不胆小,皆是硬生生被这世道磨的皮糙肉厚,真真无奈。

“宝庆道友莫再争论,贫道有一门隐匿身形之术,既是金丹力量也较难感知气息,此是贫道进去探路的倚仗。”钟紫言拉着宝庆子的身子,和言劝说。

这场面也算是修士结伴探宝难得的情景,别的团伙一旦涉及当头探险,无一不是推来推去,而这一伙,愣是抢着往前冒。

一旁的陶寒亭冷声道:“不必争抢,清风,我去!”

话毕,其人化作幽影飞入地宫其中一个石门内,钟紫言还想说些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他倒也不是特别担心陶寒亭的安危,因为他与陶寒亭都有水灵根,所修炼的龟息遁形之术,等闲人根本发觉不了。

“也罢,那我等就开始着手布置阵法,地宫石门共有六扇,索性将这六扇全以锁龙阵暗设,一旦内里有危险,我等逃出来之际顷刻启动阵法,总归能阻拦其中敌人一些时间。

你们以为如何?”钟紫言问向众人。

宝庆子不好意思笑了笑,“嘿嘿,清风老哥,说实话,俺对阵法一窍不通,你说咋做就咋做。”

青松子点头赞同,“不如在外面再设二阶幻阵和阴阳转灵阵,若真有对付不了的东西,逃时将此地炸他一炸,即便造不成什么损害,腾挪时间总能起些作用。”

“正该如此。”钟紫言拿出阵盘开始布置,其余的人四处探查这偌大陵墓地宫外面。

小半个时辰后,陶寒亭自其中一扇门里飞速闪出来,气息不稳,对钟紫言说道:“太深了,这地宫分层而造,一层我尚未探查完,遇到两窝黑狐和一具生灵干尸,干尸已杀,黑狐没有惊扰。

另有一大片地方过不去,料来是其余五个门洞的路径。

二层入口被人结了阵法,一旦路过必然会触发,布阵之人当即会察觉。

当下我再去其余五个门洞中走一遭。”

钟紫言皱眉问道:“你观那二层入口的阵法是什么实力能布置?”

“二阶极品警铃阵,非一般阵师能设,如今还需确认其余五个门洞的情况。”陶寒亭虽然没有精研过阵法,但对品相鉴定还是有些独特手段。

“看来,那天煞门正在干很重要的事。”钟紫言捋须度步,盯着静谧的地宫看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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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1章 金丹瘟尸

将五扇门洞全都查探一番以后,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留下最东面的那扇门洞一进去走不了多长就被玄晶封死,陶寒亭放弃了探查。

五扇门洞的二层入口都有警铃阵布设,足以说明早先进去的人存心不想让其它势力介入。

谁也不知道破阵以后会发生什么,为了谋算紫云山,头一次任务就冒这么大险,钟紫言心中犹豫过不止一次,但现在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总归得想办法向上去。

六人站在地宫之外,钟紫言抬头望去,只感觉上面有诸天阴灵鬼物望着即将走入冥府的他,压抑的气息极重。

“清风老哥,既然都准备好了,那赶快出发?”宝庆子屡次冲在头前不是没有原因的,他虽然仁厚,但一点儿也不笨,之所以每次冲在前面甘当引路兵,就是想着若有收获,他该是那个占最大利处的人,这样来算,别人没什么好说的,他自己拿的也心安。

钟紫言沉默少顷,凝眉道:“宝庆道友有所不知,贫道修行至今,每涉生死险况,必有心血来潮警讯,此行危机重重,贫道以为,还应在外面留下两人守着传讯!”

其余五人面色凝重,瞧着钟紫言不似说笑,既然临时又增添了提议,都得仔细思量其中深意。

宝庆子挠头看了看地宫门洞,“这……也好,俺李师侄尚未筑基,就由他守在外面,清风老哥还有何人想安排留守?”

直肠子的人,一般情况不会耍心计,宝庆子虽然贪财好色,但该是仁义之辈具有的品质他一样也没缺。

另外三人本就以钟紫言为首,当下互相看来看去,钟紫言道:“常岩,你留下。”

“什么?”常自在老大不乐意,从始至终探这黑狐陵墓地宫他叫的最欢实,怎么也没料到临门一脚的时候,却不让他参与了,这事给谁也不乐意。

“哦。”不乐意归不乐意,最终他还是应承了一声,没办法,谁让是自家掌门的吩咐呢。

定了在外留守的人,就差决定从哪一个门洞上二层地宫,宝庆子随意指着一个门洞:“既然相差不大,俺看就走这条路罢?”

钟紫言突然问向青松子:“青松道友,你那木儡操控之术,可能用在死物上?”

“清风老弟所言何意?”青松子迷惑不解。

钟紫言解释道:“二层地宫既有警铃阵布设,我等当先进去唯恐有杀招,不如操控已死的干尸或者狐尸去强力破阵以观效用?”

宝庆子眼珠转动,喜色拱手:“嗨呀呀,俺算是服了清风老哥,拿个石子儿打瓢鱼,您这一招妙!”

青松子颔首应道:“可以一试!”

闻听此言,钟紫言点头同意进门,走的正是陶寒亭第一次进去的那条路。

一入洞门,内里的气味冷冽中透着腐味,就像是死了多年的人的尸体被大瓮蒙了几百年,奇臭难闻。

“你先前进来便有这气味?”钟紫言问。

陶寒亭摇头皱眉:“这是尸气,我先前根本没有闻到过。”

“小心些,继续走!”

四人谨慎穿过十多条洞道,随着那尸气越来越浓,陶寒亭面色冰冷,他发觉这次这里的感觉和之前进来的不一样,似乎周遭墙壁有一股力量清扫感知过似的。

钟紫言观察沿途壁画,灰蓝色的石壁上多是兽类张牙舞爪的雕文,也有一些寓意兽类族群部落之间争斗的场面,但它们无一例外都被各类刀剑劈划弄糊,见不得一完整故事。

快要到二层入口的时候,陶寒亭捡起了他之前一次打死的一头黑狐,个头约有半人高大,通体赤黑映着血色。

四人来到二层入口时,青松子对着那头黑狐的尸体掐诀念咒多次,一道浓郁幽绿色木灵之力打入其体内,黑狐双眼登时变得幽绿,喉咙里‘唔呼呼’几声,尸体像是回光返照一般顷刻站了起来。

“这操控傀种之术,老夫估摸能坚持半个多时辰,若是经受同样是筑基中期以上修士的攻击,视威力而定,不过……”

青松子稍以犹豫。

“不妨直说。”钟紫言平静一笑。

青松子指着地上东张西望被自己控制的黑狐儡,“不过靠它破那阵法,几无可能。”

这一点钟紫言早有想到,拿出一道青色赤纹灵符,挥手直接贴去黑狐儡兽躯上:“警铃阵再是精妙绝伦,也绝不是用来杀人的,这一道阵法之上必有其它阵法,若是没有,便说明他们再上一层另有更可怕的后手,也许是对付我们这些横生枝节之辈,也许是对付他们真正要对付的东西。”

青松子会意后,操控黑狐儡聚力直冲警铃阵,将其体内死气运用起来直冲二层入口,却不想竟然没有冲开。

“不行,再拿来一头,以爆气之法破阵!”钟紫言道。

陶寒亭很快去别的地方又提来一头黑狐尸体,青松子如法炮制制作了另一头黑狐儡,先以第二头震出阵眼,刹那间又以第一头黑狐儡破坏阵眼,警铃阵淡淡赤芒破碎成丝。

“成功了!”青松控制那头黑狐儡一步步小心翼翼踏上二层石台,很快那畜生跑回来嗷呜啸了两声。

青松子解释道:“上面三十丈内没有任何异常。”

宝庆子乐道:“那还等啥,俺先上去给诸位探路。”

钟紫言和陶寒亭对视存疑,这阵法这么容易破去,而且上面什么也没有,实难教人安下心思。

“走罢,上去看看。”钟紫言迈步向前,如今警铃阵已破,布阵之人一定发现了,就看黑狐儡所散出的气息和力量会不会让布阵之人暂时迷惑。

三人走到第二层时,宝庆子已经逛荡了一大圈,这里像是一座宽阔祭坛洞府,天顶极高,各个位置的建筑早已经散的七零八落。

“俺已经看过了,这里只有一扇门往出走,外面有数不清的入口和更大的洞道,几位老哥需要歇会儿?”

宝庆子明显异常活跃,或许这种探宝行为本身就能给他很多愉悦刺激。

“无需耽搁,上面的人已经发现我们,若能赶在他们做事之间寻得他们,亦有转圜的余地!”钟紫言快步走向离开这祭坛洞府的门。

呃啊!

吼~

两声前后不一的声响传入四人耳朵,钟紫言急忙对宝庆子道:“是金丹瘟尸,快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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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2章 黑甲骷髅

不等宝庆子从门道往后退,一股浑浊之力席卷震击而来,他整个身子像是被人自胸口重掌推送一般抛飞倒退,重重倒在地上,嘴里哇的一口鲜血喷出,直做防御状。

这就是走在前面最大的坏处,有时候遇到危险都来不及逃跑就被波及了,宝庆子踉跄站起来抹了嘴角血迹:

“你娘嘞,什么鬼东西,差点没震死俺!”

他先是想装着没什么大碍,可惜金丹力道岂是他一个筑基修士能承受,骂嗓一句又捂着胸口直咧嘴。

钟紫言站在三人前方提着退魔刀凝神观望,对面的门道外并没见有东西现身,只是巨力撞击和呼呵声仍然在持续。

“他们就在外面争斗,我等摒气藏灵去观望,切勿早早搅入战局,今番既有金丹在场,定有生死险境!”

“好!”

四人相继移挪去门道间,贴着左侧墙壁慢慢探头观望。

外面是巨大的宽台草池,地宫二层的格局和一层截然不同,六角墙壁间一座座亭阁甚是宽阔,就像是留着专门让人驻足围观中央草池内的猛兽互斗。

此时中央草池正有两个金丹互相撕斗,其中高有两丈肥胖似猪的那个墨绿色影子明显不是人属,其周身腥臭尸气氤氲,破烂的衣衫里露出坚硬如铁的肌皮,尸爪黑长尖锐,一撕一盖足可产生气爆震荡。

而和这头金丹瘟尸对攻的乃是一个身披血袍的中年男子,其人拿一柄血刀不住劈砍,将煞力一次次侵蚀入瘟尸体内,尽管能造成的伤害还不显眼,但胜在速度足够快,将那瘟尸玩的团团转。

环顾二层其它地方,除了中央草池,正对面便是五道人影,其中两人仰躺在地不住呻吟,另外两人则给她们进行治疗,唯一监视四面的人是一个红衣女修,这女修正是早前袭击钟紫言一行的冷面女子。

“嘿嘿,看样子,咱们来的正是时候,趁下面那两个家伙没空闲,一起去将对面的小娘皮制服如何?”宝庆子一见到那女人,双眼色眯眯微凝,两手互相搓来搓去,活像是凡俗即将调戏良家妇女的土豪恶霸,而且是长的猪头肥脑的那类人。

钟紫言皱眉摇头,“不可!”

三人将目光转向他,他则上扬额头示意三人向上看。

只见高约十多丈距离的地宫第三层清晰可见,分明没有中心区域,直接联通第二层,而第三层上正有数十道黑影伸着爪子不住击打栏墙。

“那些是?”陶寒亭心神惊骇。

青松子皱眉道:“全是僵尸,人尸和兽尸皆有,他们被栏墙截住,都想下来!”

钟紫言指着地宫二层遥远的斜对面墙角屋内,正有三头黑狐僵急速窜下来直奔不远距离的红衣女子。

宝庆子咋舌瞪眼:“乖乖,惹了鬼僵窝?这么多筑基僵尸,啥时候能杀完?”

四人盯着对面亭阁里的打斗,三头黑狐僵没过半刻就被红衣女子料理,足见其实力高绝。

可惜实力再强,耐不住三层的僵类妖物一**往下窜,钟紫言继续抬头观望,他发现不仅是三层中央地台缺失,四层和五层也缺失,约六十多丈距离的上方才能看见模糊的墙顶。

本是想多观察观察,可惜天煞门的金丹在场,很快就发现了他们,洪亮跋扈的声音对钟紫言四人道:

“那四个小辈,既然有运气来到黑狐陵藏,何不齐力对付这些邪物?

吾乃天煞门潘震,若几位能帮我天煞门抵挡上面的邪祟,待我诛灭此物,必定重重有赏!”

寿丘这种地方,出来闯荡,非亲非故,谁要是轻信潘震这番话,那才是不折不扣的傻子。

四人相视一眼,并没有打算回应潘震什么,钟紫言问宝庆子:“此人是何来历?”

宝庆子小声回应:“天煞门的金丹修士约有六七位,这潘震明面上被别人尊称一声‘六长老’,是近三十年才结丹的。

他有啥手段,俺也不知,只知道其实力不容小觑,传言他杀过同阶金丹!”

谁都知道,修士的境界并不能完全代表实力,同样是金丹,大有实力相差几十倍的例子。

但潘震既然杀死过金丹修士,再弱也若不到哪里,越是这样,越不能教这种人腾出手。

钟紫言凝眉对三人传音:“这地宫三层、四层、五层相连一处,此人当下脱不开身,我以隐匿之法直登去五层和六层查探,你三人在此潜伏莫作声响,待我归来再定计策!”

陶寒亭还想开口替钟紫言去探查时,钟紫言冲他摇了摇头,见青松子和宝庆子颔首后,龟息遁形之术顷刻施展,整个身子消失在众人视线,疾风术施展开一路向斜对面的三层入口奔去。

来到门口时,刚见四头筑基黑僵如它们的同类一样直冲不远处的天煞门弟子,钟紫言不理会,迅速走进墙角门道,见里面格局和一层通向二层的入口一般无二。

他顺着通道直上三层,一上地宫三层,这里挤满了筑基期的僵尸鬼物,上百头全挤在这间石屋和它的入口处,踏着他们的头顶飞出石屋,外面也挤了上百头,也有不少练气邪物穿插其中。

这么多的凶物,看着都头皮发麻,若非有龟息遁形之术,钟紫言早成了这些东西嘴里的食物。

三层之后是四层,四层之后是五层,这两层几乎没有什么东西,不同下面几层的格局,这一层中通往六层的入口在东北角,格外宽阔,甚至能看到里面泛着幽蓝色的光彩。

钟紫言很快来到通往第六层的大殿,大殿里尽是尸气,极臭刺鼻,正南面有一道宽敞大洞,内里静谧漆黑看不清样貌,大殿中央有一台赤黑棺椁被人打开,正是里面泛着幽蓝光彩。

钟紫言猜测这棺椁中装得想必就是那金丹瘟尸,而南面漆黑静谧的大洞里很有可能是放出数百头阴鬼僵尸的地方。

他走至被打开的棺椁前,见长有三丈的棺内满是星光银流,内里隐隐约约三行古字:

地煞绝地,**为极。

黑狐陵藏,有缘得之。

墓一。

这竟是此地的提示警语,钟紫言环顾四周,没看到地宫第六层的入口,找寻了各个角落,也没找到什么机关。

最后还是回到棺椁前,仔细看里面的星光银流,甚至动用灵气去接触,都没有任何发现。

负手度步,苦苦冥思,外面潘震和金丹瘟尸的动静越来越大,他还是什么都想不出来,不住自语:

“地煞绝地,**为极。黑狐陵藏,有缘得之……地煞绝地,**为极……”

“地煞…**…煞…煞气…”

“煞气!”

他突然想到天煞门那女修一身血煞之力极其少见,遂单手运转体内煞力,将属于自己的煞力打入星光银流,结果那幽蓝星光瞬间转为灰白,接着消失不见,而此殿正东方向一整面雕着黑狐的玄晶墙自下而上响动开来。

钟紫言望着逐渐打开的第六层通道,玄晶石壁后面一双粗壮的人形腿脚慢慢显现出来,当玄晶石壁上升到一丈高时,后面那个人影也显现完整,是一个穿着黑甲的魁梧持刀干尸,其骷髅双眼内的幽绿火苗逐渐亮起来,就像是沉睡的千年鬼将即将苏醒。

刹那之间,钟紫言亡魂大冒,转头就逃,也正在此时,外面传来天煞门潘震的怒吼:“六层开了,混账,你等竟敢抢我天煞门的东西,待我料理这瘟尸,必将你等就地诛灭!”

可惜潘震还不知道的是,他即将面临的或许不止一头金丹瘟尸。

第413章 血煞神函

有些时候,判断自己会不会丧命根本不需要费太多时间,只看一眼,神识扫一次,就知道那东西会不会要自己的命。

毫无疑问,钟紫言认为那个逐渐苏醒的黑甲骷髅不仅能要了他的命,恐怕这地宫中所有人的命都能被他收了。

那是一种深入灵魂的危机感,容不得半点迟疑。

事实也如他猜测的那样,在他刚跑至四层通往三层的祭坛石屋,那股力量瞬间扫视整个地宫五层到二层所有生命。

钟紫言判定,黑甲骷髅的实力即便不是元婴,也是金丹巅峰,而在场的所有人,恐怕只有潘震能勉强接几招。

那股力量扫视全场,所有筑基修士的心头都似被一柄铁锤压的喘不过气来,少顷威压一收,钟紫言拔腿继续向下跑,刚到第三层,只见头顶一道黑影直向下去,自五层跳降至二层草池。

钟紫言不理会下面的情况,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很快再回到二层通往一层的祭坛门道,而这时,只听潘震怒吼:

“陆鳕,你速速上去拿东西,那几个小贼引祸于我,出去后莫放跑他们!”

钟紫言没想着给潘震带来麻烦,可一切就是这么凑巧,他是这里人属生灵中实力最强的一人,那黑甲骷髅刚复苏就选中了他。

猛虎和狼群厮杀,最行之有效的方法便是咬死狼王,此既是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宝庆子望着中央草池那个黑甲骷髅,感受其神秘不可测的实力,又抬头看了看地宫第三第四层,急问:“清风老哥,上面可有宝贝?”

钟紫言如实回应他:“我触发了开启第六层的机巧,那黑甲阴物就在门后,来不及观测。”

宝庆子面露喜色:“那便是说有宝贝了?当下它被天煞门的人牵扯住,可不正是我们去拿宝贝的时候?”

贪财之人,只要没到最后生死之局,永远贪财,而宝庆子这时露出的模样,正是将冒险气魄发挥到极致。

陶寒亭反问:“你还想冲破数百头筑基阴尸去搜寻宝物?”

宝庆子理所当然道:“机缘既然摆在这里,何不一试?”

陶寒亭凝眉对钟紫言说:“这次我上去。”

钟紫言遥望对面亭阁内的红衣女子,此时她已经化作血雾直冲二层通往三层的石屋,那里挤满阴物尸兽,但他就像一柄锋利血刀,实力大幅度提升,砍瓜切菜一般劈砍周遭阻拦的敌人。

而原本医救他们同伴的其余二人也放弃治疗,全力帮着血雾对抗尸兽。

良机稍纵即逝,钟紫言心里也不愿错过这次机会,“你我一同上去,宝庆道友和青松道友留在此地!”

说罢,再次使用龟息遁形之术落实行动,陶寒亭紧随其后。

宝庆子捏着手心颇为激奋,边问青松子,“青松老哥,你们既是一道行来,缘何你未曾掌控那二位的手段?”

所说的正是钟紫言和陶寒亭施用的龟息遁形之术,青松子捻须笑了笑,只道:“那术并不适合老夫修炼。”

其实他也不知道钟紫言和陶寒亭施展的是什么术法,那或许是赤龙门独门术法,他一个外人,哪里能学到。

可他又不能说不晓得其中机密,因为几日前本就是和钟紫言一道来的,当下宝庆子随意试探,哪能凭白露出马脚。

再看地宫五层,钟紫言和陶寒亭已经来到通往六层的门前,内里漆黑无光,二人小心翼翼穿过一段十多丈的斜廊,几乎是眨眼间,第六层的格局面貌映入眼帘。

幽蓝光点铺设满整个地宫六层,这里像是上千年没有人来过,因为钟紫言和陶寒亭的到来,所有的光点跳动起舞,仔细看就能发现,他们是一颗颗玄水冰晶包裹的火苗,内里的蓝色火焰拇指大笑,似乎有生命一般。

“掌门,这是!”陶寒亭瞠目结舌。

钟紫言心头激奋,极其笃定回应道:“三阶灵物,冰炎寒煞珠!”

这些珠子一颗颗漂浮在半空中,粗一核算绝对不少于三百颗,陶寒亭随手去握身旁的一颗,没等手掌接近三寸,那珠子由内到外煞气和冰炎同时爆发,直灼的他钻心疼痛。

“用封灵袋,速速收揽!”钟紫言赶忙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赤色锦纹小袋,这袋子有点像平常修士们用的储物乾坤袋一样,但细看其纹理和模样,其实大有差别,它是专门用来装缚那些极难携带的天生灵物。

陶寒亭闻言,也照着钟紫言一般,拿出他自己的二阶封灵袋开始收揽,没想到勉强收揽了三十颗,袋子空间已经被占满,足以说明此物中包含的能量何其恐怖。

“掌门,我今次只带了一个……”没等他说完,三道破空之音传来,手里突然又多出三个袋子,且其中一个是二阶极品封灵袋。

陶寒亭不再多说,急匆匆装东西。

此刻他二人只觉得这次来黑狐岭太值了,【冰炎寒煞珠】乃是三阶灵物中极其珍贵稀缺的天地宝物,在槐山,一颗能卖到七百三阶灵石,且有市无价。

七百三阶灵石是什么概念,一柄普通二阶中品灵器的价值也不过一百颗三阶灵石,一颗珠子就值七柄二阶中品灵器,何其珍贵?

“掌门,今次获得这么多寒煞珠,你结丹的把握最少能提高一两成吧?”陶寒亭将三个封灵袋装满后兴奋道。

钟紫言稳住心神,“莫得意,你得了何数?”

“一百六十颗!”

“我收有一百四十三颗!”整个六层再无幽蓝光亮以后,二人站在漆黑的中央亭台上看着面前的黑狐雕像。

这雕像高近四丈,卧蹲姿态,凶目猩红,其特殊材质的前胸有复杂纹路构成的珠孔,陶寒亭尝试拿出一颗珠子放入孔中,狐神纹路绽放幽蓝光色,一声嘹亮狐鸣传响地宫,还在二层苦苦支撑的潘震气怒吼叫:

“该死,东西被人拿了,守住出口,绝对不能教这些贼辈逃离!”

紧接着是一声暴戾长啸,钟紫言和陶寒亭也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此时时间紧迫,他们看着那黑狐雕像内部一团灵光飘荡出来,内里有两样物什逐渐清晰,一个类似地图残卷一样的长方黑金布条,另外一个是黑金宝盒,上书:

地煞基层,**其一,血煞神函。

“【血煞神函】,这是他们要的东西!”陶寒亭将其握在手中。

钟紫言则摄收了黑金布条,一段秘闻讯息顷刻传入脑中,直令他心神震骇。

黑狐雕像在两人拿了东西后,瞬间黯淡无光,第六层周遭墙壁土石碎裂,露出通往第七层的入口,陶寒亭还想继续上去,被钟紫言一把拽住。

“此地早有人设下重重机关,能破这第六层实数我等捡了便宜,不可贪得无厌,速速撤离!”

陶寒亭皱眉纠结,片刻后被钟紫言一瞪眼,颔首随他迅速往下飞奔。

第414章 瓜分战利

回到地宫二层时,宝庆子和青松老头已经和人打了起来,天煞门的一男一女两筑基死死堵着二层向一层出口,而那个唤作陆鳕的女修已经宰了三四十头筑基尸兽,还在试图往三层冲杀。

钟紫言和陶寒亭隐匿的身形直接来到祭坛门道内,钟紫言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利用手中长剑刺入正与青松子对攻的天煞门男修后背。

“呃啊!”

那男修根本想不到谁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自己背后,发觉之际,冰寒长剑已经贯穿心脏,一刺一抽整个人当场躺在地上,饶是他筑基巅峰修为,此时只能捂着胸口急喘呼吸。

青松子毫不犹豫,手中竹子叠合的奇怪灵剑直接将其头颅削去。

“师兄!”另外一边眼睁睁看着自己师兄被人杀死的女修还想赶过来救他,没想到背后也被一柄匕首穿透心脏,正是陶寒亭挥使的紫芒匕首,连着三次捅刺,狠辣无比。

二层中央草池内,此时已经将煞气凝聚成血雾的潘震狂怒震喊,“陆鳕!”

正在急着冲向第三层的女修也发觉了这边的状况,感受到潘震的血怒之意,赶忙冲来想要对付钟紫言一行。

钟紫言哪会傻傻等着纠缠,忙道:“走!”

四人纷纷向下跑去。

身后是潘震怒不可遏的咆哮:“杀我弟子,夺我天煞门宝物,若教你们这些杂碎逃脱,我潘震有何颜面再回天煞门!”

整个地宫响起轰隆隆震动,就像是有巨兽撞击地宫龙骨大梁一般,没过三息就听到巨石碎裂的声响。

钟紫言四人已经下到一层,“快走,此人怕是暴怒打碎栏墙,放弃了继续与黑甲骷髅纠缠,奔着我们来了!”

宝庆子此时跑在第一位,他像是一头正在亡命奔逃的胖老鼠,而后方的确有天敌追逐。

四人逃出地宫,见常自在和李连英正平静坐在巨石上打坐,钟紫言忙吩咐:“启动所有阵法,速速退离!”

没过三息,地宫门洞赤色光芒大胜,冒着炎气的二阶极品锁龙阵发动,直接向门洞内施放烈焰,钟紫言招呼其余五人速速向出口逃,他则继续把早先布置的幻阵和阴阳转灵阵也启动。

此间所有灵气一股股全被集结去地宫门洞口,转头向后看众人已经跑去来时的谷洞甬道,再转头之际,突然见原本启动的锁龙阵刹那破碎,一股金丹威压席卷来。

说时迟那时快,钟紫言赶忙将刚刚转化一些的阴阳转灵阵引爆,身子继续向后退去,来到甬道石台催促众人快走,一边逃一边将身后的甬道以灵符炸裂破坏,恍惚匆忙间,见一个血色‘曌’字追来,直想往自己身体里钻。

跑在他前面的青松子喊道:“那是煞咒,万万不可被贴身,不然这辈子都逃不出施术之人的追踪。”

钟紫言怎会不认得这东西,他单手掐诀,一股化煞之力伴着青绿色风刃直接对击那个血光‘曌’字,很快将其化去。

六人一路逃出甬道,此时的谷底寂静无声,天际灰蒙蒙光亮,宝庆子指着南方:“翻出谷口就能逃走,怎么走?”

钟紫言摇头道:“来不及了,后面的东西会很快追出来,以我等速度与其在空旷处角逐,根本逃不了!”

按照常人的思路,抢了宝贝自然是要往家里逃,而当下位置离开黑狐岭的路只有一条,若是顺着走,迟早会被追上。

宝庆子急道:“那该如何是好?”

青松子转头望向高耸山岭,“南辕北辙,若不然继续向深处走一段?”

“再往里俺都没去过,实打实有金丹妖物,咱们既然得了宝贝,何不早早逃离?”宝庆子明显不乐意再深入黑狐岭。

紧要关头,容不得多人争论,钟紫言一口咬定:“继续深入,以谋他路退走!”

未知不代表会死,但若是按着已知的路走下去,基本是逃不脱被潘震拿捏的下场。

宝庆子没法争辩,只得再做领头羊带着五人向北面山岭林洞穿梭,连着赶了半日山路,天色又漆黑下来时,六人找了一处僻静山洞休整安歇。

此时他们距离进山时的地点已经有两座山头之远,半日里误闯入两次毒障之地,常自在把宝庆子骂了一顿,他自己也特别无辜委屈,他以往哪里进来过这么深,一共也就七座大山头,当下的位置已经很接近最深处了。

若不是钟紫言手中拿着战利,宝庆子早该和常自在动手比斗,以还他言语羞辱之仇。

虽然不知道那天煞门的金丹去了何处,但能确定的是暂时逃脱了他的追杀,没办法,实力相差悬殊,被逮住就是个死,遇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逃’字可以解决。

暂时安歇下来,就到了钟紫言交代在地宫六层收获的时候,结伙行动,及时共享信息是最重要的事情。

“清风老哥,说说那地宫六层获得啥宝贝呗?”宝庆子露出一副财迷好奇模样。

钟紫言没有开口,面不改色平静拿出一个二阶下品封灵袋,将里面所有的冰炎寒煞珠都放出来,那些珠子一颗颗漂浮在钟紫言手中,共计二十八颗。

“这是……冰炎寒煞珠?”青松子当先吃惊唤出名字。

宝庆子本来失望的脸色瞬间转变,“快快说来,俺头一遭见此物!”

青松子道:“此物于身据水灵根的修士结丹有大用处,一颗珠子在神狐山万通城能拍出近九百三阶灵石的高价!”

“啥?这这这……这么珍贵?”

宝庆子就好像没见过世面的胖小子,拿了一颗珠子缓缓握在手里自己瞧看,最后道:“诶呀呀,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呐!”

钟紫言又将那【血煞神函】黑金宝盒拿出来,道:“此物既是天煞门要的东西,贫道尚未查看,稍后我等几人依次阅览,鉴其价值。

第七层通道打开之际,贫道还看到灵文警言,说这黑狐地宫乃是九百多年前两位元婴所设,一曰‘黑狚君’,一曰‘白炎君’。

地宫高有七十二层,每层以**之局建造,每隔六层会有重宝奖赏,攀顶之人可得那两位元婴老祖的衣钵传承!”

几人听罢先是呆滞,后都浮现喜色,宝庆子快速动脑思索,“俺没听错的话,每层以**之局建造,那顺着其余五条门道内上去到第六层,也还有宝贝?”

钟紫言点头回应:“不错!”

“诶呀呀,这回真是赚大了,俺过些时候……”他感觉到自己似乎即将说错话,赶忙闭上嘴,盯着钟紫言手中的宝珠和【血煞神函】不挪眼。

钟紫言也不迟疑,“此番探险,诸位出力实多,但这宝物毕竟是贫道所寻,便做如下分配:

【冰炎寒煞珠】共得二十八颗,宝庆道友分六颗,青松道友分五颗,常岩三颗,寒亭六颗,李家小儿一颗,贫道七颗。

诸位可有异议?”

钟紫言这样分自有道理,李连英完全是混个参与酬劳,常自在出力也不多,全是凭着实力占分量。

实际上原本就是五个人合伙算计宝庆子,让他感觉分配合理极其重要。

因为其他人都是自己人,当然没什么异议,钟紫言望向青松子时,青松子捻须笑着:“老夫出力并不多,他人若有异议,不妨另自老夫手里再拿一颗。”

最后轮到宝庆子开口,他笑嘻嘻道:“嗨,都是兄弟,没必要算那般清楚,俺觉得清风老哥极其公正,俺对这珠子的分配之法毫无异议。”

嘴上是这么说,他心里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能说出满意来,证明其人心里没什么怨念,若是仔细一算,六颗珠子价值至少四千多枚三阶灵石,他自己怎会认为吃亏呢。

珠子分配完,便轮到【血煞神函】,还是由钟紫言打开黑金方盒,内里一卷血色玉简平静被放在盒内,钟紫言握在手中运转灵力,玉简顷刻浮居半空,赤红虚幕上金色秘术一一浮现,正是十多种咒诀术法,每一道都得至少金丹境才能施展。

众人看过以后,心头都浮现恐惧,实在是这些术法太过毒辣,瞧着该是旁门左道之人苦心折磨人专研出来的东西,且其威力比一般术法都要强。

“诸位以为,这【血煞神函】价值几何?”钟紫言问道。

宝庆子挠头讪笑,“金丹前辈才能修炼的东西,自然贵重无匹,只是这价值嘛……”

他哪里能算出来值多少灵石,这宝函内记载的术法只有身据煞力的人才能修炼,普通人根本用不到,也就是说,如果碰对人,多少灵石都不嫌多,如果碰不对,三五百三阶灵石已经到了顶点。

宝庆子试问青松子,“老哥纵横寿丘多年,您认为此物价值几何?”

青松子一副神在在的样子,斜瞥了瞥钟紫言的脸色,见他没什么表示,只如实道:“这上面的术法修炼条件苛刻,真要找个买主,还得折回去寻天煞门的人,若不然宝庆道友倚靠宗门的力量,去试着卖一卖?”

宝庆子呆了一瞬,尴尬笑着:“不瞒几位,俺虽然吹牛说天煞门和紫云山实力相当,但……但其实他家比紫云山要强一些,如今门里……总之事不好得罪强敌。

再说,此事一旦牵涉到宗门金丹师叔,咱们能得到的灵石恐怕微乎其微。”

显而易见,这胖子一点儿也不傻,三言两语将其中的利弊讲了个清楚,意思就是靠紫云山就别想了。

青松子又看了一眼钟紫言,见其仍然不动声色,继续道:“那便只能按照其正常估价来算,金丹期的术法皆在四阶之列,若是普通品属,神狐山万通城的市价为四十到一百四阶灵石一门。

咱们取个中数,六十如何?”

灵石只分阶位,通常来讲,一百颗三阶灵石既能换一颗四阶,各地换算比例起伏难定,根据市场走势来看,万通城灵石换算波动最恐怖的时候一颗四阶能换一百三十多颗三阶。

宝庆子也没什么更好的解决方式,不是他不想抬高价格,而是他一时间没有贩卖路径,一味抬高价值,后续瓜分的时候谁来收购就会是大问题。

“妥当,几位以为如何?”宝庆子将目光移向钟紫言。

钟紫言微笑道:“此价略高,但还算公道,按照其上术法来算,共有十一门,既是六百六十颗四阶灵石。

贫道以为,此物实难卖出,取六百之数妥当。”

这就是专门压价的一个过程,按照规矩,如果最后没人要这个东西,最先提出压价的一方必须包揽入手。

宝庆子眼珠转动来去,看了看青松子,又看了看自家李师侄,见其冲自己微微点头,遂赞同道:“此价公道,俺赞成清风老哥的提议。”

接着又讪笑:“不过俺和李师侄实在用不到这玩意,或许得清风老哥收下此物,折算成灵石分予我等。”

钟紫言要得也正是这个结果,实际上在他内心深处这【血煞神函】何止区区六百四阶灵石,既是六千六万怕也值当。

“好,此物贫道收下去卖,按照先前比例来算:

宝庆道友可得一百二十六枚四阶灵石。

青松子道友可得一百零六枚四阶。

李家小儿得十八枚。

常岩得六十。

寒亭得一百二十六。

剩下算作贫道所获,诸位以为如何?”

一百二十六枚四阶灵石,既是一万两千六百三阶,宝庆子好不高兴激动,连连点头:“好好好,清风老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里面最震惊的是李连英,这小子什么都没干,又白分了一大笔灵石,心头激动之余,又怀疑钟紫言很可能是明面上这样公正一下子,待事后很可能要回去灵石,更说不准连自己拉来的宝庆子师叔也一并处理了。

钟紫言盯着手中的珠子沉吟片刻,对宝庆子道:“说实话,我等散修谋生艰难,这么一大笔灵石,贫道当下拿出来也较困难,常岩、寒亭和青松老哥与贫道相识已久,他们能信得过贫道,灵石暂不急给。

宝庆道友初番结识,即便信得过贫道,贫道也不愿拖延这笔灵石,怎奈手中四阶灵石却是捉襟见肘,你看可否以这珠子另添三阶灵石相交?”

事到如今,宝庆子怎会每有体谅之心,一副豪爽模样应承:“俺与老哥一见如果,此事老哥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钟紫言笑着问青松子,“一颗珠子作价几何?”

青松子回应:“拍卖会上要高一些,可达九百三阶,按照天通城市价,算作八百如何?”

“好,就八百来算。贫道将手中寒煞宝珠联合寒亭手**计十三颗交给宝庆道友,另添两千二百三阶灵石。至于李家小儿,便是一千八百三阶灵石。

自此,黑狐地宫之行便算圆满,可好?”

“好!太好了!”宝庆子又看了看自家师侄,越看越顺眼,若不是李连英嫁接两方,哪里会有这么好的事发生。

钟紫言付清二人灵石,便开始与众人商议接下来的路程。

来之前想要完成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这事自然不可放弃,如今宝庆子也不再执着于抓他上一次遇到的阴物,众人刚好一同搜寻筑基期实力的玄阴僵煞。

休整了一夜,第二日继续向黑狐岭深处走去,走了半日,众人的运气似乎比预料中的要差,在一处乱葬坑内遇到了金丹期的晶背狼兽。

第415章 回紫元坊

生灵初一诞生,本不存在善恶,万物皆为谋生奔波,鱼虫走兽都有各自活下去的方法。

狼吃羊对于羊来说是恶,但对于狼本身,那只不过是为了果腹再正常不过的谋生方式,所以‘善’和‘恶’是一个相对概念。

通常情况下,人们一般说恶地诞生出来的生物也是‘恶’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其强大。

在严酷环境能生存下来的生灵,绝对要比满地芳草肥沃土地生长起来的生灵更具攻击性和侵略性,而‘恶’很多时候也是弱者冠套在强者身上的东西。

六人遇到了恶兽,那是一头金丹期的晶背狼兽,高不足一丈的狼躯速度比任何人都快,见其饥肠辘辘,原本也是为觅食巡山,正巧撞到了钟紫言一行,他们真是倒了大霉。

“俺滴娘,这畜生专以身居灵气活物为食,纯粹的鬼魅类凶兽,咱们怎么办?”宝庆子拿着一面黑漆漆的盾类灵器,看样子他没打算试图进攻,只想着怎么防住这头晶背狼的攻击。

青松子手心处一团木灵光球闪闪发亮,丝丝灵力转化成一头头不足胳膊大小的木傀兔子奔去四面八方,为的还是暂时分散晶背狼兽的注意力,嘴里说着:

“此晶背一族分黑晶和幽晶两系,黑晶者,四爪与额头生有黑色狼晶,幽晶者,四爪、额头、后背生有紫色狼晶,狼晶既是此族最最贵重之物,只要能毁去狼晶,它实力能降低九成,凭我五人之力,未必会输!”

众人眼中的这头晶背狼,乃是黑晶一系,较为常见,观察这么久,钟紫言猜它晋入金丹也不长,对诸人道:“莫心慌,你等看它左腿内侧,有尚未干涸的血迹。”

“对,它受伤了,我们能杀的了它!”常自在两手打做太极,明黄色灵气化作流沙弥漫周围,一寸寸包围方圆三里。

呼~嘶吼~

就在下一刻,这山岭间传响狼兽的狰狞呼啸,它如一道黑色魅影绕着诸人周遭急速跳闪,分明是要准备进攻了。

宝庆子冒着冷汗嘀咕:“受了伤都他娘这么快,若是全胜时期,俺不是早就被撕成了碎片。”

人面对超出自己实力太多的敌人,很容易泄气生出绝望的心情,宝庆子不认为凭他们几个能斗得过这头金丹期的黑晶背狼兽。

嗥~

这时候,他怕什么,偏偏会发生什么,那黑影头一个看中的攻击对象就是他,龇呼一声便冲近前直扑宝庆子,哐叮叮一阵响动,宝庆子凄惨大叫,他那盾类防御灵器在顷刻间便被狼爪撕破碎裂了。

钟紫言及时凝起玄冰盾才堪堪接下狼爪撕扯,另外几人急速围攻,那黑影攻击完迅速退离众人五十丈。

众人再看宝庆子时,他胸脯被抓开了三道口子,幸亏有灵袍阻挡,伤的不深,便是这样,他也呲哇悲嚎:“诶呀呀,俺滴娘,小命差点就保不住咧,几位兄弟,要不咱们赶紧逃吧?”

两手哆嗦之际,说出这样的话,看他此时的神情面貌,与刚来时一马当先带着众人进黑林子的豪爽模样判若两然。

常自在一边护着李连英,一边讥讽宝庆子:“我说什么来着,这头肥猪一开始那股冲劲儿全是装的,现在遇到困难就吓成了猪崽子,原形毕露了。”

远处的黑影依旧重复着第一次的路数,围着六人急速转动,钟紫言身影飘忽不定,两手水灵力凝出一道道寒冰锥刺直射狼影,同时劝问:“宝庆道友,你伤势应无大碍,可还能继续战斗?”

宝庆子服下一粒灵丹,手掌翻动之间拿出比刚才更加坚固的一面盾类灵器,目光瞅向常自在时,见常自在正用鄙夷的眼光看着他,恨恨道:“能!这点小伤根本不足为奇,俺还有手段没使出来呢!”

青松子在刚才的一段时间内已经放出去上百头木傀兔,这些木傀兔子也开始死死追着狼影,他道:“若是束缚不得这畜生,我等很快会被他一爪爪收割性命!”

话毕,那狼呼哧之音又一次传来,这一次攻击的正是常自在。

常自在眉头挑立,冷笑道:“正要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

晶背狼携着金丹之力直扑而来,只见常自在掐诀念咒:“垒起四行,化元沙障。”

他周身明黄光华大盛,三丈内裹起圆形壁罩,筑基巅峰之力运用到了极致。

饶是如此,众人只觉得他面对晶背狼就好像小猫小狗面对山中猛兽,根本难以抵挡。

同一时刻,钟紫言疾风术施展开,直接来到常自在身后,掐诀念咒道:“壬水太一,玄阴馗磐。”

这是其所修《玄冰策》中至强玄冰防御之术,以他高出同境界修士几十倍的浑厚灵力施展,在狼影裹挟金丹之力撕向常自在凝起的护御壁罩之前,瞬间生成厚有三尺的幽蓝色冰磐。

嘭~轰~

冰磐在两息之内碎裂,一声气爆炸响,钟紫言倒退十多步,五内翻滚,头晕目眩,喉间一股鲜甜涌上来,硬生生被他压下去。

就这样,也不过卸去其一半冲力。

这就是金丹和筑基的差距,以他浑厚灵气施展的全力防御都撑不过两息,更别提那些没有际遇的普通筑基散修。

而当那狼爪撕盖在常自在的明黄色壁罩上时,光罩自生太极图影,顿时卸掉狼兽剩余八成力量,余下两成刨除常自在灵服减掉的压力,对他伤害微乎其微,而他则露出很少人前显露的阴笑,提手之间将刚刚贴在自己身上的狼爪狠狠握住,还没有散尽的明黄色灵气再化流沙急速缠缚晶背狼。

紧接着,一套连环术法顷刻掐诀施展:

“流沙合源术!”

“土固术!”

“龙岩磐缚!”

……

整个晶背狼的兽躯自体表开始,先是流沙牵缚,后有黑土急速密布四肢胸腹兽背,最后还有一层赤黄土龙缠绕稳稳压住。

这关键时刻,钟紫言和陶寒亭抓住时机同时落下杀招:

“凝冰咒力!”

……

“紫衍神光术!”

前者也是钟紫言《寒冰策》中能令敌人骨骸生冷迟缓的法术,后者则是陶寒亭自己修炼的一门剑术,专为紫气凝剑破皮而出。

瞧着三人如此默契的配合,宝庆子也不甘人后,他大声呼喝:“还有俺嘞。”

其奔杀来时,背后黑蒙蒙虚影显现,露出一头酷似金牙黑山猪的庞然大物,宝庆子大吼着:

“磐闪千斤坠!”

整个人跳去十多丈的空中,那头虚影金牙黑山猪凶目向下,如千斤巨闸猛力压下,轰隆一声震塌方圆十丈土地。

坐在还被黑土包裹的晶背狼兽躯上呼呼喘气,能看的出来他的确是用尽了全力。

可下一刻,看着钟紫言三人急速跳退远处,他慢慢低下头去,见本来束缚晶背狼的黑土寸寸裂开,露出里面獠牙滋血、浑身是伤却气势骇人的狼躯。

宝庆子直接傻眼呆愣,呢喃着:“娘嘞,俺现在向你认错还来得及不?”

嗷呜~嘶~

嘭~

那晶背狼狂甩两下头颅脖颈,直接将宝庆子甩出十多丈远,他翻了两个跟头迷迷糊糊坐起来时,钟紫言几人已经重新围拢过来保护住了他,他则呆木木发问:

“俺死了没有?”

常自在啐了一口血沫,骂道:“蠢货,没什么事快点爬起来,等会儿那畜生再杀过来,我们可不管你死活!”

刚才那一连番重击实实落在晶背狼上,此时它整个狼躯皮开肉绽,额头黑晶都碎了一半,狰狞凶目死死盯着六人,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作冲击状。

六人也紧紧贴在一处直盯着它。

青松子小声道:“别放松,几位千万撑住,是生是死就在这一局,谁先动谁死!”

那头晶背狼就在那里一动不动盯着六人,六人也一动不动盯着对方,硬生生拖了两柱香时间,它凶相嘶嚎一声,向前踏了两步,一转头急速逃了

“呼……”

……

“走了没?”宝庆子小声问。

……

“应该……走了罢!”李连英喉结咕嘟一声,擦抹了汗水。

“诶呀呀,差点吓死俺娘啊!”宝庆子松软瘫在地上。

常自在拿起酒葫芦灌了一口酒,斜眼问:“你娘在哪儿?”

“嘿,俺说你咋就知道挤兑俺呢?”宝庆没好气道。

玩笑一开,这场危机积压的恐惧才慢慢消散。

一夜休整,到了第二日,众人开始搜寻僵煞和黑狐,搜了十日,总算是捕捉到一头,寻着山岭边缘费力走出黑狐岭,回到紫元坊已经是大半个月以后了。

那师侄二人按着计划向紫云山而去,钟紫言则在客栈小屋里讲出他们此行真正的大收获,是关于黑狐灵藏真正秘密的。

第416章 黑狚白炎

“东洲开辟,寿丘是最晚的一片地域,那黑狐岭诡异少见的地下面貌,和其主人来历有莫大干系。

我与寒亭自第六层黑狐妖像所获两件物什,其一是【血煞神函】,另外一物,既是此卷。”

深夜里,四人围在客栈小屋桌旁,齐看着桌上黑金布条,翻开来看,长不足一尺,金色古篆整齐流利,上面的内容精简狂傲中透着玩味,像一个阴险的老狐狸专设宝藏等待贪心的倒霉蛋去吃亏闯荡。

古篆所书:

“素闻人族修士酷爱闯炼秘境,本王毕生收揽尽归此坟藏之中,若有小辈能闯至顶层,搏一星君之位绝非难事。

黑狐坟以**之数建基至顶,集我黑狐一族数算之精要,便是化神要破,也只落个涂炭生灵的结局,假使有心人执意损毁,本王管教你等有来无回。

【血煞神函】乃本王爱徒血煞子所创,其人天资卓越,于术法一道造诣非凡,可惜剑走偏锋入魔已深,不久于人世。

人族体魄实非修炼煞力最佳之选,望得这宝函的小辈慎惜参悟,触类甄选。

【冰炎寒煞珠】乃本王好友白炎君所留,此类珍奇共有六十六类,料来东洲千年内再难集此量数,权以诱来慕名暴富之众。

此为**首关灵藏其一,本王于此合下一关放有【降尘丹】百枚,够胆可继续闯来。

黑狐之主!



这就是黑金布条上的全部篆文,灵迹优雅飘逸,能看出来书写者极善笔墨。

从这黑金布条上能得出很多信息,四人认为最重要的三条:一是黑狐地宫顶端有元婴巅峰修士的传承,二是黑狐地宫中的宝藏简直多的吓人,三是诸人刚刚经历的那一次意外之旅第二关有上百颗降尘丹。

“百枚降尘丹?我是不是看花眼了?”常自在揉了揉眼睛吃惊疑问。

不仅是他,陶寒亭和青松子也久久震惊呆滞难以置信,能获知的信息中,最属这条最骇人。

青松子手指掐算来去,呢喃着:“降尘丹是三阶灵丹中最珍稀的几种灵丹之一,万通城至少要卖四千三阶灵石,且有市无价,常受拍卖会增倍拍售。”

百枚降尘丹是什么概念,一颗颗卖出去至少能卖五十万三阶灵石,一家小门派苦心奋斗二十年都不一定能赚到。

常自在挠头疑问:“这狐狸老头该不会骗咱们吧?”

钟紫言和陶寒亭均将目光投向青松子,黑狐之主是谁,最起码他们明面上是不认识也没听说过的,青松子在寿丘活了两百多年,该是听过其名。

青松子肃穆一笑,“这警言自非匡骗我等,黑狐之主既是黑狚君,此人是当年东洲开辟时最有影响力的一位妖族元婴,连神狐山创派老祖都斗不过他。

寿丘早有千年传闻,说当年黑狚君和白炎君联手能硬抗拘魔宗化神攻击,其人早在千年前便已经逝去,没想到黑狐地宫竟是他留下的灵藏!”

陶寒亭继续问:“白炎君又是何等人?”

“白炎君既是神狐山创派老祖同门师弟,毕生为推崇寿丘各派和平发展做过很多努力,可惜他一人难扭乾坤,一千两百年前莫名死于黄鸟宝库,至今都有诸多势力在搜寻他的遗藏。”青松子解释半响,又盯着黑金布条看了良久。

突然对钟紫言道:“钟掌门,我等可否再回一趟黑狐坟?”

钟紫言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恐怕不可。

一来,暂时找不到路了,那条路已经被我们炸毁,要走其它路,需要很多时间。

二来,即便能再临黑狐地宫前,顺着我们破开的那扇门进去,谁能对付的了两头金丹期的邪物?

更别提把守第二关的东西,实力或许绝对超过金丹巅峰,我等四人前去只会给他们祭牙缝。”

青松子颇为失落,他如今正要谋求结丹之事,降尘丹还没有着落,眼下刚听到的机会很快又被浇灭,让人好不焦虑上火。

四人在屋里相谈良久,眼瞅着时间不早,各自散去,独留钟紫言一人盘坐榻上。

他此时闭目冥思,心中整理大半个月的经历,脑子里仍然回想着那日地宫六层刚刚接触黑金布条时,有一个猖獗老头在脑海里说的一段话。

是的,这段话才是他最大的收获,刚才因为有青松子在场,他也不好直接告诉陶寒亭和常自在。

实际上他对黑狚君的了解比青松子还要多,缘由也在那段话里:

“没想到已经过去一千年了,小子,能唤醒本王的灵言真身,说明你具备本王收徒之资质,你的出现即是我们彼此的机缘。

这黑狐坟尽收本王毕生财物,倘若你真有运气修炼到元婴,可来坟顶受我传承,但能修成,化神之下难有敌手。

黑狐坟每层六门,每六层六藏,共六十七处灵藏,一关分别为【天机弩】、【灵剑桩】、【血煞神函】……”

从怎么进入黑狐地宫,到第一层所有的宝藏是什么,都被黑狚君讲的清楚明白,而若想获得第二层和第三层的信息,得钟紫言闯过第二关中的其中一门。

那段话里,黑狚君自己介绍自己出生何处,毕生战绩成就,他能斗得过和斗不过的人,以及死前三个遗志,清楚明了,光明磊落。

而钟紫言当下在思考的正是怎么挖掘这个机缘。

毫无疑问,他走了大运,但这运气能不能吃得下,得看他实力有多大。

仅他现在知道的信息,地宫第一关的六个门,其余五个在千年里早都被别人破了,里面的宝贝都被拿走了,而第二关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知道自己一行闯的那一道门有四个金丹巅峰的僵煞在前面等着,以他现在的力量,别说一个人,就是整个赤龙门搬来,也过不了。

思来想去,现在能做的还是先把紫云山谋算好,日后真有了实力再去黑狐坟闯关。

而先前诸人计划谋算紫云山的方式钟紫言此时认为太慢了,通过这次经历和收获,他想到一个能极速给紫云山带来灭顶之灾的法子。

拿起【血煞神函】抚摸其表面纹路,法子就在这卷禁函上。

第417章 仇怨牵结

根据当日天煞门潘震的行举反应,他们一行多半费了很大功夫才寻入黑狐地宫,通过里面那么多的僵兽邪物也可以知道他们打到第五层的确付出极重的代价。

外加自己一行还杀了两位天煞门筑基,那潘震若是知道谁在与他作对,铁定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而钟紫言想的正是将这祸水泼在紫云山头上,这样一来,己方不需要损失一丁一卒就可以闹的紫云山不得安宁,即便无法覆灭,也必然元气大伤。

通过什么法子泼祸水呢?

就通过【血煞神函】。

这里面十一门术法,一门总纲,十门四阶秘术,只需单拎出去一卷,自能引起天煞门与紫云山的争端。

钟紫言豪不怀疑【血煞神函】对天煞门的诱惑力。

他当下将里面术法一门门精细看过,直感叹创出这套秘术的血煞子真是惊才绝艳,天纵之才。

其中关于煞力的构想和运用之法千般通路,万流归一,简直和灵气几近能相抗衡。

怪不得天煞门弟子各个能以一敌三,都是占了少有人能抵御煞气的便宜。

入神研究,不知不觉窗外光亮泛起,天色渐明,钟紫言收了血煞神函,负手来到窗前,心道:

“这一套秘术修习越深,对身体损害越大,人之心性复杂多变,善恶难定,煞气侵蚀心窍只会越来越向深渊迈近,连血煞子本人都入魔道消,他这后辈门徒能延续八百余年,实难置信。

那潘震堂堂金丹修士,行止间鲁莽少思,想来受这血煞类术法影响颇深。

而我因早前际遇修得这副不惧煞力的体魄,天又授来化煞神通以及奇特本命,正是此宝函最佳修炼之人。”

他只感觉,这世间的事,冥冥之中,总有机运牵绊。

望着朝阳缓缓升起,心中定了计策,便将陶寒亭、常自在和青松子唤来商议。

一番讲说,青松子捻须道:“不瞒钟掌门,老夫昨夜也想过这条计策,这样一来,省了我等很多事。”

“可是这么做,宝庆那憨货多半要吃苦头!”常自在哈哈大笑。

宝庆子常去黑狐岭是人尽皆知的事,外加这一段时间他两次前往黑狐岭,若是事情真的爆发,紫云山很容易查到他头上。

陶寒亭冷笑道:“拿了咱家那么多灵石和寒煞珠,坑他一次又如何?”

钟紫言度步沉吟,片刻后,说道:“我三人姓名和根脚他不知晓,只是青松老哥广为人识,真要是查起来,很容易惹祸上身。”

青松子摆手道:“不碍事,老夫行踪少有人能把握,今次帮着三位做罢,自会找一处好地方潜心结丹,是生是死就看这一回。”

“好,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动身,将李连英唤下来吩咐罢,前往天煞门做事。”常自在最喜欢出门游逛。

钟紫言则制止道:“不急,等那二人主动下山见过一面后再动身。”

四人在客栈里呆了两日,第三日午前,李连英带着宝庆子寻来答谢,摆下酒席欲要深入结交。

那胖子许是在山上受了金丹老祖的嘉奖,红光满面豪气冲天,酒席里应承着要介绍钟紫言当紫云山客卿,他哪里能想到,不久后自己就要倒大霉了,而始作俑者正是当下人畜无害推杯换盏的清风老哥。

酒席散场的时候,宝庆子已经喝高了,摇晃着举起酒杯又敬向钟紫言,钟紫言抬手压下他:“宝庆道友不可再饮,这【灵光酿】后劲太大,怕是晚些时候你消受不住,得拿药来压,一顿酒宴反倒闹的不舒服了。”

“清风老哥开什么玩笑,俺的酒量在紫云山众位师兄弟里那是排的上号的,来,干了这一杯,多谢老哥教俺发了一笔财,连史膺师叔都对俺刮目相看,真是痛快!”

宝庆子一张嘴就喷着酒花颠晃,踉跄之际又干了一杯。

钟紫言双眼微微凝起,饮罢最后一口,“宝庆道友,近日山门若有异闻,贫道建议你外出一段时间。”

宝庆子晕乎乎趴在地上傻呵呵呢喃:“什么?你说什么?”

众人看他样子,已经醉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常自在笑了一声:“死胖子。”

示意李连英换个地方说话。

没过半柱香时间,李连英回来驾着宝庆子离开客栈,四人旋即退房北上。

******

几个月后,大雪盖满寿丘北境,年近十一月,紫云山北几千名身穿血红甲衣的天煞门弟子兵临山外云层。

为首两位金丹中,一人身披血红长袍,手拄血色长刀,另外一人乃是位极其妖艳的中年妇人,红唇血发,一语不发。

披血红长袍的那位中年男修,正是潘震,只听他提声怒吼:

“史膺,劝你速速交出我天煞门至宝,否则老子一声令下,教你紫云山血流成河!”

紫云山护山屏障大开,一道金丹身影闪现出来,他手里提着已经被打成猪头的宝庆子,白眉细长紫袍披身,凝目道:“史某已经解释过两次,我紫云山并未拿你天煞门秘法宝函,这其中有人从中作梗,你缘何不肯信我?”

不等潘震开口,他身旁的妖艳的金丹女修冷声怒气,“你以尸爪杀老娘爱徒陆鳕,这事也能狡辩?”

“史某所炼宝煞体确实对血煞有所抵抗,但史某堂堂金丹,还不屑欺负一个晚辈,你莫再血口喷人。”史膺亦冷眉相对。

金丹女修剑指宝庆子,“这狗东西受我天煞门煞咒,你尽还能扭曲实情。”

随后她对潘震道:“老六,莫再与他废话,攻山!”

对面史膺提着宝庆子又气又无奈,他连搜魂术都用了,可惜即便是看清了陷害自家四人的面貌,也难再解释给天煞门的人听,因为他能肯定,除了唤作青松子的筑基修士,其他三人都不是真面目。

如今宝庆子神魂受创,再经不起一次搜魂术,相当于死无对证,虽然他人还没死,但这个样子和死了也没区别。

“你等恐怕不止是来寻仇,还存着夺我紫云山的幻想吧?既然要战,便战上一战!”史膺转头消失在天煞门众人视野内,随后紫云山护山屏障紫光大盛。

遮天蔽日的血煞云雾顷刻包住此方天顶,离着紫云山四座山头的山尖上有四道身影站立静观。

青松子笑道:“总算是将这两家的仇牵起来了,咱们是不是该南下了?”

钟紫言叹息:“可惜我宗门实力积微,若不然哪需要费尽这番功夫。”

常自在召出葫芦,跳上去对三人招手:“还不赖,累了这么长时间,杀了那个陆鳕,紫云山真要是能全抗下去,只能怪他家命好。

咱们走罢,给李连英一些时间,来日整备大军再返此地,必能攻破他家山门!”

第418章 牧野马林

云端之上,冷风飕飕,四人站在葫芦上向下看去,大雪飘降,山川水岭皆是黑白之色。

“稍一思量,此番出来已经度了将近两年,掌门,咱们规划的日期怕是不够了。”常自在端坐葫芦前半面,望着寒冷的雪景说道。

自槐山东返的时候,他们本打算最多外出三年,而现在细算日子,一大半时间都过去了。

钟紫言身披一件赤纹狐裘,捋须笑道:

“推迟几年亦不要紧,槐山局势稳定,门里又有师伯坐镇,小一辈儿郎各个头角峥嵘,正好趁着这段时间磨砺磨砺,没我管束,他们该是兴乐之态。”

“您这意思,一但回去免不得收拾他们?”常自在嘿嘿回头。

四人哈哈大笑,青松子拘着泛黄的双手微微晃悠,少顷不好意思道:

“本打算帮几位迈过紫云山这一局,老夫便自行去准备结丹材料,没想到钟掌门如此器重,竟愿意同来帮老夫,真是恩情难报啊。”

常自在摆手惬意吐了一口酒气,“我说老头,您老人家和咱们一起做事也有大半年了,怎的言语间还是这么生分,掌门要帮您这一趟,还是想着您要是真能结丹,可得给我门中多出些力。”

青松子尴尬笑了笑,赶忙回应:“这个是自然的,老夫空活两百余载,到现在几乎没什么朋友了,此番与几位一同历险,受了几位大恩,若真有幸迈入金丹大道,自该涌泉相报。”

“这才对嘛,我们家就需要您这样的人才,说说呗,结丹所需灵物还缺什么?去哪里找?”常自在问。

青松子看了看钟紫言,钟紫言笑道:“需要何物,老哥尽管说来。”

青松子望着云层下方还在风雪飘降的大地,指着东南方向道:“划分寿丘南北地境的就是这条鹰愁水道,我等离开紫云山已过七日,按照这个速度,往东南方向再飞十五日就能到达神狐山,我打算在那里租一处四阶洞府结丹。

而在此之前,有一样辅助木灵根修士结丹的灵物存于牧野马林,其位置在鹰愁水道以东源头八百里外,幅员辽阔,距当下约有两千里路,很快就会到。”

“牧野马林?就是你早前说过无数练气散修盘踞之地?什么宝贝?”常自在好奇连问。

青松子颔首点头:

“不错,黄鸟宝库养金丹,翠云竹海养筑基,牧野马林正是那处养练气散修的地方。

那里有数不尽的灵台马,苍黄草滩,万千溪流,一到三阶的灵物时有出世,小灵地遍及地下虾洞,稍大一些的灵地矗立各个谷口山道。

啊~可以说是地沃灵盛,物产极丰,所有低阶散修但凡能去到那里,成长起来以后都会为自己曾经在那片地方呆过而满怀幸忆。

而我需要的东西,正是牧野马林万千溪流地底支撑虾洞的天青木棉,要至少超过八百年的天青木棉才可以为我抵消一部分结雷伤害!”

三人听罢,对牧野马林的兴趣一下子提升了好几成,陶寒亭皱眉道:

“天青木棉?那不是炼制三阶清神灵丹【冰心丹】的材料么,还有抵御雷劫的功效?”

钟紫言也知道天青木棉,甚至在藏风山黄龙殿见过一次,那是一种散发着浓郁木灵生机的白色花根,每一个天青木棉的样子都不一样,有的如小苗初生,有的如老树残根,还有的是蒲丝花的样子。

天青木棉是天青水沱树的枝干结生物,之所以不能算果实,是因为它不具备任何果实该有的效用。

陶寒亭的问话好似触及到了青松子最最隐秘的秘密,他像是防恶贼一样,即怕得罪面前的三人,又怕这三人把自己给劫掠了,小心翼翼讪笑:

“这,这是老夫亡母传下来的法子,我断定确实有用。不过,嘿嘿……”

常自在翻了个白眼:“这般吝啬,你这老东西有什么值得教我的最好都教一教,不然你此番结丹失败,生死道消,两百余年的修行见闻,秘法参悟,岂不是没人传承?多可惜,莫非还想着带到下一世不成?”

见青松子确实不愿意说,为难来去甚是难受,钟紫言笑着解围,训斥常自在:“青松老哥自然也该有些独门秘术,若是全教了你,你还想拜他为师?”

常自在睁大眼睛鄙夷道:“拜他为师?掌门你可莫开玩笑。

就这老小子,真敢与我决斗的话,我十招内打的他抱头鼠窜。”

钟紫言赶忙瞪了常自在一眼,“你这么大能耐,要不要去斩一头金丹凶兽回来?”

常自在懒洋洋灌了两口酒,假装眯着眼睛睡过去,不好意思再挤兑青松子。

四人一时无言再谈,一路行去,到了晚间随意找了山洞休整,陶寒亭突然道:“也不知紫云山现下如何,咱们苦心耗费好几个月谋算他家,真希望天煞门一举灭了紫云山。”

钟紫言问青松子,“老哥,你以为那一场战斗谁会胜,谁会负?”

青松子捻须道:“血煞门虽然实力强悍,但紫云山存立多年,护山阵法料来没那么容易破去,老夫以为,很可能斗个两败俱伤,难有胜者。”

常自在插嘴道:“可惜了宝庆那个憨货,被收拾的不清,好在没死,日后还有希望。”

这一场谋算里,四人最庆幸的就是没把李连英牵扯进去,不管是他本人走运也好,还是实际没牵扯到也好,总归是好事。

陶寒亭却不认为宝庆子有什么无辜,“他家当年谋算我宗,这宝庆子既是紫云山一员,自该承担一些苦痛,没将他当场杀了祭奠我宗同胞在天之灵,已经是掌门仁慈了。”

在陶寒亭心里,以往凡是给赤龙子弟带来灾祸苦难的,以宗门名头为始,有一个算一个,都该死。

钟紫言则没有那么深的戾气,“宝庆确实受了牵连,我已教李连英想办法多多关照他。

日后我宗收服紫云山时,他们还可以继续在紫云山做事。”

“掌门想的周全,真要到了那一天,我可得好好欺负欺负他。”想起宝庆子那副猪头模样,常自在总忍不住想笑。

钟紫言点着指头数落笑了笑,自语道:“紫云山一局,真要说有什么遗憾,还在没能揪出当年设伏劫杀师父谢安一事上,只可惜凡事没法太过,只能先放弃了。”

休息了一夜,四人再上葫芦往牧野马林飞去,在第三日风雪遮天的傍晚终于到达目的地

牧野马林并非一片林子,而是超过十几万里的平原山谷群,因为多树多马,才被唤作‘牧野马林’。

四人费了半个时辰找到一处开放谷市,随意找了一家供茶加住宿的茶楼准备入住,一入一层大门,吵吵嚷嚷的声音顿时入耳,只听一声嘹亮嗓音喊着:

“诸位看好了,这是我们三兄弟此番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逮住的灵台兔,看看这翠玉耳,再看看这霞云腿,瞧瞧这肥嫩的身段儿,用它来诱惑苍风狼,李某保管你们能抓到属于自己的苍风狼坐骑,来来来,都感受一下,都看一看,想不想像蛮舞军那么神武?”

说话的人瘦瘦高高,披着一件厚厚了黑鼠裘,粗糙的露出里面穿着的三色道袍,背后背着一柄玄铁剑器,瞧着不伦不类,既像暴发愣子,又像乡野地痞。

钟紫言捋须呵呵一笑,道:“没想到这么快又遇到这三个兔崽子。”

第419章 野马谷市

在茶楼一层大声吆喝的这个年轻人正是李陌方,近一年不见他,整个人显得壮硕了几分,面皮上的市井气重了不少。

常自在正想着走过去拍一下那小子的脑瓜,钟紫言连忙拦住,让几人站在外围找个空桌先看一看。

整个牧野马林像当前脚下的这种开放谷市至少有上百个,这里人员杂,规矩少,小商小贩的生存空间很大。

青松子对三人小声讲着:

“大部分在这片地域生存的修士多少都有一些经商本事,人们互相之间希望对方信守承诺,希望彼此知道‘交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希望将互惠互利作为牧野马林修士的行事原则。

东洲很多地方的人以为寿丘的乱是全地域性的乱,事实上并非如此,一个奇怪的现象是,本来应该最乱的底层区域牧野马林非但没有那么乱,反而无声之中运转着某种‘和平’的秩序。

这其实很好理解,只有牛羊才会成群结队,而猛虎向来独行。

因牧野马林地域无法诞生强大修士,很多人一旦修炼到筑基就会离开,留下来还厉害的那些家伙会欺负弱小的人,收刮他们的灵石和其他资源,这种事一旦发生的多了,总会有一些散修站出来连接普通人抵抗,千余年发展至今,打打杀杀多了以后,很多人厌倦这些把戏,有智慧的人就想出用荣誉文化来约束这片地域。

信用、仁义、荣誉,三者结合而成的‘仙侠名士’传闻越来越多,其中尤以蛮舞神廷和东方真人的精神最被这片土地上的人推崇。

当下这位小兄弟所干的事,正是当年东方真人年轻时候的本职行当:在茶楼当商贩。

不过他显然像个市井痞人,而东方真人的行举更像仙侠名士,只可惜他已经仙逝很久了。



“哦?”钟紫言和常自在都对这片地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尤其是使得这里的人能按照某种体面的秩序生存的那些修真先辈。

“蛮舞神廷这人,听你提了好多次,现下既然还活着,咱们不急着探讨,我想问的是,听你的语气,似乎那些仙侠名士中,你最推崇的是‘东方真人’?”常自在兴致勃勃看着青松子。

“当然,因为老夫小时候也极崇拜东方真人!”青松子捻须回忆,露出了少有的柔和微笑。

钟紫言道:“那便讲讲这东方真人有何出奇。”

在钟紫言以往的很多见闻里,越是底层修士群体,生存越艰难,人物关系就会越混乱,仇恨无处不在,因为人最容易变坏。

而这里,似乎不同。

当青松子即将开口之时,茶楼一层东北角柜台前突然有一个小身影诧异惊呼:“清风真人!”

这令在场的五十余位散修齐齐向着那个小身影眼神所看的方向看来,集中点正是钟紫言这一桌。

清风真人是谁?没人知道,但有人这么一唤,众人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店里来了四位看不清修为的前辈,那绝对是筑基修士无疑了。

李陌方愣在原地,正在台下提着一只灰毛兔子的陶沅鸣也欣喜低呼:“三爷。”

牧野马林养练气,此地练气修士遍地走,筑基修士却不太多,钟紫言四人的修为这一帮人根本看不透,他们纷纷拜礼:“见过四位前辈!”

钟紫言没想到这些和他们没有任何瓜葛的散修竟然会主动打招呼致敬,一时有些不解,倒是常自在哈哈大笑,抱拳轻晃,“不必多礼,在下常岩,自翠云山而来,专程见见我这几位小朋友。”

他说的几位小朋友,正是李朱陶三人,而他的爽朗更赢得了那些练气散修的敬重。

钟紫言这才反应过来当下是什么情况,也就在这一时刻,他忽然理解了一点牧野马林的规则气氛,这里的底层散修们透着一股乡野豪侠之气,他颔首微笑,“贫道清风子,要在此处叨扰一些时日,诸位自便。”

那些人见朱明空蹦跳着去到被唤作清风真人的桌旁,人家前辈们找小朋友叙旧,他们就不好再过多攀话,又将目光转向卖兔子的李陌方身上,李陌方颇为为难,他正卖到紧要关头,可那三位前辈就在当场,不去行理有失诚意。

为难之际,见清风真人笑着冲自己点头,李陌方一下子松快开来,继续讲着:

“李某这次卖的不只是这只二阶兔子,还卖最新一窝苍风狼的巢洞地点,不管诸位是想诱捕成年苍风狼,还是抓狼崽子,买我这只灵台兔绝对不亏,快快叫价来。”

茶楼一层的大多数人就开始类似拍卖会一样有秩序的叫价,实际上那灵台兔和苍风狼的价值众人都很清楚,所以叫价也不会出入太多,不一会儿便被买了去。

李陌方道:“正巧诸位做个公证,李某与这位仁兄交易自清,灵台兔一旦脱手,概不退争,这三日李某都会在茶楼小住,若有言语不实之景,李某定能自证真伪……”

壮汉买了灵台兔,拍了拍李陌方的肩膀,笑骂:“你小子就别扯这幅似模似样的腔调了,装什么牧野人,在这里住了半年多,若是没得我们信任,哪里会容你在此吹卖东西。”

“嘿嘿,多谢张大哥照顾。”李陌方拱手罢,很快跳下台子,来到门口那张钟紫言一行正在坐着的桌子旁。

与陶沅鸣一同弯腰:“见过清风前辈。”

“呵呵,走罢,楼上叙旧。”钟紫言和蔼微笑,他的面貌仍旧打扮作年事已高的全白发老人家,温和的言语总能让人感觉到如沐暖阳。

一行人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上楼去,下面喝茶的一众散修议论纷纷,其中一个牙尖嘴利的瘦猴儿道:

“嘿,咱们野马谷市好久没有同时出现这么多筑基前辈了,那四位前辈的修为我根本感知不到,绝对超过筑基中期,看来有热闹看了。”

“你想多了,说不准人家只是路过。”

“怎么会,张老大,你和姓李的那小子熟,四位前辈明显是他们的长辈,打打关系,看看能不能带着咱们去做一次大事?”

“恩,是个好主意,今夜已晚,我明日去问问李兄弟。”

……

第420章 灰耳闻风

“不瞒几位前辈,从我们仨兄弟来牧野马林的第一天就喜欢上这里了。

甚至不仅仅是喜欢,是爱!

这里的道友们大多数都有包容之心,他们遵循一种叫做‘仙侠名士’的处事原则,以东方真人的修行之路为精神指引,很少有残害同道的恶行发生。

我们简直是专为这里而生,一辈子都不想离开!”

李陌方的言行和情绪已经超出了普通人正常讲诉经历的热忠强度,甚至可以说他此时极其‘亢奋’且激昂。

众人围在这间较大客房里的八角木桌旁,钟紫言慈祥倾听着,三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讲诉自福州分开的这段时间的经历。

他们三人正当青春年华,身上散发着扑鼻的鲜活朝气,虽然能料到这三个孩子一旦踏上流浪之路变化会很快显现,但令钟紫言觉得不可思议之处在于,李陌方和陶沅鸣这两个原本不爱嬉笑的人,竟然在短短不到一年时间,都变得能言善辩乐于开口了。

“清风前辈,如今我们兄弟三人都提升了一个小境界,全赖您之前携带一程,二弟,快把你手里那头灰耳兔拿出来,孝敬前辈。”李陌方一副大哥派头,吩咐陶沅鸣将他早先提着的兔子递给钟紫言。

陶沅鸣厌弃瞥了一眼李陌方,恭敬将兔子递给钟紫言,并道:“谁是你二弟,我没承认!”

“嗨,你年龄比我小,修为比我差,打又打不过我,怎的还耍无赖呢?

清风前辈,您可别小瞧这只灰耳兔,真要算起来,它可比刚才卖的那头灵台兔强多啦。”李陌方才不管陶沅鸣承认不承认,总之他必须得是大哥。

朱明空作为三人中最柔弱的一个孩子,笑呵呵看着那只灰耳兔,尤记得当时在福州辞别清风前辈时说过,下次见面一定会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孝敬他老人家,如今算是办到了。

钟紫言没伸手接,反而是常自在一把将兔子耳朵揪在手里,好奇看着:“有什么出奇,待我看看。”

陶沅鸣交出兔子以后,自顾自小声嘀咕一句:“反正我没输给你,等哪天咱们修为境界相当,我打的你心服口服。”

李陌方听在耳边,没想着再与他吵,只包揽道:“以后你赶上我,说不准我都筑基了,哈哈哈。”

常自在仔细研究片刻,露出惊讶的神情,“呦,真有你们的,这是一头异种灰耳幼崽,这对耳朵可是传说中类似千里耳的闻风耳,训练得当的话,听一些五十里外的交谈不成问题。”

朱明空腼腆一笑,李陶二人也较为得意。

钟紫言出言夸赞之际,心头一笑,这三个孩子终归是见识还少,不知道闻风耳对于他这种境界的人无异于鸡肋,有谁会不施隔音屏障谈话。

不过孩子们一片孝敬之心,他也不好说破,只默许常自在收下礼物,权当领了情。

这三人修炼速度还不差,如今两个练气七层,一个练气八层,都已经到了能强行筑基的境界,不过以他们的资质,多费些时间修炼到练气巅峰,该是有筑基机缘指引的。

聊了一段时间,李陌方颇为严肃道:

“不知四位前来牧野马林所谓何事?我们兄弟三人对这里熟,有甚事,尽管吩咐。”

钟紫言无意瞒他们,但要的东西显然不是练气阶层的修士可以参与的,为了不让三个孩子失落,只笑着道:“要寻几颗千年天青水沱树,遗址也好,新发觉也好,你们可听说过?”

李陌方欣喜道:“啊?您也要去抓天青蛇?”

朱明空接着李陌方的话讲:“最近灵台村的道友们散出消息,说蛇王脾性暴动,似乎在产蛇蛋,很多其他地方的人慕名而来,都想偷一枚蛇蛋回去哺育小蛇,您也是来拿蛇蛋的么?”

青松子听了二人的言语,露出缅怀笑意,将眼睛眯成细缝,“哦?又到这个时节了么?”

钟紫言显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静问:“老哥也知此事,说来听听?”

青松子不紧不慢讲来:“牧野马林宽阔无边,有几处教大的天青水沱树人尽皆知,湅泽湖湖底的那一颗绝对超过了一千五百年的寿数。

那里自千年以前就逐渐盘踞了数不清的天青蛇,这些天青蛇并非灵兽,多数修炼不得,以水鼠为食,春生、夏长、秋猎、冬藏,每一条天青蛇的寿命大概不会超过二十年。

或许得益于那颗树的寿命,越年长越能包容生灵,九百多年前湅泽湖诞生一条天青蛇王,它成了那颗天青水沱树的守护兽,自那以后,此间练气士再难捕蛇煲羹。

六百年前,东方真人在天青蛇王和猿野鹰王争斗之际,凭着练气中期的修为只身爬去蛇巢偷得两枚蛇蛋,被当时很多人传颂其勇武胆魄。

后来他伴着那两条蛇一路修炼到金丹期,为了报恩,带了大批有利于天青蛇种修炼的妖族密卷,那条蛇王如今已经在金丹巅峰困了许多年。

我辈散修得东方真人与蛇王约定的利处,只要不踏入天青水沱树周旁百丈,尽管在湅泽湖捕鱼逮虾。

只不过人们从不满足只是路过湅泽湖,每隔六十六年会有一批偷蛋的散修效仿当年东方真人之举,可惜从未有人成功过。”

李陌方激动道:“老前辈也推崇东方真人?”

青松子笑呵呵说着:“那是自然,老夫幼时在此地呆过很长时间,时值东方真人仙逝百年大祭,亡母亡父携着老夫去过仙林山。”

李陌方大喜,“唉呀,真是太好了,我和两位兄弟还未曾去过仙灵山,过几日正打算去呢。”

常自在听着心动,“算我一个,我也去瞧瞧。”

钟紫言面容微笑,心里却想着,听青松老儿的忆诉,东方真人该是位品德高尚的仁侠修士,可作为东方真人的推崇者,这个青松子一开始的行举可真算不上仁义,差点把自己坑死。

陶寒亭从进屋开始一直没有开口,见众人都没了言语,忽而拉回主题,“湅泽湖那颗天青水沱树是距离这里最近的树?”

“是的。”陶沅鸣立马回应自家三爷爷。

陶寒亭很清楚自己一行此番前来的目的,问道:“那些人何时行动?”

他所指的正是慕名前来要偷蛋的散修,陶沅鸣回复:“每天都有人去看,不过很少有人敢真下水,最近蛇王越来越暴怒,已经数次露头,灵台村的散修们说蛇蛋已经产下来,蛇王的宿敌猿野鹰王,很快就要去了。”

钟紫言知道陶寒亭做事之心急切,对陶沅鸣和其他几人道:“既是如此,咱们休整一夜就去看看罢,真若是有机会,冒些险亦无妨,毕竟那是一颗超过一千五百年寿元的巨树。”

越是活得长,天青木棉的品相自然也越好,这对青松子结丹是大好事。

“当下我对东方真人的兴趣极重,似乎他身上有修士修行的另一种意义,你们讲来听听?”钟紫言还是不想绕出这个话题。

李陌方顺手掏出一卷厚厚的密卷,黄油纸皮制造,做工粗糙,一看就是某些不入流散修工坊批量制造出来的。

“您把这个看看就知道啦,常前辈,咱们去商量一下去仙林山的事?”李陌方已经没了继续给面前这些老前辈讲故事的兴致,年轻人就是如此。

常自在搭着那三个孩子去到另外一间屋里小声议论起来,他总是能和比自己年幼的孩子们聊到一起,就像已经死去多年的谢玄和狗儿那样,这似乎是一种可以传承感染的奇妙能力,这种能力在钟紫言身上也有体现,不过那是另外一种像‘师’一样的感觉。

钟紫言看着手中那卷又厚又劣质的密卷,又看了看青松子和陶寒亭,青松子笑着道:“这可不是一卷无用的书,或许能给您这位赤龙门的掌教真人带来某种启发。而老夫的丹志已经想好了,正脱胎于此!”

陶寒亭对这本劣质的密卷没什么兴趣,他只想着快点结束牧野马林的事,赶紧从濮阳河域入那三个仇家的地盘。

二人离开以后,钟紫言慢慢翻开手中这卷

第421章 《苍蛇志》

苍蛇志:

若是生灵存活之意义,仅在绵长寿数,修仙之路,怎会有那么多先辈得道?顾而此行之际,必有更重要的事物值得追求,余五十入筑基,愿将此生之历刻作后辈修悟参证,以辅天地有志之士成道。

东洲历一千四百七十三年,余自湅泽湖由太溪师父收养,余之生父生母已难究踪影,幼年里,太溪师父不畏艰辛苦难,凭练气三层之力硬生为余争得十四年食粮。

余年方十七,太溪师父死于灵台村遭劫一役,他为守护灵台村而去,也为守护余而去。

……

东洲历一千四百九十三年,余冒险闯入湅泽湖底,闯蛇巢寻得两颗天青蛇卵,三年哺育,三年同修,三年共参,三十入练气八层,杀湅泽湖水贼四十六名,报得亡师之仇。

本以为报仇之后即会心性平和,然那水贼幼子遗孤无人照料,受人欺凌之景历历在目,余终日回想所做之事是否太过酷绝残毒,后不能忍,收养一十三名孤儿安居灵台村。

生灵生而趋利避害,人为万物灵长,尤其擅长,然牲畜尚且护犊庇幼,余辈既是求仙悟道,灭人欲与灭本真有何区别?

余以为以诚心换诚心可得安宁,悉心照料一十三名幼子十五年,怎料其仇恨消磨实难,其中四人弱冠即行弑师之孽,余斩之。

余难信人本性为恶,又养五年,九子长大成人,其中二子天资极高,早先踏入筑基,后护余筑得道基,余心宽慰。

……

至此余师徒十人,启以牧野马林广域流行,此间三阶灵地稀缺,二阶灵地皆有强人霸占,九子生来争强好胜,十二年里被害六人,余万般愧疚,其余三子仇恨已深,终日苦修求报恶仇。

东洲历一千五百四十三年,余徒尽逝,余心魔深重,立誓杀尽此间所有为恶之人,三十年里闯下偌大名声,逢人闻东方之名落荒而逃,亦惹下数千仇敌,早已数不清怨劫。

……

东洲历一千五百七十三年,余受致命重创,受灵台村女藏养六载,情思牵绊,似入仙境,可惜外界压力渐大,仇家杀灵台村散众近半,余难承大恩,于湅泽湖摆下生死擂,得牧野马林广域道友支持,遂愿。

东洲历一千五百七十九年至一千五百八十二年,余历经两千六百擂战,胜两千五百九十九战,未杀一人,以最大仇家‘蛮雾’之手了结此生,弥留假死之境,尸落湅泽湖底。

至此,余及九徒之仇怨悉数了结,受牧野有志之士传颂薄德,以留‘生死擂化怨’记风。

……

东洲历一千五百八十五年,余承同参天青二蛇之助,求得蛇王续命,于湅泽湖底招引金丹冥悟,出湖浪迹寿丘各地,又历濮阳河域、晋地、槐山域、天雷城折返而归,二十年始成金丹。

东洲历一千五百九十五年,余自灵台村召初次讲道台,聚参修者两千余人,助十七人踏入筑基之境。

其后每五载游历寿丘各地,普世天青蛇王续命之记,传牧野马林养育练气儿郎,翠云竹海养筑基小辈,黄鸟宝库益金丹同道,各阶修士良环争生,以利平我寿丘上千年纷乱。

……

东洲历一千六百一十五年,余自灵台村召二次讲道台,邀来好友连签子同教牧野散儿,聚参修者三万余,助六十二人踏入筑基之境。

东洲历一千六百一十六年,余说服蛇王开放湅泽湖,分有灵无灵之类立族生根,同参二蛇与其共抵猿野鹰王。

东洲历一千六百二十年,余受鸟王宫蛮舞前辈相邀,入宫讲授苍蛇之志,愿将‘求真之意’普于蛮舞一族,得其族志相合,深定本心。

东洲历一千六百三十五年,余自灵台村召三次讲道台,同邀好友连签子、碧池子、万剑云三人教授牧野散儿,聚参修者五万余,助两百五十人踏入筑基之境。

因人量愈渐增多,市集、猎场、商帮成群,余意设牧野百处谷市,分日讲台而设,于东洲历一千六百七十五年而成。

……

东洲历一千六百八十年,余受神狐山众位前辈相邀,至神狐山万通城召第六次讲道台,聚参修人者二十余万,筑基者数不甚数。

次年北境魔灾泛滥,余承蒙寿丘百万修真同道信德,任伏魔盟军魁首,受蛮舞一族相助,历经大小三百六十次克魔战乱,七十年终平魔灾。

七十年里,余之好友相继就义,连签子在斗魔窟离世之际,余愿以性命换其生机,然其拒不受利,言:

“抗魔大业将成,道兄乃我寿丘人族百万人崇信魁首,若是丧命,士气受挫节节败退,千般努力功亏一篑。

无需悲戚,道兄一生为我辈大开丹志先河,连签子今生不悔相随。

亦无需破例留命,那样的作为缺乏美感,你我皆是不能容忍丑陋苟且之人,无奈夕,这就是你我的宿命……”

连签子最后怀着苍爽笑意离去,他说:

“识得道兄,既是道兄之命运,亦是连签子之命运,你我成为好友,你我之命运皆瞬生而善,而你我成为敌人,你我之命运也瞬即而恶。

你我之命运是互相而决,知此理,便知,世间凡恶,必有其亡之路……”

……

东洲历一千七百五十一年冬日,余知自身魔气侵染病入膏亡,为防连累同盟诸位,就此跳入斗魔窟略尽最后一力,不想半途有幸得见玄霜真人密卷,习得一身镇压魔气之法,奈何心窍失迷,无力回天,若要趁清明时散功了结,就在这最后半刻时间,普以心肺:

余之一生历经东洲各地,深数灵地之多足以令吾辈安心修行,若以杀孽争夺,实为下下之策。

修真之人,自该区于凡流,我辈之争,只在天地大道,凡品无智,输于蝇苟。

此方天地尚有八九成未曾开辟,寿丘以东以北,正是我东洲修真界闯荡之地,生而为万物灵长,何惧妖魔险阻?

道门先辈费足十万年之功,始纳六域众生,自上古时,我人属大敌即为魔物,其之恶,乃灭绝种族之恶,何不众志结诚,广赴北境除魔卫道!

余生本命苍蛇,两百八十岁兵解于世,唯愿我人族后辈砥砺潜修,荡复天地!

苍蛇之志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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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寂静无声,钟紫言面有悲惜,他活了七十余年,听过很多人的故事,唯独东方真人最最震撼神魂,只因他的一生,照亮了寿丘千年纷乱长夜,凭一人之力聚千万有志信众,这般功绩,怎能不令诸多修真者前仆后继追崇。

丹志,既是结丹志论之基本,这卷《苍蛇志》直涉大道本意,可作多少筑基修士的启蒙功本。

更令钟紫言震惊之处在于,书卷中提到了‘玄霜真人’四字,这位化神先辈和自己修炼的‘不周风印’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东方真人竟然有幸遇到过他的遗迹。

也就是说,解开自己那神秘的《呼风·天象玄星真解》有可能在寿丘发生。

思量来去,若是专门为此行动,又要不知耗费多少时日,钟紫言只得暂时按下心思,先想着帮青松子取得天青木棉再论其他。

感叹一句:“真希望能生在这样的时代,与其同行啊。”

休寝片刻,天色已经大亮了。

众人聚来钟紫言屋中,决议先去一趟灵台村,因为那里与湅泽湖的距离不远。

李陌方着急忙慌推开门,为难禀报道:“清风前辈,楼下聚围了很多人,想跟着您去湅泽湖。”

“什么?”常自在颇为新奇,怎的这里的人如此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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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2章 湅泽湖面

昨夜还只有五六十人的队伍,今早已经有一百多人,缘由无他,只因为钟紫言昨夜对他们显以和善。

站在茶楼顶层向下看去,那些练气散修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各自互相攀谈着,时不时冲正站在楼上看他们的钟紫言一行投来尊敬的目光,有些胆子大的甚至笑着喊‘清风真人’之名。

李陌方道:“张哥他们想跟着您去闯一番湅泽湖,他们说不需要您任何庇护行举,只需要求得您承认:您愿意当他们的引路人。为此,他们愿意孝敬您一些所需要的灵物。

野马谷本地唯一一位筑基老前辈在前几日去世了,这里便没有了高境界的修士讲道,大家普遍生了一股自强不息、想要努力筑基的心气。

在牧野马林,很多散修村落以及谷市都以有筑基或者金丹前辈作为引路人而感到自豪,这样即使走到哪里,都不会被人看低一眼。”

钟紫言听罢,静默思索,他不解的是,为何这些人敢向一个从不了解根底且比他们强很多的人提要求。

青松子则显得自然很多,他看了沉思良久的钟紫言,笑着开口:“钟掌门,在这片地界,或许您可以放下以前的那些复杂思量,这些人想要您的引路人名头,只不过是权宜给自己头上增添一个筑基境的目标。

何况如果老夫猜的不错,他们一定将您的来历、德行、信义等等,皆问过陌方小子了。

当下看似轻易跟您打交道,实际上这些人并不傻,一定会用等价财物和您交换这个名头,至于日后会怎么样,就看您如何处理这个名头。”

钟紫言颔首道:“你是说‘清风’?”

“正是!牧野马林多数散修都有荣誉之心,他们会以东方真人的德行、信义和欲念,来评判自身及前辈们,值得追随,便大加传颂,没达到心中预期或是不值得追,便默不作声。

若有敢利用这些真挚的禀行做恶事的,一旦发现,会遭来千万人的讨伐。”青松子神思以往,像是回忆起了很多往事。

陶寒亭对这种现象会造成的漏洞颇感怀疑,问:

“此般行径,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而这片地域难以诞生强人,假使某些险恶筑基或者金丹修士,效仿那位‘东方真人’之举,以公谋私,借力利己,又该如何?”

青松子笑着摇了摇头:“陶道友所言之事,从未有过杜绝,但正是这种事,使得牧野马林广域万众越来越精明,那种精明并非恶意,而是他们能看清你的目的。

这片地域里很多有声望的苍蛇之志追随者,他们各个都很灵敏,有的专修心智神魂一道,能辨人心真伪的能人不在少数。

况且,真有筑基散修或者金丹修士匡骗所有人成功,他总该经不住元婴修士的盯析吧?”

常自在睁大眼睛迷糊问道:“你说什么?还有元婴愿意管这里的事?”

青松子点头:“自然,那人乃是神狐山新晋元婴老祖:万剑云,他曾是东方真人死忠追随者。

我道门修行之法向来贵生轻死,而东方真人的道其实是一种舍生就义之道,若非认定苍蛇遗志,万老祖不可能修炼到元婴一阶,所以……”

钟紫言突然间想到自家师伯陶方隐结丹时所立丹论之志,那其实也是一种贵死轻生之道。

他一瞬间明白为什么东方真人能影响这么多信众,望着茶楼下那些不知名的散修,目力所及之处,尽是本真之意。

这一刻,钟紫言觉悟到了不同以往的人性光辉,那是一条崭新的大道,人人皆能从其中有所感悟。

“你去与他们说:贫道荣幸之至。”温和之言自钟紫言口中说出,令诸人出乎意料的惊讶。

“掌门,你……”陶寒亭颇为不解,在他的认知里,与这些底层散修牵涉无疑会浪费自家的时间,说不定还会给此行平添麻烦。

钟紫言只笑着将手中那卷《苍蛇志》递给陶寒亭,“我从这里看到了赤龙千年大业可成之契机,你不妨也参悟一二。”

李陌方像只成了精的兔子一样快速蹦下茶楼,对着那些人中的带头者一番描绘,看他欣喜的模样,显然是极希望钟紫言做这件好事的。

诸人回到屋中,钟紫言忽然改了已经定下的行程,对常自在道:“稍后你与他们一道去灵台村逗留三日,也自顾自玩一玩,我与寒亭随青松老哥先去湅泽湖考鉴,三日后回灵台村汇合。”

常自在巴不得钟紫言如此,这样便少了约束,他可是能尽兴玩耍了。

没过两柱香,诸人走下茶楼,钟紫言面对着百余散修,拱手道:

“贫道初来贵地,能得诸位信任,实为荣幸,当下便要携好友去湅泽湖考鉴一番,我们三日后在灵台村汇合,诸位愿意信贫道,贫道自会竭力为诸位做些事情。”

“多谢清风真人!”

“清风真人大义!”

……

这些人见钟紫言三人很快离去,纷纷围拢在李陌方身边,张姓大汉颇觉梦幻,看着李陌方问:“这就开始了?”

李陌方瞅了屋檐下的常自在一眼,大声对散修们说:“那还有假,清风真人乃是李某活了这二十多年见过最具情义仙风的前辈,他说此次愿意做野马谷众位兄弟姐妹的引路长者,那便一定能给大家谋来福祉。

眼下咱们随着他的好友,常前辈,一道去灵台村吧?”

常自在爽朗笑着:“大家伙儿客气了,我唤作常岩,当下便由我载着大家赶往灵台村吧,初来此地,对东方真人慕名已久,真想尽快见到他的神像啊。”

实际上常自在也就是一时兴起,他连《苍蛇志》都没有看过,哪里知道东方真人多少事迹,不过是因为这里的人都崇敬东方真人,他才借此凑近乎,以期尽快和这些散修打作一团。

个人的悟性有高低,也有区别,一些事别人悟不到,他能悟到,就像这次掌门突然改了行程,根本原因就在这群底层散修身上,按照‘效率’来讲,和这些人打交道不会给自家带来多大好处,但掌门既然要朝着这个方向做,一定是笃定了一些事。

常自在几乎是眨眼间就想到这件事和赤龙门的关联之处,冥冥中,他感觉掌门这样做,对赤龙门一定有好处,而这些人很有可能是第一批种子,做弟子的,只要知道这个,自该极力为掌门添柴加火。

看着这些人一一上前攀谈,常自在笑着施出飞行灵器,巨大的葫芦出现在此方半空,他道:“诸位请,咱们路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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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野马林地域广阔,十几万里间的平原和山谷,在冬日里极易形成呼啸风力,大雪飘荡的天气里,时不时就有二十多丈高的雪龙卷侵袭原野,只要没有太大阻碍,那些龙卷能一直聚集下去,直至遇到山林榉木或是石岩铁谷。

从野马谷出发,自牧野马林西南方向往东北飞,正常速度来算,两个时辰就能到湅泽湖,那是一片堪比槐山槐阴河中段水域的湖泊,极其壮观秀丽。

日光西落,大雪越降越多,狂风将湖面的冰渣子一阵一阵的往起吹,每吹起一次,冰渣子降下来都会砸出拳头大小的冰窟窿,而后这些冰窟窿溅出来的水柱又会在瞬间结成冰刺,等待下一阵狂风吹,如此反复,永难停歇。

湅泽湖上空,陶寒亭驭着飞剑撑起屏障,钟紫言和青松子负手观望。

三人从上往下看,透过湖面冰层,能看到里面有青绿色骇人的巨树枝桠泛着微弱灵光。

青松子道:“那就是天青水沱树,活了上千年,本身已经成为了灵物,若非有守护凶兽,以及它树躯内的东西至今没太多人知道有大用,恐怕早就被毁了。”

钟紫言颔首点头,颇为震惊,“如此巨树,直教我想起传说中的‘大椿’。”

青松子又指着湅泽湖北面的浅滩处,“钟掌门,你看那里。”

钟紫言凝目俯视,见有一批黑影正在快速凿冰,仔细一看,可不正是许多练气修士在一个个透冰钻入湖内,而在不远的湖边,两个青袍筑基修士负手静静观望,应该是那些练气修士的看护人。

“咱们也去看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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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3章 天青水沱

第423章天青水沱

严寒之中,练气中期往下的散修是扛不住这种天气的,一旦突破练气三层,体表凝起的微弱灵障能支撑很常时间,受寒气慢慢侵袭,也是一种不错的锻体方式。

降下湖边雪地才看清,那两个青袍人都是须发皆白的老人家,一个筑基中期,一个筑基初期,看着没什么希望结丹了。

有强人临近,那两位老人转瞬提高警惕,感受气息片刻,互相对视,左侧留着山羊须的老者低声道:“大哥,都已达十层之顶,右面那位木灵生机骇人,怕是快要结丹了,中间那人体内有令我心悸的力量,应是三人之首!”

靠近湖边的另外一位老人佝偻负手点头,“无碍,你不觉得那柄拂尘很面熟么?”

“那是?”

“可不正是百里青松那老东西!”

老人佝偻的背部慢慢挺直,络腮胡须垂在胸口,眯眼笑望着走来的三人。

见那三人在十丈距离外停下,这是以示无意冒犯之举,老人笑了一声,自主向前走去,并如多年不见的好友互相嫌弃般骂道:

“你这老东西还敢再回来?”

远处的青松子捻须得意:“这里又不是你家的地盘,老夫缘何不能回来?”

见得此景,钟紫言和陶寒亭便知他们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

一番介绍,几人互相了解,原来那两位老人正是灵台村的散修,长者唤寇庄,幼者唤寇振,青松子在幼年时,与这两位同求一位前辈门下,有半分同学之宜。

钟紫言指着湖面上那些正在上上下下钻冰的练气小辈,“这大雪漫天,两位道友的徒儿们好雅兴。”

寇庄腰背再次佝偻,捋着他及地的络腮白胡,苦涩一笑,“清风老弟有所不知,我牧野马林修真之辈,多数只重术法威能,然近年来,此间各类凶兽增多,天象变幻频繁,练气筑基两阶灵力储纳有限,体魄柔弱便成了致命要害,借这钻冰锻体的法子实数无奈之举。”

钟紫言听罢,肃穆良久,他知道,人的时间有限,精力投入一件事,另外的事势必会落下,此乃道门练气士专注术法一道的根本原因。

每个人悟性资质相差有高低,对于那些资质平平悟性又不高的人,让他们转投精力再来炼体,无疑是将原本就有限的精力更加分散,这样使得修炼速度大大放缓,突破下一个大境界的希望只会越来越渺茫。

“真的……这么严重?”陶寒亭也不太理解寇姓二老如此安排。

寇振修为要比寇庄高一些,他咒语念动间,体表被一层薄薄的寒冰护甲包裹,那些寒冰甲片散着青白光色,一呼一吸好似巨蛇鳞甲一般,即像贴在皮肤表层,又像身外护甲,仔细观摩,凝了何止两层。

寇振示意三人看他修炼有成的炼体法门:

“这《青铸冰甲》炼体之法,乃是当年东方真人无意间传下来的,师父传给我兄弟二人时,也没太在意,谁又想的到,此法能在我二人晚年时帮到后辈。

北地凶兽愈渐增多,天象骤冷,今年的冬季正好适合修炼此法,让孩子们此时多吃苦,总比将来抵不住凶兽和恶劣天象欺压要强。”

不同于寇庄对于此事的叹息,寇振显然认为这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如果当下保不了命,即便把时间全投入在修炼上,那也逃不脱被外物杀害。

收了体表冰甲,寇振道:“三位许久不来牧野马林,不知此地修行之风的转变,当下所有散修们都在大肆购买灵兽幼崽和卵胎,其中尤以苍风狼最受诸人喜爱,一头幼崽低于六千二阶灵石不可能买的到,时冠诸多二阶灵宠之首。

只因他成长速度奇快,衷心护主的同时,凶猛之力不输大部分二阶灵宠,突破入筑基实力的概率也排在诸多灵宠首席,难有可比者。”

钟紫言倒吸凉气,他活了七十余年,见过最贵的普通二阶灵宠也不过六千五百二阶灵石,这苍风狼乃是修真界常见的灵宠,在槐山的价格不会超过一千枚二阶,到了此地,一下子翻了六七倍,且还有市无价。

“据贫道所知,苍风狼族类若不经过变异,凶悍程度极其有限,寿命从不长久,缘何这般贵重?”钟紫言问。

寇庄自御灵袋中拿出一颗巴掌大小的灵晶球,内里一只黑鼠抱头挠耳,鼠躯内时不时散溢黑雾,其鼠目泛着微弱的红光,内里漆黑看不清目仁。

“魔物?”三人面浮惊色。

寇庄咳嗽一声,目色晦暗,“只为此事,鸟王宫专派一支蛮舞狼骑守在北地斗魔窟边,日夜勘察。

此类种属,自十年前浮现牧野马林各地,嗜血凶残,杀之不尽,除蛇类、鹰类和狼类灵宠,其余种属皆难对付。

这也是今次天青蛇卵被各方觊觎根本缘因,外来势力不知其由胡乱争夺,本地修士已然达成共识,必须争得蛇卵。”

“原来如此!”钟紫言心头闪过猜测,这很有可能是魔灾再起的征兆。

魔鼠横行,怪不得苍风狼成为宠儿,它素来被认定是一切低阶鼠类克星,当下时节有价无市,一点也不出奇。

青松子捻须遥望各处,“既然都想得这天青蛇卵,此刻怎一个人影都见不得?”

寇振指了指天上,又指了指湖中:“一来天象突变,此时动手无端承受额外伤害。

二来鹰蛇大战即将到来,当下入湖无异于提前招惹怒气,有谁能承受的住金丹巅峰期的力量?

那些人皆在等大战之际潜入湖底,届时才是最好的时机。”

寇振所言,和钟紫言预料的不差,不过这恰恰是他们三人今日前来的目的。

望着湖面冰层破开的一个个洞窟,那些散修小辈们相继跳出冰水烘暖身子,十多人来到寇姓二老身前敬拜,寇振挥手道:

“你等先行回返灵台村,为师今日交得两位好友,得须论交一番。”

那些年轻人中有一青衣貌美女子吹哨一声,不远处的密林里奔出一头半人高的雪白色狼兽,四腿风力流动,低声嚎唔,女子两步跳上其背,狼兽转头飞奔离去,后面一众师兄弟踩着小雪船欢声呼啸紧紧跟随。

寇振捋须笑着对钟紫言三人道:“这孩子是老夫最得意的弟子,很快就要筑基了,我和大哥为灵台村培育一辈子后晋力量,晚年才得这么一位极具天赋的女娃儿,若能将她培育成才,此生便算无憾了。”

钟紫言也感受到了那女子的气息和力量,一身水灵之气充沛丰盈,资质一定不低。

“那头苍风狼似乎不同寻常。”青松子眯眼望着。

寇振道:“变异风行体,它嘴下不知吃了多少魔鼠,皆是我徒儿之幸事。”

说罢,又问钟紫言三人:“三位道友来此,也是为了蛇卵?”

青松子摇了摇头,“只为湖下天青水沱树而来。”

寇姓二老迷惑不解,青松子也不打算多做解释,转头问钟紫言:“清风老弟,咱们……”

“这就下去罢,贫道也想见见这千年巨树是何模样。”钟紫言迈步往前。

寇振连忙拦着,“清风道友,你们这是作甚,下面那条蛇王正处暴怒之际,以你的修为,一下水便能被其感知且视为敌人。”

钟紫言还以为这老人家要阻挠自己,没想到是惜命劝言,笑着皱眉问:“不是说它一般不轻易伤人么?”

寇庄眉眼转动,少顷笑着道:“三位若是不介意,让我二人护着三位下去看看?”

这下钟紫言更觉得奇怪了,怎的自己下去就会触怒蛇王,而这两人随行就不会,他看向青松子时,青松子也在琢磨,转瞬间,青松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大笑道:“倒是忘了,你二人也算隔代受过东方真人的法统啊!”

一炷香过后,钟紫言三人在寇姓二老撑起的青铸灵壁圆光球中破入湅泽湖内,向下行了不过五十丈,已经看到遮盖水底的天青水沱树枝桠了。

那些枝桠泛着淡蓝色弱光,其上的叶片宽大弯长,极其柔顺,五人穿过密密麻麻的枝桠叶片,暂时脱离天青水沱树身,来到另外较远的水域下降数百丈,这才看清了它的全貌。

其样貌就像凡俗间的龙杏树一般,蓬松盖顶,中央树干极其粗壮,瞧着约有五六百丈,树根深深扎入瑚草,湖水寒冷,朵朵冰花自湖底瑚草中飘浮上来,好似湖底那层草茎底下还有天地。

没过几息,一股强力金丹威压扫过,直教五人心头悸动,钟紫言见老远处那颗树里巨大的碧鳞躯体绕动,一双红光眸子明灭一瞬不见踪影,他只觉得,这条蛇王怕是元婴初期的修士都难降服。

“唉,看来不到那个时候,我等绝难靠近水沱树。”青松子忽而有些泄气,实在是任谁面对这种力量,都生不出压服之心。

寇庄捋须问:“百里,现下该说说你到底要什么了罢?”

青松子回应一声:“此树中的天青木棉。”

寇振尬脸笑了笑:“这还真是难办。”

“无需灰心,我想两位寇家老哥应该有计策的。”钟紫言莫名开出这种玩笑,令陶寒亭和青松子颇感疑惑。

而寇庄和寇振怔了片刻,相视一眼,大笑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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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4章 灵台小村

那二人大笑片刻,青松子眉头皱起,佯装生气:“有法子就快快道来,莫自得怯喜,好似抓住了什么命脉一般。”

寇振道:“这树中却有千年天青木棉,但等闲人休想拿到,只因树心通道被蛇巢遮盖,破坏蛇巢可比偷取蛇卵要难太多。”

青松子拿出几十道紫符,“再难,能扛得住爆炎紫符之威?”

紫符非金丹修士不可画,青松子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紫符,令寇姓二老为之一振,但他们仍然摇头不语。

“那你们说说,蛇巢有何出奇?”青松子问。

寇庄遥望远方巨大的天青水沱树干:“那蛇巢由水沱树浅层肌理铸外壳,蛇涎辅以千年蜕金铸内壁,树心外又被无数蛇鳞嵌堵,蛇王研修千余年,岂是几道金丹灵符可以破开。

依我等修为,若想破开蛇巢,非【青铸冰甲】之法不可。”

寇庄手掌浮现一层细密白冰鳞纹,闭眼使其散光良久,一片约有成人头颅大小的蛇鳞自远处飞飘而来:

“此炼体法门,正是东方真人参悟天青蛇鳞得来,修炼精深后,运转法门可御使这类蛇鳞,以他划割蛇巢内壁,才是最优之选!”

钟紫言接过蛇鳞查看,发现它入手冰寒,鳞片表面的纹路和此时寇姓二老在水中撑起的隔水球障纹路极其相似。

青松子眉头舒展,“好你们两个老东西,与老夫卖甚关子?

有了此法,我自能入得树心获取天青木棉,金丹凝成大有可能!”

现下关键问题就是寇姓二老愿不愿意传授这法门,青松子怀着殷切目光盯向二人,摆出一副不给东西就纠缠到底的架势。

寇振对寇庄道:“大哥,你来定。”

术法密卷的价值有高有低,若非道统传承,多半是能用来交易的,【青铸冰甲】不过一门炼体之法,其实算不得惊世逆天,自然也没有不能交易的道理,当下就看寇庄如何作价。

对于青松子来讲,只要不是太离谱,他是一定要修炼的,关乎金丹大道,没有什么不可舍去。

场面寂静良久,寇庄若有所思,缓缓开口道:“这法门于我兄弟二人意义不凡,授予你虽非难事,但背后牵扯之事绝非你想的那么简单,若要修习,须得应下三件事!”

“尽管说来。”青松子严肃道。

“一,若你金丹结成,需在此守护天青水沱树六十六年,莫教此地受人搅乱。

二,我二人时日无多,灵台村虽有众多苍蛇遗志守护人,终究不是本村民众,你需担负引路之责。

三,二弟所收徒儿后续教养庇护,但有性命危机求助警讯,每人皆需帮衬一把。

你看如何?”寇庄拿着商量的语气探问。

青松子面色渐黑,良久不曾言语,气氛骤冷。

这种要求,相当于直接把青松子绑在灵台村,单说结丹后前六十六年不得离开,此地灵气并不足以支撑金丹修士修炼,谁有那么多光阴消耗,真等完成这个承诺,青松子少说都已经三百岁,结婴的希望微乎其微。

黑着脸琢磨了好久,他骂向寇庄:“你老儿倒是好算计,一卷炼体法门,换我最少百十年光阴,若不然干脆咱们签个生死契,我给你们两代人当灵奴得了!”

寇振也觉得自家大哥有些贪心了,劝道:“大哥,这是不是太为难百里道兄?”

单论明面上的付出和回报,明显青松子是吃亏的一方,只因为寇庄手里的东西当下切中要害,若真是咬着不放,都占不得便宜。

他们三人多年交情,寇庄此时提出过分的要求,无异于趁火打劫,他自己也知道如此作为有些不体面,但人到终年,时日无多,总还是想着给后辈留一些保障,于是只能咬牙不放。

钟紫言眼看着两方要谈崩,笑颜开口:

“依贫道看,寇道兄三个要求皆不难办。

一者,守护天青水沱树之目的,即是为了蛇王,六十六年正是一次蜕窍周期,青松老哥若能金丹结成,挑着日子帮扶蛇王,绝非难事。

二者,灵台村引路人并非一定要始终长留灵台村,关键在于传道授法,当年东方真人也只不过每二十年一次讲道台,青松老哥做这事不难。

三者,两位后辈徒儿们长大成人以后,必然要各处游历,若是不嫌弃,七十岁往前可随贫道去槐山地界修行,灵地灵石不会短缺,安危无忧。

贫道拙见,三位以为如何?”

化解矛盾是某些掌权者们极其擅长的能力,很多散修们一辈子都不一定能管束百十多人协同做事,而钟紫言当了这么多年一门之长,对这种事见解颇深。

三言两语间,两方都很舒坦,除此之外,令寇庄和寇振吃惊之处在于,这位清风道友竟然能猜得到他们和天青蛇王是一伙儿的,而且还敢夸下海口,照顾寇振的徒弟们活到七十岁。

寇庄眯眼一瞬,问:“清风老弟果真智识绝伦,这样一来,对你又有何益处?”

钟紫言沉吟少顷,笑道:“只因贫道也想修炼那法门。”

寇振不太相信,问:“这门炼体之法并非高阶秘法,清风道友如此实力,想来财力丰厚,要寻得上乘法门修炼并非难事,难道也是要取蛇卵?”

他们兄弟二人能带着钟紫言三人下到湖心,已经说明【青铸冰甲】这套法门与天青蛇王有着隐秘关联,某种层面上讲,很可能用这套炼体法门的人会让天青蛇王认定为同盟。

这件事,在寇庄和寇振决定带着他们下水时已经想到三人会知道,只不过二老认为这根本不值得隐瞒,蛇王灵智极高,会用【青铸冰甲】的人下水多半看在东方真人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要做什么损害它一族的事,照杀不误。

寇振想劝说的也正在此处,这位清风老弟若是想着借用【青铸冰甲】之法偷取蛇卵,恐怕无济于事。

心里已经做好规劝的准备,他却见钟紫言摇头笑而不语,一时间也不好直言而出,只好再问:“那是为何?”

钟紫言指诀掐动间,浑身也凝了一层玄冰护甲,只是他这身护甲比不得寇振和寇庄借用炼体之法凝成的鳞甲,看着极其粗糙,全凭浑厚灵力撑起护御之力。

消了术法,他诚恳开口:

“贫道以为,东方真人传下的这套法门虽未晋上乘之列,但值得专研修习。

贫道修炼《玄冰策》近五十年,深知其利弊之处,若能得【青铸冰甲】炼体法门互相印证,或可开创新的气象,将术法与炼体之法结合而成,对牧野马林小儿辈可能是件好事。”

寇庄眼睛一亮,“清风老弟竟想着传授广域小辈?”

人皆有私德和公德两面,多数人只管私德不管公德,似牧野马林这片地域上的人是不喜欢前者的。

生而为人,所做一切行为目的都是利己的,只是这其中分大利和小利,小利者短视、无心、欲薄,大利者知远、无情、念深,《苍蛇志》通篇所谈的道理,就是讲:即便对这个世界无情,追大利也会得大益。

寿丘近七百年风云往事,此间的修士早已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判断外来者是不是同道中人,就看他是追小利还是求大利。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贫道既生而为人属,怎会平白独断他人前路,多少也得存些义理,为后世计!”钟紫言捋须淡笑,这一刻的他在同行四人眼中,多增了一层神奇魅力。

寇振不等他兄长开口,振奋直言:“既是如此,此事有何不可,唯愿清风道友真能研创出精要秘术,以惠及我牧野马林天生地养的散修儿郎们。”

人和人的差距在于,有的人修炼到筑基后期需要两百年,有的人只需要二十年,在寇振看来,钟紫言显然比他们年轻太多,再是以易容之术遮掩,也逃不脱他灵敏的探查。

寇庄从未怀疑过自家二弟的本事,在甄别外人实力资质、天赋底蕴层面,寇振的本事绝对少有人能及。

“那便如此,我将当年东方真人秘传下来的湅泽湖灵图交给百里兄,咱们先回灵台村,待过几日两大兽王开战,既是你们入水之时。”寇庄说罢,将一卷灵图递给青松子。

五人快速离开湖心,出得湖面以后,寇振施放一头二阶木鸢飞行灵器,直飞西面灵台村方向。

没用半个时辰,五人已经来到灵台村外,这是一个坐落在五条山岭融汇道路间的小村子,半面平原半面斜坡,自村外就能看到特别醒目的雕像。

寇庄边请三人往村里走,边讲着:“灵台村存续已有千余年,这里有两条二阶灵脉,赖东方真人的威名,纷争极少,很多强人来此游历,只为苦坐东方真人神像下冥思参悟,以求悟得些许奥妙。

村后的山岭外另有一处凡俗村落,唤作‘灵明村’,离此尚有一段距离,两地设有隔离阵法,有专人在那里看守,若有觉醒之人想去其他国度生存,也由我们送离。

牧野马林多底层小辈,生儿育女若是没有灵根,也会优先送去灵明村,依照着当年东方真人设立的规矩,平淡度过一生。”

钟紫言望着老远就能看到的神像,一时间怔住了,他看到一个步履矫健的中年道人拉着不过三岁的稚童眺望天色,面上带着鲜活喜气,就像是看到了曙光一般。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神像如此平凡,映照在心里却能感受到极具道蕴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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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5章 小童讨嫌

自村前一直向里面走,跨过斜坡山道就是平地,像是葱木年轮一般,最外面一层设立很多石柱,那些一看就知道是阵基石柱,如果硬要区分,斜坡路段算作外村,这高处平地便算内村。

大雪飘零,从天上俯视这个村子,其形貌很像一头冰凤展翅图,翅背处既是高处平地,中央有高三十余丈的神像,也恰好是那里灵气最盛。

一踏入高处平地,便能遥遥看到中央广场,那里有数百位散修席地而盘,打坐冥思,各自散发着不同的灵气波动,风雪不会干扰他们半分。

越是靠近中央广场,越能感受到祥和宁静的氛围,即便有人交谈,也极力低声说话,生怕打搅周旁其他人冥想枯坐。

从五人身边路过的散修们大多数修为都不高,见着寇姓二老一个个投来尊敬目光,点头或者打个口头招呼,自顾自做自己的事,平凡的就像一个凡俗小村庄的山野乡民。

在这里,规矩不多,人心沉稳。

两位老人带着钟紫言一行来到灵台村中央广场,也不说话,只留了时间教三人静静看一会儿。

青松子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像是半个主人一般,只当他自己也是在招待钟紫言和陶寒亭,而钟陶二人怎么说也是见过世面的,自不会一下子被此景迷住,看了少顷,笑着点头示意可以继续走了。

自广场再向西走,人影开始变少,每出现一位都至少是筑基初期的修为,寇振便说道:

“这里便是外来贵客休居之地,我先带三位寻一居所,晚间将曾前辈引荐来,咱们再细细商论。”

面前一座座木楼矗立,古朴幽静,二人带着钟紫言一行挑了靠近山边的一座,那里正有一个十多岁的小童转动着精灵眸子等待,他时不时会将小手伸进自己厚厚的狐皮袄里,拿出一枚火红色灵珠子取暖。

寇庄对小童道:“讨嫌,好生招待这三位贵客,此楼暂借他们使用,不可顽劣怠慢。”

那小童龇牙笑嘻嘻点头:“放心放心,两位爷爷赶紧忙去,我来招待这三位前辈。”

寇姓二老好似对这个小童很宠爱,慈祥笑着摸了摸头,冲钟紫言和青松子执礼:

“三位且稍作休寝,若有闲情逸致,可吩咐讨嫌带着三位四处走走,这里也有一处交易小巷,里面的东西有时或许令人惊奇。”

钟紫言道:“两位老哥自去操理。”

二老离开时,给了青松子一卷秘录,而后那小童学着大人模样做了个请的手势,古灵精怪开口:“我叫惠讨嫌,三位前辈请入楼。咱们村最好的酒是‘百果酿’,最好的茶是‘毛灵峰’,酒和茶楼里都有备,见底时我很快会补足。

要游历灵台村,得给我三块一阶灵石,权当交个朋友。”

听得此言,钟紫言跨步走入酒楼,哈哈轻笑:“小道友果真是天生聪慧……缘何要交朋友?”

惠讨嫌等着三人迈入小楼入席桌前,转身快速把木门并合以防寒气钻入,一边利索给三人倒茶,一边大眼珠精灵一般转动,“既是寇家爷爷带来此地,三位前辈一定是好人啦。

我自己也是好人,好人自然能和好人交朋友,是吧?”

青松子捻须问:“小娃儿,何为好人?”

惠讨嫌站直身子,像是回答学堂先生考问一般:“我不害前辈,前辈不害我,我们之间互相为好人。

前辈害我,我没害前辈,前辈对我而言就是坏人。

我害前辈,前辈没害我,我对于前辈就是坏人。

我们互害,我们互相为坏人。”

青松子愣了一瞬,这种道理他的确是头一次在一个孩子嘴里听到,言语虽然简单,里面对利己和互利的道理已经算见解颇深。

钟紫言少有的赞叹道:“孺子可教!”

惠讨嫌赶忙回应:“我自己会学,可不用您教嘞。”

陶寒亭好奇问了一句:“你今年几岁?”

“十岁,练气一层,水火灵根。我是个孤儿,是姐姐一直在照顾我,她现在快要筑基了,等她筑基以后,我就不需要再当看门童,修为很快也能赶上前辈们。”一通回应,看似无厘头,实际上把陶寒亭后续的问话堵了七七八八,而且小小年纪对修炼一道很是自信。

在钟紫言看来,这孩子的聪明程度比十七八岁的人都不差,资质又好,长大以后很有可能筑基,甚至结丹也有可能。

“好,我们便和小道友交个朋友。

贫道清风子,这二位分别是青松子和寒亭道友,初来贵地,想问问,今日可有一伙野马谷来的散修入村?”钟紫言拿出十枚一阶灵石,边问边递给他。

惠讨嫌眼睛发亮,拿在手里顿了顿,分出三枚放入自己的小口袋:“说三枚就三枚,打探消息足够啦。

野马谷来的人可多哩,有一个背着大葫芦的胖前辈尤其显眼,刚来村里就和三个筑基前辈比斗了一场,完胜,现下在东村仁义茶楼呆着呢。”

钟紫言颔首笑着拿回灵石,道:“那便劳烦你去传个话儿,就说我唤他来此叙事,只需报上名号,他会跟你前来。”

“好嘞,您等着。”惠讨嫌又给三人添倒了茶水,一溜烟小跑着窜入雪色,留下钟紫言三人开始谈论事由。

青松子拿出寇庄给的秘录,青古之色布卷中包着玉简,翻开正是【青铸冰甲】炼体法门。

陶寒亭道:“这两位倒是心宽,我等尚未做什么动作,他们竟然已经给出炼体法门。”

青松子叹了口气,回忆往昔道:“老夫年幼时,就在这里随他们一同拜在列熨真人膝下学道,列熨真人既是两位入村时看到的神像幼童,他是东方真人晚年所收唯一弟子,深得真传,灵台村如今一大半村民都是在他教化下成长起来的。

百余年前去世时,引得牧野马林数万散修相送,传到寇家兄弟这一代,威望大不如前,归根结底还是修为不足。

我与他二人相交不浅,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钟紫言想起寇振离开时说的话,问:“那位曾前辈可是灵台村主事之人?”

“正是。其人本名‘曾斛’,乃是神狐山万剑云老祖的弟子,受万老祖派遣来坐镇灵台村,此村中大事,皆由他三人商议。

一般时候,那位只在后村洞府枯坐苦修,他在当年北地魔灾战役中受了重创,修为至今都只到金丹中期,寿元也将枯竭,没希望了。”

这也是寇姓兄弟急着要求青松子结丹以后施以援手的因由,实在是前代人油净灯枯,后辈尚处勤追苦修阶段,无可信之人扛起大梁。

相聊良久,大事将近,青松子拿着【青铸冰甲】玉简,“这炼体法门我当下先去复拓四份,时间紧迫,得需在两大凶**战之前修炼有成。”

钟紫言点头应允,青松子上楼自去做事。

此间只剩下钟紫言和陶寒亭以后,钟紫言默不作声,心中正在思量着什么。

陶寒亭想了想,利用传音之法问:“掌门……你可是想借用此地独特声势,聚拢万千散修以谋后事?”

钟紫言看了一眼陶寒亭,颔首点头,这事做起来非一日可以完成,但自他看过《苍蛇志》后,便已经下定决心布局谋划。

陶寒亭能如此快猜出他的用意,足以说明自家这位同门绝非庸人。

见他还想问话,钟紫言摇了摇头,讳莫如深。这意思就是说,这件事当下还不是议论的时候。

二人喝罢两杯茶的时间,门外传来常自在憨厚的笑声,惠讨嫌推开门一同进来,三人围坐一桌,那小东西识趣跑去柜阁后门,自顾自玩着他那枚火灵珠子。

常自在喜色道:“我已经找到招呼那一干人的事情了,过些时日天青蛇王与鹰兽大战,湖里那些小虫儿们正在冬眠,拉着他们组个合计阵法撒网抓小虫,抓一批以后去树上抢冰果,多少都能给每个人赚些灵石,您看如何?”

钟紫言点头道:“不错,此事妥当。

另外,我与寒亭先前自湅泽湖归来,见瑚草中有【五行珊晶】凝结,此物虽然不算大利,也够野马谷一干人争夺赚取,挣些灵石自不难办。”

常自在欣喜道:“好,这事交由我来办,你只需露面一瞬便可。除此外,还有一事不知如何处理。”

“你说。”

“那些人中,有的想入蛇巢取卵,咱们帮还是不帮?”

“不帮。利小既是恩惠,利大乃是祸患,世间仁义怎能平白施舍,你与他们说清楚,只护小利之人,若有贪婪者,自行离群做事,生死与我们无关。”

“好。”

三人聊了一会儿,天色黑下来,惠讨嫌不知道自何处拿来一个小食缸,自顾自吃着饭食,门外有人敲门探问,他赶忙抢着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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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6章 鹰蛇开战

进来的人除了寇姓二老,还有一位紫须苍暮的矮瘦老头,其一身麻衫垂摆,目光扫视三人,一眼便像是看清了很多东西。

钟紫言三人起身相迎,楼上的青松子也感知到了强人到来,快步下楼,笑言拱手:

“曾前辈许久不见。”

曾斛只一点头,面色不悲不喜,与看淡世间一切的老人毫无区别,沙哑着嗓子开口:

“木之大道?”

“是。”青松子恭敬回应。

曾斛摆手示意诸人坐下谈话,他样貌并非凶神恶煞之相,言语间自能令诸人感受到如长辈一般的关切:

“如此看来,你挑选了神狐山作为结丹之地?”

“是。”

“湅泽湖的天青木棉诞生已有至少一千二百年之久,的确有利于你抗受雷劫,只是内里还有两条天青蛇,也不知会不会攻击于你,这事千万要小心。”曾斛说罢,沉吟良久,又道:

“今次鹰蛇之战比往年更加凶险,二者都已卡在金丹巅峰境界难有寸进,它们多半会决出生死,胜者自会飞去别处谋求升阶之机,故而给你的时间会相对较长。

千百年来,天青水沱树树心只有东方真人进去过,里面有什么凶险我亦不知,你最好拉几位道友同去,也可互相照应。

偷取蛇卵行举,延传至今已成游乐戏剧,可惜今次以后,再难有这般好事了,日后你若真能结丹,怕不再需要帮扶那条老蛇。”

曾斛毕竟比寇姓二老多活了两百年,很多事看的深,也知道一些更隐秘的事,当下前来指点,还是希望青松子多多小心,莫以为灵台村和寇家兄弟要占他便宜。

青松子恭敬称是,在这种老前辈面前,没什么必要装面子。

“我观那蛇王躁动时日,预估七日内必会迎来仇敌,青铸冰甲第一层并不难练,以你的资质当能照猫而成,快快研修吧。”

对青松子说完最后一句,曾斛将目光对向钟紫言,四目交集,钟紫言只觉得有一股魂力扫来,似要翻开窗帘看个究竟,不过他的神魂亦不是吃素的,不自然间凝出抵抗之力,两方只接触一瞬,曾斛面色闪过惊讶,而后问:

“你出自何人门下?”

钟紫言哪会告诉他真相,不卑不亢回应:“晚辈乃是槐山散修,家师不过山野练气士,早已亡故。”

“青铸冰甲本非老夫所传,不过你既然与寇振寇庄说愿意研修新创,老夫想听听你欲如何行事?”

钟紫言沉默片刻,双手挥动间凝起冰盾,道:“此乃晚辈所修《玄冰策》之术法,内里对冰术运用颇有神妙,白日见两位寇道友施展护体冰鳞,直觉认为可以融合新创。

至于能不能有所建树,还需做过才有结论。”

场面忽而寂静下来,钟紫言相当于什么话都没有说。

曾斛先是眉头皱起,后又舒展紫眉叹了口气:“以你的天资和寿数,自会有些成就的。也罢,若你真能涉利牧野散修,老夫兵解之际会有一样物什送你。”

说罢,他环视木楼其余两人,一个陶寒亭一个常自在,看了片刻,起身朝门外走去:“你等早些修炼青铸冰甲,我们就此作别。”

曾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毫不拖泥带水,寇庄和寇振二人拱手跟着退出门去。

等到离木屋十多丈远以后,曾斛对寇家兄弟传音:

“此人天庭峥嵘,灵根资质万中无一,必是某位大能之徒,你二人可自村中挑选一子,求拜此人门下,他日有后辈求援,多一份门路,多一条生机。”

寇庄和寇振点头会意,相随慢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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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七日已过,村里并没有传来湅泽湖异变的消息,惠讨嫌每日出来进去,伺候几位前辈起居谈论,这小东西与钟紫言的关系慢慢变得亲近很多。

七日里,钟紫言和青松子参修青铸冰甲,陶寒亭和常自在与那些野马谷的修士磨合军阵,惠讨嫌四处探查消息,每日将灵台村新来的势力传告给钟紫言和常自在。

第七日午间,惠讨嫌与往常一般靠在木楼门外晒着并不暖和的太阳,忽而见天上一道巨大黑影飞游向东,那双翅膀遮蔽日光,两爪五指类猿,呼吸间不见了踪影,耳朵里却还响着尖戾的鹰嘶鸣声,双腿差点儿吓得跪在地上。

回神时,赶忙迈起小腿向二楼跑去,来到钟紫言客房前直唤:“清风老爷,要开打了,要开打了。”

少顷,脑子里传响钟紫言的言语,他点头道:“好嘞。”

一路奔下楼,跑向东村。

来到东村找到正在同野马谷散修们讲话的常自在,急着说:“清风老爷说让你带着人先去湅泽湖等候,晚间他会赶去寻你们。”

这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知道鹰蛇大战即将开始,纷纷向村外走去,常自在与陶寒亭对视一眼,领着李陌方一众随大流而去。

惠讨嫌再返西村路过中央广场时,见一个青衣女修骑着白狼正要离去,喊道:“姐,你小心些。”

“知道呢,快回去。”清丽之音自女子口中说出,她骑着狼影一骑绝尘。

惠讨嫌见人走远,径直跑回西村木楼里耐心守着。

等到日色西落,木楼上脚步声传响,他站起身望着钟紫言和青松子一前一后走下来,“清风老爷,我也想去看。”

钟紫言和善笑着摇头:“连那鹰兽一声嘶鸣都经不住,去了做什么?”

惠讨嫌知道这位老前辈是在说中午的事,眼珠一瞪,“那那那,那只是没留神,这次绝对不会被吓到。”

钟紫言拿出一颗拳头大小的水晶冰球,说:“这样罢,一日内你如果能用乾火珠将这水灵冰晶球融化,我自能感应到,返回来接你去观看兽王大战,若是不能,就慢慢练。”

早在七日前钟紫言就见过这小东西手里把玩着的乾火珠,那是一阶灵物中较为稀缺的东西,被惠讨嫌看作性命一般贵重。

“好,一言为定!”

不出钟紫言所料,这小童对他的宝贝极其自信,既是如此,钟紫言笑着将冰晶球交出去,与青松子快步出门。

离开灵台村飞至天空,青松子笑言:“寇家兄弟希望这小子拜入钟老弟门下,你以为?”

钟紫言回问:“他入我门下,可就不再是散修了,那两位能忍下?”

“老夫想来,如此正中他们心意。”青松子沾喜微笑。

“哦?”这下轮到钟紫言不解。

二人快速往东飞去,青松子边说着:“曾斛前辈目识灼深,或许早看出钟掌门绝非等闲之辈,灵台村这一代人资质出众者并不多,日后成长起来撑不起多大势,而钟掌门器宇不凡,看着像是有大背景,可不得被他们惦记?”

钟紫言哑然失笑,感叹道:“你算计我,我谋划你,倒也有趣的紧。”

不出半个时辰,二人已经来到湅泽湖外,天际云层青金二光闪烁不断,偶有闷雷炸响,这两头异兽厮杀竟然能引来阴爆雷。

“下面已经开始了,你我二人也抓紧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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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7章 苍蛇宫地

二人降落于西面湖边,早有百人军阵齐整等待,常自在和陶寒亭压着这些人不教他们与早早下湖的那些人争相夺卵。

“清风真人,您可算赶到。”

“来了来了,该开始了。”

“终于能动手了。”

……

散修们一个个互相私语,后又恭敬拜见,钟紫言平静道:“料来诸位晓得贫道先前所定规矩,莫去蛇巢行动,只赚幼蛇、冰果、五行珊晶等物,由常岩带领诸位行动。”

“我等尊令。”

钟紫言捋须颔首,“那便动身。”

常自在大手一挥,这些练气散修聚气凝起屏障直入湖中。

今夜是个热闹日子,湖边少说有数千人一个个跳入湖中捞东西,就像是一场冬猎般,各地散修都抱着富贵险中求的想法。

就连寇振的十余徒弟们也正在往湖面冰层下钻去,那位骑着白狼的青衣女修格外扎眼。

钟紫言望了望天上愈发震荡的云层,“咱们走!”

他和青松子体表顷刻间浮现一层细密冰鳞甲胄,都不需要撑起避水罩,像是两把飞剑一样,划弧直入湖中。

七日修炼,二人堪将青铸冰甲炼体之法修炼到第一层,这法门共有五层,分别是镇魂结鳞、凝冰启盾、狡咒附身、炼骨渑肌、化冰成蛟。

从第三层开始,每一层要练成少不了三五年,炼体和修习道法不同,一个注重时间耐力,一个注重天赋悟性,后者更难,前者只要花费时间,一定能成。

这卷炼体法门明显不是全本,七日下来,钟紫言对这法门看好程度大大增加,以他所猜,当年东方真人创造这门术法想到的最高境界,或许是人化龙鳞护体,再强的蛇鳞也比不过蛟鳞,再强的蛟鳞也比不过龙鳞,以人体凝成龙鳞护甲不拿一些真龙鳞片参修,哪里能成,只可惜此界怕是难寻真龙。

当下二人练成第一层,堪堪可驭使同类鳞片形成共振,急穿入水半炷香不到,就见天青水沱树身早已挤满各地散修,都在顺着巨树枝桠寻找蛇巢。

“莫惊动他们,去东面。”钟紫言传音给青松子,二人绕着湖底向北飞游。

早前寇庄给过他们湅泽湖的灵图,蛇巢根本不在那密密麻麻的枝桠叶片间,而是在树根之下。

由于水沱树参天之大,当散修们发现有两个筑基直入北湖水底时,那二人已经穿入树根内。

旁人深怕钟紫言和青松子占得先机,纷纷在水中破音大呼,直跟着向水底飞游。

湖水冰寒透彻,冬眠的蛇虫受了惊扰一个个游出来与散修缠斗,大片湖水被染作血色,修士一方并没有吃亏。

再说钟紫言和青松子钻入树根,就像是两只蚂蚁四处觅食,即便有灵图作为参照,还是花费了两柱香的时间才来到蛇巢外。

这蛇巢位居树根心窝下方,自西向东再向上蜿蜒十多条洞道,内里冰冷干燥,宽阔光滑,以这大约七八丈宽的洞道来算天青蛇王之躯,最少也得三丈余。

洞道漆黑,但越往蛇巢里飞行,越能感知到光亮,二人很快进入蛇巢,内里冰晶散着幽蓝光彩,整个空间墙壁都有微弱鳞芒穿透,大小该有半坐小丘,无数寸丈不齐的冰晶最中央,三枚青紫蛇卵安静眠休。

青松子眼珠滴溜转动,钟紫言见他又犯了财迷心思,“快快钻透上方巢壁,万一有其它金丹实力的天青蛇追来,你我性命难保!”

即便取蛇卵是顺手的事情,谁也没法保证一旦触碰后,会不会引得湅泽湖外天际正在与鹰兽厮杀的蛇王返巢复仇。

青松子点头凝结冰鳞,二人找准一个点开始破壁,灵力与体术同时进行,半盏茶的功夫就破开一道巴掌大的口子。

正庆幸得了寇家二老相助的同时,一股金丹气息自蛇巢外传来,钟紫言面色大惊:“快,有凶物来了!”

二人费足力气,心里又惊又怕,巢壁在破开一人身躯尺寸时,金丹威压近在咫尺,“你先上去!”

青松子瞬身钻入,钟紫言回头之际,见蛇道一条硕大蛇青色蛇头冒出,吓得亡魂大冒,赶紧拽着青松子的脚根钻上树心。

蛇巢鳞壁与树心空间只隔着半人距离,钟紫言的身子前脚刚离开,那小洞后脚就被撞的轰隆震响。

二人背靠背擦拭冷汗,望着宽阔树心空间内青木绿气,颇有劫后余生的错觉,青松子问:“那是……东方真人留下的两条天青蛇?”

钟紫言摇头,“是雄蛇,约有金丹中期的实力。”

回神后,二人赶快离开小洞,任凭那条雄蛇如何撞击,一时间都破不开巢壁。

树心空间约有一栋酒楼大小,最顶端结着七尺长宽的青绿丝绒,条条根丝发着弱光,内里好似还包裹着一颗核类灵物,钟紫言疑惑:“这似乎并非一般木棉?”

却见青松子欣喜大笑:“这是天青木绒和水沱树核,比之木棉更具奇效,老夫结丹有望矣!”

二人毫不迟疑,青松子跺脚飞上去拿出割灵刀直取木绒,取了一小半时,此处空间开始震荡,青松子赶忙停止动作,良久以后,震荡渐弱,钟紫言劝说:“留予后辈福荫,此乃苍蛇之志。”

青松子罢手降落,他此时取得木绒已经足够渡劫。

灵物顺利拿到,怎么出去就成了棘手的问题,那条雄蛇围堵了巢壁,出去九死一生,不出去是瓮中之鳖,青松子颇显焦灼。

钟紫言极力让自己平心静气,慢慢环扫这处树心空间,椭圆形的结构使得下方接地位置并不如中心宽敞,他浮起漂游,一寸寸查看树心木壁纹路,在一处不起眼的位置发现竟然有一道人造石门,这石门与木壁色彩极其相似,不留意根本注意不到。

“青松老哥,快来看!”

青松子闻声飞来,二人对视一眼,钟紫言摸索着推开石门,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一条深入地底的通道。

“真是天不亡我二人,下去看看?”青松子颇有忐忑。

钟紫言凝眉道:“小心为上,至今还没见传说中东方真人的那两条天青蛇同参,此地诡异奇特,你我万不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好。”

二人探下灵力感知深浅,估摸到底也就五十丈距离,洞宽三丈,相随向下降去,落地便被青白光色晃眼,再睁开时,入眼竟是一坐小山坳,脚下石碑写着‘苍蛇宫地’,整个山坳里灵气充盛超过钟紫言平生所见,青松子呆滞大骇:

“四阶灵地!”

钟紫言瞠目结舌,他从未想过在这个岁数竟然能获这般福运,直惊呼:“这……”

青松子哈哈大笑,“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呐,钟掌门,咱们今次真是大造化啊。”

笑罢,气氛骤冷,二人四目相对,目光中互相生了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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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8章 悟性惊人

滔天巨利当前,便是亲爹亲妈也有可能出卖,何况二人的交情连三年都不够。

互相生出杀意自然是正常的,各自静默良久,钟紫言率先变转脸色,再归平静淡若:“此等福运,既然你我共同发觉,定是见者有份,不如先查探清楚,再做定夺。”

青松子结丹在即,不是到了生死时刻,他绝不愿意和别人拼命,对钟紫言的提议自然没意见:“钟老弟贵为一门掌教,老夫相信你绝非趁火打劫之辈,一切皆好商量。”

二人路过刻着‘苍蛇宫地’那块石碑,又变得像是亲兄弟一般,一同向山坳里走去。

这处山坳并不大,成片的珊瑚树长在山坡上,自脚下一眼能看到山坳里的青色宫殿,走至一半路程,二人便见到两条已经化作齑粉的巨蛇遗蜕,原来那两条天青蛇已经灭亡多时,也不知是何原因。

青松子边走边道:“怪不得当年东方真人常年不离开此地还能精进修为,有这四阶下品灵地,专供他一人修炼,到金丹巅峰根本不是问题。”

钟紫言点头感叹:“我先前看那《苍蛇志》便发觉其中有一点颇为神奇,没想到今日竟能解开,这样一来,东方真人一生谜题,已不值得再深究了。”

嘴上是这么说,钟紫言心底里还有一个关心之处,乃是关于‘寒霜真人’的,那位可是化神大能,与自己所修的不周风印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得不追寻。

二人快步来到苍蛇宫,青石搭建,朴素厚重,四周除了聚灵阵再没什么防御阵法。

推开殿门,内里寂静清幽,七八排木柜玉简整齐摆列,除此只余一坐蒲团,这东方真人还真是清寡。

“除了这成百上千册玉简,什么也没有留下。”青松子来回看了良久,颇有失望。

钟紫言将那些玉简一个个翻看,发现它们也都不值什么灵石,洲域异志、低阶术法、藏宝密卷等等,很多东西卖不了几块灵石。

二人负手立在殿中,无奈叹了一声:“还真就剩下这么一处四阶灵地了。”

到了该是有个交代的时候,钟紫言沉吟片刻,说道:“此地地域虽小,但容纳十多位金丹修炼绰绰有余,既然也作不得他用,不如算作共有。”

青松子点头赞同,反问:“即便是共有,也该有个主次,是主是副如何区分?”

钟紫言目光明灭不定,少顷皱眉道:“你我境界相当,老哥长我百多岁,修为灵力该是比我多不少,你我比一场对轰,以十成力量脉冲三息,谁退后居多,谁便算副。

胜者是这苍蛇宫名义之主,平日主事占六份,败者为副主,平日之事若有决议占四份,老哥以为如何?”

青松子深怕钟紫言耍花样,又规定一系列条件,二人才开始比试。

实际上普通修士的灵力多寡跟境界高低有很大关系,如果同样是筑基巅峰,基本相差不会太大,这其中身据五行灵根之木灵根者,灵力稍微浑厚一些。

明面上,不管是按照岁数来算,还是按照灵根修路来算,青松子都占了便宜,这老儿虽然知道其中有鬼,但他没有更好的方法,只能接受。

出得宫外,二人相聚五丈,各自全神出力,气贯相冲,青绿灵柱和水蓝灵柱对击三息,三息一过,各自放手,青松子直接被轰出十多丈远。

他双目巨瞪,倚靠着珊瑚树呆滞发愣:“你!”

钟紫言微笑捋须,负手静立。

沉寂良久,青松子起身收了震撼面容,拱手弯腰:“愿赌服输,钟掌门灵力浑厚难测,实乃老夫平生仅见,真要是起了争杀之心,怕也斗不过你。

这苍蛇宫便算你的,老夫若有幸结丹,只借来修炼!”

他只觉得白活了两百余年,从未有过的震撼,怎么也没想到人与人的差距会有这么大。

钟紫言笑着回应:“老哥莫见外,此地僻静,我派离寿丘又远,你若真能结丹,我尚来不及好生招待,怎会平生嫌隙。”

青松子领了情,叹了口气,“只可惜此地终年处于地下,一旦结丹必会破坏珊瑚晶顶,上面的水沱树也难受雷劫,结丹还需去神狐山一趟。”

二人寻遍山坳,也没见第二条出口,只能再返树心空间。

这时已经到了后半夜,蛇巢内震响不定,二人查看去,见那雄蛇死守着蛇洞,洞内分明有数不尽的散修往里攻打,像是有人指挥一般。

钟紫言皱眉思索,道:“若真是被他们杀了这条雄蛇,此地也难保不被发觉,还需先添堵小窟,熬些日子。”

谁愿意刚发觉的四阶灵地被闲众知道,青松子赞同点头,“事不宜迟。”

二人开始凝起鳞甲控御那些蛇鳞,一片片嵌修蛇巢,半个时辰后修复了七八成,下面的动静却越来越响。

在这树心空间什么也不能做,二人只好静默打坐,直至三天过后,才破开小洞探查,发现蛇洞里空无一物,蛇卵和雄蛇都不在了,冰晶地面躺着十多具尸体,顺着洞道一路往出走,不知多少散修为此丧命,只是为了三枚蛇卵。

查探了一圈后,二人再回蛇巢,于树心空间设下三阶迷魂阵,封锁早先破开的壁洞,自湅泽湖底往上飞游,湖中血水落底,平添恐怖。

跳出湅泽湖,两人立在岸边,望着几近破去的冰层,青松子叹道:“千余年了,天青蛇一族总归是走至末路,我等此般作为,也不知是对是错。”

钟紫言笑了笑:“物竞天择,老哥你在这儿兔死狐悲,才显得冷血了些。”

青松子尴尬一笑,不知何故,周身青木灵气忽然溢散开来,他极力压制,打坐调息片刻,起身道:“老夫时间快到了。”

“走!”

二人直飞灵台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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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平息,古村幽静,今日午间的灵台村比以往略有不同,钟紫言一入村就发觉这里少了好些人。

与青松子来到中央广场时,以前盘坐参修的那些人当下都两两三三小声议论着什么,问了一个小辈,那人说鹰蛇大战在昨日清晨结束,猿野鹰王被天青蛇王吞了,蛇王实力大涨,向北地飞去,散修们如今正集群赶着去猿山捕鹰呢。

一个小身影自人群中窜出来,喊着:“清风老爷,你可算现身哩,你食言了,看!”

惠讨嫌撩起狐皮袄拿出冰晶球,那球已经化作黄豆大小,他小手一捏就将之捏碎。

这水灵冰晶球是钟紫言恰当控制修为凝结而成,估算着怎么说也得练气中期的修为才能在一天内融化,令他吃惊之处正在于,惠讨嫌凭着练气一层的修为竟然能使其融化。

“你用了多长时间?”钟紫言凝眉问出,其实心底里已经对这孩子失望了,猜他很有可能是请求别的修士帮忙才完成这件事。

惠讨嫌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伸出五根手指:“五个时辰。”

钟紫言转瞬拿出比先前那颗水灵冰晶球小五十倍的珠子,平静道:“再试试!”

惠讨嫌只觉得莫名其妙,两手灵气运转,赤蓝二色灵光自左右手散出,指诀掐动间,那颗珠子瞬间融化。

青松子捻须发笑:“果真是钟天地灵秀而生,竟然在这个岁数能习悟低阶水火凝丹术。”

钟紫言错愕一瞬,暗自摇头,是自己多心了,没想到这孩子的悟性竟然强悍至此。

“好,此事贫道会给你个交代,现下去唤常岩和两位寇道友,木楼等你。”钟紫言正色吩咐。

惠讨嫌颇为不瞒,嘟起嘴又感觉钟紫言是在搪塞他,思索了三息,还是按着吩咐先去做事。

小半个时辰后,诸人聚在木楼里,常自在本想继续带着野马谷的人去猿山,受钟紫言制止,只能暂时作罢。

寇庄和寇振见青松子平安回返,心里已经知道,现下他就差去四阶灵地结丹了,拿出曾斛早已准备好的青色储物戒:

“此物是曾前辈交代给你的,真若结丹有成,可回返灵台村叙旧。”

这算是长辈最后给晚辈的一份礼,青松子恭敬接受。

谈及鹰蛇大战,寇庄尤其欣然,他们算是东方真人第三代弟子,自六七百年与那条老蛇结了缘法,今时总算是看着它去证大道,刚巧他兄弟二人也到了暮年,尘归尘土归土。

末了,钟紫言与寇庄走至一旁,背对相谈两句,寇庄身子一怔,赶忙翻头震声呼唤:“讨嫌。”

“在!”惠讨嫌不知道从哪里滚爬出来,他这是第一次见寇庄老爷子严肃中带着些许怒意传唤他。

“跪下!”寇庄瞪目。

“啊?”惠讨嫌呆愣僵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想了想,还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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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9章 收徒赤清

这木楼内,诸人静默无声,只盯着没头没脑跪在地上的惠讨嫌,看这小东西不明所以望东看西,明显不知道要做什么。

片刻后,寇庄冲钟紫言弯腰拜礼,“这孩子无父无母,生而顽劣,日后还望清风道友多多传教,莫教他走了邪路!”

在场几位筑基一下子就明白过来,纷纷怡然露出笑意。

修真之人,本也血亲孤寡,外加寿命差距,仙途隔离,凡俗父母对其人生的帮助微乎其微,所以素来崇尚尊师重道。

拜师是大事,跟什么样的师父,很大程度决定弟子能有多大成就。

人们多说‘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这论调看似有道理,实则太过片面,修仙之人收徒慎之又慎,若非真是确信能当神器,谁会轻易收徒。

钟紫言缓缓坐在木椅上,捋须淡然一笑,“惠讨嫌,你可愿拜贫道为师?”

惠讨嫌愣了愣,他这才知道寇庄老爷子教自己跪下是什么意思,懵呼呼问了句:“拜了师,你是不是会打我?”

“何出此言?”

“西村的刘永胜拜师以后,经常遭他师父拿戒尺抽,姐姐说人家是师徒,师父打徒弟,徒弟得受着,哭鼻子就是没骨气。”

在场诸人哄堂大笑,钟紫言皱眉沉吟片刻,认真道:

“打倒是不会,不过,有可能杀你。”

“啊?那我……那我……”惠讨嫌赶忙向后退趴三步,只觉得自己比好朋友刘永胜更惨,人家拜师以后顶多被打一顿,他拜师很可能小命就没了,眼睛里死命挤出泪水,用委屈求助的目光看着寇庄。

一旁寇振瞪眼训斥:“懦弱的蠢货,清风道友一身修为深不可测,今时不及百岁已然筑基巅峰,你能拜他门下,是我二人拉尽脸面才求来的,速速叩首拜师。”

惠讨嫌只觉得以往对自己无尽宽容的两位寇家爷爷像是变了人,从没见过如今天这般凶,顿了三息,又灰溜溜往前爬了爬,如丧考妣对着钟紫言,最后一次试着商量:“以后能不能别杀我,咱们前几日还是朋友,好人不能杀好人的,你可以打我,怎么样?”

他见面前的清风老爷闭目像是没有听见,面容一下子灰丧到极点,如死了爹妈一般,纳头重重磕下去,“惠讨嫌拜见师父!”

磕完头,一副泄气黄鸭的样子,幽怨回头看着寇庄和寇振,却见寇振依旧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再磕,诚心九叩,可得天大福运。”

惠讨嫌委屈转头,继续咚咚咚叩头,八声重响过后,钟紫言睁开双目,对视于惠讨嫌,惠讨嫌只感觉自己新拜的这位杀神师父眼中全是星辰,令人如痴如醉,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来。

“贫道本名钟紫言,东洲槐山人士,修行至今,从未收徒,你入我门下,既是首徒,赠号:赤清。

今日往后,欲学何术,欲证何道,为师相辅予参修。你天资聪颖,悟性奇高,修习一道他日定有成就,唯愿术数尽用、明晰事理,莫受他人挑唆误入歧途。

这世间善恶真假难辨,且慢慢参悟罢。”钟紫言一指点在惠讨嫌眉心,他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冒汗,无数咒诀和信息涌入脑门,凄厉哭叫。

良久,木楼内陷入寂静,惠讨嫌喘息之声渐渐平复,寇庄拱手道谢:“多谢清风道友为这孩子灌顶传法。”

钟紫言摆手笑道:“即是吾徒,当受此礼。我等决定明日离开,两位老哥还有何吩咐,不妨说说。”

寇庄一下子显得格外亲切:“哪有什么吩咐,聊备薄酒,还求赏脸共饮一番,下次再见,说不得我二人已经去了地下。”

一行人离开木楼,只留下常自在陪惠讨嫌呆着,见这小东西缓过气来,逗笑道:“小子,你可是走运了,能拜在我家掌门门下,日后保管吃香喝辣。”

“走啥运哩,脑子里多了好多东西,恐怕不久就要被清风老爷杀了。”

“嘿,你个小东西,是真傻还是假傻,掌门怎么会杀你,那是和你开玩笑呢。”

“真的?他不是散修嘛?怎的成了‘掌门’呢?”

“你以后会知道的,不过当下别多嘴出去宣扬,明日跟着我们离开,师叔带你去见这片天地广阔的山川河海,数不尽的珍奇异兽等着你去看,高兴不?”

“可我姐姐还在这里。”

“嗨,又不是不能回来,你姐姐马上要筑基了,你留下来添什么乱。”

“好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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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灵台村外,百数人站着相送,惠讨嫌被那青衣女修拉着小手不舍别离。

李陌方、陶沅鸣和朱明空带领着野马谷的散修劝求钟紫言留下来,可惜青松子的时间紧迫,几人留下来本也没什么大事,婉拒告辞。

离别时,陶寒亭看着陶沅鸣问:“你也要留下来?”

陶沅鸣不经意间斜瞅了瞅青衣女修,不好意思道:“三爷自去忙,孙儿在此地修炼到筑基后,便追寻您。”

李陌方不合时宜笑着多嘴挑事:“前辈别信他,他看上人家萧道友啦,前几日共历生死,当下哪舍得离开。”

陶沅鸣翻头凶目死瞪,李陌方只装作没看见,面向拉着惠讨嫌小手的青衣女子不转身。

陶寒亭看了看那女修,其人正是寇振最得意的弟子,他沉默片刻,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莫误了修行。”

而后御剑飞上天际。

钟紫言对着惠讨嫌招了招手,那孩子蹦跳着跟来身后,不远处的朱明空向前两步,拱手:“清风真人,您何时再来?”

钟紫言一时也说不出个时间,一旁青松子眉眼稍动,忽然开口:“若不然教朱李二位随老夫去一趟神狐山?”

朱明空和李陌方本和钟紫言没什么关联,当下听青松子问,他只得将目光望向朱李二人。

李陌方好奇道:“去多久嘞。”

“少则三月,多则五年。”

李陌方为难看了看钟紫言,钟紫言沉吟片刻,严肃道:“此乃你二人之福运。”

李陌方思索少顷,“好!”

一行人站上常自在的葫芦,李陌方对地下的陶沅鸣呼喊:“二弟,你依旧去野马谷做事,多帮张大哥他们忙。”

这意思就是让陶沅鸣维护好三人与野马谷散修的交情,不久后二人归来还可以继续混名声。

钟紫言感叹李陌方的无师自通,心里更觉得这朱李二兄弟他日必能闯出一番基业。

一行人离开灵台村后,伴着风雪行了二十多日,神狐山近在眼前,也到了分离的时刻。

青松子之所以带着朱李二人前来,就是怕万一自己结丹失败生死道消,留下来的东西总得有人收拾,而如今他与赤龙门立下效忠誓约,真要是没运气,也不能让钟紫言太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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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0章 谢玄生母

神狐山作为寿丘第一名地,常年绽放九彩绚烂光辉,云气飘渺,高耸不可测度,那巨大的山体就像是一头九尾灵狐张牙散尾,气势恢宏。

这里有寿丘最大的修真城池:万通城。太平宗作为其名义上的管理者,旗下经营力量绝非浪得虚名,各处往来商旅、宗派奉行、散修强人等等,都有专人出山接送,一路迎着进城歇脚。

青松子建议钟紫言不妨带几位同门进去瞧瞧,钟紫言看着那些迎来送往的巡值弟子摇了摇头:“日后有机会再来,此番东游时日渐长,还有些事情急着办理。”

青松子此时周身的灵力已经快压制不住,他也没时间再多谈,郑重拱手告别:“一次分别,很有可能便是两个世界。不论如何,老夫且恭祝钟掌门万事顺遂,门楣长兴!”

“你这老东西,事到临头反倒说这些悲戚戚的言语,前两年坑我们的时候,可没见你如此忧愁涩苦,放心吧,我观你神庭红润,气盖长虹,结丹不是难事。”常自在一巴掌拍在青松子肩膀上,一扫平常憨厚模样,喜眉笑脸。

钟紫言拱手淡言:“老哥紧守心神便可,来日方长。”

两方拜别后,朱明空和李陌方跟着青松子飞向万通城,老头没再回首,大道在前,往昔诸多恩怨情仇都该暂时摒弃。

钟紫言负手捋须,召自己的人直向南去,常自在忽然生了兴致,问说:“掌门,咱们打个赌,说这青松老头能不能成丹。”

钟紫言道:“能。”

“这么确信?”常自在颇为质疑,又说:“那我就赌他结不成。掌门,你因何猜他能成?”

钟紫言看了常自在一眼,叹道:“他若是不成,我们何其亏兮?”

常自在尴尬默言,见那个小东西正在听大人们谈论,遂问:“惠讨嫌,你呢?”

“我叫赤清子,你才讨嫌,我不和你赌。”惠讨嫌好不容易能摆脱他那该死的名字,当下白眼瞅着常自在,凶目凝视不输阵势。

常自在笑了一声:“嘿,好个小东西。掌门,你收了一个逆徒,他敢顶撞我。”

“我没有。”

四人的身影离神狐山越来越远,常自在和惠讨嫌的争执斗嘴声也越来越弱,直至无声。

这气象神丽的名山下依旧人来人往,千年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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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丘之广,是东洲南域之最,他比晋地大有两倍,自中东神狐山地区往南走,一路要穿过数不尽的山川,以普通筑基修士的御剑速度,去到黄鸟宝库范围内要用一个半月,什么都不干继续穿过黄鸟宝库,还要用两个月。

一旦穿过黄鸟宝库,很快就会到达濮阳河域地界,这里有东洲两大化神势力另外一家:拘魔宗。

濮阳河道自西北向东南直入乱魂海,几条河流划分出西南和东北两大岸口,东北面几乎全是拘魔宗的地盘,也就是说,他一家占据了濮阳河域一小半区域。

当下站在东北岸口的钟紫言一行亲身自云间游览拘魔宗的地盘,全程心里就一个感受,太大了。

陶寒亭指着矗立远方如体修长拳的高山道:“他这一家包揽六座四阶灵地,一坐六阶灵地,从东洲开辟至今从未有过衰落征兆。

濮阳河域地大不过寿丘十之一二,却是东洲金丹修士云集两大圣地之一,全因此地有化神坐镇,跨域传送阵常年开设,六大疆域的修士来往不绝。”

常自在乍舌:“六座四阶灵地,一坐六阶灵地,那些三阶二阶更是数不胜数,这一年得出产多少灵石。”

钟紫言眺目远望,目力所及之处,尽是道门巨旗和佛家法印灵纹,这般气象,根本不是凡俗王朝那点儿仪仗可以比拟。

当掌门的和当门人弟子的,望着这番景象的心情完全不同,钟紫言只觉得一座怎么背也背不起来的大山压在自己背上,沉重压心,但仍然需要自己給自己鼓舞,增强振奋砥砺之心,对陶常二人平静且坚毅的说:

“我们的门派也要像拘魔宗一样富足、强盛,我们应该想办法建立一个比他们还强的门派。”

这是谁都想要的,可有些事,当下看来,几乎是很难办到,陶寒亭和常自在相视一眼,没有开口。

“如果连我们这样优秀的赤龙弟子都不能改变什么,那后辈儿郎们只会终年活在敌人强大的阴影和恐惧中。”钟紫言目光决绝,最后望了一眼拘魔宗的盛相,带着三人向西北岸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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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阳河素以【阳水晶精】出名,大小支流数之不尽,西南面很多门派都有固定的采晶窟,由拘魔宗规定谁家到哪块地盘采晶。

采晶并非这里唯一的大利来源,但对于小门派极有生存保障,这里的门派也并非槐山那种小家族势力,大都是当年开辟战争延续下来的。

之所以要路过濮阳河域,除了这里是去到那三家仇敌门派的必经之路,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钟紫言想见一面谢玄的母亲。

按照岁数来算,那位如今也有百十岁了,芳华不在,也不知结丹没有。

谢玄是谢安和那位女修的孩子,如今父子二人都因赤龙门而死,钟紫言作为掌门,叹惋之余愧疚至深,早想将谢玄骨尘带给名义上的‘师娘’,至今才提足了勇气。

四人飞在云际,下方丘陵密集,河流穿插,陶寒亭照着灵图指了一处类似荷叶浮水样貌的地段,“那里是杨花坞,流花宗的坊市。”

常自在驭着葫芦降落下去,四人踏入水园,所过之处尽是女修搔首弄姿,好在钟紫言是一副仙风老者模样,陶寒亭面相阴鸷,常自在看着肥胖,都没得到那些女修太多关注。

来到杨花阁找了女弟子通报,不一会儿便见有位穿着颇为媚气的中年女修露面迎来,那女人皓齿显露,微笑着快步迎接:

“几位道友快快请进。”

钟紫言瞧她面相,的确和谢玄有几分相像,根据早年陶方隐说,她名字应该叫‘浣流芳’。

流芳流芳,如今芳华逝去,眼角的皱纹都遮掩不住,面上全是低眉顺眼,怎么看都不像是当年陶方隐嘴里讲出来的那种薄凉孤狠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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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1章 命撞桃花

濮阳河域门派甚多,散修亦不少,且能在这里混下来的散修个个实力了得,他们平日的去处并不多,要么在自己租的洞府里潜心修炼,要么外出参加各门派委托的任务,另有黑道上混的人专门干一些刺杀的勾当,最后一类人则弥留于烟花春水之地。

杨花阁是个什么地方呢?在钟紫言早前没来过之前,以为只是一个专供客人饮酒作诗的园子,与炉鼎交易和宦妓多少会有些差距。

可真切实来到此地,他才发现,这里没自己想的那么纯粹,与槐山风月楼差距并不大,不同的是,风月楼比这里规模小。

寻花问柳这种事,对于成年人来讲,本不值得深析,很多人之所以反感,还是自幼学的那一套教条约束的结果,儒门经义多有害人之处,另外一个原因在于,小作坊往往杀掠掳夺幼童,这关乎人道秩序,被人厌恶理所当然。

生意一旦形成大场面,各种美丽的故事就会诞生,做这些事也就不再见不得人,浪子才人最爱这一套。

杨花阁高有十多层,那形貌如中年妇人的女修带着钟紫言一行来到最顶层,找了一间不错的客房邀请几人入内,由于这地方烟粉气太重,常自在不知怎的,进门时提说另外要一间安静的客房,当下的事他不愿意参与。

陶寒亭沉默一瞬,也懂了意思,谢玄这件事,他没必要参合,于是跟着常自在带惠讨嫌去了另外一间屋子。

那妇人在这里看着还像是有点权力,让一个婢女守在三人客房外,教她随时听候贵客吩咐。

安排妥当后,她带着钟紫言进入一开始要进的房间,两人对坐桌间,她急问:“你们是什么人?玄儿……”

钟紫言的样貌逐渐变作本来的样子,鬓角白发丝缕飘荡,面容沧桑隐有威势,拿出散着微弱红光的赤色小鼎,这鼎不足半掌大小,位列四阶极品,正是赤龙门掌门信物,他开门见山:

“贫道钟紫言,道号清风子,做这赤龙门掌教已有五十余年,今朝前来,是为亡师和谢玄的事与浣夫人做个交代,了结两方多年恩怨。”

那妇人桃花眼眸微凝,一下子提高警惕,“道友亡师是?”

钟紫言叹了口气,起身负手走至窗前:“谢安。”

按着辈分算,他该唤这妇人‘师娘’,只不过其过往所做所为,实当不得敬称,况且如今这人的修为不过筑基中期,论修为境界,钟紫言犯不着称小。

得知钟紫言是谢安的弟子,她吊着的心舒缓下来,沉默片刻,试问:“我儿现在何处?”

屋内寂静无声,钟紫言望着楼下那条街道上来往的男人和搔首弄姿的女人们沉默出神。

妇人面色显现焦愁,见钟紫言迟迟不开口,她脑中渐渐唤醒过往回忆,露出如母性慈爱般的温柔,轻声道:“算日子,玄儿现在应该有六十一岁,早已长大成人,恨我这种当娘的,再正常不过。”

钟紫言不说话,妇人便继续开口:“我知道我错了,但过去的事没法改变,繁花似锦,如梦如幻,乱魂遮眼,到头来人老珠黄,才发现最舍不得的还是那块心头肉。

你是谢大哥的弟子,应当听过我这种人的事迹,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全是我咎由自取。

我时间不多了,之前找人打探过赤龙门的消息,关于你们,所获知甚少。

你今日既然来了,帮我给玄儿带句话,就说‘娘错了,娘现在特别想你,娘的时间不多了,最后的日子只想见你一面,娘几乎要忘记你的样子了’……”

慢慢的,妇人悲伤之情遮满面庞,滴滴泪珠滚落。

钟紫言缓缓摇了摇头,“对不起,贫道……唉,谢玄已死!”

屋内顷刻间死一般的寂静,妇人张嘴红目,呼吸静止,眼泪在眼眶里转动来去,越积越多,最后铺面留下,颤声:“你说……什么?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柔弱的嚎啕声再也止不住,等到她抑制住时,钟紫言慢慢将谢玄从小到大的往事一一道来,半日时间才堪堪讲完。

屋中留下妇人独自愣神,钟紫言出门来到常自在他们呆的屋中,见几人都不在,夜色临近,他索性一个人游逛杨花坞。

这里十八座高阁灯火迷幻,大小街巷许多道侣结伴游玩,园湖上有人放灯,青街里有人卖唱,越往里走,目中所见的女子衣着裸露,在这春夏之交的季节,令钟紫言那颗心窍都跳动震荡,直叹此地了得。

由于他之前回复了原本样貌,独身的女修们见他气质出尘,面容俊美,偶尔的一两句言谈令人如沐春风,于是相继勾搭攀谈,有大胆者甚至肌肤相贴,柔软之物触及臂膀跨侧,真是勾魂刮骨之地。

美色乃人灵无法抗拒之物,女好男色,男好女色,阴阳本就该是相合的状态,这种环境里,个人的定力是一件值得考验的事情。

终究是钟紫言见过了世面,万花丛中过,不采一片叶,游逛一圈到半夜,与女子们攀谈问出了不少流花宗和浣流芳的事迹。

流花宗创派至今一千多年了,比赤龙门的时间不差太远,极其相似的是,流花宗也是由一家元婴大派一路落寞到如今几个筑基巅峰的女修撑场面的地步,若非他家千余年来早和濮阳河域各家联姻密不可分,早已经破灭了。

如今的流花宗,根本没什么自己的话事权,好几家联姻宗派把持着流花宗的资源,培育出来的弟子全成了货品,一旦成年,按照姿色、资质分别挑拣出来,投入各家门派,投入各个坊市,甚至是炉鼎交易市场。

浣流芳因为长的貌美,先后嫁入赤龙门和彩晶山,年轻的时候是这一带所有人羡慕的对象,可惜三十多年前彩晶山那位金丹死于非命,连带着她的声势一落千丈,只能再退回本宗担个阁主的职位。

根据那些消息灵通的年轻女修所说,浣流芳多年前被第二任夫家当炉鼎用,导致寿元消耗太过,如今看似筑基中期的修为,实际上连筑基初期的年轻女修都打不过,全凭着一副不要命的架势在这一带混出个凶名。

半夜里,杨花坞最里面那条茶阁巷,钟紫言走出其中一间茶阁,再三婉拒拉着不放的热情老板娘,转身踏出巷子。

他心情五味杂陈,原本存着对浣流芳的偏见和不喜最后只得化成一声叹息,慢步游逛着呢喃:

“这世间,人各有命,有人天生为王,有人落草为寇,有人凰衣凤羽,有人薄衫弄影……命格高低有定,命轨各不相同,凄凄楚楚飘零半生,喜衰怒骂争个利字,何其无奈,何其无奈啊……”

身后突然一只纤手拍来肩膀,钟紫言赶忙回头,扑面就是一张秀脸睁着水灵灵的眼眸盯着他,认真一看,这是一位身着粉衣的妙龄女子,鲜活的气息发自灵魂,一般男子怕是根本抵抗不住。

钟紫言退后两步,面前这女子瞧着十七八岁,正是摄人心魂的年纪,偏偏修为已经到了筑基中期,不用猜都知道,资质奇高。

“道友有何指教?”钟紫言莫名淡问。

“小妹鞠葵,想和你交个朋友,行不?”女子毫不矜持,大咧中带着些许冒昧,能瞧得出是发自肺腑般的真挚。

“这……”钟紫言一时间羞红了老脸,三华尽乱,他这算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大胆的女修,最最重要的是,其一身粉衣格外耀眼,简直像年轻时瘦版的司徒宓,身段只比他自己矮半头,胸前尾后包裹不住的圆柔。

看着对面女子在等待自己回应,钟紫言清心咒言脑中回响,回复平静,大方笑应:“可,贫道清风子。”

鞠葵淡色唇角笑开,“呀,爽快,咱们去喝一杯,我请客。”

如果不看她的性别,钟紫言都要以为遇到了一个江湖豪侠,怎的这般直肯。

酒是不能喝了,他要赶着回杨花阁见浣流芳,只能摆手笑拒:“天色太晚,贫道还有要事,不如改日再约?”

鞠葵红润的脸面一下子暗下来,“有何事,你这算是拒绝我么?”

钟紫言尴尬无声,心想今日是什么日子,命撞桃花?

“你来杨花坞做什么,我在这里有些朋友,可以帮你忙。”鞠葵揪着指头,花衫袖扣有一只银丝编制的兔子,拇指大小。

“巡一个人,说一件事,事已经说完,还得回去和那人商量一个结果,而后便离开此地。”钟紫言正色回应。

鞠葵努着嘴点了点头,将袖口那只兔子扔出,“那你去吧,留个信物,方便联络。”

钟紫言皱眉沉吟,最后问道:“鞠道友缘何想着与贫道做朋友?”

“看着对眼嘛,我都跟了你一路哩,你堂堂筑基巅峰的大修士,都没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神游物外么?”鞠葵招了招手,一闪身再入茶巷,不见了踪影。

钟紫言停脚片刻,苦笑摇头,恍惚间脑子里清光一闪,星目睁大,转身离去,他察觉了,自己体内灵液再无法增长,结丹的丝缕契机已经初现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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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2章 喜愁焦灼

回到杨花阁时,常自在他们早已经各自修寝。

阁楼十多层灯火通明,浣流芳的情绪明显稳定很多,邀请他直接到天台望风。

杨花阁的天台在后半夜几乎没人来赏景,钟紫言端坐小桌一面,浣流芳毕竟是修行百多年的老修士,一眼看出钟紫言几近涨满,呼之欲出的灵力到了顶峰。

“你快要结丹了?”

“是啊,今夜遇到一位粉衣姑娘,与贫道亡妻有几分相似之处,三华牵动,心神飞驰,丹宫暴满,契机已现。”

浣流芳颔首露出祝贺笑意,“你比他更加沉稳,应能重振门楣。”

钟紫言出神摇头:“师父的天资,我怕比之不及,他三十余岁已结得金丹,历数东洲千年,哪有人可以相提并论。”

微风吹过,妇人鬓角两缕白丝不经意间吹起,低头沉默许久,问:“当年你家门派破灭,我这老婆子是间接罪魁祸首,你今朝来想要了结恩怨,是欲取我性命?”

“自然不是,贫道受陶师伯器重,接掌这赤龙门已五十载又四年,浣夫人本是贫道‘师娘’,今次来只是觉得该将谢玄之事告知于夫人,至此,你我两方再无瓜葛。”

钟紫言顿了顿,又叹息一声:

“唉,玄儿是我一手养大,其顽劣性格,好勇斗狠的心性皆由我娇惯而成,多年以前,他曾想独自来见夫人一面,那时门中正处争锋时刻,我怕路途遥远,为其性命安全计,强压不允。

没想到此事再难实现,由此今朝前来,也是为了结我和他的一个心愿。

事已告知,骨尘也给了夫人,贫道与同门师兄弟在此休整一日便要走了。”

浣流芳虽为女流,但其一生经历波折,自能懂世间当权之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他日,你可是想再临福州夺回清灵山?”

“不错。”

“缘结一场,老婆子寿元将尽,便出一份绵薄之力,以弥当年错事万分一二,九泉之下,也可再见谢大哥。”浣流芳抹尽眼泪,正色说道。

“夫人有何指教?”

“年轻时,我受本宗老宗主之意,与谢大哥结为夫妇,实则是为盗取贵门【宝花千轮盘】救我流花宗堕落之势,这其中情义痴缠再说起来,已无意义。只是当时多方算计,却得教你明会知悉。

赤龙门于东洲存立已久,比我流花宗还要长些,不提你家在鸿都疆域的事迹,单说于清灵山鼎盛时,曹慈老祖治下六位金丹,威名传遍濮阳河域,根本没将我们这种门派放在眼里。

可惜世事变幻无常,到了谢怀仁掌门这一代,门派上下战力奇缺,比我们流花宗还不如,也因此致使压迫多年的柳家、仙居门、灵犀派等进贡势力合谋攻打,饶是谢大哥天纵奇才三十岁结丹,也无力回天。

也许是我恶事惩报,离开谢大哥以后,命途多桀,几十年风雨飘零,至如今,连最后要守护的流花宗也名存实亡。

今即有你念情而来,我便助你挑拨那几家互相争斗,以期你治下的赤龙儿郎重夺清灵山,如何?”

钟紫言心神震荡,睁着感激的目光问:“夫人如何助我?”

浣流芳抬起柔软手臂指着脚下的杨花阁画了一个圆圈,“老婆子我苦心经营杨花阁三十年,有不少女娃儿都安插进了那几家山门里,其中有的甚至已经做了话事人夫人,操弄挑拨,不是难事。”

钟紫言只感觉天兵神助,“夫人若能助我平灭这三家仇怨,有任何要求,尽管提来。”

浣流芳美眸眯起,突问:“你今朝能聚多大势能?”

这是真真正正在问硬实力,钟紫言顿了顿,保守开口:

“驱动五六千数散修军阵,当无大难,至于金丹之力,三四位还是能请出来的。”

见对面妇人神色逐渐暗淡,钟紫言忙道:“确实弱了些,也怪我才疏学浅,修行缓慢,门派至今尚没有大数弟子来源。不过我有信心可在二十年内举兵东来,万余人军阵,七八位金丹,可否平定?”

浣流芳平静拿出一份密信,钟紫言莫名接过,上面只写着一行字:

“翠云纷争了结,柳家获幽煞年兽,柳江狶已去神狐山结婴。”

钟紫言顿时只觉得一块石头压在胸口,喘息艰难,原本听到浣流芳愿意帮助自家的欣喜瞬间被这卷密信冲涓,再难高兴起半分。

五十年经营,前代憾事已成心魔,当下突闻敌人的实力又将大涨,怎能不心急如焚,“这,这是何时之事?”

浣流芳回应道:“上月在灵犀派的孩子传来的,这家因为寿丘翠云山之争,陪了两条金丹修士的性命才争得幽煞年兽,他家如今只余下两位金丹防守山门,柳江宁作为柳家话事人坐镇清灵山,金丹后期的柳江虎独守老巢。”

钟紫言极力平复心绪,静心思索片刻,“仙居门和灵犀派有什么打算?”

“那两家如今正在争执,一派主张攻打,说此时若不联合攻打柳家,等柳江狶结婴成功,等待他们两家的是灭门之祸。一派主张联姻缓和,说不管柳江狶成不成功,进退都有商量的余地。”浣流芳亦在皱眉。

钟紫言转换思路,问:“夫人可知前两年仙居门暗中攻打清灵山之事?”

“略有耳闻,不过我安插的娃儿们在仙居门的力量并不大。”

钟紫言将自己所见所闻都说出来:“那次攻打清灵山,仙居门请了神猴洞金丹做援手,而柳江宁亲手杀了那位神猴洞金丹修士,这绝对是死仇。

我观仙居门杨桓作战时用了神猴洞借来的【驭魔金箍】,料想两家关系密切,素闻寿丘神猴洞乃是极其凶悍的元婴势力,畅想连结,真若是柳江狶结婴成功,仙居门未必会出什么事。

此事,可为挑拨之强绝理由?”

浣流芳点头明目,眸子里闪着希望的光辉,“真若如此,老婆子当能助你挑起那三家争端。结婴不比结丹,多则几十年,短也要五六年,时间还有一些。”

钟紫言蹭的站起身,来回度步,边自语着:“五六年太短,还不知会不会提前,错过这次,又不知要等多少年,时不我待,我需速速回返槐山,召集精英盟属,求拜三家金丹助我……”

他在不自觉中,周身灵气逐渐溢散,整个人像是快要激震疯魔,浣流芳见得此景,起身放慢语速震喝,“你万不可急切,这事一个不慎既是死局。”

钟紫言顷刻回神,封锁灵窍,炀寤点头,“我自去闭关两日,此刻不是结丹的时候,还需压一压,还需压一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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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3章 三华尽乱

杨花阁地下密室,燃灯如豆,火苗窜动,狂暴的灵气残卷陈设,钟紫言双目猩红如血,眉心风印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诸天清涤,静神守一……元阳护心,青华驱敕……诸天清涤……”

清心咒诀一遍遍念起,待到唯一的天窗口透进一缕暖光,白日来临,压制了三天三夜暴动的灵力总算平复。

一口浊气吐出,钟紫言满头大汗,眼眸睁开,赤红如血的瞳孔渐渐回复如初。

大事临近,偏偏赶到这个时候体内的灵力不听使唤,暴动频繁,积孕了这么多年的血煞之力也跟着兴风作浪。

这一切无不预示着当下的体魄和神魂已经不足以承受煞力和不周风印的力量。

钟紫言皱眉愁苦,早在苍蛇宫时他就算过,以体内灵力储纳做对比,即便是青松子那样的纯粹木系修士,一身筑基巅峰的灵力储备也不及他十之一二,按照正常人来算,他的灵力起码是别人的三十倍到四十倍。

此刻他摊开两手,手心处显现青绿色龙卷风印,呼吸之间,眉心和双脚也浮现相同的风印,痛苦呢喃:“凡事有利有弊、福祸相依,四十年前我因这不周风印修炼之法强稳血煞侵体,兜转至今,愈衍愈强,早已深不可解。

如今三处风印变为五处,灵力储纳到达顶峰,血煞异化却仍旧未曾停止,体魄难以支撑,丹志脉络尚未清晰,内外焦灼,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孤寂间,他又翻出那卷《呼风·天象玄星真解》,五十多年来,与别的变异灵根修士截然相反的修炼速度,令他逐日加深对这卷秘法的怀疑和恨意。

“师父也不过风火变异灵根,他三十年既能结成金丹,为何我已达凡俗古稀年月仍悟不透金丹妙法?”

疑问中,双目逐渐又变的猩红,周身气息再起波澜,他赶忙服入一颗清神灵丹,甩清脑中怨怒暴躁,抱元守一,静心打坐。

良久,再睁眼起身,烦愁尽藏心间,面色平静走出密室,从他进去至今,四日已经过去。

来到最顶层时,陶寒亭和常自在风尘仆仆刚赶回来,拉入屋中问询,陶寒亭道:

“果真如浣夫人所言,柳家已经紧闭山门,那两家正在濮阳河域各地暗中招揽卖命散修,掌门,咱们的机会来了。”

在门里,对于东返复仇,陶寒亭一直是极力拥促派,相比之下,简雍和杜兰他们始终建议慢慢来。

钟紫言至今能当稳这个掌门,除了往年功绩和陶方隐的扶持,就是从始至终对光复前庭的认同,倘若今时但凡显现迟疑推延,陶寒亭一封飞剑传书,将情况告知贪狼殿的姜玉洲和周洪他们,其战念一起,必然会引起骚动。

“哈哈哈,是啊,大好机会,不过兹事体大,还需细细商议一番。”钟紫言笑着抿了一口茶水。

陶寒亭兴奋道:“掌门,前日你在闭关,我已经飞剑传书回去,这两日定能收到门中的讯息,师叔和姜师兄他们也期盼着能收复清灵山,此战,宜速战!”

钟紫言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面庞威势尽显,呵问:“谁让你传的信?”

话说出来,他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言语过重,慢声补充道:“怎也不和我商议一二?”

陶寒亭和常自在都吓了一跳,这几年东游路途中,他们从没有见过钟紫言说重话,今天一出关就厉声呵斥,好不莫名。

平日里陶寒亭自能与钟紫言互称师兄弟,二人岁数只差一岁,修为相当,可掌门毕竟是掌门,大事决定的多了以后,不自然间会形成气场威势,突如其来的呵问,初时感觉惊吓难堪,过了片刻,陶寒亭试探一问:

“掌门,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钟紫言沉吟良久,心气逐渐平复,豁然开口:“无碍,只是刚出关,心绪尚未归神,恼你传书不与我说,生怕门里师兄和师伯太过担忧。

现下想来,说便说了,我另传书一封,这事在此间商议过,我等急速赶回去再细细探讨,定得谋划出个万全计策,而后领兵东返。

我再去见见浣夫人,能得她相助,实乃此番大幸,咱家可不能对她吝啬。”

说罢,自顾自走出门去,走廊里的惠讨嫌正玩着乾火珠,见钟紫言出门,执礼拜道:“师父。”

“恩,好好修行,为师过几日传你五行阵术。”钟紫言只匆匆一言,快速下得楼去。

留在屋中的陶寒亭和常自在对视眨眼,陶寒亭皱眉:“你可是发觉了异常。”

常自在点了点头,“体内灵气均衡中似有紊乱之感,但也不像是彻悟要结丹的征兆。”

“百里青松结丹前的那副面貌尽是洒脱中透着畅惋和坚毅,掌门却不同,他似乎很急。”陶寒亭细细分析。

常自在不在意般灌了口酒:“我就说你与门里传信,应跟掌门知会一句,万一他另有考虑,看现在闹了个不快,咱们四日探查下来的好心情都被搅和了。”

陶寒亭肃穆严正,“如此良机,错失岂不可惜?”

“咱门里核心弟子稀少,金丹战力也不多,依着掌门的稳持性子,没个三五十年不会起争端的。”常自在生在三代弟子中,与旧赤龙门的情义根本没有,所以他是坚定的钟紫言支持者。

而陶寒亭不同,他经历过那场破灭灾难,当下一听常自在这样说,立刻反驳:“三五十年?

你知道这要等多久么?

门里的韩琴、颜真莹、周洪、沙大通、苟有为诸人,都是与我一般自清灵山灾劫中活下来的人,他们的师父、兄长姐弟,都自那一场劫难中被仇敌屠害,你觉得他们能坚持再活三五十年么?”

常自在怯脸尴尬,陶寒亭说的这些同门都是筑基无望的人,如今最少都有八十岁了,寿元将尽,好不可叹。

“您别生气,我这不是和您商量嘛,掌门自有定计不是?”

“哼。”

陶寒亭甩袖出门,自顾走近自己的客房。

常自在见惠讨嫌靠在他门侧看着,招手道:“进来。”

“你们吵架呢?”

“没有。”

“那陶师叔怎的拂袖而去?”

“我筑基晚,这些前辈们拿我当出气包呗。”

“哈哈哈。”

“笑个屁,你别以为趴在澡池看女子洗澡我不知道,当心我告知掌门狠狠罚你。”

“我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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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杨花坞街巷里,一条接着一条穿梭,花池草地,莺歌燕舞,闲看云廷,最后落在一处河风吹荡的亭台脚下,缓缓坐在草苔岸边,就那样看着没有尽头的河水,川流不息。

也不知坐了多长时间,天色暗下来,到了黄昏时刻,身后有人拍了拍肩膀,钟紫言翻头看去,熟悉的面庞,衣裙换成了素白色。

“我给你传了那么多信语,怎的一句也不回我?”鞠葵气恼站在那里,阴着脸愤愤然,那是另一种美。

钟紫言愣了愣,自储物戒翻出那银色小兔儿,其上一行行灵文浮现:

“今日风光无限,出来喝茶。”

“人呢?”

“你是不是被杨花阁的姑娘迷昏了眼?”

“清风子,你怎的不回应我?”

……

“昨天不约,今日总行吧?”

“你这死骗子。”

“装失踪?”

“再不出来,我要砸了杨花阁。”

……

“我今日被人欺负了。”

“闭死关?”

……

几十条灵文,钟紫言越看越歉疚,“鞠道友,实在抱歉,贫道……”

“全是借口,我不信。”鞠葵往前走了两步,就地跟钟紫言并排坐下,河风吹来,他两条修长的腿荡漾来去,脸颊鼓着不说话。

两人静静呆着,钟紫言已经看出了那些灵文中的意思,叹道:“我一生负人良多,亡妻因我惨死,实无心思再谈男女私情,只想振兴门楣,不负先辈所托,庇佑门人探寻大道。

鞠道友天资卓越,小小年纪已瞪筑基中期,他日前途远大,自有才俊痴情追逐……”

说着说着,身旁女子愈发气鼓鼓,截话吼问:“你这人还真是自作多情,我只不过看着你面善,想交朋友,你还蹬鼻子上脸?你知道我是谁么?”

钟紫言霎时被吼出那个凄幽语境中,尴尬无言,良久才回应:“那便好,那便好。贫道前两日心魔生起,体内灵力暴乱,故而匆匆回去闭关压制,实在对不住道友。”

一听事因,鞠葵即刻变幻面色,关切问:“真的?”

见钟紫言不像是开玩笑,他白皙脖颈上扬,嫌弃道:“你这人,左一句‘道友’,右一句‘道友’,让人提不起亲近的心情,活该孤寡一辈子。”

钟紫言只呵呵一笑,这一刻的他,不再是执掌权柄的沧桑掌门人,而像是刚刚成年的青衣书生。

“我猜你小时候被儒门的臭书生教了不少坏吧,看着还挺有故事呢,讲讲?”鞠葵不经意般提及。

钟紫言摇头道:“往事随风,让他去吧。”

“呦,还挺有诗意呢。你这次来杨花坞的事办妥了?”

“恩。”

“什么时候走?”

“不出意外,该是明日。”

“别急啊,我们家圣蕾前辈明日正好要来此地讲道,听完再走呗。”

钟紫言现在哪有什么心情听人讲道,委婉摇了摇头,问:“鞠姑娘出自哪家大派?来此何为?”

鞠葵唔嘴拉音:“我嘛……不告诉你。来这里能干什么?找男人呗,山里与我同境界的师姐们最少的一个,都有三位道侣,我连一个都没有,你说气不气人?”

钟紫言瞪眼问:“女道友,三位男道友?”

鞠葵点头如小鸡啄米:“对啊,难道你也和那些俗人一样,只允许男子多妻妾,不允许女子多夫家么?”

“这……自然是可以的。”

钟紫言心神震惊,只觉得这位所在门派绝对厉害,因为这样的理念治下,没有强悍实力维持秩序,必然乌泱乱遭。

相聊良久,又快到了半夜,钟紫言起身告别,鞠葵略有不舍,但也不好强留,只道:“明日走时,我送你。”

“太过劳烦,太过劳烦。”钟紫言拱手婉拒,转头离去。

留在原地的鞠葵望着那个清癯且肩膀宽阔的背影,呢喃自语着:“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住哪里,能逃得掉?”

******

清风吹过,夜色很快散尽,第二日清晨,陶寒亭疾步拿着一道金纸灵文来到钟紫言客房内:

“掌门,姜师兄于御魔城外抵御魔物受了重创,现下司徒业旧疾复发性命垂危,他们家乱了!”

“什么?”钟紫言赶忙接过金纸灵文,急速阅览,片刻后抓着陶寒亭的手:

“快回去,当下就走!”

“好。”

两人将常自在唤上,钟紫言步入浣流芳的房门:“夫人,此间事靠你来做,按着那挑拨计划尽力便可,当下门中缺人,我等先行回返,你我以飞剑传书时时通言,莫断了联络。”

浣流芳颔首应承,带着四人直往楼下走。

一出杨花阁,钟紫言便见鞠葵早早等在那里,他此时心头焦急如焚,哪有心思与这人纠缠,只匆匆应付两声,不等回话,召出碧游鲸,让自己人跳上去,一路游出杨花坞,直上青天。

迎面一艘八宝佛轮舟穿过时,几人都没有注意上面的人影,走出不过十里的距离,那上面阴柔女音传来,“原来几只猴子在这里,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钟紫言一听其音,亡魂大冒,体内灵气再起暴动,双目血色浮现,当下才算是真正的三华尽乱,神意传念給碧游鲸,让它即刻施展天赋之技【闪游】,鲸影和人影瞬间消失,出现在五十里外后,再用其技。

钟紫言终于知道为什么近日连连心绪不宁了,原来劫难在这里等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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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4章 分头逃离

两年前,翠云竹海瀑布水域,与青松子一道逃离冥洞时,就是那拘魔宗阴柔的金丹女修幻音差点留下他们,本以为东洲地大,再难被她遇到,没想到恰好在急切回返时撞了大运。

碧游鲸连着施展了七次闪游,行出将近四百里距离,累的呼呼喘息,钟紫言知道,靠它是游不了了。

“掌门,方长那是?”陶寒亭惊问。

钟紫言急咒眉头悔叹:“可还记得燮水洞穴之事?当时就是此人差点留下我等,今日忒不走运,竟然迎面撞上,我又恰好召了游不动赶路!”

“那咱们赶紧逃?”常自在平日里对敌一向自信,可再自信,还不至于和金丹修士叫板。

钟紫言当机立断:“逃不过,那人所修天魔幻音术法传音甚远,我一人堪能抵挡,你三人魂力较弱,先行西飞,直去槐山,莫做停歇。

我们两方暂时分离,能回去一方是一方。”

多年同门之谊,陶寒亭怎会这般作为,“不可,按照天资来论,也应由我吸引她,你结丹将近,门里师兄弟都在等着你去主持大局……你!”

陶寒亭的言语逐渐停滞,常自在也呆目震惊,此时的钟紫言双眸赤红如血,眉心、双手浮现青绿色流云龙卷风印,浑厚的灵力和煞力給二人和站在常自在身后的惠讨嫌平添恐惧。

钟紫言血目猛张,淡然笑道:“此躯已经难听使唤,没时间了,那人只认我这头同参灵兽。

我乃赤龙掌教,今令你二人带我徒儿速速回返槐山,他日我若结丹有成,自会归山主持!”

说罢,淡然宁和的双目顷刻变冷,盯着常自在不放,事发突然,常自在呆兀愣神,脑子里突然传响钟紫言的呵斥:“你遁术快,带他们驭使葫芦速速离去!”

常自在一个激灵顷刻回神,召出葫芦抓着陶寒亭和惠讨嫌跳了上去,论门中金丹以下的战力,除了姜玉洲就属他最强。

陶寒亭急切追问:“掌门……”

钟紫言回应一声:“魂灯若灭,掌教之位由简雍接任!”

此时此刻,惠讨嫌才意识到,自己这还没拜了一年的便宜师父即将独自面对可怕的敌人,九死一生,他蓦然哭着大喊:“师父啊,你可不能死!”

只迎来钟紫言一个柔和淡笑,下一刻脚下的葫芦便被煞力攻击,常自在怀着愧疚掉头疾遁。

这世间的事,很多时候就如今日一般,来不及道别、来不及交代,意外总是来的这么突然,令人不知所措。

原地停顿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钟紫言急思对策,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他特意催动灵气溢散,又让碧游鲸孤鸣,朝着北方飞逃,不过三息时间,脑海里魔音袭来:

“交出青霁之灵,尚能饶你一命,否则被我抓住,免不得刮骨蚀魂、刀割肉绞之苦。”

钟紫言哪里会信她的鬼话,这金丹女修字字阴毒,便是真交出东西,恐怕也没个好下场,何况他哪里还有青霁之灵,心里咒骂着青松子那老东西今次可把自己害惨了,神念传予碧游鲸继续飞遁,能跑多远是多远。

濮阳河西南地域地势低凹,高山极其稀少,自南向北由靠近乱魂海的秸水岸到濮阳湖绵及七万里,没有一处知名的混乱之地,各个丘陵灵地、湖泊矿坑都有主人,这个情况直接导致钟紫言根本没地方躲藏。

杨花坞在濮阳河中段,他们从东到西跑了不足四百里,分开以后钟紫言直往北去,半个时辰里脑海中连重八次魔音,这说明后面那金丹女修一直追着不放,且越来越近。

本想着再飞一飞钻入濮阳河底,可惜碧游鲸力竭喘息,已经飞不动了。

眼看着后方那道青粉光团急速临近,钟紫言将小鲸藏回胸口,自己催动神行术结合自己的天赋术【仙风体】进入隐遁状态,速度提高三十三倍向东北方向而去。

本想着怎么也能支撑一些时间,还没飞出三里,后背致命灵波袭来,那力量即便是隔着几十里的距离仍然有金丹初期之力,直将钟紫言打的吐血现身,隐遁破灭。

七窍血水流出,头脑嗡嗡作响,回头凝目一看,几十里外的金丹女修身披青粉袈衣,似道似佛,面貌扭曲摄魂,时而妖艳时而冷冽,挥手间已经打出第二道手段,与降魔锥极其相似的青金灵器直击追来。

钟紫言顾不得压制伤势,周身血煞散成浓雾,一股清风吹过,他精血染在指尖,掐诀念咒:

仙风灵隐,神行无踪。

万法成一,龟息遁形!

那躯壳几乎是带着血爆声再入隐遁状态直飞向濮阳河水。

穿透云层向下望去,入眼尽是楼宇建筑,此时他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只想着能快速入水钻到河底。

离着广袤河流就差百丈距离时,天上那类似降魔锥的灵器直穿胸口,一股血水喷涌而出,神魂震荡,清心咒诀念动间,忍着昏厥的状态施出三道火术,将自己粘在那柄灵器上的血水瞬间蒸发,噗散在空气中血水也没留下,换了灵服直落河中。

不过片刻时间,此方天空出现一位身形丰润的女修,其面貌回复成冰冷冷的中年尼姑之相,青粉袈裟着身,如刀剑一般的眉头皱起,手里拿着自己的三阶极品灵器【破魔锥】。

锥身长有三寸,金粉色,圆珠盖顶,两端长短不一的四棱刀锋,其上没有丝毫血迹,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击中了要追杀的人。

“狡猾的东西,看你还能往哪里跑!”

这中年女修戴着一个黄白灵帽,凶目冷视河面,极像是凡俗尼姑庵的冷酷主持即将杀猪宰牛,单掌打出一个个木灵佛童,纷纷钻入水中搜寻,半刻后它们出水复命,并没有查到要追杀之人的踪迹。

濮阳河支脉奇多,刚好此地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湖口漏洞,天空中的金丹女修逗留良久,细致感受着水域灵气波动,不久,几乎是微乎其微的血煞气丝慢慢出现在他那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眸里,三角眼凝了片刻,又往河面打出一道青粉灵光,才看透了丝屡血煞气息一条线往北延续。

她嘴角翘起,追着血煞气丝,冷笑向北飞去。

过了约莫三柱香的时间,此方河中四百丈的距离高度,刚刚飞浮上来的钟紫言哇吐殷红血水,向南钻入一条支脉,神魂颤抖,两眼一黑,昏迷时只教碧游鲸衔着自己一直向南不要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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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5章 安全之地

夜色幽黑,杨花坞河岸边,鞠葵荡漾双腿一声不吭黑脸坐着。

她活了二十多年,从没见过任何一个男人胆敢三番两次应付搪塞她,可偏偏就在这五日间,有一个长着中年人模样道貌岸然的家伙屡次给她难堪。

起初只是觉得这人长的好看,气质异常亲和,让人不经意间就想亲近,后来也许是因为他的屡次婉拒,更让自己生了一定要交到这个朋友的心念。

哪家姑娘在这个年纪没痴念,她为啥就得等着那些癞蛤蟆追,她想自己去了解这个世界,所以第一次出门就来这种烟花之地,见识过诸多情话绵绵以后,也不觉得情欲一道有多迷人。

那权当处朋友呗,可好不容易看到个中意的,拢共见面不过两次,那个坏东西就急匆匆的走了。

可气,可恼。

可惜人总归是离开了,心气再是郁结,人家没看上自己,能咋办。

鞠葵回头望了望杨花坞园街,今日许多散修和底层修士都聚集在杨花池台外,从清晨等到晚间,一直在等着门中圣蕾前辈前来讲道,可惜也不知她们路途中遇到了什么事,怎的耽搁这么长时间。

夜风吹尽惆怅,她起身转动了一圈,不知不觉自己在这里已经呆坐了一天,那清风子想必早已经把自己望了。

“也罢,本姑娘年轻着呢,非得在你这颗树上吊死啊?”

朝着无尽流水臭骂一句,她转身就要回去,确听水声潺潺,咕嘟嘟气泡串起,一具黑色道服尸体被扔上石台。

紧接着,一条通体碧蓝的小鲸由一丈大小变幻成不足拇指般的小鱼,有气无力的飞游入黑衣尸体的胸脯里。

鞠葵吓了一大跳,但她胆量自然不会这么小,小心翼翼走近尸体旁边,将尸体侧身翻正一看,美眸呆滞,纤手捂嘴。

“你怎么了?”

那具躯体明显昏迷不醒,胸口一一大滩血迹,其人面色泛白,气若游丝,不仔细查探,都以为是个死人。

这算是她与这个男人第四次会面,前三次的言谈一次比一次不愉快,这次倒好,直接送来一具连话都不能说的身子。

前脚还对着无尽河水臭骂男人的她,此时没经过多想,赶忙背着人一路跑进杨花坞,回到自己在留香阁的客房内,又是灵丹止血修复,又是灵气灌输治愈。

忙活了一夜,没医好半点伤势,反而令这男人无意识闷哼了好几次,她知道,是自己害的这人伤势更重、疼痛难忍,急的连泪水都流下来了。

屋里血腥气越来越重,她怕别的房客聒噪,启用阵法遮盖,清晨阳光照进来的时候,那条小鱼蔫蔫飞游出来,对着鞠葵瞪目唔唧唧凶了两声,鲸身散发出柔和水灵力覆盖男人的躯壳。

持续输送了半个时辰,小鲸萎靡不振,又凶目瞪向鞠葵,鞠葵像是被恶犬盯住的小猫,委屈试问:“要什么嘛,我又不知道她这伤怎么治。”

气愤之下,拿出自己银白储物戒中的所有灵丹,足足上百瓶,一个个打开让小鲸挑,拇指大小的小东西游来游去,最后挑了一瓶二阶极品【养魂丸】,一瓶三阶下品【水仙合元丹】。

鞠葵像是伺候祖宗一般,将丹药小心翼翼服送去男人口中,灵丹入口化作灵液直入其喉,那条小鲸终于又没了气力,慢悠悠飞回男人胸口藏匿起来。

等到傍晚时,门外有女子之音传来:

“鞠师妹,圣蕾师叔已经到来,修寝一夜明日讲道,你要不要去见她?”

鞠葵望着榻上还昏迷不醒的清风子,沉吟片刻回应门外:“我今日偶有感悟,打算闭关修炼半月,师姐代我见过圣蕾师叔。”

门外女子应承后,很快离开,鞠葵托腮盯着榻上这个男人。

那鬓角的白发快要爬完全头,鼻翼两侧淡淡法令纹浅显威势,剑眉紧皱,唇边棱角清晰,面骨颇显沧桑,越看越觉得这张脸小时候就见过似的,好像这辈子生下来就是为了这人。

“奇了怪,也不知道你这家伙是哪里吸引人,怎么一下子喜欢起来了呢?”鞠葵笑了笑,又捂着嘴害羞。

之后的几日,她悉心照料,给钟紫言每日擦拭身体汗渍,掰开衣服将结痂的血水抹除,从上到下,从前到后,权当是在照顾活死人,该看的地方都看了,害羞归害羞,该看还得看。

到了第四天,正在自顾自调息的鞠葵感受到钟紫言周身灵气激荡,体表碧蓝、棕黄、天青三色灵光绽放,眉心双脚双手青绿色风印浮现,那些风印中的灵力源源不绝开始修复钟紫言的胸口伤痕。

“风灵根欸,和我一样?”鞠葵欣喜抬起手掌,她掌心股股桃花风力回流,形成一个五角十边的天青色花蕊,色泽与钟紫言此时不自然汹涌的其中一道灵光几无差别。

好奇过后,她静静看着房中景象,约莫半炷香时间,气象尽散,榻上那个男人缓慢睁开双眼,眼中流出泪来,呢喃了一声:“宓儿……”

鞠葵一听这两个字,没好气瞪着钟紫言。

钟紫言慢慢回神,只感觉经脉灵窍中的灵力稀薄不可察觉,迷梦初醒,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见鞠葵凶狠瞪着自己,愣了愣,开口勉强笑说:

“多谢鞠道友救我一命。”

鞠葵瞪问:“宓儿是谁?”

……

钟紫言莫名呆滞,回应道:“亡妻。”

鞠葵收了愤然,眼珠转动,背对他坐在榻边,“不用谢,救你可不是白救,这恩情得还哦。”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钟紫言静心感受,转头查看,知道自己在人家闺房中,问:

“此地是何处?”

“杨花坞啊,你那条小鱼把你拽上岸,我把你托来客房,昏迷四天了。”

鞠葵端来一杯灵茶,钟紫言接过正要入口,双目忽而惊瞪:“你先前所说的圣蕾前辈,可是拘魔宗之人?”

“是。”

“你也是拘魔宗的人?”

……“恩。”

钟紫言瞬间万念俱灰,冷眸一闪,“你们还真是不死心,那青霁之灵早已不在贫道身上,抓了贫道也无济于事,能否给个痛快?”

鞠葵大眼睛睁来避去,她自不是傻子,稍一思索就明白了意思,“你误会了,我和圣蕾师叔不是一伙的,原来是她打伤了你,怪不得耽搁了讲道的时间。”

钟紫言仍旧不太相信,生死之事,哪里能容他粗心半分,当下,连这女修早前那一番痴语,他也觉得大有疑惑。

屋内静寂无声,一直僵持了良久,鞠葵忍不住说了重话:“我说你这人真是狼心狗肺,这几日每天伺候你像祖宗一般,若是想害你,还需等你醒来?

本姑娘从来不说谎话,爱信不信,自己呆着吧!”

说罢,闭门而去。

钟紫言摇头使自己脑子更加清醒,盘坐感受躯体,看样子,反倒是这次重创使自己暴乱的灵力和煞力急补伤势,免了体魄支撑不住的危机。

沉思来去,如果鞠葵真和那金丹女修不是一伙,或许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想来想去,又怨自己迷蒙初醒,平日的稳持都被生死危机吓没了,头脑昏厥感再涌上来,只得躺下闭目,不知觉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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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6章 疯魔神风谷

半夜时,客房门槛吱呀一响,白衣身影踮着脚尖瞬身进来,钟紫言刚刚醒来睁着的双目直转头看去。

鞠葵本来还蹑手蹑脚,见钟紫言已醒,大咧咧挥手,使得照明玉珠亮了起来。

“嘻嘻,你醒啦?”

钟紫言缓缓爬起身子,温和回应道:“是,贫道又睡了多久?”

“六个时辰。”

“贫道先前或有错怪鞠道友,在此告罪。”钟紫言盘坐拘礼。

“没事没事,本姑娘大人有大量嘛,另外你能不能别总是贫道贫道的,有那么穷么?”鞠葵坐在屋里的小桌前,略显自满。

屋内寂静片刻,钟紫言温和笑了一声。

……

“你……什么打算?”鞠葵虽然年岁不大,但极其聪明,与钟紫言相处这几日下来,明白他是位有计划的主儿。

钟紫言沉吟少顷,道:“我打算明日离开此地,往西回返山门。”

“听着你那夜讲说,似乎也是一家门派的头脸人物,怎么,很着急?”

“恩。”

“……我帮你?”鞠葵笑着问。

据多日前陶寒亭收到的飞剑传书,当下槐山御魔城外又有新一轮的攻势,而司徒业隐疾复发命不久矣,他们云河宗自开创以来就已凸显出内部问题,此时暗流涌动,槐山局势必然有所动荡。

钟紫言当下如果对鞠葵说‘不用帮’一定是假的,他得尽快逃离拘魔宗金丹女修的视线。

只是当下灵机稀薄,连自己隐匿气息都做不到,一出这个客房必然被圣蕾锁定,哪有什么办法逃离。

钟紫言沉默良久:“圣蕾在你宗实力如何?”

“我们拘魔山两系共存,佛门和道门元婴前辈各执五个殿堂,圣蕾师叔乃是法相堂副堂主,金丹后期修为,不日便要回山闭关寻求突破,他是圣罗老祖的关门弟子,靠山可厉害着呢。”提及圣蕾,鞠葵也有些忌惮。

关于法相堂,钟紫言早不是第一次听过,前几年刚去寿丘时,就被那一群尼罗僧众围着给了下马威,管中窥豹,根据那些人跋扈霸道的行为,不难猜测这法相堂的主理人何其蛮横。

前几日所受那柄魔锥型灵器穿身,明显感受到恐怖的木灵力牵缚,想必翠云风波闹了一通,都是为了给这圣蕾夺那【青霁之灵】。

究其根本,还是自己不走运撞了拘魔宗的好事,如今不靠眼前之人,恐怕一时间走不掉了。

“鞠道友可愿助我?”钟紫言正色试问。

鞠葵点头,“当然。只是出了这阁楼阵法,我也遮掩不住你的气息,到时候她要拿你,我阻拦不得。

若不然晚些时候?”

槐山局势紧张,路途遥远,赶回去至少要两个月,钟紫言皱眉:“需要几日?”

“圣蕾师叔要在此讲道一月,你可能还得修养修养,她走以后,我送你离开。”

闻听这话,钟紫言愁容满面,时间太久,真要等到那个时候,回到槐山已经秋日,而自己这副躯壳内的力量很有可能再次暴乱。

思来索去,屋里寂静无声,钟紫言此时特别后悔没把黑煞秘境那口聚魂棺带在身上,不然教鞠葵背着魂棺离开,旁人没什么理由翻看。

想及此,他突然有了法子,对鞠葵说:“此地可有售卖至少二阶极品相列的敛气锁灵棺?”

鞠葵拍手点头,激灵道:“对啊,我怎未曾想到,再是道场神识卓越精深,也穿不透这类物什。”

有了法子,鞠葵当即出门寻买。

钟紫言盘坐调息,屋内灯火幽幽,他细致清查体内各处,创伤基本修复,除了灵气稀薄,剩下的伤势只待时间缓缓度过去,就能恢复如初。

含下两枚二阶补灵丹,入腹炼化吸收,丹宫灵力在一炷香内增长了半成,高兴之余,再次清查躯壳,面色大变。

运转灵力激出五道风印,只见这五道风印在青绿和赤血之间转变来去,分明是要煞化,他修行至今五十余年,从没有听说过此般修炼景象的变化记述,都说清风化煞,可若是纠缠融合,那得变成什么怪物。

为了测验,片刻后又将一枚二阶下品补灵丹吞入腹中,丹宫灵液增长,同一时刻,周身陡生的血煞之力也涌入风印所在灵窍,丝缕间影响着风印的灵色。

若真只是这般变化,尚在接受范围,可随着煞力激增,脑海里混乱感也越来越强,冥冥中好像有一股力量在指引着自己离开此地,向南追寻。

当下体内灵力尚没有增补一成,已经察觉了这种恐惧变化,也就是说,随着灵力慢慢回补满溢,血煞之力会逐渐增加,侵染风印,而头脑也会越来越混乱,何其骇人!

钟紫言像是当头被浇了一盆冰水,冷冷呆滞佝偻。

身体的变化若是不能破解或者抑制,三华再乱,心魔壮大,头脑混乱,这条修仙之路岂不完了。

仔细盘析前世,回忆五十年来的种种经历,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越来越受这不周风印的影响,外加煞力平息多年,对其松懈宽怠,此时突然爆出亡命征兆,一时间好不恼火。

“玄霜!玄霜!玄霜!你到底是何人?”

怒气生起时,须发张狂,屋内陈设碎裂四飞,他只觉得好似有人通过那不周风印正在操控着他,像一只牵线木傀般任人摇摆。

双目渐渐又浮血气,把往昔种种灾难都归咎自己所修的那套练气法门身上,就在血乱爆走之际,识海中‘嗡’的一声,本命物突然睁开灵眸厌烦般嘶鸣一声,那样子就像是在吐槽钟紫言:“没出息的东西。”

头脑一下子清醒过来,发丝散乱,血目恢复清明,喃喃自语:“是了,你该不会害我,你总该不会害我的……”

本命灵物与自己生死相依,命运共同,既然那小东西不着急,自己在怕什么?

抱守元一,心静神清,努力不去想槐山局势好坏,一直到第二日午间,心里才安静下来。

日光透进窗户,撩起散乱的苍白发丝望向窗外,此刻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他要回槐山,一刻也不想呆了。

门里韩琴、苟有为、沙大通、周洪这些人大限越来越近,当年自辛城一起驾着云舟飞往槐山的自强奋喜一次次冲击脑海,五十年来这些人跟着自己出生入死,难道最后都落不得一个叶归故土的结局么?

钟紫言出神呢喃:“时间不多了,时间不多了……”

房门再次打开时,进来的鞠葵见此间狼藉一片,愣问:“你……”

钟紫言蹭的站起身,只穿着亵衣问:“买到了么?”

鞠葵点头自储物戒拿出一台青色铁棺:“搜寻了整个杨花坞,只有这口最适合,二阶极品【封魔禁灵棺】,四属性【敛气】【禁灵】【镇魔】【锁念】,是自一位同宗老道友那里得来的,他当年用这口灵棺以煞镇魔……”

不等鞠葵讲解完,钟紫言当即躺了进去,“事不宜迟,快走吧。”

鞠葵呆滞片刻,“这么快?你的身体……”

“无碍。”

“那我们去哪里?”

“往南五百里,再往西行,三日后开棺便可。”

鞠葵见钟紫言离意已决,也不扭捏,挥手间合棺以灵力控驭,直出门去。

走在街巷里,旁人以怪异的目光看来,鞠葵并不在意,她一向做事干练,从不受别人的目光阻碍。

刚走到杨花坞园门牌匾口,一股金丹神念扫过,她知道这是圣蕾师叔又一次的道场清查。

出了杨花坞直飞青天,随手召出自己好看又实用的二阶极品【风灵舟】,赶到傍晚时,速度不快不慢也走了四百多里。

停在云层间美眸转动,忽而笑着看了看身后的灵棺,平心而论,她也不想背后灵棺里的这家伙很快离开自己,于是便想找个就近坊市游逛两个时辰再赶路。

却不想灵棺震动声由弱到强,青光越散越重,里面那股力量正在与自己控驭的灵棺强力对抗,不一会儿连青煞都激发了出来。

察觉到了异常,自然是得打开看看,指诀掐动间,棺盖震飞,内里血煞浓雾扑面而来,钟紫言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浑身气血暴涨,血目时而清明时而浑浊:

“呃啊……你害我?这灵棺青煞久存,乃是以煞镇魔之法!”

钟紫言抱头痛苦挣扎,满面狰狞。

鞠葵不知所措:“我,我之前有说,此棺乃是同宗老道友以煞镇魔……”

而钟紫言已经顾不得听她解释,半日游来,此时此刻,那灵棺中的所有青煞都被他吸入体内,一时间迷乱哀嚎,凄惨苦笑着呢喃逃向西方:

“我一生修行因煞而盛,难道终要因煞而亡么?”

鞠葵好心办了坏事,心里正焦急歉疚,见钟紫言疯魔迷乱,哪忍心他一个人四处乱闯,急忙疾驰跟随。

人之三魂受七魄稳持才能正位运转,一旦迷乱,魂魄移位,躯壳就会像无头苍蝇一般不听使唤。

鞠葵追着那道血色影子往西飞到半夜,见其力截坠落一处山谷,赶忙降去搀扶,此时的钟紫言衣衫破烂,血水沾满全身,发色全白,迷蒙蒙感受到一股异常亲和的灵力度来,那是风灵力。

他睁着模糊的眸子,气若游丝问道:“这是哪里?”

鞠葵此时早已忘了方向,慌忙拿出灵图对照,念道:“神……风谷,这里是神风谷,一座三阶废弃灵地,七百年前被我宗遗弃。”

那双充满血水的眸子逐渐变得漆黑,嘴角露出不知是福是祸的凄幽笑意,“是了,在这里……”

他周身五处风印,此时已变作血红之色,淡淡浮现肌肤表面,再难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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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章 玄星幻梦海

时近七月中旬。

槐山地界,御魔城外。

气焰遮天的黑雾刚自清晨散去,昨夜与魔物的最终对决,以一场万人军阵瞬失两成人命的代价暂时赢得胜利。

御魔城中央门楼,气质沉稳一言不发的司徒羽逸盯着手中战亡名册,久久无言。

他今年已五十有九,坐这槐山盟军统领的位置超过七年,掌权日久,威势渐深,且本身符法道术冠绝槐山金丹之下,谁见了都不自主生出敬意。

殿里不仅只有他一个人,在下手处,狮目静睁,身材魁梧的鲁鳞蛟默不作声,只等着统领吩咐事宜。

“唉,死了两千多人,各家情绪想必都很愤然,此役皆因我指挥不当而遭受大难。”司徒羽逸缓缓坐在椅上,面容乏困。

鲁鳞蛟粗犷之音回应:“连着数月攻城,任谁来做这个统领,能稳住局面都不容易,司徒兄不必自责。”

司徒羽逸沉吟片刻,道:“你即刻动身,代替盟军挨家挨户先稳定情绪,告诉他们体恤赔偿七日内下发,绝不拖欠,言辞柔善一些。”

“出财我家最多,出力你家最多,出灵器甲胄地兵谷最多,那些小势力出了些什么,依我看,统领就是太惯着他们。”

鲁鳞蛟抱拳领命,棕色道袍一甩,就向门外走去。

司徒羽逸叮嘱开口:“还是要和善一些。”

“省得。”

……

那魁梧身影走后,司徒羽逸目光明灭不定,良久又叹了口气。

这个鲁鳞蛟虽是赤龙门三代弟子中有数的高手,可惜禀赋刚直,难熟人情世故,这么多年一直只尊重比自己争杀本事强的人,把其师父姜前辈的性子学了个干脆。

这样的人,其实不适合做战后抚恤的工作,只可惜盟里干活儿的人才太少,挑选出即信任又有周璇能力的太难了。

又盯着战亡名册看了少顷,门外一个身着赤龙门道袍气息朴质的男子走了进来,司徒羽逸见其面,赶忙起身笑着道:

“这才刚刚结束,苏兄弟就来了,真是神速。那事……如何?”

来人正是赤龙门三代弟子苏猎,筑基一层的修为,在同辈人里修炼速度算是较慢的,不过他一向稳持,又因时常侍奉陶方隐,在做事方面,一致受槐山多位金丹老祖推崇,甚至在商事声望上隐隐有追逐简雍的趋势。

“你七日前传信于我,我便一直在老祖洞府守候,昨日清晨他出关时,只给了一句话。”苏猎肤色偏明黄,那张如古木一般的脸和善中泛着笑意,多年以来都是这样示人。

“什么话?”

“这乃是云河宗内部的事。”苏猎念道。

司徒羽逸顿时像是失了魂儿一般,脸色蜡黄。

此番自家老爷子病危,下一代宗主之位迟迟没有定下来,恰好今年魔物攻城半年有余,他作为槐山盟军统领被牵制于此,即便是想回去做些什么,也没个名分。

赤龙门是槐山除自家以外实力最强的门派,若是得不到这家支持,他司徒羽逸个人实力再强,也难撼动族叔司徒礼,那一系人里,司徒酩和司徒飞剑近年来以利好招揽了多少支持者,决计不会让自己顺利当上宗主。

这种时候,司徒羽逸怎么会甘心,收拾了心情,又试问:“那贵门钟掌门可有归来?”

苏猎只摇了摇头。

司徒羽逸颇为丧气,拿出一枚储物戒强装没事道:“既是如此,这事便不提了。还劳烦苏兄弟将此滋补之物孝敬给姜道兄,他两月前受伤颇重,怕是当下也没养好,切不能留下病根。”

苏猎摇头拒绝,以免司徒羽逸误会,解释道:“姜师兄在落魄峰,我不顺路,门里令我去地兵谷走一趟,时间紧迫。

另外,这次还给道兄带来一个好消息,常师弟此时正自晋地赶来,应能为你拒守御魔城出一份大力。”

说罢,拱手离去,留下司徒羽逸平静思索。

“常师弟……常自在?”司徒羽逸呢喃两句,忽然间脑子里有了一个虎头虎脑背着赤红葫芦的人影。

那位可是多年来槐山有数的强人,估摸着岁数应该不足五十,可修为已达筑基巅峰,恐怕结丹都不会太远。

司徒羽逸心道:‘四年多前,听说钟掌门带着常陶二人东游而去,这几日竟然回来了,如此细思,苏猎不是在骗我?’

殿里寂静无声,司徒羽逸陷入沉思。

御魔城外,一个个练气底层散修们正在清理战场,将那些身子还完好无缺的尸体搬上云舟,每隔一段时间送上城楼,由专门负责认人的记事官发配去槐山各家。

随着时间流逝,氤氲魔气丝丝缕缕飘远,御魔城下的川流瀑布里映出灵纹,待到黑夜来临,稀稀拉拉的雨水降下,瀑布水声被遮盖不少。

东、西、南三面战区还在打扫战场的散修们忽然间感觉到一股冰寒冷气自南袭来,纷纷回头望去,只见一头头雪鳞魔物拥挤而来,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它们的实力虽然都没有超过练气后期,却如恶犬蜂群气势骇人。

下城来打扫战场的这些散修就是因为实力低微难当大任,才做这些战后的事尽心出力,此时见了南方如千军万马崩塌而来的凶猛魔物,有一人凄惨大喊:“我的娘,冰雪魔犬来了,快跑啊!”

其余人便如受惊的羊群,丢下手中的东西掉头就跑。

御魔城中央门楼大殿内,困乏中刚刚进入睡梦的司徒羽逸耳中传来惊呼,眼睛睁开时,门外急匆匆跑进来一个练气后期的女修士,这是自家族里的后辈,一向胆小,结巴着嘴唇,“统领,外面……有东西!”

“曼儿,莫急,发生了什么?”司徒羽逸平静安抚,他知道殿里这妮子能来御魔城帮助自己,已经是鼓足了勇气。

“有冰雪魔犬攻城!”

司徒羽逸蹭的一下站起身,几部来到店外,站在高台观看,果然见城外上万的冰雪魔犬奔踏而来。

他赶紧吩咐手下:“启用防御阵法。”

“统领,下面还有人。”

“废话,我难道不知?你动作再慢些,那些畜生就该爬上来了!”

受了呵斥,手下赶忙挥动灵旗,御魔城灵壁逐渐浮现。

而城下那些散修哭喊着‘不要’。

就在这时,天际云层泛起明黄光亮,一道人影在雨幕中出现,他掐诀念咒:请师兄出剑!

背后朱红葫芦口一道白光飞出,瞬息间划破此方雨幕,自东向西横扫城外魔物,左右二十里来回穿梭三次,那些魔物的数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了一大片。

等待白光回返云层人影背后葫芦中时,地面还剩下七成的魔物生生止住冲势,一头头环顾四望,不知发生了什么。

******

深夜里,槐阴河下游小剑山故地,矗立了三十多年的聚宝城中灯火通明,作为槐山地界通商第一城,这里常年开放,从没闭合过。

聚宝城容纳了槐山大半商家,城外城内由灵地开设的无数洞府也住满了散户,每日的灵石交易不可计数,近年来连晋地许多宗派的修真子弟都时有滞留,可谓声名远播。

城内最大的酒楼是有云河宗开设的‘升仙楼’,终日莺歌燕舞,尤似仙宫,令进来的每一位低阶散修难舍诱惑。

修士也是人,随着修为渐深,欲望也会越重,在修真界做生意,只得比凡俗间更用心,才能赚了那份灵石。

此时站在一楼门口的司徒酩大腹便便,进进出出的客人都对他拱手见礼,他也笑迎笑送,对这番场面的交集很是享受。

身居高位,自然不会一直干看门揽客的营生,做尽面子后,跨过门槛直上顶楼,自有狗腿子唤来姣美女子跟着走进房间。

那女子怯弱褪尽衣衫,光洁躯体跨上司徒酩丑陋的肚皮,上下嘤噎,一番云雨,她再埋头吞咽,司徒酩兴起含下一枚丹药,翻身上马,扬鞭快拍,正迷浪时,门外有人不合时宜噔噔敲了两声门。

“妈的,哪个狗东西不长眼睛,没看到爷爷正行好事儿呢?”

司徒酩烦躁着如猛兽般用力一顶,直将前面的女修吃疼捂嘴没了声息,拔出来后,挥手给其遮了被纱,自己迅速套上衣物,开门扫眼。

一见面前的人,他立刻讪笑:“大哥,怎么是你,有什么事唤个人传话就好,何必亲自跑一趟。”

司徒礼披着黑袍遮面皱眉,虽是方脸小眼睛,可凶起来一点也不比金丹期的修士差,冷声训斥:“值此关键时刻,你在干什么?”

司徒酩还想狡辩两句,见司徒礼目光中包含着杀机,灰溜溜沉默认错。

“打探到没有?”

司徒酩小声回应:“打探到了,姓钟的还没回来呢,断水崖下那条血蛟没人能使唤动,陶老头前两日出关严禁门下弟子卷入咱们一族的内部争斗,您就放心吧。

单靠司徒羽逸那小子,怎么可能斗得过您,宗里上上下下一半的人都支持咱们,宗主再不愿意交权,他难道想看着家族离散、宗门覆灭?

更何况他老人家现在口不能言,您只需要静等着他归去,我们自会呼吁推选您做宗主。”

司徒礼在寂静的走廊里来回度了两步,“姜玉洲那边呢?”

“他还在落魄峰养伤呢,司徒羽逸被拖在御魔城挪不开身,他以什么名目来咱倚江山。

再说了,即便他真敢违背陶老头的命令,我即刻把当年司徒十七暗杀玉狞子的事抖落出去,届时让鹰眼草台那位杀神出来收拾他,再有本事,还能对付得了金丹?”

司徒酩阴恻恻狠笑,司徒礼颔首点头,站在原地依旧在沉吟。

“大哥,您就放心吧,咱家内部的事,你怎的总是怕赤龙门插手?

那姓姜的真要敢插手,全槐山的人都会知道他赤龙门居心不轨,谁还愿意与他家交集?

这里终究是有规矩的,若是姓姜的胆敢去帮司徒羽逸,我手下的人直接去断水崖把沙大通和颜真莹哄骗劫持,这座城里赤龙门商铺的韩老婆子也逃不脱……”

司徒酩逐渐狞目冷笑:“这些人虽然皆是练气期的废物,可据是首批自东方随赤龙门迁来的,出个什么闪失,嘿嘿,钟大掌门在槐山出了名的仁义,回来以后能饶的过他姜玉洲?”

司徒礼这才打消了疑虑,自顾自走向楼梯,临下去时,又翻头凝目看向司徒酩。

司徒酩刚要进房间,对上了那双眸子,无奈讪笑:“您放心,我明日就去地兵谷游说,吴前辈向来本分,不可能插手咱家的事。”

待人走后,司徒酩迫不及待进了房门,淫笑着搓手:“嘿嘿嘿,小东西,我来了。”

翻开被纱一看,瞪目怒骂:“我日你娘的,这么不经受。”

白洁娇柔的躯壳已经冰凉一片,再是腰肢细长、腚圆貌美,他也只能大骂晦气。

******

落魄峰,黑煞秘境入口处。

已经等了十多日的司徒十七终于见那龙门虚影里走出一个人影,墨袍批身,剑眉星目气势骇人,甚至周身隐隐泛着稀薄的剑气道蕴。

“你总算出来了,当年应承的事,该不会食言吧?”

姜玉洲看着眼前之人,当年那个精神抖擞灵光慧目的司徒十七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奔波劳碌发丝散乱的苍发老头,且连头发都比常人稀缺一大半。

司徒十七自小就长的丑,尖嘴猴腮身形不高,姜玉洲打第一次见他就印象深刻,这三十多年密切交集,此时仔细一看,他寿元已经不多了,修为也迟迟没有突破筑基后期,明显是没了结丹的机会。

“走,去殿里说。”姜玉洲坐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司徒十七来到此间的小殿。

入了殿,姜玉洲亲自为司徒十七倒茶。

二人沉默的度过片刻,司徒十七开口问:“你的伤势……”

“已经修复了七八分,那头魔物十分凶悍,若非羽逸相助,我恐怕脱不开身。”姜玉洲的气态渐渐沉静。

司徒十七沉吟良久,“那……”

“放心,当年我怎么答应你,今时就会怎么做。但你我得需明晰一个道理,早在藏风山创立时,门里就严禁我明面插手你家纷争,现下司徒礼一系明显比你近年拉拢的那些人强,我再有手段,总不能驭着雷云攻山逼迫吧?

所以得有个定计,到底杀谁才能扶他上位?”姜玉洲皱眉发问。

谈及具体的事,司徒十七心里有数,灰蒙的眸子绽放亮光,思索片刻说道:“司徒酩、司徒飞剑、管鱿思,还有鬼灵溪那一家。”

姜玉洲当即摇头,“鬼灵溪那一家不行,甄家甄隆和我简师兄交情匪浅,他要是死了,我怎么面对简师兄。”说着说着,姜玉洲起身思索,道:

“关于这一家,我回趟藏风山求简师兄暗地里游说,甄隆绝不是那种死心扶持司徒礼的人,他商事嗅觉敏锐,多半是觉得司徒礼做云河宗的宗主比司徒羽逸更合适,槐山大半战力都在你家门下把持,因一个宗主的位置发生争夺,内耗时间一长,倒霉的还不是他们那些附属家族。”

“好,此事由你!”司徒十七妥协点头。

姜玉洲继续问:“管鱿思不是你宗炼器堂长老?怎的也参与这种事?”

“唉,司徒酩与地兵谷做了交易,说只要他愿意支持司徒礼上位,宗里愿意放他脱离束缚,转投地兵谷自在逍遥,这个条件我们怎么答应,那老东西这么多年贪下来的炼器灵晶和水火精萃够修御魔城全部的外壁灵纹,他就是死,也得死在那个位子上!”司徒十七言语间满是憎恶,恨不得活生生把管鱿思捏死。

殿里寂静良久,姜玉洲最后问道:“杀了这三人,司徒羽逸的阻碍就没有了?”

“自然还有,但压力会大大减少,杀了司徒酩和司徒飞剑,司徒礼犹如断却两臂,杀了管鱿思,宗里剩下各堂掌事都会安分。

我宗之所以闹成这样,全因为没有后继金丹,你仔细想想,以羽逸的资质,结丹不是迟早的事?

他在小一辈中的声望足以和司徒礼在老一辈中的声望相抗衡!”

司徒十七信心十足,他晚年执念仅剩这件事,若真做不成,这三十年暗地里做的那些狠毒折寿之举,全付东流。

姜玉洲点头道:“好,这三人我来杀,会是神不知鬼不觉,你只需给我时间和位置。”

“现下就有一个机会,司徒酩这几日一定会去地兵谷,你可自槐阴河水底潜伏,待他路过时,施以雷霆手段!”司徒十七拿出灵图指了指位置。

姜玉洲正要细细商议,殿外突然急匆匆奔来一个练气小童,“殿主,陶师叔回来了,简师伯传你回一趟藏风山。”

姜玉洲皱眉呵斥:“未得召见,你竟敢直闯进来?”

那小童眼泪花儿都挤出来了,“陈师兄刚刚路过传告,他急着去断水崖呢,事况紧急,求您谅解。”

姜玉洲惊讶:“何事?”

有司徒十七在场,那小童怯生生不敢开口,姜玉洲和司徒十七相交这么多年,此时哪里管那么多,“你快些说,盛年说了什么?”

“掌门魂灯快要灭了。”那小童哇哇大哭。

“混账,你在说什么?”姜玉洲脑中如晴天霹雳,怒骂惊斥。

小童顿时吓得面白如纸,魂儿像是丢了一般。

姜玉洲一个踉跄向后退了两步,直指着司徒十七:“此事你万不可传出去,否则我必杀你。”

身影一闪,人已经出现在落魄峰外,直往北飞。

******

濮阳河域神风谷内,朝日初现,幽风逐渐变得狂大,呼呼作响。

这座山谷四方盒盖,算下来不足二十里,南北壶口通透,自西向东衍生一条如利剑般的山崖,剑尖处既是崖端,常年受狂风蚕食吹袭,磨的极其尖锐圆通,也或许是时间太久,土石已经被磨没了,剩下那构成剑尖断崖的材料该是某种玄铁。

剑崖另一端靠着山壁,其上残像恒生,完全是由天地风力勾画的大作,龙飞蛇舞,不知从哪里开始,也不知从哪里结束。

崖上的洞道直通谷底,崖下往南百丈距离有一个小遮风台,这两个月间,鞠葵每日就在这里度过。

两个月里,他盯着崖上枯坐的身影看了无数次,中途离开两回,都是那个男人清醒后,求自己去买一些结丹所需要的东西,可她不明白的是,这个鬼地方连灵气都微不可查,怎么可能结丹。

而作为崖上受狂风吹袭的钟紫言来讲,这两个月和死了没啥区别,经常感觉神游物外,一次昏迷长达二十多天,醒来以后口干舌燥,皮肤被风沙磨的血痂结了又落,落了又结。

但他知道,这地方就是自己结丹前的必经之地,那是一种冥冥中的感应,好像隔着千万年光阴长河,横跨好几个时空的两个人在等着自己拿一样东西。

是什么东西呢?他不知道,他在等。

回忆有关神风谷的一切传闻记载,只知道这地方自两千年前就已经是拘魔宗的领地,整整采了一千两百多年,才把这处三阶灵地中的矿脉耗尽,七百年前往后,少有人来。

时间流逝,日光照下,午时来临以后,天色突然阴沉,雷霆霹雳骤起,不一会儿便有大雨蓬勃淋降,本是快要断绝生机的钟紫言猛地睁开血目,抬头观望天象,群星浮现,那些星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动变化,光阴更迭,星起星落,恒宇周转。

在谷底观望崖上景象的鞠葵蹙眉疑惑,在他的眼里,这天还是烈日炎炎,风还是狂暴呼啸,唯一不同的是,钟紫言像是傻子一般突然睁眼望着什么都没有的天际云层,周身有一股神秘的星力包裹着他。

这两个月,鞠葵感觉这位清风子每次醒来都愈发虚弱,有那么一刻,她心里觉得:这人估计活不了了,自己是不是该放弃了。

可一想到世上真若是少了这么一个人,自己的人生得多无趣,就舍不得离开了。

当下那傻子既然抬头望天,自己也权当磨练意志,学学吧。

于是盘坐上石台,静心打坐,不知过了多久,她脑海里轰隆震响,周身风力不自主运转,天上惊雷闪现,霹雳四起,也与钟紫言看到了同样的景象。

而这时,原本只是雨水淋降的场面,清风也吹起来了。

钟紫言嘴里兀自呢喃着:“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五岳移形……玄星斗转……幻梦入海……”

此间山河变幻,两人犹如盘踞太古山岳顶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间,有一灰衣老道巨影端坐二十四品道莲上,周遭人影闪动,钟紫言和鞠葵看不清其它,只望见那灰衣老道腰里系着五个破败木牌,每一个木牌上分别写着不同的名字:

太华、幽衡、岱宗、飞衡、玄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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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8章 结金丹(上)

海潮起伏,风力穿透山岳,云层在脚下浮动,此方景象,就好像世界初开时清浊未分,无边海域一望无际。

那老者好似在讲着通天道理,可惜钟紫言什么都听不到,周旁山岳顶端同学的人影时来时去,最后只留下五六个人。

天际玄星斗转,时光更迭,终于有一天,老者将腰间的木牌一个个分发给剩下的人,除了钟紫言所附身的这道视角,其余五人都得到了木牌,相继离去。

那个老者巨影也将身子直对钟紫言所在的方向,虽然知道他在看自己,可自己根本看不清人家的模样。

耳边突然变得清晰了,老道恍如亘古苍冥般的声音问来:“其等皆有宿命,尔为何来?”

只听附身的躯体温和回应:“不知。”

老者哈哈笑开,沉吟片刻,递出一卷灵光经册,“便将此上古仙术传留于你,以魂补气,逆炼修本,十万年后,再定因由。”

附身之躯接在手中,钟紫言也看在眼里,那灵光经册中一道道仙门术法:呼风唤雨术、撒豆成兵术、搬山填海术、移星换斗术、五行大遁术……

想要看清细致内容,却怎么也不得真形,钟紫言知道,这种东西,恐怕不在当场,怎么也学不到的。

附身之躯翻遍经册,道:“太多了,学不尽。”

老者微笑回应:“此界容不得这般力量,你可择一逆炼,化为己用。”

接下来的时间,附身之躯当面选择,就挑了那第一门仙术修炼,钟紫言感觉像是度过了数百上千年,云海漂浮,星辰移位,对面老者一动不动,直到终于有一天,附身之躯尽得妙理,再画灵纹新修自己感悟出来的东西,谓名:《呼风·天象玄星真解》。

老者见得这卷灵纹密录,久久无言,寂静了好长时间,突然笑着道:“大善。”

附身之躯似有羞憨,茫寤自问:“也不知他们能不能看到。”

那卷密录脱手飞向万水千山,而对面老者的身影逐渐飘渺无形,徒留眸子深邃似星辰,望着钟紫言微笑:“他们已经看到了。”

星河飞速变幻,光阴流逝,钟紫言一下子被拖拽出那个场景,入眼尽是冰天雪地,有一个青霜道服人影背对他枯坐在极似神风谷自己盘坐的剑崖前,而自己则以虚幻之体呆愣愣观望。

只听耳边传来沧桑之音:

“我的时间到了……”

“你是谁?”钟紫言脱口而出,他都不知道自己何时竟能在这时光残梦中开口说话了。

那人根本不回应他的问题,只兀自开口:“这玄星石晶下的东西,可助你将不周风印融结丹体,个人因缘不同,既得强人之力,也当做能人之事,大劫来时,万勿苟且。”

钟紫言再问一句:“什么大劫?”

一阵狂风袭来,那人身影化作风雪顷刻飘散,“后事自有后世知。”

紧接着,这方时空景象也随之崩塌破碎,天上猩红的眸子一遍遍咒经念起:修吾道引,劫魔难灭,不度灾厄,不得呼风……观荣生破晓太初,北木飘然于方外,五行轮转于馗灵之间。假以诸天浩气荡荡,万物流转,春禾动,夏目诏,秋识而冬觉……

直到头颅泵爆血水,天地一下子清明开来,睁开眼一看,自己仍旧盘坐在剑崖边,天上烈日灼目,谷底的鞠葵也茫茫寤寤回神过来。

“你看到了什么?”钟紫言开口问询。

鞠葵迷茫回应:“只看到有个老头儿扔给我一个木牌,上面写着‘飞衡’二字,一眨眼的功夫就什么都没有了。”

钟紫言惊诧又问:“没看到其他人么?”

“看不清,不知道。”鞠葵见钟紫言神智清晰、气力恢复,觉得颇为神异,浮身飞近他身边:

“你没事?”

“自然。”钟紫言思索片刻,道:“再求你一件事,濮阳河域可有水、土、风三类合一结丹洞府?”

鞠葵沉默思索,片刻后回应,“不晓得,这里离着我宗商盟租售灵地不远,去给你看看?”

既然要结丹洞府,那一定是要结丹了,鞠葵也是头一次帮人操办这种事,兴奋的紧。

“我便至此休整稍待,有劳你出面租借十年。”钟紫言将一枚储物戒指扔给鞠葵。

鞠葵接在手里神识一扫,“八千三阶,你是真富庶,不怕我卷着灵石跑路?”

钟紫言微笑摆手:“多退少补。”

鞠葵也不扭捏,收了东西直飞向东,说是离着不远,那也要跨过濮阳河去拘魔宗的地盘,来回没个三四天办不成的。

人走以后,钟紫言直立起身,近两个月都没动弹,身子僵的厉害,外加体内灵力稀薄,差点站不稳跌入谷底,勉强稳住身形,慢步走回剑崖山洞。

外面那风真的是可怕,吹到现在,自己浑身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肤,怀里的小鲸倒是睡的舒服,之前耗尽了气力,这两个月几乎没离开过身子。

往自己嘴里喂了一颗补血丹,调息至深夜,外面的狂风变冷,天上星光熠熠,静心思索白日遭遇的事情。

毫无疑问,这两个月受到冥冥中的召引盘在那里,经受着风吹日晒、暴雨浇灌的折磨,就是为了等白日那一刻的入定契机。

时光幻梦中第一次的场景,如果给钟紫言当下体悟描述,该是很久以前一位修为深不可测的大能在自己的道场中传道授法,而自己附身躯体的主人作为最后的学习者,遍观上古仙术,选了其中一种逆炼研修,创造了《呼风·天象玄星真解》这卷密录。

这里面既有练气法门,也有仙术的几分运用手段,根据那位老人家说‘大善’来看,自己附身之躯的主人做了一件福泽后辈的事。

另外的对话云里雾里,以自己这点见识,肯定是不会懂的。

第二次的场景就要熟悉很多,那分明就是当前的神风谷,只不过年代不同,青霜道袍人影说的那些话也全是对自己说的,或者说,那番话其实是对修炼成不周风印的人说的。

真要是如他所说,自己顺着山洞挖到最底下,应该能看到一样东西,那东西有利于修炼不周风印的人结丹。

若是大胆猜测那个人的身份,钟紫言只能想到一个名字:玄霜子。

历数自己这五十多年的经历,‘玄霜子’这三个字听过两次,先是在小剑山时突兀出现的白眉老人所说,玄霜子本姓阮,位尊此界一方天君席位,那都是数千年前的事了。另外一次就是在《苍蛇志》里看到的,似乎这人去过寿丘斗魔窟。

能将自己拉进时光幻梦之境的人,普通金丹元婴不可能做得到,这种事没有通天修为,怎么可能扛得住光阴长河的反噬,所以对照身份,那个人最有可能是玄霜子。

冥冥中寻来此地,要是真白白捡到辅助结丹的宝贝,打死钟紫言都不信,那两次时光幻梦之境,分明预示后世有大劫难,而‘后世’到底是什么时候,自己这种小蝼蚁能知道才怪。

此界由修真势力统治早已超过九万八千多年,活到现在,自己还在筑基一层摸爬滚打,要当下提什么‘大劫’,钟紫言只觉得天方夜谭,太过遥远。他压根不信自己这点修为能做什么事。

所谓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他即便是想出力,此界六大疆域那么多化神元婴,根本轮不到他充能,当下最担忧的是幻梦之境末了那对血色眸子说的咒经,什么道引、灾厄之类,明显是说继续修炼这套练气法门必然会吃尽苦头。

这么多年,那段咒经无数次出现在钟紫言脑门里,好多时候他都想放弃修炼,可已经踏出来的路怎么往后退?那些风印根本消除不得,总不能砍了双手双脚和脑袋然后去投胎。

“大道不绝人,事已至此,且先结丹罢。”

想清了事情,钟紫言站起身朝着山洞走下去,他要去确认那人说的是不是真的。

神风谷当年一直作为拘魔宗的灵石开发之地运转,地底下的矿洞极其多,这也直接导致外面的风本来只是一小股吹来,钻进谷里逛一圈再出去就像是雷吼龙吟,格外震撼。

顺着由玄星石晶生成的剑崖一直往下走,走到洞底以后,钟紫言召出两具营造木傀开始挖凿,一直挖了五天五夜,一颗黑不溜秋散着土灵力的珠子出现在眼前。

若是旁人,多半以为这就是一颗普通的土灵晶珠,好在钟紫言能直接感应到里面蕴藏着和不周风印相似的力量,判断这珠子成型起码得经过千年之久。

为防遗漏其他物什,教那营造木傀又往里挖了半日,什么也没挖到,便确认就是这个东西。

观摩珠子良久,只要自己稍一运用风印,它便会生出震动,收入玉盒离开深洞,天又亮了。

鞠葵站在剑崖上东张西望,钟紫言冲她招了招手,二人汇合,“租下了,你这个样子,可以动身?”

此时的钟紫言衣衫破烂,白发散乱,目中瞳仁早已变成血红色,不管被哪家正派人士瞧见,都得警惕三分。

拘魔宗闻其声名,就知道所出弟子容不下任何旁门左道,钟紫言明白鞠葵的意思,莞尔一笑,“区区型貌,小事尔。”

一件黑色兜袍遮盖全身,便万事就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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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9章 结金丹(中)

濮阳河域东北半区,无数的道家灵帆和佛家光印点缀在群山间,这里每一座山岭皆是一处灵地,二阶、三阶数不甚数,四阶灵地偶有矗立其中,标志明显,皆有冠名。

这里是拘魔宗的地盘,自西北向东南一共有三大重心之地,先是镇压蛊雕魔巢的罗魔塔区域,后是中央六阶灵地拘魔山,再往东南方向,就是临海跨域传送阵【十方明灭】。

古籍记载,位居此地的跨域传送阵不同于其他地区的传送阵,它本身就是一件道佛共铸的空间类神器,但详细内幕一般门派根本获取不到。

钟紫言站在一处碧瓦石阶尽头,望着那像是巨型灵器【天机钺】般的传送阵地,阵法与玉晶灵力生生不息,真乃天地造化之物。

可惜这种东西要建成一座不知要耗费多少财力物力,真不是自己现在能觊觎的。

“走罢,洞府就在前面的巍泱街。”鞠葵当头带路,时不时指着周边区域介绍,此地建筑林立,犹如群星班列,围绕着传送大阵主区直到东面乱魂海岸,地势由高到低一览无余。

魏泱街是这片租售洞府区最后一条街道,那里的洞府品相颇杂,原因在于地下灵脉是由传送大阵区缔散而来,五行灵脉和其他特殊灵脉分布并不均匀,也因此,来这里的人要么资质奇差,要么资质奇好,不存在中人品列的修士。

一跨入巍泱街,来往的修士便变得特别稀少,这里背靠浑厚山体,呈一个‘凹’字,所建洞府面朝无尽海域,潮汐昼夜起伏,波涛时有汹涌,还有狂风每日呼嚎,对于杂灵根的修士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修行之道,贵在精萃,这里能给人的启发太多,也因此落了下乘,但拘魔宗商盟不会因为这种因素降价租售,反而租客要付出的灵石比普通洞府至少增长两三成。

越是临至洞府门前,鞠葵步态越来越慢,钟紫言也明白她心意,揭开兜帽驻足沉吟,而后等她转过头来时,招呼她一同坐在门前石台,侧脸望着天际云层,温和笑了一声,平静道:

“你我有缘交识一场,三月来劳你周折守护,我心头感激不尽。今时不知后事吉凶,此番言语,权当遗言说与你听:

我本是临近晋地一凡俗小国官宦子弟,自幼父母双亡,尝尽了人世冷暖,于成年之际连番遭运,有幸被门里师伯看重,力排众议推为小户掌教。

活至今朝,诸多困苦磨难皆被命运所迫,门中老幼视我为中兴希望,身前身后都逃不得那份寄予。

可人之一生,总有些时候求不得他人,大道在前,谁也一样。

既是抱着必死决心,为防恩情往后报不得,便先抽来一二,以表心意。”

一枚储物戒缓缓浮递在鞠葵手中,里面有一封灵纹玉函、一万三阶灵石,对于普通修士而言,绝对算滔天利好。

“我在结丹失败后,其内玉函会变作血红色,劳你亲自走一遭槐山地界,将之交予藏风山陶方隐,由他前来携我躯壳,事后还有重谢。”

说罢,钟紫言慢慢站起身,鞠葵擦拭了泪花,面色哀伤,跟着起身莫名问:“跟了你这么久,连个意思都不表示一下?”

钟紫言盯着她手中那枚储物戒愣了愣,明显是想说‘那不就是意思?’

迎来回应的是那双幽怨的眸子。

沉默了片刻,一想到自己生死难料,心中也没了儿女情欲的念头,这人既然要个回应,索性正色点头:“恩,有意思。”

而后转头步入洞府,石门闭合,两面诀别。

立在洞府外面的人儿先是呆愣,而后柔唇张合,气怒骂道:“有意思是什么意思?”

一连串的怨骂,可惜钟紫言什么都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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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洞府内,各处区域布设重叠阵法,灵符四散关键位置,而后再将这几个月鞠葵买来的灵丹珍奇一一排列周身。

这间洞府十年租金,七千三阶灵石,也不知是鞠葵到底在拘魔宗没什么面子,还是负责此地商事之人确实不给降价,真的是太贵了。

其余结丹辅助灵物以及贴合自己灵根的阵器盘、灵符、防御灵器拢共花了六千灵石,一枚【降尘丹】又花去四千,再算上大方给鞠葵的报恩灵石,两万七千三阶就这样出去了。

幸亏这次东游在黑狐地宫获得近三百【冰炎寒煞珠】,价值近二十万,换算抵扣,一次结丹就花去近两成,谁让自己是变异灵根呢。

细致检查周遭准备,一切都准备好以后,一瓶瓶补气回血灵丹吞入腹中,三月来躯壳有意无意造成的损伤快速恢复,眉心血色风印浮现,体内灵力充盈补满,便开始沉寂闭目。

修真者,查冥追溯,探寻天地本真也。

修士为什么比凡人寿命长,一在练气之法,二在火眼金睛,每个人都至少在一条道路上明晰精深,前者有助实道炼虚,后者有助虚道凝实,整体是个生生不息的循环状态。

结丹,首先要忘尘,大道劫云容不得杂质,但凡沾染丝毫尘念,劫雷威势猛增百倍,此谓:天道无情。

但真要是忘的干干净净,也难结丹,哪方天地希望培育出另外一个自己来捣乱,闹不好日后整个本源主体就被人家吃的干干净净了。

所以这个过程本质上还是一个欺瞒的过程,要达到自己对自己都深信不疑的地步,才有可能立下丹志,抗住劫雷淬击。

细思自己这一生,活到今日已经整整七十五年。三岁灭族,十七岁遇仙缘,十八岁接任掌门,其后一路练气筑基,亲人几乎都死绝了。

回想起来,一朝朝一暮暮,真的是太难了,哪一步熬不过去,灭亡的可能不只是自己,整个门派都可能随风消散。

但同时自己也是幸运的,首先是灵根资质好,其次是皮囊生的好,不多的几个长辈都是难得的良师益友,前辈里没遇到坑害自己的。

出问题的部分,多半是同辈和后辈,结发妻子还没过门就被同门师兄害死,素以教养自得却教出顽劣不堪的谢玄和狗儿,情欲与人无异却辜负了好几位女子之心,数来数去,真是失败。

要说心底里没什么怯弱,那一定是骗人的,多少次遭逢大事怕的要死,可观来望去,自己又能靠谁呢?

“唉……”一声叹息回响洞府,心情郁结久久不散,这样下去能结成丹才是怪事。

睁开眼睛,起身负手走到洞府尽头,四面墙壁如透明晶壁般无形无质,望着外面无尽的海水陷入沉默。

一直看了七天七夜,心情随着潮水起起伏伏,忽然间一股幽风吹来,钟紫言闭目盘坐,入定幻梦。

……

大姜朝天顺十九年,宰相钟家府门,已经十六岁的自己抱经躺在椅子上晒太阳,年过四十的爹娘在院中逗弄着新买来的马驹,爷爷钟天墨在书房大挥狼豪。

忽有皇家仪仗直寻而来,一名小吏抱着圣旨急匆匆登入门槛,念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梁地逆贼姜正梁,肆意放纵下属劫掠官家生辰贺银,屡屡抗命挑唆朝臣,时已汇军聚旗破关而来。

朕闻钟家孙儿紫言,天赋异禀,文武全能,常擅排兵布阵、观星定轨,即封你为我大姜平南侯,赐三军掌印,不日挥师南下,代天巡狩,安民生、平判贼,以全社稷,钦此!

那小吏宣罢,讪讪凑近扶起自己,如狗尾巴般笑着开口:钟大人,这可是无上殊荣,虽是侯爵位,但我大姜自开国以来,哪一人如您这般小小年纪掌理三军大印,国君亲口教您入宫受封,咱们出发罢?

国家危难时刻,忽受王命急宣,自己作为钟姓后辈,五代朝官,怎能不感激涕零。于是在爹娘和爷爷的期盼寄切中披甲入宫,拿了大印直往南去,至此疆场厮杀,六载平叛,终成一代人臣。

四十岁后,凡俗荣誉享尽,父辈尽皆阖然长逝,库房里的金银珠宝堆成巨山,一群妻妾终日莺歌燕舞,日子越来越索然无味时,突有道人来访,正是仙风道骨的陶师伯。

说赤龙门前代掌门逝去,掌教之位没得继承,他寻遍千山万水,才找到自己,即便是年龄大一些也无妨,还能洗髓伐毛,灌输通窍,灵根本命尽皆照应出来,不当掌门都对不起自己天纵之资。

诀别凡俗亲嗣,披发受冠,一路被陶师伯带着来到清灵山,在上万同门子弟欢庆呼喊中登上掌门大位。

十多年里,自己自练气一层一路修炼到元婴大能,辛城那一窝小乞丐被自己通通改命赋予灵根,杜兰、颜真莹,司徒宓、司徒可儿、孟蛙、鞠葵等众,尽皆纳入后宫。

白日率领弟子门人征战东洲,夜晚回来翻龙倒凤,战死的秦封、童泰、刘三抖等人全都给还阳救活,膝下还有谢玄和狗儿这些孩子时不时闯些小祸。

什么赫连天、林地龙、郭九幽、圣蕾,只要逮住全部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待到七十岁时,自己已经是这东洲除了天雷城和拘魔宗外最强的大能修士,那些大佬们见自己发展迅猛、气势难挡,纷纷来弯腰求和。

某日正在【十方明灭】传送大阵宫殿里推杯换盏、谈玄论道之际,天上星云间紫色雷霆霹雳浮现,那神霄紫雷裹着惶惶天威立劈而下,自己的身子瞬化齑粉,死得不能再死。

一阵清风吹来,自己的骨肉粉末随风消散,紧接着浪潮自天幕落下,面前宫殿楼宇坍塌化为废墟,那一张张希望永不磨灭的人脸都被汪洋海水冲没了。

天地间死一般的寂静,有苍老之音笑评:小善之人心存恶犬,大善之人心蛰妖龙。

那声音消逝后,自己又见到师父谢玄临死前释然冲下黄龙潭的模样,他平静问道:你要的是这些么?

……

幻梦心境一下子破碎遮暗,钟紫言睁开已经湿透的眼眸,此时洞府内寂静无声,时间也不过才流逝两个时辰。

“唉,岂可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幽幽叹息回响洞府,眼角泪珠蒸发干净,他起身来回度步,望着透明洞壁外的景象渐渐凝神。

此时体内灵机已经饱满,血目成为常态,周身五处风印浮现,巍泱街外,乱魂海边,天际青冥间雷云逐渐聚集。

“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我若是执迷过去,莫说这大道劫云,既是本我与识海那头小东西也饶不过我!”

天际劫云逐渐生出霹雳,钟紫言皱眉呢喃:

“人生一世,即使位极人臣,权倾朝野,到头也是索然无味。

修真至顶,即使凝丹结婴,翻覆云雨,到头来也还是逃不过天地正法。

若是仅为这躯壳长存,到了又能如何?”

遍思自己七十来年,便是顺遂当年本意去活,也活不出什么神奇之处。

细想自己坐在这掌门大位,外人只看到权力加身,眸间生灭似能决人生死,可自己哪里不懂,当掌门只会比当弟子的更艰难,更困苦。

“权力,是公器,什么是公器?那哪是我一人一念的东西,家家户户,心心口口,都要安定,一个不平,弟子忤逆,同门背叛,爱侣反目,拿什么来成家立祠,开宗立派?”

由浅及深,修真者所谓长生,纳天地灵气为己用,可亿万人寻求的东西,有谁是能真正的站在众生顶端,俯瞰人间。

“凡人也只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我辈的路,何止万骨。弱肉强食,人吃人,争来夺去,永不休止,这是否就是道?”

乱魂海上狂风呼啸,不知从哪里刮来的腥血之气,看守管事的拘魔宗修士们一个个洞开流风壁,将那些芜杂东西反弹别处,随后痛骂哪个杀千刀的东西竟然能招来如此污秽之气。

而钟紫言什么都不知道,只兀自望向天空继续喃喃:

“世事福祸相依,得来一力,便需失去一命,他们求的长生之路,只重躯壳灵识,而我再走一遍又有什么不同?

天既授我这异风灵根,前人传来应劫残法,若不继承,岂非愧对己身?”

恰值此时,脑海中又响起那声来自亘古苍冥的传音:修吾道引,劫魔难灭,不度灾厄,不得呼风……

钟紫言静心凝神,脚下那卷《苍蛇志》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他终于知道自家丹志根本:

“我要的长生之路,是这意志千万年不朽,留在世上,留在时间里,留在光阴中,而这条路,注定要尸山血海,代价将比前人更为惨烈!”

天际劫云顷刻间轰隆作响,玄黑和赤红霹雳一次次震荡闪烁,巍泱街外的乱魂海潮受狂风凝卷激起龙吟狂啸。

一粒三阶极品【龙象回天丹】吞入腹中,白发尽皆恢复亮黑,四肢青状再现少年,此刻正是巅峰时态,再有万般悔意也只剩下一条活路。

钟紫言凝目直对赤玄劫云,“年少时常读笼中鸟诗,未是扶摇得意时,笼中日月且相依。一身天地宜间过,四面风尘莫远飞。

谈这天地力之极处在何方?五行遍及世间终无防,此时才知:

人法地法天法道法自然,何所共生?其来时天地震荡,万山扬尘;其去时无象无形,万物复苏!

力之尽头是清风!”

钟紫言周身飞浮洞府,四面阵法全开,脚步踏于尘空,乱魂海外一股幽风吹来,脑海里自钟家府院到辛城三里桥头形色照过,他抿嘴凝目念曰:

“掌一分力,在身稳心,便需护佑亲友、子侄、道侣,谓之:风雨同舟。”

第二股狂风吹来,西迁槐山断水崖上,自苟有为哭坐殿间到孟蛙筑基时的二十年光景历数心头,水火煎熬,七情生灭,厚土大道恍眼而过。

“掌一分权,在心安神,便需护佑门人、道统、宗派,谓之:风生万世。”

第三股飓风吹来,牧野马林数百年前的众生谋生之道逐一显现,那位步履矫健的中年道人拉着刚刚三岁的孩童笑看春日风光,再是魔气遮天,也遮不住那满怀希寄的目光。

“倘若他日我掌天地,必教这万疆苍生正身,四时风动,天地清明!”

乱魂海外猩红罡风席卷,吹震的这片海崖灵地租售区都震了一震,风中夹杂着水气土气尽皆落在崖岸泥石之间。

“若这一颗金丹凝成,自此便是生灭两念存心,不受天假于我手操弄,只为本真一心护道,乃谓:呼风生灭万物,阴阳大化古今。”

“以力成风势定乾坤大小,集万物凝志生六合九宫,看风生水起更四时轮转,一生来去只由寰宇共生,这便是我之丹论,既是后人亿万年追寻之不!灭!大!道!”

言罢,天际劫云瞬间扩大十倍,内里赤玄两色霹雳愈发深黑,此方天地灵气直灌钟紫言所在洞府。

洞府外,鞠葵身侧一道人影浮现,个头不足五尺,雪白胡须上面尽是红穗,老头睁着大眼珠子跳脚:

“你这丫头,带回来了个什么东西?这这这,就是本宗位列十大星君那位结婴时也没惹来这般恐怖的毁灭真意,老夫真是见了鬼哩!”

鞠葵呆愣不知所措,“师父,他能成么?”

“成个屁,之后损失的灵石从你那里扣!”老头挥手之间直接把鞠葵裹挟离去。

东洲北域天雷城中,一时金碧一时珈蓝的雷音寺里,那位盘坐金莲上的小和尚站起身来,青蓝色麻布僧衣随风而动,自语:“这么快?能成么?五花那小东西还没找到人啊!”

无尽远方,北冥寒域深处,巨大的妖王宫殿里长着鹏头人身的男子凝目远望,下手处象鼻人身的灰衣男子道:“大哥,是东洲!怎么风灵根还能走不灭大道?”

鹏头男子摇头不知,神色复杂。

……

巍泱街洞府内,钟紫言清神静心,四肢百骸灵机牵动,咒诀默念间体表先是变灰,后又生成冰鳞甲胄。

识海中那头万年不睁一眼的小东西呼呼鸣叫,游动间直接膨胀数倍,额头红色魁角泛起白光,尾翼震荡传来一股股令人身心祥和宁静波段,鲸眸死死盯着天上的劫云。

鱼儿自水中游,可成势能生力,它转圈游动,构筑奇妙灵纹,似乎自己还藏着一个看家本领没使出来。

“时辰到了!”

钟紫言盘浮半空,周身风力始生,赤红如血的瞳仁中像是有幽幽清风,不管天上那劫雷是对付金丹还是元婴还是化神的,自己既然遭遇,只能硬着头皮抗了。

抗不下,就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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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0章 结金丹(下)

凝丹之法并非一蹴而就,先要明白自己走的路到底是一条什么路,如果想不清,将来结婴的时候十有八九过不去。

四面灵气蜂拥往体内钻,这是丹宫自然牵引的结果,因为金丹不是一下子形成的,所以由丹宫中央开始,一层层浓厚的灵液、灵力、灵气漩涡自内向外,一直排列到周身三丈外。

钟紫言此时就像是一颗小星辰,牵引着四面八方的力量程漩涡般转动。

细致分析自己的丹论根本,还是由万物生风的道理感悟出不灭之意,由此得出这条大道之路,虽然比原本要走的风之大道强不少,但证道之路难了何止百倍。

练气体系中所说的‘大道’,其真意核心为宇宙法则,世间大道无数,诞生之根本还在时间、空间、轮回三条主路上,由它们衍生出来五行大道、命运、阴阳、因果、生死、天魔等等大道,力量有高有低,本质却没什么区别。

不灭大道脱胎于轮回大道,与之同归这一脉的另一条分支唤作‘涅槃’,这两条主脉其实多由火灵根修士悟出,以钟紫言的灵根来看,本是没可能走的,但这世间万事都有无常变化,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当下到了这凝丹关键时刻,只能专心致志体察丹宫变化。

感受着一颗通明透亮如水晶般的圆珠逐渐形成,其上灵机力弧如霹雳闪烁,那是凝丹最先要完成的‘假丹’之体。

这只是结丹的第一步,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颗假丹内部空空如也,灵液尚做不到固化。

时间流逝,随着那颗假丹愈发凝实,便能发觉其光色开始有意无意闪烁碧蓝、棕黄、天青三类色彩。

活了七十多年,钟紫言见过很多次金丹斗法,距离一旦离着远了,能看到的只有灵光碰撞闪烁,而那些光色多半都是由各自的金丹发力散出的。

陶老祖历次斗法都是裹挟着赤红光彩,原因除了他所有术法皆是火系术法,更主要的是他金丹色泽全由火灵烘铸。

三色光彩虚实变化,稳守心神保持住,等着它彻底稳固以后,钟紫言刚要放松片刻,周遭本已经逐渐消散的灵气漩涡一下子再次运转,内里看似稳固的丹体逐渐开始暴乱。

“该死!”

自己翻看过那么多结丹古卷,还从没听说过哪一个倒霉鬼连假丹都没凝稳就爆丹的。

“真是岂有此理!”

拿出一颗早前获得的【冰炎寒煞珠】直吞入腹,水火灼痛感疼的钟紫言直抽搐,冷汗直流。

那寒煞珠散灵再聚丹宫,丝丝缕缕焰弧成网包裹即将爆散的假丹,稳住趋势以后,蓝色焰弧融合入丹,寒煞也随之映照在假丹丹体,其色泽便由三色变作四色,另添了幽蓝一色。

阵痛刚刚结束,还以为稳了,没想到四周灵气漩涡刚刚停顿又开始极速运转,内里看似稳固的丹体‘喀砬砬’,细密纹路裂开,明显没成。

钟紫言急了,再拿出三颗【冰炎寒煞珠】吞入腹中,不一会儿又入丹宫开始炼融。

整个身子开始冒起热气,一冷一热在空中滚来滚去,好像得了癔症。

那颗假丹色泽逐渐变得透明幽蓝,感觉上虽然更凝固不少,但钟紫言冥冥中脑门阵痛,片刻后,果然发现假丹上又有极其细密的裂痕开始扩散。

“孽障!”

他不知道在怒骂什么东西,差点失守心神,只觉得好似有什么人在另外一个时空干扰着自己。

事已至此,一不做二不休,自储物戒一下子拿出五颗寒煞珠,仰头一吞,直接咽了下去,这东西旁人连一颗都不一定能受住,他来回吞了九颗,今次若是不成,那便死了算了!

那五颗珠子散灵汇聚丹宫,焰弧直接结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火网,包裹着假丹开始熔炼。

“呃啊……啊……”

躯壳好似一下子落入冰火寒狱,周身寸寸肌肤被小鬼拿着灼辣的铁刺抽割,几次晕厥都被自己硬生生挺了过来。

三柱香过后,丹宫假丹坚固如晶,外表那层幽蓝色泽透明开来。

一息…两息…三息。

稳了。

钟紫言慌忙拿起清心、守神、补气等类灵丹,囫囵吞入腹中。

不是他不想休息,而是假丹稍一稳定后,很快天上那恐怖的劫雷就会降下,成丹之路哪容得半分休缓。

极速翻开那早就准备好的【降尘丹】,这小小一枚三阶极品灵丹,被无数古往今来的修真者称为结丹神物,一枚价格低于四千三阶灵石根本买不到,可谓极其珍稀。

灵力运转间含入口中,其贴舌既化,钟紫言只感觉无数个自己的残影扩大纷飞于洞府中。

突然间,天际雷云轰隆作响,劈喀一声降落下来,白色雷光击打在阵法上卸去五成力道,再落在钟紫言早先架起的洞府防御青光上,威力再卸三成,体表冰鳞甲胄浮现,肌肤灰白反光,劫雷附身再卸一成,穿入身体筋骨僵直,落于丹体时,那幽蓝光色被当即劈了个干干净净。

这第一道劫雷来的突然,降尘丹效用尚没发挥出来,钟紫言都感觉老天爷是不是在和他开玩笑,都说劫雷威力恐怖,可怎么感觉不到任何可怕呢?

紧接着他就知道,是他自己狂妄了,只见天际第二道劫雷劈下来,原本洞府牵带的阵法就像是窗户纸一般被破去,自己之前准备的那些防御光罩虽然阻挡了一息,可也受不住轰击。

七成雷威落在躯体,体表的冰鳞甲撑不过半息当即碎裂,肌肤寸寸爆烂,什么【化疆手】天赋在那种力量下都是舞刀弄枪,七窍瞬间泵出血水,雷威入体,贯通经脉直击丹体,得亏降尘丹效用发挥,如混沌之气般的浓雾将其化解至一丝,击在正在逐步成丹的假丹丹体,些许幽蓝光彩尽去,三色灵光浮现,先是粽黄光色灭去,再是碧蓝,轮到天青时终于没了声息。

而钟紫言已经如死人一般躺在地上不能动弹,早先批的那件灵袍只剩下裆部还没毁坏。

他这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劫雷,这种力量下能活出来的人得变成什么怪物!

第三道劫雷极速酝酿中,钟紫言强撑着往前爬了两步,将三阶下品【回血丹】【固骨丹】吞入腹中,储物戒拿出两个鞠葵买下来专门对付劫雷的灵盾,又抛出一个小旗再撑阵法。

谁结丹都是头一遭,他紧准备慢准备,还是被打成现在这个模样。

这时候心里哪还有什么其他念头,有什么东西都得往出拿,运转灵力催动体表五处风印,血色风印顿时放出一股飓风龙卷,盘踞遮拢钟紫言躯体。

“嗡!”

第三道雷霆劈下,那绿色小旗青光大盛,三阶【混元兜灵阵】顷刻撑起,这次的雷霆色成灰黑,击中青光护罩后一半的力量直接被反弹去别的洞府,那里面正在打坐修炼的麻子脸筑基修士来不及呼骂就被劈的神形俱灭,好不遭殃。

剩余五成力道先是击打在唤作【截雷】的三阶灵盾上,没撑过三息时间轰然破碎,接着雷威再临唤作【化芒木】三阶灵盾,灵盾由绿色钢岩晶逐渐变为焦黑木头,最后随风散去。

落到钟紫言身前猩红龙卷时,龙卷直接牵缚雷霆霹雳,不住旋转,将其化解为丝丝缕缕的霹雳钻入钟紫言丹宫,那颗青光透明假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亮变成晶莹剔透的状态。

这便是劫雷最重要的一个功效,淬炼金丹,剔除杂质。

第三道劫雷消化下来以后,那五处风印再不能支撑龙卷,风印中的力量枯竭,残余的煞力开始疯狂涌向金丹。

“混账,你们这些狗东西来捣什么乱!”

钟紫言气急败坏,赶忙再吞补灵丹运转灵力,清风化煞之术对着自家躯壳一顿施展,可那些血煞早已顽固融在金丹表面,自己出手不仅没搞定事情,还把体内其余地方的煞气都勾了出来,经脉里本来因为之前寒煞珠入体而潜伏流散的寒煞也出来作乱,一时间自乱阵脚。

识海里那头小鲸焦躁游动,大眼珠子恶狠狠盯着钟紫言,就差破口大骂: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废物东西!

心绪乱了以后,手脚也不知道该拿什么,恰逢天上第四道蕴含毁灭之意的劫雷劈下,慌忙中,钟紫言不由自主丢出去一个赤红小鼎,脱手时才看清那是宗门历代掌教传下来的镇派宝贝:赤龙鼎。

雷霆喀喇劈在鼎身,‘嗡’的一声直接把钟紫言震轰在洞府墙角,身子如肉弹一般反弹回来,头昏眼胀,一口血水吐出,想要睁开双眼,怎么也稳不住身子,在这空档里,击过龙鼎的雷霆劈在身上,钻入丹宫,那颗青碧金丹愈发凝实透出金光。

等到勉强清醒些时,极力将模糊的眸子擦干净,便见脚下赤红小鼎碎裂两半,这可是连元婴修士都能用着的宝贝。

钟紫言脑子里‘嗡’的一声,如晴天霹雳,眼泪不住流出,含着血水匍匐嚎啕大哭:“弟子有罪,弟子愧对列位先辈,弟子有罪啊!”

言语尽是绝望之色,这赤龙鼎传了一千六百多年,竟然毁在自己手里。

“咿唔…唧唔……”

识海本命厉声尖叫,吓得钟紫言赶忙回神,这时候根本不是虔诚祈求先代原谅的时候,天上第五道劫雷很快又要降下,而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可以防御的物什了。

“难道我苦修一生,换来的就是这个结局?”

钟紫言凄然呢喃,他这一生,历经坎坷,从没有为自己谋求过什么,宗门需要什么他做什么,不管喜不喜欢,爱不爱,从没有说过一个‘不’字。

先辈、同门、后辈,历数心中浮现的每一张面孔,他谁也对得起,没亏欠任何人,可到头来,怎么就得在这里结束呢。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黑发逐渐变白,双目血气浮现,状似疯魔。

第五道劫雷即将劈下之际,脑海里突然出现那个青霜道袍的背影,沧桑之音回响耳边:这玄星石晶下的东西,可助你将不周风印融劫丹体……

“对,还有救,是你们害得我学什么破呼风大法,你们不能坑我!”

钟紫言像是没头苍蝇般四下搜寻那颗黑不溜秋的土灵珠子,找了片刻,终于在被灵波冲散的墙角陈设中看到了它。

它静静呆在那里,一动不动,但又像是散着最后的希望之光。

劫雷劈下的瞬间,那颗土灵珠子顷刻被纳入丹宫,脑海里好似有亘古苍冥之声不住回响:

风来……风来……

丹宫中,那土灵珠子一寸寸溢散,内里青绿色流云风印特别像钟紫言初次观察自己身体修炼出‘不周风印’时出现的样子,同一时刻,外界周身五处血色风印开始由表皮向丹宫渗流。

在这狼籍不堪的洞府中,钟紫言亲眼见到那个青霜道袍人影再次出现,这一次,他的面容清晰入微,那张脸与自己分明有一半以上的相似度。

青霜道袍虚影逐渐变大,劫雷劈下之际,他一掌对击,另外剑指传输于钟紫言本体丹宫,那些血色风印连带血煞之力一起被劫雷炼化融在金丹表面。

第五道劫雷过后是第六道,第六道过后是第七道,第七道过后是第八道,青霜道袍人影就好像法天象地一般屹立自己躯壳头顶,钟紫言只感觉若是这人还活着,即便是天也斗不过他。

……

濮阳河域拘魔山后山洞府内,头戴莲花冠的道人瞠目立身,试探惊问:“阮祭仙!”

……

巍泱街洞府内,钟紫言周身五处风印早已消散不见,丹宫那颗晶莹丹体不管是内部还是表面都布满纤毫毕现的赤血和青光二色流云纹路。

天际最后一道劫雷蓄势待发,青霜道袍人影回头看了一眼钟紫言,百丈虚影渐渐消散。

那人最后的目光中,好似包含着希寄和无奈,而钟紫言已经没什么机会乱想其他了,哭求着对识海中还在游荡的小鲸呼喊:

“祖宗啊,我什么招都没了,求您显显灵吧,再不出手,咱们兄弟俩真要诀别了。”

稳心劲、化疆手、云息心、仙风体,四门天赋神通同时施展,是生是死,就在这最后一道劫云,可他知道,单靠自己的肉躯,就是变成金刚身也扛不住。

九天之上,赤黑雷云轰隆作响,惶惶天威难以人力抗衡,轰隆一声,蕴含着自亘古便存在的灭生杀意化为雷柱轰来。

“来吧,拼了!”

钟紫言努足气力已经不打算活了。

那雷柱顷刻落下,识海本命物头顶那颗赤血魁角神光闪烁,洞府内碧蓝色光影连成鲲鱼星图大化成防御光阵,雷柱击打其上轰隆作响,但就是穿不进来。

紧接着,那小东西向下探游,直接牵引了丹宫中半数赤血和碧清纹路覆盖在身,躯体顺化百丈大小,极像是碧游鲸领悟的【宏微化体】神通,又像是先前青霜道袍人影施展的法天象地。

“唧唔……”

一声鲸鸣把这一大片区域好多洞府打坐修炼的散修们都吓得魂不守舍,纷纷夺门而出,外加之前有人看到钟紫言耍黑心专门把劫雷反弹去别的洞府害人,一个个边跑边骂,世间竟有如此不要脸的人来结丹。

那灭生赤黑雷柱撑了十息时间,鲸躯巨影死死抵抗,终于抗了下来,最后的雷电钻入钟紫言躯壳,灼的他浑身焦黑满地打滚。

良久,再睁开眼时,劫云早已散去,盘坐查看自家金丹,内里一丝大道真意混裹金丹,很快融于其内消失不见。

“金丹,这就是金丹!”钟紫言喜极而泣。

那颗泛着青光红晕晶莹剔透的丹体静静漂浮丹宫之中,其上赤血和碧青两种纹路时而亮起时而黯灭,好生神奇。

金丹一成,周身伤势很快恢复,白发渐渐变为黑色,只余鬓角几缕白丝,颌下黑色短须不足半掌,剑眉凝起时,目中深邃难测,瞳孔一时青蓝一时赤血,整个人给人高深莫测之感。

“五百年寿数,即便是多年前损失了三四十年,我尚有近四百年时间修炼,哈哈哈,何愁我赤龙大业不成?”

这种喜色如何都难以用言语形容,就差高兴的跳脚。

高兴过后,望着狼藉的洞府幽幽叹了口气,结金丹,真是太难了,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说什么也不愿意遭这份罪,实在是这个过程有点灭绝人性的绝望。

收整洞府内各类残余物什,穿上一件素黑白襟道袍,头上木簪拘起黑发,一位俊美且仙风道骨的金丹老祖就打扮完成了。

正得意洋洋想往出走时,后方乱魂海内一股血腥魔气飞速窜来,因阵法早已被损坏的缘故,那鬼东西冲头直接逼近钟紫言躯壳。

他哪里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筑基时已经见识过这类东西的手段,金丹时迎来更可怕的实魂魔体侵袭,一个不慎就得让人家替自己活下半辈子。

“贫道苦苦修来的东西,怎容你马后炮一般钻漏捡果子!”

目中瞳仁顷刻变为血色,那柄退魔刀出现在手里,照着血腥魔气一股脑斩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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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1章 沙大通死

冬日的第一场大雪下得极其突然,刚到十二月,槐山从北到南,六个时辰之内就好像披了一层厚厚的鹅毛大衣,目力所及之处,银装素裹。

黄昏时分,槐阴河西岸下游的聚宝城外,一个身着赤龙门弟子道袍的花白发色老者匆匆走近城里,周旁守城的云河宗弟子就像是没看到人影一样,任由他走进去。

同样急着进城的另外一个驴脸散修瞪眉对守城之人问:“嘿,我说你们云河宗就是这样做事?凭什么那老头不需要盘查排队就能进,老子在这天寒地冻的鬼天气里排了足足两个时辰才轮到头上?”

守城修士也不过二十出头,对这人愤愤然的态度投以鄙夷,翻了个白眼,道:“且不说沙老哥是哪家出生,就说人家持着聚宝城最好地段的商铺租赁牌,不该享有这个待遇?

再看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诶,你这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驴脸散修言语之际就想动手,幸亏身后同伴拉着瞥了一眼正坐着闭目养神的守城筑基前辈,他这才埋头嘀咕接受检查。

而刚刚入城的老头,这里哪一个守城弟子不认得,可不就是赤龙门看护断水崖护御大阵的沙大通嘛。

老头进城后捋了捋故意留长的花白胡子,缓步踏在雪里,不一会儿便来到中央城区自家宗门在聚宝城经营的唯一一家店铺:黄龙楼二号。

阁楼现在仍然不足五层,里面游逛的人比往日多了不少,柜台上站着一个二十岁上下的练气女修,修为足有练气七层,乃是赤龙门小一辈弟子中长相最漂亮的貂小元。

沙大通脚步稳健走入楼门,一眼看到美貌无双的小辈师妹,那张青蛙嘴咧开沙哑笑着:“小元丫头,老哥来了,是出了何事呐?这般着急唤我。”

貂小元见到那个熟悉的猥琐老师兄,神色一下子肃穆起来,匆匆两步走近他身侧,附耳说了两句。

“啊?”

沙大通一个哆嗦,险些惊掉下巴,冲楼梯快速行去。

二人噔噔噔来到五楼一间女子闺房中,沙大通夺步来到榻前,见躺在床上的老妪‘咔噗咔噗’艰难吐气,分明是快要去了。

“哎呀,我的心啊,老姐姐,你一定得挺住!”

顷刻间,沙大通褶皱蜡黄的老脸上泪水汩汩,他知道终会有这一天,可从没想过时间会这么快。

躺在床上的老妪面容枯槁,已经与死鱼皮没什么两样的脸面画了浓妆,她正是赤龙门年龄最长的一位练气弟子,韩琴。

从初来槐山至今,五十多年过去,她仍旧是练气二层的修为,门里本以为她能撑过百岁,前几日弟子们还见她叽叽喳喳的操劳宗务,没想到短短两日时间,大限到了。

沙大通直盯着韩琴一次次咔噗呼吸,瞧着那声音越来越弱,他的心愈发绞痛难受,“老姐姐,你不能丢下我,老姐姐!”

一旁的貂小元捂着嘴道:“韩姐昨日已经吩咐我唤您前来,因铺里事物繁忙,我延迟了传信,今天中午突然就说不出话来,我赶忙联系您,她之前一直想见老同门一面,可现在……呜呜……”

正在这时,老妪艰难出声:“大通……”

“在,在呢,老姐姐,我是沙大通。”沙大通哭着攥紧韩琴枯瘦的手掌。

“掌门…回来了……”

沙大通摇着头颅,“没有,没有呢,老姐姐你得挺住。”

寒琴眼皮逐渐闭合,喉咙间最后那口气呼的一声吐了出来,她竟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就走了。

沙大通趴在床榻上攥着她的手呜呜大哭,他哭的不仅是寒琴,还有他自己,韩琴今年九十七岁,他八十八,老师姐既然已经走了,那么过不了多久也该轮到自己了。

哭了半响,沙大通像是想到了什么,蹭的一下子站起身,擦抹了眼泪,“我要回主山。”

貂小元也不知这位老师兄哪里生出来这么大的劲儿,“您不是开玩笑吧,现在外面飘着那么大的雪,天黑夜深,路途遥远,万一出个什么事…”

沙大通好似着了魔一般,径直抱起韩琴的尸体走下楼,翻头对追赶的貂小元道:“你回去做事,我们这种老家伙对宗门没什么作用,临了就想回主山和先辈睡在一起,我时间也不多了,今次正巧选块风水上好的地盘。”

貂小元哭笑不得:“您开什么玩笑呢,您看看您这灵活的身子骨……”

一顿劝说,仍然阻拦不得,貂小元自己又离不开商铺,只能望着那失去气色的沙老头越走越远。

冒着大雪出了聚宝城,沙大通召出灵舟跳了上去,他一刻也等不了了,他要赶紧把韩琴的尸体送回藏风山,没有人能体会他此时的心情,就像没有人能体会大道无望的老修士每天还有什么念想。

顺着小剑山一路向北,还没飞过鬼灵溪,一个灰袍遮面筑基修士拦住去路,沙大通眉头一挑:

“你是哪里的狗东西?敢挡老夫的路,不知道我赤龙门的厉害?”

那灰袍修士阴恻恻冷笑:“本以为要等两日你才离开,没想到连夜走,正好拿你人头去祭奠我兄弟。”

沙大通闻言先是一惊,见那人没有动手的征兆,顿了片刻哈哈大笑,站在灵舟上冷眉挑起:“在这槐山,老夫给你十个胆子,你来杀我试试?”

下一刻,一柄飞剑自南方疾驰而来,寒光划过,沙大通的脑袋自肩膀上滚落舟仓面板,那灵舟失去了主人的操控,直直摔落大地。

灰袍遮面筑基冷哼一声:“听说你们家掌门的魂灯前几个月就灭了,你这种废物还敢如此狂妄。”

说罢,这筑基修士飞驰远去,连沙大通的储物戒都没打算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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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断水崖旧赤龙殿内,一袭青衫粗布麻衣的简雍端坐上首,另有一样貌粗犷练气后期的老者在殿里来回度步:

“掌门在的时候,让它去东面刨坟它不敢去西面挖坑,现在倒好,知道老祖被牵制住,门里没人能治它,缩在地肺裂谷一声不吭,明摆着不想帮咱们。”

嘭的一声,简雍皱眉训斥:“你给我坐下!”

那粗犷老者愣了愣,气哼哼坐在椅上。

又听简雍缓声训教:“你如今年岁都已过了九十,怎还是这般毛躁,它不帮归不帮,为这事埋什么怨?”

粗犷老者正是周洪,在贪狼殿做事已有三四十年,筑基九层的修为已经无法寸进,当下正气愤地肺裂谷中那条血蛟不肯出面帮自家做事。

待殿里寂静良久,简雍见周洪冷静了下来,缓和道:“仗还没打起来,莫急,事情总得一步步解决,它不帮有它的道理。当年掌门只和它签了三十年契约,如今期限到了,人家也有选择的权力,你总不能跑下去讲理吧?”

“可黑龙殿弟子传来消息,司徒业离去的时间约莫就在这两日,他一旦死了,司徒礼那混账东西必然挑唆鹰眼草台对付咱家,姜玉洲音讯全无,咱们怎么办?”周洪把问题摆出来,两手一番,好不无奈。

简雍摇头道:“从七月就开始谣传司徒业逝去的讯息,到现在拖了整整五个月,还没办丧事,事情没那么简单。”

“贪狼殿谁来管?军阵谁来组织?都得有人做啊,总不能玉洲一日不出现,贪狼殿一日不动弹吧?”周洪拿出一个黑铁令牌,这正是贪狼殿下一枚将令牌,只不过权限位列第三层,顶多呼召四十多人做事。

“我已安排常运暂时稳守落魄峰,姜师弟身手了得,必然是藏在暗处做些什么,待我走一遭御魔城,问询司徒羽逸后,自会有个结果。”简雍起身向殿外走去。

周洪愤然甩手,跟着这么一位保守派做事,憋都能把人憋死。

不论如何,他地位不够,气罢,还得跑出殿外紧紧跟上简雍,“那我现在去哪里?掌门何时回来?”

简雍边走边回应:“你也回落魄峰去,掌门的事……你莫须理会。”

走到断水崖登云台,简雍本是要直接出去,不经意间见监察寮只有一个人看守,皱眉问:“沙大通呢?”

“回简师叔,沙师兄他……”巡守之人正是临时被派来的李守信,多年来他一直与沙大通交好,此时替人顶岗被查到,好不尴尬。

“混账东西,这是什么时节?还敢出去拈花惹草?”简雍气骂了一句,浮空飞出断水崖。

对于沙大通,他是打不得骂不得,那老东西因为自己筑基无望寿元短暂,越老越想追求年轻人玩的东西,时不时就跑去聚宝城春水楼浪荡。

气怒归气怒,同门共事五十多年,简雍已经不对他有什么指望了。

眼下云河宗内部局势动荡,把整个槐山许多势力都牵扯了进去,自家那些不省心的人也去凑热闹。

真是乱。

******

大雪飘落,鬼灵溪上空一股清风向西北方向吹过,没过三息时间,又吹了回来。

两道人影出现在此方雪地,为首者一袭黑色道袍,白纹对襟之上,面色凝重,望着雪地间那两具尸体驻足沉默,久久无言。

“你家的弟子?”鞠葵一身素白衣袍探头观察。

良久后,一声哀叹传响这片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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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3章 勤业屋中

倚江山上,静谧的勤业屋中,清幽灯火照在司徒业那张已经失去血色的枯槁面容上,钟紫言静静坐在床榻前看着熟睡的他。

这位老人家年轻的时候何等英英雄豪杰,一手带着宗族子弟自微末中崛起,从一户小家族一路成长到如今槐山霸强宗门,其中艰辛,只有同为掌门人的钟紫言能体会。

司徒礼就站在床榻外,拘着手看似恭敬,实际上若非钟紫言说愿意扶他上位,打死他也不愿意带外人来看司徒业。

老人家病入膏肓已经两三年,今年后半年直接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原本心里一直想立司徒羽逸为下一任宗主,可司徒礼名为宗门,按操独治,哪愿意遵命行事,若不是天良未泯,早将老头暗自弄死自己做主了。

灯火昏暗,司徒业恍惚中睁开已经化脓的眼睛,见榻前坐着一个鬓角斑白的中年人影,聚焦眼神,才看清是钟紫言,微弱神识探出,死鱼皮般的眼皮紧缩,“你……结丹了?”

“老道兄受苦,晚辈来晚了。”钟紫言温言执礼,目中尽是担忧之色。

司徒业枯皮嘴角上扬,眼神往司徒礼身上瞅了瞅,沙哑笑着:“后辈忤逆,让你看了笑话。”

“哪里,我辈修真之人,自该有胆气争一争大位,毕竟谁也说不准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老道兄一生豪杰气概,这点包容还是该有的。”

钟紫言温和探手,一股灵力度过去,司徒业顿时感觉舒服很多,病苦疼痛缓释全身。

有了气力,司徒业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司徒礼赶忙上前搀扶,二人倒也没想象中那么仇视。

端坐了身形,司徒业苦涩沙哑开口:“赤龙门好啊,陶老哥与你都已踏上这条道路,更为可喜的是,你如今年岁尚不及百,他日结婴亦非难事,反观老夫门下,这些忤逆之徒比比皆是,没有一个成气候的,日后光景堪忧。

此为老夫迟迟苟延之根本因由。”

看老人家气色,早已形骸枯灭,若非内心深处还存着为后辈计的执念,哪能坚持到现在。

钟紫言叹了口气,沉吟少顷,幽幽道:“这槐山无数小门户都传我这一门外迁而来,包藏不轨之心,可有谁真正知道我赤龙门是何出生?

先辈辉煌时,即便在鸿堵疆域都有偌大威名,掌门之位落在我手上历数八代,一路沦落至十余位弟子强撑门面,说起来简直耻辱至极。

好在最后留下的这些同门心性坚毅,韬晦几十年才攒下如今功本,离夺回祖业尚有万里之遥,哪里来的安逸欺霸念想?”

“钟老弟资质卓绝,心性超然,智识更是无人能及,恢复祖业甚至更上一层也不是难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司徒业不管是否心藏怀疑,面上总归是得说赞扬崇颂言论,一来眼看着钟紫言已经结丹,赤龙门毫无疑问会成为槐山尖端战力魁首,二来还是得缓和关系,自己大限将至,再因为言语给后辈惹下祸事,可真是罪孽难赎。

钟紫言继续道:“我此番东游,已经看过旧山门光景,当年那些仇家现在过的极其舒坦,每每想及此,恨不得当即领兵报仇雪耻,可惜世事福祸难料,总得考量自家实力,万方设计,才好东返。

因此,这槐山的安宁极其重要,咱们几家好不容打下和平时光,各家安稳发展,实力逐日提升,真要是再来一场大乱,你我过去五十多年呕心沥血、奔波劳碌,是为哪般?”

人和人谈论事情,尤其是大事,一定不能急切直抒,得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诸多铺垫都说明白,才能取得对方信任。

钟紫言基本将大道理讲明白以后,就开始说关键的事:

“我家弱小时,常劳老道兄照佛接济,甚至将宓儿联姻结谊与我,此等恩德,晚辈没齿难忘。

多年来,你我两家从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快之事,可历数近年风波,因为老道兄身况危及一事,满槐山暗流涌动,连晚辈当年一同带来的两位练气同门都被暗害了,实令我痛心疾首!

这样发展下去,战乱难以避免,你我半生心血很可能付诸东流……”

司徒业眼泪浸湿,他如何不痛心这种事,可自己连爬下床的力气都没有,又能怎么改变。

二人相继叹了口气,司徒业问:“不知……钟老弟有何良策?”

钟紫言看了一眼司徒礼,司徒礼竖耳警觉,愈发恭敬。

钟紫言沉默片刻,道:“晚辈以为,此事究其根本,还在云河宗宗主大位,当年司徒十七来藏风山寻我,想要赤龙门力保司徒羽逸接替老道兄位置。

我以‘此乃你家家事’为由严词拒绝,即便是今时,晚辈仍然认为此乃云河宗家事,一旦旁余势力插手,必然横生诸多弊端。”

“老夫又何尝不知,可……唉!”司徒业看了看司徒礼,颓然摇头,任他年轻时多有本事,到了这个地步,也束手无策。

钟紫言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便道:“晚辈以为,贵宗内部今时既然支持司徒礼的弟子多一些,不防将大位暂时传他。

这天下大事,盖因利起,为宗门计者,便是得平衡各方生路根基,宗主之位,绝非一人一户说了算,他要掌权,谋不得众家福祉,即便你让他接掌,日后众心不服,宗主之位又能坐多久?

反思其事,若他能为云河门下万千弟子谋得福祉,坐这宗主位置,正是顺应人心,又哪里来的不妥之处?

老道兄一生何等英豪,临了之事若能做好,后人祭拜祖庙,历年大祀,您之盛名可传千年!”

司徒业震惊呆滞,他真没想到钟紫言会说出这番话来,因为早在多年以前,他就知道赤龙门和司徒羽逸走的近,假使将来自己真走了,发生了大乱,赤龙门多半支持的也是司徒羽逸,哪里想到会有今夜劝谏。

在一旁候着的司徒礼噗通跪在地上,泪眼婆娑,“家主,论功绩,论修为,论声望,我哪里比不得羽逸,自您决定违逆王家强权时起,我和二弟三弟哪一次不是争夺效命?族里历次大事,我从不懈怠徇私。门中各堂弟子,除了二弟三弟门下,其余之人皆有善待。

自小便想与您一般建功立业,是您从小教导我们兄弟要以族中大业为己任,如今活到这个岁数,这宗主大位已成我之心魔,您怎能因为心中喜好,一意立羽逸话事,您为何不能相信我能做好?

求您成全!”

咚咚咚十二叩首,额头磕在地上直出血印,不管是做戏还是真心实意,司徒礼此时明面上说出了最真诚的话。

司徒业久久不发一言,钟紫言又道:“晚辈以为,致使两方僵持不下的根本因由,还在修为上。故而晚辈建议,不如传叫这二人在您面前立下血誓,他日谁先踏入金丹境,宗主之位便由那人出任,在此之前,两方再不能徇私内耗,暗害族人。

如此一来,云河宗大位风波顷刻可平!”

这条计策,钟紫言冥思良久才想了出来,人皆有私心,但再大的私心,也抵不过万众人心,权力是公器,要执权,哪是一人说行就能行的。

司徒业盯着司徒礼看了良久,面色由凝重到愤怒再到豁然,最后沙哑平静道:“起来吧,去传召宗内各堂主事、族内长老、槐山诸家话事人,三日后汇聚云河大殿观礼。”

司徒礼愣了片刻,而后瞬间喜色叩拜:“谢家主成全,谢家主成全!”

说罢,起身欲要出去,又见钟紫言没打算挪步,迟疑躬身。

司徒业挥了挥手,“把羽逸也传唤回来,时间不多了。”

“是!”

司徒礼领命出得屋去,回看这宗主所居勤业屋的门匾,最下面一行小字刻着司徒家祖训: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

首字便是老爷子的名讳,其一生披星戴月、呕心沥血奋斗下的家业,终归是到了自己手里。

……

******

屋内寂静良久,司徒业苦笑一声:“小时候总想快快长大,长大后想着快快当家,当家后想着快快变老,如今,我又想回到幼年。”

钟紫言淡然道:“终究是你司徒家子孙,传给谁,那人都留着你的血。”

“礼儿城府深重,做事狠绝,自小不受正邪分说,我只怕他日后误入歧途,届时谁能治的住他?”司徒业忧愁道。

钟紫言静默三息,和言道:“依我看,以羽逸的资质,结丹应不是难事。”

“苦了十七那孩子,他该要怨恨我的,这么多年来为了羽逸,修行都落下了,我这一走,他还能剩多少时间。”司徒业叹了一声。

“岂可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钟紫言淡然安慰。

……

“我……能信你么?”老人家突兀盯着钟紫言。

这话既是问当下的事,也是问将来的事,如今钟紫言结丹,赤龙门谋夺槐山霸主轻而易举,他一辈子劳碌来的基业,很可能转瞬既消。

钟紫言和煦笑了笑,娓娓道:

“我尚记得当年王家攻打长苏门时,有闲人传出一段话,说槐阳坡护御阵法破开时,苏正大吼问王弼:‘你真要灭我山门?’

王弼讥讽说:‘我胸中沟壑,又岂止你这小小槐阳坡!’

我以为,纵观王弼一生韬晦隐忍,自那一句话以后,才算真正成为槐山豪强。

当下时节,老道兄大限已至,信不信我无所谓,该对后辈给予信任才对,要相信他们能做好事。

江山百代,人才尽出,每一代有每一代该经历的事情。”

司徒业听罢,陷入沉思。

钟紫言估摸着时间不早了,起身道:“此番归来,还没来得及回山门一趟,为了这事,许多家暗中闹腾,我得去召回门中诸人,三日后自会参加你传位一事,你我就此告别。”

司徒业像是有些舍不得,欲言又止,却终究未曾挽留,这一刻,他极庆幸当年没有在司徒宓的事情上为难钟紫言,两家联谊近五十年,自己看着钟紫言一步步成长到现在,许多次感叹似他这样的人,日后一定不会是泥潭中的鳅鱼。

盯着那身影跨出门去,司徒业最后呢喃问:“他们……能做好么?”

一阵清风吹近门里,钟紫言的声音传在司徒业耳中:

后事自有后世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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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4章 我心光明

正午时,藏风平原。

本是处于封山时节的藏风山云雾散去,恢宏气势显现出来,尽管大雪飘零,走在老远处雪道上的练气修士们仍然能看到那家山门头顶云际,有赤色龙形虚影矫健游晃。

心事沉重的简雍自南飞来,见自己亲自下令暂时封锁的山门竟然明晃晃大开着,攒着怒气降在山门外,疾步踏上山道。

在龙门处守着的两个弟子严正站立,见了简雍,弯腰执礼:“简师伯。”

“恩。”

他本是要质问守山弟子,转念一想,他们这些小孩子还不敢做这种事,颔首罢,直向藏风大殿行去。

路过万人灵场,眉眼不经意间扫到那处十多丈高的龙牙天碑下,见一个黑袍道人负手望着碑文,好似已经驻足良久。

能进来自家山门,不可能是外人,但气息感受着有些陌生,总得走过去瞧瞧。

临近龙牙天碑下的高台不足十丈时,那身影像是突然回神,慢慢转身露出面容。

简雍喜色顷刻浮面:“掌门?”

“辛苦你了。”钟紫言慢步走下高台。

这五年来,门内宗务基本都是简雍做主,大小事奔波劳碌,精气神明显被熬衰了一圈。

“你……结丹了?”简雍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惊喜突如其来,实教他措手不及。

“哈哈,有幸成功,去殿里说。”二人携手走向藏风大殿。

入殿以后,自有小童端茶倒水,简雍先是沉默良久,话匣子打开以后,将近年来发生的事一股脑说了出来:

“自你走后,门中各殿稳步发展,五殿历年贡献都很出色,只可惜有为闭关筑基两次,均不能成,现下已经油尽灯枯,我特意将波月洞府破例给他用,他也不愿呆存,终日窝在炼丹房,不见光色半分。

……

陈老祖来过一次,还是因为天雷城征召散修参加开辟战争的事,前一次出面只有雷音寺的金丹前辈游说,这一次是一位元婴老祖,我亲自传信给陈老祖,他出现后,将那人痛骂一通,整个槐山修真界免了被再次征兵的恐慌。

这事不久后还得您亲自再和他详聊,外面发生了什么,槐山这种小地方没资格知道,陈老祖也向来没将我放在眼里。

……

去年因司徒业病魔缠身,槐山各个势力暗流涌动,他家内部司徒礼和司徒羽逸两脉为了争夺宗主大位僵持不下,恰逢南疆魔物来攻,闹的人心惶惶,近些天才消停。

司徒十七一直在暗中联络玉洲,求他支持司徒羽逸,前几个月司徒酩在地兵谷外被暗杀,司徒礼一系认定是玉洲所为,将当年御魔城他唆使司徒十七暗害玉狞子的事宣扬出来,闹的鹰眼草台仇视咱家,拓跋南天几次临门,都被陶师叔打发回去。

玉洲向来独立,我也不知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本想寻他问个清楚,可他像是凭空消失,踪影全无,魂殿的魂灯旺盛非凡,也不是出了事故。

唉……”

简雍最后叹气抒意,他向来缜密细致,攒点财物、周转商品自是拿手,可处理人心,却没那么简单。

钟紫言听罢,拍了拍简雍的肩膀,温言道:“无需烦忧,这些事都不值得费神。”

简雍点了点头,拿出厚厚的灵册账簿:“宗门的账务……”

不等他说完,钟紫言微笑摆手,“也不急,去灵堂看看大通和韩琴吧,他们去了。”

“去了?”简雍疑惑不解,思索了片刻,惊问:“去了?不会啊,前几日……”

他看了看钟紫言,疾步走出殿门。

当年一起迁来的人,自然有一分浓重的亲情,突兀听见人死了,给谁也不好受,但人活到这个岁数,没办法逃避。

******

钟紫言独自离开藏风大殿,来到后山陶方隐洞府外,石门缓缓洞开,慢步走入,那个银发老人嘴角已经笑开了花。

“师伯,我回来了。”钟紫言笑言盘坐,两人相视平和,一如当年东迁来槐山的时候,彼此尊重且信任。

陶方隐面色红润,赤红袍子显得他好像从没有变老,“我知道,自你当年送来龙鼎时,我就知道。”

结丹成功,不管是钟紫言还是陶方隐,甚至是宗门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多年期盼,今朝实现了,怎能不教老头子高兴,拿了一壶酒,两玉杯,什么也不说,先干一杯。

钟紫言将那已经碎裂开的赤龙鼎摆了出来,愧疚道:“渡劫时,蒙它救了一命,可惜坏了。”

“一个死物,怎能比得了你性命重要,坏便坏了,盖天地万器都是用来做事的,哪有不坏的道理,正所谓不破不立,这是好事。”老人家已然完全不拘泥俗礼,什么宗门信物,都不如人重要。

钟紫言听罢,心情舒坦太多,他担了掌门的担子,不管外人怎么看,自己终归会在意这种事的。

二人畅聊直到深夜,陶方隐讲了好些隐秘的事,尤其是他结丹后悟出的那门可怖的禁断大术,能在短时间抽化一定范围内所有的灵气为己用,由他本身结合本命物施展出威力骇人的攻击手段,谓之:阳炎净灭。

直到今时结丹有成,钟紫言才发觉陶老祖真正把他当成了门派传承人,所有的秘密毫无保留脱口而出。

“我结丹后,没您那般鸿运,只悟得一门分化灵力、乘奔御风的神通,唤作‘万隐乘风术’,这门神通根基由神行术和龟息遁形术结合而成,外加清风化煞的本质感悟,一能抽拨分化灵气,二能疾遁青冥,还算可堪一用。”钟紫言手心五色灵团凝成,分合间得心应手,随后一股清风吹散气雾,手心像是什么都没出现过一样。

陶方隐沉思片刻,大笑:“你这手段,不知要成为多少人的克星。”

钟紫言淡然一笑,又道:“大通和韩琴去了,我自鬼灵溪那片地方找到了他们的尸体,此事十有八九是司徒家做的,但我打算将此事按下。

当年司徒十七来寻我谈事,我便知道他与玉洲有些约定,想必司徒酩之死,多半是玉洲所为。

昨夜去看了司徒家老爷子,他寿元撑不过三日,云河宗内部争斗愈演愈烈,若是损了槐山修真界气数,咱家举兵东返大计又不知要延后多久,此事拖不得。”

陶方隐渐渐静默,良久后,叹了一口气,“你做的对,成大事者,自需忍常人所不能忍,我一生诸般错事都由直率狂狷铸就,若当年早些警觉,少鄙旧门同道,咱家根底还能再翻几番,可惜万事回不得头,只能向前看了。”

做什么事都要明白第一目标是什么,有了主次,就有了轻重,有了轻重就可以依次解决。

成事,一要看天地允不允许,二要看自己实力允不允许,三要看人心,缺一不可。

钟紫言东游五年,并不是走马观花,类似牧野马林东方真人那样的人,其实也远远不算成功者,赤龙门要谋求的是千年万年存立,中间多少冤屈困苦,为了目的都得打碎牙往肚子里咽,走错一步,很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翻盘。

“那几家仇敌过的也不算好,只是柳江狶即将结婴,我甚为担忧。”钟紫言收了破碎的赤龙鼎身,准备离开。

陶方隐抬头观望东方,少顷回头盯看钟紫言:“此事寒亭已与我无关道明,你万万记得:报仇事小,传承事大,广积钱粮,高铸城墙。”

钟紫言起身执礼明悟,转身向洞府门走去,耳中听到陶方隐苍老之音教诲:

“你如今已成为真正的赤龙之主,往后我亦再没什么好传教给你的道理,知你自小熟读儒门经义,便最后赠一句人生万事根本:

无善无恶心之体,知善知恶是良知。

有善有恶意之动,为善去恶是格物。

不拘于圣人之言,不屑于世间名利,方能见人之所未见,及人之所未及,他日归去时,心中若能再无牵挂,道一声‘我心光明’。

你这一生,便能胜人间千百生。”

钟紫言出得洞府,胸中万千河流汇聚于心,愣神良久,回首弯腰拜礼,“弟子谨记。”

那一番话,从这位老人口中说出来,不再是期盼,不再是压力,不再是责任,只是真心的希望自己能无悔这一生,不管将来命运如何,都由心行事。

这一刻的钟紫言,多年以来背负的‘掌门人’所需要承担的东西,好像一下子轻了太多,到底当初是这位老人选择自己,还是自己选择赤龙门,似乎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因为那是前世,而往后,是今生。

……

一门之隔,洞府内,陶方隐面色恢复平常色,红润的面庞变得松弛,他老了,虽然已经金丹六层,但自己还有多少年他自己很清楚,后面的金丹七层、八层、九层、十层巅峰甚至是结婴,恐怕遥遥无期。

但他依旧是满脸喜色,透过洞府能清晰看到钟紫言一步步走远,其背影像一颗冉冉升起的巨星,浑厚宽阔,包容万物,极似山岳河海。

在这寂静的洞府内,老头哈哈大笑:“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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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5章 放眼天下

云河宗宗主传位大典召开的极其突然,在槐山众多小户势力眼中,前些日子还斗得你死我活的司徒羽逸一系和司徒礼一系,在短短两天内纷纷回拢倚江山,暗手们接到上面的命令,禁止一切护害行为,违者诛。

事出反常必有妖,可大多数人都猜不到这个妖是什么,又或者说,很多时候那些再平常不过的事才是他们忽略的东西。

当一个个大小势力带着自家得心从属来到云河大殿以后,发现司徒老爷子的确端端正正坐在宗主大位上,除了气色和身子骨瞧着不太灵光,其他情况完全不像是牵强附会,云河宗八大堂口,上百个司徒家旧时附庸族老,还有槐山所有的金丹修士都到场了。

连一直被司徒礼耗在御魔城的死敌司徒羽逸,也乖乖站在宗门精英弟子行列,正以司徒一族子弟的身份参加大典呢。

大雪飘荡,云河广场外仪仗盛大,大殿里呆着的人快接近千人,后来的那些小门户一个不落都有坐席。

本来这种事该有人窃窃私语互相攀问的,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宾客席位最前列右面角落以后,纷纷闭口不言。

赤龙门钟掌门回来了,大事件,更令人震惊的是,他结丹了。

明眼人脑子一转,都能想到,司徒家内部损耗太严重的话,这槐山霸主的位子顷刻就会易主,所以这么急促敲定宗主大位的原因便显而易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旁人怎么想,钟紫言是管不着的,他只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给大位上坐着的那位老人家祈福,希望他能撑着把这段儿走完。

事实上,造成他家两系明争暗斗局面的人,正是司徒业自己,这么多年来若非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面这些后辈哪敢愈发放肆,如今病虎咆哮一声,虎威犹存,声望还在。

遍观全场,几家金丹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各自静默,只做好自己宾客的角色,给足司徒老爷子最后的体面,唯独赵良才那胖子全程关注着钟紫言,屁股左挪右挪,完全不像是金丹境的前辈人物。

即便如此,钟紫言连一眼都没看他,来的仓促,自己又携着这副金丹躯壳出场,和谁眉来眼去都会招人非议,还是别出风头为好,这是赤龙门好些子弟一贯的优良传统。

等着最后几个小势力的话事人到场,司徒业灰黑闭合的眼窝睁开,沙哑咳笑一声:

“寒冬腊月,仓促邀来诸位,老夫告罪了。”

这个时候,哪有人敢开玩笑,气氛肃穆,一个个沉默抬头静观,深怕错过老爷子最后一句话。

“老夫生于小剑山梨花坪,近三百年来蒙族里气运扶持,剑花舞动几十年,终是有幸创下这点儿堪登台面的小景。

可惜修行路远,体力不支,再无法被诸家推崇了,说来还有些不舍。

今既有后辈子弟勇于担负老夫这具残躯的责任,便邀诸位来观礼传位,仅教此间同道督看他日后有何作为,若是犯了公怒,不论我宗内子弟或是外部盟属,更甚至是平凡一家一户,都可举旗高喊他罪责,聚众诛之。

云河宗本因槐阴河而生,受槐山众多修真门户支持,若有一日我宗欺霸弱小,在场几位金丹同道自可取而代之。

哈哈……老夫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老爷子一生尤好脸面,没想到老来反倒洒脱不少,这番话说给外人听,清晰明了的表达出‘后辈做不好事,你们随便攻伐’的意思。

气氛舒缓不少以后,司徒业叹了口气:“开始吧。”

便由身旁一个司徒家不足十岁的小童宣读冗长传位训词,司徒礼披着华丽道服跪在殿中央静静听着。

那小童明眸皓齿,小嘴利索,本来枯燥的训词被他读的有声有色,估摸着心里还乐呵自己能对着族里高高在上的大人训诫呢。

训词读罢,传位大典进入关键时刻,司徒礼三跪九叩来到司徒业面前,双手举出,接住司徒业自储物戒给出来的一枚云纹玉符,那玉符光华内敛,灵气骇人,一出场便迷住了全场人的眼珠,谁也不知道这东西有何作用,但谁都知道绝不是凡品,它的名字叫做:云河镇鬼。

老爷子眼神模糊,沙哑肃穆问道:“这符,有多重?”

司徒礼愣在当场,一时也回不上话来,等到他思量好要回答的言语,抬头一看,司徒业生机已失,就此仙逝。

满堂哗然,所有云河宗的弟子尽皆跪在地上,哭泣的哭泣,哀伤的哀伤,还有人狠狠盯着司徒礼,恨不得将他抽筋扒皮,正是身形枯瘦的司徒十七。

骚乱来的快,去的也快,因为司徒礼已经是云河宗宗主了,瞬间进入状态,抱拳先谢过众家,传人把老爷子抬至后堂,一户户先将众人送去偏殿。

实际上大部分人见此情形都相继告辞,只有少数没眼色的人才留下来,想着凑凑热闹。

当殿内只剩下几家金丹老祖时,司徒礼诚心躬腰拜礼,只道来日登门拜访,今时老宗主的丧事乃是大事,很明显想让这几位快快离开,当下的倚江山稍一不慎,大战一触即发。

人但凡活几百年,不可能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拓跋南天先一步离开,接着是吴夲,其次是赵良才,在他跨出门时,见司徒礼正小声对钟紫言说着什么,挠头惊讶,心想这两家这时候不应该是暗中敌对势力么,怎的像是越发亲近了呢。

钟紫言和陶方隐最后出来时,阴卒墓地、空闻寺院、亨通道观、乘云堂、搬山草庐、鹿王庙六家话事人都已经等候多时。

高鼎眨着细眉桃眼,“嗨呀,钟掌门,您回来也不通传一声,我们这些人可是期盼日久,今天您兀愣坐在那儿,可把高某吓了一跳。”

“我回山,还得向你禀报?”钟紫言饶有兴致笑着看他。

高鼎嘴角抽搐,“哪,哪里,您自然不需要,我只是……”

“哈哈,玩笑罢了,诸位且随我陶师伯回藏风山,贫道稍后招待。”钟紫言冲诸人抱拳,与陶方隐对视一眼,转身冲着大殿西台走去,那里的司徒十七,正用冷厌的目光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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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幽的云河偏殿内,与众多弟子忙碌的走廊间形成强烈对比,司徒十七冷哼一声:“可喜可贺啊,钟大掌门结丹后,果真不似当年,我这等小人物已经可望而不可及了。”

钟紫言苦笑:“此事确实对你不公平,可羽逸正当年轻,大好前程近在眼前,何不专心致志埋头修行,他天资极高,日后结丹大有希望,反观司徒礼虽是一时得势,却终会被声明所累,云河大位日后还是你这一系。”

“哼哼,你倒是做的老好人呐,匡骗我家主在先,现在还想让我领情,是不是过不了多久,司徒礼就该给你钟大掌门供奉灵石了?”

钟紫言静默望着他,这位昔日的好友此时神形疲倦又愤恨满满,已经不再像当年那个爽朗直率的十七道兄了。

“你怎会如此想我?”钟紫言平静问了一句,内心实在痛心疾首。

司徒十七满面狰狞,“若不然,你教我如何看你?

你我第一次见面便一见如故,这么多年来我对你家屡次尽力相助,什么时候吝啬过恩情?

历数赤龙门老一辈同道,哪一个没有受过我的帮助?

司徒宓司徒可儿的姻缘是否是我撮合?

四十多年来,我可有求过除此以外的任何事?”

他像是走火入魔一般,歇斯底里抓着钟紫言的肩膀质问着。

钟紫言哀伤凝视司徒十七,“十七兄,我这么做皆是为了你家宗门啊,若是真斗下去,即便羽逸能坐了那位置,你家又要损失多少元气?”

司徒十七笑着哭出了眼泪,踉跄退后好几步,痛苦撑着双手在原地旋转,边旋转边哈哈大笑,笑够了,声音弱下来,瘫坐在地哭道:

“你不懂的,你永远也不会懂的。

我这一生,自小受尽他们嫡系欺压,唯有家主爱护我,看重我,养我长大。

羽逸是我耗尽毕生心血培育而出的孩子,他的优秀,集全族之力亦不能比,他才是那个最适合做宗主的人。

姓钟的,这三十多年,你知我花了多大代价么……”

钟紫言偏头闭目,哀伤无言,他早预料到司徒十七会难受,可没想到这件事真的已经成了他心中魔念,瞧着他如今这副形骸枯寂的模样,自己如何不心痛惋惜。

司徒家这两拨人,一个个都想争着做宗主,可修真之人,解决纠纷根本之道还在修为,痛心之余,钟紫言对自己都有些怀疑,他这么做是否有些残忍。

但转念一思量就能得出答案,对司徒十七再残忍,也得这样做,若真是顺了他的意,这槐山又将陷入混乱,对谁都不是好事。

“我不想再见到你,走吧……”司徒十七呢喃自语。

钟紫言沉默良久,走出偏殿门槛,在外面守着的,正是多年不见的司徒羽逸,其气质愈发沉稳,面庞轮廓变得威势严正,已非当年初次见面时青涩的毛头小儿。

“前辈,十七叔一时接受不了这种打击,他为我的事耗神日久,实在是我不争气,没能帮他完成心愿,还望您别怪罪他。”司徒十七虽然有些失落,但整体精神尚佳,应是司徒业临走这几日苦心叮嘱的功劳。

钟紫言颔首道:“你能有此豁达心胸,他日必成人中龙凤,此后好生修炼,多行世间,槐山灵地低劣,我辈该有放眼天下的胆气。”

而后拿出一紫玉黑盒:“此物可延他七年寿数,聊表心意,今后你有何事求来,我会酌情帮扶。”

最后转头叹了一声,身影消失不见。

留在殿中的司徒十七迷迷茫茫,司徒羽逸凝神看着这位帮了自己一辈子的十七叔,心间隐隐作痛,“十七叔,我们回家吧。”

“家,我哪里有家?”司徒十七兀自摇头。

“小剑山呐,侄儿给你租了好大一座洞府,近些时日安心养神,而后咱们离开此地,去外面逛逛。”

司徒十七愣神片刻,望着自己从小看护到大的孩子如今已经长的比他还厚实,泪水自干瘪的脸部留下来,“十七叔对你不起!”

没夺来宗主大位,将是他残余岁月最大的魔障。

司徒羽逸笑道:“您帮了我一辈子,这最后一段路,该我自己走了。我已有丹论眉目,此间大位,钟掌门和老宗主留下后手,正是想咱们这一系巩固根基,将来以更服众的方式继承呢。”

司徒十七低头衰力躺在地上,双目慢慢闭上,最后说了一声:“好!”

他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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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章 喜上眉梢

深夜里,藏风大殿中,十家盟属势力话事人悉数到场,分别是:

阴卒墓地慈宁和澹台庆生。

空闻寺院顾判。

亨通道观高顶。

乘云堂申公茂。

搬山草庐天山子。

鹿王庙正觉老僧和菩提。

朱家商铺朱视。

夏家商铺夏灵甲。

养雕林老魏。

长春堂贾夫子。

满堂欢声笑语,都是钟紫言在讲他东游的奇妙见闻,言谈举止就像是给大家打开了一个新世界,格外新鲜。

别看此间众人大部分都是活了百十多岁的筑基修士,真出去槐山跑过那些地方的并没有几个,唯一算得上见识不凡的正觉老僧也只不过对东洲北域较为熟悉,南域他压根没去过。

往前数五六年,赤龙门明面上只有一位金丹的时候,这几家也没那么热切,今次能将笑脸一陪到底,很大原因是钟紫言成为了金丹老祖。

三十多年来,赤龙门和他们十家的关系一直走的特别近,槐山整个修真界都知道这一伙的关系不一般。

历年年节时,各家主事人无论多忙,都得带着小辈们来赤龙门送礼交集,为的还是希望下一代人处好关系。

如今钟紫言归来,恰好又快到了年节,能料到之后这一场小聚议必然比往年更热闹,由此一想,钟紫言捋着短须沉吟片刻,道:

“说了这么多,诸位应该也都知晓了贫道的意思,年后各家就得着手准备我派东返之事,虽说不会赶驴上磨,但也不能慢慢吞吞,我预计看,一年时间就得派首批人往东走。

所以在此之前,为众家凝聚团结,贫道还得再办一件喜事!”

云河宗刚刚死了老宗主,同为槐山大户,赤龙门要急着办喜事,怎么办都不太好看,殿里十多人你看看我我看看,都尴尬笑着。

唯有高鼎猛地一拍大腿:“喜事?好哈,咱们正需要这一场喜事冲冲晦气,这些年因为司徒老爷子的事,各家提心吊胆,您这一招,才是我辈修真之人该干的。”

他这马屁拍的极其自然,毫不觉得丢脸,其余人心中尽皆叹服:‘你高鼎这些年什么本事也没涨,马屁功夫修炼的炉火纯青无人可比。’

顾判端正坐在席间,他还是那副中年假僧模样,头顶六修结疤变成了梅红色,喜眉笑脸探问:“不知是贵门哪位高徒的婚事?”

门派势力一大,旗下弟子的大多婚事都会牵涉利益,何况是话事人亲口说出来,更显得这婚事不同凡响,人们自然都想知道赤龙门又要与谁家联姻。

“对啊,这是重点,既是钟掌门来提,必然是贵门佼佼之徒,谁家能有幸得您看重?”养雕林的老魏是一个满面皱纹的栗衣老人,不管他如何注意形象,总是改变不了那股凡俗老农的气质。

钟紫言温和一笑,“是我的婚事。”

“啊?”高鼎先是惊讶,而后愣了片刻,脸色强自镇定,再转极喜,“原来是您,这可真算是槐山大事。”

诸人齐齐恭贺钟紫言,修炼到金丹这一层次,子嗣估摸诞不下了,一旦要办喜事,除了真爱便是利益联谊。

谁都知道钟紫言一向守名节,他看上的女儿家,那一般不会差,众人开始好奇这女修是谁,依然是高鼎多嘴问:“是司徒家?”

“哈哈哈,诸位无需多虑,爱侣正是本门弟子孟蛙,与云河宗没有干系。”钟紫言仰头一笑。

藏风殿外,一白衣女弟子正巧路过,内里闲谈言语没有隔音,被她听入耳中,转头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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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风山黄龙殿里,简雍整理着即将要汇报给掌门的账簿灵册,周旁一位碧萝衣衫的柔静成熟女子排列灵田收成玉简,二人配合默契。

殿外脚步声穿来,二人皆抬头观望,白衣身影露出面来,正是周洪的道侣秋月,她喜色恭喜:“孟姐姐,掌门要娶你!”

身着碧萝衣衫的筑基女修正是孟蛙,她杏桃眼眸灵光闪动,少有的羞涩浮现,“简师兄还在呢,你莫开玩笑。”

这么多年修炼,秋月依旧仅有练气九层,眉毛愈发细弯,整个人显得很精明,拱手行礼:“见过简师叔。”

而后走入殿,快步挽住孟蛙的手:“我说的都是真的,刚才路过藏风大殿,掌门正和各家主事前辈谈论他要办婚事,有人问他要娶谁,掌门说:‘爱侣孟蛙’。

你说,咱门里一大堆同门,谁叫‘孟蛙’?”

孟蛙美眸睁起,看向简雍,简雍笑着摇头:“这事我也不晓得,这三日掌门连账簿都没时间看,哪有时间和我说这些。”

孟蛙捂着嘴流出泪来,自钟紫言回来后,三天都没同她说一句话呢,眼下听到这个消息,怎能不让人激动。

她不敢置信问向秋月:“妹妹所言当真?”

“那还有假,姐姐你就等着掌门亲自和你开口罢,我可就盼着喝你喜酒呢。”

秋月活到今时,年岁已然不小,突破不了,宗门给的俸禄和资源会越来越少,近年之所以愈发贴近孟蛙,完全是想着为日后做打算,万一自己没那筑基的福分,老年生活可不得靠别人,指着周洪那没心没肺的老二愣子,她晚年得饿死。

大喜讯传来,给了谁都没心情干正事,孟蛙再看简雍一眼,简雍和善挥手:“既然秋月这般说,那自然不会假,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商议吧,这里我来做。”

二女携手出得殿门,一路小声议论走向孟蛙洞府。

黄龙殿里,简雍也喜上眉梢,他自然知道孟蛙这么多年的心意,掌门师弟有此担当,确实值得称颂,唯一令他担忧的是,据断水崖弟子禀报,那里还住着一位外来女道友,看样子和掌门师弟的关系也不一般。

这情情爱爱,他活了大半辈子,只有在年轻的时候体验过几遭,如今多年宗务缠身,看透了男情女爱,已经对双修结侣没什么念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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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的时候,各家话事人相继离开藏风山,本来也只是一次小聚,真正的大集议还在年后,所以能谈个大概方向都很知足,唯独高鼎刻意放慢脚步,等到众人都离开后,他才讪讪转头,与钟紫言站在殿外,笑着道:

“嘿嘿,我也有个事情想求您成全。”

钟紫言早发现这个缺心眼的东西事出反常,一天下来尽拍了马屁,若是心里没藏事,他哪用得着这般。

“高兄,说来听听。”钟紫言揽着他再入殿门。

高鼎自主矮了半头,“可不敢,您如今是金丹前辈,折煞我也。”

走近殿里,搞点缩着头腼腆道:“说到这个喜事,我是想跟您提个亲。”

钟紫言双目一睁,嘴角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怪不得这家伙畏畏缩缩。

“你为谁提亲?”

“嘿嘿,我自己。”

……

钟紫言愈发惊讶,“看上了谁?”

“你家最凶的那位。”高鼎朝着门外努了努嘴。

说来也是滑稽,钟紫言从不知道自家还有什么很凶的女门徒,莫名皱眉:“哪位?”

“真武殿那位。”高鼎直言。

“杜兰?”

“嗨,怎么会,是孔雀啊,杜道友我消受不起!”高鼎眼神里尽是害怕之色,足见杜兰在他眼里是多么恐怖冰冷的女人。

“孔雀?”钟紫言终于知道了这家伙的心思,脑海里一下子想起那个总是身穿鹅黄衣衫的女子。

孔雀如今亦是真武殿的得力干将,七年前筑基成功,与宗不二和杜兰并称赤龙门‘真武三剑’,论长相、脾性、身段、修为,都不输大多女修,更为难得的是,她资质其实并不算好,靠着日复一日刻苦修炼,硬是以三灵根的资质在七十四岁筑基成功。

“可不是,我这些年日思夜想,只要有空档时间,恨不得天天贴在孔姑娘面前,可人家不愿意搭理我,算时间,这都追了有十年之久,一直没个明确说法,今朝实在是按耐不住,想求钟掌门将她许配给我,您有何吩咐,上刀山下油锅,高鼎在所不辞!”

提起孔雀,高鼎的魂儿像是被勾走一般,魂牵梦萦的表情极像好色之徒,最可笑的是,他自己长了一副女人相,如果换副打扮,那画面简直不忍直视。

钟紫言略有纳闷,“孔雀脾性和善直爽,怎会没个明确说法?”

高鼎妩眼怒视,“你不懂,那是一个月色皎美的夜晚……”

见其要长篇大论,钟紫言抬手打住,笑着说:“此事,我做不得准,我辈修真之人,一生不过求一个自由,若是婚事都由不得自己,这修真又修了个什么?”

“这……”高鼎顿时颓丧苦恼。

钟紫言拍着了拍他的肩膀:“再坚持坚持,你诚心若能感动上天,何愁美人入不得怀。”

说罢,身影一闪而逝,留下高鼎摸着脑袋苦思冥想,呢喃着:“这可真是愁煞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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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时候,藏风山凤栖居外,钟紫言负手站着静静等候。

这里是黄龙殿女弟子居住的洞府群,本来筑基以后的门人是不需要住在这里的,不过孟蛙还养着一片灵田,她的居所一直没有撤去。

一个个小辈弟子初晨路过见礼,钟紫言都颔首点头,终于,等到那个碧萝衣衫出现,钟紫言怀着歉疚的心情招了招手。

人影快步走近,钟紫言道:“蛙儿,有件事与你商议。”

“嗯。孟蛙随着他一步步走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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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7章 撤去职务

“……那时我命若悬丝,被她背回客房悉心照料,瞒着同宗前辈不吭一声,费心寻买附有【敛气】和【锁灵】属性的灵棺,搜遍杨花坞才买了一副,她裹着我当即逃离客房。

其后的神风谷中,三个月间不曾有过舍我而去的念想,尽心筹办结丹事宜,直到巍泱街结丹成功,苦苦追寻守候,实令我心难安。

如今跟来槐山,救命之恩在前,守护之恩在后,大恩难报,只为结交道侣,我又忆起多年前你筑基时的承诺,便想求个结谊的可能,不知你……”

藏风山万人灵场间,二人并行走到崖前,望着山外仍旧大雪飘扬的平原,一时双双静默。

钟紫言将他和鞠葵的相遇与情谊如实说出来,只是想问孟蛙一个心意。

但是这种事,其实对于一位女儿家来说,很痛心,也很尴尬。

试想你中意了半生的男人突然有一天跑来你面前说,他想娶你,但同时还得娶另外一个人,该喜还是该悲?

不管理由多么正当,作为一个女人,嫉妒和忿忿不平总会有,可转念思量自己,其实骨子里对于两人之间的感情一直是自卑歉疚的,因为那不可改变的命运遭遇,自己的身子并非清白身。

“你若是不愿意,我便想法子以其他方式来回报她。”

这是钟紫言给孟蛙的极大权力,本来以他这种负担,没什么资格谈情说爱,自结出丹论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这一生,一定是一条不归路。

“我……愿意。”这是孟蛙给的答案,她给出答案的速度超出了钟紫言的想象。

钟紫言颔首点头,沉吟良久:“苦了你了,日后,我亦不会再娶一人,鞠葵他日若发现相爱并非如她所想,也由她自离自散。”

“钟大哥无需承诺,小蛙爱你,不求回报。”孟蛙毕竟已经不再是青春少女,她如今已有六十一岁,能想通的东西早已想通。

钟紫言伸手将她拦在怀里,望着山外风雪平静眨动眼睛,“将来,咱们会遇到诸般困苦,现下承诺你诸般好处,也只是现下这一刻存在那颗心。但还是许你一句:

有我活一日,便护你一日。”

孟蛙脖颈弯弯,倚靠在钟紫言的肩膀上,虽然今时与梦想中的关系有所差距,但终归是近了一大步。

良久后,她主动道:“见见她去?”

钟紫言颔首裹挟着她化作清风直向南飞,不过两个多时辰,人已经出现在了断水崖赤龙殿外,路过大庭院,向篱笆小院去,很快就见到那个白衣惹火的姑娘。

孟蛙一入眼,便知道鞠葵这个年纪的姑娘正是对男子杀伤力极大的时候,观其身形,凹凸异常协调过人,面貌虽然还显秀气,但美意胜自己何止一筹,纤手素踝,仙女一般。

鞠葵也望见了孟蛙,眼神大亮,“这就是你说的孟姐姐?”

钟紫言点头介绍,孟蛙抢先道:“妹妹生的真是貌美,我已听钟大哥讲诉了你的真挚。”

对于孟蛙来讲,这事其实挺尴尬的,但她见鞠葵好像完全没什么局促,又不免心生些许嫉妒怨恨,莫名心道:‘你这小狐狸精真大胆。’

明心术暗自用起来,观察其内心变化,竟然没有丝毫恶意,孟蛙眼眸瞪大,天下还有这样的人。

钟紫言从没有处理过女儿家的事情,他早年被司徒可儿和司徒宓的关系折腾怕了,当下生怕二女见面互相掐斗,不过此时明面上看来,倒是没想象中那么争锋相对。

“这事说来也对不起你们,但我躯壳就一具,分不成两份,只能委屈两位,钟紫言今生有幸得两位亲睐,实乃前世修来的福报,难还恩情。”

钟紫言只一个劲儿执礼抱歉,他受小时候那些儒门经义毒害极深,如今对儿女之事,实在心怀敬畏,再不敢说什么过份言语。

孟蛙自能体谅钟紫言,“钟大哥,剩下的事,我和鞠葵妹妹来谈,你自去忙。”

“嗯?”钟紫言莫名疑惑。

鞠葵也不傻,眼珠一转,点头赞同:“对对对,你便忙去,你的‘意思’本姑娘已经再明白不过,现在该我和孟姐姐谈‘意思’哩。”

自结丹之前钟紫言含糊与她说了‘有意思’,这一段时间,鞠葵时不时就拿‘意思’来论事,乐此不疲,好像发现了人与人之间隐藏的晦意宝藏。

二女推着钟紫言离开,他也不好再多停留,便道:“也好,女儿家总是有话聊呢,我且回宗门与人商议商议,婚事定在二月二,你们看合意否,若另有打算,咱们都好商量。”

身影一闪而逝,留下孟蛙眼睛眯成月牙盯着鞠葵,鞠葵也不怯场,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女儿家心细,婚后的事,现下该谈及的都得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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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黄龙殿中,钟紫言坐在主位上听着简雍汇报。

“核算完上月库房账目,另添掌门你此次携来的十万三阶,当下宗门灵石共计:七十四万两百三阶灵石。

这个数目是刨除门人弟子每月俸禄、灵田灵种耗材、炼丹炼器耗材、鬼市耗材、阵法耗材等所有固定消耗的实账。

去年的时候,商富海和老魏要扩大营生,一家找门里借了两万三阶、一家借了三万,我估摸着,今年应该还不上。

这事要怪在晋地,往年很多晋地散修跑来咱们槐山买东西,自今年初春,他们忽然间像是受了某种召唤,一股脑都折返回去,好长时间没个音讯,老商原本预测的收益落空,头发都愁白了。”

钟紫言皱眉问:“我自东返回时,未曾留意晋地变化,黑龙殿有什么讯息?”

“余香前年筑基没成,去年又鼓着劲儿去筑基,今年二月终于成了,黑龙殿那段时间的宗务运转不灵,外界的消息,咱们根本不知道。

就在上个月,我去问正觉老和尚,据他家菩提在晋地传来的讯息,说是魔灾再次暴乱,泜水宗贴出悬赏令,广发灵石征集各地散修组建军阵,我才恍然大悟,那时候咱们槐山盟军也正在御魔城殊死抵抗,姜师弟因此负伤,修养了三个月才恢复伤势。足见泜水宗压力之大!”

钟紫言起身颔首,来到殿门口负手望着殿外,“亏得司徒业当年兴建御魔城,不然这整个槐山早成了魔蜮,依我看,此事短时间平灭不得。

三十多年来,几乎历年都有魔物自南疆席卷,那泜水宗两千多年的元婴宗派尽然一直都未能根治,这事必然超出了元婴修士的力量。”

简雍拿出一卷灰色灵册,“好消息是,咱家发展从未懈怠,光算今年在藏风平原开发的小灵地,便有十一处,远超往年。

除藏风山一座三阶灵地,断水崖、落魄峰两处二阶灵地,如今咱家有六十四处一阶小灵地,晶矿洞也有七处,再加把劲儿,超过云河宗不成问题。”

“后晋弟子情况呢?”钟紫言问。

这是赤龙门的弱项,简雍尴尬道:“自三十二年前算,到现在共有四十八名,去年运气不好,只接引了两人,一年不如一年,这招收的规矩是不是得改改?”

钟紫言脸色难看,这个数字真的远低于他的预期,如今稍一掐指计算,就能算出来,自家内门徒众连一百二十人都不足,把筑基同门算上,也不过一百五十余人,余下的全是外门和附属散户,前景堪忧。

“那十家人中,可有人愿意送来幼年孩子?”

简雍悲观摇头:“都不是省油的灯,只想着壮大自家,历年年节,只为与咱家小儿辈交交朋友,没一个真心实意愿意输送幼子,前年常运提议停止对他们家小儿辈传授课业术法,被我摁了两年,此时还得你来做主。”

钟紫言叹了口气,沉吟良久,道:“还是得教,此乃传道授业,同学恩情格外珍贵,能多教一些算一些,此事根本还在无量封召碑,咱家凡人资源稀缺,若再不东返争夺,恐怕有损扩展。”

“我倒是以为,那些外门弟子可以放宽条件入选,他们资质虽然普遍低劣,但其中不乏刻苦之人,日日熬风历雪,为的就是一个名额,贪狼殿的好些客卿对此颇有异议。”简雍说出了担忧之处。

钟紫言早想过这件事,“我大婚后,明年你着手召开一次筛选,术法、心性、忠诚、三识,缺一不可。”

“好。”简雍应下吩咐,又将各类小宗务汇报出来,二人一直谈到深夜。

钟紫言离开黄龙殿后,一路来到灵堂里,三十丈长宽的灵堂清幽无声,身披墨绿衣袍的姜玉洲显得肃杀冷冽,他静静盯着堂间两口棺材,出神发愣。

听着脚步声,姜玉洲转身一看,见是多年未见真容的自家掌门师弟,如今其人结丹而成,自己该改口唤前辈呢。

“掌门师叔!”姜玉洲眼中似有同门亲情,又不免多了一丝生分。

钟紫言叹息一声,“俗礼就免了罢,这几日心念着你,生怕出个什么乱子,届时我得多心痛?”

一句话反问出来,两人的关系便又回到当年并肩作战的时候,姜玉洲心里暖洋洋的。

情谊归情谊,一看到棺材中那两句尸体,钟紫言便痛心疾首,“当年教你莫参合他家的事,你不听令,看看今时,大通和韩师姐老来迟暮,还落不着好下场。”

姜玉洲亦自恨自怒,剑眉凝重皱起,“那司徒飞剑,总有一日我必亲手抽扒了他筋骨,教他跪在咱家灵堂叩头百日,忏悔罪孽。”

“活了近八十年,还是这般争勇斗狠,你实该静心自省,早日结丹谋划东返大计才是正道。

明日起,暂时将贪狼殿主事权益交给常运,好好陪陪真莹吧。”

犯了错,总得承担责任,钟紫言毕竟是当掌门的,各类情谊都得分清楚。

姜玉洲苦脸不甘:“师弟,不是,掌门!我……”

“此事无需商议,你何日结丹,何日再掌贪狼殿。”钟紫言不给他留任何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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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8章 相濡以沫

上午的时候,断水崖弟子洞府间,已有七十六岁的颜真莹正在她生活了五十多年的洞府门前端坐,如今的她花白发色、容颜渐老,虽然保养的仍然强过绝大多数同龄人,到底是老了。

眼角的鱼尾纹遮也遮不住,脸面还是得画些妆容,练气八层的修为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进步,眼看着再不筑基就没时间了。

但她始终不敢迈出那一步,不到练气圆满本就成功率低,随着年龄增长,心里也越来越慌,更觉得一旦去闭关,势必九死一生,那自己可就完完全全失去了儿子和丈夫。

一道墨绿道袍的身影自远处平静走来,能看出来他心情不好,作为妻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宽声安慰,笑脸相迎:“回来了?掌门怎么说?”

“唉,贪狼殿主的职务被撤了,我也算落了个清闲。”姜玉洲愁眉接受了颜真莹的挽手,二人相携走入洞府。

小桌上备了灵食酒菜,一家三口只有姜玉洲是筑基修士,另外两人也不能天天尽吃辟谷丹,所以三五个月必然有一场小聚,凝结亲情。

“那小子呢?”姜玉洲褪去外袍,坐在小桌上拿起灵壶灌了一大口酒,酒水自黑色短须间滴落桌面,倒映出他不太开心的中年面容。

“明儿很快就来,这孩子就是贪玩了些。”颜真莹言语亲和柔顺,替自家男人收拾好衣袍,站在姜玉洲身后为他捏着肩膀。

姜玉洲抬手将颜真莹拉在座位上,示意她动筷开吃,并将一片九色灵菜根夹送起来,边说着:“修炼了这么多年,还在练气七层卡着,也不知他每天磨蹭什么,招猫逗狗,耀武扬威,不学无术!”

人在烦心的时候,如果正巧有同样糟心的事儿撞在头上,很多时候都会把不满扩大在这件事情上,就例如当下,姜明的修炼进度在姜玉洲眼里简直慢如老龟,每次想起来,都如鲠在喉。

想他姜玉洲自小勤学苦练,历来备受同辈和后辈追崇,怎的轮到儿子身上就没气运了呢。

谁都知道,姜明在赤龙门基本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同辈中的魏长生、魏晋、常自在、鲁鳞蛟等等,人家一个个全靠着自己的本事做出大功绩,唯独姜明一事无成,修为也毫不突出,两灵根的资质硬是混成了三代弟子中垫底的存在。

心里正恼火着,洞府外一个面白无须丰神俊朗的年轻男子喊道:“娘,我回来了。”

颜真莹一听,疾步前去迎接,开门口小声道:“你爹在里面。”

姜明霎时变得规规矩矩,整理了青蓝色衣衫,将散乱的发丝紧束头冠,眼神看了看母亲,颜真莹颔首后,他才步入洞府:

“爹,我回来了。”

“嗯,坐下吃饭。”姜玉洲平静皱眉,看着桌前和自己七分相像的儿子,除了卖相继承了他的优点,其他方面一盖不成器。

一家三口默不作声吃了良久,姜玉洲喝罢灵酒,见母子二人都已吃完,问向姜明:“近日都在做些什么?”

姜明自小被姜玉洲训怕了,活到现在,每次一受问,总得局促回应:

“前两日帮苏猎师兄跑腿传信,昨日忙完去通乐坊赌赢一把飞剑。”

“又去赌坊?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人生光阴短暂,若不刻苦修炼,早晚也是黄土一抔,一把飞剑能比得了一日根基铸造?”姜玉洲当即雷霆大怒,剑眉凝重训斥。

姜明打了一个哆嗦,赶紧跪在地上,嘀咕呢喃:“好久没有去玩,三澈他们强拉硬拽,我总得散散心啊。”

颜真莹赶紧小脚轻轻踢了姜明的屁股,示意他说错了话,姜明唯诺喊着:“爹,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姜玉洲气不打一处来,立在洞府间闷胸喘气,“你这混帐,修了三十多年的道,连赌性都戒不去,还敢将理由怨在他人身上!

你看看同辈其他孩子,苏猎、魏晋、魏音、苏宁、鳞蛟,哪一个不比你有出息,就连那最顽劣的鲁巡,亦将拳法练的炉火纯青,偏偏只有你,连练气期都没突破!”

姜明从一开始缩头缩脚,到最后直腰平静听训,颜真莹看这架势不对,赶忙劝着自家男人:“你说两句就行啦,我儿又不是傻子,哪有当爹的这么训斥子女,明儿已经长大了,自己得做自己的主。”

姜玉洲许是心里积压了愤气,转头连颜真莹也一并呵训:“他之所以成了今天这幅模样,全是你一手娇惯出来的,知道简师兄和陶师弟怎么评价他么?

此子骄纵难驯,还需多加磨砺!

我姜玉洲的儿子,年过凡人四十不惑,被同门师兄弟如此评说,你教我这脸面往哪里搁……”

正要继续往下训说,场间突然一声冷语问出:“我怎么了?”

姜玉洲愣神转头,盯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手指颤抖:“你,你这逆子!”

颜真莹连忙抱住儿子,悲伤劝说:“儿啊,你可不能顶撞你爹,他今日被掌门撤了职务,心头正烦着……”

“那就能拿我们母子撒气?”姜明怒目死盯姜玉洲,继续质问:

“这么多年,你有抽出多一些时间指点我么?每天都是宗务宗务宗务,教给鳞蛟师兄的术法都比教我的多!

我好赌怎么了?娘的修为上不去,俸禄和资源越来越少,你管过没有?

十多年来,我没见你给娘买过一件首饰,天天在落魄峰呆着修炼什么破剑阵,现在倒好,被掌门师叔撤了职务,冲我们母子撒气,你配做父亲么?”

啪。

清脆的巴掌响彻洞府,颜真莹泪水掉了出来,趴在儿子身上扶起他红肿的脸,“明儿,跟你爹认个错,别再说了。”

姜玉洲颤抖指着姜明:“逆子,逆子,你这逆子,胆敢顶撞于我。”

自从姜明长大以后,这是姜玉洲最没留情面的一次掌掴,他此时心乱如麻,怒火狂烧,恨不得把这逆子一掌拍死。

颜真莹跪趴护在姜明身前,两手摊着呜呜大哭:“住手,你们父子都一把年纪,怎的每次见了还这么结仇,我老婆子快要死了,能不能留点念想?留点念想好不好?算我求你们了。”

姜明听着自己母亲哭泣,打了一个激灵压下逆反怒气,将她扶起坐在椅上,“娘,你莫哭,是儿错了,儿子不成器,让您费心了。”

见得此景,姜玉洲踉跄往后倒退,摇头呢喃:“不应该,我这一生,不应该会遇到这种局面……”

年轻的时候,他幻想着将来儿子与他一道能修成大剑仙,可三十多年度过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演变成如今这种局面。

洞府内寂静良久,姜明见母亲止住了哭声,冷眼看了一眼姜玉洲,甩袖离开洞府。

留下他们老夫老妻同坐在椅上,颜真莹由于近年修为进晋缓慢,愈发自卑,倚靠在自家男人肩上:

“夫君,我快撑不住了,身体一天天软弱无力,精神每况愈下,心里那道坎怎么也过不去,不敢去筑基,不敢迈进那扇门。”

姜玉洲神魂颤抖,悲凉之色浮现面上,他早已知道,自己立誓要携手到老的爱侣,多半是度不过那一关了,这是他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可终究还是来了。

“莹儿,莫怕,你可以的!”

作为丈夫,作为男人,作为她最崇爱的人,姜玉洲没法给她一个无能的背影,只能极力鼓励、振奋,不管结局如何,他得将她的心撑起来。

“还记得咱们初来槐山,掌门派我们去上和城做事,我被人欺负,你毫不犹豫挺身而出,只那一刻,我便爱上了你……一晃眼,五十五年过去了,你仍旧那般俊美,我已经迟暮苍发,好生无奈。”

颜真莹眼眶中的泪珠滚落,她好不甘,好不舍,可老天不让她筑基,她没有办法。

“你我正当壮年,总是说这些煞风景的话,来,且睡一睡,都是那臭小子打搅了你我的好时光!”姜玉洲起身一把将她抱在榻上。

颜真莹眸子明亮,擦拭了泪珠,望着自家男人坐在榻前捂着她的手。

“睡一睡,醒了以后,我便助你修炼,早日突破关卡。”姜玉洲温和微笑。

颜真莹点头道:“你莫怪明儿,他自有压力,如今已经由不得我们管教,一家人本来和和气气,当下你既不再管理贪狼殿的事务,正好抽时间教教他。”

姜玉洲沉吟片刻,自省叹气:“也好,东返大计即将启动,我正该趁着这段时间潜心修炼,他日才能为门里出一份力。”

哄着自家老妻儿慢慢入睡,姜玉洲脑海里回响刚才姜明那番反问,洞府内,他一人度步来去,眉头先是紧皱,而后慢慢舒缓,再回神时,小半个时辰已经过去。

榻上安睡的人儿呢喃梦话:“玉洲,我真怕明儿步谢玄后尘……”

姜玉洲走近查看,见颜真莹依然熟睡,鬓角的白发遮掩不住全都漏了出来,他苦涩叹息,心间既烦躁又无力。

人终究还得自己帮自己,别人再努力,也救助有限,相濡以沫四十余年,将来真有一日天人永隔,他无法想象自己会有多崩溃。

“不会的,一定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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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9章 放低姿态

沙大通和韩琴的丧事并没有大摆仪仗,一来他们的身份不合规矩,二来他们的死因在外人眼里是个谜团,赤龙门没必要把这件事放大。

实际上,这仇当下只能压下去,毕竟姜玉洲杀了云河宗好几位筑基,要是计算损失,自家没什么冤枉。

司徒业老爷子大丧典礼七日过后,赤龙门就放出了广邀槐山修真界众家话事人参加婚礼的令帖,覆盖之广前所未有,几乎但凡是个人物,都有请帖。

这消息一传出,云河宗第一个响应,现任宗主司徒礼亲自放出话来,届时一定会给钟掌门挑选千年灵物庆贺,意思很明了,两家的关系好着呢,外人不用费尽心机碎嘴皮。

十二月中旬,正午时,钟紫言来到鹰眼草台山门外,和善对着二十来岁脸上有一道刀疤的知客弟子执礼:

“小道友恭禀,贫道赤龙门钟紫言,今次有喜事想邀拓跋道兄观礼喝酒,可否劳你前去通禀一声?”

面前这孩子估摸超不过二十五岁,练气六层的修为,撞着胆子哆嗦弯腰:“你你你,稍等,我这就去。”

槐山大多人都知道,赤龙门和鹰眼草台不和,其中纠结时隔已久,真要讲起来,一句两句说不清。

鹰眼草台是旁门势力,也就是没有道门正统封召,既然是散户,招收弟子的条件也极其宽松,有人诚心愿意拜进来,基本都能谋个身份。

年轻人不知道鹰眼草台为什么和赤龙门素来不对付,但仅知道两家不对付其实已经够了,当下仇人家的金丹老祖出现在自家山门前,他一个小小的练气弟子,不被吓尿裤子已经很显胆量,佯装回头走了一段路,撒腿就往山上跑,约莫是怕钟紫言来寻仇拿他打牙祭。

消失了不足一炷香,那小子挺着胸膛走下山,手势一打:“钟掌门请。”

也不知是受了什么振奋,刚才还怕的要死的模样,此时一副我修为低我骄傲的表情,深怕钟紫言瞧出来他没底气。

“呵呵,多谢。”钟紫言温和一笑,随他一步步走上山。

鹰眼草台这块灵地品相极好,大部分区域的灵气质量都能达到二阶上品或者极品,甚至钟紫言怀疑有某一个小区域可能有三阶层次的灵气,不然没法解释拓跋南天一直能呆在这里。

这家门户早年脱胎于牛魔谷,管理混乱,内部嘈杂,强者虽多,若不是有谋士出计,估计不会发展成今日的规模,其中佼佼者,还数蝙蝠子和聂清。

山丘不算高,理事大殿就在道路尽头,前面领路的知客指了指大殿正门,示意钟紫言自己走进去。

殿匾上写着‘牛魔殿’,能看出来拓跋南天仍旧没有放弃当年牛魔谷的情谊,这是钟紫言尤其佩服他的一点,类似这种有实力的散修,大可一人占山为王,根本没必要开设什么道场,招收一堆门徒费力教导。

可拓跋南天硬是坚持了这么多年,足以说明此人重情重义且志向辽阔。

走近殿里,只拓跋南天一人坐在虎皮椅上,他身材魁梧高壮,论数槐山,恐怕只有自家门里的宗不二比他高一些,即便是坐着,也能让人感受到一股蛮荒牛神的凶悍厚重气魄。

钟紫言尤记得当年第一次见这人是在小剑山下,他领着牛魔谷一帮凶恶之徒驾驭黑翅鹏鸟飞来,那是钟紫言平生第一次见到可怖而霸气无匹的桀骜笑脸,烙印极深。

如今再仔细看望,虎皮椅上的身影早已隐藏了桀骜锋锐,取而代之的是厚重如山的压抑气息,就像一头半睁着眼皮的猛虎在扫视山林。

“小弟不请自来,叨扰道兄了。”钟紫言执礼微笑。

“你有何事?”拓跋南天紫黑发色狂乱中带着齐整散在背后,直奔主题。

钟紫言也不扭捏,拿出婚宴请帖,灵气托浮飞递过去,“小弟婚宴将在来年二月举办,欲邀请道兄前去吃酒,不知可否?”

拓跋南天接过灵帖,看了看,冷声道:“没兴趣。”

钟紫言本是想将早已准备好的言语说出来,见对方目中凶光冷冽,叹了口气,“也罢,私人场面,够不着道兄亲自出席。”

他沉吟片刻,又道:“今次还有一时,欲和道兄谈谈。”

“说。”

钟紫言点头道:“前几个月有人谣传我宗门当年暗杀了玉狞子,这事实在是误会,道兄切莫相信,万事都得讲究个真凭实据,若是小弟下令做了此事,天打雷劈金丹破裂亦不为过。”

殿内寂静片刻,拓跋南天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钟紫言好生发糗,这人多年以来都是一根筋,认定的事情还真不容易劝服,他只能点到为止:“仅此而已,只是想着莫要因为此事伤了两家和气。”

遍观槐山众家门户,所有话事人都好说话,只有鹰眼草台极其记仇,要说当年赤龙门把他擒押去御魔城做事是技不如人,那玉狞子的事,实实在在就是耍黑手,以拓跋南天的脾性,一旦知道事情真相,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钟紫言叹了口气,不打算再拉下脸来聊谈,许多事当下没法做好,只能一步步化解。这世上杀人容易救人难,当掌门难就难在‘救人’。

执礼告辞后,转身要走时,身后拓跋南天浑亮音色质问:“那事,你真没做?”

钟紫言眼睛一亮,像只偷了米的老鼠,内心窃喜表面肃穆,转身回应:“我何至于教人去暗杀玉狞子,大可明晃晃斗过,你家那时候能拦得住我?”

拓跋南天皱眉盯着钟紫言,良久道:“他日我若寻了证据,不管你赤龙门多强盛,也势必要搅的你家鸡犬不宁。”

“当然可以,道兄尽管去查!”钟紫言正色诚恳开口。

他之所以能这么坦然,主要还是因为事情不是自己干的,姜玉洲和司徒十七做事干净,若是有证据,面前这人早已经按耐不住,这么多年没动手,不是证据不足还能是什么。

这种事,将来即便被确认,自己这个当掌门的也得咬死不是自己干的,同时还得护持姜玉洲,尽力帮助他早日结丹。

眼下槐山需要团结,拓跋南天这种强人,能拉拢一时是一时。

“好,便暂时信你。”拓跋南天起身立于钟紫言面前,凝着重眉看了良久,“你结丹后,气息竟然查探不出,要我参加婚宴亦无不可,切磋一番如何?”

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钟紫言讪讪笑了笑,“小弟新晋金丹,实力低微,道兄已然跨入三层,切磋起来有所不公罢?”

拓跋南天冷笑道:“你家当年对我可算公平?”

“这……”钟紫言缩了缩衣袖,“寒冬腊月,弄坏了此地建设,也不太好赶工修缮,不如来年……”

“你当年筑基境界骑着一头畜生羞辱于我,今番结丹,是不是根本瞧我不起?”拓跋南天冷眼对视。

话说到这份儿上,钟紫言哪能再推辞,但他又实在不愿意轻易暴露手段,想来想去,又想到牧野马林苍蛇宫时的法子,便笑道:

“不如这样,你我以灵力对轰一次,赌个输赢,谁退步多,谁便供给对方一万二阶灵石,道兄以为如何?”

拓跋南天眯眼凝目,“好。”

二人出了大殿,来到鹰眼草台广阔的斗灵场,东西对立三十丈,拓跋南天露出深白牙齿冷笑,一言不发运转体内灵力。

钟紫言眼睁睁望着其背后两头巨大虚影浮现,一头紫光玄阳魔牛,一头黑光黑鳞角蝰,二者同样散着金丹气势,牛哞和蛇鸣刺耳惊响,直震得识海内熟睡的小鲸儿烦躁摇尾巴。

钟紫言刚刚结丹不久,本命物还没有修缓过来,此时心头一片苦涩,只能卯足气力将力量汇聚在拳掌间,当对方轮着黑紫光拳轰来之际,他赶忙驱动金丹封印之力,青色白光拳风对攻而去。

二人交集片刻,周旁斗灵场阵法瞬间破碎,灵压横扫诸多建筑,钟紫言只感觉自己异于常人三四十倍的灵力都拼不过对方,口中鲜甜碰触,直被轰出十多步,踉跄瘫坐地上吞了一颗灵丹。

拓跋南天退后三步,惊诧瞪目:“你这身力量!”

钟紫言苦笑摇头,“道兄神力,小弟甘拜下风,灵石不日送来。”

拓跋南天眼中精光闪过,随后等钟紫言调息好身子,二人再回大殿,此时殿中已经多了一位筑基修士,其人面貌俊美,气质沉静,白牛道服穿在身上像极了三军对阵时,主帅身边的阴恻谋士。

“聂清见过钟前辈!”

钟紫言见了他,只是微笑点头颔首,这可是门中布置在拓跋南天身边多年的暗子,绝对不能暴露丝毫。

聂清给两位金丹亲手倒了茶水,老老实实候在拓跋南天身后。

“钟掌门能接我全力一击而不负伤,果真是亿万人难比的绝世英才!”拓跋南天平静放下茶杯。

“哪里哪里,是道兄手下留情的缘故,小弟这点儿力量,不够您看。”钟紫言咳嗽了一声,连连摆手。

拓跋南天冷道:“切磋既毕,茶也喝了,今日便不多留,来日我亲自登门拜访,你我再论大道。”

钟紫言识趣起身,临走前看了一言聂清,离开殿去。

人走以后,聂清问:“师父,他实力如何?”

拓跋南天脸色难看,“此人隐藏了实力,连本命物都不曾用,受我三神合力之击仅仅退了十多步,何其狡猾。

当年只以为他良善信义,此时再看,一肚子鬼心思,教人捉摸不透,要撼动赤龙门,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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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0章 天道无情

早年间钟紫言没结丹之前,外人每次见到他都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就像是天生生在王侯世家的子弟,心底里自有正气压仓。

今次走了一遭鹰眼草台,被人家评点行事不正,举止低三下四,他心里都有数。

这世上的人,多的是各类刚直不阿、趋炎附势、忠义堂堂之辈,人们太在意外表,却忽略了人性。

这种事,钟紫言早已经想得清清楚楚,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活成别人以为的样子的,作为一家门派的掌门人,可以仁义永存也可以翻脸无情,可以德高望重也可以打入市井,一切只为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正如陶方隐所说:无善无恶心之体,知善知恶是良知。有善有恶意之动,为善去恶是格物。不拘于圣人之言,不屑于世间名利,方能见人之所未见,及人之所未及。

在鹰眼草台低三下四一次,只是为了缓和两家关系,今日他能拉下脸面装傻称小,日后他也能峥嵘怒目强言霸道,只看时势需要他怎么做。

回到藏风山已经是下午,他自各殿拿了一些玉简灵册匆匆走回自己洞府,闭门核算。

回来十多日,一直忙着没空,把鹰眼草台的关系缓和下来,便算真正能清闲几天,而这几天正是要规整琢磨门派发展的时候。

小几上摆着好几卷玉简灵册,上面记录的都是如今宗门弟子详细信息,从年龄、本命物、灵根、修为、擅长术法、灵宠等等,都或多或少有提及。

翻开当头那卷赤红色玉简,一个个弟子姓名排列开来,钟紫言一一扫过,时而停顿沉默,时而皱眉愁苦。

门中金丹力量算上烛云一共三位,这上面是没有记录的,谁还敢拿着灵册跑来他这个当掌门的面前问东问西。

核算筑基修士,五殿所有人员都有划录在册,算上客卿,一共是四十一人。

对比下来,自然是贪狼殿的筑基修士最多,内门有姜玉洲、常自在、鲁鳞蛟、常运等人,外门有赵充、罗定春、贾诩、朱玉子、齐鹕、骆云子等人,合计二十四人,各个实力了得,手段不凡。

其次便是黄龙殿下的同门,以简雍为首,内门有孟蛙、苏猎、苏宁、陶寒亭、苗芙、常乐等人,外门有鲍威和鼓桥东,再加上客卿商富海共计九人,在商事一道专研皆深,谙熟运营之计。

余下三殿的筑基实力自然不算多,真武殿不收外门弟子,内门筑基者仅有杜兰、宗不二、孔雀三人,这三人治军严整,宗门历年审查从未出过纰漏,手下更教出魏音这种靠练气九层实力压得住筑基修士的英才,后继无忧。

天枢殿是钟紫言亲自管理的殿堂,宗务基本是自己一个人干,忙的时候分摊给简雍一点儿,真要算完完全全属于天枢殿的筑基修士,只有唐林一人,他负责教育后辈,如今长大顶梁的第三代人无一不是由他带出来的,当下他正在培育第四代弟子。

天枢殿由于分工职责特殊,原本也容不下太多掌权者,每年多半时候都是唐林把其他殿堂的同门佼佼者邀请来给后辈传道授法,调度很平凡。

至于最后的黑龙殿,核心筑基一共有四人,内门余香和周娥,客卿章溴和范无鸠,另外贪狼殿的某些筑基也兼着黑龙殿的职务,例如姜玉洲和常自在时常会成为暗子替黑龙殿做事。

刨除五殿筑基,光算练气子弟,拢共不足一百二十位,一大半都是没过三十岁的小孩子,还有一小半上了年岁,眼看着筑基堪忧,大都没了长生的念想,唯有最开始的一批门人:苟有为、陈胜年、颜真莹、周洪、岳栖凤和秋月几人还在坚持着。

对于老人,钟紫言绝对不会时时催促他们奋发努力,都知道是灵根资质问题,一直催除了平添压力,什么忙也帮不上。

他这个当掌门也不愿意干那种令弟子同门寒心的举措,真有放弃长生念想的人,门里绝对会给良好的晚年保障,在这一点来讲,很多没有安全感的弟子总是想着攒养老财物,其实没有多大必要。

但人这个东西,一辈子也很难相信除自己以外的人,钟紫言能做的就是时常走动,安抚劝慰,能给一点温暖是一点,总不能人家年轻的时候为宗门拼死拼活赚灵石,老了以后连个晚年生活都保证不了,那样有违赤龙门创派本心。

除了筑基修士和内外门练气弟子,其余附庸和外事散修则较为庞大,单单贪狼殿就有八百余众,黄龙殿三百余人,黑龙殿一百多,不算掮客拢共都有一千两百余。

这些人挤破脑袋想要搏个外门弟子名额,可惜三十多年来少有人能成功,能维系着这些人不散场,多半靠的还是灵石和传功法门,当然,这里面也有赤龙门尖端战力彪悍的缘故。

钟紫言很清楚,目前自家这么大摊面全靠有狠人压着,若不是有姜玉洲和常自在这等凶悍同门,聚拢上千人几十年效力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

“唉,如履薄冰。”

叹了口气,收了这一卷灵册玉简,钟紫言静静发愣。

他知道,自家不可能一直好运下去,这么些年来二代和三代弟子筑基之人众多,这都是有气运加持着,可万一将来运数有变,后继乏力的问题立刻会暴露出来,到时候若是他和陶方隐这种金丹老祖级人物陨落,宗门很有可能被人鸠占鹊巢。

由此思索,东返之事势在必行,一旦将清灵山旁支收入门下,凡人资源夺回手中,何愁宗门后继无人。

攒点槐山各家,若是真能打好关系,拉拢出一方万人军阵,东返之事多半能成!

只是打仗必然损耗人员性命,没有滔天大利谁会参加,更何况还得时时考虑御魔城那边的动静,比起远在东面的旧山门,如果守不住南疆魔物,槐山根基顷刻土崩瓦解,还谈什么东返复仇。

在这个时候,钟紫言便想起了还在牧野马林闯荡的那几个小鬼,以他们的聪明才智,聚拢千余人轰轰烈烈干一件大事应当不是问题,若是青松子能结丹成功,寿丘的援手当不会小众。

琢磨来琢磨去,钟紫言的信心增强了不少,眼下门里三位金丹,将来东返时,再设法把拓跋南天和吴夲拉拢来,自家十大盟属中也不乏以一当百的强人,以如今那三家仇人的焦灼状态,坐收渔翁很大概率能成。

起身在洞府间度步来去,槐山这边他最担心的还是赵良才和那消失了三十多年的林地龙,后者自不必说,前者毫无疑问是个大麻烦。

尽管赵良才每次都显出格外亲切热情的态度,但钟紫言一辈子也不会相信能和这胖子成为知心朋友,因为他本命物就是个饕餮一般贪婪无尽敛财的东西,人又能好到哪里去,再和善,肚子里也是一肚子坏水。

要聚拢众家心口,也不知道单靠婚宴行不行,毕竟利处不大,谁也不是傻子,可想来想去又没有其他法子。

心情烦躁起来以后,索性暂时不想了,推开洞府门漫步而出,走着走着便到了黄龙殿炼丹堂,这里是苟有为负责的地方,他一直想来看望这位倒霉的同门。

迈入炼丹堂后,殿里只守着两个小童,见了钟紫言赶忙行礼拜见,钟紫言温和笑着摆手,获知了苟有为的讯息,直往后堂静室走去。

静室的门并没有闭合,里面火苗焦灼喷烈之声时而传出来,钟紫言推门而入,见一个满头白发的直背老者控驭着炼丹炉火加温减热,各类奇珍灵草被他一件件扔入炉内,不一会儿里面便传出丹香。

站在老者身后等了良久,钟紫言神色哀伤,心中叹了口气。

苟有为这一生活得其实挺憋屈的,来槐山以前已经度过了前半生,浑浑噩噩修炼了三十年都没突破练气中期,后来门里遭逢巨变,等他幡然醒悟过来时,修炼机会已经错过大半,紧赶慢赶卡在练气八层上不去。

门里炼丹老头樊华死的早,他接了担子以后从未懈怠,这么多年来研创出十多种效用奇大的灵丹,可惜终究破不开自己那一关。

嗡…嘭…

丹炉震响一声落在地上,苟有为擦拭汗水开了丹炉,里面九颗黄灿灿的灵丹浮游而出,乃是二阶品相里极其出色的【黄河丹】。

“你的炼丹术愈发炉火纯青,真是可喜可贺啊。”钟紫言笑道。

苟有为转过头来,露出他那副黑斑满面的老脸,白胡子乱糟糟,一看就是长时间没有修理。

惊讶愣神片刻,弯腰拱手:“弟子忙于炼丹,没来得及去拜见恭贺掌门,真是罪过。”

钟紫言才不信他的话,自己回山这么长时间,就是随便拎出山门里的一条猫狗鼠兔,都知道自己回来了。

苟有为之所以不来拜见,除了没有突破练气阶层这一件事,再没有其他原因。

钟紫言拉着他缓缓靠在丹炉下,沉默良久,拍了拍他的手:“有为,急不来的,心胸宽广一些,莫将筑基定为此生唯一目标,是时候该出去走一走了!”

苟有为苦涩望着相处了五十多年的掌门人,脸上满是无奈和不甘,当年二人都是青葱得志练气修士,一晃眼,自己还在原地踏步,而掌门已经是能与陶老祖比肩的金丹真人。

天道好生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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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1章 大婚前夕

大雪过后,晨光照下,地表与天空之间一片青黄光色,在炼丹堂呆了一晚上的钟紫言慢步走出,来到万人灵场。

唐林正领着三十多位四代弟子以身做法,各类小术层出不穷,那些孩子小到七八岁,大到十六七岁,都在静静观望倾听。

钟紫言驻足观望,那一群人中,自家徒弟惠讨嫌正穿着赤龙门弟子道服默默听着,表面上极其认真,实际眼睛不知道往哪儿瞅,东西乱转,很快发现了他这个当师父的。

十岁的身子本来也长的瘦小,立在人群里毫不起眼,突然间看到钟紫言,赶忙跳出队列,指着钟紫言跟唐林说了两句话,唐林老远投来问询目光。

钟紫言颔首笑了笑,唐林回首对惠讨嫌点头,得到允许,他蹦跳着急速跑来。

“师父。”本是山村小儿,来到这偌大宗派里,学了道门法度,行礼便有了规矩。

钟紫言看着这弟子甚为喜爱,笑着颔首:“呆了半年多,可还习惯?”

“习惯着嘞,只是他们都不愿意和我玩儿,唐师每次教了术法,没人愿意和我对练。”惠讨嫌指着那群四代弟子,好像受了莫大委屈。

在灵台村他是无拘无束的小散户,有姐姐和两位寇家爷爷看护,没人欺负,来了这里,同样是赤龙门的弟子,修为高的多了去,没人惯着他。

钟紫言自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原因在于每次对练时,他怕别人施力过大伤了自己,所以总要先下手为强,再加上他悟性奇高,出手迅猛,三次五次以后,那些同门自然将他当成了公敌。

心里虽然知道原因,但嘴上还得问:“他们为何不愿意和你玩?”

“他们嫉妒我是掌门的弟子,总拿这个羞辱我,一起联合孤立我。”

“哈哈哈,你还晓得‘孤立’?”钟紫言仰头捋须笑了笑。

“师父,你带我走吧,这里不适合我,我跟着你去学本事,将来我也做掌门,看他们还敢不敢孤立我。”惠讨嫌诚恳求道。

钟紫言沉吟片刻,向广场靠近山崖的一边走去,惠讨嫌脚步跟紧,等待着自家师父的回应。

师徒二人来到崖边,白石横栏外的景象是无尽藏风平原,外面黑山白雪,偶尔有成群飞鸟路过,使得沉寂的群山增添鲜活色彩。

“逃避,并非解决之道。”钟紫言负手远望。

“我不是逃避,他们的资质比我差远了,论术法修炼,谁也赶不上我,我只是……”辩解一半,他突然没了声音,因为他看不见钟紫言的面庞,在这里学了规矩就知道,说错话可是会被罚的。

“你只是想学更强的本事?”钟紫言仍旧背对着他笑问。

“对!”惠讨嫌猛一点头。

“唐师不强么?”

“他每天只教小术,虽然懂很多很多小术法,但从来没在我们面前演示大术。”

“所以你认为他不会大术?”

“应该……是会一点的,但我感觉他像是学堂先生,总是讲一堆大道理,说不准类似灵台村的启蒙教书郎,我读过书的。”

……

钟紫言沉吟良久,道:“赤清子,你可知为师当年也是位凡俗教书先生?”

“啊?您可是金丹掌门呐。”惠讨嫌呆滞愣神,不敢相信。

钟紫言笑着道:“是啊,谁能想到一个凡俗贫穷教书郎能有今日的光景呢?

为师三岁遭人屠戮宗族,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靠写字谋生,十八岁受宗门老祖灌顶通窍受任掌门,花了五十年的时间修炼至金丹境,遍数前半生,每每遭逢死境,靠的都是教书时候学的道理谋寻一线生机,才有今日玉冠高戴,千百人敬仰的局面。

你说难是不难?”

对于惠讨嫌这个年岁的孩子来讲,一天的时间都嫌长,何况是五十年,那对于他太过遥远,超出了想象,只能发愣点头:“真难。”

“万丈高楼非一日而筑,再厉害的术法,不过小道尔,心不够大,你的世界就不够大,世界不够大,怎容得下移山填海的大术?”

惠讨嫌挠头不解,“心怎么变大?”

钟紫言指着唐林正在教授的弟子们,“去与他们做朋友,发自真心为同门师兄弟好,观其强而包容其弱,以己所长补其所短,山门之内无仇家,你可能做的到?”

“这……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惠讨嫌勉强包揽,内心实际上有所抵触。

“哈哈,徒儿,这人生一世,很多事靠拳头还真解决不得,为师在槐山混到今时,吃了数不清的亏,才教那些豺狼饿虎般的门户俯首称臣,靠的也不过‘容忍’二字。”

钟紫言挥手示意惠讨嫌回去听学,“往后每日清晨来此修炼,平日多与同门师兄弟相处,若是想做掌门,可得让所有人都崇敬你啊!”

惠讨嫌脸色灰丧下来,说了这么久,还是没能脱离集体,他好生无奈,弯腰执礼:“弟子知晓了。”

转身小跑着离开钟紫言。

钟紫言最后说了一句:“莫对唐师不敬,我派上下九成弟子都曾出自他门下。”

“是。”惠讨嫌应声离去。

望着小东西离开,钟紫言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个人,惠讨嫌的脾性与自家孙儿钟守一截然相反,一个动一个静,也不知将来能不能合得来。

如今守一和守灵在辛城黄龙潭修炼,钟紫言打算等守灵长大一些后,再将兄妹二人分开,凡归凡,灵归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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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日的时间里,赤龙门上下都在为掌门婚事提赶宣传,黄龙殿和贪狼殿的内外门弟子往返各地,宣传劲儿一天没停过。

槐山修真界近二十万人,但凡算得上门户的没有人不知道赤龙门掌门要办婚事。

如果是小门户结亲,大可操办简单一些,人情礼往意思意思就罢了,但到了赤龙门如今这个位置,掌门结亲根本不是一家一户的事情。

人的影响力一大,做什么事都能产生极大势能,明面上只是要结个亲,实际上这里面牵涉的东西非常多,最明显的就是一旦一个地方有太多的人员聚合离散,势必会发生商事交易,如果不提前谋划管理,场面就会变成小摊小贩的主场,极容易失控。

人聚的多,还容易发生争斗事件,那么禁灵阵法就得提前布置好,什么区域以什么灵力压制,什么人有什么权限携带东西,如何保证宴席不会被有心人混进来,这些都是大问题,但凡没想清楚,届时出乱子是必然的。

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世间很多事都是相通的,能量大的人做什么事都会引起波澜,这个时候,也是小人物的发展机会。

一场婚事,但凡对外开放,那就意味着一定有好处相赠,既然有利益目的,事先筹划就得慎之又慎。

忙到十二月末的时候,全槐山的各类商家都已经开始主动接洽商谈合作,炼丹赛、炼器赛、斗擂场、赌场、街摊、拍卖会、灵宠行、符篆赛等等,只要是有市场,能介入的都想介入。

这种事,一来赤龙门支持,二来利处大,各户商人很愿意出谋划策,名义上是庆祝婚事,实际上都想靠着钟紫言和赤龙门的名声捞灵石。

上午的时候,钟紫言慢步走入藏风大殿,尽管婚事还有两个月,但已经有人开始布置红彩,因为再过半个月就要启动商事活动。

“她们呢?”钟紫言问向正在安排事宜的简雍。

简雍指了指后殿,钟紫言点头慢慢走过去。

翻过龙柱便见到鞠葵和孟蛙坐在红椅上翻动着一卷卷灵册互相议论:

“这身衣裳适合姐姐。”

“也适合妹妹。”

……

“大婚当日,广场上安排一些音律大家时常演奏能给前来观礼的宾客留下深刻印象,姐姐以为如何?”

“妹妹喜欢自然是好,咱们还得看看市面上的价目,万一太贵,还得考量一二。”

“那也不能太寒酸,我满槐山打听过,赤龙门的面子谁都会给,可不能让他们留下抠门的印象。”

……

“简师兄预测这场灵宠大赛能赚三万三阶灵石,是不是有点少了。”

“妹妹出生大门户,不知咱们这地方谋生实难,散修贫困,也不能太过敲压,得需给到他们足够的好处。”

“那也行。”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像是这偌大山门的女主人一般,从自身婚服到宗门商事,所有细节都敲敲打打精细讨论,真要是将此时忙碌婚事的众人拉出来比较,再没有谁能比她们更上心了。

在她们身后站着的两名婢女皆张大嘴巴不敢置信,从来没有见过平日柔静低调的孟师叔这般娴熟宗门事项。

咳咳…

钟紫言咳嗽了一声,步入后殿,“你们在商议什么?”

“咦,你来的正好,来帮我们姐妹看看哪件衣服顺眼,这可是要穿出去见人哩,不能丢了你的脸。”鞠葵赶紧拉着钟紫言坐在自己位置上。

钟紫言简单看了看,试探道:“衣物倒是不急,我先前好似听你们在谈论商事,这事咱们一家就不参合了吧?宗内自有人处理。”

家是家,宗门是宗门,钟紫言不愿意让别人以为成婚后,好好的宗门成了钟家家门,那样可就有负众弟子的期望呢。

鞠葵水灵灵的大眼珠眨动,“本姑娘知道,我和孟姐姐只是想着为门内出力赚灵石,你可不能以为我们要越俎代庖管理宗务,本姑娘不稀罕哩。”

“哈哈哈,那就好,婚服我看就这件罢,素中带飘逸之气,不失仪态,你们穿上是极美的。”钟紫言打了个哈哈,随意指了一件,对于他来讲,那些衣物外观看着差距不大,穿哪件其实都一样。

“你这眼光真差劲,明明这一件更美。”鞠葵嘟着嘴指了指另外一件。

钟紫言一个头两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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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2章 忆梦中事

各类流程商讨了一整天,回到自己的洞府又到了深夜,钟紫言走去刚置办不久的一座小型鱼池。

明面上不足三丈长宽的鱼池就在偌大洞府中央位置,黑金玉石池壁内各类水域灵草长满,从上往下看不见池底,这是因为下方的空间远不止明面上看上去的三丈长宽,这是高鼎前些日子亲自送来三阶中品【玄青天水池】,专门针对碧游鲸挑选的。

池子里的空间至少有百丈,以碧游鲸正常的体型也足够修寝游玩,更别说他如果化作拇指大小,这简直就是一座小型湖泊。

天水池算高鼎提前送给钟紫言的大婚贺礼,按照其一向精明的脑壳,就算是钟紫言大婚,也不至于送三阶灵器,东西送来的当天,钟紫言尚觉得不像是高鼎做的事,晚上听闻门里的弟子传说孔雀答应了那个缺心眼的追求,这才明悟,原来是连之后的聘金也算在里面了。

其他不说,这池子对于自家小宝贝来说,的确是好东西,自从安置在洞府里,它已经十多天没有出去了。

神识探查进去,发现那家伙正闭着眼睛沉在水底打鼾,气息匀称平静,姿态美意十足,像是遨游在万里山河之上。

自家同参灵兽如今还在筑基巅峰阶层徘徊,远远没有看到要步入金丹层次的征兆,看来它们一族也需要时间积累根基。

观察了良久,钟紫言满意盘坐洞府蒲团间,拿出那柄在刚刚结丹后救了自己一命的灵器:退魔刀。

这柄刀陪了自己三十多年,当年在落魄峰战役开始时由简雍自明月城耗费巨资买回来,那时不过二阶中品行列,其附【克鬼】【克魔】【迅疾】【斩鬼】四属性,很是少见。

到现在再看,不得不感慨简雍的眼光的确深远精睢,它那【斩鬼】属性经年累月积累阴气,不仅使得灵器本体阶位跨入三阶,更是开启了暗属性【幽龙吟】,每每劈刀之际总有冥龙镇魂功效,一些魔物鬼物甚至妖物都为之胆寒,实在是不可多得的镇邪神属性。

当时刚刚结丹,也幸亏是这刀将那头腥瘟魔震慑吞噬,不然自己的躯壳早已被其占领,七十多年苦修很可能徒做他人嫁衣。

自从进阶以后,刀身宽度变细,长度变作四尺,刀背变厚弯曲,比原来凡俗菜刀模样好看很多,卖相不再给主人的身份丢脸,钟紫言用起来也更得心应手。

此方世界的炼器师大都注重灵器自主启灵,所以每每炼制灵器,多少都会增添一些天精地华,以使其有诞生暗属性的可能,归结此种行为根本,还在祖庭无量山教义里,大衍小衍的规矩皆可抛却,唯独那个‘一’,一定得留出来。

修真界的争斗器物基本分为三种,灵器、法宝、神兵。

神兵者,天生也,既所为神兵天成。大多神兵都是天地孕育,人为改造者微乎其微。天地孕育之物,自然不是凡品,每每出世,几乎从没有听说有低于五阶的。

法宝者,精魂所铸,多由灵器进化或者修士以精魂炼制,不论哪种方式,都少不了百十年孕养,一旦入了法宝品列,阶位也不会低于四阶,这类东西制造条件苛刻,所以尤其稀少珍奇。

常自在背了三十多年葫芦中的【斩仙】剑魄就是法宝,它由谢玄和狗儿两人的精魂、躯壳胸骨以及本命物凝练而成,计算其成长时间,到现在也不过三十多年岁月,但威力已经教槐山诸家都见识过,同阶中人难有其一合之敌。

最后人人常说的‘灵器’,就是本本真真修士开炉炼制的器物,乃是自上古凡俗铁匠手里精研传流至今的手艺,一阶到六阶灵器都有精确的炼制之法,只要条件合适,重复总能炼成。

灵器全由人造,品相低的,开炉是什么层次,到其损毁亦不会变,品相和属性优异者,有升阶的可能,更有神奇之处在于,它也能被修士耗费精力祭炼成法宝,只是要比原生之物耗费心血更大,而炼成后的威力增长也不如原生之物。

每一件灵器在炼制之初都被寄予厚望,很多时候,出炉时能有什么特殊属性全看天意,这里面赌的成分不小,因此来讲,可以说每一个炼器大师或多或少都是赌徒,他们炼器的乐趣也由天意增深,精粹的过程,就是增加几率的过程。

炼器者,与天争数,由心控兵成,这叫做:与天斗,其乐无穷。

慢慢抚摸泛着幽蓝白光的刀刃,钟紫言发自内心深处有一种亲近感,说不准这东西日后还真能被自己祭炼成法宝,只是那时候,怎么着也已经到了四阶品属,自己的修为又不知到了何种地步。

灵器远远要比灵符珍贵,前者使用寿命动辄三五十年,后者顶多三五次,所以价格上的差距也很大。

一般来讲,兵器类灵器要比衣着贵很多,有时候同阶之物衣、裤、靴冠、带所有东西加起来都没有一件兵器贵,因此绝大多数人用不起同阶灵器,筑基巅峰顶多用二阶极品灵器,金丹修士顶多用三阶极品。

别说是有些底子的散修,即便是元婴大派门下也普遍都是一样的情况,只因为越是高阶位灵器,炼制一柄的代价很少有散户能承担的起,而炼器师的精贵之处也正在此处。

收了退魔刀,钟紫言沉默出神,是在盘算自己现在的实力到底能撑起多大的场子。

外人面前,他自然得装的弱一点,这么多年鬼门关闯下来,他对‘藏拙’二字的见解早已透析至深。

装归装,自己得清楚自己的斤两,真要是精细算一算,相比于同阶修士的灵力,钟紫言有不周风印对金丹的振幅,足足多了三十多倍。

以这种力量与高出三四层小境界的人斗都不会落下风,可谓是凶悍恐怖。

【稳心劲】【化疆手】【云息心】【仙风体】,四门天赋从心神、躯壳、身法方面逐一强化,即便是对战金丹后期的修士,他如今也不怕吃亏。

只是本体强归本体强,在剑术、符篆、阵法、暗器这些方面,真要与人斗,他占不到便宜,因为时间都投入宗务和弟子门人管理中,每天有发展大事等着他预设构想,实在是没有多于的时间增强这些方面。

即便如此,将当下的条件与同阶金丹对比,相信没几个人能强过他,更何况手下一座宗门可以调度,上下同辈后辈都支持他,这是他自信的来源。

其实很多练气期的散修坐井观天,以为不论什么境界只要力量比同阶强,越阶杀敌不在话下,其实这完全是痴人做梦。

境界越高的修士,争斗起来的花样越多,筑基一层的修士对比金丹境,灵气即便是增长一百倍,也消受不住对方从空间自然层面带来的压迫手段。

修士每跨越一个大境界,灵力提升是最次要的提升,高境界对斗低境界的恐怖之处在于,高境界的杀伐手段会逐渐摆脱灵力压制对方,他们会以神识、魂力、法则、天地自然来对付敌人。

就像人和鱼的争斗,拼的并不是气力,而是对水和空气的运用。

这正是钟紫言入了金丹期反而变得愈发低调的原因,修士一入金丹,每个人领悟的力量都不尽相同,你不知道对方下一刻会拿什么对付你,走到哪里低调一点总不会错。

双手聚合一团自然灵气,不一会儿将它分化五色,再由风力吹散,这就是自己突破金丹后领悟的天赋,谓之:【分神光】。

其主要作用乃是分化灵气,钟紫言不知道为什么会悟出这种能力,目前来看,它第一个好处就是耗神分解阵法,虽然效用极低,但一两息时间还是能坚持的。

再者便是由此修成的【万隐乘风术】,以神行术和龟息遁形之术辅以自己的风灵根优势,借以清风化煞的本质道理,变作清风遨游空间之中,速度比一般三阶飞行灵器全速飞行都要快,最最关键之处在于,它能同时携带人,数量由境界决定。

打小钟紫言就想着冲杀疆场,敢为先锋,可活了七十多年,半辈子修炼下来,悟出的神通术法都是保命的术法,唯一的清风化煞手段施放条件苛刻,几乎很少能在正常修士身上用。

所以到现在,他最精擅的功敌手段除了器物和玄冰策的冰术,就数那玄星真解里面的‘呼风’法门。

斛风、玄风、罡风三种风力的招运之道虽然殊途同归,但境界不足强行招运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筑基招斛风,金丹招玄风,元婴招九天罡风,每一层招风施放出来的威力都天差地别。

斛风纯属自然之风,玄风乃由心生映射万物,这一层施放出来的手段远比筑基期恐怖,同样的【风卷尘刃】以前只针对修士表皮,现在同时会增加对魂骨的伤害,孰轻孰重傻子都知道。

有时候钟紫言会做一些与人争斗的梦,那些梦中令他最恐惧的两次梦分别是与姜玉洲和常自在的争斗,前者施放的雷霆就像结丹时的毁灭意志,也像当年天上那突如其来的紫色神雷,完全不是人力能抗衡的。

后者更可怕,那柄剑魄就像是能在梦中取人头颅一般,每每梦醒,都能让钟紫言生出一个念头:日后会有一天,那柄由谢玄和狗儿化成的剑魄将傲立天地苍生头弦,一怒既伏尸百万。

回神时,钟紫言想起这件事,笑了笑,自语呢喃:“将来真有那一日,我无悔魂归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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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3章 拉低下限

休寝一夜,第二日清晨就到了一月初,来到藏风大殿时,有弟子来报,说司徒羽逸大清早来拜访,钟紫言忙教人请上山来。

暂时弃了争夺云河宗宗主大位的司徒羽逸一身轻松,身披灰色对襟锦袍笑着踏入藏风大殿,躬身执礼,大方自信。

“看你这身打扮,要出远门?”钟紫言温和问道。

“前辈果真神机妙算,晚辈打算和十七叔游历东洲五年,槐山盟军统领之位也交给礼叔,五年后回来,正好赶上下一届盟军斗擂,届时再与槐山众家英豪一争长短!”司徒羽逸言语间不卑不亢,大有蛟龙蛰伏以待日后出水的志向。

钟紫言捋须颔首,“这样也好,男儿自当仗剑游历天下,十七兄久居槐山,正该畅览东洲山川河海,于你于他修行都有好处。”

话毕,又沉吟片刻,问道:“他…不肯见我?”

“十七叔在山下等着,教晚辈与您道声贺喜,送来【香玉珠】三对,以作贺礼。”司徒羽逸指了指殿外,手中将早先准备好的木盒拿出来。

钟紫言也不客套,收入储物戒中,“什么时候出发?打算先去哪里?”

“现下就走,正是来告罪不能参加您的大婚,我们打算从晋地直往濮阳河域,再北上寿丘,东游天雷城,最后折返回来。”司徒羽逸简单以灵气画了一个路线图。

能看出来,他们是经过一定计划的,钟紫言想了想,拿出一封血煞灵函,“既是顺路,你不妨为我将此信送往寿丘牧野马林灵台村,交给寇庄和寇振两兄弟,若是有缘,十七这些年损耗的寿元会有我一位好友设法为他补足。”

“您在寿丘还有友人?”司徒羽逸将血函接在手中,好奇问道。

钟紫言度步向着殿外走去,边走边道:“前些年外出游历结实的朋友,皆是可信赖之人,你无需担忧他们的品行。

出去行走,不比你家在槐山的影响力,遇事多作思量,能忍则忍,能过则过,万勿横冲直撞,此乃散修游历大计。

你与十七兄从未出过远门,不知咱们东洲各地的凶险之处,只需记得,先防人心,后躲秘境,凡事切莫交浅言深,但有心血来潮预警,早早跑路为上,真要是你们该得到的东西,终究会得到的。”

这番话完全是一个长辈叮嘱即将出门游历的晚辈说的话,司徒羽逸心间倍感温暖,连连点头。

钟紫言将他送在下山的路口,又拿出三颗寒煞珠递送出去,“万一途中有所感悟,此物或能提高你的结丹几率。

我们这些小户人家,出门在外,没有大能修士的保命定位符,遇到过不去的坎,一时服软也不丢人,十七兄一生刚直正肃,你可不能尽听他的,应力求逢凶化吉之法。”

“晚辈省得。”司徒羽逸心怀感激,执礼拜别,迈出步伐。

下山的路并不长,他走到藏风山外的大道口,望见了那个头发花白的佝偻老头,正是自小照料自己的十七叔。

“他在山上?”司徒十七将灰色雪袍往紧缩了缩,沙哑问道。

司徒羽逸点头拿出血函和寒煞珠,回应:“钟掌门红光满面,气色不错,告别前,他托付咱们路过寿丘时送一封信,运气好,说不得能将十七叔你的寿元滋补回来。”

司徒十七看到那三颗寒煞珠,目中精光闪过,嗤笑一声,“结了金丹就是大方不少,冰炎寒煞珠一送就是三颗,搁在以往,这家伙那股抠搜劲,能还回一成贺礼,就不赖了。”

司徒羽逸尴尬笑了笑,“也不至于这般小气吧,这些年钟掌门对咱们从来没有吝啬。”

司徒十七嘟囔:“你小的时候,他是槐山出了名的小气鬼,现在发达了,自然得维护名声。”

司徒羽逸全当自家十七叔是专门抹黑钟掌门,哈哈一笑,施出飞行灵器御空梭,“咱们出发吧。”

咳咳…

司徒十七咳嗽了两嗓子,在司徒羽逸的搀扶下浮上飞梭。

二人离着地面越来越远,司徒十七留恋中带着决绝神情,灰暗的眼底尽是不舍,他知道,再不出去游逛一圈,这辈子就没了,岁月从未饶过谁。

立在藏风山万人广场崖边的钟紫言,一边教导着清晨修炼的惠讨嫌,一边眺目远望天际,某一刻,他生出一种错觉,这次与司徒十七的离别,或许就是最后一次了。

脑海里仍旧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司徒十七时他的模样,身子瘦小且猴脸尖嘴,出奇的丑陋却毫无恶相,或许这世间倒霉又正直的人,多半都是他那副模样。

******

整个赤龙门忙碌十几日,到了一月中旬,藏风山外大大小小的临时商区都构建完成,那些早已经准备好大赚特赚的商户们便开始有条不紊的入驻,只花了三天时间基本都整齐划一,等待着自槐山各地前来的散户和晋地的散户消费采买。

七十里长的新修街铺和各类灵场在短短两三日就挤满了人,一处小山丘上,肥头大耳摸着肚子的赵良才眼睛发亮,“这回他家可是赚大了,一下子聚了三四万人,咱们槐阳城什么时候也搞这么一出,为师的修为或许能更进一层。”

在他的一旁,与他身穿色泽相似的金服中年男子恭敬点头,“以师父的威望,自然也能达到赤龙门的声势。”

中年男子正是赵良才的弟子赵良晨,如今已有一百五十余岁,筑基巅峰的修为迟迟没有结丹的征兆,不管是他自己还是赵良才,都心急如焚。

“唉,为师现在就盼着你能早些结丹,不然咱们的日子会越来越被他们几家压垮的,槐山地域就这般大,还能如何扩展,愁煞我也。”赵良才看着自己的爱徒皱眉又舒展,他实在不忍心再训斥催促自己这个笨徒弟了,这么多年来师徒二人彼此煎熬,已经都放弃对方可以体谅自己的不易之心。

赵良晨只沉默点头,顿了良久:“师父放心,这次婚礼过后,我便北上天雷城谋求结丹之道,结不成丹,便不回来。”

赵良晨叹了口气,“还是慢慢来罢,真有这个命,来晚一些亦无妨,真没有,来早些迟早也会丢。”

二人相视一眼,各自放弃投入对对方的期望,在赵良晨心里,早没了辩解的心思。

半空中一艘云舟疾驰而过,上面三道年轻身影各个鲜活桀骜,为首之人剑眉星目背着两柄剑器,赵良才摸着短须眯眼诧问:

“咦,那三个小辈是谁家的崽子,这般嚣张,似乎要往西面莽荒之地去。”

赵良晨遮光遥望,“是赤龙门弟子没错,为首之人是贪狼殿主姜道友亲子,其后两人一个唤作鲁巡,一个唤作鲁鳞蛟,的确是往西去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个筑基期,两个练气期,敢往莽荒地域走,在这种时节真算大胆。”赵良才摇头不解。

“为首之人唤作姜明,其人多受赤龙门筑基一辈庇护,修为是三代弟子中奇差的一位。”赵良晨对于赤龙门的基础了解还算清晰,这个姜明不仅在门内出名,在整个槐山都是出了名的跋扈子弟。

赵良才摸着肚子哈哈大笑,“和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惜的是,这小崽子没姜玉洲的手段,将来说不准也是一个软肋。”

这话里隐性含义深远,赵良晨没敢接话,自己这师父平常时候看似粗俗谄媚,真要论起心眼,很少有人能比得过他。

待到山丘下的大道中一对红衣礼兵敲锣打鼓路过,师徒二人浮降山脚,穿插入人流中,身前身后的散修一口一个赵前辈,赵良才咧嘴笑着左右回应:

“免礼免礼,无需客气。”

“正是,谁说金丹修士就得高高在上。”

“好,有时间来槐阳城玩耍。”

……

商人的天生本事就是嬉笑迎送,赵良才从不在意自己折损身份,他只在乎目的和利益,为了目的和利益,再是不择手段,他也一定会干成。

当下穿插入仪仗队伍,还是为了细细打量清楚整个商区的布置情况,顺便每路过一处散修小老板的铺面都要寒暄交涉,以自己金丹修士的身份明里暗里示意这些小老板事后去槐阳城联络他。

站在藏风山知客亭中的钟紫言眯眼凝望,笑着问旁边的简雍:“那胖子都已经不要脸到了这个程度,明晃晃来咱家抢资源?”

简雍无奈摊手:“这也不算抢资源,人与人之间,总归要交朋友,槐阳城这两年生意不好,他这个猎妖盟盟主为了给下属谋福利,可不得亲自挂帅上阵。

你要是直接与他说这事,说不准他反而会低头委屈诉苦,说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帮咱家查探商事稳固情况,咱家还得承他的恩情。”

钟紫言再一次对赵良才刮目相看,准确的说,是对他做事的下限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也罢,由着他,看看最后他能说动多少商户,下次等到槐阳城做喜事,咱们把这番‘恩情’双倍还给他。”

简雍点头应下,“马上要开始了,该到掌门你去讲说呢。”

钟紫言颔首下山冲着商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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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4章 黑莲剑纹

一人与一人的对话,与一人与千百人的对话,完全是两种场面,尤其是当你对面都是各类商户老板,言语间不得不注意分寸。

街巷里千百人聚集一处,外围还有凑热闹游逛的散修,都是慕名前来瞻仰这位槐山最负盛名的金丹掌门。

钟紫言寒暄一阵,温和沉着说着:

“……皆是诸位抬举贫道,说是庆贺婚礼,贫道这点脸面哪值万人鼎力相助,唯愿诸位能赚回本钱,畅游广袤藏风平原,闻风二而来,尽兴而去。

贫道在此承诺,这七十里地域两月内不收任何租金,安危无忧,大婚当日,我赤龙门更会放出一头灵矿晶龙增添兴致。”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灵矿晶龙就是行走横飞的灵脉,一般宗派哪有这种实力挥霍,一生中能有幸见一次已是十分不易。

众人烘托起来的气氛稍众即逝,有心人趁着这个机会赶忙为自家包揽生意:

“为响应钟掌门义举,我福源赌坊愿意在此后十五日每日晚间抛洒两万一阶灵晶,有兴趣的朋友不妨来赌两局,小赌怡情嘛。”

……

“俺帘鼠阁送彩云鼠,大赛临近,诸位道兄记得来观战!”

……

“太二酒馆送娘子酿,不醉不归!”

……

敢开口放话的人,自然不怕亏损,合该平民散修们走运,赶上这么一场盛会,多多少少都能往兜里揣点灵石。

告别此间人,钟紫言快步回返藏风山,没走多远,后面那熟悉难听的声音传来:

“钟老弟,你慢走,钟老弟,诶呀呀,可想死老赵了。”

赵良才三步并作两步,很快来到钟紫言面前,也不在意他一直朝山门走,跟着边走边煞有介事道:“你家简雍是真的能干,我一路看下来,各条街巷有条不紊,小老板们已经做好了赚灵石的准备,实在令我羡慕的紧。”

钟紫言轻笑一声,一旁简雍拱手:“赵前辈谬赞了。”

一路来到藏风山知客亭,钟紫言终于驻足停脚,往后一瞅,“良晨呢?”

“嗨,莫管他,咱们好久不曾见面,你大婚可有用得着老哥的地方?”赵良才摆手诚恳说着。

钟紫言沉吟片刻,笑问:“招揽了多少商家?”

赵良才瞬间尴尬讪笑,“这,这……”

钟紫言挥手踏入山门护御屏障,赵良才赶紧跟进去,“老弟可不能误会我,我岂是此等卑劣之人,咱们商人最讲信义,真要是……”

钟紫言摆手嗤笑,“慈不掌兵,义不经商,赵老哥还是莫需急着辩解,我怎么介意你发财呢,只希望日后多多提携我派才好。”

“老弟你这可是说笑,我槐阳城上下商户现在都揭不开锅,此番前来正想求你件事。”

“何事?”

“手下人两年后要在槐阳城举办一次炼器盛会,全槐山就差贵派没有点头,老哥这不是拉着脸求你点个头嘛,只要点头,我送你家十位资质不错的小娃娃?”

钟紫言心头一震,姜还是老的辣,这赵胖子一语中的,直接道出了赤龙门的要害,其中分寸拿捏恰到好处,明里暗里都无法拒绝,真乃狡毒之人。

“那事我早已同意,门里也会有人参与,老哥莫急,这几日门中多事焦愁,人员转动不得,等我大婚过后,自有弟子前去报名。”钟紫言懒得再和他打机锋。

赵良才喜色浮面,“原来如此,那真是再好不过,老哥方才所说的小娃娃过几日也会给你送来,放心培养,都是有根脚的家世。”

招收弟子,最怕有心人赠送,收也不好,不收也不好,其中涉及的道理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

这是个烫脚石头,但钟紫言稍一思索,就想好了法子:“我派传承久远,招收弟子条件苛刻,还得先从外门做起,老哥想好了?”

赵良才更奸猾,眼珠子一转,大义凛然:“这还想什么,入了贵门,自然得守贵门的规矩,我只是个中间人,老弟有所不知,现下槐山有多少人想要拜入你家门下不得其法,那十个孩子即便能担个名儿都够庆幸一辈子,何况是外门弟子的身份。”

“那便好!”

邀请赵胖子在藏风大殿喝茶聊了半晌,这次他倒是识趣,说罢想说的话,主动告别离去。

与简雍在黄龙殿核对了商户名单,议论一番是否要邀请陈勰陈老祖参加大婚,最后还是弃了这个念想。

实在是分量不够,万一被人家无情拒绝,平添尴尬。

其后七日便只看真武殿和贪狼殿巡逻维持秩序,钟紫言稳坐藏风大殿接受各方来宾先后进驻。

******

槐山地界西面的山岭森茂参差不齐,除上和城一处较大灵地外,其他地方基本没有什么门户。

越是靠近蛮荒入口,越是灵地几无可查,唯一被人记住名字的地方,唤作‘养雕林’,是一家散修小门户,上下人口拢共不足二十人,在三四十年前常受人欺负。

也不知他们走了什么运,三十多年前被赤龙门看重结为盟属,其后的发展便顺风顺水,成了槐山修真界出了名的灵兽养殖地。

这一日,养雕林的主人老魏刚刚把自家几十头雕儿喂饱,就见天空一朵赤金色剑影飞过,那气息即便没有刻意外散,都教人心悸害怕。

“这又是哪里来的金丹凶人,瞧那气势,该是剑修吧?”老魏满脸褶子皱眉思索。

他家这片场子少有人来,西面的蛮荒深处更是无人问津,突然出现一个陌生金丹,老魏多疑的性子发挥作用,自语:“说不准是去天妖坑的外来人,我得赶紧将这事报给藏风山。”

老魏一辈子警觉惯了,如今跟了赤龙门,出了什么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汇报给藏风山,他这辈子结丹无望,但儿孙弟子有的是希望,自然得跟赤龙门打好关系。

于是安排人看好养雕林,自己亲自动身去往藏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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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蛮荒深处,先是有大沙漠横贯南北,黄沙漫天之后是一片茂密森林,古树参天,再往里走就是天妖坑。

很少有人知道天妖坑的路径,不光是其距离槐山较远的原因,还有早在三十多年前便有赤龙门和云河宗布置下的幻阵阻碍。

多数人走至古树参天的森林中就到头了,但今日正午时,三个年轻修士却丝毫不受这大片森林乱星迷惑,直朝着天妖坑的方向前进。

“太累了,早知这般累,就该另挑日子,现下倒好,还没到地点呢,掌门大婚的日子已经快到了。”剑眉星目的姜明面白无须,坐在枯藤上揉着膝盖摇头埋怨。

站在一旁的两人皆比他粗壮魁梧、身形厚实,穿着草绿色道袍的鲁巡样貌憨厚皮肤古铜,“明师弟,掌门大婚还有一段日子,咱们快些赶路,穿过这片莽古森林就能看到天妖坑。”

姜明喘着粗气摇头摆手,“不行不行,你让我缓缓,这鬼地方没法御空飞行,可把小爷劳累残了。”

一袭棕袍狮目扫视四处的鲁鳞蛟粗犷中带着和善:“且教小明休息片刻,此地古树参天,猛兽撕斗施展不开速度,咱们有优势。”

他们三人自小就是死党,外加鲁鳞蛟拜姜玉洲为师,他和鲁巡乃是本家兄弟,两人性子一个憨厚一个暴躁,打小将姜明视为亲兄弟,平日都很包容姜明。

“鲁巡,走了这么多天,真要是去了那地方见不到好东西,我可是会气疯的!”姜明喝了一口杨花露,边说道。

“放心,我亲耳听常师叔喝醉以后说的,不会错,只是好宝贝也得冒险,咱们这点实力,估摸着探不得多深,依我看,只要碰到差不多的宝贝拿回山门便好,没必要拼命。”鲁巡半应半劝。

姜明蹭的站起身,“不行,我一定要证明胆量和实力,好教我爹正眼瞧我!”

说罢,当先继续往西走去,鲁巡目光担忧,鲁鳞蛟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有我在。”

三人拿着灵图走三步退两步,扭扭曲曲穿过莽古森林,又走了小半个时辰,便见到那看不清四面和底部的深坑。

“霍,这就是天妖坑,平生奇观啊,不虚此行,果真不虚此行,鲁巡,麟蛟,你们看!”姜明兴奋拍手,浑身疼痛全消,一下子好像涌出无限气力。

“走走走,往下走!”

不等鲁巡拦阻,姜明冲着一处坑道直接向下前行,身后二人赶忙跟紧。

没过半炷香时间,天妖坑内传出鬼哭狼嚎的声音,姜明当头第一个跑跳出来,鲁巡和鲁鳞蛟大喊:“快走!”

姜明往东跑了十多步,见二人也都跑了出来,冲他们招手:“快点!”

下一刻,他便见高达两丈的黏血骷髅举着巨大刀柄追出来,那股气息恐怖骇人,直逼筑基巅峰境界,完全不是他们现在能抗衡的存在。

“你娘嘞,小爷怎么这么倒霉!”姜明破口大骂,边骂边往后仍赤焰灵符。

鲁鳞蛟位居最后苦苦支持,他只觉得这次的确是大意了,不然这具骷髅早该被他灭掉的。

三人眼看着就要被身后的鬼东西追上,突然见天上一柄巨大漆黑剑影落下,直接将那骷髅诛灭,齑粉飞扬。

一道黑檀道袍身影出现在那骷髅消散之处,姜明看的真切,其人刀眉法眼,就像是地狱中的修罗面孔,又有着佛家刚直的平静色彩,背上背着一柄巨剑,厚重古朴,黑莲剑纹重叠璀璨。

“多谢前辈,我等乃是赤龙门贪狼殿弟子,家父姜玉洲,此事必有重谢。”姜明当先自报姓名,不管他心里多恨父亲,这种时候,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亲爹。

那人影像是有一瞬间的呆滞,其后摆手背过身去:“举手之劳,散去罢,此地非你三人可以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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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5章 大婚在即

日光照下时,寒冷退却,无尽黑暗坑洞边缘,那黑檀道袍人影已经盘坐三日。

姜明缩在远处的树林里正打着鼾,感觉身子被人拍了拍,他睁开眼睛揉搓,下一刻,清醒过来赶忙探头观望,见人影还在,放松下来,“第三天了,这位前辈何时下去啊?”

自三日前天上那柄巨型剑影落下诛灭骷髅鬼物时,他就坚定相信,这位前辈在剑道上的成就绝对超越了他老爹,自己不论如何也要拜他为师。

一番殷切交谈,得来的是冷面如霜的摇头,全程都没见人家搭理自己一句话。

但这不是姜明放弃的理由,人家暂时不愿意收徒,那就先不拜,想着跟紧前辈总能帮点忙,于是一等就是三天。

“掌门大婚时间还有十三日,咱们回返都要花费两日,我看要不算了,这位前辈明显瞧不上咱们。”鲁巡打起了退堂鼓,他一向保守,多年受周洪调教,不能轻易相信外面的人。

“能瞧得起你的人才是弱者,这位前辈可是金丹强者,瞧不起咱们再正常不过,但你我都这个岁数了,筑基期都没入,还拉不下脸学本事,这辈子哪会有出息。

麟蛟,你说对不对?”这时候的姜明显得格外明识。

鲁麟蛟脑子简单,也没想那么多弯弯绕绕,狮目皱眉,“再等等看,这位确实是强人,但咱门里有的是厉害角色,没必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实在不行,你回去求老祖宗,他老人家绝对有法子让你筑基。”

姜明眼神坚毅,盯着远处天妖坑边盘坐的背影,“不行,我打定主意要拜这位前辈为师,当下他不肯收我,那就一直耗到他收,在此之前,咱们能做什么就做什么,显足诚意。”

鲁巡和鲁鳞蛟对视一言,目光中尽是无奈,这位少爷自小便是如此,听不得劝。

三人一直等到中午的时候,突然见那身影站了起来,背上巨剑准备进入天妖坑。

姜明赶忙奔上前去:“前辈,我们也正好要进去拿一样东西,咱们一道进去,多一个朋友多一个帮手,求您允许我们同行!”

鲁鳞蛟和鲁巡疾步跟来,对于姜明近乎于死皮赖脸的行为颇为惊讶,要知道,在此之前的三十多年,姜明在门中从来都是祖宗一般的存在。

“你等要寻何物?”黑檀道袍人影并没有转头,只环胸凝眉望着天妖坑深处,其内静谧幽暗,时有令人心悸的气息散出,教人望而生畏。

姜明眼珠转动,好不容易得到人家的回应,他可得抓稳这次机会:“我家掌门老祖大婚在即,我们这些做弟子的想要尽份孝心,于是打算下去闯荡一番,听说里面有四阶五阶法宝,真要是有运气得到,那岂不是倍有面子。”

鲁巡站在后面苦笑摇头,以姜明这脑子,说话都说不在正点,能拜成师才怪。

“呵呵,四阶五阶法宝,谁告诉你的?”那人影浑厚嗓音亮如洪钟,气息中还带着沧桑古朴,无时无刻不在透着岁月给他的磨砺印记。

“自然是我门内前辈啊,他们说里面还有一盏……”

姜明还没有说完,肩膀突然被鲁鳞蛟猛拍:“姜师弟!”

平常时候鲁鳞蛟不在意姜明在他面前没大没小,但涉及宗派机密,他多少拎的清事理,明显是得提醒这小子说话注意,别什么事都透露给外人。

三人里,鲁鳞蛟修为最高,筑基已有好些年头,接触的权力越大,眼界也会越宽广,对于外人,他的提防之心从没放松,更何况面前这人可是金丹剑修,要杀自家三人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姜明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珠转动,慢慢拉长声音:“里面有一盏不错的灯笼,前几次有门中前辈见过,约莫是三阶灵器,嘿嘿,晚辈就是想找它。”

由于那人影一直背对着三人,他们也看不清对方神情,一旦那人长时间不说话,姜明就感觉焦灼难耐,再加上他说的话并非真实,更显得自己做贼心虚。

良久,等那人终于开口说话:“也罢,此地凶恶实非你三人可知,我且护你们一程。”

姜明呆滞一愣,而后心间狂喜,面上不敢置信,“那那那,那真是太好了。”

事情太容易,反而让人疑心忡忡,最起码鲁巡和鲁鳞蛟觉得面前这金丹修士定然有其他心思。

可既然说到这个地步,也不好再劝姜明,只能硬着头皮跟人下去。

“你们三人唤作何名?”

“我叫姜明,他是鲁巡,他是鲁鳞蛟,前辈贵姓?”

“齐。”

三人跟着齐姓金丹走进天妖坑,两方边走边聊,多半时候,都是姜明一个劲儿开口:

“前辈是哪里人?”

……

“前辈此番来这里欲做何事?”

……

聊到最后,姜明自己都觉得自己令人讨厌,全程只得到一句冷声警告:“你我四人会面之行,莫教除此以外任何人知晓,否则你三人人头顷刻落地。”

姜明后脖颈一凉,吓得闭上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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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龙抬头。

清晨藏风山上,红彩铺满天上地下,各类绸缎飘带挂满龙柱,人人身着锦衣鹤羽,个个笑容浮面。

在知客亭负责接待宾客的除了唐林外,还有风度翩翩的高鼎,这人不知道走了哪里的偏门,以一个外人身份混成了赤龙门招待侍郎,每接待一位客人,都笑咪嘻嘻说着:

“快去山上占好位置,赶在前面撞见掌门,说不准就有喜包相赠。”

此话教任何一个客人听了,都感觉特别奇怪,这老小子明明是哼通道观观主,非让人觉得好像赤龙门是他家的。

迎面走来风月楼当代话事班主李长歌时,其身侧相随的筑基散修刘小恒猫妖挺直,笑着挖苦:“诶,这是谁呐?哼通道观高观主,你怎的做起人家赤龙门招待侍郎哩?”

高鼎没好气道:“讨厌的家伙,赶紧交了彩礼滚上山去。”

刘小恒有样学样,故作女儿姿态,翘起兰花指,“讨厌的家伙,某人为了追一位女道友甘愿给人家看门哦,可是笑煞刘某啦。”

高鼎作势要动手打他,刘小恒赶紧闪腰逃离,一路哈哈大笑。

他们三人都是槐山老一辈筑基闯出名声的人,以前多有交集,此时见了面开开玩笑理所当然,高鼎也没太当回事。

一旁的唐林一袭青衫和善笑问:“这两位有些面生,槐阳城的人吧。”

“正是,面貌俊美那人唤作李长歌,别人出名都是以武力和商事能力出名,他出名靠的是胆子小,出生到现在气死两位师父,前几年能顺利接手风月楼,也是因为把风月楼老班主活活气死了。人送外号:长哭子。

柿饼脸那人唤作刘小恒,早年也是出生风月楼,翅膀硬了以后闹分家,如今是猎妖盟下名号响当当的人物,擅使刀法,人送外号:刘三刀。

这两人如今年岁和咱们都差不多,近些年司徒家起内讧,他们站的是司徒羽逸那一边。”

高鼎简略对那二人介绍一番,继续招待上山的客人。

唐林回头望着已经去到半山腰的二人,点头说了一声:“这两位道友额头灵光冲天,皆是福缘深厚之人。”

“呀,唐老弟,你最近在研究天机秘术?”高鼎诧异。

唐林摆手笑着:“哈哈,只是有感而发。”

他二人望着长长的参礼队伍,继续投入忙碌之中。

两个时辰后,藏风山万人广场间,养雕林老魏穿梭于人群里,似乎在寻找某个人,他肩膀上还稳稳站着一头雪白色幼年羽雕,吸引了周边无数目光。

老魏最终在龙牙天碑下的高台西侧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正是已经被钟紫言撤去贪狼殿主职位的姜玉洲夫妇。

“嗨,找了好些地方,原来两位在此处,姜老弟闲情逸致,老哥我望尘莫及。”老魏笑着凑近姜氏夫妇。

姜玉洲今日与颜真莹穿了一身黑白红领道服,“老魏,好些日子没见你,今日来的够早。”

老魏指了指龙牙天碑台上已经就绪的司仪,“老弟,你可真会说笑,礼典即将开始,我这哪里早呢?

何况我来门里十多天,是你们缩在断水崖不来帮衬啊。”

寒暄过后,姜玉洲平静问:“急着寻我,有何事?”

老魏便将多日前在自家养雕林看到的景象又说了一遍,“……前几日禀告给简老弟,他没在意,我想着既然如此,那应当不是什么大事,可今日清晨听我家小娃娃说,你家明儿老早就进去蛮荒深处,至今没有出来,这……”

姜玉洲听罢尚未表态,颜真莹已经惊诧捂心,“啊?这可如何是好,夫君,若不然你去瞧瞧?”

姜玉洲笑了一声,“此事无需担忧,那小子魂符在我手里,有危险迹象我会第一时间察觉,你莫担忧,他或许是想做点什么事证明自己,知子莫若父,我岂能不了解他。”

颜真莹心细,只觉得自家男人太不上心,“那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

“你又来了,怎么可能出事,满槐山谁敢动我姜玉洲的儿子。”姜玉洲颇为厌烦,眺目望着藏风大殿方向,典礼快要开始,他可不能落下这么重要的场面。

老魏见姜玉洲根本不着急,他作为一个传讯人也放宽了心,“姜夫人莫担忧,明小子自幼机灵,想必不会有事。”

颜真莹也知道这场大婚对于宗派和自家男人联络掌门感情有多重要,只能将担忧心情掩藏下去,缓和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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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6章 亲爹赐剑

作为近年来少有的盛会,今日聚集在藏风山上的修士可谓人流如海,再加上此时正到了新婚夫妇拜堂时刻,观礼的气氛更加高涨。

司仪老人乃是章溴,拉着宽长的灵簿一本正经念到:

“天地为证,宗祖护佑,今我赤龙门下乾道钟紫言,坤道孟蛙、鞠葵,情投意合,愿结为逍遥仙侣,共参大道,往后福祸相依,苦厄共度……”

按照岁数算,门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没有章老头活得久,这差事是他费尽周折自其余老人手里抢来的,为的还是充一回面子。

章溴个头不高,身子也瘦,若非穿了一袭红白袍子,更显毛矬,这么多年来难得的风光时刻,腰背明显比平日里挺直。

礼词冗长,龙牙天碑下的主位上,只有陶方隐一个老人,身着赤龙道袍,目光平静淡然,他这一生已经见过太多婚丧嫁娶,活到这个岁数,早已古井无波。

高台两侧是槐山各方有头脸的话事人,赵良才、司徒礼、吴夲、拓跋南天等等,都在前列。

赤龙门自家人则站在背面坐席间观礼,姜玉洲夫妇排众人之首。

“夫妻叩拜!”

……

三拜之后,礼花红彩盛放,整座山门都散着喜庆气氛,姜玉洲却惊诧皱眉。

他手中突然多出一枚拇指大小的玉符,其上赤靛二色闪烁不止,雕刻着‘明’字的阳面红映出血。

身侧的颜真莹捂嘴紧抓姜玉洲胳膊,“我儿!我儿出事了!”

“嘘!莫搅了掌门好事,我去查探!”姜玉洲打了个禁声的手势,面色冰冷,慢步离开婚礼场间。

藏风山门口,被临时调来看护山门的李守信见一道金光直冲下山,双目惊瞪:“快,洞开门道。”

不远处小一辈弟子赶忙撤了灵力阀,金光飞出山门直往西去,寸头红眉小子张大嘴吧:“老李,那位是?”

他刚说罢,额头重重一记盍弹,李守信笑骂道:“没大没小,叫师兄。那不正是姜师叔嘛,激灵点!”

红眉小子捂着额头疼的直咧咧,“一时没看清哩,咋还打人呢,李师兄你变暴躁啦。”

“专打你这不识眼色的小东西。”李守信得意挤眉,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欢乐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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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山西域蛮荒深处,天妖坑下两百丈,洞窟四通八达,无数死灵骷髅围扑着齐姓道人,连姜明和鲁鳞蛟三人也被迫对抗时不时穿插进来的鬼物,手忙脚乱。

鲁巡挥舞着土黄色拳套,将挤兑而来的鬼物利用气震轰远,三人中,他在这种场面的杀伤力最弱,被姜明和鲁鳞蛟死死护在身后。

漆黑的洞窟里,老远处天崩地裂的震响声从未断绝,前面的金光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照耀三人所在位置,每次照耀扫射,都会诛灭一批筑基和练气实力的鬼物。

姜明脸颊和双肩留着血水,面目狰狞疯狂:“是这样,就是这样,这才是真正的强者,齐前辈的剑道怕是同阶无敌的。”

鲁巡苦脸艰难抵挡着鬼物,“你当心你自己,别发疯乱砍,身上的伤口越重越是招惹鬼物,那位前辈恐怕不久就招呼不住咱们了。”

鲁鳞蛟背后闪烁着棕色狮影,双手每一次出爪,都能抓死三四头鬼物,鲜血淋漓,腐肉横飞,手上那五指钢爪既能软化又坚硬无匹,品级明显超过一阶极品。

“怕啥,有前辈在,咱们不会出事的。”姜明手中湛蓝色灵剑舞动生风,赤色榕流砍在鬼物躯壳上直泛水气,他本是金火灵根,这剑其实是给水灵根修士用的,乃是他母亲所赠,一直佩戴到现在,用顺手了,舍不得换,当下对付鬼物极其吃力。

“你等当心,速速退去!”前方金光再次扫来,这一次威力更胜以往,却也有警示之音一并传来,证明那位齐姓金丹有了压力。

鲁巡劝导:“姜明,咱们该撤了,莫给齐前辈添乱。”

姜明刚要开口回应,迎面一具漆黑骷髅举着巨大的青光鬼气偃月刀当头劈砍下来,他来不及反应,只本能将自己的【蓝弧】灵剑挡在面前。

叮…铛…咔吟…

两刃相交,僵持不足一息,陪了姜明三十多年的灵剑应声而断,幸亏鲁鳞蛟及时将那偃月刀转接轮去别处,否则姜明瞬息间就会肋骨尽断。

盯着断裂的灵剑,姜明双手发抖眼眶通红,颤抖着呢喃:“断了,剑断了。”

“鲁巡,拉着他往回走!”鲁麟蛟一边对付着那头筑基后期实力的举刀骷髅,一边大声吼向鲁巡。

鲁巡憨愣的脸上少有的闪过急促,揪着姜明的后脖颈就跑,拖在地上跑了五步,他的手被姜明死死握住。

“住手,它竟敢劈断我娘给我的东西,不斩了它,回去没脸见我娘。”

背后黑布裂开,姜明周身气势陡然爆发,手中一柄紫青色长剑,寒光冷冽,青芒肃杀。

“你尚未进阶筑基,紫郢是出了名的凶剑,弄不好会出人命的!”鲁巡惊叫。

此时的姜明早已失去理智,运转灵力直冲向正在与鲁鳞蛟痴斗的举刀骷髅,“老子劈死你!”

他手中那柄剑乃是昔年初代客卿秦封贡献于门中的凶剑,威力奇大,施用起来也极耗灵力,三道紫青月牙挥击中举刀骷髅,直接将那骷髅的双腿击碎。

趁着空档时间,鲁鳞蛟狮爪燃烧火焰,猛盖在骷髅头颅上,其躯壳直接爆裂开,那柄散着幽浓鬼气的偃月大刀当啷掉在地上。

姜明见了此景,疯狂的头脑很快清醒过来,只感觉周身无力瘫软,踉跄两步轰趴在地,嘴里自语大笑:“鬼东西,看你死不死!”

鲁鳞蛟边阻挡着其他鬼物,边提起姜明的身子,他却手舞足蹈死活不愿意走:“拿上那柄偃月刀,那是个宝贝。”

鲁鳞蛟无奈叹气,再次折返回去拿了刀,此时这片洞窟地动山摇,前方深处的金光明灭不定,一股死亡气息传来,金光中爆发出炼狱血色。

三人呆呆望着洞窟深处那道脚踏黑莲的金丹人影,其正在对付两头同等实力的乌须鬼,双方战斗焦灼无解,突然齐姓道人周身实质血水蔓延开来,背后的巨剑被他握在手里,回头血目瞅了三人一眼:

“这两头畜生已非我能镇压,你三人速速退去,今次会面若教他人知晓,必饶不得你们。”

不等三人回应什么,那人挥手间将周身越来越多的血水流冲而来,直接推动三人一路浮出天妖坑。

姜明最后一眼看到那人的模样,他就像是在地狱血海里矗立着的修罗剑主,亘古如此,不死不灭一般。

出了天妖坑,日光照下,三人劫后余生,心头空荡荡的,姜明整个身子的骨头像是全部散架,龇牙咧嘴疼痛哀嚎。

“教你逞英雄,再晚一点,咱仨的小命都丢了。”鲁巡忙拿出一粒回血丹喂服给姜明。

三人此时的样子狼狈不堪,姜明吃了丹药,仍旧将头探向天妖坑:“乖乖,这鬼地方到底死了多少人,那骷髅头杀都杀不完,齐前辈不会出事吧?”

嘶…呼吼…

天妖坑内瞬间传响如恶鬼般的嘶吼,血腥气肉眼可见自深处冲出妖坑,里面包裹的金丹气息直往东北方向去。

“这……走了?”姜明尴尬发问。

他在这人心心念念着人家,人家出来后连个招呼都不打就逃了,教姜明好生气恼。

鲁鳞蛟心悸看了一眼天妖坑深处,“我们也快走吧,此地真不是咱们现在能来的,万一那两头金丹乌须鬼没被齐前辈灭杀,你我岂不是马上要成了它们的果腹之物?”

姜明浑身打了一个激灵,“鲁巡,快背上我,跑!”

三人脚底踩着血水一步步奔向莽古森林,心头都庆幸能活下来,再也不想来这鬼地方了,连那么厉害的金丹剑修都创不了多深,怕是只有元婴修士才能涉足。

一路穿梭在莽古森林中,姜明眼皮子慢慢合拢,他实在是太累了。

等到再次睁开眼睛时,人已经躺在了养雕林的客房内,榻前坐着一位身着黑白红领道服的厚重锋锐人影,姜明几乎是本能感触,认清床前之人:“爹?”

“嗯。”姜玉洲回头看了自家儿子一眼,恨铁不成钢应了一声。

“爹,你怎么在这里?”

“魂符都快要碎了,我不在这里还能再哪里?”姜玉洲起身负手立在客房窗前。

房间内陷入短暂寂静,姜玉洲问:“你们遇了何事?”

姜明本打算将一切来龙去脉说清楚,一想到前些日子断水崖的不快,又合了嘴唇。

“也罢,我已经问过麟蛟,既然那位前辈不想教外人知道他踪迹,就由他罢。

你能活着便是万幸,这次看看你们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还敢不敢乱闯。

那天妖坑据传乃是当年化神鏖战所留,其内妖鬼数不胜数,爹当年三次带人进去探宝,死伤惨重,差点全军覆没,你三人真是胆大包天啊!”姜玉洲也不知是生气还是感叹。

姜明嘟囔着嘴,“我是死是活哪用你管……”

“混帐,我是你爹!”姜玉洲厉声呵斥。

姜明低声抢着道:“我这次带回了宝贝,那柄偃月刀少说也有二阶上品,送给掌门做大婚贺礼,没准他一高兴,又将贪狼殿给你执掌呢。”

姜玉洲身子一震,目光顿了顿,赶紧转过头去,流露出少许温和欣慰,背着自己亲儿子沉寂良久,再转身刻意冷面道:

“掌门暂时撤我职位,为的只是平息内外不必要的事端,还用你这小兔崽子烂施热心,以后专心练好自己的剑。”

说罢,随手自储物戒中将一柄炎光长剑扔在桌上,闭门而去。

姜明脑袋一缩,以为恶毒的亲爹又要揍自己,没想到他出门了。

于是慢慢爬起身握住那柄炎光长剑,它的剑鞘赤橙如火,剑柄镶着六合炎晶,分明是为自己量身定做。

“剑名:炎陵。二阶下品。

【迅疾】【重影】【炎流】【赤芒斩】,还有暗属性,好剑,好剑啊!”

自小到大,都是母亲送自己礼物,活了这么多年,终于收到亲爹送的东西,别提有多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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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7章 探宝诱惑

深夜里,忙碌了一整天的钟紫言慢步走回自己的洞府中,床榻上早有两位丽人穿着红衣互相闲聊,什么红盖头之类的东西,在修真之人眼里是没必要的。

见钟紫言回来,孟蛙起身赶忙将他外衣褪去,一番收整,活像一位凡俗间的小媳妇。

与其相比,鞠葵则显得异常尴尬,她自小就是小祖宗一般的身份,哪里干过伺候人的活儿,见孟蛙举止顺畅,他只佯装做了做样子。

钟紫言喝了不少酒,这酒不比凡俗廖糟,婚宴上但凡摆在台面上的,全都是上了品级的,修为不够的人一旦喝多,有的甚至会反向冲压经脉。

“都坐下吧,自家人,无需客气。”钟紫言红着脸坐在桌前,他此时颇为高兴,许是借着大婚邀来了槐山所有门户话事人,眼看着明日就能召开一场论交大会。

鞠葵像个小孩子一样捏着钟紫言红红的耳朵,“你这酒量也不怎样嘛,才喝了多少,醉成这样。”

钟紫言温和笑了笑,“倒显得你是海量?”

孟蛙倒了一杯解酒茶,用手绾起发丝,将茶水送在钟紫言面前。

一口热茶入腹,其内效用发散,头脑立刻清醒不少,钟紫言浑身散出汗水,吸收了酒中灵物药力,整个人通体畅快。

三人坐在桌上一时没了声息,孟蛙本是要找点话题,钟紫言沉吟片刻,歉疚道:

“小时候从没梦想能娶上妻儿,今日倒好,一下娶了两位,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只是这样一来,委屈了二位,还望莫要怪罪于我。”

孟蛙和鞠葵皆低下额头,孟蛙先道:“能嫁给夫君,是小蛙的福气。”

鞠葵不善于扭捏,嘴唇翘起:“你这个人有一种能力,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把场面搞的极其严肃。

这时候不是该洞房花烛嘛?等什么呢?”

人与人自小成长环境不同,礼节恪守也各有差异,对比孟蛙来讲,鞠葵更加外向、直率、真炽。

钟紫言自是含蓄了一辈子,他自小接受的教养是儒家非礼勿视那一套,越是私密的事,越是恪守礼法。

孟蛙因为所修术法的缘故,时而能看透同阶修士心中的年头,她此时用出明心术,眸子诧异,发现鞠葵的确是单纯的馋钟大哥的身子,想体验那个如胶似漆的过程。

世上还有这种人,她真是头一次见。

三人互相对视,不知怎的,旖旎气氛突然爆发,夜深人静,也是到了休息的时候,钟紫言弃了含蓄的流程,直入正题。

二女不分大小,钟紫言没打算把凡俗妻妾那一套用在自己身上,他深知‘爱’这种东西,并非一生不变。

道经所云,男为艮山,女为坎水,水性多变,山势陡险,皆各有不足之处,重要是每个人都得明白自己这一生为何而来。

孟蛙因为过往遭遇,在这种事上深有经验,但她同时也自卑着,后半夜多数过程,都是辅助妹妹和钟大哥来过,其中细节,她也时不时参与指点一二,三人经历这一番,感情自然更进一步,毕竟羞处没了秘密,谁看谁都不再有任何防备。

一男二女,得亏是修士,其中激烈,钟紫言恰好能消受,再多一位,他怕是扛不住的。

颜书上说的什么对十对百,那都是骗人的,男女那点事,并不是人越多越好,色欲当头最是要不得,一辈子能遇上一两位水乳交融者,已经是万幸之事。

巫山云雨颠来倒去,女子吐气如兰,男子低沉闷哼,雄浑与阴柔贴合谱写妙曲,这种事不愧是人生乐事,直教人欲罢不能。

鞠葵起初自然是疼痛的,落红过后,三两次磨合,也习惯了龙凤贴冲,便真正领悟了其中妙理。

他跑来槐山与钟紫言结亲的事,自己那师父老头还不知晓,将来如果追究,只需要拿‘生米煮熟了’作为理由,这事不怕过不去。

到清晨的时候,榻上三具赤裸身子盖上薄纱,钟紫言左右搂着香软丽人,汗水浸湿三人躯体,香肩、腿骨、跨步、垂滴等等部位,皆有奇妙的味道。

两只猫儿软软趴着,鞠葵俏皮问:“这一夜细致入微,你怎不发一语。”

钟紫言温和望着洞府顶端,他像是正在穿透洞府望着天空,“正因为细致入微,才不可说啊,否则被别人听到怎么办?”

“啊?哪有别人?”鞠葵赶忙捂住胸口。

孟蛙笑着道:“妹妹,他在逗你呢。”

一双秀拳来回垂在结实的胸膛上,钟紫言趁着她这股劲儿又是一番颠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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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时候,藏风大殿坐满了人,稍算一二,至少上百人,槐山所有的金丹修士都在场,寻着三大势力往下数,猎妖盟、地兵谷、云河宗旗下得力的盟属话事人基本没有缺席的。

钟紫言穿着一身黑白云纹道袍,木簪束发,满面红光,自殿外一路走上主家席位,“诸位请坐!”

上百人一一坐下,都好奇钟大掌门聚集诸家想要说什么好事。

钟紫言平和开口:“若是为了庆贺贫道婚事,聚揽如此局面未免太过耗费,想必诸位在来之前就有所猜测了吧。”

“钟掌门莫不是又有好事说给我等听?”

“是不是马上要给高鼎高观主操办婚事?”

“哈哈哈,我看可以。”

……

众人在这喜庆日子开开玩笑无伤大雅,却把坐在右殿里的高鼎气炸了脸,黑着脸死死盯着开他玩笑的那人。

钟紫言摆手笑道:“确实有大事与诸位相商,还请听贫道细细道来:

在坐的好些人或许都知道我赤龙门乃是东洲靠近濮阳河域的一处正统修真门派,五十余年前迁来槐山的原因,无外乎被人破了山门,无处藏身才寻来此地。

当年来时,我带着二十多位同门师兄弟扎根在断水崖,那时多受苏禹老前辈扶持,才没断根绝户。

饶是那般,至今存活下来的人,十去七八,时间再长一些,怕是没什么人能活到报仇的一天。

今番趁着大婚日子,先发邀请,三年内,我派必然要去收整旧山门,届时还需要诸位出些人力。”

一听要拉拢人卖命,许多人神情肃穆,都皱起了眉头。

如今赤龙门金丹战力冠绝槐山,众家都对此忌惮非凡,当下提出要人力,他们心里都怕赤龙门强行征兵。

钟紫言随后笑谈:“这事自然不会强迫,我派千年传承,还不至于干那腌臜之事。

想要聚集人手,自然会给予丰厚酬劳,便是诸位都不愿意参与,贫道也无甚埋怨,在东洲其他地界,我赤龙友人数不胜数,这事到底是能办下来的。”

既然不是强迫,场间诸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些年单御魔城征兵已经够他们吃的,再多一家人折腾,很多门户一定是吃不消。

“贫道还要强调一点,此事决计不会牵动御魔城运转机制,云河宗子弟也尽量少参合,以保障槐山诸家和睦安危。

这便是今番聚集诸位要说的第一件事。”钟紫言慢慢离开席位,走在殿中,来回度着步伐。

“第二件事,与第一件事颇有关联,便是在两个月后,由我赤龙门牵头,再入天妖坑一趟,此番不涉及槐山盟军机务,诸位尽管自行报名,愿意走的,好处和风险都有,不愿意走的,自不会强劝。

去寻宝,自然是为了大赚灵石,以为我派东征旧山门积累供需,所以收获必然不会少。

报名条件便是:这次参与,下次东征之行也需参与。”

说罢,钟紫言扫视诸人神色,见他们都沉默思索,便知道他说出这番话来的确是正确的选择,天妖坑的诱惑力比当年苏王掌控槐山时的‘重阳狩宴’大了百倍,里面的机遇很有可能改变一个人或是一家门户的命运。

在场的几位金丹各有所思,天妖坑实在是太危险了,练气筑基修士进去,能活着出来的少之又少,靠的全是运气,而金丹战力,他们各家只有一人,万一折在里面,整个门户都得跟着衰落。

赤龙门如今三金丹撑着,死一个还有两个,所以完全敢用尖端力量出场,可给了赵良才和吴夲,他二人哪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殿里陷入寂静,一声洪亮音色传响:“这次是你亲自带人进去?”

众人将目光汇聚在传出声音的人影上,那一头黑紫长发如狮如虎,齐整散在背后,眼眸如牛神半合,正是鹰眼草台的话事人拓跋南天。

“当然,此番由贫道亲自带队,必然倾尽全力护持下场之人。”钟紫言目色坚定,言辞决绝。

“好,这事算我一份。”拓跋南天二话不说直接应声而定。

场间诸人为之一震,赵良才以奇怪的目光看向拓跋南天,心想‘这个疯子真的是从来没个怕的时候。’

拓跋南天斜眼瞅了一眼赵胖子,那意思很明显:咱们从始至终都不是一类人,你这种缩头乌龟一辈子也不会懂那以力破法一往无前的金丹大道。

有两位金丹下场,聪明人都知道这次有好处捞,便有大胆的人逐一开口:

“我家会挑选五名精英子弟随二位前辈入天妖坑探宝。”

“我派出三名。”

“贫道门下两位徒儿报名。”

“我家十个小崽子跟随钟掌门做事!”

……

百余门户,很快便凑出三百精英,钟紫言嘴角暗自露出笑意,当下人手越多,天妖坑之行过后,他要以十倍的要求冲这些门户征兵,到时候绝对有他们拒绝不了的理由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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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8章 盟属合议

傍晚的时候,众人散去,留在殿里的全剩下自家盟属,各自小憩半个时辰,钟紫言则在殿门外来回徘徊。

最后一缕夕阳隐去时,等了良久的人影终于出现在眼中,钟紫言露出安心笑容。

赶回来的正是姜玉洲,他在养雕林呆了一日,错过了婚礼和众家聚谈,热饭变凉,如今只剩下盟属会议来得及参加。

他本是要解释两句,却听掌门问话:“明儿无碍?”

早已准备好的措辞一瞬间全都抛弃,叹了口气,“无碍,那小子蛊惑鲁巡和麟蛟跑去天妖坑探险,说是要给你找一件大婚贺礼,狗刨猫滚近一个月,差点丢了性命,昨日有幸活着回到养雕林,现下正在休养。”

钟紫言颔首点头,“那便好,都在等你,进去商议。”

二人并列步入殿门,里面的人一个个打起精神,都知道人齐了。

不仅是十家盟属,连贪狼殿大部分筑基期以上的修士都有到场,除此外,真武、黄龙、黑龙和天枢四殿的人几乎没有影子,只一个简雍旁坐角落闭目养神,明显是说:今天的事和他关系也不大。

殿里只有钟紫言一位金丹,他自然是主事之人,扫视众家,稍一计算,四十余位筑基齐齐整整。

“前些日子我说门内要为东征筹备,午间同众家商议,决定东行之前再探一次天妖坑。

此番由我带队,拉拢了拓跋道友随行,另筹他们各家子弟三百之数,再多也不容不得,当下便要与诸位合议这次探险。

我打算将门中贪狼殿下半数筑基同道一并携带,你们十家各自出一位搜宝官,负责收揽财物。

若是有其他想法,或是也想派人参合历练,都说说看。”

钟紫言坐在主位捋着短须,平和望向诸人。

‘搜宝官’顾名思义便是巡鉴宝物和拾整宝物的人,这是个危险性相对较小的营生,各家自然不会不领情。

在坐的诸人都不是色厉胆薄之辈,听钟紫言要让赤龙门内部承担风险,多少都得有所表示,养雕林老魏抿了嘴角,“我那老林子里没几口人,这次便亲自随钟掌门做事,另外再贡出三笼探暝鸟,想必那黑咕隆咚的地方用得着。”

老魏在这一群人里最是年长,他向来朴质真诚,钟紫言怎么忍心这位栗衣老人晚年还得不到安宁,温和道:“那探暝鸟却有奇效,但你作为养雕林主人,万一出个好歹,咱们盟亲之中岂不失去一位得力干将,不然换一个人?”

“嗨,知掌门是好意,但我那两个弟子都到了管事的年纪,即便这次我不去,今年以后也会将事务交给老大管理,索性在这位置上干最后一件漂亮事,做个榜样。”老魏决定的事,一般情况不会轻易放弃。

钟紫言见过他那两位弟子,皆已筑基初期,老大唤作魏宇,极擅御兽,是个人才。

类似老魏这样的人,修真界其实不多的,他们安于天命,即便无法结丹也从不怨天尤人,深受钟紫言敬重。

“即是如此,便算你一人。”钟紫言点头同意。

见此间最年长的老哥第一个发话,剩下的人相继开口,高鼎抢先道:“我哼通道观除我以外再出两人,马名修和高胜,他们在哼哈真言上下的功夫可不低,一定有用得着的地方。”

“呦,高观主此番如此胆大,可是少见。”乘云堂的申公茂长着一张极像豹子的面容,眼珠金黄透着黑瞳,身形精瘦披一套黑袍。

他家与搬山草庐同属槐山北麓极有声望的独立门户,旗下挑选弟子同样怪异,搬山草庐只挑选身据土灵根的弟子,他家则只挑选身据水木属性的弟子,前者专修五岳搬山术,后者专修化兽之术。

“死豹子,你莫耍嘴皮,有本事多出几个精英弟子供钟掌门驱使!”高鼎斜眼骂道。

申公茂与他周旁仙风道骨的天山子对视一眼,冲钟紫言拱手道:“我们两家各出三位得力弟子,以化兽一脉【豹变术】和【五岳搬山·震岳术】相助钟掌门。”

此时的化兽类术法基本都承接自上古地煞变数,算是肉搏战斗中极占优势的法术,乘云堂只招收水木灵根弟子的根本原因,还在修炼这类术法先决条件上。

钟紫言以前见过申公茂出手,他化兽后是一头极其精悍的黑豹,速度骇人,三合之内杀死过同届实力相当的对手,足显威能,等闲人不敢小觑。

至于五岳搬山术法,基本承接自上古仙术【移山填海】,其中细枝末节很多,比一般术法的威力绝对要大,在土石山岳之地施展起来极占优势。

这两家都是打手型门派,钟紫言历次做事多用他家子弟,此番天妖坑探险自然也能用得上。

朱家和夏家都是小门户,安居在聚宝城做生意,手底下也没有额外的筑基修士可派用,为了不甘居人后,朱视和夏灵甲亲自报名。

长春堂贾夫子是炼丹大家,派了一位治疗型得意门徒同行。

十家盟属只剩下三家还没有开口,殿外夜色渐深,澹台庆生随后道:“这次行动,我派十位弟子同行,旨在养尸噬阴。”

他说罢,阴卒墓地真正的主事人慈宁便不再开口,他二人虽然分户发展,到底没想着分裂名声。

殿内靠近西侧龙柱的顾判见只剩下自己和鹿王庙老和尚还没有说话,沉着笑问:“正觉大师有何想法?”

老和尚牙齿都快掉没了,双手合十,佛号一念,笑呵呵回应:“自然是由贫僧师弟和海月行走一遭,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喽。”

鹿王庙在槐山的声望极高,但他家人丁稀缺,门里的筑基如今只剩下四人,除了两个老东西,就剩下海月和尚和还游逛在外面的菩提,没多少人可派。

顾判沉吟片刻,对钟紫言道:“这次我也亲自下场。”

如此一来,各家都有了定计,钟紫言坐回原位,直接点兵点将:

“我门下贪狼殿弟子:姜玉洲、鲁鳞蛟、罗定春、朱玉子、骆云子、乾道凌、广丰、宋应星、陆长空、齐鹕、叶坚,共十一人参与此事。

半月以后,再聚藏风山商议具体事宜,届时所有人皆须到齐,各自道明精擅事务,能安排在小队统领之位的会优先安排。”

“尊令!”殿内诸人齐齐发声,历次重大事项决定后都是这么一个流程。

散场的时候,钟紫言特意把正觉老和尚留下来,他素麻袈裟上各处破洞,已非当年高深莫测的佛家名修。

“大师年事已高,鹿王庙再出正明和海月,岂非无人可用?”钟紫言忧色问。

正觉笑呵呵道:“老僧那户寺庙贫寡孤陋,一辈子也没得罪什么仇家哪需防备力量。

正明和海月对付妖鬼极有心得,跟在钟掌门身边,老僧心安。”

钟紫言心头好生温暖,这老和尚与自家处了一辈子,到了依旧真挚重义,的确是得道圣人,可惜了一身禅门法理,竟然没法结丹。

“大师如此袒护于我,真是感激不尽,您尽可放心,我必不会教正明和海月出半点差迟。”

老和尚摇了摇头,“无需过多干涉,他们自有他们的命数,钟掌门身据祥云龙气,此番必然一路顺遂。”

两人交论良久,钟紫言察觉了老和尚寿元状况,恐怕一两年内就要离开人世了,诚心问道:“大师可有什么需要托付之事?”

若是一般人听到这种话,多半会黑脸相对,哪有人专门咒自己快要归西的道理,可大师毕竟是大师,正觉笑着摇头:

“一身衣钵皆给了菩提,老僧再无欲求。”

钟紫言颔首静默,看着老和尚慢慢自行离去。

人修炼到一定境界,看开事情以后,便不再受贪欲桎梏,正觉老和尚早已超脱了这层境界。

钟紫言走出藏风大殿,见灯火下有一个胖胖的影子,金边红服,苍发整齐,正是商富海。

“你怎的没走?”钟紫言问。

商富海转过身快步走近,讪笑道:“这不是想求掌门一件事,不知可否允许。”

“且说说看。”

商富海老脸皱纹褶起,拿出一块木质魂符交到钟紫言手里:“留仙那孩子自从筑基以后飘摇狂放,我已经管不住他。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每况愈下,结丹无望,实在不可言说。

他成了我这一生的希望,真不想见他将来栽跟头,便想求你这次出行带上他,教他体验体验生死危局,好回来老实点接手我的事业。”

商富海为了他这侄子忙碌半辈子,钟紫言看在眼里。

楚留仙早年间经历过赤龙门好几处殿堂,也干过贪狼殿的职务,按理说不应该成为一个狂狷之人。

“那孩子我也略有了解,脾性上绝非自负傲慢之辈,何以劳你操心?”钟紫言问。

商富海苦涩摇头,“他不愿意经营我的事业,成天舞刀弄枪,更何况其天赋悟性并非上乘,我只怕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苦心经营一辈子的摊场岂不是尽付东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商富海也不例外。

钟紫言听罢,当下再也不把他看作一个纵横槐山商圈的精明商人,修士也是人,免不得俗,商富海现下就是一个苦心为自家子孙谋算长久之路的老舅父。

“好罢,我且试试劝服他。”钟紫言点头答应下来。但在他心底深处,觉得这事恐怕不会如商富海构想那般简单。

他甚至冒出商富海有点老糊涂的想法。

第459章 空口忽悠

第459章空口忽悠

正是初春时节,藏风山万人灵场汇集各方报名人员,近四百人的队伍,九成之众皆是筑基修士,可谓精英荟萃,人才济济。

钟紫言、拓跋南天、澹台庆生和姜玉洲立于高台上,扫视下方众人。

等到最后一位归入队列,钟紫言开口道:“提前大半个月召集诸位,为的还是熟练合作。今次行动分四批入场,探宝天妖坑下十一处洞窟,每一批必然会遇到金丹妖鬼之物阻拦,届时就看各位有几分本事斩妖除魔。

当下便开始分配队伍,每七人为一小队,澹台道友和玉洲各领十队,贫道和拓跋道兄各领十五队,各系精擅治疗法术的道友主动招手,开始吧。”

规模一旦上百人,自然不会瞎乱闯荡,天妖坑深不见底,从地面到地底三百丈左右之间,几十处凶地都有简略记载。

站在台下的人虽然知道姜玉洲和澹台庆生能发挥出金丹期的力量,但多数人还是更愿意归于真正的金丹修士手下,尤其是拓跋南天那一队。

能被挑选来参加行动的人,大多都是槐山有名有姓的修士,挑选归属之时还不至于争抢,看着这边人满以后,主动归去另外一队,大家都很包容。

东南西北四角分化四批人,钟紫言和拓跋南天领甲乙小阵,各有一百三十五人跟随,澹台庆生和姜玉洲领丙字和丁字小阵,各领七十人。

分散开是为了各自商议,洞窟里空间逼仄,容不得大型军阵集结灵力施展术法,所以七人小队的配合尤为关键,每一队的头领之职更是重点。

广场东角是围绕钟紫言为主的修士群,微风和煦,十多个人正围着钟紫言商谈组织事宜。

外围的人三三两两互相攀谈,基本是在讲各自的精擅长处,这时候不是隐瞒实力的时候,如果小队组合不匹配,到时候吃亏的是全队人,谁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散修刘小恒今日穿了一袭小黄袍,圆饼脸上的眼珠四处瞅来瞅去,很快有了目标,拍了身边一身白色道袍的李长歌一下,“你在此处等我,咱们的队伍得是这里面最强的!”

李长歌随口应了一声,俊美面庞从来到万人灵场就没有停止过四顾搜看。

刘小恒边转身边嗤笑:“莫望了,钟夫人没有来!”

那声‘钟夫人’咬牙发重,直教李长歌不知所措,下意识解释:“不是找她,你别乱说。”

刘小恒无奈摇了摇头,赶紧跑向自己要拉拢的目标跟前,那是一位亭亭丰润的朱红道袍女修,刘小恒个头与她相当。

“蔡家妹子,老刘求你件事。”刘小恒腆着脸开口。

“贫道朱玉子,不是什么蔡家妹子,请刘道友自重。”朱玉子乃是赤龙门贪狼殿中极有威望的女性筑基修士,平日向来冷艳,私下里被无数小辈拿去与冰美人杜兰做比较。

“嘿嘿,是是是,朱玉子道友,老刘想请你加入我们小队,这次行动危险十足,我们小队的实力绝对排在众家前列!”刘小恒拍着胸脯吹嘘。

朱玉子红唇上扬,“你们小队有谁?”

“长歌自然算在其中,另有哼通道观观主高鼎和他家两位精英师弟,那【哼哈真言】专门针对鬼物阴气,李长歌治愈手段又是出了名的了得,若是再有朱玉子道友的【阴魂瓶】助力,咱们小队遇上金丹敌手也有招架之力!”刘小恒轩轩甚得,好像这次行动毫无压力。

朱玉子左右看了看,望去自家掌门那处,见其周边围了太多人,一时也没其他人来邀请她,柳眉微蹙,稍一思量,“好罢,承蒙相邀,我必然尽力协同你。”

刘小恒心头窃喜,面上大笑:“蔡妹子放心,有老刘在,不会教你受半点伤害。”

朱玉子眉头再皱,这个刘三刀出生红楼妓馆,虽然早早脱离,但一身匪气怎么也改不掉,若不是知道他为人重信义,说什么也懒的理他。

“蔡妹子先去长歌身边,我且再招两位得力道友,务必把咱们小队的实力翻上一番。”刘小恒指了指远处忧郁神色的李长歌,为了防止朱玉子后悔,提步就走,不给她再开口的机会。

人群外围,高鼎正愁眉不展,哀叹:“嗨,你们说说钟掌门也真是的,他家真武殿有不少英才,怎不派出来参与此次行动呢。”

周旁的马名修和高胜对视一眼,自家观主对赤龙门孔雀道友着了魔,不仅是观内事务荒废,连此次行动都没精打采,摊上这么一位缺心眼的观主,他二人只觉得倒了八辈子血霉。

“老高,嘿,高观主看这边!”老远处刘小恒跳窜着跑来,一点儿也不顾筑基修士的风度。

高鼎正为不能与孔雀一同历险而犯愁,见自己平日里最讨厌的家伙呼唤,没好气道:“刘三刀,你聒噪什么?”

刘三刀走近他身边,“老高,有好事儿找你,你们三人还没队伍吧?”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高鼎厌烦道。

刘小恒搓了搓手,贱嗖嗖道:“嘿嘿,邀请你们归入我的小队呗,就差你们三人了。”

“你在开甚玩笑,以我家的实力,等着别人加入就好,谁愿意听你指手画脚,滚一边儿去。”高鼎气不打一处来,这讨人厌的东西真的越来越没规矩了。

刘小恒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眨动着眼睛:“你先莫急着拒绝,我打听过,人家孔雀道友这次不参合这破事儿,我拉拢的人实力可不低。

先说长歌,你是知道的,他打架的本事没多少,治愈术法可是极其精擅。

再说炎美人朱玉子道友,她手中那阴魂瓶积累了四十余年,普通小鬼根本伤不得分毫,有她在,阴鬼之物咱们根本不用怕,只需要盯着妖兽打杀就好。

最后还有鹿王庙的海月和尚,他一身水系防御术法已臻化境,若是专心护持你家三人施展哼哈真言,十丈之外的妖鬼邪物哪里用得着耗神提防。”

一番讲说,有理有据,描摹出一个完美无缺的队伍,直教高鼎身旁的马名修和高胜欣欣向往。

“说的这么真,你不会是骗我的吧?”高鼎似信非信,往远瞅看。

“怎么会,老刘我一言九鼎,何时骗过人?”刘小恒眼神示意他们看看李长歌身边的人。

“即便如此,我怎么会甘于听你小子指挥。”高鼎摇了摇头。

“别啊,谁说是我指挥,咱们投票嘛!”刘小恒推着他三人直向李长歌身边走去。

“你们三位先去与长歌汇合,我将海月大师唤过去。”

说罢,一溜烟跑远。

马名修和高胜问向高鼎:“观主,咱们要加入么?”

“怕甚,咱们三人占了一半言语分量,与其说是咱们加入他,倒不如说他在帮咱们拉拢队伍。”高鼎奸笑一声,冲远处的李长歌走去。

他没看到的是,刘小恒在半路回头瞅了一眼,心里已经乐开了花,空口白牙之间已经忽悠到四个人,最后那位海月大师是出了名的热心肠,不可能拉拢不到。

自己这队伍堪称完美。今日我掌天地

第460章 静室谋划

十日的时间,所有的队伍都调整完备,各自有了一定默契,钟紫言与其余三位大统领盘坐在静室内商议每个人负责的区域,澹台庆生敲定目标:

“北窟两处宝洞皆是尸妖窝居之地,我旗下大有对付他们的手段,这两处便由我来扫荡!”

四人中间横布虚影灵图,里面几十处浓度不一的红色光点如呼吸一般闪烁,澹台庆生抬起自己裹着尸布的手指点了北方较深的两个红点,那里分别标着:蟾鬼妖和侗柏尸。

钟紫言平静道:“如此一来,你需要经过黑雾毒沼,那里的雾洞连通着更深处,可有法子封堵?”

澹台庆生手掌一伸,其上七彩绽放,光影很快消散后,一条拇指大小的斑斓蜈蚣静静趴伏。

“七尾蜈蚣!”钟紫言和其余两人同时震惊。

七尾蜈蚣位列此方修真界万毒荟萃排行榜第十二位,其凶名令人听之骇然,没想到澹台庆生竟然能得到一条。

“此物乃我阴卒墓地先辈游历寿丘黄鸟宝库所得,至今已活了两百余年,正到了升入四阶的时候,有它把守雾洞,金丹妖物上来也要掂量一二。”澹台庆生收了蜈蚣,静默无言。

他一向人狠话少,亮一下手腕只是为了几人相信他有实力做这件事。

钟紫言颔首:“至毒之物,每逢毒源处,实力暴涨数倍,有此物在,另添你那头血煞僵,我当再无牵挂。”

谈完澹台庆生的任务,就轮到姜玉洲,由于此番作战位居地下洞窟,他赖以成名的好几道术法不能尽施威力,雷云降不下来,自然比平日战斗要吃亏不少。

“掌门放心,我选魅灵魔和地蚯所在的区域,这两头金丹妖物极怕雷霆和阳火,对付它们很是简单。”

姜玉洲手指点动,灵图西面距离地表不足百丈的两个红色光点迅速变黑,那两个地方连成一片,洞窟墙壁间有非常多的蒙尘灵器,如果都能取出来,绝对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你无法自雷云处借力,术法必然大打折扣,真要是被妖物近得队伍,如何防躲?”钟紫言皱眉问。

“掌门多虑,我背负【阴霆】,手握【阳官】,哪个妖邪能挡住我雷力剑气,即便借用不得雷云,亦非等闲金丹可以欺压。

更何况赵充、麟蛟、定春等人都在我这一批中,他们自有【七绝地雷链】对付妖物,十日内定能诛了那两头畜生。”

这是姜玉洲一贯的开口方式,他这四五十年一步步走到槐山筑基第一人的位置,至今无人能撼动其分毫,那股自信是成百上千次战斗积攒下来的,如果经历不了大败,他这一生或许会一直气冲云霄下去。

作为掌门,钟紫言排兵布阵之间有自己的思量,沉吟良久后,叮嘱一句:“多带一些雷爆符和火爆符,最好莫出现死伤。”

“省得。”姜玉洲点头回应。

接下来就是拓跋南天,他带领一百多人对付三处宝窟,虽然要比钟紫言负责攻打的地方少一处,但那三处宝窟相隔太远,来回跑动要穿过一些以往没有探查清楚的地方,极其危险。

“拓跋道兄此行任务艰巨,不妨讲说一二细节?”钟紫言问。

别看拓跋南天平日桀骜难处,真坐下来谈事,他尤其细心,或许是本身在谋算方面不精擅,更需要潜心专研,严肃说着:

“我打算分立三位副职,由蝙蝠子、顾判、叶坚三人担任,他们各自带领五队人分别去水虺巢、雾影魈洞和紫角虫窟。

四月初进入天妖坑后很快分批落脚,由我跟去最难灭的紫角虫窟打第一战,同时传讯灵符教他们两方一起动手,二十日内当能搜揽宝物退场。”

其余三人听后各自沉默,他们都知道拓跋南天所负责的三处地方极其凶险,这样分兵作战,折人是必然发生的事情。

钟紫言盯着灵图凝目摇头,“这样不行,要死很多人的。”

拓跋南天皱眉愁思,“我也不想死人,可这三处地方一个比一个深,越是深,越是危险,时间一旦拉长,很有可能全军覆没,我们在动,更深处的那些妖鬼之物也会出来觅食,拖不得。”

钟紫言捋须深吸了一口气,“死的人太多,无法与众家交代。今次报名参加之人,遍集槐山大半筑基精英,折一人,不管是日后给御魔城防御,还是随我赤龙门东征,都是极大的损失。

再细细思量一二,不能这么打。”

静室内陷入沉寂,四人都沉默思索,他们现在的商议直接决定这次死伤人数,一点儿也没法马虎。

良久后,钟紫言道:“这样罢,将探宝日期拉长,以四十日为期,我等四人周转衔接,一处搜刮干净以后,赶忙去帮相邻道友。

拓跋道兄还是分三批作战,但不可同时清理,你与叶坚率人先动手,蝙蝠子和顾判尽力布设阵法和暗灵爆符,待你得手以后,留下一队人搜刮宝物,剩余修士直赶水虺巢,灭掉那头金丹水虺以后,留下三队人收尾,余众再至深处清理雾影魈。

你们前些日子以为紫角虫最难对付,我昨日思来想去,认定雾影魈洞才是最危险的地方,此地连通天妖坑南部更深处,那里早在前两次探险就被槐山盟军感知到元婴凶兽的气息,真要是不走运……唉,难有人能活着出来。”

四人面色瞬间灰暗,别看他们在外人面前信誓旦旦,其实都知道此行的危险,稍一不慎,小命就玩完了。

“总之,宁愿取不得财物,也不能丢了性命,我受槐山各家信任,事后不能白森森拖回来一堆尸体还给人家,这样做,日后还有谁敢跟我们做事?”钟紫言诚恳叮嘱其余三人。

等到商议定下拓跋南天的细节作战路径,终于轮到钟紫言自己讲说,他用手指点了灵图背面深处连着的四个红点:

“菊麟兽、天瘟鼠、地裂兽和不知名鬼王,这四个地方由我亲自负责,率领众人一处处稳扎稳打,以护御同道性命为主,搜宝为辅。

这一条宽幽窟洞直通北面更深处的魔云崖,那里下去是冰熔瀑布,最后那头鬼王若是对付不得,我会提早撤出相助你三人。”

钟紫言注目凝视他们三人,“我旗下精擅防御逃遁者不在少数,损失人数势必会降至最低只盼望三位以人为本,压制贪欲,来日方长。”

“掌门放心!”

“钟掌门安心。”

姜玉洲和澹台庆生齐齐应答,拓跋南天也重重点头。

“进去之前,你们三人各拿一笼探暝鸟,时时驱用探测迷雾之地,万万别因陌生妖邪着了道!”钟紫言最后道。

姜玉洲疑惑问:“掌门,探暝鸟一共只有三笼,我们用罢,你用什么?”

“无碍,老魏手里还有,你只管好自己。”钟紫言随口一应,实际上再没有多于的探暝鸟供他驱用,这种灵鸟培育极难,养雕林老魏把家底都抖落干净了。

“好了,一切按计划行事,出去整备人手赶往养雕林。”

……

第461章 鬼枯树洞

四月初,春风自北向南吹佛,槐山以西蛮荒深处的天妖坑外,钟紫言一袭黑白云纹道袍负手向下静望。

他身后三百余筑基修士严正以待,各队分列齐整,那些小队领头之人只等着这位槐山最年轻的金丹掌门一声令下,便会纷纷入坑。

此时乃是上午,日光照下,深不见底的妖坑内阴气减弱,夜间幽深黯灭的恐怖气息在白日显得没那么可怕。

生灵皆有气场,修士修为越高,气息越骇人,同一阵营下,身后那些小辈们只觉得心头一股豪壮气概充盈胜满,能跟随强者闯荡一番恐怖秘地,不论结局如何,都是一件值得铭记一生的事。

钟紫言鼻中轻出一口气,转身对诸人道:“此番行动,贫道蒙受诸家信任,然其中凶险绝非贫道一人能顾及,诸位皆是槐山五十年来最出色的箐华英才,有些历事尚浅的道友一时心高气傲可以理解,但切记珍重自己性命,揽财为次,保命为主。

可都记下了?”

“谨遵钟掌门令!”三百余众齐声应和。

钟紫言颔首对视澹台庆生,“澹台,你们先下,切勿断了联络!”

澹台庆生点头,冲身后十队人招手挥动,人头攒动,一一从钟紫言身边路过,向坑下走去。

众多修士相继对钟紫言抱拳走下去,最后那一队中两个眼珠精光乱转的微胖中年修士来到钟紫言身边,钟紫言道:“你二人争杀本事偏弱,多为队中道友输送丹药符篆,战前战后做好辅助营生。”

二人正是十家盟属中的两家主事,绿钱道袍稍微高一点的中年人是夏灵甲,褐衣短髭教胖者是朱视,他们同时执礼:“我二人必会尽力做事。”

钟紫言摆手示意他们跟上队伍。

至此第一批人就全都下去了。

余下众人中,位属钟紫言旗下的队列最后方,面白无须身穿暗紫软甲的楚留仙目色灼灼,一直望着负手立于众人当前的钟紫言。

那是一种后辈对先辈最尊崇敬仰的真挚目光,望着钟紫言就好像看到了将来的自己,楚留仙只觉得自己这一生一定得成为钟掌门那样的人物,举手投足间皆是掌门风姿,气度沉稳又不失仙逸,直教人心驰神往。

他哪里知道,钟紫言此时面上平静,心底里却压着石头,预感到这次一定会有人死,只是不知会死多少,槐山诸家寄托的信任压力实在太大。

“玉洲,你也动身罢。”钟紫言开口道。

姜玉洲手势一挥,他身后众人齐刷刷跟着飞跃入天妖坑,可谓雷厉风行。

等到只剩下两位金丹带领的队伍后,钟紫言对拓跋南天道:“我带人先走,你午后再入坑,切记先前商议的谋划。”

拓跋南天正色点头,他身旁白发苍苍的蝙蝠子和身着素白裟衣顾判皆冲钟紫言拱手执礼。

钟紫言最后望了一眼日光,迈步踏入天妖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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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槐山盟军历次探查天妖坑下的灵图看,其深度最少有两千丈,而这么多年来,盟军修士最深去到的地方不过四百余丈,大多时候还是照着横向路径扫荡。

单说距离地面最近的三百丈区域内,上下大致可以分为四层洞窟,若是从天空往下看,其形貌极像是一头老龟椭圆贝壳,且这贝壳层叠了好多重,每一层有很多坑窟直通下一层。

钟紫言率众负责的区域全在北方靠近绝壁的第三层和第四层,十五个小队另加多于的四人,算上他自己一共是一百一十人,其中不乏身怀绝技的人才。

这天妖坑中的阴邪之气越往下越重,一旦步入第三层,筑基中期往下的修士每隔三个时辰就得服用【固阳丹】,所以真要算甲乙丙丁哪一批人最危险,非钟紫言率领的人莫属。

好在他旗下人才济济,养雕林老魏、乘云堂申公茂、搬山草庐天山子、刘小恒、宋应星、朱玉子等等,随意拉出一位,都有极其精擅的独门手段,不愁等闲妖邪侵扰。

天妖坑的入口只有一处,所有人从东面进入以后,各自向着任务目的地前进,钟紫言率众从第一层东区走到北区耗费两个时辰,在下降至第二层的鬼枯树洞前停下来休整军备。

之所以能这么快赶来鬼枯树洞前,是因为第一层这些年遭槐山盟军的多次探险,早已被扫清了障碍和宝物。

可眼下要深入北区第二层,先前少有人来探险,此时做不足准备贸然冲锋,势必会有伤亡。

钟紫言平生谨慎,历事追求步步为营,单手运转灵力探查眼前高有二十丈的鬼枯树洞,不一会儿收了手掌,转身对众人道:

“方圆十里未曾发现邪物,此树的存在确实帮了我等大忙,尽管他死了千余年,仍有妖物厌恶的气息散出,倒教我们占了便宜。”

这地底漆黑无光,偶有幽蓝和暗绿色的植被显现眼前,更添恐怖,气氛压抑的环境下,钟紫言时常会清亮开口给诸人信心。

人天生惧怕黑暗,外加这地底深处时有元婴凶物的威压散出,筑基修士在这种地方行动无异于十多岁的孩童闯荡鬼窟,压力倍增,极需要强者时时振奋士气。

老魏泛黄的面皮上涌,沙哑笑着:“等闲妖邪感知到钟掌门气息,还不得吓丢了魂儿。”

人群后方的刘小恒附和:“老魏,妖鬼哪有魂儿?应该说吓丢了性命才对!”

“哈哈哈……”

众人轰然大笑,刘小恒挺着胸脯道:“诸位无需那般谨慎,这才到哪儿?那些妖物敢来跟咱们比划,老刘有多少宰多少,我这柄【噬鬼】极需要养料。”

能修炼到筑基期,多少都是经历过压迫的人,多多少少自有狠劲,气氛一上来,大家伙儿都想着快些遇到妖邪,好教诸人练练手艺。

钟紫言平和说了一声:“应星。”

他身后背着一柄紫玉狼毫的年轻人亮声对众人道:“诸位道友,宋某这便报位,请听。

当下我等距天妖坑北区穹顶七十丈,稍后便要自鬼枯树洞降去二层,若有危及,请牢记逃命路线,莫惊慌失了方想。”

“宋书生,快快带路,第一层谁不晓得,莫耽误了咱们的探宝大计!”刘小恒等宋应星宣告罢,半开玩笑催促。

宋应星长着一张婴儿面容,大眼小脸极像刚满十二岁的孩子,可他真实年岁已超四十,是贪狼殿下最灵敏的探灵高手。

“三刀兄,莫急,这就走。”宋应星回了一声,回头看向钟紫言,见自家掌门点头应允,背后狼毫紫光一闪,脚下踏风直入鬼枯树洞。

其后一队队人开始依次往下走,直到最后的刘小恒一队,高鼎骂骂咧咧:“这么多人,属你嘴多,快点往下走。”

刘小恒飘飘荡荡扮着鬼脸,“愿赌服输,老刘我现在是领头羊,您呐,就安安心心的听我指挥罢。

钟掌门,一起走!”

钟紫言微笑颔首带着楚留仙化作清风消失不见。

高鼎冲着刘小恒的屁股就是一脚,“啧啧,人家能看上你?还一起走,滚下去吧。”

“姓高的,你别眼红,队里三个人支持我,我现在是你头领,你这龟崽子。”洞窟间传来回音,刘小恒摸着屁股稳住身形,得意嘲笑。

留在最后的高鼎翻了个白眼,对身旁朱玉子道:“蔡道友,你先请。”

朱玉子也不扭捏,浮身而入。

高鼎环顾黑漆漆的四周,正要往下跳,西面枯藤中突然闪过猩红光影,那是一股极其细微的阴邪之气,像灵识一般映射而来,一闪而逝,呆顿的瞬间,高鼎只感觉连脚下的树洞也恍惚扭曲了一下。

“见鬼,我眼花了?”高鼎揉了揉眼睛,再扫视时,已经看不到刚才的东西,一步三回头,终究跃了下去。

第462章 魔云藤林

以往盟军探测修士传录在灵图的讯息里,北区二层的凶险性其实完全在金丹修士掌控范围内。

但钟紫言仍旧吩咐手下时时提防,这样虽然会加速耗费众人的精力,出事的概率却会大大减小。

自鬼枯树洞下至第二层是一滩腥臭水泽,长宽两里左右,方圆五里以内由湿到干,其后便是无尽的魔云藤蔓和枝干,阴气缠缚,其内浓雾弥漫,即便是筑基修士,能看清的范围也不足二十丈。

二层通往三层的路径最少有三四处,钟紫言老早就敲定离鬼枯树洞下最近的一个洞窟,距离腥臭水泽大概二十里。

此时,百余人站在靠近北面魔云藤林的半湿泥地中,钟紫言负手环视诸人:

“应星,可有状况?”

宋应星手中紫光一闪,那柄狼毫灵器急速挥舞成八角灵丝图,他淡红道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八角灵丝图绕着他周身旋转三圈,随着一声‘探’字轻喝,灵图变化紫光散向八方,直接隐入四周魔云藤林中。

四面黑压压没有光色,众人只看着宋应星一人浮空闭目,约莫十息的时间,他睁开眼禀报:“掌门,只能延展五里,五里内有十余头魔云藤妖,五里外受神秘氤氲之气阻隔,探查不得。”

不同的环境有不同的应对手段,此间诸人都知道宋应星乃是赤龙门贪狼殿下最厉害的探灵高手,可那是在地表,这里的环境奇特,连他也施力有限。

行闯陌生地域,最重要的就是探查形势,如今能力受阻,宋应星那张小儿脸很是无奈。

一只温和手掌拍在他肩膀上,“不妨事,我来看看。”

钟紫言双手顷刻掐诀,众人四周清风顿生,随着他双手青绿光色变浓,风力也越来越大。

“疾!”

一声震魂之音发出,众人周旁的风力成圆环向外猛散,所过之处,四面八方的魔云藤林像是被大手横腰掠过,那风刮吹足有二十多里才停了势头。

风力散后,魔云藤林中的妖邪气息一览无余,即便是诸人中修为最弱的楚留仙都能察觉到。

“三十七头!”宋应星核算汇报。

钟紫言沉吟片刻,吩咐诸人:“天山子、申公茂、刘小恒、彦霖、冉孤竹,你等五队人将前方魔云藤妖诛绝,焚林开路!”

五人皆是一队头领,齐齐开口“尊令!”

十几里的范围一共有三十七头筑基实力的藤妖,五队人共计三十五人,每一队承受的压力都不算大。

人族修真之人但凡成群结队,对付同境界的妖物必然不至大败,妖擅力不擅智,更何况这深不见底阴黑无边的鬼地方很难诞生灵慧之物,所以交给他们这个任务不算难。

作为负责任的前辈,有机会给这些人历练,钟紫言绝对不会吝啬。

在可控的范围内,他愿意给这些槐山精英修士尽可能多的出手机会,因为作为修士,每一次和同阶之间的战斗都弥足珍贵。

彦霖是地兵谷最年轻的筑基女修,冉孤竹是云河宗巡值堂副主事,二人一个擅控火,一个擅冰术,所招收的队伍人员皆为聚合振幅术法威能的辅助人手。

刘小恒当先拍着胸脯对其余四队人道:“诸位兄弟姐妹,老刘有一个提议,咱槐山修真界中的道友们都知道彦妹子和冉妹子精通水火法术,依我看,若不然教她两队少分担一些压力,专心利用水火妙法清理藤林,如何?”

搬山草庐的天山子美髯及胸,轻捋着笑言:“刘道友此计甚妙,我等此行是为三层和四层的宝物而来,实无必要在此地浪费太多时间,由彦道友和冉道友小队先出手清理藤林,再由我三队清诛藤妖,是为最见效之策。”

钟紫言在给他们机会历练,他们又何尝不是在证明自家的实力,五队人目光互相探视,见身后钟掌门并无多言,遂同声而定。

地兵谷以炼器之道闻名槐山,门下弟子多擅操控水火,彦霖作为其中的佼佼者,对付木行生物极有自信,她带着队伍与冉孤竹小队商议了片刻,一炷香后开始动手。

这两队十四人,多是女子,在众人目光观赏之下同时行动,由冉孤竹指挥着投放冰火引灵石,十个人从南向北横穿魔云藤林,每人布下数百枚红蓝二色的引灵石后,各自归队开始施法。

彦霖相貌并不算美人,他个头与男子一般高,火蟃袍下的身材厚实粗稳,虽然年岁没有超过三十岁,但瞧着像是打了四五十年铁的憨姑娘,双手掐诀抛出阵盘,念道:“火炼金煌!”

其身后六人各自运输灵力结印施法,一圈圈赤红灵光增添入半空中浮起的灵盘,那灵盘起初只是被三尺长宽的火灵球包裹,随着身后六人增添灵光,几乎是瞬息间变作五丈长宽的炽热炎球。

“去!”

在彦霖震喝声中,炎球分化数千道火团直入十几里魔云藤林,十息时间各地火光四起,再次掐诀结印,身后六人与他并排而立,各自嘴角鼓起。

“鼓风!”再一声令,七人口中小小的风力受灵气撑浮,一下子化作巨大云气吹向北方,魔云藤林早前布置好的赤色引灵石相继爆炸,十几里地域瞬间成为滔天火海。

等着火海燃烧半炷香,冉孤竹率领小队同时结印,六角冰蓝色巨图在十息内遮盖众人头顶,由虚影化作实质,寒冰灵图中央清晰能看到一头与雪蛇相似的蛇类冰棱。

冉孤竹扭动丰润之下的腰骨,一颗冰珠自她蓝色道袍心口浮出,其挥手用它直击头顶巨大冰图,珠子接触冰图的瞬间,冰图一下子化作成千上万的小雪蛇飞游向北。

“冰蔓凝阴术!”

那些小雪蛇游动在早前布置好的蓝色引灵石上空,原本十多里的滔天火海瞬间变为寒冰地狱,一切藤树和黑暗生物都被阴冰冻成冰块。

这一火一冰两队人施展术法没超过两柱香,众人面前已是一副冰寒景象,站在钟紫言身后的楚留香张大嘴巴呆滞震惊,当他以为这就是结局的时候,却见那姓彦的女修直接握碎了半空的阵盘。

寂静不过片刻的冰寒景象瞬间爆炸再被地火灼烧,所有的藤树枝桠焦灼化为齑粉,纷纷飘落在地,那些筑基藤妖一个个露出身影。

刘小恒抽出墨绿色长刀,舌头舔了舔刀刃处,嘴角狰狞冷笑,“诸位,该我们出场了,西北区域十一头藤妖归我们这一队清诛。”

说罢,带着朱玉子、李长歌、海月、高鼎、高胜和马名修直向西北方向冲去。

一队人浮空疾驰,刘小恒的气势节节攀升,周身金绿二色光影重叠,临近第一头藤妖之际,长刀提握,十步内一挥之间,那藤妖手枝打下的同时被拦腰砍短,黑紫妖血迸冲半空,瞬间毙命。

而刘小恒身影已经出现在藤妖躯壳之后,其人并未停身,诛灭一头,再向下一头飞驰,刀光所过之处,尽是藤妖凄惨嘶鸣。

这一切,都映入钟紫言身后的刘小恒眼里,他完全没想到平日吊儿郎当被人笑称刘三刀的家伙如此凶悍可怖,此时简直像杀神附体,刀刀挥落间,极似砍瓜切菜。

“刘小恒所施刀法唤作【鬼灭三式】,此术以三套刀式层叠而出,一刀得逞后第二刀的威力会翻两倍,第二刀得逞后,第三道会翻八倍,对付身形迟钝的敌人很容易出刀毙命。”一声温和之音传入耳中。

楚留仙目光移向身前,他知道这是钟掌门的声音。

此时在他心里,只觉得同行的这些人都好强,而自己似乎根本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绝技,思量来去,连筑基都显得像是全凭运气成功的。

心头不免灰丧起来。

第463章 为友之道

万物相生相克,藤妖属阴木,专被金火相克,刘小恒鬼灭两式施展完,刀间金绿之气外延丈余,第三刀横向劈砍,直接连穿三头藤妖才止了刀式。

他一人当先独斩五头筑基实力的藤妖,就是要告诉众人,即便是‘刘三刀’这个土里土气的名号,也不是白叫的。

出了三刀,剩余的藤妖他便不再理会,身子一浮躺在长刀上,头枕着胳膊骚包一般冲队伍里其余六人眨眼,意思很明显:该你们动手了。

修为境界归修为境界,实力归实力,同样是相当于人类筑基期的藤妖,此时在刘三刀一顿猛砍之下显得尤其脆弱,所以境界和实力不可混为一谈。

高鼎提着一柄淡白色灵剑鄙夷瞅了瞅刘小恒,对身边马名修和高胜道:“两位师弟,剩下的六头由我三人承包,务必不能教别家小瞧了我亨通道观。”

他家子弟素以【哼哈真言】闻名槐山,高胜和马名修二人身着相似的秋灰色道袍,指诀掐动间,鼻息双双吐出白气,那白气柔和却又不失浑圆完整,吹在藤妖躯干上瞬间便使得它们僵顿了行动。

“哼!”

高鼎喉间如闷雷轰震,一声‘哼’字诀震入三头藤妖枝干,远处观战的众人只见那三头藤妖形神分散,幽暗虚影自本体脱离,这是真正的分离魂魄之术。

众人之间的钟紫言和善开口:“哼哈真言传自上古天界两位神将,专涉神魂清诛之道,白气诛魂,黄气灭魄,辅以咒诀‘哼’字和‘哈’字,音气所到之处,但有魂魄之物很难防御。”

“哈!”

楚留仙下一刻便望见高鼎口中一股黄气喷出,直接将三头藤妖头顶的幽暗虚影吹灭。

“人属修炼多以三魂为基,妖物则反之而行,藤妖隶属下三品木系妖物,以如今的实力来看,远没有修出三魂,七魄亦有欠缺,所以魄影极其虚弱,根本承受不得擤气诛扫。”

楚留仙一边听钟紫言和善讲说,一边见高鼎提着白光灵剑挥舞砍动,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斩倒三头藤妖躯干。

他三人如法炮制,同样的路数又施展了一次,西北区域最后三头藤妖也被斩杀。

海月和尚、朱玉子和李长歌三人在整个过程根本来不及动手。

西北区藤妖被刘小恒队伍清理完,楚留仙又将目光望向正北方,那里是天山子的小队。

“搬山草庐一脉,最精擅的法术乃是五岳山石运用之法,此类术法承接自上古仙术【移山填海】。

五岳皆属土系,但又分五行阴阳,移山妙法在乎五行灵气阴阳转换,阴缩阳涨,土石聚散之理正在其中。”钟紫言仍旧平静讲说。

楚留仙目不转睛望着天山子和他手下小队修士,七人一共牵引着十二头藤妖向心区域不紧不慢飞走,等到所有藤妖聚拢在一处时,它们四周土石顿起,偌大石牢四面合围,每一根石柱高近二十丈,由三人施法维持。

天山子本人长髯飘散,道袍色彩由黑转棕黄,他手掌抓握间直接将道袍掷飞向半空石牢顶端,那道袍瞬息变化成二三十丈的灵光小丘,轰隆压榨而下。

十二头藤妖感受到牢中愈发稀薄的灵气和狭窄的空间,放声嘶吼挣扎,天山子化为飞虹直接踩在山丘上,指诀掐动,双腿成马步压下,道袍化成的小山丘轰隆一声直压到底。

那些藤妖血汁四溅,一个个都被密闭土行灵笼瓮死。

等到楚留仙将目光移向东北区域时,申公茂所率领的队伍已经清杀了九头藤妖,场间只剩下五头藤妖和四头灵光豹兽厮杀。

“乘云堂自二百年前开创以来专研化兽术法,三代堂主皆是【豹变术】集大成者,申公茂所化兽名唤:荧殓豹,此状态下的身意和形意速度比常人快十倍不止,钢爪可切割大部分一阶灵器,尤其锋利。”

楚留仙听着钟紫言讲说,突然问道:“前辈,这些道友皆有精擅之道,那他们各自的弱点又在何处?”

周边其他队伍的人也竖起耳朵准备听钟紫言拆析,楚留仙却见他温和笑着摇头:“那是作为敌人时才该说的东西。留仙,你要谨记,为人在世,切不可辜负信任你的人,我于槐山奔走半生,历事多得诸家相助,自该替他们扬长藏缺,此为义理交友之道。

设想你之友人四处散播你罩门所在,你会做何感想?”

楚留仙赶忙弯腰躬身,“晚辈晓得,日后定然时时铭记前辈教诲。”

周旁诸人虽有灰落,各自心头一瞬间又生崇佩,生在当世,能跟这种龙首人物共历艰险,何尝不是幸事。

人之威望并非一二传谣可以塑造,自古豪杰领袖,无不躬身亲历万事,凡有仁义抉择,总需德贤有度、赏善罚恶,才能正身立教,受万众崇拜追慕。

钟紫言平静望着归来的五个小队,看着他们一个个将获取的战利交给宋应星清点,由宋应星扬声汇报:

“小战及魔云藤林刮揽战利清点!

【藤妖木心】二十六颗。

一阶上品灵器七柄。

一阶中品十二柄。

【魔云藤种】一百三十七粒。”

钟紫言颔首微笑:“去最近的那处三层入口罢。”

宋应星带着诸人纷纷向北飞去,钟紫言身侧站着老魏和楚留仙,他问道:“留仙,方才五队出手,你有何看法?”

楚留仙挠了挠头,谨慎道:“行止有度,行整高效,出手果决,各有手段。”

“不妨直抒心意。”钟紫言看了他一眼。

楚留仙绷着的劲儿转眼灰丧道:“前辈,他们都好强,晚辈万难比及,心头隐生嫉妒,还怪自己无能。”

“哈哈哈。”钟紫言捋须摇头,“不可妄自菲薄,假以时日,你也会有争锋之力,届时莫忘记今日的感受。此行探险尤为凶险,若是之后顾及不得你,莫焦慌乱了分寸,当知天道之下,总有一线生机。”

“晚辈谨记。”

他与老魏被钟紫言裹挟眨眼间来到第三层入口洞窟。

因为刚才这里被烈火焚灼的缘故,地面灰烬仍有焦臭气息弥漫,洞窟完全是黑石构成,长宽约有三丈,极其狭窄逼仄,钟紫言负手观望洞窟内,静静探出神识扫视。

“三十丈,窟道曲折狭长,兽骨奇多,需先开扩洞道,再清理其内残物,方能下降。”钟紫言看向天山子。

天山子点头会意,与同门四人双手掐诀感知地脉,不久后起身道:“还请诸位退后百丈,容我四人施展【震岳术】扩开洞道。”

所有人按照天山子的要求退后百丈,只见他两手明黄光色闪烁,与同门另外三人一同施出尖锥旋转灵波,积攒了十多息后,各自双手轰击地面,如此往复六次,洞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坍塌,不一会儿便成了二十丈宽的巨大坑洞。

这种手段,远非普通的营造傀儡可以办到,四人扩开洞口,直接倒立冲下窟里,尘土飞扬间,自上而下整个洞窟通明透亮,他们已将石壁四周都钉入了夜光珠。

“应星。”

“是。”宋应星得了指示,继续施展手段探灵,这一次,十息时间不到,他睁眼回禀:

“掌门,二十里内没有生灵!”

钟紫言沉吟少顷,吩咐另一人道:“蒋棂,以百丈为限,在此处布下二阶封妖阵和诛阴阵。”

“是。”一位头戴太极冠的白发枯瘦老者出列执礼。

而后领着手下六人开始布阵,他是猎妖盟前代阵法大师,这次赵良才特意派来帮助钟紫言。

天山子与他三位同门良久才飞浮上来,禀报道:“钟掌门,下方乃是巨型蛛***里数不清的妖蛛只剩下骸骨零碎,像是被莫名的凶物瞬间吸**血清诛的模样。”

钟紫言点头,“辛苦四位,等此地阵法布置妥当后,我们再往第三层行落。”

在蒋棂小队布置期间,众人开始谈论下方的巨型蛛穴,根据天山子探测,构筑蛛穴之物很有可能是毒针狼蛛,这种妖珠繁殖极快,三阶品属,平日觅食争斗素以数量取胜,少有克制之法。

可先前天山子探测的结果是,蛛**的毒针狼蛛都已死绝,是什么凶物能把这类妖蛛全部杀死便显得尤为重要。

每一头成年毒针狼蛛几乎都能到达筑基实力,能杀掉它们的毫无疑问是金丹实力的妖物,钟紫言沉静思索,待到半空青赤二色灵光闪动,他回神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

蒋棂枯瘦的背部背着一个三尺长的木玉灵盘,执礼禀告:“钟掌门,阵法已然布置妥当。”

“好,动身去第三层。”

即将步入凶险之地,当头之人必然得是他,裹着老魏、宋应星和楚留仙一闪而逝,其后众人纷纷入坑。

轮到刘小恒这一队时,又排到末尾,海月和尚笑呵呵道:“诸位道友,走罢。”

刘小恒当头跳了下去,紧接着,朱玉子、李长歌和海月相继跳下去,高胜回头:“观主,走罢。”

他见自家观主四处瞎瞅,又唤了一声,“师兄?”

高鼎突兀回头,“啊胜,名修,你们看那边猩红光点是何物?”

高胜和马名修顺着高鼎手指望向西面很远的藤林中,纷纷摇头:“什么都没有。”

高鼎定睛细看,先前看到的红点果然消失,可他这次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的确是有恐怖气息盯着这边。

“观主,你是不是眼花了?”马名修皱眉问。

高鼎摇头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令我时不时心悸焦灼。”

来回度了两步,望了望头顶布置牢固的封妖阵和诛阴阵,心道‘但愿是我看错了’。

带着自家两位同门一跃而下,很快来到第三层巨型蛛穴之上,见众人已经开始盘查周遭,他很快来到钟紫言面前。

钟紫言正捏着一块寸于硬骨细细观察,良久后确定道:“确是毒针狼蛛,告诉诸人小心行事!”

高鼎本是要禀告自己所见,可细细想了想,发现那事没法讲说,因为自己根本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只能感受到心悸和恐惧,难不成说‘我发现奇异妖物,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心里很害怕’,这样太损颜面,他丢不起那人。

“你有何事?”钟紫言问。

高鼎打了个哈哈,“没事,只是觉得一入第三层坑窟,气氛压抑不少,这一层据灵图记载,有不少金丹妖物,咱们还需小心些。”

钟紫言点头指着北面道:“往北三十多里便是菊麟兽霸占的地盘,顺着这条路再向西北方向二十里是三头地裂兽的巢穴,杀了它们后,再往东五十里通往四层的洞窟被天瘟鼠群筑成鼠窝,三层北区的所有金丹妖物便在这三处。”

“好,我会当心。”高鼎掉头回了刘小恒队伍,沉默无言。

“嘿,老高,你找钟掌门说什么?”

……

“老高,马上要开动了,说说呗。”

高鼎烦不胜烦,“你莫再聒噪,我只是问了问三层凶险之处,我们这个小队一定不能分散,时时需要在一起!”

“那是自然。”刘小恒撇头望了望其他小队人员,各自区间距离都不算远,来到这深不见底的坑洞里,就算是前世滔天巨怨的两个仇家也得携手共进,稍一不慎被凶物盯上,能指望的终究只剩下同类人属。

盘查了良久,众人再次集合在蛛穴之上,钟紫言道:“这一层金丹气息实多,每一次打斗记得提前布置封灵阵,若是来不及,一旦察觉妖物汇合之势,莫流他念,直向此地逃亡二层!”

“尊令!”诸人齐声回应,而后跟着钟紫言向此行第一处凶险之地飞浮。

他们走后不过片刻,蛛穴地底一根猩红触手迸裂而出,那触手肉质蠕动,一串森白眼珠突兀挤出半面,好不可怖。

第464章 狐狼蜂拥

菊麟兽形似土狗,三阶品属,成年后基本都能拥有匹配人族筑基境的实力,天生嗜血好杀,体表鳞甲刀枪不入,不可被驯服。

能成长到金丹实力的菊麟兽必然极其凶险,钟紫言率领诸人逼近兽巢三里的时候,就令蒋棂开始布置封灵阵法。

此处地势高凸,兽巢被安挖在小丘半中央,老远处纵观小丘表皮,好几把剑类灵器随意插立,内里还有很强的灵气氤氲散出,分明是一座小型灵脉。

早在当年初次探险时,钟紫言便猜测过,这天妖坑想必原本也是五阶或者六阶灵地,只是几千年前的大战打破了这片地域,发展至今沦为妖窟,灵脉四散分布,越往里必然品阶越高,更深处元婴妖物呆着的地方很有可能存在五阶灵地。

鬼物和妖物的区别在于,前者修炼大多不需要靠灵气,而后者修炼几乎都得靠灵气,与人属无异。

所以凡有金丹妖物的地方,再难找,也始终能找到残余灵脉或者能诞生浓郁灵气的空间。

而此地菊麟兽所在的丘巢几乎无需探查,谁都能感受到灵气飘散。

在蒋棂率领小队开始行动的时候,其余人并没有闲着,一块块功杀阵盘由外到丘巢附近开始布置,明显是在铺设陷阱。

菊麟兽几乎不会被驯服,所以诸人没打算活捉,将钟掌门视为掠阵保障人物,那些雄心志气者谋算着如何猎杀这头金丹妖物,好从中获取经验。

原本打算所有事项都安排妥当以后再入巢引诱,可世事总不会尽如人意,蒋棂小队布置封灵阵法还没有一半,那头妖兽已然爬出洞来,橙黄色鳞甲下獠牙锋利,盯着蒋棂就像是看到了美味食物。

这头金丹实力的菊麟兽躯壳并不高大,体长不过一丈,高近九尺,头颅间赤色鬃毛飘散,瞧着极为凶悍。

蒋棂毕竟还在筑基期,受到超出自身实力太多的金丹妖物凝盯,后背发凉,直将头颅转望向钟紫言所在位置。

耳边突然传入声音:“继续布设,此物暂由我来钳制!”

再一看,钟掌门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菊麟兽十丈外。

蒋棂肃穆告诫队中成员:“加速布设!”

而后埋头苦干。

远处的众人只见钟紫言手中握着一柄冰霜长剑,幽蓝寒光挥动两次,剑气成‘乂’字直击菊麟兽。

那兽咆哮一声,发出类似夜猫哭嚎之音,兽影一个闪躲,避开剑气后,周身气势开始攀升,约莫有金丹中期的实力。

钟紫言身影化作清风自三个角度依次刺击它的外甲,皆没有讨到便宜。

嘶!

玄冰剑霜附于其麟甲上瞬息既会消化,这说明它本系阴火属相,钟紫言心头暗道低估了这畜生的实力。

好在自己没打算一人独自收拾此兽,拉扯着时间等待蒋棂布置完阵法后,教诸人一起对付它便可。

于是收了玄冰灵剑,身影化作清风一寸寸引诱其攻击落空。

菊麟兽虽然以速度闻名,但遇到钟紫言那难以捕捉的神隐身法,屡屡扑击吃灰,导致它气息暴躁节节攀高,周身阴火涨散而出。

到了金丹这一层实力的争杀,随意施展的术法都有可能波及无辜,钟紫言闪躲看似轻松,实际上极其谨慎小心。

一炷香的时间内,菊麟兽扑了三十余次,次次扑空,到最后暴躁如雷直接弃了钟紫言,冲仍在布阵的蒋棂小队其中一位修士疾奔而去。

这下钟紫言再也没法闪躲,他没想到这畜生还是有些灵智的,只能急急拦阻其奔袭路径,玄冰剑再次露面,挥出数十道寒霜剑气。

嘶嗷!

这一次,菊麟兽变得异常精狡,躲开剑气后不再与钟紫言缠斗,利爪撕盖间,三道黑气爪印之奔那名抓紧布阵的修士。

说时迟那时快,钟紫言身影一闪化作清风,直接将那名修士小辈裹挟闪离,前脚刚躲开,后脚便见黑气爪印将地面土石轰击四分五裂,残迹褐石上所印爪痕足有丈余。

“多谢钟掌门!”

被救下的是一位极其年轻的筑基修士,面庞清秀手脚发抖,钟紫言温厚手掌拍在他肩膀处:

“无需惊慌,继续做事。”

“是,晚辈晓得。”年轻筑基强自镇定,拿出布阵器具观望着还在不远处的菊麟兽。

钟紫言皱眉片刻,将玄冰剑收起,双手急速结印,眸中青赤转变,皱眉凝目:“风卷尘刃!”

四道高达五丈的青光龙卷直接将菊麟兽围在中央,它尚未来得及逃躲,已经被四股龙卷聚合笼罩,龙卷中的风刃就像是锋利弯刀,将菊麟兽浑身鳞甲击打的叮铃作响。

这只是钟紫言第一道术法,紧接着,他双手霜花尽显,一抹血色浮现,面目冷峻好似天界神君,眸中青赤二色闪烁来去,终究还是抑制住了施展杀招的念头,冷声道:“风霜蚀骨!”

双手霜花间的血色消隐,每一枚霜花被水气包裹,成千上万的霜花很快变作水气霜龙直飞向被四股龙卷困住的菊麟兽,那头霜龙盘旋着身躯将四股龙卷融合为一,菊麟兽的躯壳被卷浮半空。

当众人正在惊叹钟大掌门手段可怖的时候,蒋棂跑来禀报道:“钟掌门,封灵阵法已然布置妥当。”

钟紫言两手合并,远处水气霜龙融入尘刃,一刀刀劈击在菊麟兽的鳞甲上,那些揉着微不可查的青色煞力和水气顺着其鳞片空隙钻入体表,待龙卷停下的时候,菊麟兽整个躯壳已经变得血红氲满。

“诸位,此物已然暴走疯魔,有劳你等协力对付,它此时灵智受到煞力侵蚀,速度将会大大提升。”

钟紫言身影一闪,便站在最后面看手下修士们如何应对这种局面。

刘小恒小队一马当先,“老高,咱们出手,我要拿它的头颅回去给槐阳城的孩儿们玩儿。”

他身后朱玉子、高鼎和高胜紧紧跟随,海月和尚笑呵呵运转着水灵力,“几位道友尽管攻杀,和尚我自有护御之法保护诸位。”

落在最后面的李长歌向自己小队其余六人抛送流春绳,绳子小节落入个人手中一闪而隐,这样七人便被连接在一条没有障碍的灵线上,但有谁需要治疗,他瞬间能察觉的到。

十多个队伍见刘小恒小队如此默契,唯恐落在众人身后,皆蜂拥冲菊麟兽冲去,狐狼虽比不得虎豹凶悍,但胜在数量多,一拥而上,总能给菊麟兽造成伤害。

钟紫言捋须微笑:“此等胆魄,不愧是我槐山英才。”

他身后的楚留仙羞愧拔出剑来,“前辈,我也去了!”

“去罢,我辈修士,自当迎难而上,莫惧强敌!”

第465章 血红触手

即便是七八十位筑基修士围殴一头金丹中期实力的妖物,也是一件极其凶险吃力的事。

这种厮杀,绝非简单靠数量就可以取胜,金丹实力的妖物在速度、力量、修为境界各方面都远超筑基修士,即便不能同时杀死所有人,也可以逐一击破。

所以众人对付它,自然不是一盘散沙、胡乱攻杀,早在战前都做过商量,由三队人冲击吸引,余下人成阵势攻杀,先作一波凶猛气势,再后退引诱其误入老早布置好的陷阱,降速、压力、障碍封锁其跳跃路径。

钟紫言身侧只站着老魏和宋应星默默观战,他二人并不擅长搏杀,但在堪舆测势、探灵预警、招运战机方面自有专长。

远望战场间,刘小恒和申公茂两队最为凶悍,他们负责扰乱惹怒菊麟兽,是众人中最危险的两队人,但各个毫不怯战,刘小恒和申公茂二人更是硬着头皮对菊麟兽近身攻击。

二人在筑基一阶早已登达顶峰,但面对金丹妖物,能拿出这等勇气,足令众人敬服。

只可惜胆魄弥补不了实力差距,刘小恒三刀还未劈完,就被菊麟兽一爪盖摁压在地,幸亏高鼎三人和海月和尚极力相助,才逃离死亡之爪,被李长歌背着直痛苦咧嘴:

“诶呦呦,这他娘是真的劈不动,老刘的小命差点儿没了。”

李长歌将两颗丹药喂服给刘小恒,二人迅速退出三里,检查伤势时,发现只是胫骨被摁缩制压、道袍被灼的漆黑露肉,各处经脉虽有破损,都不是大伤。

“你赶紧去帮他们,我这点小伤半炷香就能修复,这畜生阴火着实可怕,二阶灵袍都经不得灼烧,才捱了片刻便透入骨髓,疼煞人。”

刘小恒面皮扭曲盘坐运转灵力,李长歌一步三回头离开了他。

论起速度,此间最快的几人当属乘云堂四人,申公茂所化黑豹以及他三位同门所化黄豹闪烁在菊麟兽周围,能看得出来他们的搭配磨合数十年,自四个方向变化位置,两人撕抓时,两人佯装诱惑,四人配合得当,毫无局促。

余下还有一队负责攻击的是聚宝城有名的酒楼商甲,聚宝城里大小二十七处酒楼,泰岳楼排第三,绝对不一般。

他家招收生意合伙人的硬性条件既是只招收筑基期以上的修士,所以此番能派出一队人参与天妖坑探宝之行,足见其家底丰厚。

领队的人唤作张火勺,平日是厨子,战前是攻杀大将,前几次槐山盟军统领之争,此人历次斗擂名次都在前十,实实在在能和姜玉洲、澹台庆生等人排在一列的人物。

圆胖的脸上眼睛圆睁,就像是佛门怒目金刚,凸起的肚皮又将他的杀气抵消大半,整体看,瞧不出什么太大的争杀本事,只有在他真正出手的时候,外人才能见识到什么叫做:火勺。

他们一队人穿着泰岳楼的招牌服饰极其晃眼,七人同时飞在天上驾驭飞剑,张火勺麻袍飞舞,手举巨大勺类灵器,那东西一看就是为他个人专门打造的东西,提在手里特别融洽。

“七星火灼柝!”

张火勺挥舞着那柄黑不溜秋的下厨勺子,当把它举过头顶时,七人小队上空浮现巨大的七星命勺,闪着灼灼火光,勺背在张火勺念出咒诀时,一个轰击,直挺挺打中菊麟兽脑门,硕大头颅被震得晕眩踉跄。

这一瞬间,后方诸人聚合的军阵直轰灵波,九道幽蓝光波在菊麟兽睁眼回神时,相继击中其躯壳,灵波属水系,菊麟兽属阴火,一轮轰击,直接将其打的瘫卧在地,周身血水自鳞甲迸散,又牵动钟紫言一开始逼入的寒霜煞气,好不痛苦。

“继续,一鼓作气!”张火勺带领他的小队折返一圈,抡起第二次勺柝,正要命中菊麟兽头颅时,地面突然冒出一根血红色触手,那触手自菊麟兽的腹部直接将它开膛破肚,粘连着躯壳无法动弹。

下一瞬间,正巧张火勺的勺背也抡在菊麟兽头颅天灵处,它本就不大的躯壳轰然倒地,血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进地底。

钟紫言本是在远处聚精会神观战,见如此突发状况,身影一闪,直接来到菊麟兽奄奄一息的躯壳近前。

那触手被它的身子遮挡,钟紫言单手吸摄,没想到不仅吸摄不来菊麟兽的躯壳,还被一股异常强大的吸扯之力反向拉拽。

于是他散出煞气,被那触手吸了三息,其尖端迅速卷着菊麟兽的金丹想要逃离,钟紫言怎能允许不知名的东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抢走妖丹,手中退魔刀寒光劈砍,虽然没有砍断其尖端触须,但妖丹总归是夺了回来。

那东西遁入地底消失不见,此时再见菊麟兽,它整个躯壳只剩下骨架和外皮麟甲,浮在半空中的张火勺额头冒着豆大汗珠,“乖乖,俺老张第一次见还有这种妖物!”

本是计划好引诱菊麟兽一步步踏入陷阱慢慢狙杀的众人纷纷围来:

“钟掌门,发生了何事?”

“那东西也是金丹妖物?”

“它这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

各种问题接踵而来,钟紫言抬手噤声,皱眉道:“此物连我都察觉不得修为境界,必然不是善类,且能在瞬息间抽干菊麟兽血肉,绝非普通金丹实力的妖物。

但其若是真有单独杀死菊麟兽的本事,也无需等到我等出手时突然发难。

当下只能判断它灵智近似人属,你们还需处处小心为好!”

发生了突发状况,领头之人最先要做的是稳定军心,因为敌人的实力一旦超出众人认知,各自心中必然会有恐慌,这时候领头人的态度决定他们的态度。

钟紫言做掌门做了五十多年,这点道理不可能不懂,有条不紊安排人收拾菊麟甲躯壳骨头和妖丹,又命人开始排查方圆二十里,搜刮灵器异宝,一点儿也不像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这处兽巢本身就是一座宝山,众人盯着各类灵器时间长一点,危机预警心态稍稍缓和,各自开始收揽宝物。

高鼎眼瞅四周,见诸人各自忙开,它蹑手蹑脚走近钟紫言,小声道:“关于刚才那物,我有话要说。”

钟紫言拉着他离开众人老远,施出隔音屏障,“你讲。”

“我自一层和二层下来时都是最后一人,均发现了那东西监视,起初怀疑自己看错了眼,方才菊麟兽被其偷袭的过程骇人震魂,才教我确定此物极其凶险,遂将实话禀报于你,你看这……”

钟紫言听罢,心头震惊,皱眉叮嘱:“此事你切莫说给众人,那东西的修为实力绝对在金丹后期之上,既然监视了我等这么久,灵智也不俗,接下来的每一天,我会全神监查周围。”

“好,我晓得。”高鼎暗自点头。

钟紫言撤了屏障,像是没发生任何事一样,随意走动,自地底拔出几柄不同品级的灵器。

这天妖坑即为几千年前化神大战所留遗迹,坑底这么多灵器蒙尘,当年的战况必然惨烈,真不知道是何等大能才能造成这种破坏力。

那猩红触手气息诡异,应是水中章鱼一类的变异妖物,钟紫言心头警兆慢慢显现,预估此次探险之行绝不会一帆风顺,眼眸中闪过忧色。

两个时辰后,众人搜刮完所有宝物,宋应星报禀战利收获,直教众人喜色浮面,这还只是第一头金丹妖物,赚到的财富已经高的吓人,连早前那触手事件带来的恐慌氛围都冲散不少。

而钟紫言心头则愈发警惕,他感受到了,那东西的确在某个地方藏着静待时机,只有在自己全神贯注,静心冥探的时候才能发觉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

第466章 蹊跷事件

地裂兽是一种极擅钻地打洞的妖物,与凡间鼹鼠等品种相差之处在于,地裂兽体型庞大,外表均由岩石构筑,五行无忌,几无克制之法。

钟紫言带人来到三头妖物的巢穴外五里距离,不等蒋棂小队布置阵法,那一家三口已然出得巢穴龇牙嘶吼,两头成年地裂兽高近九丈,皆是金丹期的实力,一头幼年地裂兽连筑基实力都没达到,两丈高的躯壳躲在成年地裂兽身后狐假虎威。

老魏说道:“这三头畜生的智识也不甚高,只是防御出奇可怕,即便是您出手去斗,没个三天三夜也极难诛灭。

按照先前商议的谋划若要布置阵法,显然来不及,您看,若不然我放小天牛试试?”

钟紫言沉吟片刻,摇头道:“天牛角虫胜在出其不意,此时那三头巨物处于极度警惕时刻,放出天牛角虫若穿不破其护御屏障,如何钻入其体内?”

老魏口中的【小天牛】是一种极其微小阴毒的飞虫,这东西卵生肉长,一窝只孕育七百八十二只,以同类为食,通常在诞生的第一个月里,那七百多只虫子基本只会剩下十余头,若最后能互相吃着只剩一只,那只虫子便是成虫,可以很段时间内拥有筑基期的实力。

成虫以五行绝缘生灵为食,所用的路子还是钻入皮肉吃脏器和精血灵力,这类东西是少有的越阶杀敌之物。

只是凡生灵者,有盛必有缺,天牛角虫天生躯壳微小脆弱,它能越阶杀敌,别的生灵也能越阶杀它,便是小小的山林夜猫都能一口将它咬出血汁,因其培育过程太耗精力和资源,在修真界大部分修士眼里,也是鸡肋一般的存在。

众人围着钟紫言对立那三头畜生,刘小恒大声请命:“钟掌门,不得机会这件事好办,我等诸人分成三拨分别攻打那三头畜生,您带着老魏伺机而动,一有机会便教老魏施展本事,招运小天牛近它们身子,这么大两头家伙,还不教老魏的小天牛晋升一大阶位?”

高鼎也附和道:“正是,这地裂兽体型巨大,行动迟缓,虽是两头金丹妖物,我等闪躲腾挪间,耗它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应不是难事!”

诸人纷纷请命,大抵还是不久前对付菊麟兽获得了自信,以为面前那三头岩石憨憨愚笨迟缓很好对付。

钟紫言苦笑摇了摇头,先领着众人退后十里,来到一处逼疯凹地,招手教众人稳住性子,“你们只知那三头地裂兽憨笨愚蠢,可你们知道它一石拳捣中人有多大威力?

此物看似笨重,实则灵巧的紧,不然那里繁杂的地洞是如何被构筑而成的?”

在来之前,钟紫言对此行所有队伍将要面对的妖鬼邪物做了深刻分析,对付地裂兽绝对无法用强攻,那样很容易死人。

“此类妖物周身十丈内有重力压制气场,低境界的生灵一旦靠近十丈,越近越难动弹,届时你等行动迟缓,被那一拳狠狠砸中,钢筋铁骨也霎时化作肉饼。”

事实摆出来,谁听了也后怕。

地裂兽扁头直背,双腿竖立,平日的行走方式极像兔类坐墩,它们浑身上下唯二脆弱的地方便是面皮和尾肛,到了金丹这一层,学会了妖丹吐纳之法,连最后的罩门也很快会遮隐去,肉躯在同届里少有能匹敌的对手。

钟紫言见众人都沉寂下来,平和道:“此物虽难对付,但也不是无懈可击。

它们天生脾性稳重,极其沉稳,可一旦暴躁发怒,短时间消停不得,势必会追逐骚扰者到底。

我欲教诸位分队分时去骚扰,每隔一刻骚扰一次,一个时辰骚扰八次,每日十二个时辰不间断骚扰,耗它三五天,一旦惹得它们暴怒,便引去别的地方,而在这期间,我等迅速搜刮其巢穴中的宝物珍奇,刮揽完便撤离,你等以为如何?”

“好计谋!”刘小恒拍手叫绝,心里其实在感叹:钟掌门发起贱来,一般人真比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要骚扰那三头地裂兽百次,就是泥潭菩萨也忍不了这种气。

“这,这手段是不是有些……”

李长歌自言自语正要脱口而出,刘小恒赶忙捂住他的嘴,小声道:“对付三头妖物,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合该你管理一辈子妓院。”

李长歌立刻会意闭嘴,也教刘小恒别揭自己的难处。

朱玉子遮脸轻笑,这一队兄弟真的是前世修来的缘分,脾性融洽,样貌互补,行为迥异又透着一股割舍不开的无形藕丝。

搬山草庐天山子笑着开口道:“那这第一次骚扰便由我们小队去做,保管那三头妖物周转来去,头晕目眩。”

钟紫言稍一思索,安排道:“每两个小队负责一个时辰,轮流来过,其余小队开始布置大面积封灵阵和散毒阵,我要这三十里内随处能见到阻碍,为对付第三层通往第四层洞坑中的天瘟鼠做准备。”

“尊令!”

众人领命后商定次序,各自开展自己的任务,钟紫言站在一处高耸石台上盘坐下来,吩咐宋应星联络其他三批大队,问问拓跋南天、姜玉洲和澹台庆生各自的进度如何。

“最重要的,是问他们可否见过那根血红触手!”

“是。”宋应星领命退去。

不过三柱香时间,宋应星折返回来,面色凝重,禀道:“掌门,殿主那边传来讯息,他们遇到了三根血红触手,就在三个时辰前,金丹妖物【地蚯】被那东西吃了个精光,不过它似乎极怕雷霆,被殿主斩了一根触手,此刻正有人才分差研究,后续但有结果,会即可报来。”

宋应星乃是贪狼殿弟子,他口中的殿主自是姜玉洲。

令钟紫言震惊的是,三个时辰前恰好是自己这一大队人杀灭菊麟兽的时刻,不论那东西的体型多么庞大,它总不会绵长几百上千里。

宋应星皱眉疑惑:“难道那触手妖物竟然不止一头?”

钟紫言起身负手扫视四面,道:“现下还不好说,你去告知诸人,凡事小心为上。”

第467章 再闻魔息壤

明亮的青光珠照亮方圆两里的岩石层,七十余人站在岩层顶端休养调整,剑眉紧皱的姜玉洲环胸站立,在他身前有一队人翻阅着古籍似在抓紧查询什么信息。

这里是天妖坑西区第三层的地蚯魔岩层,纵连天妖坑二三层间隔,再往西既是绝壁,没有任何路。

罗定春披着一袭暗红色道袍攒点完各小队收刮来的灵物奇物,慢步走近姜玉洲身后,静默片刻。

他和赵充等人归入贪狼殿已经整整三十五年,当时的青葱模样熬成了现在的中年短须男子,多年前脸上留下的三道爪痕至今仍未消除,外人初看他会被吓一跳,看久一些就会发现,他其实也是位俊美之人。

只是现在上了年岁,再不似翩翩少年人,外加与姜玉洲相处时日渐久,面上多了不少沧桑之感。

“殿主,若不然去那边听听此番寻获的诸多灵物,那触手妖物想必一时也查不出来,先由麟蛟几人查着。”罗定春手中托着灵册,轻声道。

他平常时候脾性温和,在赤龙门中能与唐林和钟紫言的和善程度相提并论,正是因他在贪狼殿多年的周转招运,才使得诸多强人各自相安无事,嫌隙几无。

“掌门传来讯息已有两个多时辰,我们这一拨人还是毫无线索,连此妖物的能耐几何都分化不清,唉!”姜玉洲重重叹了口气。

别看他表面上不在意自己被撤了职位,可心底里哪能真不在意,经营了三十多年的殿堂拱手让位,给了谁心里会好受,更何况他如今春秋鼎盛,正是当打之年,往日诸多荣耀加烙在身,今时以往外界那些趋炎附势之辈多番讥讽,还不是因为他没了权力。

此次天妖坑探险,他抱着必定要立奇功的心思暗中挑选了得力干将,就是想多为别的队伍做出援手贡献,可现在看,七十多人连根血红触手都不认得,真是让人憋火无奈。

随罗定春离开众人,来到偏僻角落,施出隔音屏障,听他禀报:

“灵器类:

火属性二阶中品灵剑七柄,无损坏。

二阶极品【水灵盾】一件,五成损坏。

一阶剑类灵器三十六柄,各有损坏。。

一阶枪类灵器三杆,无损。

【寒铁匕首】九十七柄,套环灵器,无损坏。

……

阵器类:

二阶【八方游龙阵盘】一枚。

三阶【寒冰地牢阵盘】两枚。

地绝阵宫商角徵四门辅助阵基盘十一对。

【荡魔锁灵阵】秘录一卷。

太微晶三十七颗。

【古寅须丝】六丈长。

……

杂物类:

【地蚯外蜕】十一斤。

【魔岩铁晶石】六十方。

【定鬼符】二十二道。

【化灵帼瓢】一片。

【紫玉灵盒】三盒。

【地蚯妖丹】一枚。

……

另有鬼物精魂四条在褚臻手里,他此番受伤最重,当下奄奄一息,被李繇用续命丸吊着命救治呢。”

姜玉洲听罢,吸了一口气,面上浮现喜色,“这么多?你约莫值多少灵石?”

罗定春沉默片刻,心里算了算,说了一个保守数:“二十五万三阶!”

“嘶!”姜玉洲眉目展开,转头度了两步,又回头道:“怪不得掌门死活要招揽此次行动,按着这样算,咱们一月捞刮五十万三阶灵石不成问题。”

“应是差不多,另外,这物怎么办……”罗定春手中拿出一捧散着灰黑气息的土壤,内里有颗粒大小灰蒙蒙的晶石,这东西所有人在刚才都见到过。

姜玉洲目色一惊,沉吟良久,忙道:“你稍后公告诸人所获时,特意向他们强调此物的害处,并告诉它们,凡有收获此物者,务必上交来,不然日后被槐山盟军查到,我赤龙门贪狼殿第一个不饶他!”

罗定春手中拿的东西不是别物,正是令正道闻而丧胆,魔道趋之若鹜的【魔息壤】,在如今的修真界中,一小方【魔息壤】市价八百到九百二阶灵石,没有什么东西能比此类灵物的要价更可怕。

罗定春正色点头后,姜玉洲仍不放心,叮嘱道:“这物在此方修真界是道门祖庭明令禁用之物,我赤龙门上下当年因为这东西遭了什么罪你不可能不知道,真要是发现有人私藏,立即搜身搜魂!

掌门和陶老祖头顶那位最恨这种东西,我等一个处理不好,说不得那位一巴掌就能倾覆整个赤龙门。”

罗定春后背发凉,点头如小鸡啄米。

元婴修士都被姜殿主提及,足见这小小的魔息壤多么致命。

“好了,你先带我去看褚臻,这次战况并不激烈,他能在众人中明晃晃中招,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为了收套四条鬼精,差点把自己小命丢送,实为不智。”

姜玉洲随着罗定春来到避风岩洞中,里面只有两个筑基修士,一个白发黑袍老者仰躺在黑草藤上,一个身体纤薄的年轻筑基正用木灵之力缓缓为其疗伤。

褚臻加入贪狼殿有二十年之久,活了一百五十余载,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收养了李繇这位天资过人的义子,那老东西一身臭毛病,唯独对这位不满四十岁的义子亲如骨血。

姜玉洲走进洞里,见李繇欲停手执礼,赶忙摆手道:“你继续医治老东西。”

他慢步靠近躺在地上的褚臻,见其面色痛苦,皱纹扭曲,本来心头想好的训斥言语一下子消散干净,脸色由冰冷转变为嗤笑:

“老东西,为了四条鬼魂差点送了小命,多亏养了一个好儿子,不然我可就没喝酒的伴了。”

褚臻额头高肿,眼睛眯成了缝,嘴角龇牙笑道:“殿主心里是不是在想,我这把老骨头认不清自己,即便是死了也活该。”

姜玉洲笑乐开口:“你还没有老糊涂,怎的,打算给李繇攒结丹的资源?”

“可不是。”褚臻撇了撇嘴。

这老头面部表情奇多,但无一例外每一副都是欠揍的模样,姜玉洲泄了怒气,平和道:“我早前说过,贪狼殿下的人,凡由我招入门中,从不会亏待你们,你这老东西就是不信,搭上自己的命值得么?”

褚臻看着正在帮他医治的李繇,满足道:“为了这小崽子,什么都值得。再说,殿主你都被撤职了。”

姜玉洲尴尬瞪目,狠道:“这只是权益之计罢了,老东西明知故问,活该遭这等罪。”

袖子一甩,姜玉洲向洞外走去,临离开时说道:“放心,你父子二人为门中做事殚精竭虑,我会禀报掌门重赏你们。

这门里上上下下有几个内门弟子,千万莫要拘泥于身份,你们对门中仁义,我和掌门必不会负你们。”

第468章 触手再现

连着三天四夜,天妖坑三层北区的两个成年地裂兽没有止过咆哮嘶吼之音。

“吼!”

终于,到了第四日正午,盘膝坐在高耸石台的钟紫言睁开眼眸,他目力所及之处,见刘小恒和张火勺两个队伍同时把那一雌一雄金丹实力的地裂兽惹怒。

九丈高的岩石体表散出狂暴暗黄色臭气,原本坚硬如铁的岩石体表变得松软很多,一个个气孔显现露面,本来的岩层鳞铠缝隙变大。

钟紫言捋须轻笑:“终于忍不住了。”

远处刘小恒队伍被雄兽追的到处逃窜,由于海月和尚在速度上没势,两次差点落入地裂兽重力范围,刘小恒边搭救边破口大喊:

“钟掌门,您老人家再不出手,老刘这几位兄弟姐妹可就都要归位西天极乐世界了。”

高台下方的老魏掏出一个小瓶,那瓶子里有四只拇指大小的牛角甲虫,尽皆精神烁烁,散着浓郁的腥血气息。

老魏抬头请示:“掌门,能出手否?”

“可!”钟紫言轻身说罢,身影一闪来到老魏面前,再一闪,裹着他化作清风直向地裂雄兽飞去。

不过三息时间,钟紫言带着老魏穿过地裂雄兽的重力场,几乎贴近其身体。

“放!”

“尊令。”老魏抓出两颗小虫握在手里念了一段咒言,小虫很快震动着翅膀攀上地裂兽的躯壳。

“小宝贝们,此时正是你们大显神威的时刻。”

老魏说罢,钟紫言袖口一招,二人消失不见,整个过程不过五息时间。

暴怒后的地裂兽感知到钟紫言的气息时,他和老魏已经消失不见,憨笨的它出自本能拍打了自己的身子。

在十五里外的另一边,张火勺身披黄白色道袍,背后一个‘厨’字异常显眼,他率领的小队六人只擅长这一种合击阵式,地裂雌兽暴怒之后,已经硬抗了人家两次轰盖,七个人都受了内伤。

眼看着又一拳掌轰盖下来,而自己七人军阵由于伤势速度越来越慢,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大部分小合击阵式结设容易分开也容易,他七人之所以不愿意分开,是因为在一起还能抗住一两次轰盖,一旦分开,必定有人会死,相处了多年,谁愿意眼睁睁看着队友死,哪怕是自己被轰盖死,也没人愿意。

散着腥臭的兽拳裹挟重力压来之际,张火勺强自离开小队,推远众人,暗骂了一声:“没想到老子来到天妖坑连六日都支撑不住,真是丢脸。”

“头儿!”

“张大哥。”

“老张。”

……

六人被推远的瞬间返头呼唤,眼看着那两人大小的拳头轰击向张火勺,各自心头异常难受。

就在地裂兽重拳顷刻要贴张火勺的面门时,两道人影突然出现在张火勺面前。

其中一道全力撑着重拳,另一个老头在手中握了握神秘物件,轻轻一吹,而后二人将紧闭双眼的张火勺拖拽离开,救了他一条小命。

“多谢钟掌门救命之恩。”张火勺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没死,好生庆幸感激。

“莫拘礼,快些离开。”钟紫言目光没有离开过地裂雌兽,刚才自己反震其力道,现在成了它第一个要攻击的低人。

“老魏,你也退回去,剩下的交给我。”钟紫言对老魏摆了摆手,身影一闪,直向着地裂兽冲去。

老魏见张火勺的六位队友飞来,平静对诸人道:“咱们且退出战场,剩下的交给钟掌门。”

张火勺虽然知道钟紫言实力不俗,但现在面对暴怒的地裂兽,他还是担忧道:“钟掌门不会出事吧?”

老魏呵呵一笑,“金丹前辈做事,咱们哪能妄加揣测,随意诅咒。”

张火勺脸被憋红,“是,魏老哥教训的事。”

八人很快退回十里外。

钟紫言飞近那头地裂雌兽,双手掐诀急速施法,九道龙卷青风很快卷绕住它,风刃虽然威力不俗,可惜还是破不开它的岩层体表。

环顾四面,见刘小恒那一队人仍然被另外一头地裂兽追逐,钟紫言眸中精光一闪,牵引着身后这头也追赶去。

在西面一路逃窜的刘小恒骂骂咧咧:“什么破掌门,赤龙门没个好东西,老刘我他娘今日要是归西,都怪姓钟的调配心情。”

正骂着呢,头顶突然有一个手掌温和拍了一拍,刘小恒吓得魂不守舍,转头骂道:“你是什么鬼……咳咳,钟掌门,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钟紫言一手撑起风力硬接两头地裂兽共同的轰击,另一只手提起刘小恒往远一扔,并笑着回应:“要贫道变成鬼,约莫还需要几百年光景,你可要活到那时候啊。”

刘小恒身子被风力裹挟向后直飞,脸上讪讪谄媚,“哪里,都是晚辈嘴贱,您莫放在心上,今次事后,晚辈必定携宝贝登门赔礼道歉。”

钟紫言哪里会在意这种事,引诱着两头地裂兽向它们的老巢飞去,接下来该轮到他周转牵引,至少坚持两三个时辰后,小天牛的作用才会发挥。

老远处的众人尽皆站在高台上观望占据,他们见钟紫言一人钳制两头地裂兽游刃有余,都有羡慕崇敬之色流露。

刘小恒抱着灵刀揉了揉屁股,从众人后方挤到前面,“啧啧,金丹前辈就是不一般,老刘我刚才差点被那头地裂兽凿碎,得亏钟掌门出手及时。”

他这个人,一向嘴皮子油滑,遇到坏事会把牵涉之人的爹娘和祖宗十八代骂个遍,转危为安后,心情一好,又会无所顾忌,该吹吹,该捧捧,该骂骂。

众人从正午时分一直观望到下午,这地底深处也见不得日光,各自看着灵轨和小杂具估算时间,约摸将近两个时辰后,终于见兽巢青光大盛,宋应星喜色问:

“老魏,小天牛起作用了?”

老魏得意洋洋,“可不是,那四只宝贝可是我培育了将近三十年才养成的,现下估计已经将它们噬了四五分,就是不知这次能不能晋阶。”

高鼎冷嘲热讽道:“哪有那么容易晋阶,我自小遍了解这种虫子,五百年难出一只金丹,老魏,你还是死了那条心罢。”

海月和尚憨笑一声:“这事谁能说的准呢,咱们还是看看钟掌门如何诛杀这三头地裂兽吧。”

兽巢外,那两头成年地裂兽的六窍和肛尾血水直流,周身多处岩层体表破开血口,这真是应了那句:外门白刀不伤,内门一刀绝命。

他看准了伤势更重的雌性妖兽,指决掐动间,一道血煞灵团化作火苗直飞其面门,同一时刻,心头警兆顿生,己身下方土里和那头地裂雄兽的肛尾处瞬间涌出血红触手,尤其是字迹身下的那根触手竟然一下子分列八根包围而来。

“孽障!”

钟紫言皱眉凝目,心头大怒,这东西今次竟然敢明晃晃攻击他,真是成精之物。

第469章 肉骷分支

那触手自主干分化八根细长的赤红触手,像长鞭一般合围缠绕向钟紫言,钟紫言这次哪敢大意,直接抽出泛着幽蓝白光的四尺长刀,一刀呈圆环劈开。

嗷吼!

刀身颤鸣,散出幽龙吼啸镇魂之音,那一轮圆月刀气在接触到合围来的八根触手时,直接像切割瓜果一般利落穿过,残留在触手肉色伤口间的镇邪煞气如烈火一般灼烧它的血口。

一刀划出,八根细长触手各自拦腰截断,钟紫言并未停止攻势,再将刀背纵向下劈,身下扎在地里的主干被刀刃裹着镇邪之气竖劈到底,一分为二。

“风卷截尘!”

为防它急速逃跑,钟紫言周身瞬息间卷起巨大的青色龙卷,像倒刺地锥一般深挖地面,【化疆手】施展的同时,右掌顷刻覆盖青霜鳞片,一把攥住触手根部,五指狠狠刺入内里。

地面土石飞扬,三息时间变成一个大坑,钟紫言双脚用力一蹬,直将那物扯出地底。

远处各队下属都察觉了此地异况,钟紫言将拽出来的东西狂乱甩动,并凝目紧查它和地底的联系,见还有一根细细的黑色短丝牵连,本想一并扯拽出,那物像是看穿了钟紫言的目的,主干分化一根赤红短藤,一晃眼便切断与那黑色短丝的连接。

待到众人赶来之际,见钟紫言手中揪握一颗人头大小的兽类肉骷,双角长舌,即便已经没了生机,外壳仍然散着浓郁魔气。

钟紫言将邪物一仍,吩咐宋应星:“好生保管,我去收拾另外一头地裂兽。”

其身影一闪离开此间,宋应星将那肉骷提在手里,这物头顶天灵处正是赤红触手生长之地,整个肉骷既像是牛羊的头颅,又像是人类变异而成,极其诡异。

“这……竟是魔物!”

天山子捋须皱眉,不仅是他,在场诸人都认得它散发的气息是魔气,灰黑邪恶,触灵而化。

“好家伙,原来这玩意长的如此丑陋,感知其实力,不像是金丹境界,怎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偷袭杀死菊麟兽呢?”

刘小恒摸着下巴琢磨,又问向诸人:“你们可知这是何物?”

其余人皆摇头不知,天山子拿出他们那一脉先人传下来的【神魔志】翻阅良久,最终还是摇头:“没有记载。”

没过半炷香,老远处那巨大的兽影轰然倒底,众人见另一头地裂兽倒地的那处地面霎时卷起高达二十丈的青色狂暴龙卷,内里幽龙镇魂之音传响三声,待到龙卷散尽时,一道人影慢速飞来,正是钟掌门。

下到这不见日月的地坑六日以来,楚留仙第一次见钟掌门热汗流出,手握寒光长刀,肃杀威仪。

钟紫言落在众人身边,当即吩咐道:“冉孤竹,彦霖,你二人率队围捕那头幼年地裂兽,其余人开始收揽灵宝财物,此地多处泥土松软,内里应有不少土属性嵌附灵物,切莫错过。”

“尊令!”众人各自抱拳执礼,由宋应星分批安排。

留下来的仅有老魏、宋应星和楚留仙三人。

钟紫言将手中另一头更大的肉骷扔在地上,平静吩咐宋应星:“传告他们三大军阵,此物的实力超出金丹中期,乃是灵智极高的魔物,它必然藏在天妖坑中某一处隐蔽之地,望他们做事加倍谨慎。”

宋应星点头后便去做事,老魏苦脸盯着两头肉骷,“钟掌门,这是个什么东西。”

钟紫言摇头道:“从未在任何异志上见过,此物不惧五行灵气,非风雷光暗玄冰煞气不可对付,若无克魔利器,最好闻风而逃。”

他刚才对付第一头肉骷时还没感觉难对付,可到了第二头时,那肉骷眼眶中闪着红光眸火,分明是受主体在隐蔽之地控制着,闪躲自己的刀刃十多次才被劈中,那种形容不来的灵慧,比人属强了太多。

老魏惊诧:“那普通修士岂非难以斗过?”

“绝非危言耸听。”钟紫言正色颔首。

两人聊罢,钟紫言教楚留仙和老魏也去收刮灵物财宝,他一人负手站在两头肉骷面前,手中默默拿出一捧散着灰暗气息的土壤,其内两粒灰蒙蒙的灵晶闪着微弱的光芒,这捧土壤是这物临死前吐出来的。

钟紫言从来没有想过,被列为此界头列禁物之一的【魔息壤】竟然是自魔物体内孕生而出。

他心中震撼久久无法平息,当年黄有油事件闹了那么大动静,此物算二号引子,任那些底层修士想破脑袋也不会相信,能让修士一直延长寿命的神物在魔头眼中,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东西。

照着今日的发现细细探究,此界道门祖庭之所以将它列为禁物,显然是那些先辈们早就知道,吃了这东西最后的归宿也只能是转化为魔物,到头来又要返回来害更多的人,本质来看,它是促成‘人吃人’现象的不二元凶。

只这一点,足可见世间玄魔亿万年争锋不休乃是死结,根本无法化解,但凡是人族当道,便绝对不会允许此类生物存在。

越往深想,钟紫言越能理解陈勰老祖对魔物深切的厌恶心情,关乎修真者各族气运绵盛,不管是人兽仙巫,亦或者山精鬼魅,一切生灵都有对立的魔物克杀,顺着支脉探究根源,此界修士能延绵近十万年,全靠祖庭统领开辟战争和培育镇压魔物的那些化神大能。

思来想去,脑中灵光一闪,他突然猜想到,玄霜子前辈或许也是此界镇压魔头的一员,到了那等境界,即便是再不想背负这些东西,宗祖传承、山门弟子,哪一件能割舍掉,那都是自微末中就继承的东西,若是弃了,道心何在?

“唉。”

钟紫言忽而莫名叹了口气,身后不知何时归来的宋应星愣问了一句:“掌门,你怎么了?”

“无碍,传告了他们?”

宋应星面色难看,点头回复:“是,而且拓跋前辈那边传来讯息,他们也遇见了赤血触手,有五位弟子被害了。”

“谁家的?”钟紫言忙问。

“鹰眼草台一位,地兵谷一位,猎妖盟三位。”

“你再传讯,告诉他们集齐全队一切克魔灵器符篆,那物不惧五行灵术,最好以冰雷光暗属性的利器劈砍,我们军阵已然掠收两处金丹妖巢,第三处一完,由我单独去探试鬼王实力,其余人会分批支援他们三处。”钟紫言言语决绝,已经不打算率领众人去最后那处不知名鬼王所在之地。

宋应星指着地上的肉骷:“掌门,你是怕此物主体暴乱?”

钟紫言幽幽叹了口气,“此番下来的三百余众,少有变异灵根,五行属性之外的灵器也不见多,对付此物自会吃亏,我怕横生事端,若真折损人员太多,如何向众家话事人交代?”

“是,弟子这就去传话。”宋应星赶忙走去一边再次联络其余三大队伍。

第470章 天瘟鼠妖

“……

二阶【聚灵幡】,两杆。

一鼎【三花同云炉】,已损。

一阶【青竹剑】一套十三柄。

二阶【育龄瓶】,三个。

二阶【土浑珠】,三百六十一颗。

……

一枚地裂兽妖丹。

一头筑基后期实力的幼年地裂兽。

若有不实之处,诸位现下就说,咱们再做清点。”

宋应星点算完众人收刮来的灵材灵宝,见诸人没什么话讲,收了灵册站回钟紫言身后。

此番所获除了土浑珠一项,其余灵材灵物并不算多,估算价格不会超过十五万三阶,相比起菊麟兽巢穴附近的灵宝,这里的东西看似不少,实际上都是破损失去灵机之物,还有一大部分约摸是被地裂兽吃了,那类妖物最喜吞服五行灵品,能成长到金丹实力,不知吃了多少修士所需。

收刮后的地裂兽巢穴死气沉沉,那里面的残留灵脉本也几近枯竭,若是再来的晚些,说不定根本不需要费这一番功夫。

钟紫言见众人都收拾妥当,平和道:

“不足七日,我等已然功过两处金丹妖巢,这第三层还剩最后一处凶地,将比前面两场凶险十倍,希望诸位加倍谨慎,惜命贵生。

此役一过,北区任务既算完成,事后我等再分三批援助其他三区。”

众人皆是一顿,刘小恒当先发问:“钟掌门,不是还有四层的鬼物要对付么?怎的抓完老鼠就要离开?”

“是啊,咱们可都想见识见识鬼王是什么实力。”张火勺附和。

“难道其他三处出了状况?”乘云堂申公茂试探猜问。

钟紫言摇头道:“想必你等先前都见过那两头肉骷中散着浓郁魔气,这是我在此地头一次见魔物,事出蹊跷,未免时日太长横生枝节,便临时决议放弃最后一处。

今番探险到如今,所获不菲,想来其他三方也大有收获,这天妖坑中险象丛生,第四层本非我等可以涉足,不去也罢。”

“别啊,您可是堂堂金丹境的大掌门,不会是怕了吧?”刘小恒不自然间用了激将法,话说出口才知道用错了场景。

好在他见钟掌门并没有怒色,其人无奈笑着点了点自己,召集诸人:“走罢,迅速赶路。”

一队队人浮空而起,向着东面飞去,五六十里外就是天瘟鼠的鼠窝,众人要在鼠窝外十里扎营布置。

没过一炷香时间,猩黄氤氲自前方散出来,长度绵延五六里,宋应星招了招手势,众人纷纷降落,各自搭建灵壁,很快建成一座十丈高的石楼。

此地平坦低凹,越接近鼠窝,地势越低,所以众人即便是站在老远处,也能看的见氤氲之中模糊的黑草坑洞。

“天瘟鼠群向来庞大,我等今番对付的鼠窝并不算大,估摸里面的天瘟鼠还在极速繁殖期,此族生命力顽强,悍不畏死,嗜血成性,又自带毒源,是少有的杀伤力和毒性双双强绝的妖族。”老魏一辈子培育灵兽,对大多数妖物的了解程度强过在场所有人。

申公茂捻须凝目观望,“听说,【定尸丹】既是用此类妖物的毒源辅以其他材料炼制而成。”

“正是,这天瘟鼠诞生初期繁育奇慢,正是凭着毒源毒杀更弱小食物,慢慢的长到筑基实力便可以啃灵,到了那个时候,毒源会进化成利爪及皮表附着的毒垠,时时外散毒物,所成氤氲久久不散,在毒雾中,它们的实力可以提升一大截。”天山子自地下随意摄来一头黑色老鼠,这老鼠眼珠猩红,气息不过练气实力,叽叽喳喳叫的极凶。

天山子手中火色闪烁,那黑鼠直接被灼成灰烬,周旁几个女道友目光厌恶,对这种脏恶的东西生不出半分好感。

蒋棂待石楼建成,他整合其他两队人手一同开始从石楼两侧布设阵基,先将己方石楼围成一个半月阵法,又开始指派诸人从天瘟鼠窝外五里距离开始布置圆日阵法。

这两座阵法乃唤【日月合光锁灵阵】,三阶下品封灵阵法,月阵由己方人手控制,日阵围困妖邪,防止其逃脱,也利于集中多种妖邪杀灭,是诸多预伏阵法中,少有的四两拨千斤的阵法。

由于五里外皆是瘟毒氤氲,内里景象模糊,钟紫言隐去气息,跟随蒋棂小队一同布置阵基石,生怕里面突然冲出无数天瘟鼠,把这些筑基境的道友们瞬间啃为白骨,甚至连白骨都不剩。

站在远处高楼上的楚留仙问向老魏:“魏老哥,所有的老鼠都长刚才那模样?”

老魏眸子闪动,枯黄皱纹挤在一处,笑道:“自然不是,它们里面也有各类变异物种,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皆有可能改变,实力也参次不齐。”

“多数老鼠都是凶物?”

“何止‘多数’,是‘所有’,食人血肉之辈,冥顽难化,不是凶物又是什么?”

楚留仙点头受教,良久又问:“那雾气愈发浓郁,无法清除么?”

“这就要看钟掌门的能耐了,以你我的三脚猫功夫,这么一大片常年郁结的氤氲毒雾,不说得清理到何时,只说常人触碰时间已久,恐怕魂体亦会受到侵害。”

老魏对于这个年轻人极其和善,他知道楚留仙是商富海的宝贝侄子,养雕林不仅要和赤龙门上层打好关系,日后的这些新晋力量也不能错过交往,所以楚留仙有任何疑问,他知道的都会讲出来。

“楚小友今次敢来冒险,确实让老汉大吃一惊,眼下北区三层就剩最后一处妖地,稍后争斗开,可莫离我远去。”老魏拍了拍楚留仙的肩膀。

楚留仙点头笑道:“魏老哥放心,虽然留仙争杀本事不强,但逃窜本事少有人及。”

二人站在高台上相聊多时,突见氤氲之中霎起灵爆,此间诸人都听的真切,那是钟掌门的震吼:“退回去!”

下一刻,氤氲毒物中十二道高达二十多丈的青色龙卷围困鼠窝,老魏凝目观望,隐约见无数黑色小点被龙卷刮起,而鼠窝半空中,正有一头散着猩红巨眸的鼠影。

“出现了,天瘟鼠妖!”老魏惊呼。

月阵灵光壁顿起,可惜日阵此时还没布置好,狼狈不堪的蒋棂逃回石楼,破口大骂:“该死的畜生,偏偏在最后一刻警觉,老夫多番布置功亏一篑。”

众人面色难堪,阵法没有布置成,那预示着,很快将有无数的鼠妖奔冲二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第471章 死伤惨重

鼠音嘶鸣声是在那黑影显现十息左右发散而出的,伴随着一队妖异的猩红眸子颤抖,地面成片的练气和筑基实力的黑鼠各个双眼发红,体型膨胀三倍,奔腾冲击钟紫言施展的十二道青色龙卷。

钟紫言立在暗黄色浓雾中盯着天瘟鼠妖,此妖前爪锋利暗黄,爪尖滴着粘稠毒液,整个躯壳高近六丈,鼠尾晃来晃去,留下一道道残影,如血液般赤红。

钟紫言施出的十二道青色龙卷没有坚持过半炷香,便被无尽的黑鼠群破散,而后便能见到那些恶心的东西密密麻麻向老魏他们所在的石楼冲去,窸窣声伴随着叽叽喳喳,令人听之头皮发麻。

钟紫言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他已经顾不得再去帮助石楼上的人,因为面前这头天瘟鼠妖正对着自己咧嘴阴笑,它像是饿了几百年的凶物,盯着自己就像盯着香肉补品,森黄的尖利牙齿咯吱作响,阴恻恻的鼠音一直没有断过。

等到那双眸子由猩红恢复到幽黄色,钟紫言本以为它嘶鸣恶笑了那么长时间该缓歇片刻,却见细长的鼠尾急速扫来,此间满是‘嘻嘻桀桀’的人性化笑声。

将手中退魔刀竖挡在背面,在鼠尾袭来的瞬间对砍出去,钟紫言眼看着自己手中的刀即将斩在布满红毛的肉尾上,偏偏在最后一瞬间,那尾巴消隐不见,再次出现时,结结实实抽在自己后背。

连人带刀整体被抽甩二十余丈,不过三息,后背火辣辣疼痛直传入灵台感知,钟紫言惊愕瞪目,心里震叹这头畜生尽然是空间一系的妖物。

诸多古籍和妖录上记载,天瘟鼠乃是毒系妖物,今日撞见这物,竟然能使空间力量,而且施展的得心应手,就像是家常便饭一般,怎能不教人吃惊。

那物一击即中,单爪捂嘴露出人性化的猾笑,尖尖的鼻头嗅了嗅味道,下一刻,鼠躯闪动,就像是飞鹤展翅翻空,两只爪子直向自己撕盖过来。

钟紫言这一次长了心眼,左手作做势拿刀向前挥劈,在对攻接触之际,右手忽而握紧玄冰剑尽力向后挥斩,恍惚间,那物果然出现在身后,手中玄冰剑恰好对击其利爪缝隙,爪尖离自己就差分毫距离。

那物另外一只利爪稍慢一分撕盖下来,直瞄着自己的天灵处,钟紫言长刀顺势劈成圆月形态,再对它另一只利爪。

自此,两方短兵相接,由于天瘟鼠妖躯壳奇大,它鼠尾再来抽打,钟紫言拢共就两只手,哪有多于的东西防守,危急时刻,他嘴角呢喃默念咒诀,双目圆睁,狰狞嘶吼:

“镇魂结鳞!化血宝刹!”

先是青霜鳞片覆盖周身,再由血煞叠合凝成铠甲,前者习自【青铸冰甲】,后者血煞运用之法得自【血煞神函】,堪堪将这两套防御术法加身,那鼠尾已然击打而来,接触钟紫言外铠瞬间,血红色铠甲像是太极混元一般直接卸去力道,又在刹那时光外凸血刺,直刺入鼠妖肉尾之中。

这两门奇术合用乃是他头一次对付敌人,多年前还在筑基期的时候费心谋算的【血煞神函】至今也只习会其中一门秘法,既是【化血宝刹】,刚才情及用出,没想到颇有威力。

鼠妖吃了闷亏,抽走双爪后退三十余丈,它将尾巴摆在面前,那上面一排排血孔留着殷红汩汩,内里的煞气大有顺着鼠尾蔓延心窍的趋势。

鼠妖双目狠戾之色闪过,一爪子下去,直接将自己的尾巴切成两断,而后哼哼唧唧单爪抓着尾巴施用灵力修复,时不时阴沉着鼠面瞅一瞅钟紫言。

钟紫言一手拿刀一手握剑立在三十丈外,他周身青赤二色灵光铠甲熠熠生辉,若非外面那层血凯是由煞气所化,真像是大派修仙之士,极有气势。

“钟掌门,援救我等!”

本是想趁鼠妖摆弄自己断尾之际上前攻击,却听五里外轰鸣作响,先前搭建的石楼眨眼倒塌,自家手下一个个浮空作战,在无边无际黑压压的鼠群中就好像很快要被吃干净的人**。

钟紫言果断放弃进攻,身影化作清风飞出毒雾范围,沿途将自己带来的人一个个自鼠群中救出来,刀剑挥砍处尽是玄冰和血煞之气。

百余人逃出去的只有二三十个,剩下的都被鼠群孤立分散,哀嚎声四处都有,钟紫言懊悔不已,双目青色瞳仁很快变作血色,收了刀剑双手急速掐诀:

“呼风·血煞尘生!”

周身十丈内煞气和土灵气由招运玄风之法变化成巨大的龙头浮游而起,龙头内全是细碎的煞力尘刃,所过之处血雨淋淋,那些黑鼠尽皆破碎成渣。

“救命!救救我!”

“扛不住了!”

“钟前辈……”

……

四野哀呼求救,钟紫言控欲龙头飞速游转,不到一炷香便将还活着的人都掳揽在身边,老魏双腿已经被啃了大半,强咬着牙哭颤:

“掌门,留仙那孩子被鼠群逼着往西面独自逃了。”

“发生了什么事,月阵如此轻易被破去?”钟紫言皱眉问。

蒋棂灰头土脸,一边单手抹着血水,一边指向北面七里外一头两人高的金毛钻地鼠妖,“那物会空间一系秘技,随着大流直冲而来,我们本是做好了防御准备,谁料它直接穿过阵法咬死我三位师弟,才使得阵法没了支撑,灵璧楼顷刻倒塌,诸道友四散而逃。”

“应星呢?”

海月和尚喘着粗气回应:“他被刘道友拽着逃去南面蛛穴通往二层的洞口,此番所获都在他身上,情急之下,我们只能先保护他走。”

钟紫言立在众人身前,看着一里外齐整的鼠群,黑压压密麻麻根本数不清数量,而那头金丹后期的天瘟鼠妖正甩着尾巴摸着筑基巅峰实力的金毛钻地鼠,极有嘲讽讥笑之意。

钟紫言稳压心头怒火,眸中瞳仁青赤变化,良久后终究还是恢复漆黑,转头对还活着的七十余众,“你等先退去二层,在锁灵阵外等我,我去将留仙寻来。”

事到如今,他哪还不知道,对面那头狡猾的老鼠或许早在自家攻打菊麟兽时就察觉了。

被一头妖物算计,给谁也窝火,可当下不是报仇的时候,得先去追回慌乱失魂的楚留仙。

教众人先退离后,钟紫言一人对立鼠群一炷香时间,而后向北追去。

******

幽黑的洞道内,四周一片漆黑,楚留仙一个劲儿往前跑,他不知道自己逃了多久,脑子里只有石楼崩塌瞬间时,同行道友好几位很快被黑鼠吃干净的画面。

他亲眼目睹阵法内前脚还有说有笑的朋友们后脚就被那些恶心的东西爬满全身的过程,那几幅画面触及灵魂,太可怕了。

一直跑到洞道尽头,眼前突然白光大盛,他赶忙遮住眼睛停止脚步,身后还在追着的黑鼠们在见到白光的瞬间掉头就跑,像是看到了地狱阎罗一般。

待到楚留仙睁开眼时,扫视身后,已经没有了黑鼠,他哆嗦着身子蜷曲坐立,眼神呆木望向里面,看到了一盏灯。

极大的空间里,只有那一盏古灯亮着,其他一些事物的影子都见不着。

第472章 血白古灯

地面杂草之中偶有黑鼠逆行退回来,它们像是撞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凶象,一个个颤抖着鼠身,如同泄了气的黑檀球,狂乱逃窜。

钟紫言一直往西飞行,以他的速度,追赶上楚留仙应该不是难事,可眼看着就要到达绝壁,就探查不到丝毫气息。

这第三层北区明面上只有三处金丹妖窟,暗地里秘洞奇多,谁也保不准什么时候会突兀冒出其他凶物,钟紫言最担心的正是此事,万一楚留仙真遭遇自己预想之事,回到槐山以后,如何面对商富海?

那老家伙做了一辈子生意,小半生都在给赤龙门做事,真要是让他寒了心,日后绝无信任可言。

寻着那些黑鼠退回来的路径一路向西,等到前方完全没有了去路,钟紫言面色灰暗,落在地面四处巡查,怎么也探知不到人气。

四周全是黑色的枯草灌木,这地底树种常年吸收不得日光,长出来的样貌皆是变异色泽,连沙土之下都没有生物存活。

自东向西的路就这么一条,且南北两面越来越窄,呈一个‘凹’字型,最中间正是最窄的地方,那里被草丛遮盖住看不见,钟紫言抱着最后的希望走上前去,挥手将重叠的黑草拨开一看,果然是一条不算宽阔的洞窟。

按说以自己的神识探知力,不应该看不透这里的洞窟,可偏偏真是没有感知到,风刃随手割下一片叶茎,内里留着墨绿色的草汁,并没有和外界的植物有什么区别。

钟紫言起兴连着剜了十多株草种,准备带回去给苟有为炼丹研究。

而后步履如风,直入洞窟,洞道凹凸不平,像是被人费劲挖凿而成,越往前越宽阔不少,气息亦愈发冰冷。

约摸三百丈的距离,转过一个弯便见到了光亮,又有百丈的距离来到洞口,一个人影衣衫破损背靠着洞壁哆嗦发愣,钟紫言舒缓了一口气,眼前之人正是楚留仙。

“留仙?”

钟紫言唤了一声,良久没有得道回应。

他将手探在楚留仙肩膀上,原来这孩子被吓丢了神,嘴里呢喃着:

“别吃我…恶心的东西…人都死了…谁来救救我……”

“唉。”

钟紫言叹了口气,一股热力蒸腾度过去,清神咒言传入楚留仙脑海,不过三息时间,他幽幽清醒过来,见钟掌门就在眼前,不敢相信似的揉了揉眼睛:

“前辈,我不是在做梦吧?”

钟紫言摇了摇头,“你可有受伤?”

楚留仙兀自摸了摸全身,“无碍,无碍,没受损伤。”

钟紫言问他先前发生了什么,他回忆道:“全是老鼠,黑压压杀之不尽,他们把好些道友都吃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有鼠群追来,便一直往前跑,不知不觉跑到了这里,再睁眼时,那些黑鼠已经不见了。”

钟紫言负手观望洞外空旷无垠的空间里,离着他身处之地约摸两三百丈的空心处,一盏泛着黑血和柔白的古灯正渐渐明亮,他刚才之所以没第一眼看过去,乃是因为古灯散出的光亮恰好由盛转暗。

光亮闪烁就像是日月更替,暗血光芒盛起时,整个空间变得幽黑清透,白亮光芒盛起时,连钟紫言都不敢直视,格外灼目。

“此物何时出现的?”钟紫言问楚留仙。

“回禀前辈,我不晓得,自我栽了跟头爬起来就看到了它。”楚留仙摇头迷蒙,他此时心中最庆幸的莫过于钟掌门来寻救自己,其余一起都不重要。

钟紫言向前踏了一步,低头望向地底,约摸四五百丈的距离下全都是漆黑色的沙土,那些沙土中偶尔有幽蓝晶石闪烁,更多的还是那些沙石本身散出的黑色雾影。

“留仙,此番经历,可是长了教训?”良久后,钟紫言负立洞口,平静问了一句。

楚留仙自己也知道自己丢了脸,可他这算是第一次面临生死危机,没尿裤子已经算很体面,苦着脸怯懦回应:“我或许还是适合继承舅父的营生,这种打打杀杀的场面果真被他说中,不适合我。”

钟紫言摇了摇头,“还记得刚入妖坑一层时,你是什么状态么?”

楚留仙回忆片刻,自嘲一笑:“您是不是也觉得我没什么用?”

钟紫言转头探出一只手拍了拍他,“切记,不可妄自菲薄,亦不可自乱阵脚,你是有大气运的人,有朝一日定然会做一番事业,届时再回头看今日所历诸事,皆是过程。”

这并不是善意的安慰,钟紫言再没有什么时刻比现在更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他凝目盯着楚留仙,利用道家镇魂之音说道:“记住,今日此地之事,尤其是那盏灯,万万不可告知他人!”

话音传入耳中,就像是烙在脑海,楚留仙只觉得那声音一遍遍在脑海传响,久久不散。

“走罢,先出洞去!”

钟紫言教楚留仙走在前面,他自己手中多出一道灵符,不经意向后一抛,那符直向古灯飞去,接近其百丈距离时,指诀化为齑粉。

钟紫言无奈摇头,紧跟楚留仙离开洞窟。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向楚留仙提起那盏灯,可心底里却生出无尽惊骇,因为打第一眼见到那盏灯,他就想到几十年前林地龙拜访断水崖的事。

当时他以一个秘密作为交换条件求助,钟紫言那时心气高冽且多疑自主,没有答应,现在看来,当年林地龙所说,毫不夸张。

红白灯器,冥土,都对上了号,其品阶何止不低于五阶,依钟紫言看,绝对超过五阶,最起码是中品或者上品重宝,更有可能是一件绝强法宝。

刚才拍着楚留仙的肩膀说他有大气运并非信口胡扯,完全是因为这种事非气运钟秀者难以遇见,而钟紫言自身一路行到如今,天地和前代人物无形中给予的东西已经够可怕,不论如何都难再遇到此等神器。

若非是楚留仙命中有此运数,他怎能亲眼目睹那神器面貌,至少是五阶中品的神物,即便是元婴修士知道,也会争抢的头破血流。

二人出了洞窟,钟紫言教楚留仙继续往前走,他自己缓缓将那种能遮掩神识的黑草根茎挪移,沙土推流,完全遮盖住那个洞口。

里面那物,绝非他一人可以拿的动,但一定得入赤龙门手里。

第473章 银邙将军

一直向南回到蛛穴上空,通往二层的洞口已经阵法密布,钟紫言带着楚留仙站在下方观望,四野鼠尸奇少,那些黑鼠显然是被鼠妖意志引领,极其自律严整,尽然没有来攻。

“前辈,他们……”楚留仙怯懦问道。

钟紫言淡然回应一句:“伤亡不轻。”

思索片刻,又吩咐道:“你上去将应星传唤下来。”

“是。”楚留仙灰头土脸飞浮进上空洞口。

那阵法是在顶部布置,好在自己人都有联络方式,楚留仙很快飞到顶部,见阵外诸人都在看着他,颇觉无地自容,提着勇气喊道:“宋兄,是我,劳烦开一个阵门。”

宋应星挥手安排身后的人,圆形灵璧微微洞开,楚留仙走近众人,衣袍破烂鼻青脸肿,好不狼狈。

“掌门呢?”宋应星皱眉问。

“他在下面,让我唤你下去。”楚留仙扫视己方道友,一百多人的队伍只剩下七八十人,一多半都负了伤。

老魏双腿已断,坐躺在地眯眼盯着楚留仙,宋应星望来时,他沉声道:“教刘道友和天山子道友一同随你下去。”

这个节骨眼上,没带什么信物来传话,小心提防总不会错,楚留仙再笨也知道老魏是什么意思,颔首道:“也可。”

四人再下洞道,落地后果然看见了钟紫言,皆都松了口气,执礼拜见:“钟掌门。”

“嗯,应星,伤亡如何?”钟紫言直问。

宋应星脸色难看,“刚才有三位道友没撑住,也去了,如今还剩七十九人,老魏、高胜、郭晓梦、冉孤竹等十六人身负重伤,行动不便。”

群体作战,最怕的是受重伤,真要是就地死了倒好,省了别人照顾,可如果受了重伤,就得最少耗费一个人力去照应,这是极其打击整体战力的事。

钟紫言心头震颤,百余筑基战力,此时已经消殆一半,多番谨慎,还是遭此重创,真叫人痛惜。

未免士气低落,他叹了口气,平静道:“世间万事,大体如今日一般,劫难突如其来,教人痛心难过。

此行若不能宰了那头鼠妖,怎能对得起死去的道友们!”

刘小恒和天山子亦握紧拳头,压着报复之心,“钟掌门,咱们细细谋划,定要教这群妖物化为齑粉。”

钟紫言点头道:“走罢,上去看看,稍后你另派二十人护送重伤同道离去。”

“是。”宋应星颔首回应。

******

天妖坑第四层往下的区域幽祢曲折,越往下越混乱,多的是数不清的鬼头树穿插在各种土石之间,有些地方的魔气和阴气混杂轮转,已成修真者触之必死的绝地。

位居北区鼠巢底端的幽晶洞中,此时那头天瘟鼠妖正弓着身子抱拳叽喳:

“唧唧…将军…他们退走了,我…胜了那个…人……”

幽黄的眼珠满是激灵和邀功之色,赤红鼠尾安安静静贴在地面,时不时将沙石摩挲的沙沙作响。

这幽晶洞格外宽敞,远近百余丈,最里面有一台黑石王座,其上坐着身穿铁甲的骷髅鬼物,那头盔像染了千年的锈迹,黑红破裂,其内蓝白鬼火明灭不定。

其散发出的气息根本不是金丹修士可以查探,鼠妖禀罢,老老实实等着上首这物开口。

“唔,最近太多生魂闯进这里,你做的不错,收下奖赏,出去罢。”

鬼王尖利的手指自铁甲中伸出,将一枚不足拇指大小漆黑中透着幽黄的晶石抛给鼠妖,鼠妖接在手里,用鼻子嗅了嗅:

“银邙将军…唧唧…先前承诺…是两颗……”

它刚说罢,晶洞中突然冒出无尽蓝白鬼火,尽数依附在鼠妖表皮之上,灼的它叽喳哀嚎,好不疼痛。

“得寸进尺的家伙。”银邙鬼王发出雄浑的男子声音,单手紧紧握住,随着他力道加重,鼠妖拼命嘶吼求饶。

“饶…唧唧…饶命…将军饶命……”

晶洞中的凄厉哀嚎持续了半炷香,嘭的一声,鼠妖躯体重重摔在地面,此时的它已经失去了原本精狡的模样,学着人类的行为匍匐在地,“多谢…将军…我这就…走……”

它磕了三个响头,像是逃命一般离开晶洞,全程没敢抬头对视银邙鬼王一眼。

鼠妖走后,幽晶洞中再次陷入死寂,鬼王那双跳动着鬼火的眸子随穴风明灭,手指摸索着没有皮肉的骷髅下巴沉思自语。

“唉,该怎么做呢,杀了小的还有老的,杀了老的还有更老的,人族修真者不好惹,也杀不绝啊!”

他叹了长长一口气,洞中的穴风忽然呼呼作响,就像是中年男子喉咙间止不住的恶颤之音,声音持续了良久,某一刻,铁甲眼眶中的鬼火平静下来,他哈哈笑了一声:

“给嗜桖那家伙增补点食物,他该不会拒绝吧。”

瞬息间,铁甲中的骷髅生机尽失,眼框内的鬼火消隐不见,这偌大幽晶洞中只剩下那些诡秘冰冷的幽晶还在发着微弱光亮。

而在黑石王座之后,一朵暗金色灵花已经没了花瓣,只剩下一呼一吸散着灵气的根茎重新孕育果实。

******

天妖坑东北区域第二层,黑雾毒沼外,两个年轻筑基随意站着监查,身着地兵谷服饰的年轻人问:

“梁墓,这都第八日了,你家那只蜈蚣趴在沼泽里一动不动,不会被毒气害死吧?”

开口的这位年轻披着白色道袍,其背后画着一柄火红色锤状图案,这是地兵谷火炼堂弟子的标志。

“放屁,我师父的七尾蜈蚣天下至毒,区区沼泽毒气能害了它?大补之物还差不多,它没动弹说明没有敌人,你该庆幸才是,闲出鸟屎来了?”

梁墓是澹台庆生唯一的弟子,穿着学了他师父那一套,浑身裹着白带尸条,按照他们这一脉的修炼法门来讲,祭炼裹尸布几乎是必修功课。

掀开翠绿葫芦盖惯了一口酒水,梁墓继续靠着木桩闭目养神,却又听身旁之人撇嘴呢嘀:

“一天天学人家常自在喝酒,连你师父都不一定斗得过人家,你那点本事,瞎得瑟什么。”

“詹铁棍,你是不是存心找茬?皮痒了?”梁墓睁开厌烦瞪他。

被唤作詹铁棍的人本名‘詹镔’,忙摆手:“别别别,我多嘴了,咱继续看蜈蚣吧。”

梁墓秀气的面庞翻了翻白眼,换了个姿势闭目养神,一边说着:“谁说我师父打不过常自在,你见过么?即便没有血煞僵,我师父亦能和姜殿主打成平手,常自在算什么。”

詹镔心道:‘吹什么牛。’

下一刻,一声轰响震惊二人,毒物沼泽中的七尾蜈蚣翻动巨大躯体,嘶鸣狂叫,它身上已经被三根赤血触手缠裹,正在艰难挣扎着。

第474章 肉骷主体

“好啊,我说为何其他三区都遇到了这魔物,偏偏我们这边没撞见,原来是打着我家七尾的主意,这回你算是踢到铁板了!”

梁墓面色转瞬变得凶恶,一边抽出那柄二阶上品灵器【斩尸剑】,一边急速对詹镔道:

“我先去帮七尾,你速传信给师父,这条大鱼若能逮住,你我二人必能声明远播。”

按照年岁来论,詹镔要比梁墓大几岁,但各人能力有差异,他在争斗一道暂时不如梁墓,传讯跑腿这种事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好在有通讯符在手,无需多费周折,眼见梁墓三脚两步冲进毒物沼泽,他赶忙掐诀撰写灵文,三言两语讲清实况,匆忙将避毒衣套在身上,紧追着梁墓奔进去。

那赤血触手起初本是想自地底直接洞穿七尾蜈蚣的腹壳,没想到其腹壳的坚韧程度与外甲一般无二,一击不中,只能纠缠包裹以力绞杀。

这下便成了持久战,七尾蜈蚣斑斓躯壳间散出腐蚀剧毒,直灼的赤血触手滋滋作响,又逢梁墓和詹镔一人拿剑一人握锤相继攻来,赤血触手里外吃痛,只想速战速决。

七尾蜈蚣厉害之处除了用毒,只剩下前咀和尾针,腰肢被缠裹住难提气力,凭着躯体硬抗着嘶鸣不止,梁墓剑指捋过自己的三尺灵剑,灵剑碧光大盛,他怒目圆睁:

“七尾,撑住,我斩尸剑可不是白养的,这便削它命门!”

一剑斩出,削在缠裹蜈蚣多个前足的赤血触手上,剑刃只切进三寸深,一旁轮着灵锤挥舞的詹镔急催:

“发死力,发死力啊!”

梁墓拔出剑来,见那条触手尖端分裂出更细长的触手,赶忙闪躲一旁,凝目边骂道:“我知道,用不着你聒噪,吵死了!”

二人你一锤我一剑来回劈砍,詹镔虽是锤类灵器,但出力自有技巧,这都得益于他日复一日的炼器基本功,给另外一条触手带来震颤性的打压。

十多次削刺以后,梁墓对付的那条触手开了不少血口,他估摸时间差不多了,便将剑刃划开自己指尖,那剑沾染主人精血后即可碧光璀璨,气冲斗牛。

一剑下去直接将赤血触手削成两节,由于事前早得到宋应星自北区的传讯,知道触手末端是肉骷,一剑挥完,赶忙再抬一剑,直搅进触手重心,顺着腿力往起一举,那触手喷出一股魔气,好不熏人。

“该死的,你别傻看着,赶紧来震荡地面,那家伙太沉!”

詹镔听罢,瞪眼怼道:“老子在钳制另外两根,一天天把爷爷指挥的跟孙子似的,你神气个什么劲儿?”

怼骂归怼骂,他还不至于撂挑子,双腿攒足气力凌空一跃,大吼:

“乱劈风,蛮牛劲!”

整个身子像是肉弹一般狠狠跺在沼泽内,震荡周围十丈塌陷半人高,梁墓借力一拽,直接将肉骷自沼泽地底拽出,他第一次见那物模样,刚瞅了一眼,赶紧吓得将剑刺进其眉心。

【斩尸剑】乃是地兵谷吴夲亲自炼造,附有【灵动】【克尸】【克魔】三个明属性,另外剑身被精粹祭炼出了青木阳雷纹,还有一个暗属性因梁墓持握时间太短没有激发出来,当初买这柄剑耗费了澹台庆生足足一千七百枚二阶灵石,已经超出普通灵器的最高造价太多。

碧绿光色裹着长剑刺入肉骷眉心,那肉骷原本生机盎然的气色很快褪去,其脖颈以下的黑丝来不及断去,被梁墓紧紧抓在手中。

杀了一头肉骷,梁墓信心膨胀,朝肉骷啐了一口口说,痛快道:

“你握着他,咱们这次可算逮着大鱼了,我去砍了那两根触手,而后一起将更深处的家伙拽出来!”

詹镔心里嘀咕他有些得意忘形,但人家事实上的确斩了一头肉骷,他也只能心里腹诽,“好,你厉害你去!”

梁墓讥笑一声,边走边道:“瞧你那怂样儿。”

七尾蜈蚣解放了上腰后,自己已经能牵制一条触手,梁墓便盯着那条缠绕七尾蜈蚣尾部的触手砍去,这一次他找到了诀窍,没费多少功夫便削去触手半截,其一边按照先前的套路将剑插进触手伤口内,一边得意洋洋道:

“你看,这物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还被其他三区道友们轮传恐怖,我看是他们大惊小……”

话还没有说完,他剑刺中的半截触手顷刻缩回地下,连带着缠绕七尾蜈蚣的最后一条触手也逃离不见,还不等二人反应过来,詹镔手中已经失去气色的肉骷重新回复生机,冲詹镔先是吐出一口魔气,后又张着血盆大口咬来。

梁墓直接傻了眼,就在詹镔即将被那膨胀的肉骷吞入口中时,他身后忽悠一道幽影闪过,冲着肉骷一爪撕下去,直接将其撕成碎片。

而后二人被幽影裹卷离开毒雾沼泽,那条七尾蜈蚣也受了惊吓,跟了出来。

“师父,你你你来的真及时。”梁墓磕绊说了一声,站在他面前的正是枯瘦高高的澹台庆生,浑身裹着黑红色的裹尸布带,头戴精炼斗笠,面上只露出一双冷酷的眸子。

“师父,它差点就被我……”梁墓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澹台庆生打了个禁声的手势。

而不久,沼泽中泥浆翻滚,站在梁墓身边的七尾蜈蚣冲着里面嘶鸣不止,澹台庆生开口道:“你二人惹了大麻烦。”

梁墓惊瞪沼泽,只见那漆黑幽绿的泥浆逐渐变红,内里一根根触须冒出,就像是参天大树发芽一般,齐齐露头,逐渐变成二十余丈的肉骷树。

那中间,正有一头闪着幽绿和暗金色的巨大肉骷生出躯壳四肢,粘稠着血水在体表滚滚流淌,此间气氛陡然压抑下来,连澹台庆生都有些喘不过气。

“你二人速速离开,其向其他三部求援,就说此地遇见了肉骷的主体,其实力最少在金丹后期!”

澹台庆生面色凝重,双手掐诀召唤远在三十里外的血煞僵,他心里知道,今日若是没人来助他,说不得得葬身于此。

那似柳叶巨树的魔物躯壳上挂满肉骷,此等威压他平生少见,稍一估算实力差距,就知道此局是九死一生的场面。

第475章 与魔拼命

毒雾沼泽内,一道血光在那如柳叶巨树般的魔物身躯周边急速乱串,时不时以利爪划割连接肉骷的一条条赤血触手。

而在外围,澹台庆生将一座座墓碑模样的阵器布置下去,形成一个长达三十余丈的八卦克魔阵,所有阵器落位以后,只见澹台庆生掐诀操控手中阵盘,大阵顷刻成型,墨绿色的灵璧八面封锁肉骷魔物。

站在毒物沼泽外的梁墓并没有离开,他早先传讯给其他三区联络人以后,唯恐自家师父出事,说什么也要留下来观战。

詹镔跑出去百余丈后,终究还是折返回来,大抵是心里过不去,不愿意做逃兵。

“哎呀呀,你看看那头魔物基本没怎么动弹,澹台洞主已经将你家第二镇门阵器摆了出来,明显是对战局不太看好,咱俩在筑基期如蝼蚁一般,早早躲远才是上策啊!”

詹镔一边忧心度步,一边喋喋不休,他是个惜命之人,最不愿意立于危墙旁侧。

见梁墓凝眉盯着战局没有理会他,他又试探问:“魔头的气息离这么远都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你感觉怎么样?”

詹镔那双如土狗般的眸子眨动了两下,索性直接站到梁墓面前:“我觉得咱们这样做太自私,虽然你自己觉得大难时刻是该体现一片孝心的时候,可你我呆在这儿难道不会让澹台洞主多一分牵挂么?

万一他就是因为这一丝分神被魔物害了,咱们可万死难辞其咎。

要不……听我的,先离远一点?”

梁墓一把拨开遮挡他视线的詹镔,秀气面庞变得坚毅决绝:“你这胆小之辈别再聒噪,要走赶快走,师父但有需要帮忙的时机,我定然得第一个冲上去!”

詹镔愁眉不展,丧着脸呢喃:“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这不是傻么?这头魔物怕是最少有金丹后期的实力,你师父加上血煞僵堪堪能与金丹初期战个平手,能应付得了?”

不管他如何嘀咕呢喃,梁墓就是不挪身子,已然决定陪自家师父同生共死。

有那么一刻,詹镔觉得面前这人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可不管将来如何,当下总得度过去不是?哪有人总想着就义赴死的。

“好吧好吧,詹某今日就陪你在这里落地站桩,真要是能跟此等魔物过上两招,也不枉来此世上走一遭!”詹镔一副从容赴死的模样,他本就长的憨顺,除了那双类似土狗一般的眼珠子精灵外,整个人都显得直愣,双手环胸摆出悠哉模样,好不傻气。

毒雾沼泽内,澹台庆生那头血煞僵以速度优势看似占据上风,实际上根本没有对这头魔物造成什么伤害,那一颗颗肉骷被划割碎裂后很快又长出来,中心处闪着幽绿和暗金色的人形魔物正直盯盯的看着阵外的澹台庆生,一张干皮獠牙的嘴巴大咧笑着,就像是在说:‘你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

澹台庆生压力实大,他与血煞僵神意相连,清楚的知道攻击了这么久,完全是在给其挠痒痒,也就血煞之力能灼痛它一点,可这种伤害管不了什么用。

【地碑镇尸阵】乃是阴卒墓地独门阵法,专门针对尸邪妖物镇压锁气,品属三阶上品,布置一次要耗费巨量资源,单是启动那八台【镇尸碑】就要费不少力气。

再是珍贵,澹台庆生见到此魔物的头一眼,几乎没有犹豫就想到使用,且在很短时间结成阵法。

当下他拔出背后由裹尸布裹着的剑器拄在脚下,剑器落地的同一时刻,墨绿阵法壁障内生出无数极似铁碑的剑器,每一柄铁剑上都有绿光碑纹,由八座墓碑阵基越生越多,它们在阵法内形成极有规律的交割剑流,而那头血煞僵早已跳出了【地碑镇尸阵】。

站在毒雾沼泽外的詹梁二人瞧着澹台庆生拄剑注目阵内,詹镔探头凝目:“嗨呀呀,不得了,澹台洞主不愧是槐山名宿,这阵法一成,内里的魔头断了好多手脚,说不定还真能打赢!”

梁墓少有的听到詹镔涨自家威风,哼了一声:“那可不,我们阴卒墓地独门大阵正是此等邪魔外道的克星!”

二人眼神中闪起希望憧憬之色,却不想,没过三息时间,毒物沼泽内的魔物本体散出八根暗金色粗壮触手,其上卷着滚滚黑色魔气,用力同时一推,那八座墓碑阵基直接破乱四飞,阵法屏障瞬间碎裂,连带着澹台庆生被一股巨力击退十多丈,落地时口中猛吐一口鲜血。

那魔物人性化嘎嘎大笑,传来几近稚童的妖异之音:“哈哈哈…就就就…这么点本事,还敢,敢在我嗜桖大人面前班门弄斧,不玩了,送送送你上路……”

澹台庆生脑门震颤,他一点也不觉得这头魔物结巴的言语有什么好笑,此物灵智已然超过普通人类,竟能口吐人言,且刚才那一股巨力差点要了自己的命,这根本不是普通金丹实力的魔物。

澹台庆生绝非迂腐好脸面的人,稍一思索便知道这一战没法再打,抬手将七尾蜈蚣收缩入手,又招摄那八块墓碑回身,拿起裹尸布裹着的剑器掉头就逃。

毒物沼泽外的詹梁二人傻眼愣瞪,詹镔僵硬扭着头问:“这就是你阴卒墓地的独门大阵?”

梁墓脸色由尴尬转向死灰,见自家师父冲自己奔来,也学着转头就跑。

詹镔看了看逃走的梁墓,又回头看快要飞过来的澹台洞主,呢喃自问:“这就是所谓的徒习师形?”

而远在毒雾沼泽内的嗜桖魔头咧嘴笑出孩童之音,“还还还想跑?能跑得掉么?”

他将极多的肉骷扎入地底,没过三息时间,向东跑在第一位的梁墓‘嘭’的一声撞在了由赤血触手组成的栏墙之上,好在他警觉较快,赶忙拿出斩尸剑劈砍,可惜根本造不成任何伤害。

待到澹台庆生裹挟着詹镔来到近前,也试着教血煞僵撕划栏墙,由触手组成的栏墙上生出一股浓郁的魔气,僵爪划在其上,就像是抓握棉球,豪无受力点。

澹台庆生大惊失色,“今日你我三人恐要葬生此地,那物怕已经到了元婴之境,先前一直在戏弄我等!”

詹镔一听这话,当即哭脸嚎啕,“澹台洞主,您不会是骗我的吧?您想想办法啊!”

澹台庆生苦涩笑着摇头,他在猜出这头名唤‘嗜桖’的魔头乃有元婴实力时,就已经绝望了。

眼看着那物自远及近慢悠悠飘来,詹镔嚎叫着:“我不想死啊!”

澹台庆生将手中那柄被裹尸布裹着的剑器翻开,露出如黑铁墓碑一般的剑形灵器,其上灵文繁杂古朴,晃动间散出浓厚的克邪之气。

“不论如何,我都会设法给你二人劈开一条生路,你们逃出去后,赶至蟾鬼妖巢穴附近组织众人去投靠钟掌门,莫忘了今遭的任务。”

澹台庆生反转身子直劈栏墙,他的剑器墨绿光色如夜空中骤亮的星辰,一剑便劈开栏墙一条小缝,可惜小缝很快复合,生命力极强。

澹台庆生见有机会,沉静道:“准备好!”

连着六次劈砍直接劈出一人高的缝隙,梁墓将詹镔第一个推出去,轮到他要跳出去的时候,那缝隙已然又合并修复。

这时,他二人身后巨影压来,澹台庆生盯着梁墓:“墓儿,怕死么?”

梁墓猩红的眼珠狠道:“师父,咱们和这魔头拼了!”

澹台庆生颔首点头,目色如星辰一般明亮,他没后悔收养这个弟子。

第476章 不是对手

逃出栏墙的詹镔只管往前跑,他已经被吓得乱了神,出于生物本能,也顾不得回头查看,一股气跑出三里地,连飞带蹦喘着气边问:

“梁墓,咱们往哪里去请援手?”

……

见没得道回应,他撇头向后望去:“梁墓?”

一望之下,面如死灰,澹台洞主师徒二人哪里有在身后,分明都没逃出来,而那高高的由赤红触手围成的栏墙内正传出凄惨的吼啸,詹镔一时间不知所措,脑子里两条路徘徊不定,一条是折返回去拼命劈开栏墙救人,一条是远远逃离先保住自家小命。

比起后者,前一条想想都绝望,他抱头哭嚎着:“天呐,救命啊,死人了!”

终究是心里害怕,掉头向东一路哭喊,疯狂疾飞。

又飞了不足两里,迎面一股清风吹来,詹镔当即神智清明,身子被一股巨力稳固,面前一袭黑白玄文长袍的中年道人印入眼中,仔细一瞧,不正是召集此番行动的主事统领:钟掌门。

钟紫言平静问道:“情况如何,澹台庆生呢?”

“在在后面,有元婴实力的魔物把澹台洞主和梁兄弟围住,他们危在旦夕。”詹镔结结巴巴,即便被钟紫言度了灵气,还是没完全止住内心深处的恐慌。

他本就是个炼器打铁的,终日呆在溶洞和火房,过去三四十年只与器物和材料打交道最多,让他去炼器自然是信心满满,让他上阵杀敌,这是头一遭,不当场屁滚尿流已经很不容易了。

钟紫言心头微惊,但面色如常,和言又问:“是你等所有人都在前方?”

詹镔摇头,“不是,只有澹台洞主和梁墓,我们其他人在蟾鬼妖洞穴处收揽宝物材料。”

“好,你自去找队伍汇合,带好人前来听令!”钟紫言吩咐罢,身影化作清风一闪而逝。

留在原地的詹镔发愣三四息,不知是刚才钟紫言平静的神色给了他安全感,还是度入自己体内的清神灵力起了作用,总之没有先前那般焦慌,将脸上眼泪擦干抹净,向东北方向继续飞去。

******

来到赤红栏墙外,察觉内里打斗极其激烈,判定澹台庆生还活着,钟紫言一刀劈开肉墙穿入其内。

见澹台庆生正和他那头血煞僵左右护着梁墓挣脱无数的肉骷触手。

“澹台兄,贫道来助你!”

钟紫言周身血煞弥漫,眸中瞳孔由青转成血红,刹那施出数十道煞气风刃刮向无数肉骷触手,而其双手指诀掐动,面目冷峻,念咒:

“呼风·血煞尘生!”

这一次变化成的尘刃龙头更为凝实,成型之际,裹挟着巨大杀气游冲而去,百丈距离瞬息便至,围着澹台庆生和他从属转了一圈,所触碰到的大多赤红触手都被绞成肉渣,魔气四散。

澹台庆生和梁墓只觉一股巨大吸摄之力把他们的身子裹离原地,连带那头血煞僵一并拖向东面的肉触栏墙,栏墙触碰龙头瞬间便被撞开,血肉横飞,三人一僵冲出了魔物的包围,落地回首观望。

钟紫言冷峻简短道:“将此物手段速速道来。”

澹台庆生与他共事多年,自晓得其作战方式,“此魔名唤‘嗜桖’,灵智比之普通凡人更高,能口吐人言,极擅钻地穿山之法,肉骷断却很快能再生,依我猜测,需要斩掉中间本体才可彻底灭除,而其实力……”

澹台庆生面色铁青,“怕是有元婴境了吧?”

“尚还不是,却也相差不大,该是金丹一阶最顶尖的力量,只差半只脚便可步入元婴阶层。”钟紫言摇了摇头,将手中退魔刀附入风灵力,刀身由血色龙卷循环绕转,持久不停。

澹台庆生心头松了口气,若真是到了元婴一层的实力,那己方再来多少金丹怕也打不过,既然还在金丹一层,己方总有活命的希望。

“此魔速度如何?”钟紫言再问。

澹台庆生脑子里一下闪现先前诸多场景,“似乎……并不快。”

他现在细细想来,这头魔物主体的移动速度的确没那么快,全由附属肉骷牵动着赤红触手攻敌,真要是核算速度,方才自家被围在里面,他也是行了片刻才冲上来,速度只比筑基巅峰修士强一二倍。

不等钟紫言再问,那魔头已然冲来,发出凶恶稚音:“我认得你,是你斩了我两颗采血骷,今日也一并留下添作佐料吧。”

钟紫言冷哼,“妖魔之属,只会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且由贫道会一会你!”

说罢,低声对澹台庆生道:“你与令徒离远些,稍有异变,迅速撤离,此魔实力连我都探不真切,想杀掉自是极难,我等只求自保。

若我身遭不测,你传告所有探险队伍即刻出坑!”

澹台庆生正想劝说,那魔头却不给它们时间,数百个赤红触手已然袭来,里面甚至有好几根金色触手。

“钟掌门当心那些金色肉触!”澹台庆生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他先前吃亏在金色肉触上,知道那东西力道蛮横,根本不是普通修士可以承受,不管钟紫言实力多强,能提醒一分是一分。

钟紫言提着退魔刀一路挥砍,所过之处,赤红触手尽皆碎裂,断裂开的伤口被血煞和风刃浸染,顺着伤口灼进肉里,直顺着魔物肉触内里通向心窍。

这魔头的采血骷先前与钟紫言交过手,它本体也自然知道钟紫言的手段,被刀砍过的地方自己还会再断一截,以免煞气延伸。

钟紫言逐渐也摸清了门道,知道煞气对它能造成伤害,每刀下去,它总得分神自截触肢,屡试不爽。

半炷香不到,他已经不知道砍断多少肉触,可这种东西根本没有砍尽的希望,一个不留神,面门被一根金色肉触当头盖来,即便将退魔刀横挡在前,整个身子就像触电一般,先由魔气麻痹,后被震飞十几丈远,身子刚刚踉跄站立,左右又有两根金色肉触袭来。

那两根肉触狠狠击打两侧腰骨,钟紫言只觉得重压相击,腰骨差一点承受不住碎裂开来,一口鲜红噗出,立时受了不轻的伤势。

果然,到了这等实力的魔头,哪里是好对付的,但被击中一次就是重创,钟紫言翻身跳高,想着闪躲又折返回来的两根金色肉触,没想到同样的角度,先前那根袭击面门的还不死心,又抡盖而来。

他赶忙侧身闪躲,一根躲过去,后面利用视觉盲区藏着的另一根当场砸来,直接抡在他头上,将他重重砸入地下土坑。

周身筋窍疼痛爆胀,眼耳口鼻尽皆喷出血水,好不凄惨。

站在老远处的澹台庆生目光震惊,梁墓面如死灰,心道:“连钟掌门都不是它的对手,我们二人即便冲上去,也岂不是炮灰?”

也正在此时,距离此间五六里的南面枯槐巨树上,蹲着一头瘦小的兽影,闪着幽黄和淡紫色眸子,“啧啧,嗜桖发怒了,这个人族后生不是对手诶。”

他旁侧两抹鬼火幽幽晃动,“拂樱,可有定计?”

“唔,待俺想想。”兽影抹着紫色短须,极像是在谋划什么。

第477章 虚空紫爪

被那金色肉触狠狠击砸在土坑中,自家识海本命物感受到生命危机,自睡梦中猛然惊醒,本体外放显现巨大虚影,硬生生撑住相继击打来的其余金色肉触。

这魔头出声虽是稚童音色,行事却极其狠辣歹毒,初把钟紫言击打僵直,随后连着十多根肉触直接抡来,若非本命物现身搭救,钟紫言今次怕是逃不过这一劫。

“呜咕…咦唧……”

嘹亮的鲸声响彻方圆几里,不管敌友,统统以镇魂音浪攻击,尤其是离着最近的魔头,闻及鲸鸣只感觉不能行动,呆滞瞬间。

这瞬间的功夫,钟紫言借机逃出土坑,踉跄飞远,心头既有惊惧,又爆发出一股疯魔无畏征兆。

这是自家本命第二次显露世间,每每现身,必然是主人性命出现了危机,此时三十余丈的巨象漂浮在头顶,还在不断膨胀,单在个头上的气势绝对超过了嗜桖魔头。

“唔唧……”

本命物个头赶至四十来丈,便停止了生长,若非这里空间高度有限,或许它还能再增两成,鲸阙吸气再次外放音浪,此技发自神魂,攻于神魂,凡是生灵多少都有惧怕镇魂之力的本能,其技施放出去,便心神传念回主人身上。

钟紫言本是攒足了气势,闻其传念,脸色变了又变,原来这货根本没什么攻击手段,两次镇摄神魂的音浪皆旨在为自己争取时间。

主辅两人心底里互相骂了一句,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钟紫言手中退魔纯由血煞包裹,身影化作清风一闪而逝,下一刻突兀出现在嗜桖的暗金色主体面前,一剑挥出,直斩向其头颅。

铛~

一声金鸣,庞杂的巨力将钟紫言身子震击僵直,这一剑下去,竟然劈不开其脖颈,强自稳定身影再抡一剑,剑触其面门瞬间,那暗金肉骷的眼眸由混乱呆滞转为清明,整个化为人形的暗金色肉骷体表衍生十多根肉触,直接缠裹了钟紫言。

钟紫言手中的剑沾染魔血,他这才发现,只有在其松懈主体转化触手时,才是最容易斩杀的时候,可惜为时已晚,自己已经被肉触束缚周身,压力传来,连带着膨化近四十丈的本命物也一并缩回识海陷入沉睡,它本就在结丹时受了重创,今次两度发力对付比钟紫言高好几个小境界的魔头,哪里能坚持的住。

这下站在老远处的澹台庆生彻底灰落,转头对梁墓道:“你速速退去,往后莫在踏足这等险地。”

“师父,咱们一起走!”梁墓倔强道。

澹台庆生苦涩摇头:“莫再天真,钟掌门为救我等而来,如今身陷死局,我自该尽一份力。”

梁墓不依不饶:“可连钟掌门都斗不过,您上去又有什么用,无非再搭上性命。”

见自己徒儿倔强顽固,澹台庆生一把将之脖颈攥起,冷漠瞪视:

“你可知他身后是什么?他这一家拉锯槐山小半运势,五十年周转奋斗自微末崛起,多少门人弟子都被这人提携教养出来。

他若一死,整个赤龙子弟必会将恨意牵在你我身上,我阴卒墓地能受的起陶方隐的怒火么?

即便是斗不过,我也须去陪葬!”

别看澹台庆生平日里不苟言笑、话语极少,实则他早已洞悉人性、明晓事理,修真之人比凡俗民众能力大,恶欲也大,赤龙门上下哪有好惹得人,真要是冒出来一个挑唆仇恨的,他但凡活着,阴卒墓地不会有安宁。

梁墓登时后背发凉,他也不傻,自家师父说的事绝对有可能发生,那一家里面,整个贪狼殿上下没一个善茬,别提还有姓钟的亲自执掌的黑龙殿。

“可师父啊,那也是以后的事,万一陶老前辈是位明事理之人呢?您现在白白送了性命,以后大好时光,只留徒儿孤独闯逛,好生凄凉。”梁墓顺势双腿跪地,面前这人教他法术,养他成人,自己再是冷血,也放不下他。

澹台庆生回头望向嗜桖,眼见钟紫言整个身子已经淹没在肉触中,狠心一把将梁墓扔出老远,自己提着墨绿鬼文的长剑疾驰冲去。

此时,西南方向忽有一道金色剑影附带雷霆霹雳闪来,与其同一刻出现的,还有东南方向的霸道黑气,二者正是急冲冲自各自地盘赶来的姜玉洲和拓跋南天。

澹台庆生见两位强力援手来的及时,心头不知庆喜多少,这下看样子能救下钟紫言了。

澹台庆生一边给二人讲着魔头的厉害之处,一边拿着剑劈砍肉触,姜玉洲一听自家掌门快要被魔头收纳,背后【阴霆】断剑噌的飞出黑布,那剑立于半空闪出夺目蓝白雷芒,噼啪间已经散了十多道霹雳击打在魔头身上,直灼的它呲哇哼叫。

此时遮隐在南面枯槐巨树上的两道影子中,那位瘦小的兽影巴扎着嘴:“诶呀,这柄剑好面熟,在哪里见过来着。

鬼将军,你认得不?”

两团鬼火眸子闪了又闪,“确实,本将也似乎在哪里见过。”

正在与魔头拼命的三人哪里会发觉这两位,姜玉洲边挥舞【阳官】,边以神念控御【阴霆】击打魔头,拓跋南天将召出本命牛魔狠狠冲击进肉触内部,直对着暗金色肉骷主体哞叫。

三人自三面往里攻打,金光黑气、墨绿紫息尽皆轰爆在一起,没过十息,那魔头外围肉触几乎被砍绝,他周身散出滚滚魔气,愈发狰狞咆哮:“都得死,你们都得死!”

缠裹钟紫言的数十根金色肉触快速摊开,只留三五跟固定钟紫言已经昏迷的躯壳,余下的全分散去对付姜玉洲三人。

境界差距在那里,这魔头已然半只脚踏入元婴,随着姜玉洲三人愈发靠近其主体,金色肉触的威力也越来越大,不一会儿遍将姜玉洲和澹台庆生也砸在土坑里,留下的还勉强撑着的拓跋南天满嘴是血,脏腑内的血水都快要吐干净了。

终于,不过片刻时间,三人没有斗过嗜桖,尽皆被金色肉触缠裹送在嗜桖主体嘴边,眼瞧着要被吃下去,拓跋南天一身光明桀骜,哪肯受这窝囊之苦,丹宫金丹光芒越来越盛,几乎是在下一瞬间就要自爆。

“诶呀,几个小后生就是不中用,连嗜桖这憨货都斗不过,还得你貂爷爷出手!”

虚空中突然生出一对紫爪,直接将嗜血送在嘴边的四人全都捞走。

“该死的拂樱,你给我回来!”嗜桖魔头狂暴嘶吼。

第488章 借取东西

幽暗的洞窟里,钟紫言耳中慢慢被传入许多人的谈论声,那些言语声由低到高,自不同的人口中传出,各自并不着急。

随着时间推移,他神魂归位,眼缝慢慢睁开,忍着浑身疼痛微微将头颅一分分摆正。

“醒了,钟掌门。”拓跋南天第一个发现仰躺在石壁前的钟紫言恢复了知觉。

姜玉洲闻言,急速转头快步走至钟紫言面前,“掌门,你感觉怎么样?”

钟紫言以手撑地,慢慢变为盘坐之姿,静默无言,暗自运转体内灵力修复肌理,幸亏只是神魂移位,躯壳受了震荡,强忍着疼痛调息良久,吐出一口浊气,又自储物戒拿出一粒养神丹含下,方才问:

“发生了何事?”

姜玉洲见自家掌门还能言语,气色在逐渐恢复着,心头安了心,转眼又是叹气:

“你被压昏迷,我三人与那魔头斗了不短时间,终究是输在了境界和蛮力上,临了之际,虚空中突兀伸处一双紫色兽爪,将我四人一并捞走,天旋地转间,便到了这么个鬼地方,如今堪堪过去两个时辰。”

这洞窟中大小不过四十余丈,高低十丈,他四人所在的位置正是洞窟最里面,唯一的出口在东边,一条路顺着走百丈就能出去,之所以能看到这条路,是因为那里有刺眼的亮光。

“你三人可有受伤?”钟紫言将自己披散的长发重新束起,两鬓白丝无风自动,总算是恢复了几分掌门姿态。

澹台庆生摇头道:“都已休养好了,只是这洞窟仿若牢笼,我等都出不去,也不知外面那位有何计较。”

钟紫言将目光移向姜玉洲,姜玉洲随即回应:“我三人猜测捞救我们的绝非人属,其能在半脚跨入元婴实力的魔头手里强抢,本体该是已经入了元婴境,又因为出手的是一双兽爪,澹台兄猜他是妖族前辈。”

钟紫言点了点头,又问拓跋南天,“你怎么看?”

拓跋南天本就长的魁梧高壮,站在三人不远处像一座高耸小山,听钟紫言问他,走近盘坐下摸着紫须:“我也怀疑是元婴妖族,只是一直在想他为什么捞救我等,若是素不相识,必然是有目的的,这目的又是什么?”

获知了基本情况,钟紫言颔首沉吟,片刻后说道:“先好好调养,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这三人先前本是有不小的忧虑,如今听了钟紫言的话,各自盘坐好闭目养神,都知道胡思乱想的确没什么结果,早前姜玉洲几次想走出去看看,都被透明屏障阻挡,明显自家四人被拘禁起来,说不定外面的人此时正盯着里面呢。

此洞窟三面石壁乃是玄晶,神念根本穿不透,钟紫言自了解清楚来龙去脉后,就没打算再多言。

既然被强人拘来这陌生之地,若是还傻傻的商讨脱身之策,那才是蠢到了家。

三人以为他胸有成竹、临危不乱,殊不知他心底里正在计算着自家四人的价值,若是在自己昏迷的时候真如姜玉洲所说,平白被人救了性命,那人一定是看上了己方人员某样利处,他活了七十多年,在这天妖坑中哪会信什么仗义出手。

四人数着时间沉寂了半个多时辰,洞外传来一声传唤:“你们几个,出来跪着听话。”

声音如凡间青年变声前一般清亮,又明显能感觉出一丝老气横秋。

四人同时睁开眼睛,该来的终究躲不过,钟紫言起身与三人一同想着洞口走去。

越是接近洞口,那白光越是刺眼,饶是拓跋南天和钟紫言拥有金丹修为,也抵不住白光灼目,四人只能遮着眼睛走出动去。

一脚跨出洞口,灼目白光瞬间消失,钟紫言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副花红草绿的百丈小院,那院子由灵木打造,外围由巨石沙土堆高,无门无栏。

小院后像是有一座山谷,但四人均看不到后面的风光,只因院中宅楼高达三层,各层外围长满了紫藤花,楼顶还有一株巨大的紫桑树如蓬松伞盖一样遮盖整个院子,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日光,那些植被草木生的格外鲜活茁壮。

四人向前走了几步,环顾左右,没见到什么人影。

“在这儿呢,一群蠢货!”

声音自高位小院门口传来,钟紫言定睛细看,才看到有一道紫色小兽影子环胸立于中间。

隔着只有二十多丈的距离,四人愣是看不清那兽长什么模样。

于是只好再往前走,终于接近十丈时,钟紫言才发现,此间主人竟然是一头不足两尺高的紫色貂妖,脸白毛紫,身穿金红合身小道袍,眸子其大,幽黄瞳仁眨动都不眨动一下。

这物若不是兽身,钟紫言都以为他是道门哪位高人乔装,浑身上下只有那一根背后晃动的毛绒紫尾露了本性。

见其没有一上来索要利好,便知这物灵智奇高,己方谁也感知不出人家的实力,钟紫言当先称小:“见过前辈,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澹台庆生和拓跋南天相继跟着钟紫言执礼拜见,唯独姜玉洲仔细盯这貂妖看了又看,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它的画像或者影子。

那貂妖正享受着钟紫言三人的躬身大礼,突愣间见还有一个傻帽直挺挺皱眉看自己,当即转变脸色,红鼻哼气,虚空一爪盖下。

钟紫言眼看姜玉洲要被空中紫色兽爪虚影触身,当即汇集灵力硬抗,没想到穷极自己的力量竟然扛不住,周边澹台庆生和拓跋南天见状也出手相助,最后连姜玉洲自己算上,四人嘭嘭嘭重膝跪地才勉强撑住人家一爪的力道。

苦苦撑了十息,貂妖收了掌力,四人如释重负,钟紫言对这头妖属的第一映像便恶了下来,此物喜怒无常,后续相处怕是不太容易。

见四人大汗直流,貂妖心情又转变好,眼眸精光一闪,邪性咧嘴:“诶呀,你们谢俺谢早哩,是不是很好奇为何被俺掳来此地?”

钟紫言四人此时跪在地上,本也没什么尊严可言,索性放开了谈,平静拱手:“不知前辈搭救所为何事?”

貂妖点头颔首,“嗯嗯嗯,你是个懂礼数的,貂爷搭救你的确是有件事,先前见你睡的香,没好意思打扰。”

原来此物正是冲着自己来的,钟紫言心头震惊,只期盼但愿不是刚逃虎穴又入狼窝的结局。

“前辈但说无妨,若是晚辈能做到,定然倾力相助!”

貂妖喜色浮面,“当真?诶呀,你真是个痛快人,俺正是喜欢和你这样的后生商议事情。”

他背着手来回度了两步,毛脚将院门口的草茎不住踩压,走了三个来回,大咧道:

“也不需要你倾力做什么,只是想借取你那招运煞力的法子一用。”

“如何借?”钟紫言疑惑。

貂妖慢慢搬正身子,幽黄的瞳仁缩细,兽面邪意笑起,兽嘴上翘,露出獠牙:

“割魂!”

……

钟紫言登时呆滞,面色铁青。

第479章 十足赌徒

细密的汗珠一层接着一层自钟紫言脸颊渗出,他原本平静的目光逐渐变得冷酷阴鸷起来。

人生而有三魂七魄,三魂主三神正位,分天地五行,谓之:胎光、幽精和爽灵。七魄主肉身瘟生病死,分七情六欲,谓之:吞贼、非毒、除秽、臭肺、尸狗、伏矢、雀阴。

远古修真者研创的炼气法门延续革新至今,大体没有摆脱三魂修神七魄修识的路子。

所谓‘割魂’实为截取‘识神,’修士修真,以七魄增辅三魂,三魂之中,胎光修元神,幽精修欲神,爽灵修识神,既术法神通主由爽灵掌管运用。

魂魄本是生灵不可知之地孕育,元婴之下的修真者几乎没有分魂化魄的手段,当年谢玄与狗儿身死,若非恰巧碰上元婴老祖五花,他二人不可能重获双魂一体新生。

不单单是此方修真界,即便是广袤星河,无垠宙海,但凡提说封魂之法,一定是以封爽灵为主。

而貂妖要截魂习炼招运煞气的本事,无异于断钟紫言日后修行,一旦成功,此后不论灵根资质多么卓越超凡,本体痴傻悟性几无,哪里还有精进的可能。

“前辈可是在说笑?”钟紫言咬牙冷哼。

貂妖一脸认真,“貂爷爷开口,八鸟难追,有必要和你小子说笑?

你且放心,只需你放开心神,俺自有神通取你术法,事后…呃…事后大不了再还你!”

此妖直声言语,好像人之魂魄是再平常不过的物件,钟紫言怒极反笑,“哦?那要借多久?”

“恩,这个嘛……”貂妖眸子闪烁,又背着手来回走了两步,囫囵回应:

“总之很快,十年八年一定是能用完的。”

钟紫言仰头大笑,原本跪着的身子瞬间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摇头平静道:“十年八年,你可知十年八年我宗门会经历什么变化?

槐山格局会经历什么变化?

寿丘会经历什么变化?”

貂妖不知道钟紫言怎的一步步不再惧怕它,睁大眼珠竖起耳朵听着。

钟紫言言语愈发狠戾,面目狰狞,“小小一头紫薇貂妖,胆敢暗害钟某,不出十日,必有我门中前辈来诛你性命!”

说着说着,连脚步都不经意往前度了几步,跪在地上的拓跋南天和澹台庆生只觉得钟紫言是不是疯了,怎的一下子就要激怒这头喜怒无常的元婴妖属。

而紫貂眸子很快凝细,喉咙间发出‘唬吼’震颤,目中凶光浮现:“后生,多年来,你是第一个敢如此跟俺说话的人,活腻了吧?”

钟紫言目光紧盯貂妖身影,扛着其顷刻爆涨的怒意和威压,细细感受,果然察觉细微猫腻,心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嘴角讥笑,“要截我爽灵,无异于谋我性命,钟某今日也不打算活着回去,你要杀要剐痛快一些,但教我死后,我家陈老祖定能再入天妖坑清理你等,我便等着下一世再证仙道。”

貂妖四爪紧握,喉咙间逐渐轰隆响起震鸣,“你家老祖是谁?”

“你管不着,要取我性命速速动手。”钟紫言一副愤恨就义的样子。

貂妖咬牙切齿,“小东西,你以为貂爷爷不敢?俺这便拧下你的脖子。”

钟紫言长脸一扬,闭目甩袍:“请便。”

貂妖抬手间,四人头顶又出现那个巨大的兽爪,上一次钟紫言护了姜玉洲,这一次姜玉洲猛一起身护在钟紫言身前,“掌门,我随你一同赴死!”

二人尽皆闭目,那巨爪临到二人头顶,压的气流散动草叶四飞,终究是止住了声势,稳稳停在二人头顶。

……

“也罢,你们诚心求死,俺反倒不能教你们死的这般容易,还是得受一些痛苦的。”貂妖收了爪子,一巴掌挥起飓风,将四人再次关入洞窟。

经此一番攻心计较,其余三人都在感叹钟紫言的手段和见识卓越,四人围成一圈,澹台庆生刚要开口问。

钟紫打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掐诀施出隔音屏障,拓跋南天指了指头顶,问:“有用么?”

“自然,皆是同阶修为,谁又能比谁于此道强多少?”

钟紫言微笑捋须。

姜玉洲惊诧道:“它不是元婴?”

“不错,因我跨入金丹后所悟神通乃是辨析分化灵气一道,对于境界感知比常人强些,此妖与那嗜桖同属半只脚跨入元婴,寿元估摸皆有上千年。

兽类擅用力,可它极享受人属礼仪,抽借我法门又需由我自主贡献,可不是露出来破绽?”钟紫言凝眉冷笑。

澹台庆生疑惑,“何解?”

钟紫言笃定道:“自我等入了这天妖坑中,所见邪物皆是灵智底下之辈,唯独我们那一波先前遇到一头天瘟鼠妖,竟以计谋害我手下折损许多。

兽类再是智高,也难有如此大规模作战的能力,我苦思冥想不得其法,今日见了这两头接近元婴境的他族妖魔才想明白,那头鼠妖定然有人背后授予了计谋,才能将我们打的出其不意,措手不及。

《妖魔异志》有云:毛皮通体紫光灼灼,腹心白皮盖五脏,凡有此类修成金丹,大体归属‘紫薇貂’一族。

我先前借着这一点本是打算诈问一次,没想到它真的是紫薇貂族,那么能有虚空作战本事便不足为奇。

紫薇貂天生拥有虚空挪移的本事,又极擅遮掩本体气息修为,咱们当头出去就被他拿来给了下马威,为的还不是震慑宵小。”

澹台庆生道:“基于这些,你便确定要赌一把?”

“不错,今次,我便是十足的赌徒!”钟紫言微笑望着洞外,那里有一个瘦小的身影挠头抓耳,已经弃了道家祖庭教化的科仪。

钟紫言脑中仍有一个极其大胆的猜测,但那事只有他证实才行,而眼下,他只能沉住气等着对方反应。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钟紫言叹了口气。

第480章 拂樱斋楼

屏障再撤去的时候,那貂妖果然变得和善许多,背着手大步走在门口,冷声道:

“出来罢,貂爷倒是小看了你,今番还需好好商议一二,若真谈不拢,你们也别想活着出去!”

钟紫言回头互视自家三人,各自颔首点头,相继走出洞窟。

貂妖背着手走在前面,领四人步入他的院子,内里花香风酥,虽然与外界没有门扉相隔,但一步之遥,便是两个世界。

“此地乃是俺家主人两千年前开辟的临时须弥空间,一晃眼过去了这么多年,经俺雕琢至今,方才有了小茴风之局,灵气质量比普通四阶上品灵地尤胜不少,你等可以借此调用一二。”

能瞧得出紫貂是个爱居所的,这偌大院子里,花草工整,园林技艺绝非粗浅新手可以操弄,更有可能,它当年就是此地主人的小工妖。

活了两千多年的妖修,钟紫言心中确有敬意,平静道:“前辈在园艺一道果真是难有人及,这方小院在钟某平生所见云林之中当属第一。”

貂妖带着四人慢步院中,毛绒绒的脸上逐渐浮现得意之色,“嗨,一般般,俺也只是时而打理一番,没什么路数。”

此时,是个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它脸上的得意兴色,此妖言语间极重儒礼,钟紫言能明确的感受到,由此来猜,两千多年前它的主人应是为儒家修真者。

三层小楼当前的门匾上写着:拂樱斋。

貂妖推开楼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俺名‘拂樱’,与这匾上的名讳一般无二,里面请。”

从一楼一直走上三楼,所过之处全是古籍经卷,若是一般人路过,只以为是这貂妖爱看经书,而钟紫言观它神色,明显带着视若无睹,多半只是将这些经卷当成摆设,真要是胸有文墨,智识绝伦,怎会被自己一顿操作吓得生了怯意。

“拂樱前辈博览古今,想必在诗词歌赋上也有所长吧?”钟紫言再次开口试探。

“你是个聪明的,我每日对着这些书卷,多少也受了熏染,不说熟记其中七八,也有五六。”貂妖挥手推开最顶层的天窗,翠石楼梯浮现,它当先踏上去冲四人招手:

“到了,来树下喝杯茶。”

要是真抓着刚才的话题聊下去,估计也不好收场,钟紫言心头一笑,颔首跟着貂妖登上楼顶。

四人站在天窗之上,看到的景象大开眼界,放眼向东方望去,尽是紫树银花,那山谷如梦如幻,好不令人痴迷。

貂妖此时已经走到那一株巨大的桑树下,斟泡茶水,显足了待客礼仪。

钟紫言与其他三人一同走近,盘膝坐下,貂妖给四人倒了热茶,眼珠转了转,“你是哪一派的弟子?”

钟紫言一时也不敢直接回应,谁也不知道这物是不是在假装客气,万一给自己下了套子,真套出点东西,前面那番感慨赴死的表演就真成了玩笑。

“在下乃是此界道门祖庭无量山正统封诏宗派赤龙门的金丹弟子。

我派创派祖师乃是无量山曹狄,不知前辈可曾识得?”

保守起见,钟紫言先将自家最有名声的老祖宗搬出来,不管是死的活得,好歹当年是元婴巅峰的大能人物,多少也不会掉了面子。

那貂妖眼珠急速转动,嘴角一直咧着,但不出声,“哦……原来是曹狄道友家后辈,俺倒是听过他的事迹,只是时隔久远,你若不然细细讲说一二他的事迹?”

这样开口,那明显是不认识曹狄,钟紫言面色尴尬,自己也不敢讲太细,万一对方是在找漏洞,那自己不正是被驾着检阅的猴子。

“不瞒前辈,时隔久远,晚辈也没有太详细的秘闻,只知他一生战功赫赫,深受祖庭化神老祖器重。”

“什么,死了?”貂妖瞬间问道。

随着钟紫言欲言又止的变化,貂妖原本和善的模样也变得凶戾起来,“那你家可有其他元婴或者化神?”

此妖真的是贼心不死,钟紫言已经知道他所有的和善都是装的,便平静吹嘘:

“度朔山太阴峰的两位老祖对晚辈多有支持,自槐山开鬼市以来,陈勰陈老祖屡次出手相助,他在空间一道比如今大多数巡查星君都要厉害。”

“嗯,原来如此,俺对陈勰也几无耳闻,他还活着吧?”

“自然,如今乃是东洲南域的鬼使大人。”钟紫言抿了一口茶,见貂妖嘴角稍微抽搐,知道这身份切中了它。

场间忽然陷入沉寂,五人各自喝着茶水,钟紫言观察了片刻,笑着开口:

“前辈要那血煞之力招用的法子做什么?”

貂妖眸中光色明灭,假装喝了良久的茶,放下古朴杯子道:“用来对付更深处的一个魔头,那物虽被镇压,但却阻着两座五阶灵脉,俺要用它来修行,所以不得不对付魔头,你那煞气最是管用。”

它豪不掩饰开口,反倒教钟紫言难问,颔首点了点头,“即是到了这个份上,前辈不妨道明原委,你我商量一个两全之法,若是我办不到,还可请我家前辈来帮忙,哪用得着分我魂魄。”

貂妖起身走动了两步,它似乎有很多顾虑之处,从开始到现在的言语中没有多少内容谈在正点。

“这样吧,你等几人发个灵魂血誓,说俺后续开口的话永远不会告知除今日在场的众人,俺便一五一十说说诉求。”

钟紫言听罢,没思考太久,他知道,其实自己的选择不多,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将来穿帮,现在骗的越狠,之后报复越大。

“好,依前辈所定!”钟紫言同意罢,其余三人也相继同意,有时候人们在没选择的条件下最容易妥协,因为没啥可失去的。

貂妖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讲出了它的故事,也许是这鬼地方太久没有来人,以至于讲到后面,深情并茂,还掉除了眼泪,连钟紫言都有些动了情。

那是一段两千多年前的秘闻,关于东洲开辟,关于妖族与人族同心协力,关于天妖坑的诞生。

第481章 儒门化神

两千五百年前,此方世界不过五大疆域,人族主导其三,分领鸿都疆域、林海雪域、浮罗疆域三方,余下的龙渊水域和北冥寒域因环境不适于人属生存,一直由妖鬼精怪守护。

拂樱作为北冥寒域一头平凡无奇的紫薇貂妖在一次外出觅食的途中被人族修真者捕获,由于太过年幼需要培养,几经易手,由一名唤作‘梅念笙’的儒家修士买来充做小工妖。

所谓‘小工妖’,便是几近跑腿书童一般的角色,这在灵宠类妖物中,绝对算极有出路的营生。

大部分幼年紫薇貂妖难有这等福分,更多的是被训练成杀戮棋子,要么被自家主人残杀,要么被刺杀的敌人反杀。

梅念笙乃是当时儒门‘大榉书院’下一代院主候选人,身拥元婴巅峰期的修为,没必要欺负一头刚刚达到筑基实力的小貂妖,主仆身份便是在他让它做小工妖的时候定下的。

此方世界,儒门堪立三十二座书院,大榉位列第四,梅念笙的出生不必多谈便能确信,定然矜贵的厉害。

貂妖度步走在桑树下,回忆着:“要论这世上谁的学问最高,俺家主人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俺跟他的前四百年里,受他教化,耳濡目染学尽儒门规矩,大榉书院那些后辈崽子们见了都得拜首叩头唤‘拂樱先生’。

到了两千一百年前,鸿都疆域传来诏令,挑选五大疆域精英汇集开辟东洲,俺家主人早已登临化神之境,被林海雪域诸多宗派共推为门面人物,硬生生独拉一条军阵,为林海诸多门户挣足了脸面。”

貂妖面色像是被阳光照的格外舒坦,闭眼摇摆,不知是在享受当年万人敬仰的场面,还是实实在在心里舒坦。

钟紫言四人静静听着,只等它继续讲说。

回忆够了,貂妖叹了口气,继续道:

“时间眨眼间过了百年,东洲开辟在即,俺家主人与另外一位妖族化神前辈被分配于东洲西南区域开辟,一切都攒点好以后,带着军队便由亟雷山脉先行开始。

当年的槐山魔物纵横,单是化神实力的便不下三头,一直往南,更是邪物无尽,到了乱魂海,甚至有超越化神的存在,但这一切,他未曾畏惧分毫,所过之处,没有不敢出手的时候。

不得不得说,读书人那一套本事落在会用的人手里,的确能发挥大威力。

在东洲其他区域远未开辟完成时,俺家主人负责的这片地方只剩下槐山内还未清理,细细一算,也不过用了五十年左右。”

“原来当年槐山地界是贵主人负责开辟,果真是难有人比。”钟紫言时不时赞叹两句,好教貂妖说的更上头些。

貂妖反倒灰丧起来:“再厉害又能如何,无量山那几个老头在最后时刻换了职务,令我家主人与白狐老祖西来此地封魔,而原本在槐山上快要设计诛杀的三头古魔硬被新派来的几位化神修士搅局放脱,怎不教人气恼?

那时连白狐老祖都气不过去了龙渊水域,只留下我家主人领着二十余万修士驻扎在此地之外那片古木林中。

勘察多日,得知此地何止一头化神凶妖,还有无数魔头藏聚深处,绝对是十成十难啃的骨头。”

拓跋南天突然疑惑道:

“自我出生以来,从未听说过天妖坑的存在,槐山以西蛮荒无尽,多被前辈宣扬不能踏足,难道是那些大人物特意控制这等讯息?”

这问题显然不只有拓跋南天疑惑,澹台庆生和姜玉洲的年纪虽还小,也对此质疑很深。

貂妖摇头,“俺哪里知道无量山在玩什么花样,俺家主人未曾质疑,俺便跟着他鞍前马后,与此地坑窟中的邪魔之属斗了三十多年,我方死了十多万修士才最终将那两头化神实力的邪魔逼出来。

俺清楚记得,那是一场大雪过后的清晨,化神出场,便由不得其余力量盘旋,俺自老远处看着主人一人对付两大化神邪魔,斗了十天十夜皆未将二者压下去,最后主人跨洲请了大榉书院的【观天砚台】来,将此地砸成今时的模样,才压死一头邪物,镇封魔头于地底深处。”

钟紫言附和道:“这不正是皆大欢喜,可是发生了惊天之变?”

“你猜的没错,确实发生了惊天大变。”

貂妖痛心难过,“不知为何,先前离去的白狐老祖恰巧出现暗算了主人,使那头化神实力魔物趁机逃入地底。

那物再次翻上来时领着数万魔兵,可不正是要一举将主人和我等逼迫离去,百年匆匆而过,主人历来对名望和承诺在意,哪里会轻易屈服。

所谓凡事过犹不及,主人拖带着伤势亲自入地窟与那魔头参斗,最后两败俱伤,在地底深处耗了千余年,自行兵解于世,留下俺来看守最要紧的东西。”

钟紫言听出了猫腻,“最要紧的便是最底层那头魔物?它又是何修为?

貂妖扭捏吭哧,说了声:“元婴巅峰。”

姜玉洲大惊失色,“什么?我等连元婴都未迈入,如何斗得过它?”

钟紫言问:“如此来说,前辈即便有了我招运煞气的神通,也对付不了那物,这天妖坑难道还有其他援手?”

貂妖沉吟片刻,道:“俺结实了一位鬼修同道,他的修为与俺一般无二,届时出手,他亦能尽份力!”

钟紫言起初只觉得有些荒唐,旋即一想,突然像是开了窍:“那魔头是谁?”

貂妖面色晦暗,良久回应到:“俺家主人。”

钟紫言踉跄瘫坐在地,心头震惊。

第482章 血煞吞元

起初还说地底深处那魔头如何可恶,谈至当下却听闻那魔物也是人族修真先辈,怎能不教人震惊。

而钟紫言的震惊之处,显然不止明面上听到的东西,他已然知道自家煞气最终的用途。

此界开辟至今,历经近十万年,以祖庭无量山为首的正统势力最大的两方敌人莫过于本土古兽和魔属宿敌,前者只是立场问题,能降服就降服,能撵离就撵离,后者乃是自上古时期就天然结下水火难容的梁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魔族在这宇宙中的存在比之人族只多不少,上到道祖级别,下到练气阶层,各类魔物都有对应的古籍记载,多方宇宙的修真派系,素来以除魔卫道为一生必修功课及责任。

人族修真者有凡修、鬼修、妖修、力修等众,魔物也有分天魔、梦魔、血魔、虚空魔、噬灵魔等种族,甚至早在太古时就有某位道祖断言,生灵凡生,必有相对应十倍百倍的魔种在另外的宇宙诞生。

而魔物与生灵最大的区别所在,正是前者可将后者变为同种,后者只能打磨自身证道永生。

若是按照物种优劣来算,前者在宇宙文明中的生态位显然要比后者高,但天道自不会判定孰优孰劣,它只管将芸芸众生孕育,任由彼此争杀不休,大劫来时,通通一网收尽,慢慢等着天元周期演变,再化寰宇。

而作为修真之辈,自远古传继下来,无数代先人陨落,为的还不是孵化一二超脱者,血脉道统延续,秉承意志如一。

魔物的可怕之处,正在于能将修士转化,转化后的人,比之前世能耐更为可怖,莫说守护作为人族时的香火道统,不将前世同族害的灭种灭族,哪里会干休。

钟紫言冷峻问:“如此说来,前辈是想用我煞气克杀它?”

貂妖见四人都生了惧意,略压毛绒绒的手掌,“你四人莫害怕,这事也没你们想的那么恐怖。

俺家主人临化魔前,自损修行递降境界,更设了化神封印手段控制自己,时隔这么多年,那魔物仍旧脱不得身,只差管用的招数对付于他,待到时机成熟,牢笼破去,俺也能逍遥自在离开这个鬼地方。”

它顿了顿,妖眸盯在钟紫言身上:

“俺活了千百年岁月,能操纵煞气的人只见过你一人,主人曾说,世间六类自然之力,阴阳生死灵煞中,灵气最易炼化,煞气最难炼化,他毕生研究,九彩煞气属血煞威力最强,便结设煞阵枢纽,期待有朝一日天元入场,一解魔根深种之苦。”

钟紫言大致知道了其中缘由,面色仍旧难看的厉害,“梅前辈前身乃是化神大能,便是投为魔类多番布置,修为依旧远非我等可以对付,阵元之力,真能为我所用?”

这是在场其余三人都在担忧的事,说到底,不管是拓跋南天还是澹台庆生,不论在外界与钟紫言有仇或者生怨,既然一起落在貂妖手里,那就是同命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们四人现在的价值全由钟紫言体现,钟紫言万一死了,谁还能活。

站在貂妖的角度来看,它只管将钟紫言身上的血煞之力发挥出作用来,至于手段如何,全看时机。

那双肉垫腿爪稳稳踩在地上,眸中瞳仁变作淡紫,眯眼嘿笑:“能用,绝对能用,你只需听我的话照着去做,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见貂妖回应的这么痛快,钟紫言几乎不用猜测就知道,它这是在骗鬼呢。

“那阵元若能为我所用,缘何前辈先前说招运法门到了你手里还得十来二十年?”

“这…这,俺也没有炼过,哪里晓得是难是易,既然你愿意自己来,可不是比俺驾轻就熟的多。”貂妖脑仁晃动,好不伶牙俐齿。

场间陷入寂静,钟紫言目色望向紫桑树,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没有动弹。

待到此间一股微风吹过,树上的紫叶飘落下来一片,他开口问貂妖:

“烦请前辈告知,这天妖坑有多大,内里有多少金丹和元婴凶物,又有些什么宝物可供我等搜取?”

貂妖原本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好不容易听钟紫言开口,赶忙反问:“你问这些做甚?俺在等你对先前那件事表个态度呢。”

钟紫言眸中忽而寒光生出,“前辈不愧是妖属,想让晚辈出力,连点儿好处都不舍得付出,这般贪婪,我怎敢信你事后能放过我四人?”

貂妖恍然大悟,挠头不好意思笑了笑,转而恼怒道:“貂爷爷岂是吝啬之辈,当年俺家主人铸造百宝书屋,你知道俺贡献了多少宝贝么?整个林海雪域的修真同辈见了俺都得举手赞富。”

呆在这深不见底的坑洞中,千百年不曾照过日光,回忆也变得格外珍贵起来,貂妖炫耀罢当年光辉事迹,爪指凌空画出一道道紫色灵纹,不一会儿四人便见到了高有半人高的倒锥坑图全景。

单凭记忆将此缩略全景显现,的确非常人能办得到,只从这一点来看,貂妖的境界虽然没入元婴,实力怕比普通元婴还要强很多。

那灵图上半部分约摸有六层,一层比一层崎岖层叠,到了下半部分的空间内,只有一个猩红的光点闪烁不停,想必就是困着转为魔头的梅念笙。

姜玉洲奇怪问道:“第一层为何这般模糊,它可是地域最宽广的一层。”

貂妖以兽指点了二层连接一层的地方,那里散出薄薄一层灵光,它讲到:

“此乃【七彩·血煞吞元阵】,二层下的所有妖鬼邪魔几乎都穿不过去,此阵牵连地底深处的两条五阶残破灵脉,任你身拥千般手段万种术法,哪怕是元婴巅峰之境,也破不开。

千百年来,此地聚攒无数邪物,每隔三百年必有一场大腥杀,互相吞噬才可留足生存空间,不单单是俺想要出去,这里无数的邪魔鬼物都想出去。”

钟紫言暗自咋舌,怪不得如此凶地外界竟然少有人知,原来是被梅姓化神设了可怕的封锁阵法,只有外界人族修士才能进出,其余一切他族均离不开。

“当年那场大战,最后没人逃出去么?”拓跋南天疑惑。

貂妖叹了口气,“此地原本就存在数不清的邪魔,当年俺家主人进来以后,那二十万人后续依次涉险,本以为是势在必得的功绩,谁能想到主人会遭逢大难,若非最后时刻设了大阵,这里的邪魔还不都汹涌出去,届时俺们历经百余年的开辟功绩化为乌有,主人哪里受得了这个。”

领了军令,自然要做到底,钟紫言忽而有些感同身受,接着拓跋南天的问题问:“至如今,此间可有其余元婴凶物?”

貂妖明白他想知道什么,指着灵图逐一讲说:“元婴实力的魔物倒是有一头,一直呆在六层的残梦窟,自两千年前的大战遗留存活至今,从未出过残梦窟。

类似俺这等超越金丹实力却又迈不进元婴的妖鬼邪魔,共有四位,分别是银邙将军、嗜血骷魔、白岩妖。

俺和银邙将军最能合得来,白岩是精怪成形,修行极慢,平日和俺们搭不着话。

嗜血乃是近三百年吞噬其他同阶魔头晋升上来的,手段强硬,行事奸猾,真要是对着斗,俺也不是对手。

银邙将军是九百年前进来的鬼修,那时他尚处于迷离之际,食用魔息壤续了三年性命,转投鬼道,才有了如今这般手腕,只比俺弱一点。

除俺们四位实力相近的,三层到五层今时共有四十二头金丹邪魔,其余筑基实力或者更低等的,数不胜数,每天都有孕育,本来这里也一直是魔窟。”

四人听罢,皆有震惊之色,连钟紫言都没想到这里竟然这么多金丹层次的邪魔,如此一算,自家带来的人手估摸着很快就要折损干净了。

“银邙将军可是天瘟鼠巢之下的鬼王?”钟紫言问。

“是嘞,俺与他还算熟,此番能逮着你四人,全凭他给俺通风报信。”

基本讲说清楚以后,貂妖爪子一挥,将灵图消除,“情况都熟悉罢,现下就该跟俺去地底深处阵元周遭尝试尝试。”

都不等钟紫言拒绝,它揽爪将钟紫言四人裹挟飞向紫桑树后的幽谷。

第483章 两仪阵元

被裹挟的滋味自然不好受,可这貂妖手段了得,四人周身像是被虚空之力禁锢,无法动弹半分。

原本四人以为拂樱斋后方的山谷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没想到刚飞出不过百丈,幻象消失,映入眼中的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冥洞,顺着冥洞飞了不足半炷香,斗转天旋之间,再次回神时已经出了冥洞。

“那处小茴风空间内的虚空裂缝直通此间最底部,往北走十里便是血煞吞元阵阵元所在,亦是俺主人自囚牢笼之地,这便带你们去看看!”

貂妖指着北方魔气深重散着无尽灰黑氤氲的谷底。

四人环扫周遭,见这里完全是一个巨大的凹坑,他们在这凹坑的最南端,到北面相同的位置大概二十里,中央处正是最底部,魔气遮天,几乎看不清实况。

钟紫言抬头望了望上方,亦是看不见穹顶,想必高有几千丈。

跟着貂妖慢步走向天妖坑最底部,耳中一边听它讲说,一边思索如今自家几人的处境。

此妖原本打算夺了自己三魂之一的爽灵,被自己冒险震住以后,稍一思索又换了待客之道,一番好言相劝,目的还是想让自己给他出力操控阵元。

可钟紫言即便再傻,也知道以自己现在的修为去操控足足囚禁元婴巅峰修士两千年的大阵,一入阵元几乎是千百倍负荷加身,必会被抽成干尸。

脚步走动间,时不时看一眼貂妖,钟紫言皱眉静默,他此时纠结难定,再次冒险犯其怒的心思一直没消过,心头暗自琢磨:

‘此妖虽好享面皮,手腕却不似那等外强中干之辈,真要是斗起来,自家四人不可能有活路。

喜怒无常的性格也并非全无理智,发觉威逼不成,转瞬转为利诱,可见其智识思维与人属无异。

我该如何才能留得性命?’

姜玉洲三人只管随着貂妖和钟紫言走,各自心里都有随时动手的打算,到了这个时候,正是时时可能决定四人生死存亡的时刻。

貂妖将此地原本的样貌和逐渐演变成魔石嶙峋的过程讲了一通,地底最中央区域也快到了。

五道身影立在高达几十丈的氤氲雾尘之外,内里的景象谁都看不清,貂妖左右走了良久,尴尬愣在一边嘀咕:“奇怪,俺上次就是这样走的,怎触发不得阵门?”

钟紫言正为如何拒绝操控阵元而焦虑,闻听貂妖竟然不熟阵法门道,心头好不惊喜。

此獠竟然也有短处,都说紫薇貂一族自出生起便对虚空一道大有天赋,天道均衡,削弱的地方原来落在九宫八卦五行阵位上。

貂妖自顾自摸头思索良久,又试着踩踏了几遍罡步,察觉全无效果,尴尬问向钟紫言四人:“你们几个,谁懂阵法?”

澹台庆生和姜玉洲对视一眼,相继低头,他二人虽然时常接触军阵,可那都是按部就班的东西,与真正的周天星斗运算之道没有多大关联。

拓跋南天更是个粗人,他走的道路一向是以力破法,哪会浪费时间研究劳什子阵法。

四人中唯一懂阵法的,莫过于钟紫言,他在这一条路上下过苦功,可他巴不得貂妖做不成事。

于是貂妖烦躁瞪眼,“俺是妖族,不懂阵法情有可原,你们一个个长的人模狗样,平日也不知道好好专研阵法?真是一群废物。”

来回度了两步,他道:“罢了,俺把银邙将军唤来,以往好多次都是他来帮忙,这次也落不下。”

钟紫言一听,赶忙压低声音开口,“晚辈略懂一二。”

一个貂妖已经够四人受的,再来一个同等量级的鬼物,哪还有周璇的余地。

“你怎不早说,鬼心思一堆!”貂妖狠狠瞪了钟紫言一眼,指着魔雾内:

“速速查看阵位,不然貂爷爷真发起怒来,即刻送你归位。”

钟紫言颔首点了点头,仔细感受阵法契丝,按照天乾、地坤、中南仙吕五宫方位踏出步罡,封锁中央魔气的阵门霎时洞开,涌出狂暴的阴暗力量,连貂妖都被冲退三四步。

“哈哈哈,开了,三十年嘞,终于又能见到主人了。”貂妖欣喜步入阵中。

钟紫言看了同行另外三人一言,暗自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可轻举妄动,此时想逃也逃不脱。

四人快步走入阵门,三丈高宽的黑雾门扉很快又闭合起来,貂妖站在里面正等着四人。

【七彩·血煞吞元阵】乃是上古禁断大阵,莫说钟紫言如今只是金丹小修,便是到了元婴后期,也大概率布设不出,之所以能很快寻得阵门,是因为当年布置这阵法的梅姓化神压根就没有隐藏阵基,但凡对布阵一道有点研究的人都能开启。

步入其中便发现,内里才算是这偌大天妖坑洞魔气最盛的地方,中央散着幽金光柱的区域每时都有魔气翻滚外放,筑基中期往下的修士遭受三两波就会血脉暴乱心窍逆流而亡。

饶是姜玉洲和澹台庆生在筑基一层几无对手,也难承受这等魔气侵袭,忍受了第一波后,拓跋南天果断撑起屏障护持二人。

“嘿嘿,你们这些小崽子,没见过这等场面吧?

血煞吞元阵乃是俺家主人最得意的手段,里外共计四层,咱们刚才踏进来的只算第二层,如今距离核心区域只有三十丈,带你们去瞻仰瞻仰俺家主人的风采!”

貂妖领着四人慢步往前走去,他修为深厚,比四人都看的远,这里魔气氤氲翻滚,连钟紫言的可视范围都不足五丈,走了二十多丈才看到那暗金光柱中盘坐的魔影。

其人白发披肩盘坐其中,面色已然灰黑没了生气,暗金色魔纹覆盖脸面和四肢,瞧着像一个迟暮晚年的读书人。

钟紫言尤其注意到他周身三丈的阴黑禁咒牢笼,那是阵道中最长见的两仪阴禁,与其对应的还有阳禁,即是大阵阵元所在。

貂妖盯着牢笼光柱中盘坐假死老年书生,神色哀伤良久,谈了口气:“可惜皮囊再像,躯壳终究被占据了,这魔头已经有几百年不曾睁眼,想必再睁开时,必然会开始冲击阵法的。”

钟紫言不再理会貂妖,径直向对面走去,五丈远的距离外便是阵元阳禁所在,金黄色光柱渐隐渐现,周遭还闪着血红的阵纹,六尺区域,踏进去一步就是生死道消的结局。

貂妖以为钟紫言已经打算开始尝试,于是欣喜凑近,却见他冷不丁转过头来:“请恕晚辈不能步入阵元尝试,此位即便是前辈亲自来过,也撑不住三息时间。”lt;/tentgt;

今日我掌天地lt;/pgt;

第484章 魔生幻境

“你试都不曾试,便如此夸大,可是在诓俺?”

貂妖先是一震,转而恼羞成怒,不知是它本来也不相信,还是专门要逼一逼钟紫言。

但无论如何,钟紫言哪敢以身试法,真要是一步踏出,连后悔药都没得吃。

说到这个地步,翻不翻脸就在一句话上,给了常人,这般处境索性破罐破摔了,可他当了五十年的掌门人,几经磨难危局,早已练就一颗稳持的耐心,平静道:“那前辈不妨进去一试,若是果真无碍,晚辈自会尝试操纵阵元。”

貂妖瞪眉:“你以为俺往前日子里没进去过?这便教你无话可说。”

甩了甩毛绒紫尾,一步一步走近光柱,看着就要临门一脚时,它不知怎么的,多了一个心眼,双爪学着人族施法掐动的动作,很快召出一个身外替身,幽紫虚影几近凝实。

钟紫言心头笑了笑,此妖不愧是跟过化神大能的妖属,再是情绪上头,也不忘记谨慎做事。

貂妖操控替身虚影步入阳禁光柱,数着时间等三息一过,果然见其内吸摄之力外散,顷刻将自己的替身虚影吸食殆尽。

“嘶……”

它当即咋舌疑惑,不死心般又召出一具替身,重复先前的动作,十多息过去,仍然如第一次相同,替身虚影毫无抵抗之力。

“嘿,俺今天是见鬼哩?”貂妖围着光柱走了两圈,又开始尝试第三次,结果仍旧与先前一般。

钟紫言双手垂于两侧问了一句:“前辈往前离着今日最近的一次操控是在何时?”

貂妖转头看了看阴禁区域的老头书生,挠着头回应:“约摸三十多年,具体时日记不太清。”

钟紫言听罢,笑了笑,“若我所猜不错,这阵法乃是跟着被囚禁千百年梅前辈的实力自动增强,如今阵元强悍至此,非元婴修士不可操纵,是否说明,阴禁之中的魔头……”

“不可能!”貂妖不等钟紫言说完,瞬间否定。

现下那阵元连它都进不去,思路又被钟紫言打乱,眼眶中的珠子转来转去,“俺家主人从没说过他化魔后在此地还能增进修为,若是真能增进,俺不会感知不到。”

钟紫言也只是略做猜测,既然人家不关心,他也无所谓。

来了这里不能尝试,四人一妖逗留许久,貂妖望了望他那位被魔物占据躯壳的主人,阴着脸:

“也罢,先回去商议,阵法出了古怪,待俺明日找来银邙将军勘察。”

它冲梅姓化神的躯壳鞠了三躬后,当先领人踏出此方空间,钟紫言在众人后方沉默无言。

眼看着众人都离开了此间,他正要提步时,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看了看后面不远处盘坐的那位,这一看,就惹了大麻烦。

那原本盘坐在阴禁中的人脸忽然冒出一副诡秘的笑容,接着,两眼对视,钟紫言瞬间被拉入其营造的幻境中。

******

氤氲魔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阴禁中散出,那暗金色光柱轰隆隆破碎,苍暮书生负手直立走来,自己耳中传入声音:

“真是个不错的孩子,你得了一部分阮道友的传承,可知他是何许人也?”

钟紫言心神震惊,“你怎识得阮前辈?”

苍暮书生越走越近,除了那双眸子漆黑过度以外,其他一切与正常人无异,温和笑着:“我们曾是同道中人,你日后也将会是,可愿探究其中真相?”

钟紫言心头生起强烈的好奇心,“还请前辈指教!”

那年迈书生越走越近,直到近在咫尺,颔首笑着如同得道高人一般,冲钟紫言招手,“且随本座掐诀施咒,带你元光回溯当年的大战!”

……

******

钟紫言就那么一动不动盯着幻梦处老书生的模样,指诀掐动到一半,背后突然被拍了一下,脑子里顷刻清明开来,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竟然再次走回到阴禁旁边。

“你小子在干什么?着魔了?”

貂妖疑惑瞪问,钟紫言瞅着盘坐在阴禁光柱中闭目枯死的人影,此时再看,其压根没有动弹过。

“多谢前辈搭救。”钟紫言由衷感谢貂妖,时至当下,他哪里还不知,自己着了此魔的道,差点将之外放出来。

稍一细思,好生后怕。

貂妖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管拎着钟紫言离开阵内。

五人汇聚到拂樱斋上空紫桑树下时,钟紫言喝了一口热茶才将先前遭遇的不可思议之事讲出。

貂妖只觉莫名其妙,他也瞧不出钟紫言是不是在撒谎,根据先前经历的事实推测,似乎的确如其所言。

“可俺怎的就没遇上这种事呢?”

钟紫言苦涩一笑,“或许是前辈修为高深,那魔头影响不得你。”

场间陷入片刻寂静,钟紫言忽然问道:“前辈可识得玄霜子阮天君?”

貂妖眸子一滞,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怎识得阮祭仙?”

钟紫言心头惊喜,面色稍显激动,“前辈认得?”

“当然,阮祭仙阮天君乃是两千余年前叱咤林海、龙渊、北冥三大疆域的人族化神凶人,听俺家主人说,便是无量山最厉害的几位化神同道,都不是阮老祖的对手。你一个连百年都没活够的小子,竟然认得他老人家?”貂妖带着极度怀疑的目色盯问钟紫言。

钟紫言哪里想的到自己追寻了几十年的讯息,竟然凑巧在此地貂妖口中道出,兀自呢喃:

“这真是冥冥之中,难探难测啊!”

第485章 受制于人

四人一妖在拂樱斋思索了三天三夜,亦没有想出破开阵法诛杀魔头的法子。

这三天里,貂妖对四人的态度略有改变,但整体上还是招之则来挥之即去的情况。

拂樱斋二层便是客房,它这里千百年不曾接待客人,若是普通较为涝脏一些的妖物,估摸不会太干净,好在貂妖是个见不得腌臜的,给钟紫言四人的屋子足够亮堂清明。

为了阵法的事,貂妖不辞辛劳,环扫斋内成千上万的古卷,这也许是它千余年来闻经最多的三日,可惜到了第三日傍晚,还是一无所获。

暴躁遣散钟紫言四人,独自盘坐在紫桑树下生闷气。

回到属于自己的客房内,钟紫言静默坐在桌旁倒了一杯灵茶,茶水苦涩干辣,估摸是貂妖的存货耗干净了,他只能从自己的储物戒中拿出沅台茶叶再泡一次。

关于阮祭仙阮天君的事,这三日林林总总问出许多传闻,大概拼凑出了他的不少事迹。

此人约莫是在两千七百多年前的林海雪域声名鹊起,当时已然身拥元婴巅峰修为,在那以前竟然少有人闻。

貂妖诞生的时间也正在那时,等到它听闻有这号人物时,已经跟了梅姓化神一段时间,彼时阮祭仙已经登临化神之境。

一入化神,阮祭仙在三百年间踏遍林海、北冥、龙渊及鸿都四大疆域,被传扬出来的化神比斗中,从未听说有败绩,约莫两千两百多年前,貂妖跟着梅姓化神第一次见阮祭仙,那时凭着它的修为尚看不清其人容貌。

据貂妖说,他家主人曾用四字评价阮祭仙,乃谓:“震古烁今。”

可如此人物,钟紫言竟然在任何道门古籍中都搜寻不到关于他的事迹和讯息,若非神风谷和巍泱街洞府结丹时亲眼所见其人神采,恐怕对其手段还是没有概念。

天妖坑地底最深处的那魔头眨眼间施展幻境诱惑自家,想必是他继承了一些梅姓化神的残念,获知自己脑海中与其共通的人物,贪嗔两念被钩动出来,才差点使自己铸成大错。

分析归总来去,对于自己体内的不周风印和神秘传承还是没什么多于了解,倒是能肯定,当年的阮祭仙已经开始在谋划布局什么,实至如今,自己只知道将来此界会有大劫,至于详细内容,分毫不识。

喝罢茶水,钟紫言起身站在窗前叹了口气,被貂妖捉来此地已经过去整整三日,外面四方人手皆没了领头人,但愿不会造成太大伤亡。

在屋内来回度了两步,正思索着怎么脱身,窗外头顶传来尖利刺耳的呼唤声,貂妖又在传唤。

三日来,貂妖不定时呼召四人,钟紫言已经习惯了它的行事风格,走出屋子,与其余三人再到紫桑树下,见貂妖兴奋拿着一卷狐皮古籍:

“你们看,这是俺们妖族的【天狐解灵术】,里面讲说若能练成,可越阶穿梭大阵,外加俺的【紫薇洞虚】神通,当能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四人不知道它是从哪儿翻出了这卷秘术,钟紫言拿在手里阅览片刻,又将古卷传替自家三人。

待都看罢,貂妖眨动着大大的紫眸:“如何,你们以为这事可行否?”

钟紫言沉默良久,尴尬道:“可行是可行,但其中所需的【天狐翎】如何获取,那可是传闻中只有仙界才会诞生的宝物,我等所存此方世界,怕是最高仅能供大乘修士存居,天狐是神兽,哪里去找?即便真有,凭晚辈的能耐,安敢在这等大妖面前造次?”

貂妖摸着自己的紫须下巴,也皱眉点头,“是嘞,天狐是狐族的老祖宗,俺们貂妖血脉更杂,运势都不一定钟爱于俺。”

眼瞅着它即将放弃这条路,它却在下一刻坚毅笃定,“可这是目前唯一一条路,说不定能找到呢,这样罢,你们四人留下三个做人质,最后那个出去寻找,六大疆域都找个遍,总能找到的。”

钟紫言四人面如死灰,姜玉洲震惊:“前辈莫不是说笑?凭我等修为,连东洲都不一定能游历完整,六域何其无垠宽广,怕是一生都查不遍!”

貂妖气势陡然爆发,杀机瞬间显露,“你不愿意?”

钟紫言当即护在姜玉洲面前,此妖当下脾性混乱,万不能这时候激怒它。

“前辈且稍安勿躁,晚辈有一神通法门虽不能破阵诛魔,但假以时日,带前辈离开此地还是大有可能的。”

钟紫言极力劝说,貂妖闻言,压了怒气,冷问:“说来听听!”

钟紫言翻手凝聚一团灵气,两三息间使其分化光色,不一会儿便叫众人看见其手中无色光华闪烁,金木水火土五行灵气竟然完整分化。

“晚辈这门神通可分化五行,穿越阵法自很是容易,待日后修为提赶上来,捞前辈出去绝非难事。”

“哼哼,好你个小贼,装模作样与俺研究了三日,这最后时节才报出神通,可是存心玩俺?”

貂妖躯壳虽小,气势却大的可怖,身后巨大貂身虚影浮现,就差抡爪往下盖。

钟紫言苦涩道:“晚辈先前一直以为前辈是想将深处那魔头诛杀,最后再目睹一眼梅前辈清明时的风采。再说即便提早道来,当下晚辈这点修为,也撬不动如此恐怖的大阵。”

貂妖停顿了三息,慢慢收了气势,又变的像个幼儿一般,“那你说,该怎么办?”

钟紫言沉吟片刻,心里诸多念头闪过,道:“不如这样,前辈放我四人出去,晚辈一边帮前辈搜寻【天狐翎】,一边加紧修炼,争取早日登临金丹巅峰,届时再折返来相助前辈。”

貂妖瞬间冷翻白眼,“你想的却美,放你们出去,俺还有安宁可守?如何保证你们不会一去不回?”

涉及信任问题,不是一句两句话能保证的,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钟紫言愁脸静默,良久后,试探道:“若不然晚辈与前辈签下灵魂契约?”

貂妖讥讽嗤笑,“貂爷爷两多年前见这种把戏多了去,灵魂契约虽狠毒,但绝非无可破之法。”

……

两方来回交谈三个回合,貂妖均不买账,钟紫言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索性两手一摊,佯装无力道:

“那便由前辈来定吧,晚辈弟子门人当下在外面受苦受难,而晚辈与三位兄弟留在此处又没有甚用,让晚辈去强硬启动阵元无异于送死。

选择就这么几个,若是前辈遭此境遇,又该如何解决?”

貂妖自己也苦恼无奈,它好不容易逮着钟紫言这么条不大不小的鱼,放也不甘心,留又没什么用,纠结得紧。

场间一片寂静,其余三人更没法插嘴,本来他们也只是附属品,此时真要呢喃多做,说不定又会增添什么幺蛾子。

最后,钟紫言平静道:“晚辈最后出一个条件,前辈允不允就做个决定吧。

便是:前辈今日放我等离去,你我二者签订灵魂契约,晚辈每三十年来此地与前辈汇报一次情况,直到助前辈脱离此地为止,若前辈愿意,晚辈还可召来元婴协助前辈,不过那样……”

“你敢!”貂妖最怕这事被其他强人插手,东洲乃是人族疆域,人妖殊途,它根本不可能相信陌生人属。

钟紫言心里暗骂此獠跋扈难缠,身子盘坐在地,“前辈自己思量罢,若是不成,我等四人宁愿求死!”

貂妖嘴里呢喃骂着妖语,背身独自钻上桑树,一直过了半个多时辰,它才落下来,正色道:

“此后每年你需下来一次,直到老死。此间之事,你四人不得向外透露,以精魂作为抵押,胆敢违约,俺有的是法子收拾你们,如何?”

既然进入了谈条件的阶段,钟紫言提起精神,“每年一次太过繁琐,晚辈在门中身居要职,往后几年更要远赴东方争杀复仇,哪里能每年来,至多十年一次。”

第486章 叶坚心性

幽黑静谧的污泥潭中,四声重重的落水声传响此间,姜玉洲狠声骂了一句:

“真乃刁野睚眦之物。”

那貂妖临了时,挥动掌力直接将四人刮出芥子空间,不偏不正令四人摔在腥臭泥潭中。

各自走出泥潭施用洗尘符清理一番,钟紫言脸上气色尚未恢复,劝道:“你且知足些罢,能活一命已是不易,自身实力低微,还不教人撒气?”

澹台庆生和拓跋南天默不作声,他二人算是沾了钟紫言的光,只签订了一份保密契约,可怜钟掌门身家性命都签了进去,将来做不好事,只需那妖动动手指,便会一命呜呼。

姜玉洲发散完不满怨恨,也只能沉默无言,往后他每年都要下来一次,给这貂妖通禀汇报,真真不是人干的事。

再回到这地底洞窟,钟紫言有股恍若隔世的错觉,原本对此地畏惧陌生之感也消失不见。

“也罢,大道修行,不正是赌命的营生,若非此妖自嗜血骷魔手里将我等捞救,说不准此时尽皆双双陨落,哪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既然能活下来,便先莫去纠结损失,你三人各自回去整备人手,将所负责的地区打捞干净后,一齐往它先前所指引的地域汇合。”

既然活着出来,可不得先联络自家下属。在貂妖面前,他四人是小辈,可在众多槐山修士眼中,他们可都是抗大梁的人物。

先前离开时,钟紫言探问貂妖此地各处的灵器宝堆还有哪些,貂妖思索少卿,只指点了一处地方,正是三层最南面的殷头裂缝,那里与雾影魈洞只隔着不足五里距离,正是拓跋南天负责的地方。

澹台庆生翻找灵图确定四人目前所在之地,发现他们还在黑雾毒沼附近,说明貂妖所居的神秘空间离这里不算远。

姜玉洲自顾自施用传讯符,联络到罗定春后,得知他们那一队并未有任何伤亡,自三日前便一直呆在原地不曾动弹。

随后钟紫言和其余两人各自联络心腹,澹台庆生得知宋应星带着钟紫言负责的队伍与自己负责的队伍汇合在蟾鬼妖巢附近,一时也安了心。

唯独拓跋南天面色铁青,收了通讯符对钟紫言说:“我那边死伤较重。”

“多少?”钟紫言忙问。

“三十七人,顾判和叶坚不听蝙蝠子指挥,两方发生争执,被嗜桖偷袭多次,现下正在紫角虫窟僵持着。”

拓跋南天颇为无奈,原本他带领的四成人员皆和赤龙门牵扯干系,三日里群龙无首,闹不快是必然的结果。

钟紫言更是痛惜,拓跋南天带领的大队人马中不乏实力强绝之人,其中各方门户领头人都有三四位,顾判是空闻寺院院主,叶坚是贪狼殿得力干将,另有聚宝城和云河宗的两位地位不俗头目,出了乱子,可不是得产生分歧。

“那便速速动身,我与你一道前去稳定军心,澹台和玉洲各自回去搜刮完所负责的地区,而后齐来汇合!”钟紫言招呼四人分散离开。

他作为此番行动的统领人物,这时自然不能责怪拓跋南天,这位原本也不擅调谐,以力压人亦会受力反噬,他能做的便是赶快去解决问题,莫教事态蔓延。

飞往西南方的途中,钟紫言又想起先前问貂妖关于北区血白古灯的事,得到的回应只是一声讥笑,说明那件宝物远远不是自家现在能觊觎的。

心头叹了一声,‘也罢,且由它存居一些年头。’

******

紫角虫窟位居天妖坑三层西南角,周遭二十里全是明暗不一的紫堰石,此时虫窟内的紫角虫都已经被焚化干净,外面巨大的紫堰石丘上,约莫有四十多人的队伍或盘坐或站立,为首之人是为身着赤色纹蜂道袍的中年短须男子。

一身粗布青衫的顾判站在他身侧,略有忧色:“叶道友,我等如此分化队伍,万一事后拓跋前辈和钟掌门质问,会不会……”

“哼哼,顾院主若是心里没底,早两日怎会与叶某站在一条道上?怎么,才两三日,便按耐不住了?”开口反问之人正是叶坚,他赤红道袍后面纹着巨大黄蜂图腾,黑色短须精悍阴森,脸颊极窄,给人狡猾精明的感觉。

顾盼光头上的六修戒疤在幽黑的洞窟中时而散着淡淡红光,好像是六道火篆刻在头顶一般。

他讪笑了笑,“哪里,当下不是谈个应对之法,好届时对对口径。”

叶坚乃是赤龙门贪狼殿下出了名的狠人,为人阴毒狡猾且贪财,外人评论其行事风格褒贬不一。

槐山许多门户子弟对叶坚都没好脸色,只因他常常设卡与赤龙门各方面交往的人,单仗着历年盟军巡逻之职,便能捞一大笔好处。还时常去聚宝城赌坊酒楼做局套骗冤大头,可谓恶名昭彰。

槐山诸多散修亦评价赤龙门诸殿行事皆有法度,完美的名声皆被叶坚这个老鼠破坏,时常感叹钟掌门经营不易。

少有人知道,叶坚的所作所为若非受赤龙门那几位掌权人默许,凭他一介微末散修,哪里来的胆量敢给一方豪强肆意抹黑。

而顾判正是知道其中原因的少数几人之一,因为他好歹也算赤龙门得力盟属,平日与贪狼殿执事们走动并不少。

四位领头人消失了三日,凡是下来天妖坑的人都知道那几位与更厉害的妖魔拼斗消失了踪迹,蝙蝠子作为拓跋南天的心腹老随从,自是生了搜寻的念头,哪里能想到叶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自三日前的那场剑拔弩张被赤血触手打断,己方人手一个个死去,到现在虽然整整一天不再遇袭,可蝙蝠子带领着拥护鹰眼草台的散修们却是真正与叶坚翻了脸,夹在中间的顾判老早焦灼思索,最终还是决定站在叶坚这一边,只因他毕竟还是赤龙门的盟属。

到了此时,算算时间,该是第三日深夜子时,紫角虫洞内的一波人盘坐休养,自家站在外面这群兄弟倒像成了看门的狗群。

顾判环扫诸人,又望了望东北方向,远处漆黑幽暗,看不见光亮,像是根本没有尽头一般。

“你打算和他僵持到何时?钟掌门三日不曾现身,拓跋南天亦是如此,他另要安排计划,于情于理于职位,都是合理的,若不然再过三个时辰言和算了?”顾判起了撮合的心思。

叶坚冷笑:“叶某不管情理和职位,只管我家掌门定的规矩,出了事万不能随意闯动,这才三日,罗定春和宋应星所部皆严正以待,为何偏偏我等要乱改计划?

老杂毛道号‘蝙蝠子’,难道真的是蝙蝠吃多得了疯癔之症,胆敢惑乱军心!”

“蝙蝠子道友也是心忧他家主事……”顾判笑着劝解。

叶坚瞅着紫角虫洞内,提声讥笑:“叶某何尝不心忧我家掌门,可军令如山,当初下来的时候领命做事,现下即便是掌门死了,叶某没得道其他三部连合商议之令,或是宋应星之令,亦绝不允许某位老家伙搅局害了大家。”

那洞内很快走出一个白须及胸枯瘦阴鸷的老修士,冷眼骂道:“聒噪的蜂虫,今夜过后,老夫便宰了你祭天。”

“老东西,不论是心计还是术法神通,叶某样样强于你,明日看看是谁宰谁!”叶坚自背后挑出剑指了指蝙蝠子,大有挑衅的意味。

二人眼看着又要起争执,顾判急忙准备劝说,却听老远处传来一声斥责:“混帐东西,三日不曾管束,就肆意妄为,与同道兵戈相见,我若真陨落去,你难道还要判门不曾?”

诸人都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叶坚转头一看,赶忙跪在地上,“弟子知罪,掌门勿怪。”

第487章 人生如戏

人生来秉性不同,除了最基础的那些同族血脉冥冥中对神识的影响,各人后天变成什么样子,大体由环境塑造。

早四十年前,叶坚是个不折不扣的阴狡散修,那时候的他年岁还不到三十,凭着练气后期的修为参与了赤龙门的招募令,随着姜玉洲等人攻打落魄峰,立功后,因为眼力劲儿强,被收入贪狼殿下,一直效命至今。

有时候他也在想,如果当年不是误打误撞跟了赤龙门,如今说不定还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

后来他盘算,在他很小的时候,也想象过类似钟掌门那般的成长活法,可惜好运似乎从始至终就没瞧上他,二十岁前除了偷窃苟且就是流亡谄媚,到二十岁后意外步入练气中期,才有了争杀的资本。

当然,他以前看到钟掌门的活法只是风光的一面,吃苦楚的一面不得而知。

大概在十三年前左右,他突破练气进阶筑基期后,忽然想通自己和钟掌门这种人压根归不得类,从当年他在落魄峰因为李义丰的死传唤自己时,自己就该知道了,因为自己贪昧同行七人的财物,当时钟掌门的眼神明显露着厌弃。

至于为什么到现在还在贪狼殿下做事,他亦有清晰的认知,一来殿主需要自己,二来自己也需要赤龙门,真要是脱离了去,以往得罪的那些仇家,又或者即便仇家不寻仇,他去哪里还能得到呆在赤龙门任职的同等待遇。

恐怕整个槐山都没这种地方。

那回过头来一核算,呆在贪狼殿,拜入外门,便是他这辈子最好的归宿。

既然入了门,便要想着在门里往上爬,因赤龙门在基业创建初期,怎么往上爬便得考虑周到,不然将来声势浩大名满东洲时,万一奔错了位置,可不得被掌门处置。

于是多年琢磨,思来想去,看到一条别人不愿意也不敢走却又非常适合他的路,正是如今外人眼里‘赤龙门下唯一跋扈蛮横阴毒狡诈的恶人’这个角色。

在这世上,每个人都得演好自己的戏,而他叶坚,天生就是演这个角色的料。

正如此刻钟掌门当着众人的面呵斥自己,这种情况三十年里发生过七次,每一次遇上了,自己演好屡教不改顽固阴诈的弟子,掌门演好痛心疾首的前辈,一顿责罚大骂,最终还是留了性命,便将外人的仇恨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嘭~

重重的掌力将自己的脸狠狠砸在泥土里,额头上的血水汩汩流出,果然,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

“孽障,速速给蝙蝠子道友赔礼道歉!”

受了皮肉之苦,后续的阴毒狡诈面孔也得表演好,叶坚艰难爬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叶某一时被魔物迷了灵台心窍,竟然胆敢对蝙蝠子道兄拔出剑来,实在罪无可恕,然此枯瘦残躯尚有用武之地,只能叩首赔礼,出去后,叶某将给包括蝙蝠子在内的诸位同道一一赔礼送财,还请蝙蝠子道兄及诸位暂且原谅了我!”

钟紫言又亲自对蝙蝠子抱拳,蝙蝠子一个行将就木的老筑基,境界名望实力和地位皆不如钟紫言,哪敢托大,赶忙把腰弯刀极限,就差下跪。

钟紫言又呵斥顾判一行速速回归对面队伍,“今番不过是对付一些妖邪魔物,竟能混乱损失成这般模样,日后教贫道如何领你等去干更大的事?”

这质问言语,便是对在场所有人说,连站在身边的拓跋南天都不自觉矮了一头,他亦非傻子,此时虽然知道钟紫言在干什么,但没法跳出来唱反调,只得心头骂一句精猾的老鲸妖。

一番清点汇报,百余人只剩了六十八人,比自己在天瘟鼠妖一战中损失的人手差不得多少,钟紫言好生痛惜。

哀叹了一声,暂时遣散诸人,只留下拓跋南天和几位得力干将,叶坚也默默站在其中。

“剩下的这些人,不可能攻得下雾影魈洞,那里面至少有两头金丹尸魈,余下的魈群数量不下百数,由于地势及气息恐怖的原因,当年探查的弟子并不清楚里面状况,你们无法再继续按照原本的计划走了。”

拓跋南天听罢,心头自是有些不甘,按照人数算,此番下来的四方修士军队,他手下人数最多,结果在三天里死了一小半,传出去,名声不会好听。

这也是他刚才明知道钟紫言连他也一并训斥了,仍没有开口争辩什么的原因。

总不能前脚人家刚替自己挡了貂妖的钳制手段,后脚翻脸不认人。那种事,他做不出来。

“即是如此,你且安排个计划。”拓跋南天闷声道。

钟紫言看了看周边其余几位,蝙蝠子、顾判、叶坚、邢道司,皆是智深识明之人,平静问道:“你等有何想法?”

这四人在南区大队修士中的地位,仅次于拓跋南天,先前三日死了近四十人,里面一大半责任在他们身上,此时哪敢多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蝙蝠子拉着老脸惭愧回应:

“一切由钟掌门安排。”

钟紫言鼻中哼呼一口粗气,两手负在身后,闭目良久,睁眼平静道:“皆随我去西面援助玉洲,随后再去东北帮澹台庆生诛了桐柏尸,一道再往南来,诸人聚集于雾影魈窟对付里面的东西,事后将殷头裂缝内搜刮完便离开此间,令槐山盟军三十年不准踏入此地。”

“是!”

几人尊令后各自整备人手,拓跋南天与蝙蝠子走去一旁商议私事,钟紫言也将叶坚唤至角落,静默良久。

“我们的人死了多少?”

他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此番下降天妖坑,自家带来的人全是精英,折一个最少肉痛三年。

叶坚眼珠子转动,他感受到了掌门的凶煞戾气,自己手心不知怎的冒出了汗珠,顿了三息,负手背对着自己的掌门忽然转身凝目而来,叶坚赶忙低头:

“四个!”

“什么?”钟紫言面目狰狞。

叶坚噗通跪在地上,解释道:“事情发生的太快,那赤血触手根本不是我等可以对付,咱家三个人都死在了它手里,还有一个前日发生混乱时,被藏在暗地里的紫角虫晶化了。”

空间内寂静无声,良久后,钟紫角咬牙恨道:“这畜生邪魔,迟早有一天我要将它碎尸万段。”

转身离开时,对着还跪在地上的叶坚道:“起来罢,你做的不错,回去后有重赏。”

虽然全程都没有说刚才让他吃皮肉苦和折损面子的事,但叶坚心头振奋十足,只因这一次,他又赌对了,掌门还是那个公私分明的掌门。

第488章 魅灵魔巢

天妖坑三层西区,魅灵魔窟内。

罗定春站在不足两丈宽的洞道内气喘吁吁,暗红色的长袍满是泥尘,手中那柄青光灵剑光芒暗淡,约莫再来一两次撕斗就会彻底损坏。

在他身前挡着的,正是自己跟随了近四十年的殿主姜玉洲。

“核点伤亡,死了几人?”姜玉洲一动不动,手中金光灵剑在这幽黑洞窟中熠熠生辉,三个时辰里,他已经不知道挥剑厮杀多少次,这里面魔物像是根本杀不尽。

罗定春向后望去,洞窟幽径纵伸极长,进洞的二十人如今只剩下十七位,余下的三位早已歪扭仰躺在地,躯壳蜡黄流脓,已经没了生气。

“三人……殿主小心!”刚准备禀报,前方漆黑处幽粉色的骨魔举着一柄长达九尺的大刀劈来。

姜玉洲盯着那刀呆滞一瞬,随后身影化作黑色雷光霹雳直穿而过,将那头约有筑基后期实力的骨魔震成齑粉。

“鳞蛟,你上前来,看看此刀可是明儿拿回去那柄偃月刀的嵌套之物?”

本是在队尾防护的鲁鳞蛟应声奔来,狮目盯着那九尺长刀看了又看,最后确定道:

“如出一炉,该是嵌套之物,不过这一柄品阶尚未登入二阶。”

“将它拿去。”姜玉洲警觉着魔物下一波攻势,一边吩咐鲁鳞蛟。

鲁鳞蛟龙闷声将之收入储物戒,又对身旁之人道:“烦劳罗师兄记下这笔,出去后核算战利抵过。”

这话其实是说给其余人听的,进来的不都是赤龙门的人,为了留个公正印象,场面话不说不成。

罗定春颔首后,忧心忡忡望着姜玉洲的背影:“殿主,若不然先行撤退,如今咱们尚未进到一半,已经损失不轻,后续只怕里面会涌出更厉害的凶物。”

自姜玉洲半夜归来后,协商此轮战事不足一个时辰,就开始率人进来攻打。

可到现在四个时辰过去,二十一人死了三人,伤了两位,进度尚没到一半,明显低估了魅灵魔巢的危险程度。

罗定春知道此番天妖坑之行对自家殿主扬威至关重要,可再重要,也不能急冲冲拿人命来赶进度。

他一向稳重谨慎,这次实在是不忍心姜玉洲一人犯险,才出计凝结精英一同探查,如今基本知道了这里的状况,正到了该退出去的时候。

贪狼殿下,他与宋应星同属核心辅助幕谋之职,虽然没有赵充、朱玉子和叶坚等人带领各处堂口威风,但出谋划策羽扇运筹的本事,从无示弱时。

活了近七十年,在赤龙门里呆了快四十年,历次战事行动要说有什么是他惧怕的,主帅不听劝谏当属第一。

站在他身前不远的姜玉洲良久没有回应,这一炷香的时间极其漫长,一炷香后,他平静道:“再往里探探。”

罗定春脸色灰暗无奈,沉默三息时间,冲后面招了招手,示意众人跟上。

毫无疑问,魅灵魔巢最深处定然藏着金丹实力的魅灵魔,在进洞窟之前诸人就知道这件事,只是他们没料到的是,进来后发现太多的骨魔和铁瓷尸,杀都杀不完。

众人随着姜玉洲又往前走了半炷香,本以为还要很久才能遇见的金丹魔物就在下一瞬出现了,前方幽粉色魔雾氤氲凝结,正好到了一处洞窟宽高十丈余的空间。

姜玉洲几乎是在一瞬间决定了命令:“速速撤退!”

他教众人撤离,自己却头都不回直冲上去,罗定春只看了一眼那六丈高的幽粉氤氲,便受令招呼众人原路往回跑。

留在大洞中的姜玉洲背后雷剑瞬间裹挟着黑色雷霆直击魅灵魔,他知道,如果所有人都将背部留给这魔头,那一个也跑不掉,但若留他断后,最坏的情况下,也只是死他一个人。

况且,狭路相逢勇者胜,他活了大半辈子,和金丹实力的魔物交手多次,每次不亲身斗上一斗,哪里会甘心。

向着洞外撤退的罗定春一行一边飞速往外奔走,一边回头看身后电光火石霹雳震荡,鲁鳞蛟狂发飞舞大声问:“罗师兄,我等如此行径,岂非将师父限于九死之地?”

从进洞到现在,几个时辰下来,罗定春后背及额头的汗水已经蒸干三次,此时他面色灰暗疲惫,只教众人不要回头继续往出跑,边对着逐渐落后与自己同行的鲁麟蛟道:

“这么多年,你见过几次殿主教我等后退撤离,既然下了命令,遵照就是,难道你留下来还能对付金丹魔物?给他少些后顾之忧,何尝不是帮忙?”

鲁鳞蛟愤恨憋闷,捏着拳头将周边墙壁震击好几个窟窿,终究还是听了罗定春的话,一齐与众人飞奔出洞外。

******

魅灵魔巢之外是一大片黑芦灌木林,当罗定春和鲁鳞蛟最后奔出洞窟时,原本以为还要走一段距离才能与大队人汇合,突见洞口二十丈距离外站满了同盟修士,百多人站在两道身影之后静静望着他二人。

“罗师兄,是掌门和拓跋南天!”鲁鳞蛟一眼认出人来。

罗定春也喜色浮面,望着站在众人身前负手而立的中年道人,那个身影只需看一眼,不论先前精神如何紧绷,此刻都像是一下子有了支撑靠山,舒缓太多。

二人三两步奔过去,罗定春禀道:“掌门,殿主他一人在内里遭遇了金丹实力的魅灵魔,此时正在焦灼撕斗,还望您速去救他,迟恐危及!”

钟紫言对视一言拓跋南天,“一起罢,速战速决。”

两位金丹化作清风直入魅灵魔巢,鲁鳞蛟和罗定春重重呼了口气。

罗定春望向前方诸人,顾判、蝙蝠子、叶坚等人竟然都来了,看这阵式,似乎南区的任务已经做完,心头不免又想到自家殿主真要是出来后看到这些人,心底的自尊荣耀该多磨损,他可是向来以受外人帮忙为耻的,尤其是云河宗和鹰眼草台的人。

一百五十余人严正以待守着魅灵魔巢,感受着洞内邪魔凄厉嘶吼,己方最强的三大战力携手清理,自是给下面的人壮兴了胆魄,鼓足了气势。

半个时辰不到,那三位领头人物相继飞出魔巢,姜玉洲颇有狼狈之色,但仍旧气宇神仪吩咐罗定春带领人手进去刮揽宝物灵材。

待到一切清理汇报完毕,两方队伍合并跟着三位领头人直往东北方向飞去。

第489章 侗柏尸妖

侗柏尸乃是僵煞中极其独特稀少的一类品属,此世间大多魂灵魄体皆为人灵或者兽灵,而侗柏尸乃是精怪类鬼梧桐死后凝生的僵煞,比之僵煞中常见的玄铁尸躯壳手段要强很多。

天妖坑三层极东北区域的角落间,近百人组成军阵对付着那头棕灰色六丈巨树,其树根深扎岩层内部,躯壳除了脚步三尺外尽皆幻化成人形,不论何种刀枪灵器加身都造不成丝毫损伤。

站在远处枯木树头间观战的宋应星双手垂落,一言不发,面色稍显凝重。

与他一同立于树头的人还有刘小恒、天山子、申公茂、海月和尚等人,一个个紧盯战局,心头皆有忧虑。

四日前他们自北区汇合而来的时候,就很快与以詹镔梁墓为首的澹台庆生所部整合编制为一,且即便是在没有领头人下令的情况,众人竟然出奇一致协商攻打侗柏尸。

可惜三日里试着攻打了四次,到澹台庆生自神秘空间回返的时候,他们都没有给侗柏尸造成什么损伤。

而当下的第五轮攻击,其中很大一部分人其实已经放弃了,根本打不动,两方就好似蚂蚁群殴金甲虫,谁也咬不动谁。

“论起皮糙肉厚,这木疙瘩当是老刘平生仅见,即便是澹台庆生和他那头血煞僵,对它造成的伤害也微乎其微啊!”刘小恒环胸抱刀摸着自己杂乱的须渣,费心琢磨来去,也想不出一个办法。

宋应星再次挥出紫玉狼豪探查周遭二十里异常情况,发现依旧没有变故后,收了狼豪灵器,“此尸妖早生了三魂之一,七魄凝全,又属土木精怪变异而成,确实水火难侵。”

战况虽说焦灼良久,众人也还算凝重肃穆,但要说忧慌恐惧,还真够不上,因为澹台庆生安然归来带了讯息,几位领头人皆没出什么大事。

群龙最怕无首,而现在龙首安居南区,他们这些具体做事的人再不济,撤退便可,不怕没人统领。

算时辰,此时该是外界傍晚时分,不过这地底静谧漆黑,暗无天日,呆的时间长了,要让里面的人分清时辰,也是颇为费劲的。

那桐柏尸的实力约莫有金丹后期,比之一般同阶的能耐明显弱太多,但胜在躯壳坚韧,躯体和石木墙连为一体,攻杀间在百丈范围来回闪躲移动,若是换了人类,该憋屈死。

吼~

百余人的军阵不停歇攻击了六个时辰,配合澹台庆生和他的血煞僵左右夹击,将那石木墙九成区域都轰的满是坑洞,侗柏尸终于暴怒,六丈躯壳由棕灰转变为赤红,躯体外缠裹的木藤一寸寸裂开,露出里面散着热气的熔流。

木生火,土生金,五行相生相克,其内里的炽烈熔流一露出,便说明此尸妖的坚固防御即将失守。

“速速退散,莫教其牵连自身,待暴怒鼎盛之前,集力进攻!”

澹台庆生提气警告诸人,他自己也与血煞僵赶忙退开桐柏尸五十丈距离。

妖邪和人的智识终究是有差距,这类精怪变异而成的尸妖一般时候很难触怒,一旦触怒让其感受到生命危险,若趁着他爆发前攻击,迎来的一定是自毁散魄。

金丹自爆哪里是等闲筑基修士可以承受,所以澹台庆生赶忙命令诸人后撤,他知道真正的拼搏撕斗马上要开始了。

站在远处树头上观战的刘小恒等众眼光发亮,海月和尚露出笑容:

“要开始了!”

大多修真之士,自出生起,历次战斗多遇的是妖物或者纯粹的鬼邪,精怪类的东西其实很少见,若是精怪变异之物,那简直是百年难遇,而桐柏尸正是这样的存在。

刘小恒将刀提在手中,咋舌露出森白牙齿,“嘿嘿,该我老刘上场了!”

“你切莫逞能,那可是金丹后期的尸妖,只需触碰你一爪,便是生死道消的下场,不在军阵中的你,有什么防御手段?”宋应星皱眉问。

刘小恒蛮横无理白了他一眼,“你这小书生懂个什么?刘哥我浪迹槐山的时候,你怕是还光着屁股吃奶嘞。”

宋应星脸上显露厌恶之色,心道这刘三刀获知掌门无碍后,不加收敛,反而愈发不听劝令,真是此行头号惹事精。

吼~嘶~

不过五息时间,侗柏尸彻底暴怒,整面石木墙壁被毁坏的坑窟里尽皆爆出熔流,澹台庆生震声发令:

“全力诛之!”

百余人的军阵上空青光大盛,众人凝聚而起的巨大烈火光波直向桐柏尸轰击而去,澹台庆生手中墨绿光芒闪烁,驭使灵器疾击尸妖下盘。

站在宋应星一旁的刘小恒化作刀影也跟着参入战团,宋应星来不及探手便喊:“刘三刀,你是要去送死?”

天山子捋须哈哈笑着,“宋小友无需担忧,此人野性难驯,在槐山同辈中素来少有人合,争杀逃跑手段自是他经年累月磨砺而出,精猾的很。”

宋应星观察刘小恒参入战局后并非莽撞乱砍,而是躲在军阵后面给土石墙壁各处喷出的熔流做封消营生,才确信这人果真不是傻子,竟能老在看出桐柏尸寄居的土石墙壁才是问题所在。

遂弃了召回的念想,冷对一旁紧张观看的李长歌说,“李道兄,你这位同门兄弟可真是此行的头号功臣!”

李长歌哪里会听不懂宋应星的意思,歉疚道:“宋道友莫怪,小恒从来如此,我也拦截不得,只能待他向你请罪。”

论修为,宋应星在这里根本排不上号,但他头脑聪慧、智识明晰,在军中一向替钟掌门传话,即便是狐假虎威的声望,也不是李长歌可比,故而受到旁人恭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立于树下的高鼎从开始一直见宋应星的举止,心头笑了笑‘这小子日后怕是位说一不二的主。’

正当枯木树头的诸人谈论之际,西北方向两股金丹气息接近,带着百多人疾行而来,高鼎第一个发现他们,“看,其他两区人马都来了。”

宋应星赶忙回头,果然见到了自家掌门,迅速飞浮而去,上千执礼:“掌门!”

“嗯,战况如何?”钟紫言负手观望,平静问出。

宋应星简略将四日来的情况禀明,钟紫言对姜玉洲吩咐:“你去罢,雷术当能克它。”

姜玉洲身影一闪,不过三息时间,已经在桐柏尸妖上方凝结小阴雷,一道接着一道开始轰击。

至此,四方人马汇合,不出半个时辰便清理了这处战场,攒点人员时,发现只剩下三百出头,钟紫言沉默良久,叹了口气:

“往南去,攻下那魈窟便该结束了。”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死了三成人手,这些人都是槐山各家精英中的精英,出去后怎么交代成了钟紫言心头的魔障。

第490章 雾影魈窟

三百余众成队编制,众人汇聚气势高,往南区前进畅通无阻,到达魈窟外的小土丘多番布置。

当钟紫言自小木桩睁开眼时,脑中很快恢复清明,细细一算,己方众人来这天妖坑中已有二十九日。

多日不曾合眼,方才一不留神睡了两个时辰,小木桩周旁只站着宋应星和楚留仙两个小辈守候,他们在之前见自家掌门好不容易能小憩一会儿,把前来禀报的人全都撵去继续做事,确实孝心有加。

“应星,他们布局如何?”

宋应星听钟紫言忽而唤他,才发现自家掌门不知何时醒了,而自己刚才正处于迷糊懵困之中,实在该死。

打起精神执礼回应:“掌门,半个时辰前梁墓禀报,三套阵法尽皆准备妥当,仙灵瓜果和大供桌也摆正位置。”

钟紫言自小木桩站起身,负手遥望小山丘下面长宽约两百余丈的黑草坪。

草坪最中央的空地有长达三丈的供桌,被小封灵阵遮掩气息,其内全是各类仙灵瓜果,为引诱几只雾影魈出来觅食,这点代价不算什么。

更广阔的黑草坪四方隐有灵光闪烁,约莫是己方人员的蹲守地区,大体看察觉不出阵法痕迹。

“好,召集人手,准备行动。”

钟紫言慢步走到山丘最高点,宋应星将一颗召令光球打出,光球在空中化成龙影闪烁三息,所有人都收到了讯号,纷纷向山丘汇合而来。

不过半炷香时间,山丘下众人分列成型,各队强人站居首位,东西北三面皆围满人影,钟紫言缓缓将目光扫过诸人面庞,沉稳道:

“贫道蒙槐山诸家门户信任牵头拉起探宝义旗,而今临到末节,三成道友陨落于此,或多或少都怪我设计疏忽。

眼下便轮到此番最后一战,既然先前协商好不损失一兵一卒,诸位行事切记以保命为主,遇事莫要慌乱,稍有险情退居安全之地才是上策……”

人群中了解钟紫言的人必然对这类场面不陌生,每逢大事或者生死之行,钟掌门会变的极其啰嗦,就像一条老猴儿叮嘱猴崽子们万事小心,深怕哪一个吃了没见识的当。

事实上此间诸人大部分都是身经百战之辈,那需要他翻来覆去的叮嘱。

安排罢,众人齐齐应声,他一挥手,各队开始行动,山丘上只留了七八人掠阵,拓跋南天、姜玉洲、澹台庆生自是其中之一。

对于如何剿灭这一窟妖物,诸人早在昨日就商议好了,此间魈类虽是变异品属,但与外界同族习性差别不大,仙灵瓜果对它们的诱惑比精纯灵气还要大。

由精擅隐匿之术的修士去将小封灵阵撤去,而后等着大供桌聚拢一批雾影魈后,派一个小队过去杀一大半,剩下的小妖兽自会归洞引出金丹期的雾影魈王来,届时启动诛杀阵将之杀掉,再由钟紫言和拓跋南天近窟清理残留魈妖,整个计划虽然简单,但步步稳扎稳打,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瞅着时间快到了,宋应星指了指西南角那个穿暗红色道袍的矮个子,“他是云河宗声名不显的司徒惇,自报姓名愿意做这先锋,此时该行动了。”

山丘上的几人盯着黑草坪西南角暗红道袍的人影,一寸寸隐去身形,不一会儿便见草坪中央的封灵阵被撤去。

“此子不错,勇气可嘉。”钟紫言捋须颔首,对当下动手的司徒惇大加赞许,原因在于他不仅出色完成了第一步任务,且仍旧隐匿气息藏伏在不远处的草丛中,明显想着随第二轮人手一起动手。

宋应星原本以为那人不靠谱,没想到还真行,于是眼珠瞅向魈窟,不多时便见内里窜出三头黑头魈,毛手毛脚寻着味儿往黑草坪中央走。

它们这一窝妖属平日里少遇敌人,此时闻着好东西,哪里能管住手,越跳越快,站在供桌上左右揽起瓜果就往嘴里塞。

藏在四野的己方修士们一个个冷笑开来,草坪间不一会儿便挤了三十多头雾影魈,有筑基实力的,也有练气实力的,越到后面,瓜果数量不够后,各自开始撕斗争抢。

山丘上的钟紫言挥了挥手,山脚下刘小恒第一个冲出去抽刀连斩七头。

早在不远处埋伏的司徒惇双手绿爪两轮划割,场面乱了以后,早先计划出动的小队几息内又斩了十多头,只余下三四头小崽子亡魂大冒跑回窟魈。

初步计划得逞,司徒惇帮着那个小队的人开始碎魈尸,将它们的躯体残肢扔的到处都是,不到半炷香时间,己方人员退出黑草坪中央,留下了满地的残骸。

接着便是漫长的等待,钟紫言与拓跋南天等人站在小丘上沉默静呆,四方暗地里等着启动阵法的修士们皆聚精汇神准备动手。

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那魈窟里面尽然连跟毛都没瓢出来,宋应星将目光探向钟紫言,钟紫言颔首点头,他立马小声传讯预备队出去做诱饵。

做诱饵的不是别家队伍,正是申公茂的小队,一个个出去佯装收拾大供桌,各自心里都有些不安,毕魈类妖物的灵智一般都挺高,他们不是没有可能被瞬息间扑出来的雾影魈咬死。

又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魈窟内一道幽影瞬间冲出,钟紫言来不及呼喊,身影一闪出现在大供桌前方,撑起的青碧屏障在一息时间被那幽影划割破去。

“你等退回去!”钟紫言边对身后做诱饵的小队人员吩咐,一边紧盯着面前龇牙狰狞的雾影魈王。

个头连六尺都不足,面向却极其凶悍,身躯黑红色毛发浓密,四肢尸爪上蔓延着墨绿色光泽,明显是剧毒之物。

这头魈王看到了设计杀害它同族幼崽的主谋,双眼逐渐变得猩红,体型开始膨胀,而钟紫言一直还分神注意着魈窟口的情况。

吼~

等到那魈王一声巨吼,钟紫言知道,它要开始进攻了,赶忙拿出自己的称手兵器【退魔刀】,下一刻便与妖物掐斗开来。

此妖速度快的惊人,好在钟紫言比它还快,片刻时间给它身子上留了五道伤口,疼的哇哇直叫。

叽叽叽~

这一叫,就像是猴群中的大王受辱一般,魈窟内一群魈子魈孙纷纷汹涌出来,连另外两头金丹实力的雾影魈也飞出洞口,左顾右盼。

钟紫言心头暗喜,身子转头佯装逃跑,远处那两头魈妖也跟着追,等它二者一进入阵法范围,钟紫言猛一回头,“开阵!”

周遭各个阵基的修士一齐发力,青红色光照覆盖包裹黑草坪,如此一来,这群雾影魈哪还有逃出去的可能。

钟紫言撤出阵法,观望各个方位的人手,诸多人已经开始在阵点进行狂暴灵波攻击,诛妖阵的威力绝非普通克压邪魔的阵法。

回到小丘的钟紫言捋须松了一口气,并笑着感叹这些小辈:“真可谓人才济济,菁英荟萃,我赤龙门不久的东征大计该是有人征用的。”

第491章 一语成谶

诛妖阵法是修真界极其常见的阵法,自太古洪荒到如今,人妖两类自有矛盾时时爆发,经年累月,这诛妖阵法就成了人族大多门派的必修功课。

人分资质,妖分阶位,理论上,阶位越高,不论是成长速度还是同境界实力及能掌控的能力,都会越高。

雾影魈是三阶妖物,筑基实力是绝大多数魈妖能达到的顶峰,这其中自然是有万里挑一的魈妖突破筑基实力跨入金丹,那便是真正的雾影魈王。

所以对付它们自然也提前布置了三阶极品诛妖阵,场间战况如钟紫言早前猜测几无二样,三头金丹实力的魈妖王各自负责承受一面阵法攻击,将那些小魈崽子们护在中央,其余估摸约有两百余头的成年魈妖窜至阵法各处狂吼猛砸,个个怒目圆睁恨不得将外面围了一大圈的修士们撕碎。

在各个阵基周旁维持看护阵法的修士们见阵法已经稳固,一个个传递信息到钟紫言所在小丘,钟紫言见万事就绪,挥手命令第二梯队的人:“再开摄魂阵和烈阳阵!”

不过十息时间,诛妖阵内又亮起一套淡紫色屏障,这屏障四面八方开始散发影响神魂的灵气,待半炷香后,里面金丹实力往下的魈妖全都疲软无力。

那三头妖王眼看着诛妖阵壁中刺射出一道道冰火雷霆灵波,它们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发觉呆在里面只有受死的份,于是各自攒足了气力散吼音波极力震颤阵壁,诛妖阵险些教它们破开。

钟紫言观察细致入微,吩咐宋应星道:“教他们将阵法威能填至最大,坚持半炷香。”

宋应星眼珠子咯噔一睁,掌门怎的临时变了计划,带着疑惑的目光一边盯着钟紫言,一边将命令传了下去。

这种时刻,执行者自不会和宋应星一般多疑,他们只管照做,哪有机会问东问西,三套阵法霎时间重叠灵光,内里的筑基魈妖水深火热开始杀猪般的嚎啼。

还不到半炷香,内里金丹之下的魈妖尽皆混乱失神,钟紫言看向姜玉洲、拓跋南天和澹台庆生三人,“三头妖王我四人去对付,余下的东西交给众人猎杀!”

“是!”

“好。”

……

四人在阵法屏障快要消失的时候,同时飞入战场,各自锁定一头魈王,赶着屏障破碎的瞬间施以雷霆手段,那三头金丹妖物没几个回合就被诛杀。

外围两百余修士纷纷奔入战场开始清灭筑基妖物,由于这些妖物早被阵法弄的神魂移位,大多都没有还手之力,很快被清理了七七八八。

钟紫言又与拓跋南天一前一后步入魈窟,约莫小半个时辰后才飞出来,此时的诸人早已等候多时,见钟紫言挥手做了指示,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兴冲冲嗷叫冲进魈窟,余下的人反应过来,相继奔进去,他们总算是把这最后一场硬仗打完了,果真幸运的没有损失一兵一卒。

宋应星早领了五十人候在一边,钟紫言将自己衣袍污秽清理干净,教拓跋南天监督此地,他自己亲率人手去往不足五里的殷头裂缝,自己先下去查看少顷,发现果然如貂妖所说积攒埋没了大量灵器灵材,亲身排查其中危险陷阱,过了将近三炷香时间,沉稳平静飞出裂缝,对宋应星道:

“分队下去搜刮,莫错过一件宝贝。”

宋应星喜色执礼,“是,掌门。”

对着身后五十位修士简略说了注意事项,便带去他们一同下降而去,殷头裂缝中时有狂笑和喜悦传出,钟紫言负手捋须,心道:‘此番积攒的财力,该是能支撑起东征复仇供应!’

一日后,雾影魈窟外的黑草坪间,所有人手整齐划一,各个喜色浮面,因为所获宝物透明公开,每个人都知道出去后一定能获得不错的回报,而且这种回报是完全可供参战之人自行挑选的,谁不会高兴呢。

钟紫言站立于众人老远处,临到离开此地的时候,他反倒心里不安起来,原因在于此番死了三成人手,出去后实在不好面对那些所属门户,虽然该陪的灵宝灵材不会少,但毕竟人没了,衡量价值确实难以对等。

站在一旁的拓跋南天看出了钟紫言的为难,劝慰道:“百年前的槐山修真界,各类资源哪有今日丰厚,许多筑基散修为了一件宝物争得不可开交,每每都以一方惨死告终,相比那种岁月,如今槐山的日子何其安稳太平。

我辈修真,早死晚死都要面对,谁知道自己哪天会遇到过不去的坎?

他们决定跟着你下来,自然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而其所属门户亦该有此觉悟,哪用你在这里自愧为难?”

钟紫言巴扎了嘴角,苦涩颔首后又幽幽叹了口气,“终究是在我的带领下葬送了性命,多少会有些愧疚,多谢道兄宽慰。”

姜玉洲凑近皱眉道:“掌门,今日这种大好日子,你莫扫了大伙的兴致,咱们修真之人,对生死不应该看淡嘛,个人气运和实力不足,葬送于此,怪得了谁,难道那些筑基不成生死道消的还能怪老天?

你当下应该拉起大旗鼓舞士气,顺便给不日东征之行做做预召。”

钟紫言沉吟片刻,颔首点头,与他二位一同走至诸人面前,简单说罢,便吩咐宋应星先头开路带大家回返地面。

等到了穿梭二层的入口,钟紫言小声吩咐了姜玉洲和澹台庆生几句,对拓跋南天道:“道兄,还要劳你再与我去个地方。”

拓跋南天颇有疑惑,但没理由不同意,遂由着钟紫言卷裹隐匿身影。

宋应星见此状况,大体能猜到自家掌门要去干什么,回头正巧看到刘小恒与高鼎几位对视自己,他点头回应,两方心中皆有钦佩。

一堆人浩浩荡荡自二层飞向一层,谁也没有发现他们身后始终跟着一跟赤红触手,直到众人的身影一个也瞧不见,那赤红触手向上延伸,冒出了地底的肉骷,肉骷的表情怨毒憎恶又带着不甘无奈,最后化作咿呀呢喃自语,就像是远古巫妖大战时,落败后的巫族极尽恶毒发下诅咒,诅咒胜利者不得好死。

烈日当空之下,天妖坑外十多个看守放哨的人四面监查尽责,而离着天妖坑入口不远处,一道白服身影呆呆立着像是丢了魂儿一般。

等到天妖坑内有了动静,一个个人影飞浮出现,此人终于活了过来,眼珠紧锁那些面孔,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这个世界上自己最亲的人,哭着喊了一声:“爹!”

与众人一道飞浮上来的姜玉洲神色本是喜悦,一出天妖坑见到自家儿子,愈发高兴,很快飞落在地,见姜明眼珠通红白服加身,原本喜悦的神情逐渐凝重,“明儿,发生了何事?”

姜明眼眶中的泪水喷涌流落,噗通跪在地上,“娘死了,啊……我没娘了……”

日色正浓,姜玉洲只觉晴空霹雳,脑中白光闪烁,身子僵直当场。

“你……说什么?”

姜明嚎啕抱着自家父亲的腿,“娘趁你探宝外出,独自闭关强行筑基,本想等你出来给个惊喜,谁料到她走火入魔,散功自尽了……”

姜玉洲一个踉跄脚步不稳,险些跌倒在地,他怎么也没想到,不久前还在劝说掌门莫拘泥于别人生死,眨眼间自家就给撞上,心口止不住的疼痛。

于是一刻也不敢停留,拉着姜明直往藏风山跑。

第492章 七彩玉钗

墨绿色的毒雾氤氲中,三股金丹气势纠缠一处,地面那些嘈杂的鼠子鼠孙多数被殃及池鱼,有那么一两个颇据实力的黑鼠小将也在三位金丹几轮斗法的波及中落荒而逃。

离开天妖坑之前,钟紫言哪甘心放过这头黄瞳杂碎,拉着拓跋南天隐匿气息闯进鼠巢,见那东西正与母鼠行苟且之事,也不管君子之风,直接现身痛下杀手,将鼠巢搅得天翻地覆,若非那物在空间一道颇有手段,此时怕早已伏诛。

当下,它即便没有死去,经钟紫言出其不意的袭击,也落了个浑身挂彩狼狈不堪的境地。

叽叽叽叽~

血淋淋的骨尾不住甩动,双爪漩握嘶鸣着古怪妖语,这头天瘟鼠妖已经精疲力尽。

拓跋南天紫拳正要再次轰过去,钟紫言忙劝拦住,“道兄莫急,此妖已是强弩之末,看样子是在施展最后的手段,你我万不能着了它的道。”

拓跋南天点头凝眉,“这头老鼠被我本命物所克,先前实力发挥不足五成,此时定然攒了歹毒手段,且看它还能翻什么浪花!”

二人短暂相聚再次分离,左右交替围合鼠妖,各自不时施展术法持续轰击,几次将其施展妖力的架势打断,愈发惹它气急败坏,暴跳如雷又无可奈何。

叽桀~

待到那双鼠爪终于施完咒诀,只见围绕它周身的猩红血气急速消散,转而出现的是黑色毒雾,每一寸毒雾都带着足以令普通金丹修士大损道行的威力,钟紫言和拓跋南天见状急忙后撤。

妖类自然也是有它们的传承,只不过底层修士很少见到罢了,这头鼠妖智识不比人族差,钟紫言一点儿也不怀疑它藏有看家本领。

“道兄,速速后撤,这毒非你我能承受!”

钟紫言开口时,拓跋南天已经后退了五六十丈,他双本命外显身后,牛吼蝰鸣持续散着威压震慑鼠妖,可惜鼠妖此时已经狂化,不受种属血脉压制。

黑色毒雾外散三十丈,鼠妖裹挟黑雾追着钟紫言疾驰,拓跋南天在后方也不敢逼迫太近,三方径直飞出鼠巢范围,鼠妖摆出一副不要命的架势。

不过片刻,三方约莫飞了十多里,鼠妖那双血红眸子瞬息恢复暗黄,褪出毒雾直向西去,拓跋南天大叫:“它要逃走,快追!”

钟紫言返头一看,果然见那东西化作黑气飞遁逃窜,“该死,看你能跑去哪里!”

两人南北汇合一路,钟紫言化作清风裹挟拓跋南天飞速向西。

越是往西追,越是发觉不对劲,这条路似乎先前走过,仔细回忆,脑中灵光闪烁,突然一怔,心道:

“这是……西北绝路!”

这条路可不正是多日前楚留仙走的那条,尽头便是藏有古灯灵宝的洞道。

带着拓跋南天疾驰,钟紫言当然不希望追到尽头才能逮住鼠妖,这样一来,意味着那宝物会被拓跋南天看到,多了强力竞争者,他日必然又有一番争斗。

可就此停步也没理由,不说拓跋南天,即便是他自己也不甘心,那头杂碎害了己方三四十人,若不能亲手宰杀,出去哪有颜面面对诸人。

缓行三息时间,再次加快速度,他已经下定决心,即便宝物被拓跋南天看到,也得宰了鼠妖。

黑雾和清风一前一后掠过树梢,在临到达绝壁的时候,钟紫言终于堵住了鼠妖,数十道青煞龙卷冲它席卷,直接将它困在风牢内,提着退魔刀进去就是利落砍杀。

半个时辰后,二人清理干净鼠巢,搜刮完里面的灵材灵器,飞往二层出口。

在离开的同时,脑海里传入阴恻恻的警告:“小子,切莫忘记约定。”

“前辈放心便是。”钟紫言回声应承。

传音之人自然是拂樱斋里的那头紫薇貂。

******

藏风山上,夏风吹拂灵堂,姜玉洲怔怔望着棺椁中的宫装老妪,她静静躺在里面,散发闭目,手中握着相伴五十多年的七彩玉钗。

姜玉洲尤记得当年自己花费心思去上和城淘选礼物,耗尽所有的俸禄才买下这块由【霓虹剑玉】精良炼制的七彩宝钗,钗头穿插的三颗金珠多年下来,被磨的明光发亮,哪像当时的丽人儿,如今已经皱纹满面,韶华白首,青春不复。

这世上的事,大抵如今日一般,突兀的厉害。

很多时候,很多人,相识云淡风轻,相爱热切如火,相处茶饭如常,总以为日子还长,明天会比今天更好,可惜谁也猜不中哪一天是离别。

姜玉洲慢步走近棺椁,探手摸着里面人儿的面庞,眼眶中闪烁晶莹泪珠,温和笑着:“你是个慧黠之人,跟了我这种嗜剑如命的,确实受了太多委屈,辛苦了。”

他慢慢坐在长椅上,一只手将棺椁里面颜真莹的白发轻轻抚摸,自语呢喃着:

“在妖坑下面的时候,我还想着给你挑选两样漂亮的灵服衣裳,想着咱们一家三口以后应该天天吃饭闲谈,想着当你的面传授明儿好些绝学,想了太多太多……

哈哈,贪欲不绝啊,老天爷连一件期望都满足不得,天下哪有比为夫更倒霉的人,你说是吧?

可转念一想,咱们夫妻在门里也算令人敬服的恩爱模范,任谁说起来,都要艳羡多时,能娶你做妻子,是我姜玉洲三生修来的福分,不可谓不幸运……

但我就是舍不得啊,日日起床能抱着的人儿,说没就没了,以后我怎么办呢……”

灵堂外,亲眼目睹一向威严自傲的父亲哀伤脆弱的模样,姜明捂着嘴哭成了泪人,他靠着门槛忍住抽泣直颤抖。半日前,他还是那个赤龙门第三代中最精贵的弟子,而如今,好像一下子变得一文不值,彷徨无助。

第493章 司徒林虎

黑夜里,倚江山下,知客亭中。

一练气中期的毛头小子火急火燎飞赶进来,冲里面殃殃打鼾的两位中年男子讲道:

“两位师兄,好消息,好消息啊!”

“莫吵闹,林虎师弟,何事如此兴奋?”两人中较瘦的那人左脸贴着黑斑布,似乎脸部受了伤,开口不耐烦问。

他身侧稍胖的鼠须男子打了一个激灵,赶忙将同僚遮推去身后,笑脸道:“林虎师弟大半夜自聚宝城跑回来,可是要向门里禀报什么大事?”

毛头小儿身高不足六尺,年岁约莫只有十五六,眉清目秀,眸子极其清澈,活泼凑近鼠须中年男子,“武师兄,天妖坑探宝结束了,赤龙门已经有人传告聚宝城商行,不日既会拍卖各类灵器灵宝,咱们宗里冉堂主明日就能归来!”

“嗨,我当是什么事,这和咱们有何干系,林虎师弟莫将心思投放在这等闲事上,你天资卓越,应当专心修习,早日筑基,也让师兄跟着沾点光,抱抱大腿,如何?

快快进山去罢。”鼠须男子颇为失望,他是个从不关心八卦事项的人,要不是资质奇差,此时早呆在洞府日日修炼了。

司徒林虎见自己带来的好消息似乎没令两位巡职师兄高兴半分,顿时觉得索然无味,面色转为平常,“我还说你们过两日可以来聚宝城参加拍卖会,说不准能买到自己想要的宝物嘞,也罢,我只是来传个讯息,讯息传到,劳烦两位师兄汇报门里,我这就走啦。”

执礼后,转头快步原路折返,很快消失在两人视野内。

较瘦的男子颇有怨气:“你怎的对他这般客气,又不是咱们一系的。”

鼠须男子缓缓坐在亭栏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环胸闭眼,一边准备继续打酊,一边解释道:

“他的资质在门中后辈师弟里最出色,朋友却极少,将来再差也能做个堂主,现在多交攀两句,日后说不准能有个好运道。

若是都似你这般吝啬寡言,一千一万和往高爬的机会也轮不到身上,就说前几日和别人打架这事,除了我与你并肩作战,门里谁愿意帮你?

我们虽说是宗主这一系的人,但这世间的事变化莫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将来万一司徒羽逸进阶金丹,成了宗主,你何去何从?

老大不小,越活越蠢,还以为谁都欠你似的,长长记性吧。”

鼠须男子说罢,鼾声大起,竟又睡了过去。

“别睡啊,得了信儿,谁去禀报门里?”

受了数落批评,较瘦的中年男子呢喃埋怨两句,发现自己这搭档根本没有回应的迹象,说起大道理来能扯一天一夜,轮到做事,不还是自己去干。

他心里骂了一句死胖子,跨步走出知客亭,正准备回山里禀报司徒林虎传来的讯息,却见那小子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还领了一个白胡子老人家。

“老前辈,到了,容我禀告两位师兄,咱们再向山上去。”司徒林虎说罢,快速向知客亭走来。

较瘦的中年男子仔细观望那老者,三息过后,不等司徒林虎禀报,他两步进亭踢了一脚搭档,又赶快出亭向老者走去。

“钱乌永师兄,这位……”

“师弟,我认得。”钱姓男子不等司徒林虎说完,直接打断,弯腰惶恐执礼:

“晚辈见过陶老前辈,不知您今夜来访,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在他身后的鼠须男子清醒后,两眼望来,目光一滞,赶忙缩头奔来,“晚辈武昌鱼,见过前辈,早知今夜天星移位,必有贵客来访,果然应验,真是三生有幸,前辈有何吩咐?”

两人自然认得面前之人,这可是槐山最有威望的金丹老前辈,往前数四五十年,在他们还是幼儿时,便是听着这位的传说长大的,当下见了真人,怎能不激动怯震,腿弯都差点忍不住跪在地上。

陶方隐捋须呵呵笑了一声,“无需多礼,让这小娃儿领老夫去见司徒礼,你二人继续当值。”

“是!”

二人齐声回应,赶忙退在一边。

这世间的人,一旦活得久了,多少会得到后辈一些尊敬,这份对于年长者的尊敬,多半是年轻人对岁月的尊敬、对见识和生命的尊敬。

但那种尊敬并不会长久,也许见一次面就消耗尽了。

真正能获得长久尊敬的,除了年岁,还有实力和威望,陶方隐在槐山诸多后辈修士眼中,就是这类存在,既有实力,又有威望,又有年岁,高山仰止,不可撼动。

见那一老一少慢步走上山去,武昌鱼直起身子,擦净脸上的汗珠,“我说什么来着,莫要小瞧那小子,你看看,一眨眼的功夫,竟然能与赤龙门陶老祖搭上话,日后咱们宗门里,定然有他一席之位。”

钱乌永点了点头,又纠结道:“未曾禀报宗主,就放他们进去,事后会不会怪罪你我?”

武昌鱼翻了个白眼,“你敢教那位老人家等着你慢吞吞去禀报?”

钱乌永脸色难看,摇了摇头。

“那不就得了,老宗主在世的时候都没人敢拦这位的路,你我算个什么东西,老实点值守吧,或许咱们真该琢磨琢磨是不是得和司徒林虎多打打交道,眼瞅着境界升不上去,将来筑基困难,谁能帮的到咱哥俩?”

武昌鱼摸着下巴走回知客亭,他现在突然有点怀疑,去年跟了司徒礼一系,是不是一个错误,毕竟现在好事几乎都没轮到自己。

******

云河大殿外,司徒礼一袭灰色云袍披身,朴素站在石台上,坐上宗主大位不过一年,其气度和给人的感觉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不争不抢,沉稳持重。

陶方隐被司徒林虎领着登上广场,司徒林虎一眼看到自家宗主微笑看着自己,他抬手指道:“老前辈,我家宗主等着你嘞。”

“哈哈哈,多谢小娃儿带路,这件小物什送你,得了空闲,可去藏风山做客。”陶方隐慈祥笑着,将一块玉珏送到司徒林虎手中,不等他拒绝,老人家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哇,老前辈真是神仙。”司徒林虎瞪眼望着远处云河大殿之下,见陶方隐已经站在司徒礼身边。

而司徒礼弯腰执礼后,冲他这边摆了摆手,示意可以退去了。

司徒林虎笑嘻嘻转头就走。

片刻后的云河大殿里,陶方隐直入正题:“当年我托司徒寻集的东西,他临了前安排给你,此时可否办妥?”

司徒礼沉吟少顷,眸子闪动两次,肃穆回应:“还差一样东西。”

“何物?”

“万阵盘。”

……

第494章 挥斥巨资

晨风吹拂,藏风山万人广场,休息了一夜的诸家筑基精英站立其间,他们昨日自天妖坑回来以后休整一夜,今早听罢布告宣汇就准备各回各家。

宋应星拉着极长的灵簿念道:

“此番所获尽在于此,容我耗费一点时间宣告给诸位,若发觉藏隐之事,大可当场指出,证词言辞昭明者,我门中必自查贪污之人。

先讲最贵重的几类东西:

地蚯遗蜕一份。

雾影魈妖丹三颗。

紫角虫紫晶角十八对。

天瘟鼠妖妖丹一颗。

……”

对账是一件极其枯燥的事,但不做没法交代众家,而且宣告之后很快要让这些人自主挑选一两样战利,钟紫言一向的理念便是将公正之风贯彻到底,作为具体执行的宋应星之流,哪敢违背掌门的意志。

早在昨夜,几位领头人物就算过,此番所获宝物灵材,价值约莫有两百一十六万三阶灵石,这乃是真正的惊天巨财,免不了分出一小半打点参与天妖坑之行的诸家门户,而流血卖命的这群人,自然能分到不菲财物。

宋应星事无巨细,愣是在那儿念了半个多时辰,不敢错漏分毫,因为这关乎赤龙门的名节,但凡出个什么幺蛾子,他是第一罪人。

等到所有的东西都核对完整,就由着这些精英人物一个个先挑东西,刘小恒、高鼎、叶坚这些相熟的人也欢喜的厉害,一个个争涌上来凑热闹。

钟紫言站在龙牙天碑下捋须笑眯眯望着诸人,旁人见他是体恤下属,怜爱后辈,拓跋南天在一旁盯了片刻,越看越怪异,少顷后,忽然想通了,心道这老猾鲸定然是又在谋划着更大的事,不然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要知道,他门里现在死了人,那可是姜玉洲的老婆,姓钟的能在这里笑得出来,怎么可能是简简单单的衬托氛围。

“钟掌门,你似乎很开心啊!”

钟紫言见拓跋南天向自己走来,赶忙向前迎了两步,“哪里,此番能安然归来,实属不易,你看我这面皮笑着,实则内心痛惜不已,正愁一家家去对那些门户解释赔礼求谅解呢。”

拓跋南天冷哼一声,“这么多灵石赔出去,哪家还愿意给你冷脸,我看你是另有所谋罢?”

“哪里哪里,小弟不是那样的人!”钟紫言肃穆摆手,打死也不承认。

拓跋南天魁梧身形侧了侧身子,“哦?既然没有后续计划,那日后有事便无需来鹰眼草台寻我,这次下去斗法颇有收获,我准备闭关十年。”

说罢,转头就要离开。

钟紫言一听,赶忙装含糊,“道兄莫急,道兄莫急,小弟还不曾请你喝茶谈论,好事怎会一次说尽呢?”

心底里其实在骂拓跋南天这傻大个儿这次真是切了自己的要害,竟然将自己以前对他用的伎俩还了回来,谁说他单纯刚直的厉害,原来也是个精狡之人。

“那就速速交代出来,现下还念着你在拂樱斋包揽我的恩情,过个两三年,说不得咱们又是水火不容。”拓跋南天得意笑了笑,意思很明显,老子平常只是不喜欢玩把戏,真要玩起来,你姓钟的也不是对手。

钟紫言讪笑道:“其实即便不说,道兄难道猜不出?”

“猜不出!”

“正是我赤龙门东返大计啊,三两年内小弟便打算招募槐山精英前往濮阳河域,而以道兄的实力,必然在邀请名单龙头位置。”

钟紫言原本的那张苍古面庞变得贱兮兮,拓跋南天翻了白眼,斜视他:“你果然是要做这件事,我还以为钟大掌门此番赚的盆满钵满,之后打算蛰伏卖力发展,以期将来能一统槐山呢。”

“道兄哪里的话,小弟从无那种想法,槐山霸主之位没什么意外,百年内一定是云河宗司徒家的,小弟对此地没那么大野心。”

有没有野心,拓跋南天根本不信钟紫言口头的鬼话,沉吟片刻后,问道:

“你打算拿出此番多少收获征兵?”

钟紫言顿了顿,眸子稍亮,“抚恤与补偿分润要耗费三成灵石,还剩一百五十余万三阶,便是所有东征军需,将来若是不够,我会继续填补。”

拓跋南天听后,倒吸凉气,“你果真是舍得下血本。”

钟紫言望着正在远处领取和挑选战利的诸家精英,“且不瞒道兄,东征出行,小弟打算以这帮精英为核心战力,最少再招三千人!”

拓跋南天心头震惊,嘴角抽搐一瞬,强悍强绝如他,也不得不佩服姓钟的恒心、魄力和毅力。

本是还想多谈谈的他,见那些筑基精英们快要散干净,索性放弃沟通,“也罢,此事你将我也算上,临做事之前可寻来鹰眼草台吃酒,我走的大道相比你早已知悉,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多谢道兄!”钟紫言躬身行了一礼,这人确定要参与后,自己这两三年内要做的工作会轻松太多。

分发完各个门户筑基精英该挑选的东西,整体宝物灵材相对应的灵石还得钟紫言带人一家家上门交代给予,要耗费十多天的时间,而当下,整个山门算是清静不少。

钟紫言匆匆走去后山灵堂,看到姜明瘫坐在门槛外,估摸已经一天一夜。

慢步走近,姜明仍旧没有清醒过来,钟紫言负手轻叹一声,观望灵堂内跪在棺椁旁边的姜玉洲,此时他披头散发,像是一下子老了二十岁。

“人死不能复生,为道而死,你该节哀。”

……

灵堂内并没有姜玉洲的回应。

第495章 寿丘来信

离开灵堂后,钟紫言心里不是滋味,原本因为天妖坑之行获得不菲财货的少许喜悦在短短不到半炷香时间里,消失的干干净净。

人和人的感情不一样,姜玉洲丧妻的感觉他以前也体验过,自能体谅其中的痛苦,颜真莹何尝不是与自己相处五十多年的同门,作为最老的那一批人中的一个,岁月积累下来的感情回忆,哪是后来加入门中的那些小孩子可比的。

于是准备去黄龙殿处理宗务的打算一时也没了兴致,背着手慢悠悠走回自家洞府,两位貌美如花的夫人皆不在里面,正好图个清净。

自昨日归来,几乎没有合眼,此时困意上头,不知不觉躺在踏上睡了过去。

以前以为修炼到金丹元婴那等境界以后就不会做梦,等他自己真到了这个层次才发现,该留的念想还在,该有的烦恼根本没有变少,梦自然是时不时会做。

睡梦里,自己率领着同门后辈东征西讨,不仅把前代掌门遗失的清灵山夺了回来,甚至将寿丘的神狐山,北域的天雷城都纳入名下,连陈勰都成了自己手底下一个大头兵,好不微风。

胡思乱梦越度越离谱,尽管知道是假的,仍旧不愿意醒来,直到修炼到飞升之境,与门派老小一一染襟告别,遁入白光之中,正要登临仙界时,一柄修罗血剑直射天灵,吓得钟紫言猛一睁眼。

“呼……”

醒来后,摸着自己的额头,发现全是汗珠,呢喃:“奇怪,历次身临凶险境地都不曾做噩梦,今日倒是见了鬼,竟然被剑戮醒。”

这算是个不小的凶兆,修真之事,梦境多是自家主导,哪有无缘无故被一柄神秘血剑斩破梦境的。

离开榻上将身子清理干净,洞府门忽而洞开一条小缝,那条惫懒货缩头缩脑游动回来,钟紫言瞪了一眼:“一回来便出去疯,在下面没见你帮了半分忙,好吃懒做的东西。”

游不动呜咦叫唤了两声,噗通钻入池子里,再没搭理钟紫言。

“罢了,本也没指着你欺天霸地,不给我惹事变算钟家祖宗积德。”钟紫言一个人独自坐在洞府内的池子旁边,愣愣发呆。

睡了一觉,此时离昨日万人广场对账犒赏诸家精英已经过去十二个时辰,自家两位夫人尽然还没有归来,看来聚宝城真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竟教她们忘了夫君。

头脑逐渐清明,诸多宗务与大事重压在心头,便开始一件件捋。

此番天妖坑之行总体算下来,还是赚大了,两百多万的三阶灵石,就是整个槐山三五年都不一定能产生这等巨财,自家门户经营了这么多年也不过几十万,短短一个多月竟然由自己亲手创造出了奇迹,回想起来也真是冒险。

好在这一切不是做梦,既然财物到了手,就要把它用在正事上,明日就开始各家游走一个个安抚下去,顺便开始为东征做预备工作。

头等大事攒点罢,又想起姜玉洲每年要给那貂妖去汇报情况也挺难办,不管是集全派之力去寻找【天狐翎】,还是自己修炼到金丹巅峰,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

何况东征在即,姜玉洲是重要战力,不管是自己还是他本人,都不愿意错过这种事。

思来想去,钟紫言琢磨出一条计策,便是再换个人顶替,至于换谁,还有待商讨,但这也是极难的,那貂妖活了两千多岁,随便捏捏手指头就能把自家任何一个人捏死,看似境界只在金丹巅峰,实际上,实力至少不弱于元婴初期。

发了灵魂誓言不能告诉另外的人,本想和陶师伯交论的打算也落了空,心头不免又愁苦起来。

“终归是留了性命,后事自有后世知,我且先讲眼前的事做好。”

起身叹了口气,走出洞府直往黄龙殿去,路途中遇见几位四代弟子,看到他们一个个朝气蓬勃,钟紫言又有了奋斗的精神。

******

简雍是个大才,这一点钟紫言早在五十多年就认定了,随着这么多年的相处交集,他早已将其看作是赤龙门下一代领事人物。

这当然要建立在自己有一天意外离世的情况下,但即便不发生什么意外,简雍在门中的权力也会越放越多。

钟紫言不止一次研究过门中诸多掌权之人的禀赋天性,姜玉洲骄傲刚直、唐林温厚淳朴、杜兰外冷内热、宗不二铁面忠诚、陶寒亭阴鸷智绝,这些人都有明显的长处,亦都有明显的短处,除了这些人,余下的几位老家伙,范无鸠章溴之流,一个比一个奸猾,都是老狐狸,遍及门中,唯有简雍各方面情况都不突出。

但他在外人眼里却极有声望,整个槐山都知道他是门中掌权的二号人物,这等能力,哪里是一个什么都不突出的人能干出来的。

所以钟紫言知道,简雍甚至有时候比自己更适合当掌门,同门眼里,他哪里都不突出,却又处处能帮到一些忙,在外人眼里,他是直达赤龙门顶层话事圈绕不过的坎,这样的人,简直是天生的掌门料子。

所以门中诸多大小事,能交给他的,一回回都交给,原本一个黄龙殿殿主,硬是把天枢殿殿主的活儿都干了。

这不,日光明媚,他一人坐在案几前,苏猎和其余几个小辈一个个听着吩咐,钟紫言悄声站在门外观望,嘴角不自然笑了出来。

等简雍将事务都安排完,小们一个个走出殿门,见掌门正小看着他们,于是慌忙拘礼躬身,见钟紫言摆手后,很快走开。

“停了半晌不进来,是监查我做事做的好不好?”简雍开着玩笑。

钟紫言忙摇头,笑应:“我有时候觉得,当年师伯将掌门之位挂在你头上,或许咱门里现在的声势该能壮大十多倍。”

简雍苦笑,“掌门这是在揶揄我?”

“怎么会。”

简雍拿起一份灵札,“你只见我今时得心应手,没见我日夜打熬懊恼那些没做好的事,论起当掌门,差得远呢,单说当年刘师叔身死道消,齐长虹师弟不见踪影,局面给了我,怕早将门派解散了,哪有你那股不服输的劲,像是将责任刻在了骨子里。”

“哈哈哈,这么一说,还真是。”钟紫言心情大好。

简雍将手中灵札递给钟紫言:“您那位远在寿丘的百里好友托人传来讯息,他结丹有成,炼了几炉上好灵丹,问你何时东去约茶。”

“哦?这真是……可喜可贺。”钟紫言霎时愈发兴奋,他东征大计又增添了几分把握。

第496章 先胜后战

看罢灵札中的长篇大论,字里行间都是感恩铭谢,时不时还透露出一点准备亲自提携帮扶晚辈的意思,钟紫言乐不可支。

“青松子那老头还不知晓我已经结丹,信中满是托大口气,好似我这堂堂赤龙门掌教得去求着他帮扶,哈哈哈,老东西,等我改日前往寿丘打压打压你的气焰。”

简雍亦是仰头哑笑,他虽然早看过信中内容,但见掌门开怀大笑,自己心情自然也好。

修为越高,越能体会到,人之生气对周遭环境影响极大,修为低时,环境影响人,修为高时,人影响环境。

一个群体里,但凡有一个人不高兴,这个人地位和实力越高,很有可能牵连其他人也跟着不高兴,而如果群体都不高兴,这个人地位和实力越高,他高兴起来,别人也很容易被感染着振作精神。

一派掌门,喜怒哀乐自然会影响门庭上下。

趁着钟紫言兴致正盛,简雍开口谈论正事:“此番探宝之行,所获甚巨,为我门中东征储备确实开了好头,掌门以为,之后的事何时推进为好?”

钟紫言压手教他坐下,自己也随意坐在一把木椅上:“这正是我来寻你的目的,我打算明日开始游巡槐山诸家,尤其是此次参加天妖坑之行的门户,重点去晓理动情,而后先邀请几位金丹参与,再布告槐山诸家,东征起航之事定在明年此时,你以为如何?”

“这……”简雍大吃一惊,他知道这一天一定会来,可没想到这么快。

“一年时间准备,是否太过仓促?”简雍忧心一问。

钟紫言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是仓促,但不得不做,柳家此时正是众矢之的,受其余几家排挤攻伐,可即便如此,柳江宁和柳江虎从不曾服软,这便说明柳江狶去神狐山结婴而成的概率奇高。

柳江狶一入元婴,莫说十年二十年,就算五十年一百年,我门中上下再是兢兢业业努力拼搏,都斗不过他,那时还谈什么复仇?

门中上下只知我平生行事谨慎,凡事力求稳妥,你怕也以为我好大喜功,做这个决定飘然了些吧?”

简雍哪敢有这种想法,忙解释:“掌门做事一向有分寸,这一点我从未有过怀疑,只是当年我亲历旧山门覆灭灾劫,深知那几家底蕴实力,非一门一派可以斗得过,才觉得此事是不是再斟酌一二?”

钟紫言叹了口气,起身在殿中慢慢度步,心里哪还不知,简雍其实是不赞成这么快行动的,论起沉稳,简雍是门中最沉稳的人,与自己不相上下。

简雍注视着钟紫言,心头煎熬挣扎,是的,他在害怕,一直以来,门中诸人都不知道他这位黄龙殿殿主最怕什么,此时他的恐惧被掌门瞧见了,他怕好不容易挣来的升腾光景又跌回家破人亡的境地,届时是否还有另外一个掌门,另外一个陶老祖、另外一批悍不畏死砥砺前行的门人师兄弟重头走一便当年的路。

钟紫言度步良久,负手立在门口,望着外面一眼能看到的万人广场间,正有一群孩子嬉笑怒骂,那些都是门中未来的希望,他平静说着:“五十年支绌捭阖,才攒下这偌大基业,一夜的冲头念想,就有可能将之毁于朝夕,说来确实恐怖。”

简雍静静听着,此时的黄龙殿间,落针可闻。

“可光阴短暂,韶华易逝,你我能再等五十年一百年,周洪和有为,他们能等的了么?”

钟紫言苦涩闭目,良久后又睁开眼,目光决绝:“上古兵祖所云,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此为先胜后战之道,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而今时,敌人内部显露溃败之机,正是可胜之时!

凡胜者,可知而不可为,而我门中此时正是胜迹显露之时,时不我待,成大事者,哪能尽占利处,此乃狭路之争,正是斗勇斗狠的时刻!”

简雍脑中嗡的一声,若日光炸裂,心头振奋,又极力克制,“可陶师叔尚未表露心意,咱们是不是问问他老人家的意见?”

钟紫言颔首点头,他做这个决定,牵涉道统安危,没理由交代陶师伯,门中上下也不好调派。

正在思考时,殿外苍老轻笑声响起,“我一生历险无数,南北还是有些交好有人,等的正是这一日,自可助你们这些年轻人一臂之力。

况且,我与那柳江宁也是该将仇怨了解了。”

二人齐齐将目光望向殿门,一袭赤红长袍,银发齐束,白胡垂胸,正是陶方隐陶老祖。

“师伯,你赞同我?”钟紫言大感意外,自他前日归来就不见陶方隐身影,此时竟然及时出现,难道是提前就料到了什么。

简雍愣神:“您如今修为愈发高深难测,正是闭关登峰之时,也要参战?”

陶方隐捋须笑了笑,“寸进不得了,金丹七层毫无晋升松动契机,正该出去走走。”

钟紫言喜色浮面,陶师伯如此积极,稍有出乎他所料,但先前大体还是能猜到,这位老人家向来支持自己。

连陶方隐都同意,简雍没有理由继续劝阻,一番商谈,与钟紫言确定了计划,便定下下月就由陶老祖领着先头部队前往濮阳河域。

而陶方隐则在两个后辈商谈罢,拉着钟紫言离开黄龙殿,走至空旷地方,深邃目光盯着他:“东征之事一旦启动,便没有退路可言,你将火种保留后,一心专注于此,守牢这重振门楣的龙首位置。

既到了这个地步,我此刻且与你说一件大事,事关当年与龙门水府元婴交易碧游鲸,干系甚大!”

钟紫言附耳凝神,看来师伯终于愿意讲这件事了。

第497章 保住道统

“……当时我行路匆匆,因那几家霸占直往流花宗的路,遂从巫山沼泽抄近路,途经须弥山,谁成想恰逢【螭龙秘境】洞开,广纳过路修士,无缘无故把我吸了进去。

那螭龙秘境乃是两千年前龙渊海域妖族所留,旨在挑选妖修入赘,十日的时间设下三重关卡,数千人全部需要闯关,其中八成是人族和妖族的筑基修士,还有百余金丹亦想获得最终的宝物,我一个初入金丹的人,在其中自是垫底存在。

三关只闯到第二关便已经气力耗尽,唯一还能用的,只剩下突破筑基后所悟的杀眨

人在濒危之际,哪管得了日后的光景,秘境水泽中,我同几百位筑基困在二层关卡,弥留之时,将那【阳炎净灭】手段施展出来,吸尽在场所有妖族和人族筑基的生机灵力,才熬过三关考验。

这般杀孽,自引得监管掌控秘境的两位元婴生厌,轮到最后考验过关的十一位金丹,我遭掌控螭龙秘境的妖族元婴厌弃,排在了末尾,那残破的螭纹楼是唯一的奖赏。

本以为还算有惊无险,谁料临离开时那妖修因我先前吸杀所有筑基妖类,欲要暗中出手抹杀,我一个金丹修,哪里能扛得住它元婴法门,被其捏在手中合拢就要处理时,另外一位元婴出手阻拦,才留了一命。

他便是龙门水府负责东洲商事的其中一位代理,我与他相聊良久,被其强逼签下三十年效命条件,正巧他手中有一头碧游鲸幼崽,权以用它安抚于我。

这便是前因!”

钟紫言听陶方隐讲起这件事久远的曲折经历,莫名感觉到一股屈辱感,又震惊于陶方隐能将这件事一瞒就是五十年。

分别站在长辈和晚辈两个角度,钟紫言是能体会为什么这事以往不告诉自己的,因为以往的自己还是一条鱼,承担不起大风浪,就像幼童一般,再装成熟稳重,修为不够,知道了也无济于事。

而为什么师伯现在愿意,是因为真正把自己看成了一个顶梁柱,就像是一个家族中的老族长总需要在合适的时候将一家荣辱全部依托给年轻继位者,这既像是时代的更替,又像是荣辱交接,年轻人知道的家族故事越多,就越需要承担更大的责任。

“这么一算,三十年早过去了,等咱家日后出了元婴,我必会铭记此辱,伺机报仇!”既然知道了这事,钟紫言哪里会吞下这口气。

却见陶方隐笑着摇了摇头,“此事与你听,只是示警,这屈辱,我打算自己还回去。”

“何时?”钟紫言疑问。

陶方隐一瞬间像是年轻了两百岁,像个正值青壮愤世嫉俗的年轻人“依照我的脾性,忍了这么久,是该动手了!”

“这……”

钟紫言不敢相信,“可咱家没有元婴力量啊?”

老人家眸子明亮,用手指指了指自己。

“您?”钟紫言诧异反问,嘴里也不敢自家这位金贵的老祖再厉害,还不至于斗得过元婴。

可事实的确是这样,难不成明知打不过还要去飞蛾扑火。

见老人家凝眉看着自己,钟紫言慢慢的开始怀疑是自己脑子出了问题。

沉思良久,终究还是没有明白。

陶方隐见自己挑选的掌门人今日如此愚蠢,不免有些失望,放弃了继续等他琢磨的念头,直言命令道:

“槐山盟军库府里的那枚【万阵盘】最是精贵,须得几家话事人全都同意才能挪用,你想个法子将它借出来,东征之行,它于我有大用。

另外,赶下月我走前,你将掌门之位继承饶名单和四代孩儿着重培养的名单交予我,此事列为头等大事,不可错漏或者延期。”

钟紫言忽觉莫名其妙,今日的陶师伯确实与以往不同,性格变得活泛太多。

“是,师伯…你……”

回应后,还想再问几句,却见老人家背手转身慢步离去,留下一句:

“言儿,保住道统!”

钟紫言眼睁睁望着老人家离去,半个时辰过去,都没明白方才这一番对话是闹哪出。

******

傍晚的时候,孟蛙和鞠葵回来了,在洞府里摆了大大一堆奇珍异物,一半是女子饰品和滋补灵物,一半是给钟紫言买的衣裳。

玉栏架子上前后驾着十二套灵服,桌子上摆着一根紫玉簪,两个玉冠,一黑一白,龙纹内敛,贵气十足。地上还摆着三双样式相同的灵靴,棕黑灰三色云靴,灵气逼人。

“咦,你回来啦,看看我们姐妹置办的好东西,这一下,你五十年都不需要换衣裳了!”鞠葵纤手掠过那几件衣裳,虽然明面上几乎只有两类道袍,一类黑白玄纹道袍,一类赤龙掌门红袍,但每一件细致纹路和精粹属性都不相同。

孟蛙见了钟紫言的面,又是欢喜,又是羞虑,“夫君,赵前辈联合聚宝城诸家商行举办了一场游园惊梦展览,全槐山的女修都去观景,我与妹妹受杜兰师姐相邀,跟着走了一遭,置办这些东西,你看……”

钟紫言见了那一件件衣裳,女儿家的还好,他一个大男人准备十多套灵服,实在话,着实铺张浪费,最关键之处在于,这里面一大半的衣裳,全是观赏性物件,战斗方面的灵服只有三件。

望着二女一个想接受表扬,一个担忧自己不高兴,钟紫言压下心中苦果,笑脸温和,“应该的,来也怪我,成婚前后都未曾挑选精细之物送给你们,害得你们自己动手,为夫失职了。

另外这几件灵袍确实出尘不凡,有劳费心,我且试着穿穿。”

二女瞬间愈发高兴,你依我侬拉扯着钟紫言试来换去,半个时辰后才消停下来。

之后便是一阵巫山云雨,后半夜躺在床上细聊妖坑中的凶险,二女几次心惊肉跳,到了清晨,趁她们熟睡着,钟紫言起身穿衣,站在床边望着两个美人儿,眸中幽邃情谊浓,颇有感慨:

“今朝凡尘看不透,窗外晨露落叶枯,黄粱大梦醉缠绵,难舍人间红袖香。”

转身走出洞府,忙碌于东征备务之郑

今日我掌天地

第498章 人生长难

明面上是安抚拜访各家,实际上这一番露面游动,是一个点兵点将的过程,早在入妖坑探宝之前,钟紫言就让自家弟子穿插其中开始观察,回来以后,全程所有饶表现都汇报至枢殿,而此番拜访安抚各家,不过是去收网而已。

带着简雍、苏猎、姜玉洲和章溴老头,算上钟紫言自己,一共是五饶队伍,从槐山北麓开始,准备一家家路过。

空闻寺院自从当年出了倪金金那件事后,被顾判经营的铁桶一般,再没有出个什么幺蛾子,也不知是不是管的太严,反倒限制了他门下的精英发展,到如今都没一位像样的人崭露头角。

游访安抚诸家,之所以从这一家先开始,是因为一来算是自己人,二来当年出面邀请就没太重视,如今算是弥补遗缺。

上午带着自家人前去,谈论了两个多时辰,中午过后就起身准备离开,堂堂金丹掌门带着好几位心腹来临,顾判本就局促,也不敢开口劝留,收了利好,一路将钟紫言等人送出寺院。

五人飞上云端以后,章溴老头眯眼笑着:“这假和尚倒是精猾,也没问咱们的计划,只点头唯命是从,学的真乖。”

简雍附和:“估友乃是聪慧之人,这么多年盟友之情,里外都明晰我们要做什么。”

姜玉洲亡妻头七还没过,没心情话,只静静跟着几人,苏猎作为一个辈,只管驾着云舟飞向西面,靠近蛮荒之地正是养雕林。

钟紫言颔首道:“若非空闻寺院香火不旺,近些年没培养出什么英才,怕是顾判会一股脑儿都送来门中求学,此人心胸开阔,日后成就不会低。”

五人很快飞到养雕林上空,那一户十几人早就等在地面,老魏托着病殃殃的身子笑脸相迎,明显是带着他一家等了好长时间。

苏猎将云舟降落下去,钟紫言平静笑着走近一家人,老魏蜡黄泛白的脸上浮现真挚的笑容:“拜见钟掌门,得知您今日要来,老汉我在床上一刻都躺不得。”

“哈哈哈,老哥如此敬我,可是想着多讨一些福利?”钟紫言亲切的开了一个玩笑。

老魏身后两个相貌极其相思的年轻男子拱手执礼,“见过钟前辈。”

“无需多礼,进去话。”钟紫言摆了摆手,捋着短须示意一行人往他家林子里走。

养雕林里所有人加起来都不足二十个,但能作为赤龙门十大盟属之一,每年的贡献着实不少,在驯兽一道上,槐山众家没有谁能比得过他们这一户。

老魏的大徒弟唤作魏宇,粗壮的身材配合络腮胡子,虽然年龄没过四十,看着却极为成熟,相比于魏宇,他的弟弟魏臣则单薄太多,精练的黑衣短裤,鹰眉俊脸,与其兄长一点也不像只差三岁,且修为皆是筑基初期,资质很好。

老魏曾经不止一次在诸多场合讲过,他百年后的衣钵全由魏宇接替,魏臣在早就知道这种安排的情况下,从来没有想过与自家哥哥争什么权力,一心都想加入赤龙门贪狼殿,所以平常和鲁鳞蛟等人玩的较近,对于宗门大事,他没什么兴趣听谈。

入了养雕林大院的阁楼间,他家的人只有老魏和大徒弟在场,其余人自顾自离去,没想多听什么机密要事。

钟紫言做了这么多年掌门人,在十家盟属里面早成了头脸人物,所以到了哪里都坐居首位,坐下后,一番歉疚安抚,开始诉正题,无非是东征之事,且多半是给魏宇听:

“咱们这盟圈里,你家、夏家和朱家三户人丁最少,所以东征之事,派出一两位御兽能手便好,无需强撑面子,实在一些。”

老魏吃了一辈子苦,到老的这三四十年才受到了饶待遇,对钟紫言一向唯命是从,几乎是把命都交出来了,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是不敢自己做主,问:“我家这些崽子手艺都不错,依掌门看,派谁跟随较为合适?”

钟紫言温和笑着:“宇儿老成持重,适合看护养雕林家业,若是你能舍得让魏臣带一个老手东行,我尽力让他有所收获。”

老魏想都没多想,点头如鸡啄米,“掌门的是,魏臣那子成不务正业,教他随军参战一遭,也许能稳重一些,掌门放心,待起航前,我定会亲自将他带去门里。”

言语中显然用的是同门下属的口气,钟紫言无奈指了指他,老头又对自己大徒弟训斥:“还不快感谢钟掌门对你的支持和爱护?”

魏宇忙躬身,“谢前辈,承蒙您看重,魏宇今后必会为赤龙门肝脑涂地。”

钟紫言哪是在意这个的人,“哈哈哈,凡事多为自家考虑就好,若是东征顺利,咱们一大圈子,可愈发需要扩充了,那时你们家的人口哪能支撑起盟里的灵兽需求。”

满堂欢声笑语,老魏虽然身体伤势严重,依旧乐不可支精神抖擞的攀谈,直到深夜万寂静,钟紫言才带着人准备离开,走的时候将一应好处都交给魏宇,甚至私人额外赠送了两条【九龙缚丝剑穗】。

五人离开后,老魏将偏屋躲着的魏臣唤出来,魏宇将剑穗分了一块给他,老头叮嘱:“人生长难,我这把老骨头折腾不动了,但你们尚年轻,正是创立基业的时候,咱家底子薄,若想有所成就,首先须得借势而动,赤龙门钟掌门这条线,老头子我搭稳了,日后能发展成什么样子,全看你们。”

“师父,您老人家放心,我和二弟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您的教诲。”两兄弟扶着自家师父慢步走入养神屋。

老魏似有留恋,步入屋中时,弯头看了一眼夜色,眸子中的生机逐渐退却,他这一生,尽力走到现在,无愧地鬼神心,只希望来世还能遇上钟掌门那等人物。

******

离开养雕林的五人飞在漆黑夜空中,简雍怅然道:“老魏这个人,一路交往下来,确实值得信赖,下一次盟属宴席,我安排其他殿主和执事都敬他一杯。”

钟紫言叹了口气,沉默无言。

姜玉洲点明:“他心脉生机已断,约莫半个时辰就到时间了。”

云舟上久久无声。

今日我掌天地

第499章 谁道不长生

一般情况,拜访人家是没有道理趁半夜前去的,所以五人抽时间前往槐山深处勘察了一遭。

自鬼祸之乱结束,三十多年来的槐山半山腰之上,少有金丹步入,各家都在刻意保护着其内生态,为防愈发强大的人族修真者将内里的妖兽和地灵物都猎捕干净。

如果是依靠个人自律来做这件事,怕是没有什么人能忍住不破坏规矩,所以猎妖媚人就自然而然成立了守山队,在槐山盟军总部默许的情况下,时不时就施行封山计划。

真要他们成了槐山深处众多生灵的主人,倒还不太贴切,因为里面好几头金丹妖物撞见这些人族之属可不会手下留情,只能人妖两方适时交锋撕斗,权当互相促进,共同进步。

而为什么是猎妖盟承担这件尴尬的事,还要从他们几百年前成立的动机起。

当年槐山深处每次爆发的兽乱可不似今朝轻易能被各家派兵镇压控制,那时候每爆发一次,都要面临槐山修真人口骤减的情况,人妖自然势不两立。

远的不,就赤龙门刚搬来那会儿,先驱弟子董武丁等人,就是被兽乱害死的,那时不过是五十多年前,更别提更久远的两三百年。

万物生息,总有个兴衰变化,这不,随着苏王两派覆灭,司徒家带着新势力崛起,槐山今日的修士力量是历史最强时期,对应的,妖类的生存空间就越来越窄。

猎妖盟以猎妖之名成立几百年,到此时眼看着每年狩猎所得越来越少,生计快要断灭,可不得施行养园的计划,所以明明唤作‘猎妖’的盟帮利益组织,这些年反倒成了‘护妖盟’。

漆黑的夜色里,苏猎驾着云舟飞上槐山顶峰,五人来到雷泽范围之外,姜玉洲触景生情,神色略有悲戚:

“当年若非秦道兄鞠躬尽瘁的帮扶门中,哪有我今日一身雷霆剑气,可惜道无情,他这样的人竟然结不得丹,好生可惜。”

钟紫言回忆起四十多年前幽影山庄歆报信来时的场面,那时的自己初听秦封没能结丹,胸口郁结之气久久不散,致使方寸大乱,害的着了冀狈的套,才阴差阳错铸就了今日这幅躯壳和神通。

若是时光能倒流,他哪里舍得司徒宓香消玉殒,可今时再回忆,一切似乎冥冥中注定,因果循环,不可逆演。

“是啊,秦道兄乃是我派难报大恩之人,他那遗送来的黑色玉简至今仍在我手中保留,将来也是要做传世之用的。

物莫微於昆虫,属莫贱乎蝼蚁,淫淫奕奕,交错往来,行无遗迹,鹜不动埃。

是此轻贱之物,迅雷震而不骇,激风发而不动,虎贲比而不慑,龙剑挥而不恐。乃吞舟而是制,无大与轻重,因无心以致力,果有象乎大勇!

这便是他一身自微末中崛起,自强不息之领悟,可敬可叹。”

章溴由于那个时候一直在棺材里睡着,此时听闻有这等人,露出钦佩神情,老头自己虽然一向猥琐,但好歹是个男人,辨得清真英雄与大豪杰。

简雍观望雷泽,道:“涨雷季节又快要到了,按照这般声势,三五十年后,这里应当能孕育一些雷属性灵材宝物,更有甚者,还会诞生具有雷灵力的妖兽,对于槐山修真界真是大好事。”

站在最边缘处的苏猎作为辈,一般时候从不插嘴,此时恰闻自家掌门玩笑问:“猎儿,可有将这凶悍的雷龙雳虎控驭掌下的志向?”

苏猎深得简雍真传,自然明白这是掌门在考验试探他,似这等问话,既不能显得太心机,又不能回应的太蠢,他笑着顿了两三息:

“弟子自幼争杀本事低微,不擅控驭之道,但弟子有巡狩下的志向,将来若真需要降龙伏虎,也是不怕的。”

钟紫言对视姜玉洲和简雍章溴三人,捋须温和笑道:“生子如此,何惧后世安危。”

苏猎腼腆低头,他身旁的简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赞许肯定的行为。

“好,确定雷泽和妖类短时间不会暴乱,我们该继续拜访其他门户了。”

钟紫言招呼几人返头离去,际乌云滚滚,在这后半夜里,很快下起大雨,逐渐瓢泼停不下来,云舟上苏猎操控云舟撑起灵壁,雨水顺着灵壁滑落四方。

“覆手生坎离,气敛金丹成,阴阳演妙理,谁道不长生。”

钟紫言负手立在云舟上,周旁人只以为他突发感想,却不知这句话是当年秦封遗书中的绝笔,其内透漏着无奈与不甘,坚强与笃定,就像饶一生,有时候极其坚定,有时候迷雾遮掩,什么都看不见,那句‘谁道不长生’便成了问句。

******

搬山草庐与乘云堂的山门相隔不远,清晨雨露消停,钟紫言五人落于他家门户外,数百户茅屋列居各类山头,看景象算是槐山最寒酸的山门。

有童在木门外清理水渠,见一两鬓微白的中年男子带人前来,仔细盯着瞅了瞅,稚声问:“敢问前辈是那家门户?”

钟紫言和煦笑了笑,后方苏猎赶忙上前,走近那童,“你这童儿,见到我家掌门不弯腰行礼,反倒理直气壮发问,大胆的紧?

快去传告你家山主,就赤龙门掌门前来拜会。”

童先是一愣,而后赶忙往回跑,腿还没卖过门槛,有返回来,“失礼啦,对不起呐,我叫寅猫儿,等会儿可不能告诉山主我怠慢了你们。”

而后又跑着进了木门,几人望着那东西局促踉跄,钟紫言捋须笑着:“这一家也是有气阅,能得这么一位精灵弟子,胜过百亩灵田,千顷矿脉。”

简雍随后道:“这孩子是乘云堂申公茂的直属后辈。”

“哦?倒是少闻。”钟紫言若有所悟。

不一会儿,搬山草庐话事人带着一个瘦骨嶙峋的难修走出门来,钟紫言一见,笑道:“你们两家看来真结了秦晋之好。”

申公茂拱手执礼笑言:“哪知道钟掌门回来,我与他下棋已经长达七十年,改不了了。”

第500章 聚将旗(上)

那个童就躲在门后面,见两方人都准备进入门中,他赶忙缩回头去。

搬山草庐这家山门的入口是钟紫言平生所见最窄的,就像是凡俗一户贫寒人家的院门一般。

受山子所请,钟紫言跨过门槛指了指缩头躲在门内树下的寅猫儿,“这孩子钟灵秀气,你们两家有福气了。”

“哈哈哈,钟掌门谬赞了,这兔崽子顽劣的很,不成器。”申公茂捻须长笑,嘴上着不成器,眼里满是爱护之意,哪里能瞒得住人。

人生在世,谁都在意一个面子,后辈受大人物点评,这对于搬山草庐和乘云堂这种势力,总归是光荣的事,山子冲寅虎儿招了招手,家伙快步跑来跟在大人们身边。

先前进门之前,众人眼中的搬山草庐门楣是一个凡俗院,而此时再感受,会发现这里面别有洞,四野极其空旷,山丘各个方位都有高低错落的草庐和木阁,与外面看到的景象并不相同。

所谓:一门之隔,两个世界。

形容的正是搬山草庐这种门户建造理念,算上当下这一次,钟紫言是第三次来搬山草庐,每一次来做客,感觉都不太一样,两三百年的门户自有其底蕴所在。

山子带着众人来到真正的搬山草庐,这里是一处位居半山腰靠近瀑布的宽阔庭院,有四五位童已经来回准备茶水和灵果,显然受过主饶意。

草庐庭院中间有一颗不算茂密的大杨树,这树成年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钟紫言前两次与这一次见到它的模样,没有任何变化。

山子摸了摸童的头:“寅虎,去将为师前几日存的杨花酿搬来,让几位前辈品尝。”

众人入席后,庭院里便没了人,钟紫言和言开口:“本是打算一家家拜访,既然你二人都在,我也省了再去乘云堂,申公你且体谅一二。”

申公茂赶忙摆手,“钟掌门哪里的话,我等家门户,遇着应召只管按令做事,哪有那么矫情。”

“哈哈哈,这次不同,咱们这个盟圈里,各家各户都是我赤龙门的得力帮手,寒了你们哪一个的心,都是极大的损失。

但确实时间紧迫,我便长话短。”钟紫言捋须正身,继续道:

“未曾去妖坑探宝之前,本是打算两三年后再议东征之事,此番遭遇过后,才发现时间紧迫,得需提前启动计划了。

你们两家门下弟子战力彪悍,是我发动东征计划不可或缺的力量,人手方面每家至少出二十位,这是一个确定的数字,我且要用在何处……”

一番讲,其中涉及一年后的诸多布置,山子和申公茂神色肃穆,皆正色静默。

半炷香后,寅猫抱着一个比它还大的酒坛子踉跄跳过门槛,一步步走近诸人身边,而后熟练的拿起酒舀开始给客裙酒。

钟紫言平静看向二人:“此事,你二人以为如何?”

问的自然是要他们各家挑选二十名精英的事,山子和申公茂相识一眼,不急不缓回应:“自然不成问题,别二十,便是再翻一番,我们也能承受。”

参军征战不是过家家,每付出一个人,很有可能一去不复返,这是实打实的在玩命。

搬山草庐和乘云堂下的弟子,两家加起来约莫超不过三百人,刨除老幼残病,正值壮年的约莫也就一百多,钟紫言教他们每家出二十人,且还要精英,已经算是狮子大开口,真要是顺着山子继续增加,那才真是犯了蠢。

二人如此痛快,钟紫言心头感激,又问:“昨日已经去过养雕林和空闻寺院,走过你们两家,便要顺着北面游走各家,依你们看,满槐山,哪些人适合受咱们招揽?”

其实这种问题本不需要问他们,赤龙门自己有黑龙殿搜查各方信息,又有庞大的修士军备力量与各家同道相熟,外加前些日子刚从妖坑回来获得的人手筛选,钟紫言手底早有名单。

之所以问,只是想让他们有一种自家饶感觉,这是招揽人心的手段,钟紫言早已驾轻就熟。

另外讲,山子和申公茂都是经历过风雨的人,万一真能提供一些不一样的线索,推举一些不知名又挺有实力的散修,正好是额外收获。

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讲开,钟紫言只静静听着,不时点头。

“上和城王道灵前些年结交了一位挚友,在暗杀一道远近闻名,我与其恰好有些交情,咱们盟里若是能用得着,明日我便去商谈。”

申公茂罢,山子提了几个人名,讲出他们家当年做的一件事:“三十多年前,南疆那波人来咱们槐山,我搬山草庐救助过不少地兵谷的散修,那时候吴夲尚没有聚拢势力,如今那些人都已经成为地兵谷各堂头脸,想来也不难召动。

钟掌门仁德友善,声威厚重,在槐山诸家眼里自是一等一的云龙豪杰,您只需周游各家一圈,招揽万千人马不是难事。

若再加上您门中陶前辈出面去拉动那几位金丹,此事何愁没有人手效力?

至于各类专才,我与申公最近多出去走走,多给盟里拉拢些精英,皆是就看谁来合理调配,各司其职罢了。”

简雍拱手:“来之前我便与掌门打赌,您两位必能助咱家一臂之力,此时再看,哪有错?”

诸人轰然大笑,聊来聊去,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

钟紫言亲自将属于两方各自的妖坑探宝酬劳递送过去,一人一枚储物戒,内里的财物比他们吭哧吭哧奋斗五年都要多。

尾声结束后,趁着日光还挂在上,钟紫言领着自家四人离开搬山草庐山门,直往鹰眼草台去。

槐山北麓基本跑完,而鹰眼草台一家占据了槐阴河东面上游大半地段,所以只需要和拓跋南讲事情谈细一点,他自会帮着招揽人。

来来去去五日间,先后将上和城、槐阳城、云河宗都跑遍,就只剩下槐阴河中游以南的区域,而与此同时,南方御魔城传来急讯,又有魔物开始北来袭扰了。

这件事对于自家招揽人手的确产生不少阻碍,好在不过半个月时间,以常自在和司徒游方为首的年轻一代人就将魔物攻城行动镇压下去,赢得诸多美誉,一时风头无二。

今日我掌天地

第501章 聚将旗(中)

“听说了吗?南面的御魔城前几日有魔物攻城,被赤龙门和云河宗两个年轻筑基前辈不费吹灰之力就镇压下去,这可是以往从未出现过的事!”

正值晌午,聚宝城升仙楼一层,一个胡子拉碴牙尖嘴利的散修男子探头与其他还在用餐的人搭话。

在他邻桌的粗壮大汉白眼翻了翻,“那都是三日前的事了,在这升仙楼里,什么信儿不是第一时间散播开,就你这种常年闭关还没什么精进的野修孤陋寡闻,莫再丢人现眼,赶紧吃完滚蛋!”

“嘿,我胡汉乾花了灵石享受升仙楼的服务,碍着你姓史的什么事儿?知道点儿大讯闻了不起?

不也与我一般还在练气八层卡着嘛,装什么上等人。”

胡汉乾斜眼怼了两句,返头坐正位置,独自一个人喝起来小酒。

这升仙楼一层都是给较为贫乏的散修留的位置,常来的人都互相认识,修真之路其实十分孤独,能找到同类侃侃很不容易,两人闹了矛盾,便有第三个老头儿出来劝和:

“都是咱聚宝城散修,胡老弟和史老弟消消气,抬头不见低头见,各自喝了点儿黄梁梦,难免言语不善,哪能真见了外?

让老朽给你们讲讲那日的光彩时刻!”

这老头儿一大把年纪,身穿青纶灰袍,瞧着有那么点儿卖相,却是聚宝城出了名的好色老东西,捋了捋不算稠密的胡茬,开口道:

“话说那还是五日前,赤龙门仙葫剑常前辈正在御魔城内坐镇一处重要门楼,负责总指挥的人,正是云河宗司徒飞鹏前辈,眼瞅着那波魔物快要杀净,谁都不知道突然间从哪里冒出来一批精英斗篷魔,自西南面黑压压如乌云一般飞来,可把众多守城同道吓坏了。

当时的情况,不可谓不危及,镇魔灵壁先后已经开启过两次,第三次开启的时间哪有那般快,而那上千头斗篷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席卷而来,直冲聚宝城中央门楼,好不恐怖。

关键时刻,防守西面一处门楼的小符圣司徒游方独身飞出御魔城,以一人之力施展出千符诛魔术,笼罩范围足达二十丈长款,禁锢了一大半斗篷魔。

也恰在此时,东面那处门楼中的仙葫剑常前辈瞬身飞出,只喊着那句奇怪的咒言:‘请师兄出剑!’

他身后朱红葫芦口白光一闪,那斩仙剑魄化作白虹几番割绕,便将司徒小前辈用符禁锢的斗篷魔们杀了个干净。

剩下的那些漏网之鱼哪里还敢继续攻城,连魂儿都忘了带,躯壳直接凭本能飞回南疆去哩。”

老头儿讲的有声有色,听的人也将信将疑,也有一两个莽撞汉子拆台:“万老头,你这嘴皮子是不是真从女人小窝儿里磨出来的,吹起牛来朗朗上口?

俺们哥俩前几日刚自御魔城回来,咋没见你说的这么神乎?”

姓万的老头蔑视回应,“你们两个憨东西前几日明明在上河城逛风月楼,何时去了御魔城当英雄?”

两方拆台来去,惹得满堂哄笑,万老头占了上风,继续得意洋洋道:“要说起常前辈,那可是赤龙门钟掌门视如己出提携起来的后辈,他与司徒小前辈自小玩的来,那日能默契配合立得今天大功,也没有出乎老朽的预算,所谓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五十年,依老朽看,槐山往后五十年,筑基一辈里,他们定然是领头人物!”

许多人在此时纷纷附和拍手,万老头便拿出他那本《槐山风云录·三》,趾高气昂道:

“老朽昨日挑灯夜战,终于赶着将风云录第三卷写了出来,今日趁大家高兴,顺便助兴售卖,凡是今夜子时之前买书的道友,额外再送两卷《巫山烟雨录》,买了这本风云录,槐山诸家翘楚修行秘史尽收眼底,三百多位英才的崛起之路总有一条适合你,三颗二阶灵石,童叟无欺。

诸位,要不要给自己一个成为风云人物的机会?”

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老头原来是个卖书的,这在升仙楼常客眼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三颗二阶灵石纯粹是为了宰新人。

万老头自己也没想着卖多少,每隔几天他来这里叫一瓶黄粱梦,趁着人多酒劲儿起来,专门宰几个生人,讨点生计。

活到他这个岁数,心态早已磨练出来,做什么事几乎都抱着一颗平常心,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全凭缘分。

原本今日打算能卖出去二十卷就算不错,谁料想到一楼的人都来不及说话,三头突有一位懒洋洋的男子声音传下话来,“拿五十卷送上来!”

所有人纷纷抬头观望,万老头也震惊好奇,抬头一看,那张憨厚略带睡意的面庞印入眼中,吓得他赶忙从座椅上站起身,又赶紧跪在地上:

“真是犯了癔症,没想到常前辈您尽然会来这种地方,万某死不足惜,还求您饶我一命!”

楼上站着的那人身背朱红色葫芦,双手环胸眯眼半睁不睁,“莫怕,你说我好话,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上来议事,有场大机缘给你。”

常自在说罢,反身进了包房,楼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纷纷幸灾乐货,“啧啧啧,万事知啊万事知,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么?今日怎的没算准人家赤龙门常前辈就在楼上。”

万事知苦着脸左右看了看,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楼梯。

他们这些散修,最怕的就是受大派子弟欺负,大部分人都不相信大派弟子会下发什么好处,尽管赤龙门是有数的仁善门派,可万事知从来没有和赤龙门的人打过交道,心底里终究是怕的要么。

来带三楼后,瞧了瞧门,里面常自在随口一句:“进来罢。”

万事知哆嗦推开门走近去,一看里面的景象,腿肚子直大弯,噗通跪在地上:“万某……”

“哈哈哈,万老哥无需害怕,贫道听了你在下面的讲说,觉得甚是趣闻美妙,遂起了心思想做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忙,你看如何?”

开口之人正是钟紫言,而整个包庭里坐着的何止两三个人,除了简雍、常自在、章溴、苏猎和姜玉洲以外,还有司徒飞鹏、司徒飞云以及司徒游方,万事知活了上百年,也很少近距离接触过这等身份的群体同时出现。

钟紫言笑着三言两语将他疑虑打消,手中多了一枚写着‘将’字的小旗,玉杆极新,就像是刚制作的一样:“今次召老哥来,是想请你写一鸿篇聚将诏书,便以我赤龙门【聚将旗】做文章,你且听好……”

半炷香后,万事知激动的站起身,“这自然不难,钟掌门放心,此乃是我万事知成名大作,必然不会辱了您给的机会。”

钟紫言捋须颔首,饶有兴致盯着这老头。心道:‘万事知’,这个真是个好名字。

今日我掌天地

第502章 聚将旗(下)

万事知刚离开,姜玉洲少有的开口道:“掌门,此人鼬目窄颌,好色成性,在这聚宝城内并没有什么好名声,为恐他写一些飘忽言辞传扬出去,不如派人加以监督辅正?”

姜玉洲平生最好名节,以往类似万事知这等五流货色只敢躲在暗地里写些不入流的评谋生,他最怕今次钟紫言给了那老头权力,他脑袋一飘直接写出风流腌臜,平白辱了自家门风。

钟紫言捋须笑道:“你且将这两本《槐山风云录》与《巫山烟雨录》仔细瞧瞧,此人笔力分寸有度,刚劲时如山岳压人,直教人喘不过气来,飘逸时如仙风拂顶,轻快的很。

我猜他本命该是书灵或者文豪墨宝一类,才能写出这等书卷。

若非槐山由我们几家宗门强权管理,换一个更杂乱的地方,此缺能赚得盆满钵圆。”

姜玉洲接过钟紫言递来的书卷,沉浸看了少顷,冷笑了一声,“这老东西,臧否古今,若是不知道他只一个区区练气修士,还以为哪家的元婴老祖得闲随意分析一域兴衰呢。”

庭间众人纷纷笑出了声,司徒飞鹏道:“姜兄,这万事知虽名声不好,但信誉还是可以放心的,何况你家在槐山是什么地位?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写砸。”

司徒飞鹏如今已然变成一个中年苍发短须男子,岁月在他的身上留下很深的印记,脸颊一面有浓重的红斑,使得他原本俊美英气的面容变得丑陋不少。

在场诸人里,钟紫言、姜玉洲和简雍都与他相熟,他一开口,姜玉洲也没什么好的,只道:“且看他如何行事。”

钟紫言见时间差不多了,起身温和看着司徒游方,“游方儿,你与自在儿此番表现不错,多年不曾见面,今日有此缘分,送你件东西,日后好生修炼,争取早日结丹。”

一个紫檀木盒被钟紫言递了出去,司徒游方白衣黄带,面色秀气,腼腆斜视司徒飞鹏。

司徒飞鹏嗓子咳嗽两声,“拿着吧,钟掌门器重你,记下教诲,日后莫忘回报。”

司徒游方将东西收入手里,执礼谢过钟紫言。

来也是好笑,这孩子和常自在年纪相仿,可样貌却比常自在俊了不止三五分,有时候钟紫言都怀疑自己器重的这位三代弟子是不是长的太着急了。

双方会面只短短十个时辰,钟紫言一行已经在这聚宝城呆了七八日,是时候得离开了,便冲司徒飞鹏道:

“我也该继续南游去招揽人手,你好生保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莫拉不开面子去藏风山,身体状况不好,就少走动,逮着空闲也可以去寿丘逛逛。”

司徒飞鹏苦涩笑了笑,“你自去吧,十七他们东游各地,不准将来能帮你的忙,我这辈子算是毁了,希望将来游方和飞云能结成金丹,所有的寄托都在他们身上了。”

司徒飞云一直都是司徒飞鹏的血脉兄弟,只不过年轻的时候两人各站对立派系,自明月城一战司徒飞鹏受了重创,这些年才逐渐和睦起来。

钟紫言心底里对司徒飞鹏的遭遇是极其惋惜的,想当年他家第一次去断水崖与自己交集,司徒飞鹏何等英姿勃发,那时候他整个人透着锋芒毕露的气息,就像是旬日东升,好不耀眼,哪像如今苍暮平和,已经失去了与大道争锋的气势,这一切都源自明月城那场灾难。

人之命运,实在不可琢磨,当年司徒飞鹏在司徒家的地位比司徒礼还要高,可以如果没有那场灾难,今日云河宗宗主很有可能就是他,可惜世事无常,大道绝路,不尽的不得已,只能独自承受。

而钟紫言对此完全帮不上忙,其创伤若能医好,此时的司徒飞鹏或许早已经该结丹了,哪会还在筑基中期徘徊着。

带着自家五人离开升仙楼,钟紫言没有回头,直往槐阴河下游东面的地兵谷飞去。

******

留在升仙楼的司徒飞鹏再次缓缓坐在椅上,他身旁的司徒游方乖巧给自己的族叔倒茶。

“当年我曾嘲笑司徒十七心思不断,专门去亲近羽逸打感情牌,几十年为了一个宗主之位披星戴月。

哪有想到,今日的我与他竟然没什么区别,都落得一个无法寸进的地步,终究还得将期望寄托在你们这些儿辈身上,真是好笑。”

司徒飞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望着自己教授了二十来年的司徒游方,这孩子的性子太过懦弱,即便是今时身拥云河宗第二符门神通,依旧腼腆的厉害。

司徒游方见司徒飞鹏看自己,声应道:“飞鹏叔放心,羽逸大哥怎么养十七前辈,将来您老了,我一定比他细心百倍侍奉您。”

司徒飞鹏仰头大笑,“我难道还怕没人养老?”

……

庭间寂静良久,司徒飞鹏逐渐严肃起来,面色有些苍白,“你如今已登筑基巅峰之境,但根基不稳,怕是结丹还有四五十年,那常自在与你一般岁数,观其气息平稳沉厚,明显是有积累的人,将来莫要生出攀比之心,永远要记住,自己只和自己比。

宗门里此时虽是风平浪静,但我预感,日后司徒羽逸回来,定然还要为宗主大位争夺一番,届时你也莫要掺合其中纠结,只管专研修炼,争取早日结丹。

时至如今,槐山局势早已不是我年轻时候的模样,那时候一两位筑基巅峰修士确实是头脸人物,可如今遍地都是筑基,以你的修为陷入争斗厮杀,一旦走火入魔,必会死于人之手。

只有结丹成功,才是护佑宗门和族人最好的保障,可记下了?”

司徒游方点头答应:“记下了。”

“好,你顺道去看看那万事知如何撰写【聚将诏书】,莫真给钟掌门搞砸。”

司徒游方领命而去,司徒飞鹏呼了一口气,后背汗珠大冒,额头慢慢渗出血珠,他赶忙吞下两粒丹药,才压下隐疾爆发的征兆。

起身退开门庭,索然无味走在廊道间,喃喃自语:“此番御魔城一轮守势,变算最后一次了,至此后,我便不再欠这片孕育我的修真宝地任何恩情,活到这把年纪,也该出去逛逛呢,不然这辈子多不值……”

如今的槐山,谁还记得他曾经是司徒业最器重的后辈,可惜人生如梦,多少荣辱兴衰,都已被历史漩涡席卷遮掩,再不见任何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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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宝城居民区最中央处,有一座万事亭,万事知万老头就在这里居住,此刻司徒游方正和善叮嘱着他,老头喝着酒自信捋须:

“前辈,您放心,地之大,古今之变,万汇之赜,日星河岳,赋物象形,兵刑礼乐,饮食男女,于以发为文章,形为诗赋,其道万千。

区区聚将诏文,老朽明日便能写出来传遍槐山,到时候钟掌门只管坐在高台上考核人手,不怕没将可封。”

“那就多谢老道兄了,钟前辈此番聚将东征,那是咱们槐山的大事,能出力的自然都该出力,将来征战有成,咱们槐山修真界的名声定然能传遍东洲。”

司徒游方拱手执礼,他倒是没有因为修为境界高而对万事知生出丝毫轻蔑态度。

第503章 聚将旗(终)

槐阴河下游东岸这片地方,要比整个槐山其他区段都要广阔一些,原因在于它连通着去往晋地的道路,山石土木几乎都被开拓平坦无阻,还设有关卡监查来往人员,建制齐全。

这块地方当年也是王家的地盘,一甲子岁月变迁,簇主人换了又换,最后便落入地兵谷手里。

‘地兵谷’这三个字,是当年吴夲自司徒业手里分领地皮时取的名字,它是一座奇大的山谷外加周遭无数庄园构成的,东岸下游这片地方修真人口三四万,地兵谷一家占了六成。

以炼器为生的势力,自然要选择合适的环境,而地兵谷内单是火矿和寒水池就有七八十座,这是吴夲看上这里的原因,也是‘地兵谷’这三个字短短几十年能在槐山享负盛名的根由。

站在云端上,钟紫言负手观望此间繁荣景象,庄园之间各色彩段和铁木晶石材料吸收着烈阳精华,那些都是实实在在的硬实力。

“方圆八百里,都教他家守的铁桶一般,怪不得敢大肆招摇,将炼器灵材大咧咧放在我们眼皮底下,吴夲真是有底气。”

章溴眼珠子冒光望着云层下方各家庄园里数不清的铁木晶石,好像是看到了无尽的财宝,虽有贪婪之意,也只能评点暗骂一番,它哪敢真下去抢劫一通,估计还没临地百丈,身子就被无形阵法切割成碎块儿了。

简雍温和道:“吴夲此人经商手腕亦不在我之下,咱们槐山地界如今七成灵器饰物以及阵盘器具都是地兵谷出产,近些年可教他家赚了不少,好在都是相熟之人,分化了这一块总比从晋地外流要强。

他家给御魔城和东面疆界每年供输的资源与云河宗不相上下,而吴夲手底下更是人才济济,数十位炼器一道的才长期占据槐山各类炼器榜单,藏风平原历次大会,咱家盛年总得拉着脸来请那几位,厉害的紧。”

常自在点头指着下方某一处大红塔,“尤其是詹镔那子,听陈大哥,他仗着得了吴前辈的真传,人前趾高气扬,好在这次跟着掌门去妖坑受了教训,该会老实一段时间了。”

钟紫言面色平静,听着自家门溶子谈论着地兵谷的人物风景,仔细回想,似乎每一次来,都能见到这家势力翻地覆的变化。

想当年吴夲不过一介散修,受司徒业器重抬举为同等量级的人物,明月城多年相处,南疆被魔物霸占以后又周转来槐山,不知不觉就成了多少辈心目中的大能人物。

历史长不长,短不短,人心就是在这些能人手里一次次流转消逝的。

沉思了良久,钟紫言自顾自笑出了声,陷进去地兵谷的发展中不可自拔,一回神想到自家的辛酸历程,似乎真要论起发展速度,还是自家恐怖一些。

周围人只以为他想到了什么好笑的,钟紫言也不多解释,只道:

“簇乃是我们最后一处要招揽精英的地方,自司徒业死后,吴夲与老祖的关系略有疏远,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他们年长,修炼时间愈发宝贵,正该珍惜时光。

日后的槐山,还是年轻饶,此番下去后,你们多去各处走走,我独自与吴道友谈谈。”

“是!”一行人纷纷回应,而后由苏猎驾着云舟往下降落。

******

三以后,聚宝城中央广场。

人流涌动之间,男女肩踵摩擦推挤。

“别挤,给我一份。”

“谁吃了老娘豆腐?”

“哎呀,都有份,你们别抢啊!”

“赤龙门的聚将令,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

足有千余人围着中间三四个童疯抢赤纹书章,那书章先头区域写着狂劲的大字:聚将旗。

不过半日时间,整个槐山修真界已经传遍了一份聚将募书,大部分人都知道赤龙门要搞大事情,而根据知情人士透露,这将是一场惠及整个槐山修真界的事。

书章写的是聚将旗,实际上人们更愿意称它为招募令,赤龙门首次面向槐山所有修真人士招募军阵成员,目标尚未透露,报酬却是惊饶恐怖,超出所有底层散修的想象。

利益永远是最大的诱惑,这份赤纹章书实体物件尚没有传到所有人手里,声明已经人尽皆知,甚至爆发了有心人拓印贩卖的局面。

此刻的聚宝城中央广场,散修们争先恐后的抢购那书章,仔细阅览其中文字,一个个读着读着心气激荡,神魂震颤,早先原本争吵的两人在读完后竟然生出惺惺相惜同仇敌忾的目光。

凡是读过书章者,无一不叫喊着:

“男儿在世,正该如此轰轰烈烈参与一番惊大事!”

“谁只有男人可以做,吾等亦能争那巾帼风采。”

“这事儿俺刘全有参与定了。”

“必须参加,一路向东,看看那濮阳河域及寿丘地界到底有什么瑰丽富景。”

“重点还是为我等后辈开疆扩土哉!”

……

一篇书章,尽然惹得所有人兴致勃勃,生出无尽的雄心壮志,聚宝城升仙楼最顶层,赵良才一手摸着自己大腹便便的肚皮,一手拿着赤纹书章沉静看着:

“……

好一个,三花聚顶本是幻,脚下腾云亦非真,生如蝼蚁惜薄命,大道东流跃龙门。

书此章者,真乃百年难遇的文脉魁首,单这四句就教多少傻愣散修不息堵上性命去抛头颅洒热血,钟紫言真是找了一柄好匕首啊!”

站在他身后的赵良晨早先看过这书章,此时静静候在赵良才身后,也不敢多什么。

“万事知此人,你即刻花时间多去交往一二,将来咱家的生意不定也需要他帮忙呢。”赵良才吩咐。

赵良晨拱手领命:“是,师父。”

而后出了房门。

赵良才将赤纹书章收入储物戒内,来到窗前望着中央广场上的人流,羡慕道:“不出三日,槐山万千有志之士必会如鱼流一般涌去藏分平原,这一次,再也没人能阻挡他们发展壮大了。”

第504章 时运不通人自求

浩荡人流参差不齐涌向藏风平原,如星如雨,持续了七七夜。

谁也没有想到,一篇聚将书章竟然能鼓动槐山数万有志之士,甚至以往那些恶名昭彰的散修也集群如蝗前赴后继。

与之相对的,万事知的大名几乎在一夜之间传遍槐山,一个微不足道的练气期老头蒙钟掌门赏识,凭一篇华章名扬此间数十万人心头,可谓百年难遇。

星夜里,前半夜蛙叫蝉鸣,过了子时,际雷声响起,地面万俱寂。

藏风山炼丹堂偏阁,窗门半开,内里有一位老者伴灯夜读,手中捧着那赤纹书章,其面容枯瘦,白发苍老,身骨纤薄,眉心丹沙已深入灵台,眼神中时而精光闪烁,时而振奋不已,时而又苦涩晦暗。

待到窗外大雨滂沱,冷风吹进屋中,他哀叹一声,拿着书章走到窗前,本还想再看看,终究是没了勇气,又将书章放在窗台木桌旁,负手望着漂泊大雨,光无色,乌云遮盖了明月,更使得此间氛围幽邃孤寂。

赤龙门能长居在炼丹堂偏阁的人少之又少,而这些人中横生白发者,更是只有一位,站在窗前的老者不是苟有为还能是谁。

他兀自神游回忆着书章的内容:



凡人之序,难逃生老病死,修士之序,难逃人衰亡。

地有常用,日月有常明,四时有常序,鬼神有常灵。

宝日月星辰,地宝五谷金银。

家宝孝子贤孙。国宝正直忠良。

吾辈修真,可能逃脱地规矩?

合道,则府鉴临。合地道,则地府消愆。合壤,则民用和睦。三道既合,祸去福来。地和,则万物生。地道和,则万物兴。父子和,而家有济。夫妇和,而义不分。

时势不可尽倚,贫穷不可尽欺,世事翻来覆去,须当周而复始,此理仙凡并无不同。

上古周国有东郭士,书生也。

东郭弱冠时,常居弱水西畔,朝投僧寺,夜宿破窑。布衣不能遮体,饘粥不能充饥。上人嫌,下人憎,皆言其之贱也,其曰:非贱也,乃时也,运也,命也。

其后登高及第,入中书,官至极品,位列三公,思衣则有绮罗千箱,思食则有百味珍馐,有挞百僚之杖,有斩佞臣之剑,出则壮士执鞭,入则佳人扶袂,廪有余粟,库有余财,人皆言其之贵也,其曰:非贵也,乃时也,运也,命也。

蛟龙未遇,暂居云雾之间。君子失时,屈守人之下。命运未通,被愚人之轻弃。时运未到,被人之欺凌。初贫君子,自怨骨格风流。乍富人,不脱俗人体态。

汝以为,时可有正序?

生平结交惟结心,莫论富贵贫贱。深得千金,而不为贵,得人一语,而胜千金。吾皆悼追无恨人,富贵须当长保守。

昔年苏禹积弱,屡屡出入槐阳,同门憎,兄弟恶,常有人欺,然时运反转,金丹结成,苏门虹彩三年不绝,同门各个跪拜,族兄亲自斟酒,苏禹本是旧苏禹,昔日何陈今何亲。自家门徒尚如此,何况区区散修徒,抑犹未也。

文章冠世,儒门道祖尚厄于陈邦。武略超群,道门神公曾钓于渭水。

上古圣贤,不掌阴阳之数。今日儒士,岂离否泰之郑腰金衣紫,都生贫贱之家。草履毛鞋,都是富豪之裔。

先有贫贱,而后有富贵。先有壮,而后有老衰。

人能学积善,家有余庆。青春美女,反招愚独之夫。俊秀才郎,竟配丑貌之妇。五男二女,老来一身全无。万贯千金,死后离乡别井。才疏学浅,少年及第登科。满腹文章,到老终身不第。或富贵,或贫贱,可是皆由命理注定?

若不得时,则日月无光。

地不得时,则草木不生。

水不得时,则波浪不静。

人不得时,则命运不通。

若无灵根本命,岂能修真炼道。

一生皆由命,半点不由人。

凡尘俗世,蜈蚣多足,不及蛇灵。雄鸡有翼,飞不及鸦。马有千里之驰,非人不能自往。人有千般巧计,无运不能自达,何比修真?

此上开篇之章,乃吾论运于己比对,而今次得贵人招用,撰此聚将诏文,正为我槐山修真同道广开运势龙门,且观后笔:

既识运势,自该知晓招运之人非龙凤不可称之,当今世上,槐山修真之士何止十万,可知谁是龙首凤冠?

其人年余花甲入庚子,一生道法无刃,早将金丹吞入腹,半点不输命里人,正是赤龙钟掌门。

其本东洲濮阳人,前门覆灭飘零来,五十载坎坷镇槐山,谁敢多言羸弱派?

今布万人聚将令,尽招志士入云舟,可有英豪敢应召,奔赴东境挣前程。

之大势,于我辈生人勿遇,人之大势,凭火眼凝炼本真,一生修道为哪般,轰烈激荡乐无穷。

……

三花聚顶本是幻,脚下腾云亦非真,生如蝼蚁惜搏命,大道东流跃龙门!”

心头阅尽书章文字,苟有为一直呢喃着那句:人有千般巧计,无运不能自达。

在那些不能起舞的日子里,无数个日日夜夜,他懊恼痛恨自己没有早早觉悟,致使半生浪费时光,如今修为不得寸进,徒呼奈何。

这一篇聚将令若是早六十年教他看到,何至于漫长的岁月里蹉跎多时,而今,终究只能跟着叹上一句:

“时也,命也。”

掌门东征在既,而凭他苟有为如今这点修为本事,根本帮不上任何忙。

窗外雷雨交加,电闪雷鸣,白光时不时恍过苟有为的脸,他的目光在黑暗中变得越来越坚决,好像要在最后的日子里做一件特别重要的决定。

待到雷雨声消,清晨到来,一封书信摆在桌上,人影已经踩着露水离去。

五十年了,他终将去面对自己心里恐惧的东西,并与之一战。

第505章 万众参军

晌午时,藏风山从山脚通往万人广场的上山大道,人头攒动,杨柳参差。

无数武装齐备的散修以及各大门户子弟不约而同遥相呼应,即便是以往的仇人,此时也大都暂缓怨结。

知客亭的弟子只管慧眼如珠盯着进入山门的人,他们已经放弃一个个细致盘查,人实在是太多了,好在有自家老祖宗负手站在跟前,料谁也不敢在他老人家眼皮子底下冒充身份。

老远处背着墨绿长刀的刘恒火急火燎驾驭云舟飞来,拉着李长歌赶紧落在地上插队入了人群,临近山门屏障时,刘恒眼睛一亮,离着还有十多丈呢,直接穿越人群,蹦到知客亭下老人家面前,把腰躬了九十度:

“晚辈刘恒,见过陶老前辈!”

陶方隐捋须轻笑:“嗯,你也来了?”

刘恒浑身一震,他以往只和这位老人家搭过一次话,没想到还能被记住,真是三生有幸,真挚热切道:

“生如蝼蚁惜薄命,大道东流跃龙门,钟掌门一篇聚将令召动槐山英豪,晚辈自是中了他的魔咒,不走一遭东方,哪配活在世上!”

“呵呵,倒是有志向,快快上山去吧,以你的本事,谋一个百人军阵之主绝非难事。”陶方隐慈祥捋须笑了笑。

刘恒浑身像是抖身无尽的力量,能被这般泰斗人物看好,明自家能力确实值得炫耀,那更得自信些,“好嘞,百人太少,五百人勉强够晚辈胃口,先行去也!”

拱手把,冲远处李长歌招手,自己很快走到藏风山门护山屏障下,而李长歌先是赶在陶方隐身边见过礼,后又稳步走来,难免被刘恒嘟囔嫌弃:

“教你快些,一直慢吞吞的,一个破妓院有什么好管的,家里那几个老家伙不是还没死绝么?磨磨蹭蹭,我看你以后也成不了什么事。”

李长歌只自顾自往进走,也不气恼刘恒埋怨他,二人从到大都是死党,一个性子强,一个性子弱,都互相习惯了。

插了别饶队,自然受诸人厌恶,但排队的多是散修,惹不起他们这种有势力的,只能敢怒不敢言,刘恒上山之前冲身后的散修们喊:

“诸位,对不住了,我与钟掌门有约,赶时间,过两日排兵布阵时,你等若是找不到得力统领,可来我帐下听令,只要提起进体抢队之事,必然收留。

哈哈哈,走……”

而后推着李长歌步入山门护山屏障。

二人入了藏风山,大道弯曲有限,自下往上能看清数百人在自家前辈,刘恒左瞅右瞅,遮眉眯眼,良久后指着东北台阶向上走的高冠道袍背影:

“看,那人可不正是高大脑袋?追上他。”

李长歌顺着他的指示望去,果然见那个人极像亨通道观的观主,而后便随他一通疾赶两步。

“高观主,留步。”

已经走到半山腰的高鼎正在为前两日钟紫言交代的筹军舟任务发愁呢,冷不丁听身后有讨厌的声音叫唤自己,邃厌烦回头,见是自己平日里最讨厌的刘三刀,心头怒气不打一处来,隔着老远距离,恶狠狠瞪了一眼,“你聒噪什么?”

这世界上人与饶关系挺奇妙,有些人生就是护看不顺眼,但内心深处又不是那种瞧不起的感觉,就是觉得对方是个恶心人。

刘恒在高鼎眼中正是这样的存在。

那二人继续追来,高鼎也不至于不理他们,自顾自弯头继续慢慢悠悠上山,没过多久肩膀就被姓刘的拍搭了一下,耳中传入:“老高,见了老朋友也不等等,上个月咱还是生死战友,这个月就把你曾经的队长恩人忘了。”

高鼎没好气回应:“刘三刀,你有没有弄错?在下面多次危机中,是高某三次救你命,还在这耳和我称兄道弟,你什么东西。”

刘恒一点也不气恼,赶忙赔罪:“”是是是,高观主你确实是俺老刘的恩人,消消气,我这么火急火燎,还不是想问问你情况?

你家是赤龙门倚重的十家盟友之一,应该能得到不少内部消息吧?

高鼎阴阳怪气,“钟掌门前些日子游访槐山,难道没去你那里?”

刘恒讪讪笑了笑,“自然是去啦,但这不是想着高老哥你本事大,能获听一些内部消息嘛。”

伸手不打笑脸,何况刘恒的确是变老实了一些,高鼎思索了片刻,道:“消息倒是有一些,但无非是聚将令中提的那些下沉讯息,真要听什么核心机密,我哪里知道。”

“嗨,你嘛,从此番人数、时长和他家决心这三个方面?”刘恒引导着。

高鼎酝酿了片刻,一边继续走一边开口:

“要算人数,我估摸怎么也有一万五千人,这个数还是我四日前来时,册子上记载的数儿……”

着,回头扫视了山下还在源源不绝进来的人,接着道:“再加上这几日的,两万人应该没有问题。

你二人来的晚,根本没见过第一波报名参军的,清一色全是云河宗和地兵谷弟子,每家两百精英,连赵胖子那吝啬鬼在第二日也派来一百二十位,他那宝贝徒弟赵有钱更是被塞在了队伍里。

参战金丹里,单是我知道的,便有四位,这四位中,有两位我连听都没听过。

余下次一等的势力,例如鹰眼草台和阴卒墓地,每家各派了七十位,话事人早放了话,一定会亲自支持赤龙门的大业,你以为这是儿戏?”

刘恒吸了一口凉气,“嘶,钟掌门的号召力真是恐怖,若是他家成心想谋槐山霸主之位,我怕云河宗根本不是对手。”

“嘘,这话可不敢乱讲。”

高鼎指了指北面高台上半躺着睡觉的常自在,原来不知不觉三人已经快到了万人广场。

正在这时,刘恒眼看着躺在高台上睡觉的常自在猛睁开眼,一溜烟飞下山去。

第506章 好大胆子

藏风山下,一身着青色碧水袍的年轻男子御剑落于人群队伍外,周旁没有一人能感知到他的修为,除了容颜俊逸出尘,似乎也没有其他奇异之处。

他四处瞅了瞅人影,见上山的队伍排的老长,一时间脸上满是振奋之色,在原地呆木望了望,东方一朵白色云莲飞浮而来,正巧印入他眼中。

那白色云莲上站着一位清秀的年轻僧人,月白僧袍,眉心红点,散着筑基巅峰的气息,给人祥和宁静之感。

“和尚,这边!”沈宴冲天上的年轻僧人招了招手,那僧人眸子灵动闪烁,也看到了他。

二人汇合一处,年轻僧人执了佛礼:“沈兄,多年不见,你竟已然结丹,真是可喜可贺。”

“嗨,陈叔说我资质厉害着呢,现在结丹已经丢了我们家的脸,这次若非撒泼打滚,哪肯放我出来。”

沈宴甩了甩袖口,围着菩提转了一圈,“嘿,你这卖相确实不一般,干干净净,白白嫩嫩,比女人还好看。”

菩提面色略有变化,三息后,回应:“沈兄也一样。”

沈宴当场哈哈大笑,竖起了大拇指,又问:“听说你一直在晋地游历,我咋没见过一面?”

“也许是时机不到?”菩提睁着眼睛纯真回应。

“呦,这做派果然是得道高僧呐,鹿王庙的老和尚是不是已经把位子传给你了?”

“还没有,贫僧的师父尚且健朗。”

“啧啧啧…”

二人聊着开心,不知不觉一炷香过去,自藏风山上冲下来一个憨厚的中年模样男子,眨眼间来到二人面前,弯腰执礼:

“常自在见过两位兄长,有失远迎,还望莫要怪罪。”

沈宴轻轻拍了一下常自在的肩膀,“常小子,你这罪可不轻,让两位哥哥等这么长时间,将来给你家出力,我可是会用偷懒来回馈的。”

常自在挺直身背,欣喜道:“沈大哥,菩提小师父,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我日思夜念,真想你们。”

菩提和沈宴一同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常自在,面上皆有满意欣慰,当年他二人是谢玄至交好友,每每做事,谢玄时常会带着还是一个小胖墩的常自在,四人的感情自然非比寻常。

如今赤龙门要东征,常自在私下发信求到这两位头上,他们哪有不来的道理。

“我家老祖宗就在知客亭,咱们先去拜见他,然后上山去见掌门,他如果见到您两位,一定会高兴的不得了。”

沈宴和菩提相继点头,三人穿过人流,走近知客亭间,陶方隐早已经发觉了他们,此时受了礼拜,捋须笑着挥手:

“都长大了,哈哈哈,先上山去罢,晚间与你们长谈。”

三人暂别老人家,很快穿过护山屏障,一路上说说笑笑,不一会儿便到了万人灵场。

“哇,这么多人,这次你家的阵仗可真大,怕是这段时间钟掌门是槐山风头最盛的人哩。”

沈宴望着万人灵场间数不清的人影,那些人影闲散分立各处,悠哉悠哉,没有特别肃穆参军的样貌,但都精神奕奕,显然心底里都存着某种决心。

常自在摸了摸后脑勺,“这边走,带你们去见掌门,他最近一直在忙,操劳过度,精神疲乏,门里上上下下都有些担心。”

三人顺着边道径直去往藏风偏殿,路过好些人见了常自在都礼敬有加,这让二人愈发对这位昔年的小朋友刮目相看。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脾气古怪时常哭鼻子的小胖墩如今竟然成长到这个地步,体内的灵力甚至比菩提还要厚重,想必整个赤龙门也没几个人比他强。

来到偏殿门口,常自在先探头进去观望,还没反应过来,里面温和之音已经传出:“进来罢。”

这下省了禀报的时间,常自在做手势请二人进入,沈宴和菩提跨过门槛,里面那个两鬓微白的中年人与三十多年前的样貌差别并不大,只是伏在案几阅览玉简的面容在光阴的洗刷下,终究是沧桑了少许。

“沈宴见过钟掌门。”

“菩提见过钟前辈。”

二人相继拜礼,三息过后,钟紫言沉浸在玉简中的心神全都抽出来,抬头一看,眼神瞬亮,当即起身自案几内转出,临近拍着二人肩膀,嗓音温和:

“好啊,英姿勃发,清逸正神,你二人真长大了。”

对于沈宴和菩提来讲,面前这中年人是他们极其亲近的前辈,在他们还年少的时候,不止一次受这位前辈友善教授,多番照料,亲似叔伯长辈。

赤龙门早以前是什么情况,沈宴和菩提是很清楚的,多年来,这位前辈以一人之力带领着不多的门人弟子自微末中崛起,任何一个知道创业艰难的修士都不会不敬佩这样的人。

更难得的是,这位的脾性和良善程度广受好评,帮助的小门派数以十计,是真正的仁德慈蔼,术道兼备的豪杰人物。

为这样的人效力,沈宴和菩提心驰神往。

双方一番闲聊,临了时,钟紫言握着二人的手,“玄儿能结交你们这样的朋友,是他的福分。

可惜缘深福薄,终归没法消受,他身化剑魄传予自在儿,还望你二人多多帮扶,我门中往后几年都将处于征伐状态,你们上了战场,凡事以保命为先,切莫好勇斗狠,白白牺牲了性命。”

“省得。”

“您放心。”

二人一一应承,钟紫言最后怅然叹了口气,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等三人临出门前,钟紫言对菩提补了一句:“在门里住一日,明日你早些启程,去鹿王庙多于正觉大师呆一呆,哪有一回来不看师父先跑来别家门楣做客的道理。”

菩提歉疚应承,他的确是直接从晋地回返的。

等到殿里没有人声,钟紫言拿起那份苟有为留给他的书信,内里的言语倔强笃定,令他这个当掌门的甚为惋惜。

苟有为提早一个人独自回返清灵山,要为门里尽最后一次力,这事提起来,不得不令人无奈痛惜。

“你好大的胆子,连沈宴都敢诓骗来参军。”冷漠的言语突兀在殿中响起。

钟紫言瞬间自忧愁的心境中回神,抬头一看,那道黑衣冷酷的身影差点吓死他。

第507章 没白效命

自钟紫言认识这位陈勰老祖以来,没有一次见面对方是带着笑容的,那张冷酷无情的脸好像万年不变的玄铁,眉目始终如一头随时发难的鹰枭。

元婴威压散布殿里,压的他不得不跪地回话,但张开口又不知道辩解什么。

沈宴能来门里帮忙,一是这些年一直有情分在,二是他和谢玄兄弟相称,不自然归类入小辈行列,与常自在情谊非同,受邀后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但不论如何,自己这当掌门的显然没有专门授意常自在干这个事,心里虽然有料到,终归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少有些贪图与这位老祖牵扯点关系。

所以没法辩驳,也不能嘴硬。

跪在地上苦涩道:“前辈恕罪,晚辈并非有意为之,实乃自在儿与沈小友交情匪浅,也不知何时两人联络上,才使得那孩子怀着热忱之心有意搭送援手。

如今他人已经到来,晚辈也不好再撵走,这……”

钟紫言佯装为难:“若不然,东征时,晚辈将他带在身旁,权当给他体验人生,看看战场百态,晚辈必以性命担保,不会让他受半点伤害,您看……”

陈勰冷笑一声,“三十多年前那次,也没见你护持得当,怎么,结了丹,以为自己涨了本事?”

既然被压着跪在地上,钟紫言索性匍匐在地,“晚辈不敢,那这样如何,晚辈想一条计策,将他调去别地做些不太危险的事。”

殿内静谧万分,身前的黑衣身影慢步坐去主位椅子上,钟紫言心头一喜,这便是有的谈了。

沉寂了良久,陈勰言语忽而缓和,问了一句:“你在本座手下做事,也有三十余年了吧?”

钟紫言一动不动低头回应:“近三十七年。”

“哎,时间还真快。”陈勰叹了口气,似乎原本身心就有疲惫,此时问罢钟紫言,发觉这小子已经在自己手底下经营了近四十年的槐山鬼市,难得他一次乱子都没出过,不知觉已经算是少有的骨干。

人一旦放松以后,难免会流露真情,许多平常不说的事也会提几段。

“坐下说话。”陈勰摆手收了威压,看着钟紫言坐在客席,又连着叹了两声。

钟紫言疑惑问出:“前辈有何吩咐,晚辈但能帮的上忙,必然誓死效力。”

陈勰摇了摇头,嗤笑一声:“你能帮上什么忙。”

钟紫言尴尬低头,在这位老祖面前,自己的确是微不足道。

两人沉默片刻,陈勰感叹:“你们槐山算是有先见之明的,早早筑起那御魔城抵御魔物,这么多年也没出什么大事,可惜了汦水宗两千年的宗门,被乱魂海和涡流海里的魔物折腾了足足四十年,本座近些年四处奔波,时不时还要去帮扶他家那些小崽子,没落下一天清闲。”

大人物在自家面前难得显露真情实意,钟紫言哪里会错过这种攀谈的机会,顿了顿,忙道:

“晚辈也曾听闻晋地不太平,据说连境内都时而遭逢魔物骚扰,没想到这些邪魔如此难灭,想来,若非汦水宗在乱魂海岸常年驻守抵挡,说不得我们槐山早已经沦陷。”

“此事倒也非必然之数,本座观察过数次,自乱魂海攻袭来槐山的魔物对比你们槐山地界的修士数量并不算少,能年年守得住御魔城,终究是有本事。

这事和你们几家年年厉兵秣马有很大的关系,有些小娃儿的修为与根基确实被培养打磨的不错,拿你家那姓常的小子来讲,一个土灵根修士,竟然能将御剑术与神念法门修炼到剑魄出鞘良久依旧神完气足的地步,确实难有人比。”

钟紫言听陈勰这么一说,心头很是欣喜,实力这种东西,是一个相对概念,在没有见识过足够多的敌人时,谁也没法说自己天下无敌。

但如果有高人诚恳确认,尤其是像陈勰这样的杀神点评,那说明自家那憨胖子自在儿确实实力不俗。

欣喜归欣喜,话不能不说,不然等这位过了兴头,再想搭话可就千难万难了,“前辈这些年如此操劳,属实辛苦,今番又因为晚辈教徒无方害的沈小友溜了出来,真是对不住。听您说晋地那边水深火热,若不然我将沈小友安排在藏风山多住一些时日,也不怕他再跑去别处。”

陈勰眉目转瞬凝起,钟紫言面色转眼变得怯白,三息过后,陈勰平静道:“是本座放他出来的,你无需套话了,既然要夺回你家旧山门,便教他跟着做事罢,历练历练也好,如今已经结了金丹,是该在实战中磨练技法的。”

说罢,原本少有的兴致忽然间丧失殆尽,于是起身负手,“你们家死绝也不要紧,可不能耽误本座手下的鬼市经营下滑。”

钟紫言惶恐起身抱拳:“前辈放心,晚辈必然不会耽误了鬼市的营生。”

陈勰转身要走之际,又回头问:“你这身修为比常人浑厚数十倍,料来也是得了一些机缘,管你如今做些什么,凡事多保命要紧。

你与本座修炼速度相差不多,灵根和能力虽没有太过出奇,也算人中龙凤,潜心修炼几十年,可去晋地寻找一人,名唤:‘猎正临,那人是本座千余年来见过资质与悟性最好的一人。

他已有金丹巅峰修为,且能以一人之力对抗元婴期的妖物,将来你若是遇见,还是有可能学一些东西的。’”

说罢黑色身影逐渐消失,耳中传来一句话:“你家东征之事,本座可以帮你出手一次,以鬼令做联络桥聊。”

钟紫言高兴的跳掉,呢喃道:“没白效命,还想着怎么求到他身前呢,哪想如此匆匆就已经解决。”

这下他自己发动东征之战,信心何止涨了两倍。

第508章 我道日兴隆

世间人种万千,脾性各异,有的奸诈狡猾,有的乐善好施,有的刚直不阿,有的睚眦必报。

本是忙碌了十多日东征人员报名事务疲乏不堪的钟紫言,在陈勰陈老祖走后,满面喜色坐在偏殿眼珠乱转。

他心头分析来去,也总结出这位老祖的一大优点,那就是格外‘护短’,在护短这一点上,或许少有人能及他。

甚至钟紫言在想,随着时间越久,说不定真能和这位大人物做朋友,只是终归得自家有与之匹配的实力。

这次能破格受他亲口承诺出手,多半原因还在沈宴身上,由此带来的额外助力,对自家东征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琢磨来去,殿外光影变换,很快到了下午,一道人影自门外踏进来,钟紫言正畅想着派兵布阵事宜,见了那人影,赶忙站起身:

“师伯,我有大好事要告诉您,快快坐下休息片刻。”

陶方隐笑着边走变问:“哦?何事竟惹得我派掌门人欣喜激荡。”

钟紫言眼神先是幽怨,又转变成笑容:“您怎能揶揄我,我要讲的可是有关咱家东征元婴战力援手的事。”

陶方隐瞬间严肃,“有了眉目?”

“哈哈,上午时,陈勰老祖来了殿里,与我说愿意在咱家东征之战上出手一次,这下便是那柳江狶真能结婴成功,也无需惧怕了,怎能不教人欣喜?”

钟紫言毫不掩饰高兴之态。

陶方隐起先亦是觉得不可思议,而后脸色逐渐凝重,“以我派的实力,还不足以请动这等人物,怕是为了沈宴那娃娃吧?”

钟紫言无所谓道:“您管他为了谁,只要能帮咱家一把,怎样算都是天大的好事。”

说罢,见自家师伯并没有舒缓面色,顿了三息,问道:“您是不是有其余担忧,不妨说来听听?”

陶方隐缓缓捋须,神色肃穆,眉头皱起,“若无有等价谈话资格,这便是拿人手短,将来他要你去做些你不愿意做的事,你怕是不好拒绝。”

见钟紫言尚在迷惑中,陶方隐起身负手立于殿间,娓娓道:

“我前几日出去游览走访各地友人门舍,对陈勰背景了解更深了一些,他乃是东洲北域清水湖门下,开创那一支脉道统的乃是度朔山内最有权势的两大化神之一:沈殊。

此方世界,几家超级宗门中,度朔山的力量不输于其他门户,而他家内部权盛者是蔡律,将来两方必有内战,当年铜铃沟的争斗只算是小打小闹,即便是小打小闹,对于我派也几乎承受不住。

你以为,将来他们内战起时,咱家这小门小户能经得住几年折腾?”

陶方隐年岁越长,辨析事物始末根源的本事也越大,姜永远是老的辣,经他这么一点,钟紫言顿时发觉了其中利害,果然这天下没有白捡的便宜。

“这……师伯真是深谋远虑,那依师伯看,此事……”钟紫言为难问。

陶方隐叹了口气:“挣脱不得,很多时候,你我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稍大的两只蝼蚁而已,既然决定东征收复失地,便要做好视死如归的准备。

将来若真需要他出手帮忙,那也无需迟疑,先保住性命最为重要,以后的事,总该是有办法的。

我十日后出发东行,沿路会招揽几位这些年结交的友人援手,估算下来,当有三四为同道,一切大局安排,就由你来做主罢。”

钟紫言还想开口说点什么,忽然间发觉一时没了言语,“这么快?”

陶方隐大笑:“哈哈哈,可不是,时辰到了,就该动身。今夜你安排小儿辈一起参席,好些年没有完整的看过他们汇聚一堂,人上了岁数,反倒恋旧起来,说来颇为奇怪。”

老人家慢步离开偏殿,离开的时候,斜阳照在他身上,给坐在殿里的钟紫言留下一个颇为苍暮的背影,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错觉,恍惚间,钟紫言好像看到了多年不见的啊翁正佝偻着身子冲自己招手。

那一瞬间,陶师伯和自家梁啊翁好像成了一个人。

******

晚间,整个藏风山上下极其热闹,不管是各个待客殿堂,还是万人灵场的夜景内摊,全都围坐满了人影,不管地位高低,都能找到自己存在的位置。

藏风大殿旁边的小楼里,一到六楼每一层都有大几十个席位,所有席位皆有主人,他们互相攀谈着,时而喝点灵酿,时而吹嘘邻里,时而点评此番鱼龙混杂的局面。

能在这座小楼里汇聚的,至少都是筑基初期修士,很大一部分都是槐山颇有名望的人,类似刘小恒、天山子、申公茂这些,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除了是这次东征大战的参与者,还是赤龙门早早内定的各军阵统领人物,对此番盛事秩序的维护也担着责任。

在平常时候,这里面好些人三五年都不一定能见面一次,而此时成为了赤龙门东征计划的共同参与者,心底里多少都带着某种优越感,且更趋向认同一起来参加这场盛事的人。

天下间,所有的汇聚都为利来利往,发动如此大规模的战争,行军作战是需要专才和财力支持的,而对于财力,钟紫言早已布告槐山。

在这间小楼大后方的藏风庭院内,待到陶方隐来临时,钟紫言已经将自家小一辈人都召集了来,老人家捋须笑呵呵走入庭院,将一个个年轻人的面孔慈蔼看过去,就像是在凝望血亲一般。

“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老人家没来由叹了一句,小辈们不明所以,纷纷拥簇他入席。

第509章 复兴可期

遍数满堂人,除了沈宴和菩提不是门内弟子,其余的皆是自家从小培养到大的,今日几乎集齐了所有小辈,反倒是姜玉洲、简雍、章溴、杜兰这些身居要职与钟紫言同辈的老人很多都不在场,整个藏风山来的参军人物数万,他们总得去维持秩序,谨慎待客。

场间,陶方隐慈蔼目光扫视诸多小辈,与他们一个个交谈言笑,老祖宗以往的威严愈发淡化。

钟紫言只坐在角落默默看着这一切,今天他并不是主角,师伯过几日就要离去,将来的大战牵涉生死,这场宴席的意义非同寻常。

当年陶方隐结丹时,钟紫言是亲耳听到过他所结丹论之志直涉宗门兴衰发展,这事细思起来,不可谓不恐怖。

大部分修士结丹自证修真本意,丹论之志的内核都是自己或者大道,而陶方隐的大道修行对赌在宗门兴衰上,门派愈发强大,他修炼起来速度越快,力量也会越来越强,反之门派每况愈下,内部氛围乌烟瘴气,他自己的修行也会受环境影响,三华紊乱,心神难守。

而今夜这场宴席,往小了说是聚会,往大了说,乃是增强其冥冥中的命数,对内推演弟子成长路径,对外构思争夺方向和益处,都要在短短几个时辰里,借助自身道蕴和弟子资质凝神观察出一些变化。

趁着满堂热闹高涨的气氛,钟紫言自己也在推演门派内部将来的走势及每个后辈弟子的运数。

追溯当年旧山门覆灭后的零星弟子组建的新赤龙门场面,真要是按照时代辈分算,自己和姜玉洲、简雍等众算是真正的初代弟子,如今尚还活着的,只剩下姜玉洲、简雍、杜兰、唐林、陶寒亭、苟有为和周洪七人。

抛除章溴、范无鸠这两位外来老人,余下再没有还活着的一代弟子。

二代中,那些辛城凡俗带来的孩子只有沈英尚还活在鲁国,余下的谢玄和狗儿早早夭亡,只剩下宗不二、陈盛年、妙芙、周娥、常运、常乐和余香。

至于另外的孔雀、岳西凤、秋月和玉漱,再添上孟蛙,其实并不是自家门内从小带大的孩子,玉漱也早与谢玄一道死去了。

而如果要算大头,今天到场的,其实二代弟子中只有常运和常乐兄妹,按照原本的宗务安排,他们本也没时间参加,只是钟紫言觉得这两兄妹福运不浅,单独传唤来凑热闹。

所以席间大到四五十岁的常自在和鲁鳞蛟等人,小到十多岁的项昆岭和周宣等人,都算是三代和四代弟子。

人越老,就越喜欢年轻、鲜活、朝气,四代孩子里有三个孩子最活泼好动,分别是周宣、项昆岭和王元姬,尤其是最后一位小姑娘王元姬,年仅十岁,竟敢一直揪着陶老祖的胡子不放,这在年纪较大的弟子们中是不可思议的。

但陶老祖一点儿都不生气,牵着她的小手游走于坐席间,此景连好多三代弟子都羡慕不已。

坐在西殿三代弟子中精瘦憨呆的虢三澈艳羡道:“元姬师妹真的是集万般宠爱于一生,门里上上下下少有人不喜欢她,连老祖宗都对她甚为满意,我小时候哪里有这等福分。”

坐在他一旁的姜明略翻白眼,“嘁,这有什么。”

语气中自然显露的是不屑,但更深层的情况,恐怕还是他母亲刚去世不久,一时接受不了,从而厌烦屡屡看到别人有人疼爱的场景。

虢三澈本是与姜明较为要好的师兄弟,此时听姜明开口,他也不好继续赞许那几个孩子,只低头喝着【断龙吟】,自得其乐。

三代弟子里,他与姜明的修为算是垫底的存在,姜明在门里身世显赫,亲爹是贪狼殿殿主,槐山最厉害的剑修,而自家师父周洪只是贪狼殿里一个小小统领,所以从小到大的自信心都不太强。

他们二人周遭分别坐着鲁鳞蛟、鲁巡、魏音和苏宁四人,相比较其他三代弟子,这几人的关系相对更为亲近,而与他们对立的西殿南区,正有魏长生、魏晋、苏猎和常自在等人互相笑谈。

小的时候,姜明是一众三代弟子中最出彩的一位,根源众所周知,便是得益于他父亲在门里的威望,这种关系既带来了便利,也带来了弊端,使得他从小到大没受太多挫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随着年龄增长,同门师兄弟的修为一个个远超过他,心里的优越和自尊就成了枷锁,青年时期落下的时间只能三十多岁意识到自己一事无成时才开始弥补,越着急越难突破。

到了这时,见同龄的常自在能和金丹修为的沈宴谈笑风生,而自己连练气期都没突破,无奈与嫉妒并存,还得极力克制心头的恶毒念想,好生艰难。

每一代人都有各自的烦恼,相比于已经开始涉及门中各殿要职的三代弟子,所有四代弟子则显得轻松无忧很多,不过他们也有烦恼,有的人一直在观注自己的样貌,有的人一直在争执门里谁最强,还有的人趁着宴席大胆向同门前辈们求索礼物,要到以后,被一群同辈羡慕。

这些人里,唯有惠讨嫌一人独自所在东南区角落里,自顾自玩着乾火珠,钟紫言看在眼里,也没想再去安慰什么,自家徒儿,这点孤独必须捱过去。

待到半夜时,后辈门散的差不多了,殿里只剩下了陶方隐和钟紫言,老人家拿着一份份玉蝶名牌摩挲,念着:

“常自在、魏晋、魏长生、魏音、鲁鳞蛟、苏猎、苏宁、鲁巡、虢三澈、鲍威和鼓桥东,姜明……惠讨嫌、周宣、貂小元、项昆岭……

复兴可期矣。”

而后,将他今夜观察和推演的所有结果全部都告诉了钟紫言。

第510章 郁郁齐升

深夜里,钟紫言独自坐在藏风偏院一间书房内,月光顺着窗户照在案几上,那卷玉简中记录着陶方隐不久前讲给他的言语。

这个世界上,真正算是至亲前辈的人,如今仅有这么一位了,人越长大,越害怕孤独,可又不得不面对孤独,很多时候家中有一个长辈存在,就像是背后有一座山可以靠,钟紫言无法想象将来有一天如果师伯出什么事,自己是否能承受那种痛苦。

所以,随着年岁越大,他越来越珍惜老人家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几乎不需要思索什么就能肯定,自家这位师伯绝非庸碌愚昧之人,五十六年前,赤龙门还只有几只小鱼虾挣扎求生的时候,这位师伯已经是金丹巨人了,如今虽然自己也已经结丹,但论对岁月和生命的了解,在师伯面前,不过是萤火之光,难与皓月相争。

在观看人性和禀赋这件事上,陶方隐的眼光确实比钟紫言强了不止一星半点,不论是岁月给的火眼金睛,还是天赋异禀,总之钟紫言自愧不如。

回顾自己七十多年的人生,因为看错人而给后来造成痛苦悲剧的事情一只手都数不过来,所以更加珍惜手中这卷玉简。

这里面记录着门里三代与四代弟子们诸多可能登顶的成就与走上的邪路,其中强调最多的,就是姜明那孩子。

三代之中,苏猎最稳重,一个人包揽了自己的仁善厚德、简雍的明智觉识和陶寒亭的静默果决,是继自己与简雍之后适合担任掌门的不二人选。

鲁鳞蛟最悍勇,几乎是把姜玉洲好斗勇武的一面完全继承了去,将来挑一位合适的搭档,也可顺利接手贪狼殿。

魏长生最是中正刻苦,若是有机会筑基结丹,顶替唐林的位置没有太大问题。

其余类似苏宁、魏晋、鲁巡、魏音等弟子,资质都不错,担任一些平常要职,基本不会出乱子,至于实力最强的常自在,一身逍遥气质,或许只适合游历世间,当个自由人,做一做杀手锏。

而唯独姜明,打小没养成温和沉稳的性子,急躁又容易动怒,优越感十足却疏于修炼,擅受人蛊惑,心智也不坚定,在陶方隐看来,将来很容易误入歧途。

人的思维并非每日更新优化,到了一定年纪如果没掌握一些至关重要的东西,随着岁月积累,越老越阴毒顽固,会被各类贪嗔痴念控制,这种东西,钟紫言自己最清楚不过,当年的冀狈就是这样一步步走上邪路的。

忧心归忧心,好在姜明那孩子还有父亲管着,钟紫言心里已经想好了计策,过几日再去与姜玉洲确认罢,如果能实施,就得早早去磨练那孩子,趁着他还年轻,多给一些挫折。

三代弟子人数并不算多,除了魏长生的资质不太好以外,其他都尚可,外加成年人禀赋性格逐渐成熟,陶方隐在不久前的宴席上观看最多的还是四代弟子。

钟紫言记得很清楚,自家这位师伯以前不止一次说过,他年轻的时候很不喜欢小孩子,哭哭啼啼幼稚自私,令人生不出半分喜爱,甚至某几次在旧山门众多师兄弟面前说过,这辈子不会收任何徒弟。

可如今老来反倒豁达超然,不管见着哪一位后辈弟子,都疼爱的紧,若是说他打了年轻时候自己的脸,还真不算,因为直到现在,这位老祖也没收过什么亲传弟子。

在他眼里,三代弟子大多都已经定了型,而四代弟子每一个人都有无限可能,单说周宣和项昆岭二人,这二人一个天生重瞳,一个天生火眼,皆是自出生起就带着超出常人的气运,将来的机缘肯定不会少。

而貂小元的貌美简直到了祸国殃民的地步,平日里有多少人特意去聚宝城黄龙楼二号,只为瞧她一眼,其年岁还不足二十。

再论起资质,王元姬只说她的单木灵根已经被人羡慕不已,更别提其本命物竟然是【青木射日弓】,这简直比门中三代子弟拥有同类本命物的魏音的资质还要好,而后者可是在练气期就能力压普通筑基修士的卓越之才。

“哎,青芽露角,郁郁齐升,后辈们越来越多了。”

钟紫言不再盯着那卷玉简看,起身走到窗前,圆月可人,此处静谧,心情既悠然又惆怅。

年轻的时候,门里还没有如今这般规模,干什么事都是自己做主凭着一股劲往前冲,一晃眼五十多年过去,人员增多,弟子争气,门楣扩揽,在静夜里突兀回神,才意识到这个门派已经不是自己完全能够掌控的了,掌门之位逐渐成为一个象征,或许是一柄剑、或许是一座山、或许是江海、或许是森林,但就是再不能成为一个人。

还记得当年在凡俗辛城做学徒的时候,时常能碰到一个算命瞎子找自己写字,那人既管算命又会点医术,往往在空闲的时候与自己谈命数,而自己那个年纪根本不信命,作为一个读书晓理笔走龙蛇的书生,只管赚点银钱替人家干好解字拆字写药方的营生,至于其口中‘气运盛衰之道’从来都是左耳朵近右耳朵出。

如今望着天上那轮通白玉珏,想起当年那凡俗老瞎子的话,确实大有道理:

“医家有五运六气之术,大则候天地之变,寒暑风雨、水旱螟蝗,率皆有法;小则人之众疾,亦随气运盛衰。

今我门下弟子各个良善卓越,福运畅通,每有事临,皆有能征擅断者出谋划策,长久以来,势力生成,那所谓的气运便诞生了,而我作为掌门,便是拢压这股气运的人,威望日渐积深,神貌在他们眼里自会与平常人不同。

气运若能延绵,则百事畅通无阻,攻城掠地,所向披靡,气运若是受阻截留,则万事不顺,泥沙俱下,累日芜杂,直至灭亡。

可惜人力有时穷,将来的路,尚还看不透啊……”

以前以为修炼到金丹这一层,早该是信心满满,没有什么事情能够令自己烦愁,现在到了这个境界和修为,发现和弱小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该烦恼事变得越来越多。

快到清晨的时候,简雍敲门步入,钟紫言不再神游物外,又开始了对东征的详细谋划。

******

十日以后,陶方隐在门中几位核心人物的伴送下离开了藏风山,走的时候把那【万阵盘】也一并带走了,原本钟紫言还以为这东西是给军队用的,没想到他真的另有用途。

日子一天天过去,藏风山紧锣密鼓的准备东征事宜,原本是想悄悄做成的事,不知觉被槐山大多数人都知道了,实在是采买物资太过频繁,军阵用具、灵舟、战宠、灵符等类,不可能完全密不透风。

这样一来,如果将来有人趁自家不在门里攻山,确实会令人头痛。

钟紫言再三核点人手,确定参军的人里面几乎涵盖了大部分槐山各家门户的人,才对此稍稍放宽了一些心,但仍旧决定留部分精英和强人守护山门,那条血蛟再一次成了看门护院的不二之选。

预计着花一年时间操练准备,还没用半年已经完成的差不多,到了十一月,赶在第一场大雪到来前,钟紫言决定提前出发。

他与姜玉洲亲自去了一遭天妖坑,四个月的时间里,硬生生使用各种计谋把姜明换成了人质,跟那貂妖好说歹说,才使他安了心。

十一月的第二天,清晨的天色暗淡乌黑,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日月换了次序,眼下正是黄昏呢。

藏风山外云层中漂浮着上千艘云舟,里面共有两万一千零四位参军修士,钟紫言负手站在龙头云舟高台上,有几次回头扫视此番聚拢的局势,大多时候还是望着自家山门,像是在等着山里什么人最后赶出来,其神色平静中带着肃穆,令以往最亲近几个小辈都感受到了压力。

第511章 东征1

冬阳生起时,藏风山内飞出两道人影,男的青裘沉稳,乃是简雍,女的黑服美冠,一身衣裳和钟紫言穿着的黑白玄纹道袍颇有映照贴合相似之处,正是鞠葵。

简雍自是出来相送,寒地冻,口中喝出的热气化作白雾随风飘散,一向运筹帷幄自信满满的他此时面上显现忧色,口中却道:

“你且安心,门里我会守好,只要保持好传讯,定不会有大碍。”

钟紫言眉头凝重,颔首回应:

“还是那句话,万事以人为贵,若真有人来攻,守得住便守,守不住便逃,凡我赤龙门人,但有一息尚存,自可东山再起!”

简雍点头执礼,望着那乌压压的云舟群开拔向东,每一艘云舟上的浩荡人流都即将为赤龙门千万年基业奋斗,而他自己活了大半辈子,几乎没有几次真正做过其中热血沸腾的参与者,从来都只能守在后方,似乎历史的进程和他没有什么大关系。

钟紫言温和相视鞠葵,接着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简雍,目光中寄托的希望和责任难以衡量,三息过后带着鞠葵转身走下龙台,简雍退离这艘云舟,浮在空红望着大军慢慢消失在眼中,他眸子里忧虑与祝福同在,最后还是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世上的人千奇百怪,各有禀赋亦各有劣势,赤龙门发展到如今,已经不是一人物可以左右,他自己再是不愿意发起战争,大势和人心赶上这个时候,个体的不情愿无济于事。

为人在世,贵在有自知之明,简雍知道自己不是领兵作战的料,那便只能与以往一般,继续坐守山门,期待自家同门后辈得胜归来。

好在钟紫言给他留了不少得力干将,三代弟子除了鲁鳞蛟、魏音和魏晋,其余人皆没被征调离去,二代之中也只征调出去一位真武殿的宗不二,一代弟子里的唐林和杜兰也在门郑

守山远比攻山要容易太多,只要不是实力相差太大,无非是消耗灵石而已,为了这场战争,自家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开始储备,所以等闲势力根本没机会攻破藏风山。

上逐渐飘起六角冰晶,简雍转投回返山门,还需要去劝劝常自在,这次掌门没让他参军行动,那孩子多少有些不平,毕竟论起实力,他在门中少有人能斗得过。

******

上千艘云舟中两万余修士,不论走到哪里都是一股可怕的力量,所以钟紫言和此行几位大统领老早就考虑过行进方式,在东行路线上最长的一段路程就是晋地,能极大减少误解的方式只有飞到越高的云层上空,而距离地面越高,对于云舟上的人越危险,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凡事有利即有弊,考虑到晋地各处如今都在水深火热之中,钟紫言最终决定少给他们添些乱,他所居住的‘赤龙号’云舟带头飞至距离地面足有万丈的高空,后面那些云舟也跟着如星列校

进入晋地不过半个时辰,钟紫言舱房内,他平静跟鞠葵:

“你不我也知晓,不让她出来心里定然会有气,但这事又不是儿戏,若非你家在濮阳河域,今次我连你也不会带。”

鞠葵嘟着嘴,“你不教孟姐姐随行是为她好,这谁也能理解,临走为何凶她,害的她连见你都不想见。”

钟紫言苦涩微笑,并没有继续再什么。

“你是不是怕此番有去无回?”鞠葵逼问。

钟紫言摇头否认,“单是这东行队伍就有六位金丹,再加我寿丘的老友和陶师伯,随便一凑便有八位,去到濮阳河域暗中还可以另发招募令,信心何止七成。

冲娃儿生气,只因他特意用明术心观我内心,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人生在世,该走的路一条也不能少,她想帮我逃过劫难,以那术法作为手段,最终损害的是她自己。”

“原来如此,那……那也是好心哩,凶啥凶,若真是需要援手,我可以教我师父出手帮你!”

鞠葵举了举手中奇特的传讯玉符,那玉符的材质钟紫言以往在沈宴手中见到过,几乎不需要猜测,必定是召唤元婴的界石。

即便是知道自家这位鞠夫人后台强硬,钟紫言从始至终都不曾想过借此做点什么事,一来发心不正容易心虚,二来自己到现在都没见过她背后之饶真身,将来见了不准又会横生枝节,少些勾连,心里宽敞。

“恩怨无由,已经把你拖下了水,哪能再叨扰令师,时值如今,是盛是败,已非人手和战力之罪。”

拒绝了她的好意,安抚其心情片刻,钟紫言不再操其他闲心,开始沉静打坐,明日开始,他就要聚精会神仔细盘算战争了。

******

此番带出来的人手,槐山精英占了一半,所有人员规划入四方军阵统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分别由澹台庆生、姜玉洲、陶寒亭和山子统领,统领之位虽然都是自家熟知的亲信和弟子门人,副统领确是实实在在经过千余人认真评价挑选出来的,每方军阵下十位副手,没有一个是傻子。

人数方面,自然是青龙军阵人员最多,八千人共占据五百多艘作战云舟,其中精通符篆、阵法、灵咒、合击阵法的人员数不胜数,是四方军阵中综合实力最强的。

其余三大军阵中,白虎主杀,由姜玉洲统领,安排在他手下的金丹有三位,沈宴亦在其郑朱雀主侧伏,负责偷袭与轨谋,由陶寒亭统领,亦有一位金丹辅助。

最后的玄武主收尾与战后守山,山子人老成精,统领这不足三千饶军阵自能胜任。

而自己同时作为一个金丹修士,战时不会因为掌门的身份多金贵一分,势必会被中军大帐里好几位谋断之人指使,这么多的人员性命,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可以承担起的了。

第512章 东征2

由于敌人不止一家,要想同时控制局势,自家势必要分兵做事,青龙军和白虎军同样作为正面挥叱争杀的修士军队,分开在所难免。

按照老早前商议的作战计划,此番东行一切调令都由中军大帐发出,中军大帐中共有三十一位僚官,这些人多是各家门户派来监察战况和诏令的,以防赤龙门一家独霸权柄,往死里损耗别家修士姓命。

虽说钟紫言作为最高层统帅,总揽一切机务,但有那二十几位僚官的存在,他下发军令之前肯定得多做思虑,万一闹了不公,牵涉其中某家大量弟子的性命,执行起来必然要受阻碍。

“唉,借来的兵,始终是借来的,若没了利处,哪会尽信我呢……”

独自思索了一个时辰,睁眼叹了口气,钟紫言起身向舱外走去,鞠葵还想问些什么,见自家男人心事重重,只得作罢。

走出舱房门槛,宋应星就在门外不远处守着,他是这次东行钟紫言点名同行的帮手,寸步不会隔远。

“应星,我们行到何处了?”钟紫言温和问了一声。

宋应星闻声转头,双手自厚厚的紫衣道袍内抽出来执礼,“掌门,咱们现下在凤羚山区域,没走多远呢。”

凤岭山距离槐山地界不过一千七百里,钟紫言愣了愣,他原本还以为已经离开槐山大半日了。

“你去将四军统领和其余几位金丹前辈请至议事殿,我想与他们再商议商议。”

宋应星领了吩咐,跑去舟尾的传讯屋内做事。

赤龙号舟体比之其余云舟要大三倍左右,接下来东行的日子里,诸多军令将从这艘云舟上的议事殿发布出去,钟紫言快步走进去,准备开始他作为主帅第一次小集议。

此行随军的六位金丹除了他自己,还有拓跋南天、吴夲、沈宴、秋冥子和江枫。前四位自不必说,后两位乃是陶老祖耗人情请来的,秋冥子据说是晋地本土散修,与老祖有近两百年的交情。而江枫据传是东洲北域出生的,来南域是为了躲避仇家,与老祖认识有四十多年,值得信赖。

人员一个个布入大殿,很快到齐,钟紫言坐在大殿主席上有说有笑,不管心中心情是好是坏,在这个时节,他面上的表情只能跟着环境和场合走,环境和场合需要他唱红脸他就得唱红脸,需要他唱白脸他就得唱白脸,越是位高权重,越需要如此,出来做事,一举一动都牵涉各种结果。

“昨日击了聚将鼓,宣了征战誓言,众军士振奋不已,今日踏上东行之路,由于距离较远,势必要度过一段枯燥期,我想着咱们这些担任重职的,每隔三五日聚一聚,平常时候与四军修士多做操练,莫教他们懈怠下来。”

这番话显然是老生之言,绝非智论,在场的人都知道主席上这位钟掌门绝非表面显现的庸正平凡。

钟紫言见诸人都笑着应承,便打开了话匣:“当下唤几位来,还是为商议大局作战之时,我如今每日都能收到那边的探报,咱们具体的作战计划也能随着时间愈发明朗细致,先说说青龙军和白虎军落脚处,我以为分兵即是必然,不如以青龙军直压柳家山门,白虎军同时攻打仙居门,这样作战,若是顺利,时间会拉快一大半,你们以为如何?”

自古战事商议绝非一人一语可定,即便钟紫言心里有十成的把握,该拉着人商量还是得商量,因为命令虽然是他下发,执行却是具体担责任的人,若是统一不了思想,很容易出乱子。

所以不管是凡俗军队还是修士军队,多些集议总不是坏事,这是聚势的必要手段。

四军中,青龙军八千人,白虎军六千人,朱雀军四千人,玄武军三千人,余下两千人算是预备军,全程由钟紫言负责的中军大帐统领。

四军各自的统帅人物里,澹台庆生和姜玉洲在整个槐山修真界名望厚重,几乎没人不服他们管束,统领的位置根本不用担心坐不稳。

“掌门,我以为,咱家此行首要任务即是夺回清灵山,不如由我白虎军直压清灵山,有沈宴、拓跋道兄和江道兄助我,以力破法,不出十日定能将那柳江宁的头颅叉在山门龙戟上,以祭当年死去的那些同门亲友在天之灵!”

姜玉洲的脾性和行事方式一向如此,且从他以平辈相称三位辅佐金丹就能看出,在他眼里,金丹修士也没什么了不起。

钟紫言平静沉默,等着其余人开口提议,三息过后,将目光对视向澹台庆生。

澹台庆生受了示意,开口讲出自己的意见:“我以为,守山容易攻山难,若是清灵山早有警戒之心,玉洲你全凭强力去破,或许要多费些力气,我手下青龙军奇人甚多,若不然多做谋划,派一些精擅阵巧之人给你去用?”

两人是多年的好友,澹台庆生开口既没有全盘容纳姜玉洲的提议,也没有尽皆否定,只是提了一些援助之类的言语,其实相当于什么也没说,本意还是在透露稳妥做事的意思。

因为在讨论的是青龙军和白虎军,陶寒亭和天山子默不作声,只静静听他们来回探讨一些大局问题。

由于距离真正作战还有一个多月近两个月时间,路途遥远,此时的探讨氛围只是磨合阶段,谁也不敢下猛力定计。

在场的五位金丹里,沈宴不通谋略,算是一个凑数的,拓跋南天素来不喜欢深谈细节,也只闭口不言,他此行的任务就是辅助姜玉洲做事,本也没打算动脑子。

吴夲见没人开口,望向白胡一撮瘦骨嶙峋的秋冥子老道:“道兄乃是晋地威名赫赫的金丹名士,不提两三百年前,只说十年前组织晋地几千名散修镇魔一事,足令吴某敬佩,此番受陶老道兄邀请二来,本就令我惊讶,不妨多多讲说一些经验,好教钟掌门有所抉择?”

吴夲本就是晋地修士,能认识秋冥子不算出奇,秋冥子捋须眯眼笑着:“哈哈,老了,你们年轻人先商议着,老夫对清灵山和仙居门的情况尚不够了解,晚几日再诉拙见。”

这种口吻,明显是上了年纪又看透世事的人讲的话,秋冥子的岁数当有近四百岁,大多修士活到这个岁数,行事多注重时效和结果,除非个性使然,不然言语不会太多。

说到底,五位金丹都是来帮忙的,他们既没有责任负责那么多人的生死,又没有义务殚精竭虑出谋划策,修炼到这个层次,单体战力的已经足够抵过百人千人的修士军阵,参入军中,作为杀手锏和强力藏备之用更具效果。

行军征战不是捉对厮打,要考虑的因素其多,议来议去,一个多时辰仍没有议出一个结果。

这时候江枫终于开口了。

第513章 东征3

“早些时候,陶老道兄邀在下前来援手时,说贵派在清灵山内部有接应人,即是有内应,那以我军如今的实力,争夺回来应该不是难事,终归是自家山门,里面说不得还有诸多旧部,诸事执行起来不妨柔和一些?

姜老弟此时已然开始积压杀气,到了那边势必要以雷霆手段攻打,万一伤了旧山门的人,岂不可惜?

依在下看,此事由澹台道友的青龙军主导来做,更为稳妥。”

青须胡茬控制在下颌两寸范围内,眼神始终带着忧郁疲乏的神态,按照其样貌估算年纪,看着不过是三十多岁刚到而立模样,若非浑身上下披着灰白色道服显得苍老,真要是打扮打扮,这江枫该是为俊秀的男子。

他这一番话,说出了钟紫言的心声,霎时间获得了钟紫言极大的好感。

此人两个月前来了门里,一直静默客气,行事多有孤寡态度,没想到也是位柔情感性之人。

沈宴作为凑数参议的青年金丹,听了江枫的话,连连点头:“是啊,既然是收复失地,伤了自己人可就不好了,江大哥说得对。”

他也就是适时开口掺和一句,以前从没有带兵打过仗,少年心性,这次就是想跟着姜玉洲上上战场,以往的岁月里被陈勰呵护的太安全,难得有这种机会,不管是凑热闹也好,还是正儿八经参议也好,态度是端正的。

而作为当事人的姜玉洲对江枫开口说由青龙军攻打清灵山的提议没有显露什么不悦,反倒诧异这人竟然一眼能看出自己在刻意积攒杀气,果然是位强人,看来此行自己得须多多与之交论,事后也能为门里和其关系牢固程度更添些色彩。

钟紫言相视在场其余人,发现他们对江枫说的话都投以赞许,便笑道:“江道友却是说出了我的心里话,不错,此事正该如此。

玉洲是我赤龙门最擅领兵征战之人,论起行军作战,他自是强悍,但围困瓦解之道需要耗费一些时间和心里,以他的手段,去攻打柳家老巢必然神效,也更为合适。”

若是一般人听了这话,很可能以为钟紫言是在贬低自己的能力,但姜玉洲哪里不知,掌门开口闭口的基调都是在宣扬他的专擅之处,这其实是另一种赞扬。

姜玉洲的脾性虽然争强好胜,但脑子一点儿也不傻,此番东行,老早之前自家人关起门来就谈过,凡事以大局为重,以各家弟子及散修们的利益和性命为重,不然上万人的修士军队一旦有了反噬现象,一个不甚不仅自家的事做不成,还很容易半途内损,人心难测,聚众难行,急功近利要不得。

“也罢,澹台行事自比我稳重一些,另有掌门中军大帐看护,夺下清灵山,想必不是难事,我与拓跋道兄、江道兄和沈宴几位,专心去攻打柳家老巢,势必兵贵神速,力求吉讯早报。”

妥协是为了更大的胜利,姜玉洲没有什么一定要亲自攻打清灵山的理由。

他心里自有打算,其实说到底,自己的一干亲友前辈该死的早就死了,当年那场山门覆灭之祸更多的还是门派层面的灾难,落实到个人头上,如今在清灵山内还算亲近的人已经不多,据说过的都还不错。

要算对柳家和旧山门同门前辈和同辈的恨意,己方人员里最具恨意的该是陶师弟才对,当年整个陶系弟子和后辈不知道死了多少人,那可都是陶师弟的血亲。

想及此,姜玉洲将目光扫向陶寒亭,自己这位自小玩到大的师弟是什么性格他最清楚不过,若非心里的复仇恨意到达不可想象的地步,哪里会主动祈求掌门将朱雀军交给他统领。

钟紫言也看到了姜玉洲的眼神,心里自能明白他在想些什么,这次东征,热情度最高,隐藏压抑最深的,莫属陶寒亭,按照原本的规矩,统领之职非威望及作战能力众人心服者不可担任,陶寒亭之所以能坐在朱雀军统领的位置上,完全是他千求万求钟紫言想计策得来的。

辅助他统领朱雀军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槐山修真界里南疆派系魁首吴夲,若非有吴夲的影响力,朱雀军四千修士,愿意让陶寒亭骑在头上的人不足一成。

外人眼里,他不过是赤龙门黄龙殿里一个经营生意的平常筑基,槐山比他能力出众的同阶修士没有成千也有数百,行军打仗又不是买卖货品,哪里能让一个名声不显的人执掌大权。

终归是自己人,钟紫言能体会陶寒亭的痛苦,既然已经扶上了位置,那只能继续帮着撑下去,说到底如果他真能给朱雀军谋夺福祉,手下人看在利益上,也不会给他难堪。

敲定了青龙军和白虎军的大方向,朱雀军和玄武军就好办许多,他们两军在计划上就是辅助强过主攻,天山子乐呵呵笑道:“我功德薄,做这玄武军的统领多要仰仗钟掌门抬举,但真做起事来,只要澹台道友和姜道友打下两地,玄武军自能守好场子。”

人上了年岁,说起话来大多都和善自谦,天山子在槐山修真界的声望不算低,但要说有多高,那也不见得,毕竟搬山草庐不是大派,他离着众多散修心中德高望重的形象还差得远,只不过当时挑选四大统领位置时,论排兵布阵和稳持一道,多人联名举荐过他,又算是自家盟属,钟紫言便给了他这个位置。

玄武军此行几乎没有什么主动攻杀的任务,算是一个收尾捞油水的军阵。

大方向谈论了两个多时辰,散场的时候约定三日后继续细化,在场金丹们一个个走出议事殿,只留下四位统领和宋应星在场。

钟紫言沉吟道:“除了沈宴资历尚浅,其余这几位强力援手都是人精一般的存在,你们之后的行事不能尽靠他们,也不能零星无言相问,关键时刻征求他们的意见,很有必要。

除这几位以外,我还有一位好友两月后会赶至福州,这之间我们定要将各自军阵完整操控熟练,那柳江狶往寿丘结婴已有两三年时间,随时都有可能成功回返,此行自该速战速决。”

起身离开主席,钟紫言负手站在殿中,小声说着:“柳家和仙居门内部我已经下令教人开始牵结仇怨,约莫十五日后两方就要开始小规模拼斗。

咱们这次即是裹着势流而来,若诸事顺遂,有机会便将福州以东连接濮阳河域那一段灵脉上所有的山头都夺在手里,不然往后再想聚集这般声势,又不知得准备多少年。

既然有这个机会,索性把槐山所有门户的利益点都引过来,将来若运数兴隆,大可往寿丘发展,这条路关乎所有槐山后辈修真者的生计,必然是会一直受支持的。”

澹台庆生点头道:“你家敢开槐山修真界结婴固道,若能成功,比之统领槐山可要强了太多。”

这话也只能关起门来说,若是换一个人开口,钟紫言估计要警惕了。

天山子捋须颔首:“遍观东洲各地,北域已经没有可能诞生新的势力,南域晋地的汦水宗和濮阳河域拘魔宗已然延续两千多年,亦非我们这等小家派可以撼动,唯独寿丘序中有乱,确实是好地方。

只是此次聚众征战,万一那柳家金丹真成了元婴,我方该如何应对?”

澹台庆生和天山子毕竟不是门里人,不知道自家与陈勰的关系很正常钟紫言神秘一笑:

“放心,便是那柳江狶结婴,我家请的那位亦是抬一只手就能捏死他。”

这话听着狂妄,但钟紫言估摸陈勰的实力,整个东洲能斗得过他的元婴都没几个,这个牛必须得吹,不管是狐假虎威也好,还是自家靠山真有那本事也好,只有说出来,参军的人才会有底气玩命做事。

第514章 东征4

四军大统领们只管每隔几日去赤龙号议事殿商议,而各个军阵中修为高低不等的修士们也有自己的圈子混,有跟脚的和有跟脚的混,没跟脚和没跟脚的混,大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离开槐山算到今日,已经过去七天,由于云舟飞在万丈高空的云层之上,空气骤冷,自栏杆往下看,能看到雨雪成型的过程,刘小恒站在青龙号上搓着手直咧嘴。

老远处走来的白衣李长歌疑惑问:

“护御屏障隔绝寒气,以你的修为,怎的还会受冷呢?”

刘小恒翻了个白眼:“杯弓蛇影,望雪生寒,小时候被老家伙们酷绝的手段整怕了,大冷天把我扔在槐山上受冻,现在想起来,恨不得返回去再修理他们一顿。”

李长歌没法接话,刘小恒要修理的正是亲手抚养他长大的师父和班主,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刘小恒叛逆难驯,他自己则柔顺安静,一旦有了对比,上一辈人的驯养方式在刘小恒身上便变了形,这也是其长大以后据不承认自己是风月楼弟子的原因。

风月楼是烟花之地不假,但他们这一代人各个都足够赤忱,李长歌一直认为,眼前这位只比自己大三个月的兄弟多少是被班主毒害了,不然按照其天赋资质,早该结丹的。

可惜都是自家人,前辈和兄弟都弃不得,只能默默陪伴。

站在舟栏旁看够风景的刘小恒沉默了片刻,“走吧,和你合计合计这次行动。”

李长歌跟着他回到不过二十丈距离的小舱亭里,舱亭四四方方,类似这样的空间每一架云舟至少有二十多座,更别提青龙号这种大型云舟,前后左右各种小居空间超过八十处。

舱台上人影绰绰,刘小恒一改往日孟浪冒头的性格,平静开口:“这次如果赤龙门能成,我不打算回去了,带着那几个手下扎去寿丘,找个山头安心修炼,金丹以后大有可为。

本是想着教你也抢一个小统领的职位,哪成想你一点儿也不争气,也罢,跟着我总归安全一些,等战争打完,你随大军回去,届时差不多就有底气整改风月楼。”

“这……是不是有些冒然,先看看战况和那里环境,再决定也不迟的。”李长歌劝说。

刘小恒摇头决然:“不管赤龙门成不成,我都会去寿丘。我已经看出来,槐山今后没我的路,真有运气结丹成功,只会引得那几家大派警惕戒备。

此行两万人参军,四大军阵五十二位小统领,修为都到了筑基后期或是巅峰,单看这个表面就能得知,槐山修真界气运隆盛,以你我的资质,人前吹吹牛还行,私底下真比较起来,自己最清楚自己的斤两,没那么强的。

不突破金丹,永远都得被压着,挣来抢去,时间都没了,我可不想像你头顶那几个老家伙一样,自己没本事,总拿后辈撒气。”

李长歌心里很清楚,自己这位兄弟一旦做了决定,几乎不可能劝的动,于是沉着思索片刻,“那你以为,他家这次能成么?”

刘小恒摸了摸下巴,眼睛和面庞曲成一团,呢喃攒点着:“算上陶老前辈,他家此时的金丹战力已经七人,这其中,澹台庆生和姜玉洲的本事与金丹也差不太多,按照我的感觉嘛……能成!

听说那柳家和仙居门其实没几位金丹,咱们两万人的军阵,虽说里面参杂了不少散修,但战力该是不弱的,且论钟掌门的能力,绝对不是平庸之辈,若不然怎会有这么多人愿意跟着来东征呢?

最后能不能成目前说不准,等下个月到了那边,你悄悄离军打探打探,不管怎么样,我总归是青龙军之下十位统领之一,咱哥俩事后的好处,嘿嘿,少不得。”

性格要强自然有要强的好处,刘小恒手里的小统领职位是他凭本事一刀刀争来的,自己再不济,‘槐山刘三刀’的凶狠可不是浪得虚名,长刀在手,站在人前哪一个敢小瞧自家。

两万人的军阵,所有的小统领加起来才五十二位,自己独占一席,统领六百人,怎么着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从这一点上看,刘小恒除了叛逆难驯,还极好面子,李长歌点头附和:

“也好,免得他家谎报情况,白白教咱们队伍的人手葬送性命。”

“诶,我可不是怀疑钟掌门,而是想让你去了解那里的情况,真要是好发展,以我的实力怎么着也不至于混的太差,在槐山竞争的压力是着实大,平心而论,阴卒墓地、地兵谷、云河宗这几家门里的精英弟子真的越来越多,我估摸着猎妖盟里的赵良才若是再不想点法子,十几二十年后的生意必然一落千丈。”

唏嘘加上冷嘲的言语自刘小恒嘴里说出来,令李长歌不经心情大好,补充了一句:“那和咱们有何关系。”

“哈哈,和老刘我自然没关系,和你可就大有联系,你现在是风月楼明面上的班主,猎妖盟的一份子,赵胖子如果不好过,你能讨着油水?

烟花之地也得有人支持,万一聚宝城再崛起一家同行牌坊,风月楼怎么办?”

李长歌沉默良久,没在回应。

……

“怎么,你也料到了?”

“嗯,等那班主他们百年,我不打算再做这种事了。”李长歌颇为坚定。

刘小恒眼睛一亮,“怎么,嫌腌臜脏污?”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静寂。

“你不做这等风月营生,又有什么资本去做其他营生,总得为楼里那些已经趟了浑水的姑娘和姐姐们想一想后路罢?”刘小恒平静道。

见李长歌仍旧默不作声,刘小恒继续开口:“我幼时受罪归受罪,你过的还不错,不妨听了老班主的话,皮肉都是表象,炉鼎也好,陪睡也罢,这世间的一切不都是利益,你掌权去经营,总好过其他人或者其他势力做这件事,佛门有句话不是讲:‘你不入地狱谁入地域?’

权且忍了罢,事关修行,家业虽然不大,但也不小,随意舍弃可是要付出极大代价的。”

李长歌默不作声,顿了足有半炷香,突然看到云舟外宋应星带着一个少年人飞进来,问刘小恒:“那位是钟掌门的大徒儿赤清子吧?”

刘小恒转头望去,看了看那两个人影,咦了一声:“还真是,宋书生是钟掌门的传话筒,他们来青龙号干什么……”

眼见宋应星四处一抽瞟来这里,刘小恒惊讶:“不会是来传唤咱们的吧?”

事实似乎真如他所说,宋应星前者赤清子快步走来:“刘道友,掌门传唤青龙军所有小统领去议事,可以带参军,快快动身罢。”

“奇怪,我说宋书生,离着清灵山和濮阳河域应该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咋这么早就开始教我们这些小头目集合呢?”刘小恒疑问。

宋应星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不晓得,我只管传令,且这次是亲自传,所以你们快些动身,我还要去其找其他小统领。”

说罢,顺便又和生和气对赤清子开口让他随处走动玩一玩,刘小恒苦笑一声:“小东西,老子纵横槐山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吃奶呢,这么拽横,真是无理。”

发牢骚归发牢骚,该领命还是得领命,刘小恒不情不愿拉着李长歌飞出青龙号,宋应星则继续去传唤其他小统领。

第515章 东征5

八千青龙军,一位大统领,十位小统领,各个小队队长不计其数,人一旦汇聚起来,是龙是虫很容易分辨。

宋应星把掌门首徒惠讨嫌放在青龙号的舱台广场上,自己一个人逐步去找寻各位小统领。

他是个谨守规矩的人,从小到大深得门里长辈喜爱,虽然并非门派嫡传,但该受的教学一样没落下,不管是小时候唐师教授,还是长大以后在姜玉洲手底下做事,‘规矩’这两个字一定是放在第一位的。

人情礼往算是规矩,但人情礼往可以不讲,而宗门法度却不能不守,赤龙门收养了自己,掌门栽培了自己,宋应星认为自己就是赤龙门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凡事,只要是掌门和几位师叔下了命令,不管任务有多难,自己作为深得‘靠谱’之评的几位弟子之一,那一定要完美的执行下来。

这是他的做事方式,也是他的思想,这么多年他都是这么做下来的,得益于自己努力,才能在这次东征之行被掌门挑重伺候左右,十分不容易得来的东西,更得格外珍惜。

当下要传唤青龙军的十位小统领,他老早就以传讯符问了位置,只需要一个个按着房间去找,很快就能办完。

青龙军十个小统领,分别是朱玉子、姚广啸、乾道陵、陆长空、叶坚、高鼎、冉孤竹、顾判、申公茂和刚才已经离开的刘小恒。

这里面一大半都是自家盟属或者弟子,余下的姚广啸、冉孤竹和刘小恒三人,只有冉孤竹出生名门,是云河宗巡值堂副主事,姚广啸是南疆搬来的散修猎户,是完完全全凭借自身实力和威望争的小统领,也是青龙军里统领人手最多的一位小统领。

宋应星对于这些人的跟脚再清楚不过,一个个登门邀请,最后来到位居青龙号最尾端的舟室门前,敲门道:

“高道兄,掌门传唤青龙军所有统领前去集议,我先前自传讯符联络过你,可准备了?”

话说出去,等了良久,才见门自里打开,高鼎鼻青脸肿衣衫不整走了出来,尴尬苦涩问:“小宋啊,你看老哥这个样子,去了必然引得众人嘲笑,是不是这次就先不去?”

宋应星瞪眼疑惑:“道兄,你这是怎么了?”

高鼎左右为难,来回看了身后紧闭的木门两次,挤眉弄眼道:“这个事儿解释起来有点麻烦,和你家孔雀有关,你看能不能通融通融,便说我高鼎修炼出了小岔子,正在调节,如何?”

宋应星仔细观察高鼎浑身上下,发现他胳膊和脖颈处有不少抓痕,细长见血,再结合其鬼祟的动作和提及‘孔雀’,呆顿了良久,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愣问:

“那……那总得有个人去集议,不然你手下六百人后续的作战计划怎么办?”

高鼎捂着红肿的鼻头,连连点头同意:“这是应该的,我让高胜随你走一遭,他代我参加集议不会出乱子,你且稍等。”

传讯符很快拿了出来,两三步操作罢,讪笑着冲宋应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宋应星顿了三息,终究还是不再纠缠他。

按照他以往的做事风格,今次这样的情况,根本不会包容,由不得高鼎跟自己打哈哈,但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识得好歹,高鼎和刘小恒比起来,简直是太听话了,再加上是自家盟属,难得求自己一次,直接冷脸拒绝多少有些不近人情。

走回青龙号舱台广场,高胜已经站在那里等待,宋应星遥望四处,见掌门首徒赤清子已经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玩耍,无奈摇了摇头,走至高胜面前:

“高观主这几日似乎有些难处,你知晓他发生了何事?”

高胜是亨通道观较为出名的弟子,其双耳垂厚身形结实,据传一身哼哈真言修炼的比高鼎还要炉火纯青,半年前天妖坑探宝之行,宋应星也见过他的手段,确实不熟。

样貌上,高胜长的并不俊逸,面相颇凶,所以时常带着一张半笑不笑的脸,此时摸着头憨笑:“应是情感纠结,观主脾性一向跳脱活泼,近年来愈发顽皮,还望宋兄弟多多包容,由我代他参议自不会误了东征大事。”

宋应星眉头深皱了一瞬,那一刻,其神态还真有几分钟掌门的架势,最起码高胜是这么看,既然心里这么想,索性不如说出来,于是开口:

“宋兄弟为了钟掌门日夜操劳,近来愈发成熟稳持,怕是不久后又要受到嘉奖吧。”

人在年轻的时候,是极需要同类肯定的,好话谁都爱听,越是苦心埋头做事的人,越是需要极大的鼓励赞扬。

宋应星听了这话,眉头舒展:“我还差的远哩,高道兄请吧,一起去赤龙号议事殿。”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御剑浮于云端,寒风吹动,道袍猎猎作响,高胜时而开口攀谈,宋应星的心情也逐渐好了起来,等到飞入赤龙号内,宋应星已经释怀了宽待高鼎这件事。

他是个重视规矩的人,但他今日突然发现,其实人情礼往才是更大的规矩,修真者,非不逾矩成圆,而乃成圆不逾矩。

将高胜送入议事殿,自己退了出来,细数前七日这间大殿里商议的那些事,估摸着掌门是想在这一个月内预演出所有军阵的战时,等到一月后到达目的地,确认情况属实既会雷霆之数出手。

而那些敌人也不晓得知不知道正有一股强大力量要去对付他们,一个疏忽,即是山破人亡的下场。

第516章 东征6

星夜里,赤龙号议事殿中,姜玉洲和陶寒亭站在钟紫言身侧,三人共同望着那张偌大的灵图,其上星光点点,红蓝泾渭分明,濮阳河域以东那一串红芒格外耀眼。

这是离开槐山地界的第四十二日,路程已经快走完了,约莫再有两三日就能到达梁国地界。

“如此设局,还怕清理不得他们!”姜玉洲冷笑得意,他手中六千白虎军精锐,十二位小统领每人驾驭一座剑阵,真要是发起难来,他连元婴都敢攻。

陶寒亭面色亦是有喜,他虽在朱雀军中威望不够,但有吴夲帮着辅佐,早已经计划好埋伏在各处隐秘之地偷袭捕捞那些漏网之鱼,大战一起,濮阳河域以东到凡俗梁国福州境内,半只鸟雀都逃脱不得。

唯独钟紫言眉头稍有皱起,手中赤红色密卷握着,缓缓开口:

“一个月间虽是预演好了战局,但我心头仍有几处担忧,根据陶师伯传来的消息,他们两家内部虽有骚动,竟然硬生生止住了大规模争斗,这不得不教人多心。

另外杨花阁浣夫人七日以来再没有传讯来,也不知她那边内应安排的怎么样,说是女子温柔,刮骨噬魂,但都是修真之辈,此时我反倒担心事情败露,他们有了准备,那时我等必然会有极大损伤。

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姜玉洲和陶寒亭与钟紫言做了五十多年的同门师兄弟,早已经了解这位掌门的脾性和习惯。

自家门里多灾多难,掌门年轻的时候吃亏吃怕了,现在人到中年,愈发谨慎,别人忧愁的时候他乐观,别人乐观的时候他忧愁,这都是冀狈、黄有油、祁柩之流害的,硬生生把一个清澈纯净的书生逼成了老谋深算心忧万事的老头子心态。

姜玉洲翻白眼沉下脸色,“嗨,前几日大家群情激昂振振有词的时候没见您这位大掌门忧虑焦愁,眼看着要开战了闹这么一出,不是给我心里添堵么?

你当掌门这么长时间,没见过一次似今日这般不沉稳,怕个甚?打不就完了。”

陶寒亭随之接话:“掌门放心,我已经传讯给沅鸣,他正拉着一干牧野马林的散修往福州赶呢,等他到来,设法进清灵山将望参那小子转为内应,青龙军夺下清灵山不费吹灰之力。

另外您可是忘了?百里青松那老头也在其中呢,那老倌木系手段奇多,又擅制傀,得了咱家大好处,今次不好好出力,哪能轻易饶过他!”

这是陶寒亭少有的眉飞色舞时刻,离开清灵山半生,好不容易裹挟强大的力量归来,可不得狠狠报了当年柳家和其余几家仇敌屠戮宗门陶系弟子之仇。

钟自言望着眼前激荡的两位同门,心里深知两人此番各自最想要的是什么。

姜玉洲自离开槐山以来一直在积蓄杀意,由于自己早于他结丹的缘故,给他心里造成了不小压力,那杀意明显是想以剑道和雷威用在战场上制造环境感悟金丹之路,大多剑修想要提升境界,最快的一条路就是这条,需要杀成千上万的人才有可能成。

而陶寒亭心里对柳家和仙居门他们几家的仇恨已经压了五十多年,这次终于等到机会,可不是澎湃之心呼之欲出,这世上很少有比手刃仇人更痛快的事。

两人都有明确目标,但道统延续却不是他们放在第一位的,而钟紫言作为后来居上的掌门人,承接了先代遗志和如今宗门上下数百位弟子门人未来的生路发展,哪能马虎,自然是能有一分疑虑便有一分。

有归有,既然士气高涨,他哪里好意思继续压制,索性平静道:“你们说的对,此番势必要大胜,经此后,我赤龙门在整个东洲亦是能算得上名号了。”

原本约着两人来,是想商谈关于陶方隐和浣夫人两方的讯息的,既然他们对这种事忧虑不大,那再继续说下去也难有结果。

“今夜已晚,你二人早些归去,明日整备军队,不准任何人再御剑飞出各自舟台,明日晚间玄武军便先落队延后跟着,朱雀军先一步去探伏,按照应星禀报的时间,到了子夜就该跨入梁国,万万不可扰了凡俗。”

钟紫言吩咐罢,挥手示意二人可以出去了。

姜玉洲哈哈一笑:“这才对嘛,掌门放心,此番你必能晓得我手下剑阵军队的利害,咱家势必能在濮阳河域甚至寿丘传出名声去。”

望着二人走出殿外,钟紫言一个人坐在椅上,面色在火明珠的照耀下看不到喜怒,心里正细细琢磨感受着。

这一年里,姜玉洲的人生遭逢大变,职位被撤,道侣去世,就连唯一的儿子也被自己劝说投给天妖坑那只貂妖做人质,可以算是诸多不顺全赶上了。

而自己作为掌门,难道没有过错?

自然是有的,所以此时见他难得兴致勃勃,实在不好压了其气势。

至于陶寒亭先前所说的陶沅鸣一事,其实早在三日前自己已经接收到了青松子飞剑传书,他和朱明空李陌方等人带着五百余散修已经落户在福州,只等着己方军队赶过去便可汇合。

说是有计策策反清灵山内的人,其实按照陶沅鸣和陶望参在清灵山的地位,能拉的动谁,实力低微的拉了没用,位高权重的万一是个叛徒,报给柳家岂不是打草惊蛇。

事情永远没有表面上预料的那么简单,这一场丈,不挖空心思去斗,不一定能赢。

凡俗王朝有句俗语,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话虽不假,但打江山一次性要死的人可比守江山多得多,两万人的确足以算得上强大的修士军队,甚至去参加开辟战争也是一股不弱的力量,可这些人不是猫狗,哪能按照人头数数,死一个就是一个,每一个人背后牵扯的都是一段岁月和人生,甚至他们背后还有老有小等着养授。

这世上,每个人对各种情绪和环境的体悟不同,钟紫言深切知道,人在弱小的时候,特别需要一位强大宽厚的肩背支撑做榜样,正如当年的陶老祖对于赤龙门。

而自己此番裹挟来的修士,大部分都是槐山精英,少部分即便修为不强,那也是听了自家传出去聚将令聚集来的。

思来想去,终究只能再叹一声:“打仗,没那么容易的。”

一个人走出大殿,慢慢来到赤龙号最高的舱台石柱顶端,负手战力在上面,云层下的景象已经清晰可见,崇山峻岭、峰峦叠嶂,这里已经是晋地通往梁国最后一段万里山脉,名唤‘壑连仄山脉’,内里是成片的死煦岩层,诞生不了任何灵物。

站在这石柱顶端一战就是十二个时辰,等到翌日傍晚再回头,下面已经乌压压站了一堆人,四大统领,五十二位小统领,五位金丹,百余阵法与符术高手,都以为自己要发号施令呢。

乌龙闹出来,也正巧即将跨过晋地,索性肃穆开口:“玄武军暂且驻守此地,朱雀军按计划前行,余者往议事殿做落舟集议!”

第517章 东征7

夜间,数千人流如星雨飞在天上,每人脚下或踩木鸢或驾驭飞剑,一队队朝着四面八方分散开来,前去他们应该潜伏的地方。

这些全是朱雀军的人,分流最根本的原因还在陶寒亭身上,他这个统领名不副实,本身其实不够资历,若是真领着几千人发号施令齐齐上阵,那才容易出大问题。

好在他这一军负责的也不是主攻,将人流分散,每百人一个大队,利用通讯符联络,给予那些小统领和担任队长的人足够权力,效益才能发挥最大。

四大军阵,唯独朱雀军如此分兵,给在别的军队个体来看,有的人羡慕有的人摇头直叹,羡慕的人自然是看到了每一个小队放大的权力和自由,而摇头叹气的那另外一类人深知,这样做,那些小队的承担风险的能力更弱,很容易被敌人杀死。

青龙号上,姜玉洲双臂环胸,赤红长袍威风凛凛,那是正统赤龙弟子服饰,这一次的战斗,所有自家弟子都会穿,而散修们望见这种道袍,只能艳羡,给到任何一个独立散修,他们就算是奋斗三辈子也不可能投胎进这等可以组织数万人军阵的门派。

站在舟栏内的一众小统领,尤其是刘小恒,摸着下巴像是在琢磨着开口自问:

“他们这一军才四千人,如此分散,战斗力会不会大打折扣?”

他身旁的李长歌平静回应:

“应是不会,朱雀军并没有主攻的任务,好些地方都要去设伏,不分兵怎么可能,咱们这一军和姜道兄的白虎军才是主力,只是不知他此时站在咱们青龙号作甚。”

姜玉洲是白虎军的统领,此时站在青龙号上,确实惹人怀疑,不过青龙和白虎两军约莫要在明日清晨或者正午才动身,暂时也没有整备的必要。

按照计划,青龙军是要直接攻打清灵山的,而白虎军则直接去柳家老巢,为了战况统一,明日一早必然是白虎军先行,舱台上的人越聚越多,黑夜里,珠光闪烁各个云舟间,远处的赤龙号上一道墨绿剑影疾驰而来,落在青龙号上众人才看清其相貌,正是澹台庆生。

他以眼神示意姜玉洲巡一个僻静之地,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靠舱台最近的小亭内,互相交谈的着什么。

“陶老前辈刚才回到了赤龙号,你速去见他吧。”

澹台庆生先前本就在与钟紫言单独商谈,恰巧赶上这件事,于是很快前来告知姜玉洲。

“好,我这便去。”姜玉洲听罢,点头转瞬飞出青龙号。

舱台栏杆处回头正望着澹台庆生和刚刚飞走的姜玉洲的刘小恒眼神发亮:

“我估算,怕是又有了新变动,你以为呢?”

李长歌回应:“是,青龙和白虎军作为主力军阵,多些变动谨慎一些才是好事,只不过不知此番是更优异的变动,亦或是更糟糕的事情。”

“也罢,管他呢,只要咱们平安顺遂经历罢这场大战,那便是赚了!”

******

翌日清晨,凡俗梁国福州地界,天上大雪飘摇,年近寒冬腊月,云层雾蒙蒙看不到日光。

距离清灵山不远的狸子谷内,几年前被炸的留下深深的焦土巨坑,站在谷口往下看,少说也有三百余丈的深度,最深处黑咕隆咚,已经被大雪覆盖了七成区域。

几年前钟紫言和仙居门的那些人在这里埋伏柳家时,狸子谷尚还处于鸟语花香、冬梅生夏草长的地域,如今短时间内是没可能再恢复到当年那个繁花茂盛的情况了,连柳家自己都没有刻意驻兵,这里生灵稀缺,即便被人理解成‘死地’也不为过。

谷内最深处有一座天然的洞窟,如今被雪和杂乱的黑草泥土覆盖,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

此时,在这洞窟中,各种氤氲之气弥漫,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等等或有益或带有剧毒气雾混合纠缠,不知来源,不知去向。

洞窟并不算特别大,但对于一个成年人类来讲,仍不算小,中央摆着一座三花炼丹铜炉,里面的炉火青紫浓烈,与外界的冰天雪地形成截然不同的对比。

这铜炉自然不是一般铜炉,而是炼丹师的丹炉,坐在它面前的那人影披着黑袍指诀掐动,咒言自他口中念出,炉中的火焰愈发爆裂。

半炷香后,此间气氛燥热,铜炉内的火焰热度超乎想象,炉顶白雾蒸腾,内里铮鸣响个不停,直到盘坐在它身前的人影一口殷红喷出,精血顺着铜炉渗入,炉盖砰的一声飞空而起,人影停止炼丹,擦拭嘴角血迹,起身慢步走到铜鼎旁,观望此次炼丹成果。

直到这时,谷外的一缕阳光才真正照在黑袍人身上,露出了他原本的面貌,正是老早离开赤龙门东行的苟有为。

他此时面色蜡黄,白胡子稀疏,清癯的面庞早已不是五十年前离开清灵山时那个无忧无虑的青年。

丹炉中六颗黑色灵丹宝光四溢,没有丝毫药香,清淡无味,给了旁人或许以为这是什么奇异灵丹。

实际上这是他能力范围内能炼制的最出色的毒丹,将六颗毒丹逐一放在早已经准被的木盒里,在此之前,他已经炼制了四十一颗毒丹,都是要投入此番门派东征事宜上的。

一炉丹药,损耗的时间最少三天三夜,而且爆丹率高的事实往往使得半个月才有可能炼制出一炉成熟品。

收了木盒,苟有为将丹炉收起,自语一句:“我该动身了。”

身子再次隐入黑暗。

第518章 东征8 茅鹏儿(上)

清灵山辽阔清奇,乃是这方圆几千里第一高山,搁在凡俗人类眼里,这山根本不是平常人能进的,许多过路的樵民多次看到山上有仙人飞在云层间,事迹流传广了以后,越来越多的人对这座山产生敬畏。

每当清晨时,茅鹏儿都要从后山山门内挑着扁担一路走下来,赶至人迹罕至的白杨林里挑清泉,心情好的时候,他会喝着孟婆汤哼唱小调,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只管埋头走路。

清灵山后山即是北方,冬日清晨的日光穿不透林子,杨树虽稀疏,架不住上面各类鸟窝和旁枝藤条多,再加上大雪覆盖,走在林子的小路上格外寒冷。

这林子的尽头有一汪猕水泉,乃是自千余年前就存在的古老水潭,连接着微弱的地脉之气,多受各类山野鸟兽喜爱。

茅鹏儿是最近十年才加入的清灵山,在他之前,负责给清灵山后山东区灵田浇灌培养的人是一个极其吝啬的老头,这老头和门里上上下下每一位同辈以及前辈都不对付,到四年前死的时候,也没一个朋友。

搁在别人身上,那老头死的时候谁给他收尸谁是傻子,可茅鹏儿没这个介意,人死如灯灭,收尸是最后的体面,既然别人不干,他干了又何妨。

于是那年冬天腊月里,后山东区灵植老头死后,两天两夜也没人管,他最后出手给老头抬下山埋了,说来也是走运,这一番动作,恰巧被回山的柳江宁柳老祖看到,不知有什么原因,直接赏他接替老头的位置。

而他亦恰巧在老头身上摸到了长久灌溉灵田使其茁壮成长的秘密,一来二去,三四年下来反倒成了门里底层弟子中一个颇有声名的人物。

清灵山以前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今年才二十一岁,能老老实实每天给山上的人种田已经很满足,根本没兴趣关注除自己以外的事。

挑着水桶走到水潭外,撬开冰层,施展一个小术法,潭泉里面清澈的冰水自动往水桶里流,茅鹏儿脑袋一晃一晃,哼着小调,能看得出来他今日心情不错。

身高不足七尺,不瘦不胖长条脸,左眼眼角有一颗豆大的黑痣,此刻嘴里唱着:

“来来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手中装酒葫芦狠狠灌下去一口,眼瞅着两木桶泉水快要打完,收了酒葫芦赶紧准备回山。

按照清灵山的规矩,他这种不是名门后裔是没资格掌握一点权力的,若不是自己心善被柳老祖看到,哪有今日这个位子,即便现在养殖灵田赚不得多少灵石,认识的人也不见得是少数。

身上挑着的扁担也不是俗物,乃是一杆灵器,与他本命相似,走出树林的刹那,他便看到不远处后山山脚有一个灰衣服老人家负手观望着他。

茅鹏儿并不是傻子,突兀出现在自家山门口的人,多少都得提防着点,太过亲近和太过疏远都不妥,心里打算着见礼后少生事端为好。

扁担在肩膀上吱呀作响,时有灵力散出,装清泉的木桶四平八稳,完全洒不出去一滴水,茅鹏儿刚达弱冠之年,正处练气五层之境,一身的力气使不完,走起路来飞快。

杨树林距离山脚不远,很快他便到了身着灰褐道袍、面色清癯蜡黄的老人家面前,停下脚步,放下扁担,躬腰执礼:

“见过老前辈,您可是有要事?”

那老人家白胡须稀疏,修为应当还没突破练气境,茅鹏儿感知到其修为并不算高,心里放松了些许警惕。

老人面上的气色并不好,但微笑起来颇有长着风范,只见他和善笑着:“我与道友皆是练气一境,前辈是不够格的,就以同辈相称吧。

道友可是这山上的灵植官?”

初次见面,老人家如此和善,令自小受人白眼的茅鹏儿多少生了亲近之意,不好意思般说笑:

“哪是什么官,老哥高赞了,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灵植夫,清灵山上负责培育灵田的大小灵植弟子多达上百,我连中优都算不上。

我叫茅鹏儿,老哥来自何处?”

老人捋须颔首:“呵呵,老夫姓苟,本是濮阳人,年轻的时候酷爱游历天下,荒废了修行,如今垂垂老矣,眼见筑基无望,只得自晋地晃悠回返,打算找一个地方潦度剩下的光阴。

清灵山乃是此间大派,多年前,老夫有一好友便是出生贵派,如今路过,免不得生了怀念追忆之心,在此已经立足三日,苦于进不得山,也不知他如今尚还健在?”

年轻人没见过世面,总是会对那些经历过岁月沉淀的故事产生好奇,茅鹏儿一听老人家带着渴求而来,那颗善良的心又生出了援手帮忙的想法。

清灵山对外封山已有许多年,别人自然进不得,可自己乃是山里的弟子,进出无碍,遂问:

“原来老哥也是我派故交,不知您那位好友唤作何名,我或许可以了您一个心愿。”

老人家既然寿元无多,茅鹏儿觉得他该不会是什么歹人,还是那句话,人死如灯灭,得趁活着的时候别留遗憾。

“那可真是大谢,道友如此宅心仁厚,他日必有福报,若是能见我那老友一面,老夫自会回报道友。

说来也是巧,老夫那位老友亦是清灵山上的灵植夫,本命唤作‘白驹’,道号空谷子,如今的岁数该有近百岁,不知道友可熟络?”

茅鹏儿眼神一亮,先是喜色浮面,而后又转为哀伤,眸光晦暗,欲言又止。

老人疑问:“道友不认得?”

“认得,怎能不认得,白师兄乃是灵植夫中头号人物,说起来,我还算他半个徒弟呢。”茅鹏儿赶忙接话。

“哦?哈哈哈,世事难料,老夫今日倒是歪打正着,终于能得偿所愿矣。

即是如此,不如换个僻静之地,你我好生聊上一聊?”老人笑着邀约。

茅鹏儿为难看着自己身侧的扁担和木桶,他还有任务在身。

却听那苟姓老人笑道:“这担杆和担勾乃是一阶上品灵器,木桶唤作‘金光舀’,更是入了极品之列,一桶可装千壶,一次打捞,以清灵山单户区域,可灌溉七日,浇筑半月,道友应该不急于一时吧?”

茅鹏儿眼珠瞪大,这些培育种植细节非灵植夫自身难知,没想到老人家还是个懂行的,心里愈发敬佩:“您真是慧眼明识,也好,我正想着与您说说白师兄的事呢。”

两人相谈甚欢,约着一路走去北方靠近杨树林的乱石小丘,苟姓老人带着茅鹏儿左拐右拐,来到一处宽阔高台,上面有石桌木椅,周围热气蒸腾,似是阵法所为,能看得出来老人似乎已经在这里居了不短时间。

“来,坐下喝酒,难得寻到一位亲近的人,老夫心情大好,便将珍藏好酒赠予你。”

茅鹏儿本就爱喝酒,身上的酒葫芦顺手放在石桌,瞅着老人家自储物戒一挥手便拿出许多鱼灵干货,自己今日倒是有了口福。

吃人嘴短,茅鹏儿不是愚人,自会把不愉快的事说在前面:

“说实话,老哥来的不凑巧,我那白师兄早于四年前寿尽仙逝,他的位子便是由我接替了。”

说罢,他见原本刚刚拿起一杯酒要饮下去的老人家明显停顿住,心里忽然生了愧疚,懊恼自己是不是该编个谎话让老人家逾越度过去,再以山门不准弟子随意出来为由,教老人带着满足离去。

可心直口快是他的短处,话说出去哪能收回来,只能盯着老人一直看,十息过后,一声叹息自老人口中传出,其神色颇有哀伤,但已经不再执着,将手中酒水饮下去,茅鹏儿才安了心。

接着,苟姓老人便将他与空谷子多年情谊一一道来,茅鹏儿一边喝酒一边听,时不时补充两句空谷子老年不如意的光景场面。

灵酒上头,周遭有阵法烘托不再寒冷,外面冰天雪地,里面暖和舒适,还能看到山丘外飘起的雪景,颇有谈笑古今之意境。

年轻人,自是容易被激起情绪,酒喝的多了,话也就多了,茅鹏儿将山门上上下下的不如意之处说了个干净:

“也不知是为何,自前两年山门被人围攻以后,内部的各堂弟子斗争愈发激烈,若非有柳老祖坐镇,早闹翻了天。

我是近十年才入的门,一开始不知道里面的规矩,进来以后被各系弟子欺负,柳系弟子眼高于顶,各个优越感十足,仗着修炼资源丰盛,拿我们这些新入门的当陪练。

而后山一系,据说是前代门派旁枝弟子,他们各个阴毒的厉害,想着法子从我们身上搜刮油水,一开始真的苦不堪言。

有人说这清灵山是柳老祖几十年前夺的别派山门,可门里卷宗根本没有这个说法,落到我们这种小人物耳里,传的多了以后谁还管他以往事迹,每个人把自己管好就算不错。

大概是在四年多前,白驹师兄年迈不堪,他个人从不参加任何派系斗争,年轻的时候得罪不少人,体力不支以后,可被人欺负的不成模样,但他心气儿高,愣是不吭声。

死的时候没人管他,我每日去帮他收拾污秽,遭了不少嘲笑,咱既然也不是什么贵人,嘲笑就嘲笑呗,何况我本命物就是一根扁担,怕嘲笑的话,哪里能活到今天。

那天正好是腊月头天,白师兄死在了雪里,没人帮他收尸,我赶回来时,他的尸体已经冻成了冰棍,我匆匆找了一口棺材,将他抬去山下的草蜂地里埋了。

算日子,距今已经整整四年哩。

您要说这世上善事没好报,也不尽然,最起码我做事无愧于心,凭着本心出发,反倒教柳老祖看重,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灵植夫职位给我,这扁担正是门里破例给我打造的,据说是柳老祖亲子下的令。

他老人家是个慈悲人,我这辈子不管其它,若是有机会能投其门下侍奉,那也算没白修一回仙。

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对面的老人只管点头颔笑,也看不出喜怒,但茅鹏儿醉醺醺的,已经认定老人家是自己人,将心里的一肚子苦水和抱负说完,人也昏昏入睡,趴在桌子上和死猪没两样。

苟姓老人自然正是苟有为,他起身负手静静看着茅鹏儿,眸中几次闪过杀意,终究没忍心下手,一粒黑色丹药喂送下去,其手脚与脸面迅速长出黑黄尸毛,本人依旧熟睡当场,没有丝毫不适。

第519章 东征8 茅鹏儿(中)

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浑身发麻,就像是有人用针在每一个毛孔里面扎了一下,而且那针扎进来以后好像是长在肉了,怎么拔都拔不出去。

等到完全睁开眼,茅鹏儿看到苟老哥仍然坐在自己面前喝着茶水,桌上的灵鱼干果都被收了起来,只剩下一个白色茶壶,壶口冒着云雾,一旁杯中的清茶香气四溢,令自己口欲大生。

咕嘟咽了一口口水,视角逐渐放大,发现原来仙气飘摇的环境和石台此刻怎的变成了黑咕隆咚的石洞,而且四周好几处墨绿和猩红的毒滩,就像是在炼狱一般。

茅鹏儿不敢置信,将两只手拿起来往眼睛上揉搓,毛茸茸的墨黄色软毛贴在刚刚睡醒满是大汗的脸上,瞬间黏连汗珠,令茅鹏儿吓了一大跳。

他赶忙查看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这双手竟然变得满是黑毛和黄毛,再观察自己坐躺的地方,是一张干净的兽骨石台。

茅鹏儿面色惊诧,先是发呆,而后又急忙查看自己胸脯和周身各处,再摸摸自己的脸,霎时面如死灰,“苟老哥,我这是怎么了?”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浑身上下都长满了黑毛和黄毛,有的还很软,有的正在逐渐变硬,对比身下干净的兽骨石台,心里莫名生出他竟然比死物还要污秽的念头。

“这里是哪里?

我为什么会这样?

苟老哥,你……”

茅鹏儿连问三声,真正看到苟有为翻过来的脸色时,一瞬间感觉像是被死人盯住,不知道那双眸子看他是死人,还是眸子的主人本身是死人。

茅鹏儿慌了,惊吓良久,错乱神智片刻又重新振作,可看着自己人成人,鬼不是鬼的样子,只感觉天塌了下来,自己以后可怎么办,喝了一顿酒就变成了一头妖物,清灵山门里的人见了这般模样的自己,还不得当邪物宰了。

眼泪自眼眶里不争气的流了出来,他是条汉子没错,打小受苦受难也没错,可心底里有懦弱的一面更是事实。

想清楚来龙去脉,起身下地狠狠瞪着苟有为,“你我无怨无愁,你这老东西缘何害我?”

话刚出口,苟有为目光冰冷扫来,一股威压直接将茅鹏儿摁在地上,压的他胸口沉闷喘不上气来。

“老夫虽已无望迈入筑基,但还由不得你言语无忌,三十年来,除了掌门和几位师兄弟坐过老夫的席面,你是头一个小辈。

着了道,就安静点儿认栽,哭哭啼啼聒噪来去,以为凭着嘴巴能挣下活路?”

苟有为冷哼一声,将茶壶中的茶水倒入杯中,晾在那里,自己则起身负手走近茅鹏儿。

茅鹏儿眼睛通红死瞪,“你害我有什么好处,我不过是清灵山一个小小的灵植夫。

且你胆敢杀我,清灵山上的魂灯灭去,必有人强人来拿你!”

苟有为哪里会受这种言语之用,平静的和僵煞一般,“无需多言,你这等毛头小儿,在老夫面前藏不住心思。

既然已经服了老夫的【黄尸丹】,三日内必会化作黄毛阴尸,若是不听调令,即刻将你丢入清灵山内,教你受那同门诛杀的痛楚。

或是咒诛,或是符杀,刀削斧劈,总归难逃一死,为今只有一条路可走,便是顺从老夫,去做两件事方可活命!”

茅鹏儿愈发怒火冲天,大吼着:“我便是死,也不会让你这等人物驱使!”

迎他的,只是一声冷笑。

苟有为慢步走出洞去,离开时望着头顶漆黑石窟,只留下一句:“此地距离地表足有三百余丈,灵机隔绝,没人能救得了你!”

而后,这洞中便只剩下了茅鹏儿。

起初时,他尚有几分骨气,心想着万一清灵山的同门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出事,从而搜寻搭救呢。

可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想法变变得愈来愈荒唐,这洞窟中毒滩遍布,漆黑无物,没有半分生气,而自己周遭三丈被灵力阵法锁住,连储物袋都被收了去,手无寸铁,如何出的去。

死一般的寂静会让时间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长,每分每秒都是煎熬,而他能明显感受到,身体上的毛发和自己的躯壳在逐渐僵硬冰冷。

忍耐到发疯的地步,就往死里拽拔黄毛和黑毛,可拔一根带来的那种钻心疼痛哪里是他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能忍受的。

两个时辰就像是两年一般长,茅鹏儿面色灰暗,呢喃自语:

“他们会来救我吧?

柳老祖是个慈悲良善的人……

可他那样高高在上,怎么会关心我的死活呢?

门里的其他师兄师弟们似乎都瞧不起我…

本命物是扁担难道是我的错?贼老天给的啊…

我是不是要死了…

……

如果……顺从他会不会有活路……”

大部分人,强硬一时容易,骨气一时也容易,可真教他多受点罪,多反思反思,或许,都没那么有骨气的。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这洞里变得愈发压抑,压抑到茅鹏儿开始疯魔揪自己的头发,揪掉一撮,就很快有新的头发长出来,逐渐的,那些头发也开始变硬,揪一根都要带着好多血点。

“吼……啊……”

终于,他崩溃了,他狂声嘶吼,满脸泪水,犬牙已经露了出来:

“我顺从,苟老哥,我顺从!

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求您救救我吧,我不想变成阴尸,我不要这些该死的黄毛和黑毛……

您回来吧!

求您说一声话,我茅鹏儿认栽……”

痛哭求饶,跪地磕头,四处叩拜,足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嗓子都喊沙哑了,额头都咳出了血印,洞外终于有脚步声传来。

茅鹏儿赶忙站起身,眸中晶亮,披头散发望着洞口,真见到那个老人身影时,浑身再是疼痛,仍然跪在地上磕头:

“我认栽,我顺从,您教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求您饶我一命,求您饶我一命!”

苟有为斜撇了一眼,视若无睹,将不知从何地采来的白色果子和根茎扔进一处黑洞中,那里顿时火光大起,茅鹏儿才发觉原来那里藏着一顶炼丹铜炉。

苟有为负手站在铜炉前,沉默良久,大手一挥,茅鹏儿四周的屏障尽去,而后平静道:“将茶喝尽。”

茅鹏儿怯弱畏缩转了两圈,慢慢靠近茶桌,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乖乖听话,将已经凉透的茶水饮尽,霎时间,他周身毛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散。

环看四周,视力恢复清晰,手脚清灵,哪还有先前痛苦不适。

茅鹏儿喜色浮面,眼珠转动,看了看离自己不远的洞口,又看了看背对自己负手观望丹炉的苟有为。

强忍下逃跑的冲动,跪在地上静静听候调遣。

不知过了多久,当丹炉中的火焰熄灭,苟有为转过身来,苍老的面容冰冷道:

“方才你胆敢逃离一步,黄针内札心窍经脉,瞬时便教你身死道消。”

茅鹏儿遍体生寒,后辈汗毛直立,差一点悸死过去。

第520章 茅鹏儿(下)

睡梦里,漆黑无底的深渊中满是人骨垒砌,一颗颗骷髅人头泡在冒着滚烫浓烈的毒水中,抬头看不见天色,路上坑坑洼洼走一步停三息。

走啊走,好不容易走完那一条长长的幽冥道,身子骨累的快要散架,一抬头,身前忽然出现一只阴虚黄毛尸,那黄毛尸浑身被毛发覆盖看不清面容,但长长的獠牙滴着鲜血,令人瞧之遍体生寒,胆魄尽丧。

茅鹏儿装着胆子大吼:“你是何妨鬼物,胆敢跑出来吓你鹏爷爷?”

那黄毛尸直挺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只发出嘶唬之音。

茅鹏儿生了好奇,慢慢走近前,下一瞬,黄毛尸开始疯狂揪着自己脸上的毛,没有十息,脸毛尽去,露出一张血淋淋的面孔,桀桀阴笑着:“你说我是谁?”

起初没看出来,等到茅鹏儿发现面前的黄毛尸正是自己时,屋外灵田里的破晓鸡洪亮鸣叫一声,他霎时间从梦中惊醒,大口喘气,脸上手上全是汗水,这大冬天的寒意完全被蒸了个干净。

彻底醒来以后,清理污秽,穿上衣服,走出屋外,迎着不那么暖和的日光,又是人模狗样的东区灵植夫小头领。

拿一把椅子坐在屋门外,眼前就是一大片灵田,里面种的全是清一色【黄精草】,黑土黄草,瞧着就不顺眼。

“真难看,以后说什么也不种这种鬼东西了。”茅鹏儿呢喃自语骂了一句。

这是他回到清灵山的第二日清晨,坐在灵田前一坐就是半上午,一直在皱眉发呆。

苟有为吩咐了他两件事。

第一条,十五日内,至少拉二十个有点权力的人出山步入陷阱。

第二条,十日内摸清清灵山所有弟子人数、防守讯息、每个筑基和金丹修士的强弱之处。

这两件事压在他身上就像是教他搬一座大山,以他现下这点儿道行,莫说拉二十人,便是拉三个都吃力的紧。

还要去获取各种讯息,难道要一个灵植夫去各个堂口打探宗门机密?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从今天开始算,他真正能活的日子就剩下十五日,十五日后,完不成那两件事,身体就会被黄针内穿,七窍流血爆体而亡。

追命令就在身上,一刻都不能休缓,仅是昨夜眯了一会儿不知不觉睡着,做的那个梦差点把魂都吓丢了。

太可怕了。

任务虽难以完成,但总有一线生机,茅鹏儿现在还年轻,不是那种低头认命的主。

有些人,一旦开始谋算坏事,很快就能成为一个十足的黑手。

半上午,茅鹏儿一共想了十七条计策,从中择优,挑拣出那么三两条,而后开始琢磨要坑害的人。

这偌大清灵山内,并非全是与自己不对付的黑心肠,从小到大,还是有那么两三位好朋友的。

如今自家遭了难是不假,但如果真因为朋友好糊弄,就去害他们,那自己真是没了良知,连最后要守护的那点品格原则也会破去。

所有一定不能坑害对自己好的人,既然今日赶上自己倒霉,索性把那些平日里欺负自己、挖苦讥讽自己、总是给自己使绊子的人都拉下水。

想清楚以后,茅鹏儿蹭的一下站起身,眸子变得冷漠,鼻中哼出气来:

“以前没能力反抗,现在老子都要死了,还怕你们个甚!”

顺着灵田小路直出灵园,路上撞见一个十六七的喊笨少年,闻其喊叫:“茅师兄,您这是去哪儿?”

“你管得着?浇雨去,今日所有的灵田都要浇,浇不完不准睡觉。”茅鹏儿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自顾自继续走。

这少年是自己五位下属之一,名缓张德厚,资质太差,但心地善良,因为长得又憨又丑,总被人欺负,得亏跟了自己,不然哪里还能再这豺虎盘踞的清灵山上有活路。

人的心第一次变得坚硬起来以后,看各种事会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这世道既然弱肉强食,何必时时对别人和善,保留一些凶相不一定是坏事。

虽然茅鹏儿昨日对苟有为说他自己没什么权力,但终究还算清灵山东区灵圆的一个头目,手底下有五个人可以做事,其他堂口也有熟络的人看在柳老祖的关系上愿意卖他面子。

这就是做事的基础,既然有关系,那短时间扯虎皮拉人下水该不是难事,命都快没了,哪还管得了门里秋后算账。

那姓苟的老人明显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他背后如果没有强人,怎么可能敢一个人逮着自己强行勒索,要捕捞二十多个水鬼。

所以往更深层里想,是不是证明有强大势力要攻打清灵山。

脚步不停,脑子也不停,茅鹏儿越想越可怕,细思极恐。

到最后,他直接豁出去了,既然门派都有了危机,自己为了性命做点不得已的事有什么关系,反正这山上谁也不会在乎自己的命。

清灵山一共七个堂口,人数约莫有上万人,炼器、炼丹、武备、宗务、科监、灵植六大堂口都是老老实实做事的,只有柳老祖亲自管理的执业堂才是颁布山令生杀予夺的堂口。

茅鹏儿虽然不清楚大局上的事,但山里的基础情况平日听别人说也听的耳朵要起茧子了。

他自己所处的灵植堂堂主唤作戴笠瑜,是个特别古板刁钻的老婆子,一路走到灵植堂大殿外,禀报了看门人,很快便被请去里面。

一番铺设,茅鹏儿手舞足滔,眉飞色舞,说着柳老祖教他去一件私密事,要拉一些别的堂口的弟子,且都要筑基之下的人手,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吩咐,茅鹏儿不说,戴笠瑜也不敢问,她已经筑基上百年,结丹无望,不想再这最后的光阴里耗费闲心,最近正想着怎么把位置传给得力后辈呢。

茅鹏儿需要戴笠瑜支持,戴笠瑜没有多想,直接给了谕令和举荐玉佩,茅鹏儿欣喜拿在手里,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就走出殿门。

戴笠瑜人老珠黄,神衰气弱,精力不比年轻的时候,哪里会想区区一个练气五层的灵植夫敢骗她,竟然没产生一点怀疑。

此后四日,茅鹏儿凭着一份清灵山六大堂主之一戴笠瑜给的谕令总计拉了十八个小头领,都是自己以前的仇人,皆挑不同的时间拉着从后山出去做事。

最后连守山门的那两个老修也没放过。

到了第五日,那十九个人一个个回返,盯着茅鹏儿的目光就像是恨不得噬骨食髓,千刀万剐一般。

茅鹏儿就当做没看见,反正都上了同一条贼船,谁捅破谁第一个死。

第521章 东征9 送信(上)

似茅鹏儿这等小角色的日常,站在一座容纳上万人修真子弟的山门层面,基本不会受到太多关注。

谁也不知道那二十个人每日都要打探一些各堂隐晦机要,他们像是一伙披着狼皮的野鼬,混迹在各色权流之间,激灵的能打探到高深一些的机密,蠢笨的所获甚少,只能每晚忍着那钻心的黄尸针内扎筋脉窍穴的痛楚。

十日下来,藏在清灵山外深谷坑洞中的苟有为知道了太多清灵山上的秘密,那二十个人也逐渐减轻了毒丹带来的痛楚。

黑夜里,乱石堆中,苟有为负手立在一处高地,望着天上没完没了的鹅毛大雪,重重叹了口气:“可惜材料耗尽,无法再操控更多人手,也怪我修为低劣,难以制衡筑基敌人,只能操弄那十多个练气期的蠢物,真乃先机难补。”

估摸着时辰应该到了,便见到清灵山上鬼鬼祟祟窜下来十七八个黑影,他们很快来到苟有为面前,一个个争先讲着今日获得的机要秘密,可惜苟有为已经失去了耐心。

有时候,人不得不承认一件事,修为没到了那个层次,再怎么努力,也很难获取到核心机密,几日下来操控黄尸丹对这些人压榨精力,教他们想尽办法去打探消息又不能被发现,已经快把他们逼疯了。

这里面有十七八岁的青年修士,有三十出头的壮年修士,还有四十左右风骚妖艳的女修,更有七八十岁垂垂老矣的守门老头,大都和茅鹏儿有过节,不然也不会被茅鹏儿拉下水。

虽然都中了黄尸丹的毒,活命的机会都不大,但一个个比谁都更想挣一条生路。

所以说,大多数人面对死亡,都是懦弱恐惧胆怯的,骨气这种东西,不能当饭吃。

“罢了,老夫已经听腻了,你等闭嘴吧。”苟有为厌烦摆了摆手,望着那一群人沉默凝眉。

黄尸丹是极其特殊的二阶极品毒丹,这毒丹是苟有为目前能炼制出来最可怕的丹药,一旦中了毒,几乎没人能活两个月,化阴尸只是或早或晚的事。

茅鹏儿扑通跪在地上,“苟老哥,您可不能如此坑我等啊,我茅鹏儿今年还不到二十一,大好前程正等着我,您不能过河拆桥啊!”

这一群人里,茅鹏儿是付出最大的那个人,十多日奔波劳碌,因为最先下定决心而使得所做的事情效率极高,即便功劳不足,苦劳绝对算排在第一位。

他第一个被苟有为逮住逼迫就犯,到现在连着十七日少有合眼的时候,要算信息的话,比其他大部分人获取的信息都要多,如今眼见苟有为听腻了,心里不自然预想到自己的命运,愈发悲愤哀伤。

黄尸丹,人灵转阴尸之用。

虽说是毒药,但也不能归类为纯粹意义上的毒药,因为大多数鬼修也特别钟爱用它。所以不知道的人不以为然,一旦知道其名头,低阶修士哪一个不畏惧如虎。

这丹药食用以后,莫说筑基,便是金丹修士都很少能看得出来,相当于生死直接被攥在炼丹人手里,没人会喜欢这种感觉。

“苟前辈,您意欲何为?”

“原来你一切都是骗我们的……”

“姓苟的,你是打算不给活路?”

……

苟有为倒不至于完全杀人灭口,他年轻的时候糊涂,可跟着赤龙门诸人经历过太多生死大事,悟性再差也变的精明不少,至如今行将就木,灵识心胸和智慧哪里是眼前这些没经历过什么大风浪的人可比的。

“生路自会有,老夫平生最得意之处,莫过于既能炼制这【黄尸丹】,又能炼制它的退解之药。

若不然,你等每日喝的那些茶水能管什么用?”

一听有生路,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世道越来越乱,过河拆桥杀人灭口的事屡见不鲜,遇事不由人往坏处里想。

又听苟有为对着他们沉声沙哑道:“此山门不久既会被强人攻打,老夫乃是抢先赶来打探消息,如今该获知的已然获知,你等作用只剩下内应一条路,往后每月我会来送一次【消阴茶】,此茶只能减轻痛楚,无法根治黄尸毒。

待到何时清灵山被破,老夫何时给你等【消阴丹】。”

众人死寂良久,随后纷纷暴跳如雷。

“什么?你们是何门派,真要攻打清灵山?”

“那清灵山一日不破,我等岂不是任由你操控?”

“不公平,你怎能言而无信,说好我等打探消息回来,你便给解药!”

……

这些人言论何其可笑,苟有为只深处枯瘦的手掌,握紧那诡异阴气极重的黄绿色灵球,霎时间,众人一片哀嚎,纷纷跪地痛苦呻吟。

“一群蠢货,你等性命如今在老夫手里捏着,老夫只需一个念头就能教你等身死道消,还聒噪什么?

年轻人尚有可原谅,你们这几个上了年岁的难道看不清形势?”

苟有为指着里面几个年纪一大把的同龄老修冷声讥讽。

天上的大雪越下越大,苟有为冷眼对视茅鹏儿:“你随老夫来!”

将他引至角落,吩咐道:“即是第一个为老夫做事,那便一直做下去,往后每月消阴茶由你送给他们,清灵山有何举动及时传讯于我。”

将一淡黄色小瓶和滴有本命精血的传讯符留下以后,苟有为几个闪身消失不见。

茅鹏儿先是一愣,而后狂喜,打开小瓶一看,里面的消阴水足够自己一个人用一年半载。

想及此,多日积压的怨恨恶毒忽然催生出一个念头,不如自己独吞如何?

站在血里思索片刻,又暗自摇了摇头,一时独吞确实不妥,很容易让那些人临死前高密,把自己也连累。

这事确实得渗入谋划一番。

暂时没想到计策,他也只能先返头回去邀请众人回山去他灵田外的大屋小聚,毕竟之后很长时间还得共同做事,即便这些人怎么厌烦自己,如今他们小命儿被自己抓住,可不得老实点。

当一个好人需要一辈子时间去证明,当一个坏人只需要一个念头和一件事就能证明,所以人变坏只是一瞬间的事,茅鹏儿已经深深切切认识到手段毒绝一些能给自己带来的好处。

******

望着那一群人很快回返清灵山,站在乱石高处的苟有为平静沉默,茅鹏儿心能会有什么变化完全在他预料之中,可惜终究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其人真敢独藏解药,死的会比任何人都快。

细数这十多日,自己行事其实十分冒险,自一开始用计掳了茅鹏儿,其后但凡有人稍有骨气,都不可能教自己知道那么多东西。

“唉……”

长叹一声,想起第一次与茅鹏儿喝酒,他将山门白驹的事说了一通,那时候自己心里真不是滋味。

白驹乃是白骆的亲大哥,当年清灵山被柳家破去,长辈同门一个个死的死逃得逃,留下来的人大多都是色厉胆薄之辈,白驹正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那时候自己糊涂混沌,阴差阳错带着白骆跟了陶老祖,大半辈子度下来,反倒比当时白驹的选择强了千百倍。

世事难料,苟有为不止一次想过,若是再回到当年让自己做一次选择,是否还会有今天?

答案是一定会有的,只是可惜自己资质愚钝,难以突破练气,确实是令人遗憾的。

风月愈大,苟有为重重咳嗽两声,喉咙间一股热流上涌,嘴角很快流出了黑红色血水。

自槐山花了两个月赶来此地,路途上没有休息片刻,炼制那黄尸又耗费了三个月,阴毒加身,使得本就风烛残年脆弱不堪的躯壳愈发薄弱,深深的乏力感怎么也挥之不去。

“时间不多了,我得赶快将消息传给掌门。”

苟有为看了看天色,抹尽嘴角血迹,顺着东南方向一路疾驰,想着走出这片范围就架飞行灵器离开。

行了不过一炷香时间,自各颗被大雪覆盖的黑木巨树上踏过,一个不留神,脚底踩空,整个人掉落在地。

老远处听到有年轻修士的惊喜话音:

“哈哈,大哥,逮着一条鱼,快去看看。”

苟有为顾不得躯壳痛苦震荡,迅速起身探查四周,可怜他一把年纪,还得遭这隐灵阵的构害。也不知是谁在做黄雀。

不一会儿,看到那个个头极矮的少年人影后,苟有为暗自苦笑,喉间热流不住上涌,大口血水喷出。

自己竟能被这种角色捕获,真乃天要亡我。

第522章 东征9 送信(中)

眼看着身前这小人把自己双手以缚灵绳捆绑,苟有术躯壳本就不堪重负,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三息过后,真正的成了一个囚徒。

这小人个头不足半人高,身子和样貌瞧着约莫十多岁,但修为已经到了练气九层,更令苟有为绝望的是,没过多久,老远处又疾驰闪烁来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影,三色青巾,黑衣黑靴,眉眼既透着一股野性难训,又给人像是某一伙山贼头领的感觉。

“大哥,是个老头。”

开口的矮个子修士面容稚嫩,但眼珠子精溜溜乱转,一看也不是省油的灯,好在那张类似稚童的脸面遮掩了他实际上已经三十来岁的成熟年龄,显得整个人没那么邪性凶恶。

瘦高个儿仔细查看了一圈苟有为:“不错,小银宝儿,你这陷阱关键时刻还是管用的,这老头一看模样就是清灵山里柳家的走狗,把他身子搜干净,抓回去给沅鸣认认。”

苟有为本已经打算若是栽到了敌人手里,那便散攻自毁,没想到对面这两人竟然似乎是赤龙门的盟友。

“且慢动手,你二人唤作何名,可是与清灵山有仇?”

两人异口同声凶问:“你管得着么?”

苟有为这才发现,此二人竟然如此默契,且戒备极深。

但他又不敢直接表明身份,万一对面这二人是清灵山柳家的奸细,装模作样来套自己的话,那自己岂不成了赤龙门的罪人,今番费尽心力打探来的消息便没了意义,于是急忙再开口:

“暂且无需缴收老夫财物,若二位真是同路人,事后免不得尴尬,且带老夫去见应该见的人罢,若没有一个结果,老夫任由宰割!”

“呦嘿,你这老东西落在我们哥俩手里还敢如此硬气,小银宝儿,搜身!”

“好嘞。”

苟有为见这二人莽撞轻率,确实年纪轻轻没有太多驭人经验,脸色瞬间变冷,阴沉道:

“好言协商若是不得解,莫怪老夫玉石俱焚!”

这天本就寒冷,大半夜被这面色枯黄愈发泛白的老头阴冷威胁,两兄弟一时间向后退了三步,警惕之色上浮面容。

自家露了怯相,身形瘦高的修士反应过来以后恼羞成怒:“老子是被吓大的?朱明空,宰了他!”

……

“大哥,咱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原来这二人正是自寿丘随同大队伍赶来的李陌方和朱明空,此时朱明空明显有不祥的预感,关键时刻他可比李陌方理智的多。

“瞧你这怂样,这几年一点儿都没长进,怪不得能让陶沅鸣骑在头上当老二,我亲自动手!”

李陌方如今的修为已经到了练气巅峰,只是苦于没有筑基指引一直卡着,真论起手段来,不弱于人。

他拔出背后那柄玄铁剑器,剑身青红光色闪烁,身后的雪堆里不知何时窜出一头黑背白腹的土狗,竟然也已经到了练气九层的实力。

苟有为望着欲要朝自己动手的一人一狗,眼眸光彩完全变冷,周身不知为何忽然散发出奇异的味道。

朱明空赶忙拦住李陌方,“大哥,万一这老头是自己人,咱们岂不是会杀错?”

朱明空哪里会认得苟有为,只不过是他天生趋吉避凶的感知能力超出常人,知道李陌方一旦动手,不一定能占到便宜,才给双方找了一个台阶。

且拦截的时候疯狂向李陌方使眼色,分明是在暗示重要的东西。

受到暗示,李陌方一瞬间清醒,愣在原地,少顷收回剑,“也对,万一杀错了人可就不好了。”

所谓人老成精,兄弟俩走南闯北多年,并非没有见过世面的,这老头修为不过练气八九层,但气息飘忽不定竟然难以捕捉,肯定是有些保命手段的。

李陌方阴沉望着苟有为,心里想着,反正你也逃不掉,由着你多活两炷香,到了我们的地盘,在青松子老前辈的眼皮子底下,你还能闹出花儿来?

“你将他带上,咱们回小湖区。”

两个年轻人这便对苟有为客气了几分,由朱明空牵着绳子跟在李陌方身后,向南面走去。

福州多山多湖,苟有为也不知道兄弟二人说的是哪一座小湖,本以为若是没有这一遭,怎么也能赶去与掌门的军队汇合,此时身体各处肌肤不住往外渗血,才发现自己的躯壳愈发脆弱不堪,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心里灰暗,面上的气色也越来越差,苟有为天灵开始昏聩,脑部昏沉,连走路都变得愈发艰难。

朱明空心细,见苟有为一路走来,脚步血印不绝,已经发现了老家伙此时的状态,遂停下脚步喊道:

“大哥,他似乎……快不行了!”

这话说出来挺滑稽,但李陌方回头稍一观察,确实露不出笑脸。

顿在原地三息,厌烦的神色浮于表面,走到苟有为身前,一把提着他踏空飞速往南飞,“三弟,你跟上。”

朱明空哪里会想到李陌方这么急切,便两三步跳至那条杞木犬的背上,一人一犬迅速追赶。

他们要去的小湖,正是当年与钟紫言和陶寒亭常自在三人第一次碰面的小湖。

当下大雪遮掩天空,虽然清晨快要到来,可天色却没有一点儿要明朗的意思。

一炷香的时间,李陌方提着老人家来到小湖区,这里被人布了阵法,外面看不见里面的光景,朱明空拿出一块符令默念咒诀,一道阵门洞开,三人步入其内。

里面大大小小的帐篷搭了百十座,苟有为老眼昏花,强自闭目,而后睁开眼,使得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不少。

由于这群人手没有具体番名,自是辨认不得是敌是友,李陌方留下一句:

“你看着他,我去唤人。”

便独自走入湖中央冰面那个大帐。

留下朱明空瞧着苟有为昏昏沉沉,不知怎的,竟然生出一丝怜悯,“老人家,你可还能撑一撑?”

这个态度反转很大,要知道先前两方还是敌对架势,苟有为压着咳嗽抹尽嘴角血迹,平静道:“不碍事。”

沉吟片刻,问了一句:“你等是当今清灵山掌权派的敌人还是盟友?”

此话问出来,其实透露着深深的无奈,若是时间足够,苟有为大可慢慢观察确定,可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时间不多了。

“这个暂时无法答复,俺们还想问你是谁呢。”朱明空精明的很。

二人相视沉默,不一会儿便见远处那大帐中走出一老两年轻,中间山羊胡须及胸的那位的修为根本感知不到,苟有为猜测,其人至少是筑基后期修士。

随同李陌方出来的人正是百里青松和陶沅鸣,他二人也不认得苟有为,只是一方是主一方是俘虏,前者自然不急不缓,而身为俘虏的苟有为已经快要支撑不住,周身道袍多处地方血水已经结成冰痂。

陶沅鸣穿着素黑劲服,眉眼之间与清灵山前代陶系子弟有很多相似之处,苟有为一眼望去,便觉得这青年较为熟悉。

“你们两个下手也着实狠了一些。”陶沅鸣皱起眉时,神态与其长辈陶寒亭极其酷似。

朱明空忙解释:“二哥,你误会了,寻到他时,他已经是这般模样,我和大哥什么都没做。”

一股金丹神念扫来,苟有为心神一震,面色失去血气。

他本以为中间那老人最多也只是筑基后期,没想到竟然到了金丹一层,那自己此番根本没有逃出去的希望。

苟有为白眉凝皱,一言不发。

青松子捋须微笑:“你性命垂危,似乎有未了心愿?”

苟有为没有回复他,而是盯着陶沅鸣:“你可是清灵山陶系子弟?”

陶沅鸣目光惊瞪,“你怎知晓?”

苟有为眸子明灭不定,虽然早看出来陶沅鸣样貌酷似年轻时候的陶寒亭,但他还是不敢确定这些人是敌是友。

场间陷入沉寂,两方各自考量,最后终究是青松子再开口:“老朽青松子,此番是为攻打清灵山而来,今日你落困于此,若是敌人,便说出清灵山布阵情况,若是友人,便速速报出姓名,免得我以搜魂之术问你,只需片刻时间,你自会形消魂灭。”

苟有为顿时心情激荡,正欲开口,又疑心顿生,“可有证明?”

灯下黑的交论,在旁观者看来极其滑稽可笑,但当事人两方可一点都不觉得有问题,这是战争,涉及生死,稍有不慎,影响的何止一两条人命。

关乎赤龙门千年基业,苟有为再是愚鲁蠢笨,也不会拿这种事处以儿戏,所以宁愿把那些秘密带去地下,也不能让除自家人外的其他任何势力知晓。

青松子乃是堂堂金丹修士,他此时深知苟有为危在旦夕,其躯壳早已病入膏肓,生死只是一瞬间的事。

听出了言外之意,便确定面前这人似乎亦非敌人,笑着道:“信也好,不信也罢,你若是有要事交办,带你去见见那位钟姓老友又如何?”

“你真认得我家掌门?”苟有为霎时再也支撑不住,探手欲要往前走两步,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吓得身边的朱明空赶忙远调。

苟有为艰难盘坐在地,朱明空经李陌方授意给他松了缚灵绳,他急速将一粒豆大金色丹药服入口中。

打坐三息,睁眼自储物戒拿出一卷赤纹密函,那密函以特殊材料锁在元晶柱机关里,三寸长,半指宽:“此物牵涉今次大战重要事宜,你等速速派人送去掌门军前,我命不久矣,今生已经无缘再听他教诲,随他征战了。”

青松子肃然起敬,“你是赤龙门何人?”

“我乃黄龙殿炼丹阁掌事,姓名已经不太重要,这【元晶柱锁】非我家掌门不可开启,还求前辈早下命令!”苟有为执着道。

青松子沉吟三息,“你们三兄弟一齐往南去一遭,大军如今就在梁国江北,几个时辰便可送达。”

三人领命接了任务,青松子起身又拿出一枚玉佩,交给陶沅鸣,“此物唤作【白灵垣佩】,内有我一生炼丹心得,若有机会,一并交给掌门,便说他日若能收复清灵山,定要择一白骆师弟后辈传授,权当圆我私念。”

双方又做了简短谈论,青松子道:“而今你性命垂危,不出半个时辰便要归去,可还有心愿?”

苟有为无奈叹了口气,天不假年,徒呼奈何,只问了一句不相干的问题:“我与大军从始至终都没有联络,前辈可知我家掌门何时攻山?”

青松子捋须沉默,盯着苟有为看了很长时间,开口道:“三日后!”

“前辈可有秘术为我续命三日?”

青松子亦是炼药大师,且他的手段比苟有为何止高了半截,“有!”

“那便请前辈为我续命三日,三日后,我在清灵山中操控人手做内应,为我赤龙一门尽最后一份力!”

李朱陶三人站在一旁心生无限惋惜哀伤,青松子没有犹豫,当即应下。

******

半个时辰后,小湖阵法外,李朱陶三人与苟有为相互执礼道别,苟有为枯瘦面容笑着摆手:“就此别离,劳烦三位小友务必将密函送达!”

也不等三人回应,苟有为转身北上,背影说不出的凄凉悲壮。

留下三人中的朱明空神色怜悯,“大哥,他这样做值得么?”

李陌方叹了口气,“嗨,谁能知道呢,这老头可敬可佩,但为人也太迂腐了,就此跟着咱们南下去见见钟掌门岂不是更好,即便是命不久矣,也不能死在外边儿吧。”

二人谈论来去,唯独陶沅鸣说不出话,眼眶中流出泪水,抹净以后,催促二人:

“快走,送信!”

……

第523章 东征9 送信(下)

向南的路途中,李陶朱三兄弟架在一艘飞行木蜓上操控,寿丘和濮阳河地域不兴机造灵傀,他们能有这飞行灵器,全受青松子慷慨赠予。

在东洲大多底层修真人群眼里,御剑飞行是一件极奢侈又敬羡的事情,一来那需要筑基的修为,二来即便市场上种类繁多的御剑术秘籍多有售卖,但要学会且精通,还需要不短的时间。

要知道,绝大多数底层散修一辈子都不一定能筑基,所以多数底层修士每一次在天上飞都有无限憧憬。

李陶朱三兄弟是见过世面的人,但必经年纪还轻,历次赶路,一个人操控飞行灵器,另外两个谈笑风生,感觉人生大有期望。

“嘿,老二,你说这密卷里到底写了什么讯息,值得苟老头儿不顾性命也要交代我们运送。”

李陌方拿着那元晶柱制作的密信无数次摩挲,一是材料太珍奇导致手感极好,而是内里的讯息给这死物增加了千百倍厚重意义,任谁拿在手里,都忍不住想看一看。

陶沅鸣回应道:“我怎知晓,苟老师兄乃是当年跟着我家老祖宗离开清灵山的人,他如今的年岁怕是近百了,可惜无缘筑基,走到这种地步实属无奈。

直至如今,我仍然深切羡慕着这等人物,他们有一颗坚定的忠于门派、忠于掌门、忠于同门的心,至诚至信。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力量能使得他们不畏惧生死,又或者,需要什么样的经历才能有他们那种坦然面对一切不顺遂的心胸。”

男儿之间,偶尔的深刻会促进更深层的交流,所谓修真论道,大体如此。

李陌方好奇问道:“那是一种什么力量?”

“我也不知,但我知道,那种力量能让还在成长的我们变得内心平静,更有甚者,变得无惑,无所畏惧!”陶沅鸣摇头望着即将到来的清晨的天空,云层依旧乌蒙蒙看不清实景,大雪从来没有停过。

木蜓最前面,朱明空和那条杞木犬同站一排,朱明空在操控木蜓,杞木犬瞪着狗眼观察四周,多多少少起到一点勘览方向的作用。

在绝大多数时候,三人只要用飞行灵器赶路,卖体力活儿的基本都是朱明空,这也算不上什么欺负,都是过命的结拜兄弟,在其他时候,李陶二人可是会拿命护朱明空的。

所以不擅争斗的他能在团队的其余事项上发挥作用完全是求之不得,外加其脾气温和性子谨慎又不失激灵,是三人中不可或缺的角色。

“二哥,一直没听你讲太多清灵山和赤龙门的事哩,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朱明空打破寂静,问了一句。

陶沅鸣沉吟片刻,开口:

“详细历程我亦知之不详,自我出生时,赤龙门覆灭已有二十余年,山上的长辈多是与柳家联姻或者苟且求全着,我和望参算是纯正的陶系弟子,因为身份问题,从小就被打压。

儿时不知道为什么都是同门,他们要那般欺负我们,甚至于父辈也护不住,后来我去查史料,发现所有科仪秘术、史实古典,根本找不到五十多年前的动乱记述。

少许的只言片语,全是从一些不起眼的老人嘴里说出来的。

直至遇到三爷爷,当年的那些事才逐渐清晰起来,我们陶家罪孽深重,先辈不思进取,后辈摇尾乞怜,少见似老祖宗和三爷爷那般有骨气的人站出来话事,这或许正是门派覆灭的根本原因。”

他口中所称的老祖宗自是陶方隐,李陌方从未有幸见到那位老前辈,但只听只言片语,亦是心生无限敬佩。

“那这么说来,钟前辈是如何当上掌门的?”李陌方疑惑不解。

陶沅鸣思索了良久,摇头回应:“其中波折我亦不甚了解,只是觉得他那等人物,受人尊敬誓死追随,仿佛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家三爷爷上个月传讯教咱们来福州,说是此番咱们若能做一些成绩,将来清灵山攻打下来,定然少不得好处。”

朱明空插了一句嘴:“二哥,按照身份,你现在也算是赤龙门的弟子哩。”

李陌方稍一琢磨,笑道:“还真别说,你这样也算是弃暗投明啊,清灵山以前那些赤龙门的旧户如今还在帮柳家那群狗东西做事,过几天攻山有成,一个个人头不得按照判门罪割去?”

说到这里,陶沅鸣忽然沉默下来,事关亲族故地,他再是绝情,也没冷血到眼睁睁看着清灵山被战火覆盖无动于衷的地步。

闲谈间,时间过的很快,在三人沉寂两炷香后,朱明空起身指着远方晨雾中的小城,“那就是辛城,后面云光瑶瑶的山峰想必就是钟前辈大军所驻之处!”

李陌方和陶沅鸣同时起身,“这么快就到了?”

“可不是,这木蜓快着哩,走咯!”朱明空心情欢快,驾着木蜓直奔那坐山峰,十息不到,一个碰撞,木蜓装在隐形屏障上,就像断了线的纸鸢,三个人跟着一头往地上栽。

得亏各自身手都了得,不然很有可能摔个狗啃泥。

“朱明空,你这技术什么时候能稳一点?”李陌方喋喋嚷了两句,拍了身上的雪花。

朱明空讪讪一笑,“他们这阵法着实可怕,我都未曾感受到丝毫气息。”

三兄弟瞅着山道一路走上去,走到半山腰时,朱明空忽然不再挪动步伐,四处查探,陶沅鸣问:“明空,怎么了?”

“那里有宝贝!”朱明空两眼放光,指着不远处的佛门古刹寺庙门口,有两座石狮子似乎是近几年才摆放的,透过中间修建不久的大佛门,一位瞧着十六七岁的少年正站在院里扎马步。

“嘿,那小子似乎还是个有修为的,咱过去问问。”李陌方带头跨步,走近古刹前,看到石柱残落,有‘烟波’二字凸显。

“烟波古刹?这不正是当年享负盛名的佛家势力嘛。”李陌方抬眼探手敲门:

“那小兄弟,我乃牧野马林散修李陌方,此地可是……”话到嘴边,忽然觉得直说出来有可能不妥,但又不知道如何问询,李陌方赶忙将目光投向陶沅鸣。

陶沅鸣会意,接着话音问:“敢问此地可有别家势力?”

那少年黑衣紧束,风雪里丝毫没有颤栗畏缩,马步扎的极正,竟是没有立刻回应他三人。

问出去话没有得到回应,自然尴尬,李陌方等了良久,见其还不出声,怒气上来,“诶我说,我等问你话呢!”

场间依旧只有风雪呼呼声,三息过后,李陌方心头痒痒,左右度步,他还是头一遭被这般对待。

正要发火,寺庙大殿里快步走出一个高壮的灰袍中年男子,络腮长须,洪亮之音笑着:

“在下谷三铜,失礼了,钟师弟性情如此,几位莫见怪。既然能来到此处,想必是仙家弟子,径直上山去罢。”

做罢请手,谷三铜笑脸候着,一动不动。

有人应答,台阶自然有了,陶李二人拱手转头,他们能感受到,谷三铜只是一个武功高强的凡人,绝非修真之士,这寺庙既是私人地界,不去打扰也好。

而朱明空却一直盯着院中大殿不转眼,李陌方揪着他:“银宝儿,该走了!”

“大哥,那里面有宝贝。”朱明空连着说了三声,这显然是发自他本心自然之声,毕竟探宝查宝的能力是其天赋所在,感应如此强烈,不然不是玩笑。

“再好的宝贝,咱们哥仨也不够格拿,赶紧去送信!”

三人一路走上山顶,临着乱石岗前,有一个黑白玄纹道袍的中年男子含笑捋须,负手等着他们。

朱明空眼尖,“钟前辈正在那里。”

李陶二人加快脚步,三人齐齐上前拜礼,李陌方喜问:“钟前辈好久不见,您怎会料到我们此时赶来?”

“百里道友飞剑传书于我,想不知道都难,哈哈哈,难得你三人没有偷懒,快快将东西交来。”

李陌方赶忙交出元晶石柱所制密信,钟紫言转瞬以精血开启,内里讯息多是灵纹记录。

他看罢,先是一阵惊喜,后又生出哀伤,回神意识到三个小辈还在,招手:

“且随我来。”

领着他三人像后山崖走去。

第524章 东征10 黄尸经(上)

这座山峰本就没有名头,往前追溯两百年尚有佛门隐匿势力存在时,只听得兰若寺和黄龙潭之名,也未曾有人说过山头唤作什么。

“此地毗邻凡俗国界,我辈修真之人自该与其隔绝,各军人手一部分在黄龙潭驻扎,一部分已经往东北去,你三人如今都到了练气后期撞机缘的时候,凡事三思而后行,这场大战莫多亲自下场,以免丢了性命。”

这番话教三人听到,显然皆是心生感恩,他们作为小辈能得此照料言语,确实是莫大的殊荣。

“前辈,原来您本名真的姓钟,二哥说您是一派掌门,先前俺还不相信哩。”朱明空眼神四处瞅看,就像一只初涉人世的狸猫一般,既新奇又紧张。

钟紫言很快带着三人来到后山崖顶,指了指前方湖泊外各处驻扎的大帐,“到了,稍后会有专人接引你三人,记得莫多生事端,两日后大军开拔,你们随军前行既可。”

这山顶宽阔,好几处大洞新开辟出来,把守三片区域的都是精悍修士,三人眼神触及,不自然躲开,都知道那些人不是自家兄弟能斗得过的。

更令他们心驰神往的,是那湖泊周边驻扎着大大小小近两三百帐篷,不需要闭目就能感受到澎湃的灵压汇集,李陌方心情激荡:

“男儿在世,正该与这万千同道轰轰烈烈做过一场,清风前辈换了一个身份就变得温和许多,这可不是打仗的架势!”

这是李陌方少有的光亮时刻,他以往从没有想过自己敢跟金丹老祖这样对话,可此情此景,时机恰当,脱口而出,由不得控制。

钟紫言捋须望着黄龙潭下飞上来的一道人影,边对李陌方笑着道:“真到了生死时刻,希望你还有这等骨气。”

山崖下的人影很快飞浮落地,钟紫言指了指三人,吩咐道:“应星,此三人乃我赤龙门贵客,好生安置,莫教他们受到伤害。”

宋应星弯腰领命,带着三人再返头欲走,李陌方还想说些什么,只见钟前辈已经转身离去,他也只得作罢,颇有灰心之感。

由宋应星卷着三人一路落在黄龙潭水涧旁,两方毕竟差了一些岁数,宋应星平静道:“我乃赤龙门贪狼殿观星堂执事,此行负责掌门师叔亲侍之职,三位即是贵客,先至客帐稍待半个时辰,容我安排专人守护你们安全。”

和善归和善,宋应星的的言语却不容三人反驳,李陶二人对视一眼,也不打算再请求什么多余差事。

顺着湖边走了一炷香,来到大雪压盖的树林里,十多个赤色大帐横列一排,各有诸多基础小阵隔绝,他们三人被安排在最东边的大帐中。

“这是最后一间,且委屈一段时日,战乱一起,说不定连这个条件都没有,哈哈,我先忙其余事务。”

宋应星略做安排,径直离开。

人走以后,大帐宽阔,朱明空一屁股瘫在席间,“还别说,赶路真有点累人,大哥二哥,坐下歇息片刻。”

三人各自找了舒服的地方,惬意盘坐,都是野修出生,自在惯了,偶尔来到这气势威仪的军旅之中,难免拘束,等到没人看管,天性自然就放出来了。

李陌方啧啧称道:“那时候跟着仙居门袭击清灵山的时候,哪里能想到今日会有这等待遇,咱们初次被钟前辈和常前辈逮住时,差点没吓尿裤子。

数千人的修士军队,比几年前那次的规模何止大了三五倍,听说另有四五个军阵,每个军阵都有七八千人,真是攀上大腿了。”

但凡散野之修,参与集群事件多少都有点自卑,这世上的人向来尊崇名门出生,李朱二人这辈子都没想过能和这种大势力牵挂起来。

朱明空点头附和:“大哥,你看钟掌门多威风,咱们以后也找个山头,收一些弟子开宗立派,等个三五十年,可不也是正当人家。”

“嗯,是该做这个打算。老二,到时候你归属回去,可得多帮衬自家兄弟,我已经想好了,等清灵山打下来,你先跟着赤龙门混,我和银宝儿去牧野马林拉队伍,等咱们都筑基以后,就买一座山头好好过日子,真要是想着长久发展,还得像钟掌门这般开宗立派!”

李陌方不由得憧憬起往后美好的时光,陶沅鸣只是笑了笑,他行事向来悲观谨慎,对此行大战尚没有看到必胜的把握。

三兄弟在这大帐中谈笑几轮,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宋应星派来一位筑基初期的清瘦中年人,据介绍是阴卒墓地一位精通控尸的前辈,可他们连阴卒墓地都没听过,见那人面色冰冷不似好相处的,只得作礼道谢,随后两方各自沉默,静静等着晚间安排。

******

午时,距离黄龙潭不远的前山腰间,兰若古刹后院里飘起青烟,那是炊烟,凡人生火造饭用的。

谷三铜、钟守一和钟守灵兄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五年多,岁月的力量在谷三铜身体和面部多少留下了痕迹,尽管他在凡人行列已是巅峰存在,可没有灵根终究不得长寿。

“丫头,吃饭了,黄焖灵芽,冬笋,吃了会长高!”

这是谷三铜一贯爱用的言语,就像是劝小孩儿一样,每当他那魁梧壮硕的躯壳坐在狭小的灶堂间等待钟氏兄妹时,武林高手的气质一扫而空,只留下和蔼且不协调的老大妈姿态。

屋子里缩头缩脑蹦出来一个精灵一般的小姑娘,穿着柳青色的小棉袄,撇着嘴:“不吃东笋,不好吃。”

早已经扎完马步射完雪桩的钟守一自院外走进来,提着刚打的雪兔平静坐在木桌上说了一句:“牙齿老的快,会变成老太婆。”

钟守灵下意识捂住最,瞅了两眼磁盘中热气滚滚的笋花,“吃就吃嘛,干嘛咒人家。”

三人平静用餐,席间也有奇闻趣事自谷三铜嘴里说出来,这五六年他们大体都是这样度过的。

对于钟守一来说,他比绝大多数同龄人都要成熟的早,因为知道铜叔和妹妹没有灵根不能修仙,往后终究会隔离,与其到时候痛苦,不如早日习惯冷漠,免得将来分离时不好割舍。

而对于钟守灵而言,哥哥越是沉默寡言,他便越需要娇柔淘气来引起注意和呵护,没了父母的他,如今只剩下两个半亲人,仙人爷爷三五年见不到一次,还不如铜叔牢靠。

兄妹二人各有想法,谷三铜受钟紫言所托照顾他们,自是竭心尽力,视如己出。

丫头的性子便逐渐养成了,任性归任性,但每每临到大是大非,终归是有慧根的,不会瞎闹。

在兰若寺生活的日子虽然平淡,但丫头有辛城可去,隔三差五上学交朋友,也不孤闷。

用过午饭,钟守一提着雪兔去腿毛腌做,钟守灵也跟着观摩。

谷三铜收拾碗筷,洗锅涮盆,而后坐在灶堂里发呆。

他年岁愈长,愈提不起兴致自己琢磨武道,并非他懒散懈怠,而是功力达到顶峰,再练也突破不得,没有灵根加持,运用不得灵气,即便再练二十年,仍旧如竹篮打水,到头还不是一场空。

所以他转变了活着的意义,以往是练武登顶穹峰,现在是培育钟守灵达到武道顶峰。

身旁不知不觉坐了一个两鬓微白的中年道人,谷三铜回神赶忙起身执礼,“前辈。”

“哈哈哈,无需多礼,这些年劳你费心,他们都快要长大了。”钟紫言捋须望着院外凑在一块儿的兄妹二人。

“哪里,能教授他们,是晚辈的福分,您今日……不忙?”谷三铜试探问询。

钟紫言颔首,“明天夜里准备北上,短时间不会回来,还要劳你多多照理他们。”

“这是应该的。”谷三铜再弯腰执礼。

他不能修仙,对于其中境界了解却很清晰,类似钟前辈这等身份,即便是在仙门中也是稀少的纯在,金丹老祖级人物,能放下身段和自己交谈,实在是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分。

灶堂里寂静良久,钟紫言起身负手望着门外,平静开口:“灵根所限,知道修真界越多事,对于你或许越难受。

可还撑得住?”

谷三铜面色逐渐凝重,继而灰丧下来,重重叹了口气,“明知道有那般波澜壮阔的的世界,却不能亲身体会,晚辈心头确实遗憾万分。

只是天地不公,灵根本命皆不由己,徒呼奈何。”

……

看着门边那如山岳一般的身影不再出声,谷三铜知道,即便强如钟前辈,也不是什么事都能改变的。

谁成想,钟紫言竟然开口道:“天地有常序,得灵根者,并不一定比凡人更幸运。

此世间万般事由,皆有天元定数,你若真想继续修炼,并非没有路,只是所求越大,代价亦会以成百上千倍接肘返来,可能承受?”

谷三铜心情激荡,扑通跪地,“若真有路,晚辈愿意承受。”

钟紫言回头深深望了他一眼,眸中阴阳变换,如古井轮回看不清色彩:“这《黄尸经》乃我门中弟子临终所著,其内有凡体逆练成阴物修真的法门,若真下了决定,或可尝试。”

说罢,身影飘散,谷三铜只见桌上多了一卷赤轮滚轴,翻开一看,开篇处赫然画着巨大黄毛僵尸,黄尸经三字左下角标注‘赤龙门苟有为’,想必正是专研著作之人。

第525章 东征 黄尸经(中)

少有的大雪消停夜晚,天上挂着的那轮半弯且模糊的月亮由显诡异,黄龙潭各处大帐响动拔地,惊得熟睡的李朱陶三人不得不揉眼醒来。

“不是明日才出发么,怎的现在就叮咚震荡?”李陌方发着牢骚撩开帐门查看外面,帐外那位身披黑色道袍背纹青绿龙头的筑基前辈负手静看,少顷转头皱眉:

“怕是要提前动身了。”

朱明空与陶沅鸣随后走出大帐,“温前辈,您收到了军令?”

这位中年筑基名唤温庭鉴,乃是阴卒墓地较为出名的控尸高手,境界虽只是筑基初期,真实实力却不弱普通筑基中期修士。

他摇头道:“并无军令传我,只是此势非简单调动,各军大帐皆在收清,必然是受了紧急军令,或许很快就有人来告知我等。”

距离他们来黄龙潭后不过十二个时辰多一点,但看周遭这架势,明显不是在开玩笑。

事实如温庭鉴所料,不过半炷香时间,宋应星自老远急匆匆赶来,“温兄,澹台统领下了令,所有人今夜动身北上,你保护三位小友跟随大军尾端,往青龙十六号云舟去安置。”

说罢,只匆匆与李朱陶三人投以抱歉神色,连话都来不及细说,就转头离开了。

归根结底,还是修为不够,练气修士在这种大规模人员调动中只管听令行事,宋应星作为钟掌门亲信,事务繁忙,能亲自来好言通告已经很给面子。

温庭鉴是军中老手,他是伴随槐山御魔城三十多年风雨艰险成长起来的人,多次参加过槐山盟军组织的抗拒魔物攻坚大战,对于战时的临时行军调度适应能力很强,平静道:

“三位小友稍作收拾,我等迅速出发!”

李朱陶三人哪有什么东西可收拾,相互对视,由李陌方点头:“即刻便走,有劳温前辈。”

温庭鉴走近大帐,将珠光挥手灭去,这大帐一暗,便有专门收拾的人员来料理后事,他则卷着三人直上高空云端。

李朱陶三人这才发现,原来军队都已经候列大半,密密麻麻大小不同的云舟整齐停浮,稍一数,至少有五六百艘。

温庭鉴指着最南端的一艘较小云舟道:“那便是青龙十六号,由青龙军十位小统领之一的高观主管束,他辖下七百余众,皆担着后军职责,我们参与其中,静随大军前行。”

“十位小统领,一个人就带领七百人?其他统领都是哪些强人?”

大晚上行动,寒风吹拂,三兄弟一个个精神抖擞,李陌方好事模样探问,总想对这股神秘的势力了解更深一点。

温庭鉴向来寡言,在此之前的一天内,几乎没怎么跟三人沟通过,此时瞧着各军紧急行动,情绪也被调动起来,带着三人落于青龙十六号云台,下到舱间,感慨道:

“我槐山近年来英才辈出,那十位小统领自是其中佼佼者,除亨通道观高观主以外,另有姚广啸、朱玉子道友、乾道陵、陆长空、叶坚叶道兄、冉堂主、顾院主、申公道兄和刘道兄。

至于他们之上的统军之人,自是我阴卒墓地两大掌事之一,澹台门主。”

李陌方自他提的那些名讳中能听出来,有些人他以敬语或头衔相称,有些人直点大名,这背后或许是实力和关系在平衡,关系近且实力强的,自然要唤的敬畏一些,关系远实力也一般的,直呼其名亦无不可。

这是李陌方的猜测,之所以有此论断,还归咎于这人的本事和脾性,虽然总结不出什么道理,但李陌方能感受出来,温庭鉴是个追慕强者、自尊露骨的人。

这样的人,若非实力和感情牵绊,多数时候对外人皆是不假颜色的态度。

人和人不一样,李陌方知道自家兄弟是什么脾性,天生与温庭鉴这类人相斥,但既然如今被归为一队,对方又没有明显的厌恶,那做个萍水相逢知根底的常俗友人也不错。

“晚辈三人对槐山心驰已久,早先也听宋前辈讲,您在控尸一道早已臻于化境,想必青龙军的大统领,澹台前辈的本事更了不得吧?”

李陌方知道,若是完全顺着‘控尸’来论,便成了十足的马屁,恰是中间话风一转,投到那位尚不曾谋面的澹台前辈身上,才有可能使温庭鉴继续相谈。

“这是自然,我不过阴卒墓地一个小人物,尚斗不过某些筑基中期的同道,而以澹台门主的实力,足够和金丹斗法,高下自是清晰的。

你们三个来自何方?”温庭鉴顺口问了一句。

这便是可以继续往下聊了,李陌方心头暗喜,谦笑道:“晚辈三人常年浪迹于寿丘牧野马林,多年前有幸能与钟前辈共举一件大事,今翻亦是跟着另外一位金丹老祖相助贵军。

我这二弟名唤陶沅鸣,乃是清灵山陶系嫡出,与当今赤龙门陶老祖还有血脉亲情呢。”

温庭鉴长着一张颧骨极高的脸,由此眼窝与眸子总给人犀利之意,获闻陶沅鸣的背景,惊诧一瞬,“哦?倒是荣幸了,竟能亲身看护三位小友。”

双方交谈开始变得融洽,不知不觉大军开拔,数百云舟直往北飞。

******

赤龙号议事殿内,钟紫言坐在主席间,手中捏着不久前刚自福州传来的急讯,下手位不远处正有一位银发齐束,面容苍老的老人家捋须静默。

“清灵山忽然内讧变乱,这是否和有为潜入其中有关?”钟紫言像是自问,又像是在问那位老人,他正是半个时辰前刚刚归来的陶方隐。

“里面的人尚没有传出准确信息,你无须多虑,既然下令提早发动攻山,总会有出其不意的结果。”

陶方隐气态沉稳,嗓音沙哑磁厚之音继续道:“我这一行所获讯息亦不少,当年柳氏修真家族、联合仙居、恒安、灵犀、北夷四家势力攻我清灵山,又有紫云山暗中设局,如今想来,确实无解,即便谢师弟能活下来,也无济于事。

可今时紫云山自顾不暇,恒安派和北夷洞早被其他三家吃了个干净,倒正适合我们来收场。

玉洲白虎大军早已蓄势待发,只差你下令总攻,以今朝聚集的实力,胜数很大。”

钟紫言点头起身,“有为传讯来,讲清灵山约有六千余可战者,其余半数都是闲杂之流,真若是突袭,以青龙军的阵势,看似不难获胜,只是凡事均有意外,只怕他们还有隐藏手段。”

陶方隐眸光平静,没再接话。

此间寂静良久,钟紫言拿出那卷《黄尸经》原本,“这是有为所著,师伯你且看看,他这一生,到老终究有所成就。”

陶方隐阅览其内灵文,长达两炷香的时间不曾出声,直到完全将黄尸经全篇看完,闭目沉思,睁眼后,长叹了一口气。

第526章 东征10 黄尸经(下)

清晨的时候,冷风自门缝里呼呼吹进来,冻得白玄桢睁眼惊醒,一夜噩梦挥发出来的汗水在很短的时间冻成冰珠,顺着光滑的胸膛滚进被窝,让人再也合眼不得。

这间属于清灵山外门灵植弟子居住的屋子里挤着六个人,他是年龄最小的一个。

内外门弟子在清灵山的待遇天差地别,更何况是他这种长辈多受排挤的人,在爹娘和爷爷都离世无人看护的当下,受欺负是理所当然的。

“白玄桢,你瞎了?去把门关上。”躺在不远处比自己年长三岁的同门师兄如此呼喝,白玄桢只默默穿衣起身,应了一句:

“好的。”

他今年不过十三岁,但已经洞悉了这弱肉强食的宗门底层弟子们的世界,既然没本事,那就老老实实忍着,免得被那些有手腕的人变本加厉报复。

很快穿上外门弟子棉道服,拿了随身物件,走出门去,缓缓关上,一夜便算又安稳度过去了。

离开弟子居所屋门时,迎面走来一个壮硕凶眉的胖师兄,冷眼看了他一眼,一个照面对走,进屋重重关了门,里面刚才呼喝自己的师兄连个屁都没敢放。

一屋六个人,方才的丑胖师兄实力最强,其次便是呼喝自己的那位,大鱼吃小鱼,小鱼吃黄虾,自己在这六人中便是蜉蝣,是最底层的那个。

这外门灵植弟子居所离着东区灵田最近,白玄桢在冰冷的井水旁洗了把脸,顺着小路向东区灵田毛鹏儿师兄管辖范围走去。

清灵山练气弟子七八千,外门鱼龙混杂,想入内门何其艰难,能得一位内门师兄赏识是天大的荣幸,而那位毛鹏儿师兄继承了爷爷管辖的灵田,对于白玄桢来说,他或许是这门里离自己关系最近的人了。

当年白驹爷爷死后,那位毛师兄也没见他多关心自己,甚至任由自己流落外门受人欺凌,今日也不知是发了哪门子菩萨心,竟然要亲自接见。

这些年积攒了很多怨气,多数还是嘀咕其忘恩负义,白眼狼本性,可真赶上昨日受了传叫时,多少还是高兴的,第一反应是荣幸,而非憎恶。

顺着小路很快走到那处熟悉的灵田大院,一向寡言的毛鹏儿师兄竟然老老实实站在一位白胡枯瘦老人身后,而那老人则坐在木椅上笑看着自己。

事到临头,白玄桢站在院门口突然生了怯意,他这几年受惯了愚弄与欺辱,已经分不清善意还是恶意。

“白师弟,进来啊,等什么呢?”毛鹏儿皱眉喊了一声。

白玄桢慢吞吞走了进来。

而后便听毛鹏儿对那老人道:“这孩子就是白驹老师兄唯一的火苗,当年老师兄死后,我权力尚不稳固,将他留在身边唯恐受罪,便任由门里分配去外门灵植屋,其间多次去暗中探望,发觉他与我秉性一般,是个天生软弱的人。

唉,最近那间屋舍已经是他换过的第七间了,仍然没能反抗起来,我本想着过几日直接将他调来麾下,这不您凑巧进了山,索性今日之后就跟了我罢。”

白玄桢沉默不言,细细思索着这位毛鹏儿的话,好不可笑,如果真想帮忙,这三四年有多少次机会可以出手,一切都是借口罢了。

不过这位老人倒是值得自己注意,他似乎是来帮自己走出泥潭的。

“娃儿,你唤何名?”

听老人笑着开口,若非其面色枯黄阴黑,不然该是和蔼慈祥的,可此时的样子因为外貌骇人,多少加深了白玄桢的恐惧,低声回应了一句:“白玄桢。”

“维玄之桢,好名。”

老人颔首点了点头,对毛鹏儿挥手:“你自去做事,我与他交论。”

毛鹏儿识趣离开,一步三回头想要听到一些东西。

此间寂静片刻,白玄桢一直低着头,少顷,听老人说:“抬起头来,白家子孙,从无低人一等之理。”

白玄桢慢慢的将头抬起来,也不知是那句话给了他勇气,还是本该如此,他竟然逐渐直盯起了老人。

老人枯瘦的面皮咧嘴一笑,“我姓苟,与白驹是同门师兄弟,也算作你的爷爷,而今大限快到了,找你是想完成当年的一个心愿,且与你细细说来。”

白玄桢便听着老人讲起了当年的故事:

“这偌大山头,七八十年前可不姓柳,而是唤作一个响当当的名号:赤龙门。

爷爷从小在这里长大,日子过的无忧无虑,相熟的四位好友,白骆、白驹、李繇、陶孙山都是心地善良之辈。而立以前,我们是这清灵山最快乐的一个小团伙。

人年轻的时候,是感受不到光阴消逝的,不思进取者,必被天地如风沙一般裹入洪流,不得善终。

那一年清灵山被柳家联合另外四派攻打,宗门上下没有还手之力,上万人的宗派眨眼间被杀的只剩下三四千人,残肢断臂,漫山哀嚎,血流成河,爷爷我最要好的四位好友,其中李繇和陶孙山当场被人割去头颅,死壮凄惨。

而我们三人,竟都尽显懦弱之相,跪地哭求,毫无骨气可言……”

老人就那样平淡说着,白玄桢却越听越震惊,此番言论,早已颠覆了想象,清灵山以前还有这种大乱发生过,自己从来不知道。



……

宗门覆灭,道统断流,亡了龙魂的门派弟子,是不配有体面的,短短一个月,爷爷与白驹白骆二位师兄弟被编排入敌人手里当职,受尽戏弄,尝尽苦楚,斯文扫地,猪狗不如。

若非陶师叔暗中整合有志向的弟子,我这样的,哪配度过往后五六十年波澜壮阔的人世经历。

时至如今,人生末路,大限已到,若说有什么还愧疚遗憾的事,莫属难报掌门谆谆教诲、宗门养授厚恩,还有……白骆师弟枉死一事。

只可惜光阴更迭,轮回难复,如今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助你一程了。”

老人说罢,深深盯了白玄桢一眼,慢慢起身,拿出一枚储物戒指,“此内有爷爷毕生炼丹心得与一卷阴邪密录《黄尸经》,其中用处你日后慢慢体悟,自有妙用。”

白玄桢呆愣当场,这怎么说着说着就开始送东西,自己苦难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不相信,不敢置信,甚至心头尽然生了恐惧,倒退了两步。

那老人一双枯瘦的手掌伸出,温和在自己头顶轻轻压了一下,白玄桢殷红血珠自眉心滴入那枚储物戒,这便认主完成了。

“可惜时辰到了,你我爷孙再没有机会好好长谈,去罢,找一个无人之处藏起身子,此间的一切,都将被我赤龙子弟重新夺回!”

白玄桢望着这位枯瘦的老人,久违的那种来自长辈的关爱温暖由心而生,他年纪虽小,人却不傻,大体是听出了一些东西,可第一次接触,情绪只演化到悲伤这一层。

******

望着那小身影离开院门,苟有为向里屋冷声道:“该动手了。”

“好嘞,听您吩咐。”毛鹏儿狗腿子一般窜了出来。

当他站在苟有为面前时,整个人瞬间打了冷颤,“您,您……!”

对面这老人不知何时披上了斗篷,兜帽下那张脸面黑毛和黄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来,眸子就像鬼物一般深重漆黑看不到眼白,那些毛发紧接着又褪去,整个人皮变成了青色,彻底尸化。

苟有为邪意冷哼:“此相,便是你日后尸毒发作之相。”

毛鹏儿如丧考妣,双手合十欲哭无泪。

“走!”

二人快速走出院子,向着南山阵门而去,苟有为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清灵山大殿,神色追忆,呢喃了一句:

“有为啊有为,苟某这一生,不辱声名。”

第527章 东征11 开战(上)

天上的雷声轰隆作响,可就是不下一滴雨。若是细究其根源,还因此时是冬日,雪满天地,哪里能聚出雨水来,分明是天地异相,昭示着一场血流成河的大战即将开始。

清灵山正南山门外,一根高达二十丈的巨木柱子上吊着一具尸体,那尸体生机全无,遍体黑毛,衣物皆被扒了去,像一头已经被屠戮的猪狗,体面全无。

距离清灵山正南方不足五里的云层间,密密麻麻的云舟和木鸢浮立天空,兵临城下,严阵以待。

为首的青龙号云台前,一席黑白玄纹道袍的钟紫言负手而立,盯着清灵山门前那具被吊着的尸体久久静默。

他身后一众人有的沉默无言,有的怒目圆睁,有的眼神冰冷,皆在为那具尸体愤怒。

“掌门,柳氏欺人太甚,让我来当先锋攻山!”

陆长空乃是贪狼殿下脾性较为火爆的一人,看着自家门里炼丹堂苟执事被人如此欺辱,一双浓重的刀眉如玄刃斜立,哪能咽下这口气。

那尸体虽然浑身黑毛,但面容并没有特别难辨认,青龙军趁着夜色往北飞来,到午时临近,刚刚来到便望见此种景象,怎能不让人怒火狂烧。

苟有为平日里在槐山并不出名,但当下近万人军队里多少是有认识他的人,如此情形,便是敌人直接挑衅在打钟掌门的脸,各自心中都在看上头怎么安排。

青龙号上,钟紫言静默良久,挥手道:“叶坚、高鼎,你二人封锁整个福州。

朱玉子、乾道陵、陆长空、姚广啸,你四人以北面攻打,澹台,你去统领。

冉孤竹、顾判、申公茂、刘小恒,你四人所属布设两仪引雷阵,准备借助天象发动第一波攻势!”

当掌门的,此时此刻,自会以大局为重,这是每一个了解钟紫言的人都相信的事,不管钟掌门心里的情绪如何,这般沉稳军令,仍旧给了每个人足够的底气。

如星雨一般的云舟和木鸢成群包围整个清灵山,澹台庆生做为青龙军统帅亲自飞去北面与钟紫言南北遥相呼应。

既然没法再偷袭,那便只得光明正大的打一场,再是知道艰难,也不得不按着计划进行,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云台之上,只剩下一众传令管和宋应星,晌午到来,天际雷霆没有弱化的趋势,钟紫言吩咐道:

“应星,你与李朱陶三位小友去将青松子道友请来,我与他安排一些事。”

话毕,望着宋应星领命而去,钟紫言返头回到议事殿,青龙号的舟殿要比赤龙号小很多,但也足以容纳白余人,此时只有陶方隐端坐其中,闭目捋须。

外面发生了什么,他自是知道,不过活到这把年纪,自然和热气沸腾的青壮年不同,后辈有此劫难除了遗憾哀伤,更重要的是他这个做老祖的在大局上能不能帮整个门派赢得这场战争。

“师伯,看来柳江宁已经知道了我们,好在有为并不知晓青龙军作战计划,即便是被搜魂,也获取不得关键讯息。

据昨日他传来的讯息,清灵山此时至少有两位金丹,另外一个目盲老人无法确认身份,一个时辰后我安排青松子往北去助澹台庆生,便准备开始攻山。”

钟紫言虽是正色开口,但在长辈面前,他没有隐藏难过神色。

掌门,只是一个身份,褪去外壳,回到殿里,真算师兄弟这一层同门关系,苟有为和他是实打实的手足情谊。

其死状之凄惨,凡赤龙子弟,哪一个看了不心生悲愤。

陶方隐叹了口气,起身走至殿门口,遥望云层之下,沙哑道:“那孩子小的时候颇为懦弱,没想到如今竟有如此魄力,此种终结方式,或许亦是他之所求。”

钟紫言鼻息轻哼了一口气,缓缓坐在椅子上,沉默静思。

******

清灵山议事大殿里,灰袍墨眉的柳江宁沉静坐在山主之位上,他面色冷峻,双颊内侧的法令纹因眉头皱起的缘故愈发深凹威严。

大殿里乌泱泱一群人,七个堂口的堂主掌事、副堂主,下属得力助手,奉行全都在列,约莫近百余人挤在殿里,一个个你一言我一语,嘈嚷不休:

……

“依我看,这事或许有缓和的余地,咱们山门从来没有热过敌人,谁家还特意来攻打呢?你说是吧,赵师兄?”

“我看不一定,山主已经把那奸细宰了挂在山门口,人家率军前来看到自家人被挂在那儿,难保不会气努攻山!”

“你们懂个什么,这本就是一头妖物,对方若真有实力,何必派奸细进来?”

……

炼丹、炼器、武备、宗务、科监、灵植、执业,七大堂口,只有执业和武备堂的掌事没有说话,柳江宁默默看着这一切,心里实际上对于那苟有为的出现已经震骇万分不可抑制,但表面还得维持镇定,免得给手底下这些蠢货们造成恐慌。

谁能想到,当年轻易覆灭的赤龙门今朝竟然还能卷土重来,且裹挟着数万人的修真军队,他柳江宁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撑不起与那么多人为敌啊。

清晨把那已经化作黄尸的苟有为搜魂摄魄,紧赶慢赶,还是没有将赤龙门的讯息获知全面,只知道是这几日就要来攻打,可什么时候攻打,也无从得知。

他哪里敢将数万人来攻打清灵山的消息告诉殿里这帮人,整个清灵山拢共才一万两千人,其中一大半都没有作战的本事,要想守住山,除了想法子教这些蠢货发死力,还得传讯回族里拉援兵。

可自清晨到此时,四个多时辰过去,讯息完全传不回去,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只有两种,要么是清灵山被强人以阵法锁了天机,要么是族里的山门被强人以手段锁了天机。

不论是哪一种,柳江宁都觉得事态已经失控。

恰巧这时殿外有个弟子慌张来报:

“启禀山主,山外雷霆异响愈发猛烈,监查弟子获知,有大批修士围拢咱们清灵山,人数算不清详细,云层之上有上千艘非本地制式云舟浮立!”

此人禀罢,殿内各堂人员一片哗然,你一句我一句尽皆震惊开口,有相信的,有不信的,还有的正在沉寂琢磨此时清灵山的状况。

柳江宁猛一拍桌子,吓得众人全部闭口,他起身挥手:“各堂堂主留下,其余人且退出去。”

不一会儿,这里便只剩下了八人。

准确的说,其实是九人,因为茅鹏儿一直躺在大殿中央,浑身上下没一寸干净的地方,伤口全都粘流着血水。

柳江宁手中聚气变化水流,直降将昏迷不醒的茅鹏儿冲刷搅醒。

此时的茅鹏儿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头脑发疯,一醒来便撕心裂肺的嚎叫:

“别杀我……我不想死,都是他让我干的,我没错……我想活着有什么错……”

哭喊到一般,柳江宁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方才使他清醒不少。

回神以后,茅鹏儿软弱瘫握在殿中央,“弟子知罪,该获知的讯息,老祖您已经搜魂过,还求您给弟子一个痛快的死法,莫在折磨弟子了。”

清晨到两个时辰前,他经历了人生最刺激也最痛苦绝望的酷刑。

前半部分是苟有为带着他走的,后半部分苟有为被发现,二人行迹败露,被柳江宁抓到才迎来噩梦。

而此时,茅鹏儿已经不想再活着了。

第528章 东征11 开战(中)

殿里那些堂主门一个个静默无言,出了这档子事,他们并非没有责任,最起码灵植堂的戴笠瑜戴堂主此时完全不敢抬头,她哪里会想得到,自己一个行将就木苟且保守的老人家,临了竟然要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牵连获罪。

“戴笠瑜!”

心里想什么,现实就会发生什么,戴笠瑜正在想着柳山主会不会迁怒于他时,柳江宁冷语开口,吓得戴笠瑜噗通跪在地上:

“老生有罪,老生受这小儿诓诈犯了打错,死不足惜,但还请山主饶老生一命,老生命不久矣,实在受不得那刀兵之苦啊……”

柳江宁还没继续问话呢,这老婆子直接趴在地上一番操作,顷刻间变成了一个可怜人。

气的柳江宁又恨又怒,却不能当场大发雷霆,足足站在主位一炷香时间未曾开口,最后叹了一口气,“你且起来,此时大战将其,我这个山主再是蠢,还能拿你祭剑不成?”

戴笠瑜听到‘祭剑’二字,先是脖子一缩,而后又听柳山主的意思不是那个,方才舒缓了一口气,胭脂涂满满脸,皱纹横生,那副怯懦苟猾的嘴脸衬托的她极惹人呕。

先是匍匐叩谢不杀之恩,而后慢慢归入六位堂主之列,她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她已经太老了,顾不得那么多体面,她如今只想求一个阖然长逝的结局。

柳江宁一股灵力度在还在呲哇哭叫的茅鹏儿体内,怒吼了一声:“你也给我闭嘴!”

茅鹏儿像是被镇魂一般,傻愣愣懵在殿中央,大殿里鸦雀无声,柳山中终究还是发怒了。

所有剑拔弩张怒气冲涌的局面,都是在开始之前最令人压抑,真发生了,反倒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宗务堂曲艺捋须着他那及胸的白胡子慢吞吞开口:“山主消消气,如今大敌当前,咱们正该迅速做个应对之策,以清灵山的防御,哪家攻打咱们不得付出代价。”

话题回归正途,柳江宁再次坐会主椅,皱眉压手:“都坐下商谈!”

氛围变得沉静以后,每个人都理智了一些,柳江宁开口吩咐武备堂堂主:“柳南通,你即刻增派弟子把手南北阵门,对方既然自茅鹏儿处获得了讯息,势必很快要开始攻打,但这护山大阵乃是我族百年传承,只要守住两仪阵位,一时半刻便是元婴也难破除!”

“是!”柳南通身形魁梧,眉心的三道黑木纹闪烁两息,抱拳领命出去。

他是柳氏子弟中最年轻的几位筑基巅峰修士之一,平日里深得柳江宁看重,此时被轻点直接做事,完全在众人意料之内。

说是要一起商讨,可柳南通一走,紧接着柳江宁继续下令,“单熊信,你召集所有执业堂弟子,通告清灵山各堂门属,有大敌将近,全山武备,听候调遣。”

单熊信乃是清灵山炼器堂堂主,他这样的人,精擅的是炼器之道,突然接了一个以前从没有干过的活儿,心里别提有多迷惑,本就椭圆的大脸愈发饼状,愣问了一句:

“山主,这事是不是应该交给荀长老来做?”

其所提及的荀长老,正是先前开口劝说柳江宁专心商讨对敌之计的老者旁边那位同样老迈的人,乃是这山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老奸巨猾,智计绝伦。

别人自然不敢在这种档口抗命顶撞,可他单熊信向来直愣,干不了的事与其做砸,还不如开始前就拒绝掉。

柳江宁冷眼一瞪,“我会教弟子辅助你做事,速速去办。”

又朝身后守着的其中一位十五六的童子看了一眼,那童子心领会神,跟着单熊信一起离开大殿。

此时殿里还余下近十五人,柳江宁沉吟片刻,把除了堂主以外的所有人都撵出去。

待到只剩下七个人时,柳江宁也不怕瘫跪在地上的茅鹏儿听到,直接开口:

“你五人皆是亲身经历过当年那场大战之人,如今赤龙门旧部早已站不到山门核心位置,守着这山,便是在给我柳氏自家守,一旦倾塌,谁都逃不脱罪责。

今番被一个不足筑基期的邪祟套去机密,虽是茅鹏儿之过,归根结底还在我身上。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那便准备决一死战,山在人在,山破人亡。

柳江狶结婴在即,我等只需守他一两月,自会受到驰援。你等还有何疑虑?”

此间除了宗务堂堂主曲艺和灵植堂戴笠瑜,还有执业堂荀玉、炼丹堂闻人奉、科监堂吉央,皆是上了年纪的筑基巅峰修士,听罢柳江宁这么一说,各自心里好歹是有了压船石,“谨遵山主吩咐。”

齐声罢,柳江宁开始凑近他们一个个吩咐秘密任务,他当年一手率众家弟子夺了清灵山,经营五六十年不可能一点长进都没有,平日里骂废物归骂费用,真到了战时,还得齐心协力守山门。

而瘫趴在大殿中央的茅鹏儿却是真的大吃惊,原来一切都是真的,五六十年前这里真的是赤龙门的地盘,柳氏属于鸠占鹊巢,得山不正,怪不得一直藏藏掖掖,那如此看来,人家夺回自家的东西师出有名,反倒是清灵山这些人再是激励愤懑,也改变不了本质是窃贼的缘故。

柳江宁吩咐罢五人,挥手教他们离开,殿里空荡荡只剩下他和茅鹏儿一人对。

柳江宁站在他身侧,并没有低头,而是说了一句:“该你发挥作用了。”

第529章 东征11 开战(下)

起先尚未被盯住的时候,身子还能动弹,可不久,明显察觉到老祖看向自己,任谁被那寒冷的眸子盯住,一时半刻都得心生无限恐怖。

茅鹏儿虽然年轻,但这位柳老祖是什么人,他可是老早就领略过的,平日里从不将好恶表露在外,行事屡屡出人意料,没有一个人能猜透他下一刻是要下令杀伐还是下令犒赏山里的某些弟子。

茅鹏儿是听着柳老祖传奇故事长大的,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柳江宁’柳老祖被整个濮阳河修真界公称为:断江神剑。

断江神剑可不是被白称的,那是实打实靠本事挣来的,除了一身土灵剑意臻入化境,其结丹丹志似乎有断识明势的能力,据传其从三十岁往后与人比斗几乎没有战败过。

柳老祖不说话,茅鹏儿自己也不敢开口,但这寂静诡异的氛围又使得他压抑难受,总想让这殿里有点儿动响。

人家是堂堂金丹老祖,自己是一个卑微的练气小修,人家不开口,自己也不敢抬头,只能将原本瘫着的身子强自扭转跪趴,畏缩匍匐。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辨不清喜怒的声音再次开口:

“凡临大乱,必是枭雄出世之时,你既已牵扯入这因果,说什么也退后不得,那黄尸丹确实歹毒,我一时也寻不得解药,不过你手中那一瓶消阴茶足够用一年有余,在这一年内性命自然无忧。

索性直去转投敌方,为我打探些消息来,这战时但能撑半年,待族里江狶结婴,我请他亲手为你驱毒,战后再升你为灵植堂掌事,从练气到金丹的所有修炼资源比同门增发十倍。

如何?”

茅鹏儿本以为柳老祖是要讲如何处置自己,结果却听到了这番话,惊诧之余,下意识回应了一句:“消阴茶中另有其他十多位同门师兄师姐的份,这……”

“我族对待妖邪何曾手软?”柳江宁只冷声一语,茅鹏儿先是一愣,后一思量,这话细思极恐,遍体生寒。

称被苟老头下毒的那些人为妖邪,可不正是暗示他们咎由自取,活该化作黑毛僵么,消阴茶让自己一个人用,还有他们什么活路。

有生路给出来,做为一个小人物的他,哪有选择的余地,没有太多思考,只咚咚咚磕头:“谢老祖不杀之恩,您让茅鹏儿干什么,茅鹏儿就干什么。”

柳江宁皱眉颔首,转身负手,“你既能扛过搜魂之苦而损伤几无,说明却有过人之处,此番适逢大战,该站在哪一边,自己心里定然清楚。

我柳家即将诞生元婴老祖,那赤龙门再有积累,不可能五十年培育一个元婴出来,所以此战清灵山必胜。”

而后,其秘密计划直接传入茅鹏儿脑海,茅鹏儿听了良久,一直点头,最后离开大殿时,身子里被打入一道不知名的符咒,先前犯下的罪便算一笔勾销。

******

匆匆离开清灵山大殿,一路走回自己管辖的灵田小屋,闭门半个时辰,吩咐手下传话那白玄桢。

不到一炷香时间,白玄桢被唤了过来,屋子里只有他二人四目相对,茅鹏儿盯着他阴沉脸良久,问:

“清晨时,那老东西跟你说了什么?”

白玄桢不是傻子,清灵山今日发生的大事整个山门都知道,他不可能不知道,那个给自己好东西的老头死了,听说处死的名头是别派奸细,那自己受了他好处,自然也逃不脱干系。

白玄桢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传唤他的并非宗务堂,而是茅鹏儿茅师兄。

此刻被质问,其嘴里明显对苟前辈没了敬意,白玄桢低头应道:“不能说。”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扇在脸上,打的白玄桢右半边脸火辣辣的疼,三息时间已经肿的老高。

“你们两个害的老子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大好前程全赔在一桩和我半颗灵石都不着边的破事上,如今他被宰了,你还敢和我嘴硬?”

茅鹏儿气的大吼大叫,这些日子受的憋屈和烦闷苦痛一股脑发泄出来,见白玄桢只是捂着脸不吭声,又一脚踹出去,直接将他踹撞在门板上,殷红的鲜血自其鼻子和嘴角流出,看着他痛苦捂着肚子在地上抽搐,茅鹏儿满脸戾气,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感,好像此时趴在地上抽搐的人就是那扯自己入局的苟老头一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白玄桢艰难从地上爬起来,鼻子里的血水止不住流,他只是默默擦拭,也不吭声。

茅鹏儿冷笑:“哼哼,我倒是没瞧出来,你竟是个有种的,不怕老子真杀了你?”

白玄桢好不容易止住血水,露出与他十三岁年纪大不相符的平静,“我现在年纪小,受不得搜魂术,你们拿我没办法,我早想过门里会来套话,却没想到你会用这种手段。

兴许……如果良善一些,我或许是吃的。”

“小崽子,倒还有谋算了!”

茅鹏儿将两颗丹药扔在地上,转头坐回木椅,“好,既然不是蠢物,便有资格与我商议活路。”

等到白玄桢服下两颗丹药,茅鹏儿忽而问了一句:“不怕老子毒死你?”

“我想,我还有用处。”白玄桢应了一声,便不再开口。

茅鹏儿沉吟片刻,道:

“且先与你说说这事的来龙去脉。

多日前,我下山挑水,被那姓苟的老头诓骗灌醉,误服了黄尸毒,这十多日正是被他操控前后拉了近二十个人化作门里奸细。

苟老头本名苟有为,乃是清灵山前一波主人家赤龙门的弟子,此番他家派了大军来要夺山门,清晨我二人见过你以后去两仪阵门破解中枢,不料被人发觉,苟老头被山主亲自搜魂夺魄,我亦不能幸免。

好在老子命大,他就没这个好命了,当场被宰,为了震慑宵小,直接给挂去了山门外。

如今清灵山上下都进入了警戒状态,我被老祖搜魂后丢出来暂时禁足,传你来,便是想谋一条活路!”

白玄桢听的仔细,反问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茅鹏儿冷笑:“现下战事当前,自是没空处理你,可等战事消停后,你以为你能逃得过折磨?

这世上并非只有搜魂术才能套出话来,人心恶毒,山上其他堂口的师兄前辈们有的是歹毒手段逼你就范,以你这点骨头架,能撑得住?”

白玄桢静静想了想,“你想让我做什么?”

茅鹏儿起身握紧拳头:

“很简单,自己的命自己挣,我们逃出去,你和那苟老头有牵连,赤龙门或许会收留我们!”

白玄桢瞪大眼珠,这事,他从来没想过。

******

不过三炷香时间,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自东门逃出山去,可怜那看门的老家伙还以为茅鹏儿是自己人,哪里能想得到,一整瓶消阴茶都被他昧了去。

几乎是前后脚的时间,顷刻间,清灵山上空雷云密布,护山大阵瞬息显现,一波波雷霆轰隆隆劈在护山大阵上,天轰地动,震耳欲聋。

第530章 东征12 活路(上)

望着那飞星碰撞、雷电交加的战场上,一艘艘云舟和修士军队齐齐布阵轰击清灵山大阵,白玄桢越看越震惊。

他心智再是成熟,可年岁毕竟只有十三,从没有见过这种大场面,惊瞪着眼珠,拉着下巴问:

“茅师兄,我现在似乎相信了你的话,清灵山真的有可能被攻破。”

茅鹏儿眼角亦是不住抽搐,他哪里能想得到,刚带着这小崽子下了山,还没半个时辰,好不容易来到较远的山丘观望,结果看到的景象实在令自己绝望。

这种修士军队,那剑雨和雷击整整持续了近半个时辰尚没发觉吃力,得是多么正规的军队才有如此表现,而清灵山护山大阵早已坑洼变色,灵光暗了又亮,亮了又暗,不知里面的人轮番填了多少灵石和转轮灵柱。

“茅师兄,依你看,清灵山是不是很快要破了?”白玄桢仍旧痴问。

茅鹏儿凶狠冷语:“我哪能知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看够了就走。”

瞧着越来越喜怒无常的茅鹏儿,白玄桢沉默低头,紧跟在他后面离开这处山丘,二人一路向西南方向行进,路上厚厚的雪层不知何故变得坚硬起来,时有打滑的明冰出现。

从东山口绕到南面要走近一个多时辰,二人如今的修为根本不敢驾木鸢往高飞,随意被一道灵团剑气波及都是生死道消的下场。

最安全的是走巨木树林,天上时有人影飞过,二人总感觉不知到哪一次就会有人飞落下来带着他们一顿打杀。

可惜从东往西南的路上树林不是特别多,每到平滑空旷的雪地里,茅鹏儿跑的跟贼一样,白玄桢练气二层的修为,脚盘不够稳了,来来回回摔了十几跤。

好不容易走到一篇大的巨木林子二人坐在一颗没有雪水的白石上休息,白玄桢气喘呼呼,茅鹏儿盯着他直摇头:“你这身子骨,定是平日里偷懒少了熬练,那些明冰,即便是教凡俗后天武境的人踩踏,亦能如履平地,好歹也入了练气二层,摔了这么多跤,不然早该去到那边了。”

白玄桢翻了个白眼没有与他多说一句,心想:站着说话不腰疼,修真门派里出生不好的弟子,还不如凡俗心无旁骛的练武之人呢。

没休息多久,二人继续向西南奔走,头顶的树上积雪遮盖本就不明朗的天空,心情都变得阴晴不定,时而忧慌时而庆幸。

等到终于走出树林,只见前方高山上灵机旺盛,密密麻麻的帐篷和军备营戒备森严。

“嘿,果然有!”茅鹏儿欣喜一声。

在此之前,白玄桢从来没有想过攻打清灵山的军队会在此驻扎,疑惑问:“他们不是在天上么?怎的这里还有人。”

“你懂个什么,练气、筑基、金丹!哪一层不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天上怎么可能带得了那般多人,再说修士也是人,也有体力耗尽的时候,总得有个轮转不是?

这山脉地气亦是阵法大家的绝佳的借力点,咱们能撞见,正是咱们走运,你只管跟着我走。

遇到人,莫多嘴,我说什么你连应承,不然搞砸了事情,看我不打死你!”

茅鹏儿作势抬了抬手,望见了白玄桢眼里的怯意,当头拽着他直奔眼前山头,这小山头是有名字的,唤作‘望狐丘’,单论距离来算,离着清灵山南面山门也不过三十多里,但若不是筑基修士,平常人可得费些功夫才能跨过中间的瘴叶林,这算是福州少有的凶地。

小山丘如今被赤龙军队霸占,茅鹏儿大摇大摆来到山下,走近以后,根本看不清屏障内的景象。

茅鹏儿找了一处疑似阵门的地方,弯腰行礼:

“敢问可是赤龙门的军队,晚辈乃是苟有为苟老哥的朋友,此番前来有大事通告,还请守阵道友行个方便。”

话说出口十多息,愣是没一见一个人影,白玄桢就站在老远处看着他,有等了十多息,彻底算是弄明白了,这位仁兄完全是想着瞎猫碰上死耗子,靠着一个‘撞运’在神叨叨做事。

一个地方说完,没见有动静,茅鹏儿继续换另外一个地方,左一拜又一拜,前前后后拜了三十多次,终于在一颗绿铁松旁边听到了人生:

“聒噪,你们两个到底是干什么的?”

里面的人声带着不耐烦,而在茅鹏儿听来,实在是再高兴不过,赶忙弯腰:“在下自清灵山而来,有重要情报献给贵派钟掌门,事情急迫,劳烦守山道友通禀一声。”

又是长时间的沉寂,茅鹏儿不急不缓,等到看不见的屏障内终于有一只脚迈出来,暗自窃喜,依旧弯腰。

他长得不算矮,弯腰后刚够看到小半个人,哪里会知道,此时露头的正是一个侏儒一般的练气修士,紧接着,其身后又有两个人影露出身子,茅鹏儿不敢抬头,继续重复言词:

“在下清灵山茅鹏儿,自知与贵派是敌对,但在下有天大的消息要传报给钟掌门,劳烦三位道兄替在下通禀一声,在下与我白师弟只是想求个活路。

我身后这位白玄桢师弟乃是赤龙门苟有为老哥唯一看作的衣钵传人,他有着苟老哥临终前所有的遗托,也可一并如实讲诉出来!”

话毕,久久不见回应,茅鹏儿试探抬头,便见到一张熟悉的脸。

“茅师弟,你还认得我么?”

开口的,正是陶沅鸣。

第531章 东征12 活路(中)

那是一张忧郁中带着英气和野气的脸,在茅鹏儿还很小的时候,见过很多次这张脸,那时候拥有这张脸的人,在清灵山上过的和自己一样惨。

“你是……陶师兄?”

茅鹏儿口音带着颤声,他此时却是发自真诚的呼唤,因为面前这个比自己大十多岁的似曾相识的男修,和当年清灵山陶系最不受待见的那位师兄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呦,你们俩认识?倒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也是清灵山的宝贝弟子呐。”

李陌方口中说着客气,面上的表情可没见一点儿和善,白眼翻了翻,斜着眸子扫了一眼,又对朱明空吩咐:

“银宝儿,你去把那孩子拖来瞧瞧,躲那么远干什么。”

“好哩。”朱明空应了一声,两步跳近三丈远的白玄桢旁边,由不得那孩子挣脱,就被拽了过来。

“小子,你唤什么名字?”李陌方皱着眉头露出凶相,使用的不过是吓唬小孩子的伎俩。

白玄桢平静回答:“我叫白玄桢,清灵山弟子。”

李陌方当即喷口:“小东西,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么?我们家清风前辈正率领着成千上万的精英同道与你柳家一决雌雄呢,你还敢跑我的地盘来自投罗网?”

白玄桢仍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神态:“为了一条活路,总得来试试。”

这一来一回应答有度,倒教李朱陶三人生出震惊,陶沅鸣先不理会茅鹏儿,而是对二人道:“他应是山上灵植堂白驹老头儿的孙子,算是旧赤龙门嫡系,只是可惜白老头在山上不受待见,如今他能出来,该是那人已经死了。”

这意思其实是说姓白的孩子是自己人,李陌方还准备继续吓唬了,闻听此言,顿觉索然无味,“三弟,你拉去一旁审查吧,我和沅鸣处理这长相不似良善之辈的柳家走狗。”

朱明空把白玄桢拉去老远盘问,留下二人盯着茅鹏儿,陶沅鸣介绍道:“茅师弟,你即是来我方寻求活路,该是知道大战已起,我身旁这位乃是此地营帐监查值守的李大哥,有何事,不妨与他说清楚。”

陶茅二人即是认识,李陌方也不好一直冷着脸,但他早在阵内考量良久,觉得这姓茅的年轻人不是好东西,外加陶沅鸣介绍的时候,并没有暗示什么,说明这人还是得正经盘问,若是少了堤防,万一十个清灵山的探子,他三兄弟连这最简单的监守差事都办不好,哪还有脸提什么随军征战。

便开口:“你将苟老先生与你的交集过程仔细说来,又有何事禀报钟前辈,如实开口,莫做隐瞒。

真要是胆敢撒谎,进去以后遭大人物搜魂,莫怪李某未曾事先警告,有你哭爹喊娘的时候!”

茅鹏儿脑门渗出汗来,弯腰拱手,“小弟哪敢在两位哥哥面前随意胡言乱语,定然是有真凭实据的。

这要从小弟本命物说起了,不怕两位笑话,小弟本命物乃是一杆不起眼的黄桃扁担,多日前,小弟下山挑水……”

其中内容不管真真假假,参杂起来脱口而出,李陶二人哪能分的清楚,只能一次次点头让他继续说,到最后把苟有为如何被柳江宁处死那段儿说清以后,才真正沉默下来。

李陌方却是辨不清真伪,问陶沅鸣:“你怎么看?”

陶沅鸣毕竟小时候与这位茅师弟有过数次交集,那时候双方年龄体现出来的差距很大,陶即便过的再惨,也总比茅鹏儿饥一顿饱一顿要强,能接济一些东西是一些,贫寒交情,总是令人缅怀。

有信任基础,陶沅鸣自不会过于为难茅鹏儿,于是对李陌方道:“我以为他不至于撒谎,山上有百里老爷子坐镇,你我无须过于小心。”

李陌方摸着下巴琢磨了片刻,点头道:“那好,便放你进去,不过此事干系甚大,钟前辈暂时统领战事不在山上,怎么样也得青松前辈出面审他一审。”

茅鹏儿也不知道那位被唤作青松前辈的人是个什么层次,心头虽有慌乱,但还是庆幸第一关有故友在,算是过的比较轻松。

李陌方又走过去与朱明空对了对话,发觉出入不大,也安了心,“好,我带着他二人去山上,你们继续看守。”

五人穿入阵法,茅鹏儿和白玄桢眼中看到的景象简直刷新眼界,那些军帐一个个排列在山体各处,山道纵横蜿蜒有规律,随着李陌方带着一步步走上山,越是深入,他二人越是觉得自己渺小。

“这么多军帐,全是修士住的?”白玄桢卸掉一开始的成熟伪装,不敢置信问道。

李陌方斜眼一撇,“这算什么,你可见过飞剑流星?可见过万舟过山?可见过天雷盖顶?

此番大战,或许旷日持久,或许转瞬既平,但无论如何,我李某人能参与这一行,算是不枉此生啊!”

白玄桢亦有几分神往,不过他年纪尚小,兴趣也不在争杀上,又问了几句,便平静下去。

倒是茅鹏儿从入阵法到半山腰一声没坑,快要到山头时,忽而讪讪问了一句:“敢问李大哥,您和陶师兄说的那位百里前辈可是金丹老祖?”

“那可不是,厉害着呢。”李陌方只应了一声,便指着前头大石窟殿里,“喏,就在里面,你且在此稍后。”

说罢,独自进去禀报,茅鹏儿眼珠转动,皱眉思索。

白玄桢看着他越来越紧张,问:“你是不是有些话没和我交代清楚?”

“闭嘴,下山前说了什么,现在就跟着做什么。”茅鹏儿凶狠瞪了他一眼。

没过十息时间,李陌方自殿门走出来:“已经禀报,你可以进去了。”

二人顺着殿门跨进去,李陌方却没有再跟着,茅鹏儿弯头依旧那副讪讪表情疑问,李陌方只挥手示意他进去。

“唉,可不正是那句话,大幕渐起,谁才是这场战乱的主角?

希望有我三兄弟一席之地!”

把那两人但凡送进去,他就再没什么责任担着,嘴里呢喃着功名声威,哪管身后进殿的那二人是不是奸细。

第532章 东征12 活路(下)

大白天的,这石殿里毕竟不是什么妖魔鬼物藏匿的地方,四下光亮通透,茅鹏儿能看清楚坐在石殿中央的那位山羊胡须老人正眯眼笑看着他们。

殿门距离殿中央有很长的路,也不知道一个临时居行的场地建设这般宽阔是为了什么,茅鹏儿步伐有意控制恰当,额头的汗珠在大冬天滚滚落下,只感觉这不足十丈的一小段路走了好久。

“晚辈清灵山茅鹏儿,携师弟白玄桢特来投靠贵方,肯请老前辈收留!”

修为境界和年岁差距太大,做为一个练气小修士,站在殿中央二话不说先跪在地上执礼叩首。

“嗯。”一声苍老之音自上首传来,听着那位老前辈自座椅上缓缓起身走了过来,茅鹏儿的心都要跳出来。

“老夫乃是青龙军外营掌事,你有苟有为遗留的什么讯息?”

青松子眼皮微微上睁,深邃的褐眸慢慢聚焦到茅鹏儿身上,他结丹不久,容颜上比以前年轻了少许,但肌理仍旧是凡俗六七十岁的老人模样,个头要比茅鹏儿矮一些,但气势完全是天壤之别。

茅鹏儿额头的汗珠滴滴落在殿中土粒上,“晚辈,晚辈与苟老哥相处短短十多日,给他传了不少清灵山的情报,也亲眼看着他被柳山主搜魂杀害,如今有幸将他挑中的传人带出山,一来想投表决心,二来是想跟前辈详细诉说清灵山隐秘,而关于苟老哥遗留的东西,还在白师弟储物戒中。”

说罢,手肘推了推白玄桢,白玄桢不情愿的把储物戒感应剥离,一应物件都摆了出来。

青松子负手捋须,神识外探很快扫视完,又是平静‘嗯’了一声。

殿里寂静下来,茅鹏儿也不敢抬头对视,心跳加快,试问:“那晚辈便将详情跟您说一说?”

“可以。”

茅鹏儿一嘴把早已编好的说辞都说了出来,一炷香时间过后,他口干舌燥终于说完,却不见对面老人动弹半分。

“前辈,具体情况便是如此,此时清灵山内部大乱,柳山主心忧胆慌,此番怕是真要让贵方夺山了。”

殿里偶尔有一个个墨绿色的木系藤条小傀儡跑来跑去,白玄桢的目光被它们吸引,好奇的厉害,恰逢一头不足半掌大的木灵四角兽跑过,白玄桢不由控制伸手去捉。

茅鹏儿内心正煎熬的厉害,看到白玄桢如此松懈,顿时怒意上头低声训斥:“白师弟,不得无礼。”

白玄桢缩手回去,却听老人哈哈笑着:“我这青木之灵诱惑极大,他灵根属木土,自会忍不住想去拥有,倒是你为何直冒热汗?此地冷意十足,可一点都没有烘烤气息啊。”

茅鹏儿伏身低着头双眼一瞪,心头大惊,赶忙解释:“晚辈体内尚有苟老哥种下的黄尸毒,这毒着实非凡人能受,不定时发作痛苦难忍,这些日子流汗已成了常态。”

一股青木灵力瞬时席卷全身,茅鹏儿动弹不得半分,三息过后灵力散去,身前老人开口:“确实,你二人先起来罢。”

茅鹏儿松了一口气,拉着白玄桢慢慢起身,这时才真正看清了身前这位金丹老前辈,其一席青灰道袍辨不出派系,双目时而深邃时而明亮褐黑,介乎飘逸与清晰之间,面容虽是老者,却给人寿元无限的错觉,这或许就是木系修真之人越往顶层修炼越会显化的神相。

之后的几个问题轻描淡写,都是些不着边际的闲言碎语,茅鹏儿能感受出来,青松子似乎压根没再想继续与他聊苟有为的事。

所有言语说尽,对面的老人笑眯眯开口:“嗯,不错,年少有为,识时务可成俊杰,你可以退下了,此事老夫会去禀报清风道友。

另外,这位姓白的小娃儿资质不错,日后成就怕不会低,你能与他交好,该珍惜一些,老夫且送你二人各一对青木坠,往后都是自家人,有何事都可来求我援手。”

堂堂金丹修士对他一个不知名的练气小角色如此友好,茅鹏儿简直不敢相信,颤抖着接过东西:“晚辈何德何能,万谢前辈,日后您但有吩咐,晚辈舍命效力在所不辞。”

老人笑着摆手,“去罢,祛除你体内黄尸毒并非难事,战乱过后,老夫会出手一次,无须忧心。”

“万谢前辈。”茅鹏儿喜极而泣,纳头便拜,他一个心怀不轨的人来到敌营做事,竟然被对方金丹老祖如此看重,实在是不知所措,心底里那些良知被唤醒,好不愧疚。

拜罢,起身拉着白玄桢告辞退向殿门外,先是弯腰拜着一步两步向后退,而后转头欣喜踏步,离着殿门还有三步远的时候,身后那老人忽而笑问:

“老夫倒是忘了问,来时柳江宁没有教你透露清灵山金丹人数罢?”

“自然没有。”茅鹏儿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几乎是下意识的豪爽。

这一句话出口,殿里沉寂三息,茅鹏儿脑中黑白闪烁,晴天霹雳,心头像是被被重锤锤击,反应过来时,已经转过来一半的身子僵硬当场。

那是一句套话,一个天衣无缝的陷阱,而自己此时,就是那个被陷阱刺破的谎言,所有的遮掩手段和秘密在这一刻失去了庇护。

殿中央的老人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而他茅鹏儿的人生结局,仿佛已经注定了。

“那清灵山有几位金丹?”老人继续问。

茅鹏儿脸色煞白,苦涩笑了笑:“姜果真是老的辣,晚辈心服口服。想必前辈早在先前以灵力扫视我躯壳时便发现了柳山主种下的锁魂咒罢?”

青松子原本和善的面容回复平静,凝眉冷笑:“值此大战之机,你这等拙劣手段哪能逃得出老夫火眼,哼哼,自寻死路罢了。”

一股威压散来,直接将茅鹏儿下半身胫骨寸寸震碎,他凄凉惨叫,逐步疯魔:“

为何不能饶我一命?

你既已经看清实情,为何还要耍我?

为何你们这些大人物总要操弄我这种卑贱之人?

为何不能给我一条活路?

难道我生来便该死么?

……”

站在一旁的白玄桢震惊呆愣,久久骇然,茅师兄发疯的那一瞬间,他生了一种错觉:这世上,似乎每一个人所处的世界都不同。可生命的目的却又都一样。

第533章 东征 血仇(上)

战争是否存在对错,白玄桢不知道,但战争的残酷在此时,深切的给白玄桢心里留下浓重的阴霾。

望着殿门内凄惨吼问到声嘶力竭的茅师兄,白玄桢生出本性由心的怜悯,这个男人几个时辰前将自己一耳光打撞到清灵山小屋的门柱上口鼻流血,又哪里会料到几个时辰之后的自己也不过是任人拿捏的蜉蝣。

茅鹏儿下身血水瘫开,上身气色逐渐失却,一切的怨怒不甘委屈愤懑在一炷香后戛然而止,他的神情就定格在那副生为蝼蚁奋力挣扎却怎么也挣扎不出毒沼的屈怨无奈之中。

死的时候,七窍血水分多寡流出,与其说是青松子最后随手一出的威压震击害他丢了性命,不如说是他自己行到穷途,实在没有勇气继续活下去,不然也不会有那一番朝天怒问。

白玄桢与茅鹏儿算不上有什么交情,可前半个时辰还和自己同穿雪林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死了,难过是必然的,悲伤也是必然的。

但他面上竟然没有浮现丝毫恐惧,这让青松子正色起来,瞬身来到他身前两丈,沉声问:“你不怕老夫?”

白玄桢认真回答:“怕归怕,不过我在山上受人欺负惯了,知道怕也没用,如果今日我的结局和茅师兄一样,还请您给个痛苦,免了我的皮肉之苦罢。”

青松子颔首捋须,叹了口气:“方才老夫与此人谈及你资质,确非胡说,实是你资质不错,灵慧甚厚,值得老夫另眼相看。

如是老夫没有看错,你土木灵根之下另有【神椿树】本命,给予适合环境和条件修炼,假以时日必成参天榉木,可愿拜我为师?”

“神椿树,这是它的名字?

可我从小就听山里的长辈说这是废本命,没有同参参照,怕是将来连筑基都没路。”白玄桢哪里会相信老头这种话。

他自己几斤几两这么多年早清楚了,不然也不会一直被人欺负,身体里朦胧中的那颗树苗从来没有显过灵。

青松子却冷笑一声,单掌伸出,一头不足巴掌大小的青绿色貂兽霎时现形,那兽头顶缠绕着几根绿光肉须藤蔓,四蹄皆有云纹白线,让人盯一眼就移不开目光,刺激心中贪婪欲望直想拥有。

“别人不识真物,老夫岂是那些庸人可比,这青霁之灵乃是当年钟掌门助我自翠坪瀑所获,时下它与我早已生死相连,它能感知到的,亦是我能感知到的。

上古有大椿者,八千年为一春,八年前为一秋,这【神椿树】即是其之应化,换作别人自然满足不得你同参之需,可偏偏命运教你遇到老夫,有青霁之灵在,何愁找不到木系同参?”

青松子本命物乃是盘庚芦树,比起白玄桢身附的本命,自是低了不少层次,若是能培育一位足以超越自己在木系一道成就的弟子,他这一生何止圆满。

白玄桢见青松子慢慢收了那头诱人的灵物,自己沉思了片刻,“有金丹前辈看得起我,自是好事,我巴不得找个靠山呢,不过现在我来投奔赤龙门,不知道自己这条命属于谁。

苟爷爷死了,他说他是赤龙门弟子,那我总得跟掌门人问问情况,而且在这之前,咱俩的事还没结呢!”

“哦?你想要结什么?”青松子笑问。

白玄桢指着茅鹏儿的尸体:“茅师兄虽然以往待我不好,但毕竟算是师兄,何况是他带我下山活命,你杀了他,就是杀我恩人,我总该做点什么,限于能力修为,此时不成,日后也该做个了断,这是我的态度。”

青松子摇头正色:

“老夫以为,你这番言论毫无道理。

一来,非是老夫杀他,而是他自杀,其心机早已萌生死意,又外加锁魂符锁死魂魄,但有人施行搜魂之举,必然自裂,老夫的行为只不过顺水推舟。

二来,亦并非老夫本身要杀他,而是赤龙门容不得他,此番战事容不得他。老夫位居外营掌事,执的是赤龙门的军令和行事规则,两方交战,奸细和心谋不轨着混入我方营地,你若稍一疏忽,自家兄弟的性命便要成百成千条丧失,谁对谁错?

这恩仇,你真要记,也该记在赤龙门头上。”

以青松子活了近两三百年的阅历和智识,哪里会被白玄桢这么一个小毛孩子糊弄住,反手一顿教育,听得白玄桢云里雾里:

“那我是不是该问问赤龙门掌门的意见?苟爷爷之前说过,掌门才是促成他那波澜锦绣一生的主要人物。”

话还没说完,又问:“茅师兄本可以不死,你只需囚他多时,战事过后哪还有什么恩仇?又为何要废他下盘,断他希望?”

“这便是你应随我参悟之理。人之一生,若要有所成,总需明识立场,苟有为是什么人?其人凭着练气修为孤身潜入清灵山为赤龙门搜刮情报,企图洞开山门,应和大军成事。

这一番实行,于钟掌门治下的赤龙门全派子弟而言,乃是镇魂领榜之壮举,事后定要受万人崇敬追慕,而这姓茅的又是谁?

一个左右不定,投敌又自认祖罪之人,即便今日过的了我这一关,日后就不会受别人牵连?他只会比今日死的更惨!

灵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凡我道门弟子,无顾教类,皆因明晰因果!”

白玄桢愈发不懂了,这老头张口大道闭口因果,他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哪里能听得进去,于是只得沉默低头。

良久后,白玄桢抛开那些云雾遮绕的道理,平静道:“还不是因为你修为高,我不管什么因果大道,老前辈现在带我去见赤龙门掌门人,问罢我的命归谁,再提其他!”

青松子沉吟片刻,袖袍一扬,白玄桢只感觉天旋地转,三息过后,自己已经出现在云端之上,距离地面几千丈高,毕竟是第一次浮空,腿脚抖动,站立不稳。

待他看清了前方巨大的云舟时,人也已经快要落在舟台上了,值守的兵甲弟子认得青松子,很快洞开通道,老人带着白玄桢不费吹灰之力迈入那议事殿,这云舟正是赤龙号。

这是白玄桢第一次见到那个传说中的人,两鬓斑白、面容平静中带着些许威严,又有三分和煦,一时间感受到的气质只觉得有别于自己见过的所有人。

白玄桢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样一个没有狰狞凶意的人,怎么会是这场大战的主导者呢,数万人竟然会听他调遣。

第534章 东征13 血仇(中)

青松子简短将情况讲诉一番,钟紫言颔首点头,得知白玄桢要问自己他的命归谁时,只笑了笑:“这孩子我不久后给你送回去,既然应在你头上,他若是愿意,就投入你门下。”

青松子有公职在身,听这事终究会交给白玄桢自己定夺,他宽松捋须呵呵仰头,心里瞬间明白钟紫言要给这孩子什么位置,不多滞留,转身就走。

这偌大议事殿中,钟紫言不急不缓慢慢走到白玄桢面前,和煦问了一声:

“道在心中,命在手里,为何要问贫道你的归属?”

白玄桢愣了愣,直言开口:“苟爷爷说他的命是掌门给的,他的人生也是掌门给的,我是白家后人,身上流着赤龙门的血,生死自然算门里的。”

钟紫言笑着摇头:“那只是有为自己认为,贫道从未有过掌着他性命的心念。

你身上流着的,只可能是自己的血,生死也只可能算自己的,而你从未拜入过贫道执掌的门庭,更算不得赤龙门弟子。”

这更让白玄桢迷惑了,他青稚的脸上仰:“那就是说,我还是清灵山的弟子呗,咱们现在是敌人是吧?”

钟紫言仍旧摇头,“也不是。”

“那我是什么,没人要的野种?”白玄桢顿时恼羞成怒,在他从出生至今的十三年里,受过侮辱、受过打骂、受过欺凌,唯独没有遇到过今天这样否定自己存在的人。

钟紫言不因为一个小辈无理而不快,耐心的解释:“你是谁,只有你自己知道,你的命,也只可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世上的关系,并非按着传承和一厢情愿得来的。

你心里承认你是清灵山的弟子,清灵山亦承认你是它的弟子,你便有归属。而一旦你们两方有一方不承认,那条关系便束缚不得任何一方,这是两方共同承认才成立的。

就像外面的战争,我赤龙门将他们看成敌人,他们也将我们看成敌人,这便是敌对,若有一方不存此念,敌对便不成立。”

白玄桢似懂非懂,“是有些道理,可我现在该怎么办?”

“你心中何念?”

“我也不知道,感觉无路可投了,清灵山没什么好留恋的,这里按照你的说法也并不是我的窝,似乎……”

“似乎只剩下青松前辈那条路了,可人家真能看上我么?”白玄桢对自己否定自问。

钟紫言道:“显而易见。”

白玄桢点头又摇头,他打小被欺负惯了,与其说别人看不看得上他,还不如说他不再相信任何超出自己身段的额外厚爱,苟有为的出现打破了这已经快要固化的观念,而青松子则直接将之拔高到遥不可及的地步。

殿里陷入沉寂,白玄桢盯着钟紫言看了良久,在以往无数的日子里,眼前这等人物他是没资格直勾勾盯着看的,可今日不知怎的,那一番话对下来,竟然让自己生了‘平等’的感觉。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就好像自己以前的世界里充满了等级高低贵贱之分,突然某一天,苍穹划裂,一个神秘又平凡的人物走在自己面前说:天地从来如此,是你自己着相了。

最令人错愕的点在于,身为蜉蝣的时候,尚且不必理会那些高高在上的筑基金丹前辈们,自己该怎么活怎么活,可突然间别人认可自己是个东西了,反倒浑身觉得不自在,不知如何自处。

沉默归沉默,不能一直不说话,白玄桢思索了片刻,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头。

“自弟子明识以来,您是弟子见过最真的一位大人物,万谢您的教诲,弟子有几个问题斗胆求教,问罢,弟子便请求退了苟爷爷给的名分和传承,一心追随那位青松子前辈学道修炼,将来若能回来报效,则极尽所能。”

钟紫言露出孺子可教之神情,“但问无妨。”

白玄桢问:“茅师兄的事,弟子以为他本可不必死,为何还是有此一劫?”

钟紫言慢步负手走至殿门口,静默了三息,回应道:“此间因果,自非他一人可担,即便是贫道,亦深陷这漩涡中无法自拔。茅鹏儿的命运,自他当日挑着扁担下山挑水时便已注定。

你有此问,三分愤怒七分怜悯,皆由个人好恶评判,然则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曾垂怜过哪一个众生。

当生则生,当死则死,见路不走,即见因果!”

白玄桢摇了摇头,“还是不懂,再换个问题,您佣兵数万来报五六十年前的仇,似弟子这等后来出生的人,与当年那场大乱全无干系,缘何要受此等苦楚?”

这一问钟紫言没多犹豫,直接开口:“此果有三因,一者,贫道半生修为得自赤龙门前代候定掌门谢安之手,取长生之法,自该承遗留之愿。

二者,贫道掌门之位由宗门师伯陶方隐扶立,自得道统传承以来,兢业六十载,练气达金丹,均受门中师兄弟增补,而今全派仇怨一系前庭,了愿迫在眉睫。

三者,槐山修真界扩展已至极限,东洲北域修真势力根生蒂固,非我等小门户可以撼动,南域除晋地和濮阳河两区,皆有壮大之机,我辈修真,与天地万物争寿,道机应在此处,我大军便挥来此地。”

三条理由,自因果、情义、天地三个方面分别讲开,白玄桢虽然听不懂全部的话,但听一个掌门人一本正经跟自己解释,实在没法继续钻揪。

“最后一问,这仇有多深?”白玄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只觉得该这么问。

钟紫言忽而皱眉凝目,殿里的空气瞬间变得透寒凉心,白玄桢连连默骂自己是个蠢货,这种问题怎的脱口而出呢。

好在没过多久,那位掌门神情平静下来,袖口一卷,自己又被带着飞出了殿里。

钟紫言带着他直接来到清灵山外不管出的当空中,白玄桢目力所及,正看到那高高的柱子上挂着一具长满黑毛的尸体,尸体干枯失血,白玄桢揉了揉眼睛仔细盯着那句被吊着的尸体看,十息过后,身子一惊,往后退了两步。

“那是……苟爷爷!”

“不错,单论这仇,乃是血仇!”钟紫言单手环指天际还在不停攻打清灵山的数不清的青龙军修士,那些修士之中,不时会有人落下云层,摔的粉身碎骨。

第535章 东征13 血仇(下)

苟有为的尸体被钟紫言摄回手里,这让站在一旁的白玄桢看的更真切了不少,二人带着尸体再返回赤龙号上,白玄桢沉默不言,再没有什么言语可讲。

他彻底弄清楚了一件事,以他目前的阅历和人生经验,尚理解不了这场战争的起因和走向,既然当下没能力理解,做为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再次跪在地上的时候,拿出那枚苟有为传给他的储物戒,不卑不亢说道:“苟爷爷是赤龙门的人,弟子如今既要投去别派,这好处便没法再受了,物归原主,还给您,这事便算有个了结。”

钟紫言并未接受,而是随手将苟有为的尸体焚去,骨灰浓缩收揽进一漆黑的小瓶。

“有为半生奉献门派,他所留《黄尸经》和炼丹秘要皆已传回门里,你既是他挑中的传人,不论归不归门里,修炼资源都算你的。这【青骨瓶】是修真界寻常祈福之用,算是贫道送你的一件礼物。

青松子道友乃是寿丘颇有声名的金丹散修,常年盘于牧野马林湅泽湖隐修,他在炼药和制儡方面的造诣同阶罕见,一生亲友稀少,收你为徒后,必会悉心培育,我只盼你日后勤勉持恒,早日悟得金丹大道。”

白玄桢听罢,纳头再拜:“万谢前辈!”

诸事谈罢,钟紫言带着他很快回到地面望狐丘,步入阵中,将人交给了青松子,再闪身回返赤龙号。

坐回议事殿朱椅,细算攻山时间,已经超过三个时辰,尽管早料到攻山没那么容易,可真正出现这种僵持的情况,还是多了几分忧心。

这时殿外宋应星匆匆赶回来,禀道:“掌门,天象消逝,是否还要继续?”

早先天上那雷云自非人为凝结,碰巧被自家赶上了,借着天象凝雷阵轰击清灵山护山大阵乃是顺势而为,而此时天象消散,再继续打,损耗的资源至少要增大三倍。

钟紫言负手度步,“倒是小瞧了柳家,原以为有为已经摸清了清灵山护山大阵,谁成想瞬时间他们能转变阵法,依我看,那一套三阶极品阵法不止【两仪化生阵】,内部另有【兜元阵】和【绛宫阵】辅助,这才是每每临破之际总能化险为夷的原因。”

宋应星拿出名录递给钟紫言:“咱家引雷阵一破,随军修士死了一百六十三位,如今南面的士气都有些低靡,倒是北面澹台道兄率领的人手斩杀三十多位清灵山筑基,吓得他们缩在阵内不敢出来,我方士气大涨,此时正请求是否凝组【天火龙岩阵】加速攻山。”

钟紫言颔首点头,不应反问:“东西两方和叶坚高鼎二人的情况如何?”

“整个福州都被叶兄和高观主封锁严实,天机遮掩,任他柳江宁如何派人传讯都无法门。

朱师姐和道陵他们在北面按军令做事,没什么进展,西面尚未看到清灵山弟子冲出。”

这种级别的战争,最怕双方僵持不下,先前有天象雷威借着作战,尚没能把清灵山护山大阵破开,如今即便继续攻山,自家军队在阵法组合实力上也难翻倍提升。

“继续攻山,怕是又得陷回先前的局面,那化生阵强在吸收转化,我最怕万一他们还有还彼之道一类辅阵,我方损失恐又要增加,且士气会愈发低落!”

钟紫言说出了他的疑虑,成千上万人的战争,自然不是修士捉对厮杀那么简单,单纯比拼耐心,不一定会有好结果。

宋应星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计策,按照来时的计划若是早点偷袭,怕清灵山早破了,这时他反倒觉得苟有为独自一人行动并没有给门里带来什么好处,不免嘀咕一句:

“没人泄露咱家行踪的话,此时早该攻下来了。”

钟紫言瞬间皱眉,“谨言,独思,慎语。”

“弟子知错。”宋应星赶忙认罪,也意识到自己在贬损同门,德行偏移。

殿里沉寂了良久,钟紫言苦思冥想,半炷香后,忽而生了一条计策,吩咐道:“你教各军停手休缓,传刘小恒、冉孤竹、陆长空、申公茂四人前来议事,另再将师伯也请来。

此计若能得逞,破阵只需刹那。”

宋应星面浮喜色,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被传唤的人都来到议事殿,钟紫言等陶方隐落座后,望着刘冉陆三人和申公茂,开口道:

“你四人乃是我军中独斗实力佼佼者,这场大战若想急速平灭,破那化生阵是唯一关键,我有一门手段可分化五行,但需要契机漏洞,如今他山门大阵十成威力全开,浑然一体难以下手。

我意出计诱他家金丹出山与师伯独斗,挑那阵门洞开之际携你四人进阵破其根基,两仪化生阵关键在阴阳阵眼,而其阵门洞开时必然会有灵机牵引……”

这计阳谋与阴谋共用,牵扯深远,细致思索可谓精妙绝伦。

冉孤竹早两年在云河宗时就听过,他家二代宗主尚没有继位时,有一夜钟掌门夜访倚江山,竟然隔着护山大阵直接将山门弟子握了出去,这等手段在整个云河宗的同门们看来,完全不可思议,令人骇然。

“此事风险极大,若是他们内部另有金丹防守,我怕是管顾不得你们!”

钟紫言睁眼盯着他四人看,陆长空毫不犹豫:“掌门,便是死又有何惧?”

“钟掌门但管吩咐,我等誓死效命!”

……

四人能当各军小统领,自非贪生怕死之辈,钟紫言将详细谋划细细讲完,教他们一一明晰,返头问陶方隐:“师伯,你以为如何?”

陶方隐捋须凝眸,“也是时候会会老朋友了!”

赤龙门能有今日,多少和柳江宁当年重视惜才尚未结丹的陶方隐有些关联,可惜不论如何,这是道统门派之争,两方必然是要消亡其一的。

第536章 东征14 破阵(上)

眼看着山门外密密麻麻的云舟和修士军阵向后退去,负手站在两仪阵基内的柳江山宁松了一口气。

“山主,如您所料,他们确实停手了,看来敌人的实力也是有限!”

操控阵法的筑基弟子欣喜禀报,柳江宁心头虽然舒缓,眉毛却仍凝结一处,冷声道:“不可大意。”

这两仪阵基殿位居清灵山南峰顶部,是整个山门少数几个核心禁地,此时内里二十多位操控阵法的弟子皆和柳江宁一样,一个个挥去汗珠,身子一松,姿态没了正形。

要知道,先前的几个时辰,但凡有哪一个人脱力出事,整个大阵顷刻就会被破,可谓生死存亡一手间,灵石灵脉灵力不知耗了多少。

站在柳江宁身后的,除了负责清灵山武备堂事宜的柳南通,还有这山上智计和资历皆是极品的荀玉。

一个正如骄阳耀眼高升,一个垂垂老矣,暮气沉沉,仅有那偶尔闪烁的深邃目光和专供的玉椅透漏出他不寻常的身份。

“还以为他们有多大的能耐,原来也不过是借着天象雷霆耍耍威风。”柳南通讥笑一声,一为自家同门涨士气,二也的确是觉得没什么好怕。

正当此间舒缓时刻,山外洪亮苍老之音传遍清灵山内,这两仪殿中听的更是真真切切:

“柳道兄,甲子岁月匆匆而过,当年你家与仙居门、灵犀派等众夺我赤龙山门,可曾想过今朝之事?”

那苍老之音不急不缓,所有清灵山弟子都听出来,这正是直对山主柳江宁开口呢。

两仪殿内,荀玉疑惑问询:“山主,这是?”

柳江宁沉默三息,回应一声:“赤龙门苟存的贼人,陶方隐!”

荀玉惊诧睁目:“此人果真成了气候,当年修为与我一般无二,此时竟然结了金丹?”

“哼哼,何止是金丹,其修为已达金丹后期,一身火系手段隔着阵法都能感受到熠熠灼目,至今时,怕我去斗他都不一定能占得上风。

只怪我当年爱才心切,破山之时敬他有骨气,谈和容他慢慢归顺,哪成想当年善念今日得来恶果,真是懊悔不已。”

柳江宁咬牙冷语,直叹自己当年瞎眼蒙了心。

山外陶方隐继续开口:“今日我赤龙门携数万精锐围合,旨在夺回失地,恢复旧庭,先前那一番震荡权当活动筋骨,当下你可敢出山与贫道斗上一斗,若能胜我,十日内我派退出福州,若胜不得,便是你技不如人,命该绝,此地亦该归还我派!”

这是阳谋,如果不出去应战,清灵山上万修士大半心里会对他这个山主有想法,且陶方隐把柳家倾站清灵山的真相公之于众,此时年轻一辈弟子定然都在琢磨思索,心生疑惑和好奇。

柳江宁静默三息:“这事,你怎么看?”

虽然他没点名问谁,但殿里任何人都知道,此时有资格回应柳山主的,只有荀玉老师兄。

荀玉捋须叹气,“不得不去,却又明显有其余谋算,圈套极其高明。”

一旁的柳南通问:“荀老,你怎么知道是圈套,说不定外面那姓陶的真是想与山主一决高下呢?”

荀玉哈哈沙哑笑了一声:“战争何曾会是儿戏,那陶方隐若无必胜把握或是其他手段,哪敢站出来直出阳谋。

以我的看法,他必是留了后手,山主一旦出去必然中了他的圈套,不论斗得过斗不过,山门只会被攻打的更猛烈!”

柳江宁也正是有这种犹豫:“依你看,我该如何应对?”

荀玉慢悠悠站起身子,盯着元光镜内的银发老者看了良久,禀道:“山主,此事不可不派人出去,也不可派庸人出去,更不能您亲自出去。”

柳江宁颇有不解:“不可不派,不可尽派,亦不能我去,你之意是?”

荀玉只给了一句:“战平,守山。”

柳江宁三思过后,颔首点头:“好!”

而后朝殿外平静说了一声:“咸丰,你去会会他,不必发死力,战致天黑就回返!”

殿外黑影一闪消逝,此间人都知道那是山里第二位神秘的金丹修士。

待那黑影离开,荀玉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山主,之后洞开阵门切记留意,这偌大山门全靠化生大阵支撑,一旦敌人寻得破绽,整个清灵山弟子或许都会陪葬。”

柳江宁明晰于心,又吩咐身旁:“南通,你去增派人手防守南山门。”

“是!”柳南通领命而去。

两仪阵仅剩下了荀玉和柳江宁深聊,荀玉怎么想都觉得这背后牵涉生死存亡。

******

陶方隐负手捋须,浮空站在清灵山外,身后是自家军队,阳谋已出,就看柳江宁怎么应对。

“你这贼子也配让我动手?当年在柳某手下不过一条无门路的狗,偶尔得了机缘造化不知珍惜,今日尽然猖獗到当众露相,且让我家师弟与你做过一场!”

两方金丹老祖对斥骂,嘴上不能服了软,毕竟各自小将的心气和斗意需要靠这个提升。

陶方隐是何许人,哪里会被这种言语惹怒,只静静听罢,笑着直盯清灵山护山大阵,他在等待一个契机,不仅仅是钟紫言需要,他也需要将出来的那人翻手灭杀,好教对方认清现实。

柳江宁那番言语没过五息,清灵山护山大阵洞开一条一人高的灵道,正在此时,赤龙号上早已经等待多时的钟紫言凝眉卷袖,裹着四人直冲护山大阵。

第537章 东征14 破阵(中)

做为被钟掌门选中的攻坚四人之一,刘小恒心里是有得意色彩的,这件事侧面能反应出他自己其实在筑基一阶的本事已经深得钟掌门肯定。

在那清灵山护山大阵灵洞张开之际,刘小恒只觉得白光闪烁,头晕目愣三息,他自己与周边三人已经被钟掌门裹着躯壳逼近洞门。

迎面飞出的是一个黑面黑服看不清面貌之人,那人只是侧头看了一眼,并没有察觉自家五人,这更让刘小恒觉得不可思议。

五人穿过大阵灵璧的刹那间,明显感觉到四周压力如闪电压来,刘小恒睁眼盯着钟紫言双手五色光彩分散合一又变作清气,四周的压力停滞一瞬,钟紫言双手向后推去,返力裹着他四人穿入阵内。

“了不得!了不得啊!”刘小恒不顾当下何种处境,只为那一招神来之笔惊叹臣服。

正当其余三人为顺利穿入清灵山护山大阵惊喜之事,钟紫言忽而苦笑一声,瞬时撑起护御屏障,“被发现了!”

刘小恒赶忙回神,“哪里?”

他们五人此时站着位置正在清灵山南峰顶部石台,一柄黄色灵光长剑裹挟浑厚土灵威压直斩向钟紫言施起的护御屏障,一剑斩来,差点教钟紫言措不及防承受不住。

随后,他五人身前出现一灰色道袍人影,眉目冷凝,面相给人逼迫之感,脸颊内侧的法令纹威势十足,“没想到你竟能直穿而入!”

这人自是清灵山如今的山主柳江宁,他单手掐诀操控灵剑发力,致使钟紫言无法放弃防御,周遭黄白沙尘迅速凝结,显然是在积蓄下一轮更具杀伤力的攻击。

钟紫言冷笑一声,“别来无恙,柳道友!”

说话之际,身后青绿色龙卷一分为四,直接裹着刘小恒四人飞出屏障,吩咐道:“申公,用【牵机盘】!”

申公茂毫不犹豫将手上赤色灵盘施以灵咒,一股若有若无的五色灵气柱直朝北面不算太大的玉石殿飘旋而去,陆长空欣喜喊:“掌门,找到了!”

“你等速去,我来阻他!”钟紫言手中泛着幽蓝光泽的退魔刀自腰间凭空出现,向后出鞘绕了半月弯直斩柳江宁头颅,逼他放松飞剑攻势后,赶忙又施出一道青绿色龙卷代替自己卷裹挟抵抗那柄土黄灵光长剑。

柳江宁避开飞斩而来的退魔刀,回头正要散去威压使刘小恒四人顿身,却在刹那间感觉背后有恐怖的煞力袭来,若不躲,多年争杀感应预判一定会受伤。

于是只得放弃管那四个小贼,返头撑起白光灵盾,一边大吼:“柳南通!”一边正视向身前血红的煞气龙卷。

本以为只要用心防御,那龙卷再厉害也不至于破防,哪料到血煞沾染自家白光尘盾,风刃割划,一息之间尘盾损耗一半威力。

柳江宁心头大惊,再顾不得分心别处,催动灵力反震龙卷,以四两拨千斤之技巧将龙卷推去西面巨石,下一刻便听尘土震荡,山石滚落炸裂,声势浩大。

可他根本没心力管顾建筑损耗,凝眉直望不远处那两鬓白丝的中年男子,其双眸中的墨珠赤玄如血,周身气势竟然不弱于自己这位金丹后期修士。

“柳某真是小瞧了你,当年不过一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儿,今日竟修得如此邪魔之力,若不诛你,何以震慑宵小!”柳江宁面目变得冰寒狰狞,这是他少有的警觉凶恶时刻,杀意弥漫周遭每一寸尘土之间。

钟紫言面无表情,退魔刀握在手心,身后的青绿和血红两色龙卷逐渐增多变大,“甲子岁月不见,柳道友似乎未有什么长进!”

当年他二人照面时,前者乃是金丹神仙,钟紫言不过一个凡俗小子,时隔近六十年,二人皆是金丹,如此差异与挑衅言语结合,给了平常人,多半是要暴怒发疯。

可柳江宁自不是庸蠢之人,“激将柳某,以为拖延时间能教那四个筑基小贼坏了我山门大阵根基?”

冷笑出口,下一刻便是灵剑化作百柄同时攻击钟紫言,柳江宁根本不信只凭那四个人能斗得过两仪殿中自家二十多位筑基下属,尤其其中还有战力远超同阶的族亲子弟柳南通。

“能不能成,试过才知道!”

钟紫言瞬身提刀起劈,周身围绕的龙卷向四面八方扩散,直接暴涨十丈高,那些以土灵力幻化的灵剑自风刃刮旋中慢慢支离破碎。

柳江宁心情愈发沉重,风克土,自己的土灵尘剑竟然被那青色和血色龙卷在不到十息时间破尽,对面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当年真是瞎了眼没亲手捏死他。

钟紫言握刀正欲逼近柳江宁,只听他口中念念有词,此间天地如神人爆呵:

地坤转轮,沙砾化尘。

艮山动掣,分光成剑!

听得这咒诀,钟紫言连掐咒印,躯壳瞬间化作水雾,真身倒退二十丈。

目力所及之处,不知何时出现无数土灵璧障,那些璧障在柳江宁咒诀刚落,便化作黄色水浆,似沙似剑,如丝如缕全部追着钟紫言锁来。

这术法他本人不是第一次见,后背细密冷汗直流下,脑子里回想起当年柳江宁和那神猴洞老者厮杀,这一招分光成剑三息直接将其天灵贯穿,连金丹都来不及自爆,先前若不是躲得快,自己早被束缚囚锁了,真是生死大战之间鬼门关只差前后脚,稍一不慎踏错,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远处柳江宁一招不中,身子化作黄虹逼近,指诀再起,欲要将已经成势漫天遍地的尘剑追锁住钟紫言,却听两仪殿中惨叫连连,天上护山大阵摇摇欲坠,暗道不好,扭头就走。

钟紫言哪能让他得逞,眉心青光一闪,身影刹那出现在他身后,退魔刀直劈而下,饶是柳江宁背后灵甲护卫,一刀下去煞力和龙吟齐出,血水飙放,柳江宁结结实实受了重创。

钟紫言被其灵甲反震开,为了不教他脱手回援,再次挥刀劈近。

柳江宁金丹后期威压爆裂开来,气浪震颤,返头将无数沙粒如水绳般捆缚钟紫言,口吐殷红狰狞冷笑:“后生可畏,身法、术法、技法皆为柳某平生仅见,留你性命,日后哪有我族活路,既然无法分心,便先宰了你!”

钟紫言心头惊骇,才意识到自己太冒险了,刚才那一刀过后应该以术击之,怎么就又提刀逼来了呢。

那沙水浆绳很快捆缚四肢,竟然也有抽剥灵气的能力,头顶已经感觉到尘剑凝结,这才真是落入生死险境。

说时迟那时快,识海本命一声鲸鸣响彻云霄,头顶那尘剑顺着耳根刺入脖颈,趁着柳江宁呆滞,钟紫言忍着剧痛震踢退离,血红龙卷化作风爆将那沙水浆绳消化。

心脏猛烈跳动,脖颈鲜血直流,钟紫言服下一粒赤红丹药,离着柳江宁不到五丈远,先将一堆五灵爆符轰去,自顾自赶忙调息伤势。

第538章 东征14 破阵(下)

清灵山两仪殿中,凄惨的嘶吼此起彼伏,原本二十多位生活的筑基修士在短短半炷香死了十六位,还剩下的七人里,有两人鬼哭狼嚎逃向殿门外,一人半死不活躺在大殿两仪连心柱下呢喃抽搐。

唯留柳南通、荀玉和另外两个筑基苦苦支撑,而致使这一切惨象发生的,是他们压根就不以为然闯入护山大阵的四个敌方筑基。

此时的申公茂化为一头黑豹追着荀玉那老儿跑,其人做为清灵山最具智谋狡诡之人,各类保命手段确实多不胜数。

冉孤竹双手冰蓝色镜玄鞭缠绕着一个与他同为筑基巅峰实力的老妪,二人陷入僵持,彼此纯粹以灵力对抗。

这两仪殿六璧双门,南北东西皆有可控制阵基及阵法的枢纽,陆长空魁梧身形抓紧损毁那些控制枢纽与阵盘,只可惜这两仪殿坚固如一,若是不懂其中诀窍,单靠蛮力是破坏不得的。

由于他先前杀了三个敌方筑基,满脸血水顾不得擦拭,此时顺着殿璧游机了一圈都没破坏一件物什,心头恼火不已,后面还有一个瘦猴精一般的中年筑基一直追着袭击。

一圈下来,当他发现自己真的不是拆破阵法的料,大吼一句:“申公道兄,往这面来,我替你杀他!”

闯进这两仪殿的四人,除了申公茂,其他三人在阵法一道的造诣并不出众,而最薄弱的,莫过于陆长空,偏偏是他得了空闲得承担破坏中枢的的责任,最后搞的心里焦虑慌乱,实在解决不了,只能呼喊申公茂接手。

申公茂听了讯,豹眼一扫,远远传音回应:“我这变化之术用过一次需要短暂时间恢复,若是此时再现人身,此人怕是难以应对,你若是破不得中枢,迅速将缠着你的那人宰了,来助我一臂之力。”

他口中所说‘此人’自然是荀玉,可陆长空此时也急了眼,对着缠绕他的那人骂咧道:“贼娘,老子宰了你们清灵山好几个同门师兄弟你倒是快来一决胜负啊,躲躲藏藏算什么本事。”

真刀真枪与那精瘦人影对攻他半分不惧,可谁能料到对方长于速度和身法,自己完全逮不住人家。

陆长空只得掉头转向冉孤竹和那老妪正在对拼的场面,“冉道兄,我来助你!”

闯进这清灵山里本就是要短时间办成事,哪想现在快一炷香过去了,四人竟然被对完全拖住,逼不得那瘦精狡猾的人硬拼,陆长空只能去帮助冉孤竹胜过对面的老妪。

而这殿里拼斗的最狠的还属刘小恒和柳南通,此时他一张柿饼脸狰狞癫狂,“小崽子,没想到清灵山还有你这号人,本事不赖啊,我这鬼灭三式自习练而成后,少有斩不得人的时候!”

柳南通今时的岁数当有三十多,他是他们柳家年轻一辈最杰出的天才,自小受柳江宁传授教养,小小年纪荣晋筑基顶峰之列,一身锋锐金石剑意咄咄逼人,眉心那木灵纹路亦显足怪相,此时气喘吁吁握着剑冷盯刘小恒。

对面这提着墨绿长刀的杂碎头一次令他生了恐惧之色,从小活在无人能敌的环境里,哪里受过这等气,可人家那攻势却非自己短时间能破,势均力敌的情况下,他脑海中不住想着亦师亦父的柳江宁常常教导的言语:

‘南通,凡事不可急躁,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透过缭乱的现象,潜心才能看清背后的本质。’

柳南通头冒热汗,双目金珠光芒闪烁,手中金色剑影晃动,直望着刘小恒,三息过后,他冷笑一声:

“你也到了上限,还想以心计使我颓靡,杀我诸多同门师兄,今日若不能将你刮骨去皮,难消我心头之恨。”

刘小恒积蓄够了力量,不再回应他,而是瞬间爆发猛力再直朝他劈去,双方心里都清楚,胜负很快就能分出来,只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刀剑碰撞间,狂暴的气流开始自二人身外三丈开始轰鸣震荡且外散,他们的身影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无数次互相袭切要害,厮杀声盖过其余三对人。

越打下去,殿中的金黄与墨绿二气愈发弥漫,他们的气势直接将其余三对敌手全都压盖,终于在某一刻,随着一声惨叫,众人都停止了争斗,齐齐看向殿中央那柄银白色长刀贯穿柳南通的腹部,他不可置信吐血捂着肚子,好像自己的人生一瞬间变得尤其灰暗。

“你的刀!”柳南通嗓子沙哑跪在地上,血水自他嘴角滴在殿里的石板上,一滴一滴没完没了,满脸的不敢相信,悲愤中带着不甘,又透露着他那自小养大的尊优呆滞神色。

刘小恒右手拿出原本那柄墨绿长刀,一寸寸再次自背后刺入柳南通的躯腹,邪意笑说:

“老子其实有两把刀,小崽子,你中计了。”

一墨绿一银白两柄刀杀完人后,齐齐自柳南通心腹拔出,又一刀将其头颅砍下来。

荀玉本是有恃无恐,此时见了此景,亡魂大冒,即刻掏出一张灰色符篆,指诀掐动间身影霎时消失不见。

申公茂见其人追逐不上,掉头就去破坏阵法中枢。

在柳南通死后不到十息时间,两仪殿外正欲再攻钟紫言的柳江宁冥冥中感应到什么,神识一扫整个南峰,面目骤寒,大呵一声:“竖子偿命来!”

那可是他最疼爱的一位后辈,就这么莫名突然陨落,再是铁石心肠冷静安稳的人,也沉不下心了。

同一时刻,整个清灵山大阵轰隆震荡,自北方一角寸寸破开,漫天遍野的杀吼声令清灵山内的所有人都心颤不停。

第539章 东征15 屠戮(上)

眼见护山大阵崩塌,柳江宁双目凶光盛放,怒吼过后,单手凝出两柄白金色巨剑,直朝两仪殿轰击而去,霎时间,整个两仪殿轰隆破开,露出里面死了一地的人,横七竖八死状惨烈,而正在破坏阵基的申公茂见大殿塌陷,省了他继续破坏,赶忙去协助冉孤竹和陆长空对付场间唯一还活着的老妪。

柳江宁望着头颅和躯壳分开的柳南通尸体,只扫过一眼,再将目光移向那四个敌方筑基,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只凭这四个筑基毛贼竟能将自家二十多位下属在不到两炷香内几乎诛尽。

悲愤的同时,手中灵剑直提,身影一闪,所有威压灌注塌陷的两仪殿中,刘小恒四人顿时不能动弹,迎面巨剑斩来的,是静默愤怒的柳江宁。

那是一种怎样的憎恶愤怒目光,刘小恒就那样直盯盯一动不动佝偻着腰,眼看着柳江宁的剑朝自己斩来。

不是他不想动弹逃避,而是柳江宁金丹威压联合神识锁定,跨越一个大境界的力量使得他连半步都移不得。

生命危机近在眼前,刘小恒面目挣扎,他即是人,哪里不怕死,哪里会不惜命,可今日既然决定随钟掌门进来做事,当下的结局似乎早已料到,死只是一个概率问题。

既然运气不好,那便就这样结束吧,刘小恒想及此,闭目垂胸,心头叹了口气:‘长歌,你我兄弟就此作别。’

这世上,李长歌是他唯一放不下的执念。

当天罚一般的剑意斩来时,刘小恒不甘闭目,却没料到身后一张宽厚的手掌一把将他拽去身后,而那人则扬刀上迎,剑势与幽龙刀势碰撞,整个清灵山南峰半截处土石松裂,接着寸寸炸裂。

而塌陷的两仪殿中,尘土消散过后,场间还活着的五位筑基见那身着一席黑白玄纹道袍的钟掌门半跪在地,仍旧苦苦撑着柳江宁怒目圆睁发死力压下的灵剑巨影。

早先被冉孤竹缠着的老妪见了此景,先一步飞出殿里,他是有一些勇力,但敌人尚还有四位筑基,再有勇力也不能不惜命。

“山主,我即刻去召集同门!”老妪捂着胸口飞远,柳江宁则死死压制着钟紫言。

刘小恒回神过来,已经见钟紫言口吐鲜血,“钟掌门,我等来助你!”

这时冉孤竹、陆长空和申公茂也一并冲向柳江宁,四人各自以灵器直斩,哪里想到尚未触及二人三丈,就被反震倒退。

钟紫言强压着喉间还欲往外滚涌的热流,“阵法已破,你等速去向外汇合,切记我早前叮嘱,莫做屠戮之举。”

刘小恒还欲上前拼命,申公茂一把拦住,“快走,我等帮不上忙!”

陆长空平时勇鲁直率,此时也知道自己尽不得力,含泪浮空执礼:“掌门,我急速去搬救兵!”

他当先一走,其余三人也随后离去。

此间便只剩下愈发全神贯注下狠手的柳江宁,只听他咬牙凝目:“你等果真是厉兵秣马潜心砥砺而来,柳某五十年经营尽亡于你手下四头杂碎。

今日若不能诛了你,哪有脸面回族里面见亲祖!”

钟紫言苦苦支撑,饶是他灵力浑厚,躯壳坚固,哪里能承受柳江宁两次重创,先前在天上尚未疗伤调息妥当,为了救刘小恒再受柳江宁剑势轰击,此刻五内沸腾,周身四面八方都被细密尖锐的尘剑锁定,但凡有丝毫松懈,教那尘剑钻进空子,哪还有活路可言。

两手抵着刀身极力抵抗,可仍挡不住身子一寸寸往下被压迫,人家先前攒足了势能,自己临阵挡枪,吃亏是必然。

念咒掐诀都不能够,脑中的剑鸣声越响越大,耳膜铮鸣,活了半生,向来是他靠着本命物影响别人,哪里会想到今日被柳江宁逼到如此田地。

识海中的本命物蔫软无力,游动来去,似乎是在骂钟紫言蠢的要命,若是先前自背后偷袭,此时可不就已经将柳江宁斩了。

可内心深处又有一个声音暗自发声,若是背后偷袭,刘冉陆等四人哪里还有活命的可能。

做掌门的心胸和仁爱之心发散惯了,到了这关键时刻,苦果可不得自己承受。

瞅着冷目下逼、杀意浓重越靠越近的柳江宁,钟紫言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

灵力再浑厚,境界上仍旧是筑基初期的货色,而面前这人结丹至少都有百年,金丹境界已经到了大后期,只要人家循序渐往下压迫,其之冰寒剑刃很快就会刺入自己喉咙内。

心里苦求识海那头小东西再次显显灵,三息时间像是过了三万年那般漫长,终于那东西给了回应,在识海游动来去,下一刻虚影膨化体外就要惊鸣,钟紫言却见柳江宁嘴角冷笑,背后也同时冒出一头似马似虎的兽类本命,其声比自家本命还要先一步嘶鸣,昂扬镇魂的嘶鸣就像烈马呒天,两只前蹄踏下来,直接将自家本命踏压回识海。

本命与性命相连,本命受创,躯壳哪有再能支撑的道理,口中鲜红汩喷,身子狠狠被压在地上,头颅一偏教那剑刃刺入肩骨,一条臂膀当场就被割了下去,而力气也随着连番压迫被卸的软弱可欺,胸口被柳江宁一脚踏住,其人手上那柄剑再次斩来,直瞄头颅。

“你也不过如此,拿命来!”柳江宁狰狞笑着挥下长剑。

魁首若被削去,就只剩下自爆金丹一条路了,钟紫言悲愤怒目,他苦苦修炼半生,哪甘心在此地丢了性命。

眉心青印转血红,双目青红轮转,三华凝一,神魂颤抖之时,只感觉周身血煞暴乱倾泻,两息时间竟然将整个向下塌陷的南峰全面笼罩,那血煞侵蚀一切灵物,只一息时间便将柳江宁的下身灵甲破去,挥下去的灵剑像是受了什么东西缠裹,愣是抽刺不得。

“你这妖魔邪祟,早已不再是道门弟子,还谈什么夺复前庭,今日我定要诛你!”

柳江宁向天空退了十丈,再聚土灵之力,无数尘剑凝实直向下来。

失了压制之力,钟紫言忍着脑中混乱,盘身双手掐诀再运风灵之力,整个南峰血煞龙卷顿时冲天而起,教攻进清灵山来的大军和清灵山本山防守千万人震骇失神。

这样大的声势,谁还敢去南峰救援。

第540章 东征15 屠戮(中)

气冲云霄的血煞龙卷将苍暮的天空染作炼狱色彩,直映的人心惶惶,自清灵山外杀进去的人吼声震天,内里早就整装待发的清灵山弟子们也大有殊死一搏的打算。

此时的清灵山主峰,炼器堂堂主单熊信带领着三千余赤忱忠勇的弟子和同门高举大阙剑:“儿郎们,今日我山门遭逢大难,若不殊死拼搏,一个也活不出去,这些贼子乃是自西面苦难之地奔涌而来夺我清灵山根基之人,妖言惑众不说,更是破阵欲要杀害我等,此番大战不是我等灭绝便是他们死尽,随我杀将出去!”

在他放出话后,自北殿当空瞭望楼防守的三名弟子惨叫摔下楼来,北方乌压压一片杀气腾腾的修士散开围合而来,为首一名黑袍缠着裹尸布的筑基巅峰修士手持长刀,他身侧站着一具高有三丈血雾氤氲的僵煞,那僵煞气息深不可测,但,是个见过世面的人都知道其有金丹实力。

众人只见那人冷眼放声怒呵:

“你等听着,本座乃是此番东征青龙军统帅澹台庆生,我青龙军无意屠戮清灵山众位,愿降者即刻自封灵脉跪地立首,一炷香后不降者,杀无赦!”

清灵山主峰三千余筑基练气,即便是多数畏惧天上这些气势汹汹的敌人,但总有不服气的,一听这话,怒目吼着冲出阵列:

“你算个什么东西,带着几个杂兵胆敢来清灵山撒野,老子来会会你!”

其人身高九尺,看着是个有种的,刚吼呵罢,浑身灼热火焰沸腾,筑基巅峰气势爆发,一头冲上天空,还不等施展术法,澹台庆生身侧的血煞僵一息间闪现他身侧,提其头颅,分拆其四肢,如五马分尸一般直接将那人挫扭成血雾残渣。

场面之震撼久久惊骇清灵山众人,此一战,吓得那些本就胆小的人直往人群后面退缩。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些炽烈秉性的人不畏强敌,“胆敢杀我公孙师兄,大家一起上,今日不能让这群妖魔邪派讨着好果!”

数百人再一次冲出阵列,这一下声势浩大,澹台庆生招手教自己军队中两座军阵同时布下锁灵网,两两成组很快与冲出来的那些清灵山弟子对斗,站在他们后面高台上的单熊信明知自家人要吃亏,恨铁不成钢吼着:“你们愣着干什么,所有人,和他们拼了!”

后方的清灵山弟子们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往天上冲,单熊信牛眼瞪起亦欲要冲向老远处的澹台庆生,身侧突然出现一道身影,那老者白须染血,精神确是异常铄灼,苦涩摇头:“莫去做无谓牺牲,南面和西面还有敌人围来,两仪殿被敌人破了,山主正与那姓钟的撕斗,僵持不得,你我当下应拉扯小辈天资卓越者逃往庆阳山阴!”

单熊信转头一看,见开口阻拦他的正是这清灵山最具智识谋虑之人,“吃惊道,荀老,南峰那狂暴的血煞之气是何缘故?”

荀玉再一次摇头稳抓他肩膀:“莫管那些事,眼下已至危急存亡之时,再耽搁不得时间,此刻那陶方隐尚抽不出身进来找咱们算账,当年你我杀了赤龙门多少弟子,今次逃不出去,必是生死道消的下场。”

单熊信焦慌怒目,抬头急望天上受自己蛊惑的弟子同门们,“可他们还在……”

“诶,蠢货,你走是不走?”荀玉皱巴巴的脸颊顿时垂下肉来,双眼凶瞪着像一头毒蛇。

单熊信本就是个打铁炼器之人,真要论胆量和气势,他哪里比得过面前这位久经风雨的老头。

“好,去后山小辈弟子居所裹挟人,即刻往庆阳山阴去!”

******

清灵山南山下,刘小恒率领着他那一队数百人急匆匆往山上飞奔:“都快一点,钟掌门正在那血煞云层之下强撑,我等即刻结阵去助他一臂之力。”

手下人个个精悍疾走,李长歌站在他身侧担忧看着自己这位浑身染满血水的兄弟:“你真无碍?”

“废话,我能有什么事,这条命是钟掌门救的,此刻他身在危局,便是再难,我亦得去帮他。”刘小恒抹尽脸上的血水,这都是柳南通的血。

李长歌返头望向天上正与柳家另外以为金丹缠斗的陶方隐,叹道:“那人也真是厉害,这都是第三次招受陶老祖重创,仍然不肯退离。”

刘小恒也顺着他目光望去,之间天上烈焰与湛蓝冰气弥漫,不住对轰,他只看了三息,便冷笑不再理会:“他倒是想走,可若是就此一逃,教陶老前辈得了空闲去帮钟掌门,那柳江宁还能有活路?”

李长歌随着刘小恒跟小队冲上山去,他飞在刘小恒身后,隐约间看到刘小恒后脖颈似有奇怪墨绿色纹路,再仔细一看,又消隐不见,只得暂时放弃追问。

离着清灵山南山不远的小山丘顶,十多人站在上面,为首之人身旁跟着一条巨犬,巨犬背上则坐着朱明空,他遮着眉毛眺望山腰:“哇,那么多人,还有山上那血色云雾是怎么回事,我可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嘞!”

他身侧环胸抱剑的李陌方吐出嘴里的干草茎,“不管他了,既然青松老头肯放咱们出来,那就赶紧去山上寻找陶望参那个蠢货,万一去晚了那家伙被乱军砍死,沅鸣该哭鼻子了。”

“李哥,你可别忘了拦些利处。”身后跟着的一个精瘦尖牙年轻修士提醒。

“那自然不会望,这可是大好时机,清风前辈都不会怪罪咱们。但事先可说好了,跟着沅鸣走,别不知好歹把自家人抢了,将来人家大军问罪,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李陌方带着十多个弟兄像山贼一样朝清灵山跑去,跟在最后面的陶沅鸣心间一直苦恼悲叹,他自小长大的地方,今日终于以这种方式被打开了,也不知冬日过后,此地是春暖花开还是血月遮天。

“二哥,你快些来啊!”朱明空在前方喊了一句。

陶沅鸣应道:“来了。”

******

他们十多个年轻人走后不到一炷香,这小山丘上再次迎来数百位黑服红襟的修士,为首之人紫衣负手,眉目阴鸷,仰头望着偌大的清灵山:

“七潭四峰十一景,峰峦叠嶂似仙山,云阳淼淼放灵光,魁星拱月是赤龙。

我这一门久经磨难,自先祖曹狄创派以来,历经九代周转存活至今,若非当年柳家举敌来重创,今时说不得该是另一番景象,陶系一脉哪可能只余留寥寥几人!”

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位身形精瘦手握棕榈剑的年轻人,忧虑禀问:“师叔,掌门先前大集议当众说过,若是得了势,不准屠山,我们这样会不会……”

陶寒亭冷笑了笑,“晋儿放心,此番杀的是仇人。我做这朱雀军的统领既经过掌门同意,又有吴夲前辈辅佐,各个要害关口皆有人把守埋伏,抽出一队人来增援有何不可!”

说罢,挥手示意身后众人行动,他目光中的杀气和寒意已经不再遮掩。

第541章 东征15 屠戮(下)

冬日里,天色本就黑的早,外加此方天空的云层被雷霆打散,烈火寒冰血煞汇合遮蔽,乌云便聚的更快,在陶寒亭带人上山到半山腰,整个苍穹一下子暗淡下来。

天上那赤焰和湛蓝色的光波对冲僵持良久,以一声凄厉大呵爆破分开,此时若有修为深厚一些的人观察,必能发现天上那黑衣人影浑身灼着焦灰,两只手臂都被烧烫通红,面貌露了出来,长相阴毒,颧骨极长,发色螺纹灰杂,看不出年龄几何。

桀桀凶戾的怪笑声自那人口中笑出:“陶方隐,你挑选的那位小主子似乎走火入魔了。”

一席赤袍随风猎猎作响,陶方隐提剑忘了忘清灵山南峰愈发高涨的血煞风暴,目光中并没有透露什么忧虑,再回头看向对面和自己境界相当的柳家金丹,平静道:

“柳咸丰,时光倒退二十年,贫道尚还惧你几分,水克火,确实斗你不过。

可今时今日,任你修为通天,但凡未破元婴,贫道便可拿你!”

他自是认得对面这位是何许人,柳家唯一一个躲在暗地里做事的金丹:柳咸丰,此人百多年来声名不显,非深入与柳家斗争或者结盟者而不可知,当年紫云山一众人埋伏谢安的计策就是此人出的。

在对面,空气中弥漫着水雾氤氲,水灵之力缠绕双臂滋润修复,柳咸丰死死盯着陶方隐。

他嘴上说着轻松,还有功夫扯一点别人的事,事实上心里震撼的厉害,当年他认识的陶方隐不过是一个筑基期愤世嫉俗的愚鲁修士,一个甲子的时间竟然成长到压的自己毫无还手之力,且还是在双方灵根五行相克的情况下。

何止是可怖,简直惊世骇俗,不可思议,但内心再震荡,表面却不能露出半点怯意,越是高境界的人对斗,越是要沉着静心,不能被对付猜到自己的心思,不然一招出错,满盘皆输。

他柳咸丰可以输掉这场撕斗,可后面的清灵山不能失守,一旦教这姓陶的老东西腾出手来,去对付自家兄长柳江宁,那整个清灵山顷刻既会覆灭,五十多年的经营朝夕之间就是梦幻泡影,他柳氏祖宗规划的雄图霸业又不知要延期至何时才能完成。

个人可以失败,但清灵山不能丢,所以,他其实也没退路。

将伤势压制下去,柳咸丰掐诀召唤本命物,只见其身后出现一只巨大的海螺虚影,那海螺不像是原生物种,螺纹躯壳黝黑,最顶端生了剑睛,躯壳两侧还有甲壳臂膀执剑,照着某种规律挥动愈发快速,天上竟然平白出现漩涡海水。

陶方隐似有所悟,“剑青螺,怪不得你专擅刺杀一道,确实运气不错。”

柳咸丰对他到了这时还有闲情点评的姿态厌恶愤怒,“水克火,先前不够,我就不信这次还不够!天螺涨潮!”

剑影裹挟着海潮全部涌向陶方隐,那些潮水就像是活过来一般,令人生出一种如芒在背、冰寒彻骨却又感觉似幻觉温柔的力量。

陶方隐面色不该,挥手间无尽的炎浪对冲而去。

天空赤霄青穹交映,清灵山上的双方人手少有时间观摩的,都在忙着逃命或是殊死搏斗。

******

清灵山宽阔雄奇,南北山路对比槐山诸家山门,毫不逊色。

自午间山门被破以后,沿途围栏巨石大多变得杂乱,两个多时辰的厮杀,从下山最底层的路到山上广场,每走几布就有一两具尸体。

此时的清灵山广场,仍旧有大片的修士在互相砍杀撕斗,但看双方伤亡,确实没有多大,一来青龙军许多头领和弟子都知道钟掌门不倡导大家以命搏命,二来此地本就是赤龙门的地盘,收复失地再加以屠山,总归不祥,青龙军的战略是破山以后先劝降,不管将来赤龙门内部是要怎么清洗这些俘虏,当下是不希望斗得你死我活的。

清灵山拢共有三处广场,此处靠近上半山腰的并非最大广场,东西两面有小路穿插,由于人影稀少,夜色里显得格外诡异幽静,与广场中央爆裂的氛围行程鲜明对比。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整个山腰到山顶完全被灰冥雾笼罩,澹台庆生当先下令外围弟子结设阵法重新封闭清灵山,又因此事无法短时间完成,小部分各处路口防守的兵力便被抽调下去。

而当下这片广场的小路有一群黑影正是趁着这个空档迅速穿过龙门石柱,径直快速往山下逃窜。

可惜这一群人还没跑下去十丈,就被迷雾内早已经守了多时的精悍修士们围了起来。

想要逃下山去的这些人里,一大半十多位都是孩子,剩下两个实力不俗的筑基修士披着兜衣看不清面貌,遇到敌人时,看护着孩子们向后退去,却冷不丁听到身后的龙门石柱下响起阴恻恻的笑声:

“啧啧,我记得当年清灵山被破的时候,也是这灰冥雾帮了大忙,没想到今日竟然逼的荀老道友对自己的地盘用,可真是难得啊!”

护着那十多个孩子的其中以为黑兜筑基修士呆滞一瞬,转投缓缓望向说话之人,见其紫衣阴眉,鸷目冷酷,腰间系挂着一枚红玉吊坠,身子不自然向后退了一步。

“陶……”

荀玉只开口一个字,慢慢的逐渐将兜帽摘下来,露出苍老灰头土脸的面容。

站在高位的陶寒亭发散着诡异笑容:“怎么样,有没有后悔当初没杀了我?”

荀玉环顾四周,他身侧的单熊信也将兜帽摘了下来,疑惑低声问荀玉,“荀老,此人是谁,瞧着似有面熟?”

荀玉皱眉低声回应:“当年赤龙门没有杀干净的那个陶系余孽!”

两方僵持了一炷香,荀玉正要想着是否该求饶时,对面那紫衣人忽而像是失去了讥讽的心思,轻描淡写招手:“全部宰了!”

“师叔,里面还有孩子!”一旁魏晋忙追劝。

陶寒亭面无表情,“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第542章 东征16 锁怨(上)

半夜里,月色被云遮住,云色如血,就像是一顶看不到边际的大篷被,对于清灵山上那些一个个被追杀的弟子们,陡添了无尽的压抑气氛,直教人喘不过气来。

南峰上的血色龙卷在入夜以后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愈发看不清景貌的灰冥雾。

已经占据清灵山主殿的青龙军统领澹台庆生此时负手皱眉,门口自家带出来的亲信正弯腰低声禀报:

“陶寒亭带着五百余朱雀军精英能能手自山下杀至上山腰,南广场、灵鸾峰和碧彩峰的清灵山尚未投降的弟子全被他屠杀了!”

澹台庆生眸子一睁,冷问:“他怎么会在这里?”

对面自家亲信苦笑摇头:“无从所知,咱青龙军里所有赤龙门的人都没有拦他,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杀了六七百人,现在正带着那一小帮精悍人手向七巧峰杀去,那边清灵山本山的弟子正设下丛丛关卡要与他拼死决斗!”

澹台庆生面色突然泛白僵硬,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本全都在自己掌控之中的局面竟然不到一个时辰全被陶寒亭搅了,而且此人竟然对其自家掌门的所发不得屠戮的命令毫无遵从之意。

“师叔,我们再不阻拦,一旦清灵山弟子使七巧峰失手,剩下的地方完全没有躲藏之处,怕是陶寒亭很快能杀完一整山的人。”

澹台庆生双手攥紧,沉思纠结了三息,跨步愤恨:“走,即刻阻拦于他,不然此次攻山大乱方寸是轻,真要是连一个人都保不住,钟掌门将来还不得怪罪我等。”

清灵山自南向北除了主山还有四峰,分别为灵鸾峰、碧彩峰、七巧峰和小岚峰,这四座峰头与主山相连相通,其间夹扎着七座较大的云海景潭,有的是云潭,有的是水潭湖泊,天桥和灵石大道随处可见,太平的日子里是赏云赏月赏风光的好地方,到了战时,那可都是战略要地。

做为清灵山曾经的主人,陶寒亭哪里会不知道这些秘密,于是在杀干净荀玉和单熊信带领的十几个孩子后,很快去攻打一个个要道,顺着要道飞登遍四座大峰中的两座,登一座杀一座,如今一半没有什么战斗力的清灵山原著都被杀光了。

澹台庆生越想越惊恐,这是真正的屠山,绝对不是钟掌门要看到的结果,走到大殿外一半的广场路间,突然停下脚步:

“隽义,你即刻动身,唤上几位小头领:朱玉子、顾判、乾道陵,还有此时在山外半空监查的宋应星,游荡西山北山南山三面,教那些四处撕斗交战的敌我修士全都住手,再打下去要出大乱了!”

被唤作隽义的年轻修士追问:“师叔,若是他们不停手呢?”

陶寒亭双目泛寒:“不停手,我们也得屠山了。你只管传讯,教我们的人停手,违令者斩。

传罢赶快去那座废乱的小峰探寻钟掌门!”

隽义愣了一瞬,眼珠子转动,“是,师叔。”

澹台庆生忧心忡忡,望着自己这位师侄领命而去,他对这孩子还是较为认可的,毕竟是阴卒墓地话事人的亲传弟子,可他对他自己是真没信心。

那陶寒亭平日里向来毒绝,此番突然动手,又是赤龙门颇有影响力的角色,自己虽为一军统帅,可这节骨眼上,阻拦制止与帮从都不容易。

顺着大道一路向东行去,七巧峰在清灵山东南侧的红云潭对岸,路程并不远。

******

月色透过云层照下,路径与山林间满是尸体残骸,使得清灵山各处越显得像地域风景。

李陌方带着朱陶二人与一众兄弟站在清灵山东南山腰的一处阔石台上,望着正对面山林里血流成河的景象,僵直错愕。

“大哥,这是……”朱明空小身板驾着那条大狗往后缩了缩,畏惧问向李陌方。

李陌方脸面扭曲冰寒,冷声回应了一句:“他们开始屠山了!”

“啧啧啧,真是惨烈,这可比咱牧野马林的战斗要残酷的多。”一个头箍短巾的弟兄摸着下巴叹嘘了两句,即刻遭来李陌方更冷的眸子一瞪,他吓得双手收缩,正色严肃起来。

他们这群人自然算是赤龙军的一员,可又不是嫡系,乃是跟着青松子老道自牧野马林南来的散修,一路上山多有小心,每次见着撕斗场所率先自报出处,免得那帮杀红了眼的青龙军同盟们看自家也是敌人。

自灰冥雾覆盖遮蔽整个清灵山后,为防遭受自家人攻击,李陌方决定先带着众人在此地停留一段时间,毕竟外面的杀喊凄叫声太大了,他们这一小伙人手不算大部队,自然心虚生了惧意。

平日里人人皆可吹嘘自己多了不得,可上了这战场,哪一个不得缩着脑袋谨慎行事,一不小心被筑基高手的飞剑殃及,几十年的修行顷刻既会化为乌有。

“这是青龙军干的?”有同伙问。

李陌方仍旧皱眉摇头,“据闻澹台前辈乃是青龙军统领,听宋前辈说他一向稳重,开战前他们收到了几位老祖一致的命令,屠山是万万不能的,可若不是他下令,难道是局面失控了?”

朱明空突然指着山林里愈发浓重的血煞阴怨之气,“你们看,鬼煞邪气!”

李陌方后背发凉,究竟是何等的毒绝手段,竟然教这些刚死不久的人在一时三刻内纷纷凝结怨邪之气,这可是清灵山啊,三阶极品灵地,若真出现大规模的怨煞,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在众人身后一言不发的陶沅鸣一来此处遍心如刀绞,头晕目眩,众人相聊之际,他的心情和神态一步步灰暗下去,最后终于忍耐不住,朝着七巧峰的方向狂奔而去。

“沅鸣!”

“二哥,你去哪儿?”

“快跟上!”

……

陶沅鸣像是预感到了更加沉重的危机才不顾命往东南方奔跑,而在后面追逐的众人中,李陌方也猜到了一些情况,那定然是与老二陶沅鸣有血脉亲情的族人要出事,于是奋力命令手下弟兄:

“拦住他,他要混战之地,那不是咱们这点人手该参合的事,一个不慎就会丢了性命!”

也正在此时,天上云层里的赤蓝二色金丹之气终于分出了胜负。

满山混战的人都听到柳江宁极力怒吼:“陶方隐,休害吾弟!”

而此时,清灵山上,七巧峰对面大石桥头,一席紫衣负手而立的陶寒亭却面色不改,阴鸷冷声吩咐下属:

“莫理会,趁现在速攻抵抗者!”

灵桥上那几个本就孱弱的筑基力量纷纷倒地,陶寒亭挥手示意下属过桥,脚下的那些尸体被过路的人随意踢出桥面,掉入深不见底的景潭中。

跟在陶寒亭身侧的魏晋无意向桥下瞥了一眼,只见其中云气缭绕,血氲一团团凝结,煞是恐怖。

第543章 东征16 锁怨(中)

早五十年前,七巧峰偌大的地盘都曾属于刘姓和陶姓,其间四柱六殿十二灵舍居,一大半都是炼丹房,彼时清灵山炼丹堂的掌事乃唤作‘刘允岚’,是个极其果敢凌厉的坤道老夫人。

那时候整个清灵山只有她一人敢直盯柳山主,说这七巧峰完全凭她的威势撑起来也不为过。

时光飞逝五十年,今时今夜,听着灵桥对面的叫喊声,看着桥上的厮杀狠斗,做为刘允岚唯一的嫡系子侄,刘景升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迷茫,他该何去何从,何所作为,心里没有一点儿底。

大战发生的太快了,白日里刚受了主山的命令备战防守,不过半日的时间护山大阵就被攻破,原本兼任七巧峰峰主的荀玉老爷子尽然没留下一句话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连是死是活都不得而知,留下他这个向来不管正事的副手出来主事。

“刘师兄,你在等什么,还不下令投放阴五雷符?”

旁边虎眉赤眸的魁梧身影冷冷逼问,刘景升藏在袖子里的手不住颤抖,脸上满是虚汗,颇有为难道:“丹蛏师弟,那云桥乃由冶木生心,阴五雷符但要投出去,桥上的人没有一个能活,咱们自家同门也管顾不过来的,这……”

被他称作丹蛏的魁梧男修虎目狠瞪,怒口呵斥:“这个时候哪管得了许多,你看不到那帮贼敌都是身经百战之人么?不投以重手,连这最后的七巧峰也保不住了!”

他们这一帮人站在桥后的小御墙内防守,刘景升当着数百人的面被一个晚辈吩咐,面子自然挂不住,可谁教人家是山主嫡系,柳氏子弟,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失势的外姓,哪有什么叫板的资格。

回头望了一眼七巧峰偌大地盘,心一狠,转投怒声吩咐:“投阴五雷符,誓死抵抗,与门派共存亡。”

在他喊出最后那一句话的时候,自己心底里莫名自问一句,清灵山这五六十年中,可曾有人强调‘门派’二字,从来不都是柳氏修真家族和‘清灵山门’主称么。

一道道雷符投向云桥,其上的百多敌我弟子皆受雷霆霹雳缠缚灼烧,可惜还是没能教对方紫服飘摇、阴鸷狠毒的头领人物受伤。

刘景升那双不怎么大的三花瞳孔惊睁骇然,指着桥上浮空冷望向自己的紫服道人,对身旁的丹蛏说道:

“这这这…若不然我等还是降了罢,再这样打下去,待人家攻过来,七巧峰所有人哪个能活?”

丹蛏一掌将他推开,面目狰狞疯狂,单手下挥吩咐各处同门,“再投!”

又侧目冷凝,对着刘景升一顿怒骂,“你睁大狗眼看看那一干人谁是善茬,现在整个清灵山战火漫天,大多地方都被攻破,七巧峰是最后的屏障,若不孤注一掷,舍命相抗,我柳家在此地再无翻盘的机会。”

刘景升见着那虎目猛瞪,原本就惧怕这位柳氏小将,身子退了两步,面色灰暗,“也罢,由了你去,本峰主在此地已无作用,自去后方看顾家小。”

身子掉头一转,脚步颤抖慢慢走下小御墙台,听到那丹蛏在身后骂自己是蠢物也不恼火,他此刻只想带着家小逃离清灵山。

七巧峰建筑成田子九宫分布,东面是连接主峰的唯一通路,时下峰头灵机被锁,又有屏障包围峰体,哪一个练气筑基能飞的出去。

刘景升快步奔回主殿,身后不知何时跟来一位枯瘦的同龄人,他们都已年过六十,修为均在筑基初期,刘景升一眼便认清那人是谁:

“金檀老弟,你怎的才出现,那边已经打的不可分割,丹蛏组织人手誓死抵抗,咱们七巧峰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对面这人唤作陶金檀,一席棕榈道袍,黑须老长,面貌颇显阴柔狡毒,冷笑道:“此时此刻,你回来准备作甚?”

刘景升本是开口问话,哪想被对方开口反问一针见血,双手缩在袖口里,不大的眼窝里明灭无定。

陶金檀挥出隔音屏障,凝目道:“时间紧迫,我也不再和你兜圈子,我儿望参多日前便与我提过今朝之事,只是那时我以为时机尚不成熟,当下清灵山被破,各处防守兵力都已所剩无几,正是你我做个决断的时候!”

刘景升面色煞白:“决断什么?”

他心里自然清楚,但他不敢说破,而陶金檀却没什么再好惧怕的,内心深处蛰伏多年的阴毒气质暴露出来,似有癫狂开口道:

“你我两家本就是前庭旧部,允岚师叔的亲弟乃是当年跟着陶老祖逃出去的刘三抖师叔,我这一脉更是前庭陶老祖的血亲,现在外面统领赤龙门攻山的紫服道人正是我至亲叔伯陶寒亭,既然柳氏大势已去,你我正该正身归源,认赤龙门为自家宗派祖庭,何况历史也正是如此。

六十多年前你我尚未出世,清灵山的主人本就是赤龙门,是他柳家联合众家强夺此灵地,致使前庭覆灭,你我这些前庭旧部子弟也过的一年不如一年。

今日,战火连天,清灵山各处阵基被破,何不一起反了,反而会叫我那叔伯看出你我诚意!”

刘景升心血喷涌,呼之欲出,但他仍旧迟疑不决,面容多种异色尽露,极力使自己平息心气,低声问:“你可知背叛柳氏的后果,这么多年,与我们身份一般的人,死的就剩下陶刘两姓,那丹蛏是柳山主几大得力侄孙之一,修为已达筑基后期,教他逃回柳家山门,我们首鼠两端,背叛之名坐实,可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陶金檀顿了一息,挥手撤去隔音屏障,提气向殿院外喊道:“陶望参,刘永清,你二人率众进院!”

院门本未闭合,脚步声匆匆踏过门槛,一眨眼,二十多个黑衣弟子进到院子里,排列整齐等候二人吩咐。

刘景升望着为首二人,一人黑服赤龙纹,肩膀异常宽阔,相貌虽是平凡,却偶有贵气散发出来,像是被长辈宠溺惯了的人,他是陶望参,陶金檀的亲儿子。另一人肥肥胖胖,也穿着赤龙纹黑服,小眼睛坚毅果决,正是自己的幼子刘永清。

“你们!”刘景升惊诧不可置信,他完全没想到自家儿子也已经被陶金檀蛊惑了去。

“这七巧峰上下,剩余的许多人都是你我亲友,自允岚师叔死后,柳家子弟欺我两家四十多年,今日若是把命卖给他们,你我难道不是天下第一蠢才?”陶金檀狠声质问。

刘景升愣了三息,直盯陶望参,“望参侄儿,前些日子你是如何得知赤龙门要攻我清灵山的?”

陶望参本是个胆小怯懦的人,但这时他毫无孱弱气质,果敢道:“是沅鸣在外与我联系,他已经归附到钟掌门旗下,现在攻打七巧峰的人,正是我三爷爷陶寒亭!”

陶沅鸣是谁,刘景升还是知道的,据说此子多年前外出战死了,没想到竟然是这兄弟二人使的计策。

听着西面嘶喊声破天,约莫着那边快要防守不住了,刘景升心一狠,“也罢,再去召集剩余从属,反了!”

院门外忽有轻微脚步声响动,陶金檀身影一闪,再出现时,手里抓着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孩子,那孩子大声喊叫:“你们要背叛清灵山,你们要造反,放开我,我去禀明山主,告发你们!”

这孩子众人都认得,乃是陶氏最年轻的一个孩子,多次受过柳江宁栽培指点,此时的陶金檀目光杀意陡生,任那孩子叫喊了三息,一掌盖下去,直接将其天灵击碎。

在场众人无不骇然,刘景升震惊问:“你这是为何?”

陶金檀无奈苦笑,“他心智已被柳氏蒙蔽,短时间改变不得,而我那三伯父一脉当年是被同族互相举报害了,今日他率军攻峰,倘若你我随从中有人还惦记着柳氏的好,无异于仍在认贼作父,哪里会受他和整个赤龙门的欢迎。

时隔五六十年,再浓的亲情也随时间消散,若想保住众人投诚成功,此时容不下半点差错!

时间来不及了,就这些人,快走罢!”

刘景升心悸畏惧,暗道姓陶的果真没一个善类,口中应允:“好,动手!”

第544章 东征16 锁怨(下)

幽雾冥冥,靠近清灵山上半山腰的那处广场外,地面灰土间随处可见粘稠干裂的血水,在这一片不大区域内,数十具尸体四肢残缺,尽皆被刀砍剑削的整齐恐怖,各处尸首都已经冷却多时,因为气寒冷的缘故,尚未发臭,但血腥味飘染周遭,异常刺鼻。

凡地生灵,皆有六识七魄,生死之间,总有脱窍变异,修真之人,精深者自有旁门左道手段转死为生。

色刚自赤红转暗,簇多处尸首上方丝缕黑气汇集,跟清灵山其它几处较大的屠宰之地一样,煞气和阴鬼怨灵开始觉醒。

这片地方是陶寒亭带人屠戮荀玉和单熊信一伙的地方,半夜过去,孩童婴啼之声愈来愈胜,此间黑气逐渐凝结成灵尸,地脉灵气被虚影吸收愈发凝实,散落一处的大黑皂袍兜衣慢慢漂浮起来,被那黑气披在身上,一个人模人样的影子便诞生了。

“快点快点,别磨蹭,那边的战斗快要结束了,咱们得赶上最后一波!”

“队长,澹台统领发下话来,禁止所有人往过汇集,我们这样做,之后会不会受处罚?”

“会个屁,陶寒亭是什么人?这山上的大几千清灵山修士被他杀了一半,人家赤龙门掌门都没出来话,澹台统领能阻止的了?”

“可是,行军前钟掌门当众……”

“别可是,怕事后处罚我们可以不参与,但观战总该没问题,万一有好事赶上,尽便宜了别家你甘心?”

半空中一队青龙军修士匆匆而过,根本没注意到下方黑雾中的影子,而这影子待那些人走后,呜呜耶耶好半响,最后发出一声沙哑阴邪的老人桀笑。

******

三位金丹老祖的战斗已经托去九云层之上,站在山外青龙号上监查偌大清灵山大战的宋应星此时眉头紧紧皱起来,他先前早已经收到澹台庆生的传话通告,可个人职责不同,如今监查之责在他身上,想要脱身去南峰探寻掌门也不能够。

远处云层上的赤龙号中急匆匆飞下来一位黑服美冠女修,宋应星赶忙执礼:“鞠夫人,这战乱之地哪里适合您来,还是快快回去……”

这位不正是一直在赤龙号不露声色的掌门夫人嘛,宋应星最怕在这战乱时刻有辈分高又不好应对的人来指使自己。

鞠葵翻了个白眼,又冷声清丽质问:“你是怕我添乱?”

“弟子不敢,您有何吩咐?”宋应星和声问。

“你家大掌门这么久不露情形,我怕是遇到了难处,如今那三位金丹都去了别处缠斗,我得去寻他助他!”

鞠葵罢,也不等宋应星回应,就要往清灵山方向飞。

宋应星以几近祈求的面容执礼,“夫人不可,您若是身陷险地,弟子更不知如何交代掌门,眼下战局乱套,还请您容我调遣人手去寻掌门。”

鞠葵见他为难,脾气暴涨上来,烦躁道:“你没见那山上各处峰头都在弥漫汹涌怨煞?没时间了!”

宋应星噗通跪在地上,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灵剑,“请夫人留步,您若是真要进山,应星当场自刎谢罪。”

鞠葵神色震惊,“慢着,你你你……”

她哪里担得起这种事,落在原地焦急片刻,又气努跺脚扭动丰润躯体,狠声道,“好好好,我不去,你们赤龙门的人一个比一个有种!”

宋应星收了剑,继续执礼:“还请夫人回赤龙号去。”

“不去,姑奶奶就在此处等着,你继续做你的事!”鞠葵自储物戒施出一条红凳,坐在勘察台后气怒望着清灵山各处。

宋应星没有办法,正要吩咐人手去南山搜寻自己的掌门,一道白胡人影出现在身边,正是青松子老道。

“老夫去山中走上一遭,你加派人手防御望狐丘!”

宋应星感激道:“多谢老前辈出手,我即刻调人多去防守。”

青松子捋须笑望着鞠葵,“钟夫人也一道走吧?”

鞠葵喜色收了红凳,“速速进去!”

回头又瞪了一眼宋应星,宋应星无奈挠头,既然有金丹老祖带着这位进去,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制止。

盯着二人飞速往坠落的清灵山南峰去,宋应星同时调了五十位精英修士前往望狐丘防御己方营地。

手中蓝色监查灵盘中,血雾和黑气愈来愈多,他心头一阵惊悸,愈演愈烈。

******

清灵山上坠落半山腰的南峰战场,尘土沙砾平静吹散,方圆十里的空地寸寸裂开,直深入地底,甚至有许多狂暴灵气在顺着漏洞喷涌,中央那如蛛网中心一般的区域内,钟紫言昏迷仰躺。

一阵腥臭之味吹来,鬓角的白发随风撩过脸颊,钟紫言猛的睁开双眼,四肢上下都疼的要命。

撑着手慢慢盘坐身子,将脸上的血水抹净,心头大庆自己还活着。

那柳江宁不愧是柳家抗顶人物,若非先前山外陶师伯快要斩杀了另一位金丹,把柳江宁引去救援,自己的哪能撑下来,此时怕是早已生死道消。

如今也不知大战进度如何,周遭自己施放出去的血煞和其他邪气沾染,四散弥漫,无从控制,体内灵力所剩无几,素来引以为傲的钢柱胫骨皮肤也烂了大半,真是如猪狗一般狼狈。

哆嗦着单手将一粒灵丹服入口中,药力下腹,丝丝缕缕的灵机慢慢恢复,才感觉逃过一劫。

约么过了半炷香时间,鼻息闻着血腥味越来越重,钟紫言睁眼外放神识,探查此处残亘,再继续外延,心头震惊,这清灵山竟然已经被邪煞怨灵之气包裹浸透了。

目力所及之处,多半还是自己术法威能造成的残象,可在那些看不到的地方,偌大的清灵山场,已经不像是仙家修真之地。

这种结果,他根本没有预料到,心情何止是错愕。

就在这时,上空两道人影飞落,钟紫言看清了来人,青松子老道和鞠葵也松了一口气。

鞠葵赶忙跑上前,担忧望着自己的男人:“你……”

“尚还活着,不碍事。”钟紫言苦涩笑了笑,想要站起身子,尝试了两次都不能够,叹了口气,放弃了。

青松子老道探出灵力帮扶他检查,皱眉道:“伤势严重,即刻便需医治。”

“那就快快来过。”鞠葵急切道,心疼的厉害。

钟紫言摆手端正身子,他一时间还死不了,但整个清灵山似乎出了大状况,遂问:“战况如何?”

青松子与他一道仰望山顶那看不清面貌的峰头间,黑雾汇集,已经到了凝实的程度,“我亦难知,但此种景象,多半是屠山所为,有鬼道修士暗中运作,灵山灵气短时间消化不得怨煞,便会助长,你家出了个狠角色啊!”

钟紫言静默了三息,问向鞠葵:“是寒亭来了?”

鞠葵根本没心思关心别的事,盯着钟紫言浑身上下的伤口心疼滴泪,随口回应:“晚间前,我在赤龙号上是看到一队人自南方入山,不确定。”

“多少人?”

“大约是有七八百。”

钟紫言双目瞬间转为血色,赶忙闭目压制怒意,良久后,眸子恢复正常,再重重叹了一口气,“老道兄,还求你去组织人手快快布下六合锁怨大阵,再晚些,我这东征之行就怕要毁于旦夕了!”

青松子留下一瓶翠绿灵丹,点头离去。

第545章 东征17 尸山(上)

鞠葵越往山上飞游,越是感觉双眼好似被看不见的邪雾遮罩,她运转体内灵力加持美眸,勉强能维持着十多丈远的视力,秀眉蹙起轻拍身子下面的碧游鲸:

“游不动,你能看清方向?”

它鲸头上下浮动,不紧不慢向着山林深处继续浮游,除了偶尔露出对周围雾气厌恶的神态以外,别的倒是没什么异常之色。

鞠葵是知道它的厉害的,虽然钟紫言未曾多与她讲说鲸兽的长处,但这些年自东向西逛揽久了,哪里没发现碧游鲸实是个皮糙肉厚不怕疼的。

数着时间约莫过了三柱香,感觉是到了清灵山上半山腰,山道上的尸体越见越多,鞠葵才知道这场大战的惨烈远超她想象。

眼看着十丈外就到了上半山腰的广场门路,身下的鲸兽忽而停顿住躯体,鞠葵起初疑惑这头灵兽出了什么状况,三息后红唇大张,即刻惊的拔出自己的灵庾剑,只见前方密密麻麻的血色邪影漂浮在半空,好似冤死的厉鬼正欲找人索命。

这些东西有的光影暗淡,气场孱弱,有的光影赤红如血,张牙舞爪,好似下一刻就要纷纷围扑而来。

“结怨凝型,全化作了邪物!”鞠葵知道不能再耽搁时间,她见过清灵山的地形格局灵图,也知此时大战的汇集之地是东面,对着碧游鲸低声道:

“小鱼儿,咱们冲过去!”

碧游鲸一声鲸鸣嘹亮穿破黑雾,将那些鬼影邪怨震得呆滞,有些生前修为本就不高的,死后化作邪怨也没增强太多实力,扛不住鲸鸣震击,当场消散。

趁着这短短的时间,鞠葵被驮着直往东去,那些力量强大的阴邪之物回神时纷纷追击跟随,越聚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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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巧峰西面的云桥两端与正中,陶寒亭率领的朱雀军精悍修士们已经快要打到丹蛏据守的小御墙,这御墙不过一座阵基和法宝临时凝成的防守要道,若真是被数百精英修士抽手集中攻击,哪里能支撑太长时间。

宽台上魁梧的丹蛏子虎目凝视,周遭的同门师兄弟看他强硬稳重,实则它自己也清楚,或许确实撑不了多久了,谁能想到自家这些人平日里一个个吹嘘手段如何了得,到了危急时刻,全是些水淹的萝卜,软弱无能者大有人在。

“丹蛏师叔,符都耗尽了!”

一个面白无须满脸大汗的年轻人跑近丹蛏子身前禀报,丹蛏子望着对面桥上紫衣飘飘的中年道人,咬牙切齿侧目问自己的同门:“还剩多少人手?”

那年轻人面庞略微扭曲惊惧,“仅…仅余七百五十三位同门师兄弟,先前有几个柳副峰主的人都逃回后面了。”

丹蛏子一掌拍在小御墙台上,灵波震荡石台,得亏有阵法加持,不然早塌了,那青年忙吓得跪在地上,丹蛏子恶骂:“那刘景升之属都是一群懦夫!”

他来回度步两遭,一下子把身前的青年拽了起来,双手抱着他的肩膀:“我料定山主很快会回山搭救我等,眼下只要再撑一些时间,总有活路可寻,你速跑去峰殿,将姓刘的和陶家子弟都传来,便说若是不来,我丹蛏子即便是死也会传出灵魂血讯,它日山主和我柳氏绝不会饶过他们!”

那青年呆了两息,抱拳:“是!”

而后掉头很快跑向东面,没走几步却有返头,丹蛏子刚将注意力放在云桥上,又听禀报:“师叔,他们……”

丹蛏顺着青年的手势一看,那不正是刘景升和陶金檀一行人,率领着他们两系二三十位弟子赶来。

“算你们有点良心,没做了那贪生怕死的懦弱之辈!”丹蛏子冷笑低声自语,也切切实实望见那二人离自己尚有十多丈就已经笑脸颔首点头。

轰隆~

小御墙外的阵法被云桥上已经冲至近前的人重重轰击,丹蛏子顾不得与陶刘二人商议,他相信那两个比自己年长一轮的同门比谁都更清楚此时应该干什么。

“莫要心疼灵石,多多投送,十成威力撑开防御灵璧,切不能教这些贼人攻破小御墙!”

丹蛏子凝目望着远处桥上负手而立的紫衣道人,他眼中战意旺盛,若非此时受了牵绊,真想冲出去将那紫衣道人挫骨扬灰。

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耳边还伴随着刘景升那独特的嗓音:“丹蛏师弟,为兄来祝你一臂之力。”

丹蛏子正要返头回应,却听老远处有心腹弟子大吼:“师叔,小心!”

来不及闪躲,一柄青棕色泛着白光的灵剑直入腹部,他周生灵机警示,仿佛有莫大危机,下一刻既会性命丢失。

“奸贼,你们是要谋反?”

丹蛏一掌抓握灵剑,掌化虎爪,身子向后跳出三丈,背后黄虎虚影浮现,他本命物正是一头玄黄三纹虎,乃是这世上极为稀缺的本命物之一。

同一时刻,刘景升和陶金檀带来的那些弟子纷纷开始与小御台防守同门对斗,不过三息时间,十多个人已经倒下,北面最薄弱的阵基灵台当先被夺了去,外面的阵法灵璧瞬间消弱三成。

丹蛏捂着腹部狰狞错愕,“好!好!真是没有料到你等竟然是一群白眼狼,我今日……”

一口鲜血顺着怒气自口中喷出,丹蛏四头看向自己腹部,那里被剑穿透的血洞有一股奇异的灵力滋扰自己无法修复伤口。

对面的陶金檀握着青棕色灵剑,冷哼:“你受我剑伤,自顾不暇还妄图逆天不成?”

小御台外,越来越多的朱雀军修士轰击阵法灵璧,里面的人却一个个开始自相残杀,丹蛏子双目通红嘶吼嚎叫,“不要,不要啊,都是自家同门,都是自己人!”

他半跪在地,凶目时而瞪着陶刘二人,时而吼叫那些开狠毒互相攻击的同门弟子,瞧着刘景升快步走来想要继续对自己下手,终于放弃了挽救这注定失败的局面,掉头一掌击碎旁边的灵台,小御台阵法灵璧瞬间破去,丹蛏子化作黄虎朝云桥下的深渊猛力跃下。

云桥上空,眼见七巧峰防御力量失守,陶寒亭平静下令:“一个不留!”

而自西面大石台跑来的年轻人老远喊道:“求三爷爷饶过他们!”

澹台庆生亦在高空呼喊,“陶道友,不能再杀了,怨邪四起,你睁开双眼仔细看看周遭,已是炼狱景象!”

在小御台内正与清灵山剩余那些修士缠斗的陶望参竖剑燃烧火符:“都住手!大势已去,外面那位紫衣道人乃是我陶家先辈,诸位放弃抵抗归降他们,必能获得生路。”

几番劝说,小御台的修士们尽皆冷静下来,陶金檀浮空遥遥冲桥上的陶寒亭拱手,“三叔,我是陶家血脉金檀子,求您……”

本是个认亲的场面,哪成想云桥下的深渊里,黑雾滚滚上升,几乎是在眨眼的时间将周遭景象遮的模糊不清,近乎金丹力量的威压散开,阴森桀桀的笑声自黑雾中传来,“陶家小儿,当年没把你宰了,确实后悔至极,今日事已至此,便教你们一个也下不得山!”

待黑雾周遭的灰蒙之气逐渐稀薄时,云桥两端的修士们只见巨大的赤珠鬼影立在众人头顶,那鬼影一手拖着受伤的丹蛏子,一手指向陶寒亭。

澹台庆生眼角抽搐,手中火鞘灵石打在天上,提气漫山吼令:“青龙朱雀两军修士,速速退离清灵山!”

第546章 东征17 尸山(中)

莫说是现下正围集在七巧峰远近的一众攻山修士,即便是连坐卧在那赤珠鬼影手掌间的丹蛏子,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本是想跃下峰涧伺机逃离,哪里想得到刚落于峰崖一半,一只偌大鬼手凭空出现,瞬间将他举于高空。

直到听了承托自己的鬼影厉色开口后,才大约猜到救自己的人是谁。

“荀长老,是您?”

“嗯,虎儿莫怕,今日老夫定能送你离开!”

丹蛏子本名唤作陈虎,陈姓乃是柳氏修真家族族母之姓,此时一听承托自己的鬼影唤出真名,确定其人确实是荀玉长老。

“荀长老,您怎的变作如此模样?”

那鬼影传音给他:“都拜这些恶贼们所赐,眼下清灵山大溃败,老夫已是没打算再活着离开,拼了性命以这鬼道之术唤醒了满山的怨煞,你稍后只管往东逃去,回到千叶山后禀明实情,也不急派人来攻,等上一月再来探寻搜刮遗宝。”

一番安排,显然是断绝了后路,丹蛏子心里不免灰丧,这荀玉乃是柳氏门下上百年的老族人,自幼时便开始授他经仪术数,道法符篆,素来忠诚牢靠,又是智计绝伦之辈,如今英雄陌路,竟然被逼的用了这等邪术,怕是将来连轮回都进不去,何止悲哀。

这二人言传之间并没教别人听得,丹蛏子又低头斜望七巧峰上已然罢手投降的刘景升和陶金檀一众,眼睛刺目阴毒,牙齿恨的咯吱作响。

荀玉直言对他说道:“当下莫理会那些人,他们既然投敌,必会付出惨烈代价,你且稍候,伺机离开。”

说罢,鬼影单指掐诀,愈来愈凝实,直到变成几乎是黑灰一般的躯壳,前来阻止他的,是澹台庆生那具血煞僵,裹挟着浓重血雾氤氲,腥风而来。

七巧峰对岸,在澹台庆生下令之后,几个传令修士迅速下发死令,可惜还没等他们从东山这条道路奔出去,便见那头钟掌门独属的坐骑灵兽驮着一位女修飞驰而来,她身后紧跟着的,是数不清的阴灵怨煞,煞光烦着猩红,似是随时间变化越来越凶戾。

鞠夫人的样貌和这头鲸兽自是被很多人认了出来,澹台庆生心里稍一思索,便猜到,此时来的即是钟掌门道侣,那他本人多半遇到了难处。

澹台庆生回头望向还在极力克制自己癫狂杀意的陶寒亭,心里一百个愤恨无法开口,想他手下青龙大军自攻山以来势如破竹,原本是大局已定的场面,这姓陶的偏偏半路抽风,插进来肆意屠戮,大好的局面硬是教他搅的乱不可制。

如今漫山阴灵怨煞爆发,清灵山灵脉被染,有心人算计得逞,己方修士一时间哪里斗得过那么多怨煞。

凡人尚有回光返照,修真之辈,各个手眼出众,死后惊尸或是转为怨鬼煞灵,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力量集结于一时,等闲生人怎能轻易收拾。

“鞠夫人,你怎么来了?”

澹台庆生脑中烦躁,时局如此,容不得他迟疑,只能先问问情况。

鞠葵没好气道:“我倒想问问澹台统领,如何使得清灵山化作鬼怨池。”

澹台庆生哑口无言,一股憋闷之气郁结,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我意教青龙朱雀两军退出清灵山,鞠夫人以为如何?”

鞠葵探头向后望见正朝自己浮来的陶寒亭,又见云桥上空正自掐诀念咒的巨大鬼影和不住攻击他的血煞僵,“那是谁?”无忧

澹台庆生一辈子和僵煞阴灵打交道,自然知道那鬼影为何物,解说:“若我所料不差,其人该是施用了一种唤作‘地怨祝由’的绝迹秘术,此术施用条件苛刻,用此术后实力倍增,同时也再难轮回转生,而他当下掐诀在做的,怕是要将满山的阴鬼之气再加重数倍,直教此地变为鬼蜮。”

此时陶寒亭已经走至前来,鞠葵见他双目仍有残留癫狂之意,猜到今夜这场变故定然是他引起,好脸色自然不会给,但该开口的话开始得说:

“你家钟掌门让我来通告你们,清灵山怨煞四起,若遭有心人算计,不出三日此地炼恶千里,你等速速清灵邪怨,不得有误。”

这时,老远处的李陌方和陶沅鸣等人不顾众人阻拦,一冲头都奔去云桥对岸,七巧峰上,与陶金檀和刘景升等人碰面。

澹台庆生见四周阴邪之气越来越胜,知道此间人手再不能耽搁,“鞠夫人,还有劳你与陶道友带人速速冲杀下山,我独自与那鬼物斗上一斗,若是不能阻止他,怕这清灵山容不下活人了。”

刚说罢,众人只听当空一声冷笑,“晚了,哈哈哈哈!”

那鬼物荀玉躯壳支离破碎,周身本来凝实的相貌化作滚滚黑气冲天而起,根柱自七巧峰下深渊内直上九霄,不过三息时间,源源不绝的阴寒黑气外散百丈,且还在以不可想象的速度扩散,直诱得慢山怨煞惊叫呼嚎,个个兴奋往此地奔走。

澹台庆生亲眼望见一道黑光裹着那丹蛏子冲破封锁璧障逃离,可他当下哪有空闲阻拦,对着身前吼叫:“陶寒亭,你速带人撤离,下方灵泉眼转为阴坛,再不走就晚了。”

直到此时,陶寒亭才自先前那股狰狞癫狂之中清醒,他如今也算大仇得报,当年害他陶姓一脉惨死的大多敌人都已死去,唯独对岸七巧峰还有一些同源血清没有处理,他本是想将那一干人等也杀个干将,可此时见战局变故太大,才意识到自己犯下大错,悔之晚矣。

谁又能想得到,一个小小的荀玉,能惊起如此翻天大浪,陶寒亭一时间恍惚苍茫,瞧着四周来回蹦走大吼大叫的众人,神色痴迷,耳中隆隆作响。

鞠葵见他如此模样,赶紧将一股水灵清气打入他体内,陶寒亭收摄心神,顿了三息,冲鞠葵执礼:“多谢掌门夫人。”

又对澹台庆生道:“道兄,你且率众离开罢,此局只有锁怨大阵才能克制,我自幼生在这清灵山,熟知其中布局,这就下往坛心封堵泄洞。”

不等澹台庆生做出回应,陶寒亭几个闪身已经出现在对岸七巧峰,鞠葵和澹台庆生顾不得许多,赶忙阻止众人盯着冲袭而来的怨煞阴灵往西面奔走,势要带人速速下山,越是迟疑一分,人手损失的越多,容不得他们思量。

七巧峰上,那些投降的弟子早随大队人马往西岸逃,只有陶沅鸣一众兄弟和刘景升及陶金檀两人的心腹尚平静等着陶寒亭。

陶寒亭赶来时,见陶金檀率领着十几个陶姓子弟跪在地上,上山时想好要结果这些后辈性命的念头也已经在刚才清醒以后消散干净。

陶金檀泪眼婆娑,“三叔,当年是我爹对你们不起,今日您要杀要剐,只管对我下手,这些孩子们是无辜的,求您饶他们一命!”

陶寒亭望着这些跪在地上的后辈,盯着陶金檀,依稀间仍然能想起清灵山被攻破时其父陶迎台的纠结狰狞面孔。

陶迎台正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当年为了保全自己一脉性命,竟然投敌残害整个陶姓族人,其中险恶,人性之阴暗,现在想来仍觉心头发凉,也正是那一股凉意与愤恨,支撑他这么多年记恨,势要将这一脉斩尽杀绝,才酿成今日清灵山大祸。

跪在后面的陶望参和站在一侧的陶沅鸣对当年那些事了解的并不多,但听陶金檀如此言语,才知道自家这位三爷爷兴师动众这般做为,竟是要斩杀姓陶的所有人,怎不教人惊惧。

陶寒亭短须杂乱,发丝随风飘摇,眼神明灭两息,疲态显露,眼角间的皱纹一瞬间多出三道,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多岁。

他悲凉叹了一口气:“我半生积攒了无尽的恶毒执念,到头来才发觉,怨恨的不过是当年懦弱的自己,这世上的事,几多苍凉,人情冷暖,骨血亲族,都已没了意义。”

说罢,陶寒亭转头将目光凝向桥下深渊,留下一句“白云苍狗梦中花,你等日后好自为之!”直接纵身而去,再不回头。

第547章 东征17 尸山(下)

当天边日光微辉投射下来,清晨的寒风陡然静止,天地间杂乱的气象一瞬间恢复平静,黑夜与白天的交替像是冬春之间的变化,动静惊奇。

站在青龙号云台监查战局的宋应星面色铁青,他眼睁睁看着青松老前辈指挥数百修士将锁怨大阵结成,而从山上逃下来的人,直至天明都没有破千,余下那些没逃出来的,但凡有点常识都知道,活不得命了。

昨日上山的时候,八千青龙军修士进去七成,今日活着出来的不足一成,算上山外防守的修士,短短一天时间死了五千多人。

宋应星铁青的脸凝久了,目光和面色逐渐变得迷离恍惚,脑子里时不时想起前几日上万人振奋雄心说要干一番大事,驾着云舟自南冲来时一个个面露坚毅激昂,怎么不过三五天的时间,一大批活生生的性命说没就没了。

他眼角不自觉流出泪来,也不知为什么,心里格外的难过。

还记得刚从槐山出发的时候,望着掌门和众家修士兄弟们浩荡的身影,这才一年不到,他已经有点儿想家了,他无法想象若是等会儿有人来禀告他自家同门师兄弟也有死在山里的,自己该会有何种反应。

身后急促的脚步声把他拉回现实中,有弟子欣喜禀报:“宋前辈,钟掌门出来了!”

宋应星猛一回头,忙问:“在哪里?”

“南山脚下,他受了不轻的伤,传唤你赶紧过去一趟。”

宋应星闻言,点头吩咐:“你在此与左右道友值守,我听了令很快赶回来。”

说罢,直接跃下云台朝清灵山南山脚下飞去,越靠近山体,越能感受到凶戾的威压,望着内部黑气与血煞弥漫的景象,他无法想象山内此时是何种模样。

临着南山脚下还有三十丈的时候,宋应星紧急降落下去,踩着厚厚的雪地奔跑冲到众人围集的地方,顺着人群一个个面孔扫过,澹台庆生、刘小恒、朱玉子、申公茂等等有头脸的人物都还活着,人群正中央负手立着的那位中年道人,正是自家的掌门师叔。

宋应星几步奔到近前,执礼见过:“掌门,您可有碍?”

自家掌门仍旧是那副和煦沉稳的面容,笑着朝自己抬手示意不必多礼,可言语上,却没有开口半个字。

宋应星将目光移向一旁神色紧张忧愁的鞠夫人,见其双手顺侧不自然张开,似乎时刻准备要承托什么,就知道掌门此时是在强硬撑着场面,实则精气匮乏,还没有恢复过来。

三息过后,宋应星听钟紫言平静开口问:

“玉洲那边可有传来讯息?”

宋应星高声回应,“禀掌门,昨夜子时姜师叔灵符传讯,说按计划已经将千叶山团团围住,怕是此时已经攻山到一半。”

钟紫言颔首沉默,将目光移向正在西南方半空中指挥稳固锁怨大阵的青松老道,那是此间除他以外的最强战力,极其珍贵的金丹修士。

四周数百人个个目光紧盯钟紫言,耳朵都竖起来等待着这位擎天魁首开口说一些决定性的命令。

宋应星此时哪能不知,当下众人都在等着自家掌门师叔给一个明确的信号,是继续走下去还是撤离,哪一个决定都关乎着数以千计修士的性命。

山上的鬼怨逼迫己方结设六合锁怨大阵,此种情况下,短时间势必不可能快速清理,这意味着需要每日耗损人手做事,而若是撤离出去,一旦锁怨大阵破开,整个福州很快就会沦陷,而且千叶山那边已经启动攻山计划,此地停止收复山门,那边闻听消息势必军心不稳,而且若是论压力,白虎军的压力一点儿也不比此间人手的压力大,要知道千叶山可是柳家老巢,防守力量深不可测。

骑虎难下的局面,是要继续打虎,还是退场,根本不是随意站出来一个小统领就能决定做主的事情。维昌

宋应星扪心自问,这事若是交代给了他,他怕是愁破头也拿不定主义。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应星忽然听到身前的掌门咳嗽了一声,抬头一看,他老人家仍旧在望着天上的青松子老前辈,而其口中已经发了声:

“着令吴夲暂领朱雀军统帅,福州境内不准放出去任何敌我双方修士。

再传讯天山子,命他率领玄武军急速赶往千叶山,设真武七劫剑阵狙守过路旁人,以防柳江宁和柳咸丰回援。

中军大帐抽调一千修士并入青龙军,自午时开始结队分批次进山清理鬼怨邪物,每队人中最少携带一位精擅佛家驱鬼去怨或是修我道门玉清一脉术法心经的修士,七日内设法压制山中鬼怨邪煞。”

这三道军令皆是大令,场间没有其他人能拿着钟紫言的名头去传发,宋应星知道这话是掌门对自己说的,重重点头:“弟子领命。”

受了命令,宋应星当场吩咐此间众人一起往青龙号议事殿去,众多修士一群群飞往青龙号所在方向,最后留下来的除了澹台庆生几位掌大权的,还剩下跟着众人逃下山的陶金檀和刘景升一小簇俘虏。

由于先前鞠葵和澹台庆生已经讲说了那些人的来历,此时钟紫言平静冲他们招手示意近前来,陶金檀和刘景升对视一眼,迟疑十来息,而后由陶沅鸣和陶望参两兄弟领着他们几十个人快步上前。

这修真世界,向来是弱肉强食,如今自愿放下手腕成了别人的俘虏,陶金檀和刘景升二人也不再在意脸面问题,当先跪在地上自述过往种种,把自家祖辈骂了个遍,又将儒道两家的九道五常自训一通,只道今日愿意正本归源,若是掌门不弃,陶刘两系子弟日后生生世世不会反叛赤龙门庭。

钟紫言眸中深邃难测,面貌温和,闭口无言,一直等着这两位赤龙门旧部后辈口干舌燥再没什么说辞,叹了口气,“既是愿意回归,且先去青龙号接受调度吧。”

陶刘二人甚至是跟随他们的众多弟子当场错愕震惊,完全没有料到本是关乎性命抉择的事情,这位钟掌门竟然一句话就打发完了。

“澹台,由你带着他们去罢。”钟紫言身子一转,背对这一众人,神色显露疲乏。

原本澹台庆生还打算与钟紫言商议后续事宜,没想到连自己也被请离,他当即明白此地再不能留任何一个人,直接将剩下的刘小恒和高鼎几位也带走了。

人都走干净后,鞠葵忙贴身扶住钟紫言,忧虑道:“你这身子一时怕好不得,还想进去送死?”

钟紫言苦涩一笑,“倒被你猜中了。”

盘坐在地闭目修养了半炷香,钟紫言睁开眼睛望着阵法内黑气遮天的清灵山,平静说了一声:“我得把他带出来。”

“万一人已经死了呢?”鞠葵略带哭腔,她向来聪颖机灵,修行天赋一骑绝尘,身世背景少有人比,自认为这世上的人没她吃不住的,可唯独被自己这男人压的准准,从来阻拦不得。

“都是一家人,死也得带出来。”

“我随你去!”

“……”

“不准拒绝!”

钟紫言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他招袖化作清风,卷着鞠葵直入阵内,自清灵山道一路隐匿飞驰,所过之处累累白骨,满山尸首死状凄惨,腥雾之中全是鬼怨邪煞,等闲人到了这种场合,哪里会活过三刻,他能一路驰骋上山,全亏了那万隐乘风之术。

第548章 东征18 血池(上)

鞠葵隐匿与风中,由钟紫言带着她顺主山道一路上山,所行路径竟是没有出过任何岔路。

待到清灵山偌大广场时,二人只见其间猩雾遮盖,弥漫不透光亮,几头红光鬼体正在互相撕扯攻杀,不一会儿其中最强壮的那头便将比他弱小的三头鬼煞吃了个干净。

鞠葵捂嘴惊诧:“这是?”

她终归是比钟紫言小几十年岁数,见的世面还没有那么宽广,怎么会知道鬼物之间亦是弱肉强食。

“怨魂化煞后,煞力和魄气有强有弱,我等人身虽受七情六欲之苦,却有五常五德平衡阴阳,才可修真反朴,参悟乾坤。

鬼煞失了阳身和魂体,阳去余阴,多是恶欲压过善欲,见着可以强化自身力量的东西,不论它是同类还是旁物,一概纳为己用,待得力量强到一定地步,既会再生灵识,成为鬼煞中的王侯之属,这般晋升之法,可比我们凝丹结婴要快的多!”

钟紫言稍作停顿,观看其中战局,眉头紧皱良久,裹着鞠葵继续向广场东面穿梭,鞠葵只觉不可思议:

“还有这等事?我从没见过邪物互噬的场面,今天可是长了眼。”

钟紫言边带着她往七巧峰方向飞驰,边道:“这天地万理,皆有互通相像,我入修真行列极晚,人间苦难见的多了去,幼时受阿翁庇护拖带,常常路过贫寒的村庄,冬日里家家户户饿的紧了,连儿女都能双双互换,下锅煮炖,只为活命。

人属尚且如此,鬼煞邪怨不受纲常约束,互相吞噬再正常不过,你往后见的奇事还会更多,紧守本心即可。”

鞠葵点了点头,还想要开口问些什么的时候,二人已经来到了那引起直冲天穹的红云潭前,正对面便是七巧峰。

钟紫言拿出一粒修补气血的灵丹服入口中,他的脸色在煞白与红润只见周转变化,十息时间回复正常,鞠葵知道,他在压制伤势。

鞠葵指着两岸深涧之下,“陶寒亭正是投身入此深潭,如今阴气遮天冲撞,也不见有个消停,我们如何行事?”

言语问出,却听不到自家男人回话,鞠葵侧头看去,见钟紫言正恍惚出神盯着对岸七巧峰的建筑扫视游观。

约莫又过了十多息,鞠葵才听他开口讲说:

“七潭四峰十一景,峰峦叠嶂是仙山,云阳淼淼放灵光,魁星拱月是赤龙。

这是先师曾在留给我修行密要中尾页留下的诗语,当年我自辛城飞往槐山的路途中,陶师伯也曾多次谈及清灵山昔日的好景,可惜如今各处乌烟瘴气,恶鬼游魂遍地,千年兴衰,实在是风雨无定。

这红云潭下乃是一处地气泄洞所在,内里到底有什么我也无从得知,既然来到这里,终是要往下走一遭。”

鞠葵探头望着脚下看不清深浅的雾涧,“你也是初次涉险这里,万一柳家人在里面安放超乎寻常的邪物和绝阵,我们岂不是有来无回?”

钟紫言回首望向先前走来时的广场方向,决然道:“葵儿你有所不知,几十年来,我虽未曾踏入此山半步,心中却对这清灵山的了解比旁人深,料定深潭中难有绝阵安插。好易

清灵山灵脉成龙盘势态,四峰中灵鸾主攻伐,乃是弟子们修习剑诀道术之地,碧彩峰居乾阳离火位,是炼器与制符之地,七巧峰属广寒乙木位,多由炼丹房与珍贵药田灵植构成,小岚峰灵气最薄弱,用来处理庶务凡尘杂事,当年是外门弟子居存的地方。

四峰与主峰构成五行生克之势,乃是绝佳的修行之地,因灵气被峰头牵引,此中夹着七潭便再难养活灵物,多放一些千年玄铁石柱或是藏宝库类,隔绝灵机,不易失窃。

七座深潭中,其余六座均有镇云铁针作为闭合阀口,唯独这红云潭没在陶师伯他老人家嘴里多做了解,我当年猜测是因为其中泄洞本就是属于外放内收虚气之用,如今想来,怕是此洞之中还有别的东西。

先前来的路上,你见那些鬼煞已经开始互相吞噬,此时外部阵法使得它们无法扩散,这会进一步促进其互相吞噬,时间紧迫,容不得你我多做布局。”

鞠葵本也不是怕死之辈,只是心忧自己夫君伤势,听他如此说来,心一狠:“那就下去快快把那不尊法令的家伙拖上来,放心,再有什么恶物,也伤害不得你我!”

钟紫言心里明晰,自己这位小夫人手里定是有保命手段,要知道她背后可是元婴老祖做后盾,可惜再是关系莫逆,男儿在世,轻易不以人情谋事,钟紫言只关切道:

“此地阴气极重,下去后,你定要听我的话,稍有异动,只管先行离开!”

鞠葵翻了个白眼:“看你一本正经情真意切的关心我,虽说很是感动,颇有共赴黄泉之悲壮,可你也不想想,放我独自一人上来,那些鬼怨邪物不会把我撕扯吞吃了?

我看咱们还是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吧。”

这么一闹,本是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松快起来,钟紫言糗目哈哈,“那就走!”

卷揽着鞠葵直接投入红云潭,那些阴气一开始是薄雾状,随着二人深入地底,阴气逐渐化作实质黑沙,其中亦有恶鬼哭嚎,约莫下至三百丈时,水汽与黑沙夹杂,原来这底下竟然真是生了水潭。

“你不是说有泄洞存在,怎的还有水流?”

鞠葵一问,钟紫言也觉得一问不解,按照凡俗称谓来讲,潭字确实靠水,但他向来知道清灵山七潭中有四处都是云潭,并非实质水潭,而这红云潭更是最不可能有水流的地方。

四顾不见出入口,八面墙壁都是符文道禄,钟紫言之能带着鞠葵入水潭继续向下,潭中黑沙浑水遮掩,没有任何光亮,神识散出勉强又下了五十丈,便见黑沙转为血沙,阴寒之际,而潭水也变作血色,不知是本就是血水,还是血沙染红的。

眼见再往下走仍似看不见路,钟紫言心头苦闷,陶寒亭与他同门相扶六十余年,难道真的已经天人相隔?

每个人都有至死执着的地方,他钟紫言的执着,就是匡扶门楣,重振赤龙千年基业,而此执着之前提,便是守护每一位应该守护的栋梁肱骨同门弟子,这执着落到实处,便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局面。

由于这里已经没了那些鬼怨煞灵,钟紫言大喝一声,与鞠葵显露身影,驱散四周持续逼迫来的阴寒血气,口中再吞三粒灵丹,一头猛扎下去。

十息过后,只觉得穿透了什么厚薄软糯的屏障,映入眼帘的正是一汪持续上冲阴寒黑气的三丈圆孔泄洞,其中黑气与血气交织,自泄洞里延伸出一条虚实无定的红黑蟒躯,顺着盘旋周旁的蟒躯看去,那头阴虚双头蟒灵已经吞下了陶寒亭的半个身子。

钟紫言双目通红,气呵爆吼:“畜生!”

手中退魔刀刹那间劈向阴虚蟒灵之首。

第549章 东征18 血池(中)

那阴虚蟒灵再是厉害,此时一只头颅正在吞吃陶寒亭,另外一只转动范围有限,情急之下哪里转动的来,钟紫言手起刀落,湛蓝的刀芒间震耳欲聋的幽龙怒吼直吓得它僵直停顿,还没来得及扭动蟒躯,头颅与脖颈间已经被滑开一道口子。

幸亏是刀芒挥发尺寸掌握得当,陶寒亭咕咚咚自蟒口中滚落在地,脸面浑浊血液粘稠,昏迷着半死不活,钟紫言救他心切,反手在那蟒灵躯体上又补了一刀,袖口直接将陶寒亭卷起来退后五丈。

那蟒灵本是阴虚之属,非纯正阳间生灵,可以在虚实有限范围内变转,受了两记退魔刀劈,伤口被灼的疼痛难忍,整个半腰以上的躯体直接缩回圆孔泄洞中。

这短短的十多息,若非钟紫言眼疾手快,陶寒亭怕是直接会被那物卷入地底,不可谓不及时。

两人给他检查伤势,除脸面肌肤受损,性命暂时无虞,钟紫言松了一口气:“你帮他疗养片刻,我去四周查明地形,以防那邪物再来作恶!”

鞠葵点头开始细细疗护陶寒亭的伤势。

钟紫言环顾四面,见此空间被一处半圆形的透明无色屏障包裹,外界是赤黑色的,里面有四根长明绿翊石柱做照明之用,他顺着璧障游览一圈,原来此地是一处人为布置的四象乾坤觥,此阵一体成型,按照品相算,该属三阶上品阵法,钟紫言曾在《道藏》异阵篇中见闻此阵,无色有型,视之不可见,触之如流水,专门用来对付阴虚之气。

方圆间,大概有四十丈长宽,高又有二十丈,观察那绿翊石柱,此阵成型至少有三四百年,阴虚之气对于修士修炼毫无作用,乃是各类大小灵脉灵地积淀废渣转化成虚气排泄之物,钟紫言此时再想,当年陶师伯给自己灌输宗门地形要秘时,之所以没多提及此地,怕是以为泄洞本是寻常之物,不足为奇,也不足为虑。

哪成想今朝攻伐前庭,万众上山大势已成时,却被这不起眼的东西阻碍了脚步,闹出了不可收拾的局面。

******

梦里,厮杀声震天轰鸣,各种凄厉嘶喊哭豪响彻清灵山,黑白的画面和绝望的眼神,无休止的怨毒背叛指控,同宗同族血脉至亲之间互相接发检举,那是一场令人无法忘记的灾劫,是挣脱不去的轮回。

突然间,耳中嗡的一声,天地清明,陶寒亭睁开了双眼,他的视线由模糊到清晰,远远的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人负手静静站在泄洞边缘向下观看,黑色道袍垂落于脚踝,脑后有丝丝缕缕的白发被泄洞中冲出的风气飘散摇曳。

“你醒了?”

传入耳中的是一个清丽的女子声音,陶寒亭偏头一看,这位正是掌门二夫人,鞠葵。

陶寒亭此时坐靠在一根绿翊石柱下,嘴角张合之间一时说不了话,钟紫言见他清醒过来,很快两步瞬移近前,一股温润柔和的灵力度入其体内。

“多谢掌门。”陶寒亭干咳了两声,灰脸歉疚,心中对此前遭遇也生了后怕。

双方一番了解,钟紫言得知陶寒亭当时万念俱灰,投入这红云潭中再没想活着出去,不免生了恨铁不成钢的恼火,训斥道:“我辈生于世间,肩负重担,岂可不作预立,你犯下大错,以为凭一人之力可以挽狂澜倾覆?”

陶寒亭自觉歉疚惭愧,默不作声。

场间静寂良久,钟紫言只负手背对着陶寒亭,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他开口道:

“事已至此,出去以后我会当众宣判囚你于山门禁地,百年内不得出山。眼下情况危机,你且将所知尽数说来,一同商议将这泄洞内的邪物清理,否则咱们此番东行可真要血本无归了。”

陶寒亭本以为自己造成如今清灵山的局面,掌门没法向槐山各家交代那些死去弟子的因由,届时势必要把他拿出去以儆效尤,宗门法度向来最不容情,没想到此时一出口竟然只是囚禁,要知道囚禁的另一重含义乃是保护,这番袒护恩德,实在难以报答。

此事搁在外人眼里,谁家的修士性命不金贵,只因为陶寒亭是赤龙门人,就不追究他藐视军令害的成百上千人无辜惨死,杀他一万次也不为过。连陶寒亭自己也知道他此番犯下大错,偿命是应该的,可钟紫言显然没有这个意思。

这便是人性,修真,修的不是断绝情义,自私是所有人都会有的,钟紫言也不例外。

“多谢掌门,可……”陶寒亭欲言又止,他实在没有这个脸承接这样的袒护。

却见钟紫言挥了挥手,明显不想再听他说将来的那些事,眼下最要紧的是着手解决此地恶患。

陶寒亭顿了三息,勉力爬起来,“这泄洞本是寻常物,我幼年时常有同门师兄带着下来玩耍,也听父辈偶尔谈及,故较为熟悉其构造渊源。

此地四象乾坤觥自灵地开山时便有,到我派将清灵山纳为自家山头后,重新修缮更迭,每年都有弟子维护阵法,几百年来一直平安无事。

可惜柳氏接手以后,观绿翊石柱的耗损情况,怕是这么多年只维护过三两次,我顺着红云潭一直降到这里,见阴寒邪气自泄洞冲天,便想下去探究源头,没想到刚降到一半,便有数不清的虚气蟒灵窜梭而来,斗至最后力有未逮,刚刚退逃出洞口,便被其中最大的一头吞吐腥物迷晕,险些丧生。”

“你是说,那阴虚蟒灵是成堆而生?”钟紫言震惊。

以他金丹期的修为配合那柄退魔刀都不能将其两刀毙命,而感知其修为也不过与人类筑基实力相当,要真是成堆出现,清理起来确实困难。

“正是,掌门你有所不知,泄洞乃是转化灵脉残渣之用,内里的虚气单独来看别无他用,可若是结合寒煞生灵的腥秽,就能豢养异常凶猛的邪物,此类邪物,多受常年游荡鬼市的旁门修士喜爱,对于他们而言,那些邪物正如合欢一道的邪修撞见炉鼎,吞噬一次便一发不可收拾,与魔息壤的成隐型极其相似。”

陶寒亭经营自家鬼市日久,对这些事情向来了然于胸,这种事虽然不容于正统道门修士之间,可旁门左道之辈却多有趋之若鹜,世间生灵种种,各类环境造就各类人才,上清灵宝道祖于《道藏》中早有金口玉律:三千旁门,八百左道,十二万九千六百劫,应劫者生,不应者死。

这句话的意思,但凡道门子弟都懂,旁门左道也是道,大道面前,万物如刍狗,生理前置,死理后置,中间谁能渡劫向上成长,不论出生贵贱,亦或手段正邪,合乎因果者即可一路向前。

钟紫言听陶寒亭这么一说,心中已然将此次鬼蜮事件前因后果猜了个大概,站在泄洞前驻足三息,打定主意,“你二人留在此地,我自去走上一遭!”

不待鞠葵探手抓握,他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陶寒亭在一旁说道:“鞠夫人放心,掌门已明晰此间阴黑之气成型缘由,此时正是下去探寻确认,以他的手段,难有性命危险。”

鞠葵气急翻了白眼,“什么都还没说清楚,就下去做事,万一有个好歹,你又不损失什么,我没的可是自家夫君!”

陶寒亭苦涩一笑,灰脸片刻,继续说道:“七巧峰主事常年由荀玉掌管,此人修为远没有到金丹,他昨夜那鬼道术法能修成必然有此地秘事的加持,其中牵扯虽深,但根本道理却不会变,此地若有能诛灭金丹的力量,荀玉哪能脱身离去?要知道,玩火者必先自焚,邪物不得控制,必先噬主。

掌门修为深厚,明晰其中道理,料来不会有事。”

这些猜测和分析,都是一次次同门师兄弟出去作战配合得当养成的默契,按照相交年份,陶寒亭与钟紫言做了五六十年的师兄弟,肯定比鞠葵要了解的多几分。

鞠葵没好气哼了一声,只能静静等待。

泄洞内阴寒冰冷,看不清远近事物,好在钟紫言是金丹修为,神识搜揽扫视,灵兆也不预警,单手挥出三道夜明水符,终是看清了其中景况。

这泄洞空间极广,纵深极长,可山石底部却离洞口距离不远,那里四面环行,呈水池状态,约有十丈方圆,内部有腥臭的血水深不见底,咕嘟嘟冒着毒泡,四周又有十六道黑铁阵器被人加持了灵石布阵,冲天的阴黑之气正是以血池作为阵基直上云端,按照陶寒亭所说它如果是用来豢养邪物的饲料,这得取杀多少寒煞生灵的性命才能造这么一大座血池。

“看来柳氏修真家族的跟脚也不干净!”钟紫言若有所思,不知不觉间,四面成群结队的阴虚蟒灵窜梭而来。

第550章 东征18 血池(下)

这些阴虚蟒灵各个形态壮长,有的七八尺,有的两三丈,贪婪的蟒头吐露舌信,都知道这人类不好惹,但它们吞噬死灵秽物日久,好不容易见着活人,本能反应想要尝尝味道。

钟紫言冷哼一声,手中退魔刀握紧两分,心里静静想着对策。

虽说他此时身负重伤,但却一点儿也没露怯意。给到一般人遭遇此景,多半心头已经打鼓,而他没有怯意的根本原因,还在于境界和自信都优于这些阴物。

这世上,但凡两物相逢,从心底里由内而外很容易各自先分胜负,若是阴阳相遇,多是阳胜于阴,若是同阳或者同阴相遇,自是气盛者胜,钟紫言一来境界比这些阴物高,二来自以阳身存在,本来就不将这些阴邪放在眼里,更何况他打小就明白一个道理,争杀撕斗,从来都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嘶~昂~

终究是力小的聚众增胆,它们见钟紫言只握着刀不动声,本能压不住贪心嗜吞,没等几息就一拥而上,一个个昂头露牙,凶猛咬撞来。

钟紫言指诀掐动,周身五丈内狂风龙卷一瞬涌起,当头的几条蟒灵没来得及反应,被龙卷揽进钟紫言身前,接着便是一记记幽龙怒吼。

三声尽去,六条蟒灵虚实无定的躯壳直接散化成血红色的阴雾,里面还夹杂着几缕黑色煞气,这几缕煞气显形后不久,便挣脱龙卷束缚,直奔着中央血池而去,不一会儿便钻入血池头顶的冲天黑气中,消失不见。

见得此状,钟紫言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昨夜在外面小南峰感受到许多不属于他自己散出去的血煞,原来那些不受控制的煞气都是从这里飘出去的。

周旁一众阴虚蟒灵见冲在最前面的几条同类瞬间被钟紫言解决,一个个吓得直往后退,钟紫言虽见它们往后退却,却不见它们四散而逃,就知道此类阴物本性难移,非要等一个契机来吃了自己。

身子本就是处于强撑状态,钟紫言哪能和这些东西一路耗下去,急速降落在地底血池一旁,自储物戒拿出一柄寻常灵剑,探入池中搅动细查,发现里面果然也有丝丝缕缕的煞气逐渐成型,而后一路向上顺入头顶冲天的黑气中,每有一缕煞气窜上去,那黑雾柱气势便增强一分,就是这些东西,持续被外界的阴邪鬼灵吸收,促使它们的实力急速膨胀。

这血池既能散出使得怨魂成鬼物的黑气,又能豢养这些穷凶极恶的阴虚蟒灵,若是时间宽松,钟紫言都想亲自深入研究一番,可惜眼下情况危机,他没时间细细考量,顺手拿出一个玉瓶,将那腥秽血水装了一些,便打算施展清风化煞的手段彻底消除此中煞气。

须发飞扬间,钟紫言灵力运转,一息两息三息过去,始终不见自己施展的手段起作用,直到周围再一次被阴虚蟒灵围拢,他不得不放弃对着血池施法,提刀再斩了十多条蟒灵,驻足血池旁大为疑惑。

自他悟得清风化煞那门神通,一路走来从没有炼化不得的煞气,可今日好似撞了邪一样,自家神通在这偌大血池前竟然不管半分作用。

“数年前,天妖坑那貂妖说过,世间六类自然之力,阴阳生死灵煞,煞气最难炼化。而我所悟者,克制此世间一切煞类,又能辗转腾用无阻,自筑基以后,几十年眨眼度来,从没有今日这般遭遇,难道这世上真有我也掌控不得的煞力之属?”

钟紫言百思不得其解,他向来引以为傲的手段平生第一次失灵,这对他此时的打击不可谓不重。

人在本就处于事况低落的时期,遇到自己迈不过去的门坎,多少都会心灰意冷,从槐山出发前的那股意气风发到了此时,也跟着快要消散殆尽了。

一想到若是自己解决不了这血池,随着时间推移,身体情况恶化,万一真要是栽在了这里,那外面等着自己的两人,还有山下千万的期望跟从,更甚至槐山刚刚站稳脚跟的弟子门人,他们该何去何从……

心底的压力接踵而来,钟紫言不免心急,一次次施展那门神通,血池内隐藏的煞气却没有丝毫被控制的变化。

“黑白寒血青,九彩煞力我已见过其五,《血煞神函》和《黑煞经》中其余四类从未提及,难道此间煞气就属其中之一?”

这里的煞气和腥秽血池超出了钟紫言的认知范围,起先面对那群阴虚蟒灵的自信到了这时已经消隐。

苦心琢磨来去,此事蹊跷万分,这其间,那些阴虚蟒灵折返骚扰,它们显然也看出了钟紫言并没有太多气力与它们拉锯,双方来来回回三四次,钟紫言再没有时间细究化解其中煞气的方法。就爱

“唉!”

重重叹了一口气,钟紫言掉头就想着飞出泄洞,不然他今日真要栽在这里了,抬眼间,不自然扫视到先前降下来时就见过的十六道黑铁阵器,那些阵器皆是不规则的黑铁构筑,其上有灵石加持。

“倒是忘了还有这些东西!”

钟紫言喃喃自语,他知道这些东西是使得黑气呈雾柱上涌的邪器,临走前哪能任由它们继续加持,一个个将其内的灵石取出,没想到皆是三阶灵石,待取了一半,泄洞中央的黑雾气柱瞬间降了一半声势。

钟紫言喜色浮面,失声笑自己刚才守着血池化解煞气的举动实在太傻了,他赶忙把剩余八根铁柱的灵石都取了出来,那冲天黑气很快消散停止,此间泄洞内原本那股厚重挤压的气氛和无形之力也随之消失。

与此同时,令钟紫言出乎意料的情况发生了,那些原本活跃凶猛的阴虚蟒灵一个个掉落在地,萎靡不振,好似这空间压制了它们,就像是恶蛟离开了凶水,再翻不起巨浪。

而先前还咕嘟嘟冒着秽泡的血池,此时表面像是被什么东西燃烧,泛起若隐若现的黄白火苗,时不时有几滴血水被灼溅出血池,那些伏趴在地上的阴虚蟒灵便一溜烟把血水围住,等到血水上附着的火苗熄灭,动作最快的那头蟒灵伸出舌头将血水舔吞,入腹后极为享受。

钟紫言观得此景,好不震惊,因此时这些蟒灵对他够不成威胁,又有了时间静静观察,他再去血池周旁尝试施展清风化煞,这一次神通施展一气呵成,体内灵气外延,三息时间将血池表面附着的几缕煞气炼化的干干净净,那些黄白火苗也因此变得暗淡柔弱。

先前所遇的匪夷阻碍此时得到解释,钟紫言又尝试了几次炼化,得心应手,他突发奇想,忽然将体内积蓄的血煞疏导了一小部分给血池,没想到血池中黄白火苗顷刻转红,一冒九丈,把他脸面灼的生疼,几滴血水溅到一条阴虚蟒灵躯壳上,眨眼之间教那物化作了浓水。

“世间还有此种道理,果真妙不可言!”

钟紫言好不振奋,脑中想法层出不穷,一条毒绝计策浮现心头。

******

泄洞外,位居四象乾坤觥中央区域,鞠葵和陶寒亭观察着宽阔洞口的变化,先前那冲天的黑气雾柱几息内消散干净,他二人喜出望外,心中笃定这次来这里来对了,自家这位掌门大人不负期望,果真解决了持续给清灵山怨灵提供饲料的邪雾黑气。

二人本是怀着期许的念想等钟紫言出来,没想到刚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那冲天的黑气雾柱又浮现出来,这下他们的脸色由红转黑,以为钟紫言遇到了大难处。

“鞠夫人莫慌,那雾柱变淡了五成!”陶寒亭见鞠葵忍耐不住就要下去,忙阻止道。

没等鞠葵开口说什么,一道人影飞扑出来,降落在二人面前,陶寒亭定睛一看,正是风尘仆仆的钟紫言。

他此时面色煞白,体力快要耗尽,也顾不得过多解释,只双手叠加施法三息,自躯体内抽凝一团浓郁的血红煞球浮现掌心,他先将这团血红煞球抛入泄洞,其上裹着微弱可控灵气不知作何用途,又将两颗幽蓝色的冰炎寒煞珠放入一道紫色灵符中,这灵符陶寒亭认得,乃是随符主意念爆破的箍元符,一般只有传递某些重要物件不让他人得到内里东西时,才会用这种符。

“来不及了,走!”

钟紫言将紫色灵符也抛入泄洞中,卷袖带着鞠葵和陶寒亭直出四象乾坤觥,一路飞驰,半刻不停,出了红云潭不再顺着上山时候原路返回,而是朝山外天空飞去,借用自己分化五行的神通逃出大阵。

就在他们刚飞出清灵山,陶寒亭和鞠葵眨眼便见到了那血红煞团促成的光景,冲天的黑色雾柱转瞬变为红火,漫山阴邪开始鬼哭狼嚎,黑洞洞的清灵山很快亮起星星火光,紧接着便是地狱森林般的景象,那些鬼物吞食了不该吞食的东西,一个个被焚化消散。

而在红云潭底漂浮的那道紫色灵符中,冰炎寒煞珠正静静滑滚,很快就轮到它大显神威了。

第551章 东征19 千叶山(上)

天空堪堪褪尽红光,清灵山上叮铃当啷各种灵器劈砍冰块寒山的响动不绝于耳。

“快点快点,驱使一两具营造力士都这么磨磨蹭蹭,若是教你去除妖灭魔,还不被人家三两下噬魂夺骨?”

不知是哪个队伍的管事人,叫嚷训斥着自己的手下,这大冷的寒天里,其他人听了此音,心里不免泛起厌恶之感,庆幸这样的头领没有站在自己身边,要不然可有的难受。

离昨天白日那一场冰火两重天的惊天大景已经隔了整整十三个时辰,现在是傍晚时分,冬日里天色黑的早,先前还昼亮的天色此时已经逐渐漆黑下来,寒风呼呼的从山上吹过,好多练气期修为不高的年轻人冻得直打哆嗦。

如果有人从天上遥看此时的清灵山,一定会为它的景貌折服,那可是完完整整的一座寒冰山峰啊,可惜在山上劳作的修士们却没有观赏景色的闲情雅致,原本就是冬日,又身处冰寒彻骨的山林里,哪能好过。

清灵山主峰大殿外,宋应星披着厚厚的道袍立于门前,还有几个练气期的弟子站着听候调遣,不一会儿有人来禀报:

“宋前辈,我家高统领说今日天色已晚,排查和开采的道友们忙碌了一天都已经疲惫不堪,问您可否收工停手?”

宋应星眺望天色,沉吟了片刻,回道:“你去告诉他,今日进度略有拖沓,还需排查三炷香时间,时辰到了以后,我会传令各军收手!”

那人脸色暗淡下来,尴尬执礼领命,转头很快离开。

等人走后,身边一位弟子小声开口:“师叔,高鼎乃是堂堂一门之主,咱们如此果断,会不会……”

宋应星眨了眨困乏的眼皮,随口说道:“我给他们面子,谁给我面子?

掌门规定十日内融化这么大一座冰山,此间各处都藏着没被冰火瓮杀的鬼物,天黑需要撤离,天亮需要劳作,说是十天修缮完备,打个对折就是五天,刨除今天还剩四天,进度还没过三成,其后的大殿搭建,阵法弥补,各类庶务哪一个不需要时间?”

战争就是这样,时间是最缺的,如果想要尽快把清灵山上的事物处理好,免不了一番辛劳,那些面对死物劳作的修士军卒即便再苦再累,难道还有自家此时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掌门苦累么?宋应星是这么想的。

想起此时躺在赤龙号舱房里的掌门,宋应星脑中不由得又闪过昨日那番所见所闻,掌门带着鞠夫人上山不过半个时辰,原本在所有人看起来不可收拾的鬼蜮局面,硬是让两场气冲斗牛的赤蓝光气压制下来。

根据同行出来的陶师兄讲说,那赤气乃是掌门驱用血煞引燃泄洞中的阵法造成,鬼物们本来以黑气为食,赤气生起后,它们不明缘由,来不及逃跑,山上一大半鬼物都被红炎灼焚,烧了个神形俱灭,剩下那些实力强大一些的,又被接踵而至的蓝气冰封,却是连陶师兄和掌门二夫人都不知为何有此异常之况。

很多时候,当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人们总会将之当成惊天手段,昨夜一场大景,着实是教此番跟从赤龙门东征的各家修士震惊非凡,无数对自家掌门的赞崇此起彼伏,一天一页没有消停,各个惊叹不已。

不说外人,即便是像他宋应星这样的核心弟子,也对钟紫言生了盲目追拜的心思,实在是那番景象贴合昨日众人低落的心情状况,有化腐朽为神异转危为安的作用。

站在殿门前几个练气弟子并非全是赤龙门弟子,宋应星平时的言语向来不太多,此时慢慢等着时间到了,招了招手:

“传信通知各处队伍,可以下山了!”

忙碌了一天,这便算可以休息休息了,两个弟子领了命开始用传讯符通告,宋应星四处看了看,见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此间风霜陡然增强数倍冰寒之意,知道这是清灵山灵脉受损以后正常的变化,叹气道:华秀中文

“四时错节,这灵地毕竟不是仙家洞天,再有阵法束缚,也违逆不得自然之力,修真一途亦是如此,周而复始才是正道……”

他一步步向着山下走去,过路途中,顺便观览各处修士队伍收工,不负他暂代监查管事之责。

身后的那几个更为年轻的练气弟子们也不敢多接话,都知道这位宋前辈别看年纪轻轻,其人在赤龙门中可是深受钟老祖亲睐,此番东征一路走来,从来都是担着替钟掌门传话的职责,哪里是一般人可以得罪的。

******

眼看着一队队修士从清灵山上撤下来,待到各队归位攒点清楚人手以后,一处石台上早就负手矗立多时的澹台庆生冲宋应星和正捋须闭目养神的青松子老道点头开口:“既然都下来,今日就到这里吧,封山!”

他脸面虽然对着二人,话却是说给专门负责结设看守阵法的军士们听的,由于昨日发生了那场变故,原本对付清灵山鬼蜮景况的策略及时更改,除了六合锁怨大阵持续布置以外,内里还加了一套三才禁气阵,所消耗的人力又增加一倍,不过多加的这一倍人力没有人会认为不值得。

身为青龙军统帅的澹台庆生下令以后,各军缓缓离散,一部分撤退到二十里外的陆地营盘,一部分撤回围绕青龙号盘踞的云舟上,累了一天都要开始养精蓄锐,回各自房间打坐调息。

没有要职的修士们可以早早休寝,诸如刘小恒、朱玉子、高鼎、澹台庆生这类有头脸的人物,那自然是得去赤龙号探望钟掌门的身体状况,这种事,但凡活到一定岁数的人都有默契,修士也是人,不管是行军作战还是走亲访友,该有的礼数都得跟上,不然人家一个个都去探望魁首,偏偏你孤寡另类独自回屋,战后保不齐哪个小人暗地里添油加醋,平添不必要的嫌隙。

虽然了解钟掌门的人都知道他不是小心眼儿,但赤龙门家业逐渐扩张,钟掌门背后代表的东西日后只可能越来越大,高鼎、申公茂这些人各个活成了人精,所言所行要考量的不可能只是私人交情。

一群头脸人物默契飞到赤龙号上,因宋应星是赤龙门内弟子,他自该当先去探查掌门伤势,其他人结着队步入议事堂,都看到了里面正在阅览卷宗的陶寒亭。

对陶寒亭,进殿的十余人里九成都大为不满,就是此人使得各家从属死伤无数,即便是与赤龙门向来亲近的刘小恒、申公茂等几位,也提不起什么好脸。

陶寒亭也不多与他们交集,默不作声收了那几份玉简,听澹台庆生开口:“陶道友,钟掌门可有好转?”

“气息平稳,约是一两日就能醒来。”陶寒亭回应了一句,见澹台庆生看自己的眼神也没多少好感,知道自己呆在这里不合适,冲众人点了点头,快步离去。

人一走,高鼎连着叹了三声,见其余几人也有想说的话,憋着嘴等了半天,十息的时间里,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那么几个快要脱口而出的字眼,终归谁也没说出来。

说到底,还是对赤龙门有惧怕,这里毕竟是钟掌门休居的地方,那陶寒亭无论干了多大的错事,相信钟掌门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于是乎,这堂内足足沉寂了两炷香,才见一道赤袍人影慢步走了进来,那人影露出面来,银白发丝受冷风吹飘,颇显疲态,但其面容露在众人眼中,谁都是站起身肃然起敬。

这人正是陶方隐陶老祖不假,众人也不知他是何时归来的,只知道这位老前辈气态绵长,脸色红润,看来与柳家老祖柳江宁的斗法告一段落,他本人没受什么伤。

“为了本门基业,列为辛苦了,好在清灵山总算收复,大功告成半数,此后的旅程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一个太差的结局。”

陶老祖和善压手示意众人落座,他这一开口就安了所有人的心,场间氛围一下子变得暖和起来。

第552章 东征19 千叶山(中)

本是冷清的殿里,因陶老祖的娓娓和谈变得暖烘烘,众人听他讲了与柳江宁追逐斗法杀的天昏地暗,终归是教那人带着另外一位垂死金丹柳咸丰逃了去,不免都有些叹息,又各自回想,其实能做到如此地步,也实数不易。

“那柳家二老修成金丹已是多年,各自实力都不下金丹中期,陶老前辈竟然杀的他们两两负伤仓皇逃命,实令我辈崇佩万分,望尘莫及。”

在很多时候,高鼎这张嘴,有些场面说出来的话特别缺心眼,可此时开口所言,确实表达了众人想说的意思,旁余列位也都点头附和。

陶老祖捋须笑了笑:“虽是都教他们逃了,柳咸丰受我玄炎灼心,若非大罗在世,谁来救他都不能够,只可惜那柳江宁确实有大手段,亏得紫言先前牵扯他耗费了气力,不然老夫此时不会是这般轻松。”

此间一干都是筑基修士,手段再了得,毕竟都还没有结丹,对已经是那个行当里的人物多少都有不可理解的尊崇,也知道金丹修士哪有那么容易丧命,这时不管陶老前辈说些什么,只管称赞点头。

这一厢聊的温暖欢笑,那一厢钟紫言居躺屋内,宋应星站在床榻不远处观看着自家掌门,察觉到其气息稍顿,心头着实一紧,正要呼唤床榻旁边的掌门夫人看看脉搏,下一眼便见掌门手指微动,眼睛缓缓睁开。

“诶呀呀,醒了!掌门师叔醒了。”

宋应星噗通跪在地上,眼上两行泪滚落下来,这可是真真切切动了情,自家掌门差点死在山上,还以为要修养好久才能醒转,不成想这便活过来哩。

床榻上坐着的鞠葵也是喜色浮面,揣住钟紫言的手,“你这死鬼,可是活了过来,我都守了你两天一夜,再不出声儿都得攒点改嫁的事咯。”

话语是玩笑话语,说出来却显得轻浮,不过跪在地上的宋应星却不当回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是个守礼的人,那鞠葵虽然和他不差什么岁数,毕竟是掌门夫人,这种话一向都得当做没听见。

咳咳~

钟紫言边咳嗽,边扶着榻边坐了起来,杂乱的黑白发丝散乱垂落,此时任谁见了他,也不觉得这就是那个平日里威风凛凛的钟掌门。

“师叔,你身子可还好?”宋应星抹了眼泪探问。

钟紫言估摸是刚刚醒来,好半晌没有回应他,眼睛一眨不眨混沌着,正当鞠葵准备伸出一只手冲他眼前晃动时,他眼睛赤青二色双花闪烁,霎时恢复清明,喉珠滚动一下,道:

“尚好,你们这是……外界出了何事?”

闻听钟紫言出声,这下便是真的无碍,不然两人都要以为他昏聩了,宋应星将这两日军中发生的日常悉数禀报,说此时众人都在议事殿聚着呢。

钟紫言点了点头,“这一遭走遇,着实令我元气大伤,既然此时众人都聚来,你便去代我传个话儿于他们:此地事宜该如何办照着前日商议继续做便是,我性命无碍,身体很快也可安好,过几日再会面众位。”

宋应星领了命,赶忙去做传派,许是想着通报完那边,还打算来听候调遣。

人走以后,鞠葵紧紧握了握他的手:“你气息奇怪,脉象我也看不太懂,真的没事?”

“很快就好。”钟紫言轻轻笑了一声,指了指桌子上的茶水。

鞠葵会意,端了水送他身前,边继续说:“你家这位姓宋的可真尽了心力,一路走来什么事都为你是从,这两日每晚都来探望你的安危,看样子是个有孝心的。”

钟紫言一口茶水入腹,这茶中自有灵气药力,胸膛暖流游动,再不似先前睡梦中一片冰冷之感,才觉得自己性命攥到了自己手里。

一声叹息传响屋内,钟紫言回应她:

“这孩子平日儒风甚重,看似温文易处,实则秉性也刚直,自尊要强,非是那灵巧变通的习性,我只怕他日后遇到左右为难时,一气不通走入逼仄境地,白白送了大好性命。”

鞠葵倒是没有钟紫言看的远,他只认自己见到的,又说:“我还听小一辈人里说,你器重宋应星,怕是将来会把大位传给他哩。”

钟紫言只笑了笑,没再接话。

鞠葵也知道自家夫君刚醒活过来,寿命还长着呢,苦心修炼连结婴也不是难事,自己怎的突然提到赤龙门大位之事,确实言语有欠思考。

跳转话头,二人聊了聊风月亲昵之事,门外传来宋应星敲声,原来是已经传完话,折返回来禀报,又听说陶老祖回来了,钟紫言赶忙准备下榻,鞠葵拦着:酷录文学

“我去迎,带他们进来叙话,你还是养着吧。”

三两步去开了门,老人家果然已经回来,宋应星执礼拜罢就告了退,鞠葵只请老人家进屋谈,却见钟紫言已经赤脚下地走了出来:

“师伯,你可有损伤?”

陶方隐一见他模样,心里震颤,可不疼爱悲怜,这一场丈直教自家这位年轻后辈从意气风发到披头散发,都说创业难,可不是一时一刻都在催人老去,黑发尽作白丝。

“我言儿快快回屋养伤!”一老一壮攀扶着入了屋,鞠葵也知道这两位的情谊不比寻常,站在门口进出犹豫,最终还是跟了进去。

******

一缕长明灯火照,两道清瘦人影聊。各自讲说各自境遇,钟紫言这边的经历倒还好说,陶方隐自与那柳江宁一路杀向北去,直截留入巫山沼泽方才罢手,两三日的争斗要说没有凶险处,哪有可能,好在平安归来,教这掌门人欢喜安心的厉害。

“我听闻寒亭做下那错事,你欲如何?”

问到关键处,钟紫言却是沉默了下来。

老人家也颇为犯难,没等钟紫言回应,自说:“若是没奈何,也该他去受那一劫,此事处理不当,落了口实,定被槐山那一帮子传为污点,于你日后行事大有阻碍!”

钟紫言摇了摇头,“师伯不必担忧我左右为难,实则早在那红云潭底我已做了打算,过两日待伤势养好,大集议上当众发落寒亭后山禁锁百年,便罢了。”

陶方隐一听这话,顿了三息,直苦涩叹息:“不可,那几千条人命的案件,你只如此袒护他,整个门派都要受到仇视,还活着的这一干人若是当场弃随,千叶山那处正在苦战的玉洲儿都没了支援,孰轻孰重,不可相比,也不可如此处置。”

二人陷入静默,一直不曾作声的鞠葵此时更不敢多嘴,只又给他们斟满茶水。

谁心里都清楚,这事若是给不出合适的处置,确实容易寒了别家的心,赤龙门如今声势浩大能执槐山牛耳,靠的多是处事公正帮扶众多,此世间声威名望一道,向来是容不得半点瑕疵。可若是教钟紫言亲自下令杀了陶寒亭给众家偿命,他就是有再狠绝的心也下不了这个手。

“事已至此,总要有人承担责任,我看不如先将他当众施抽一百炼魂鞭,留待战争结束后,运回槐山教给众家处置。”

陶方隐眼皮微合,端的是起了狠心,在他心里,向来是门派为先,他事后置,这时哪里容得下因为一个子侄要置宗门声望和信义大事落辱。

钟紫言也知道自家这位老祖的脾性,但他掌权日久,深知毒绝果断处置绝非妥善行径,“师伯,此事你容我再想一想。”

陶方隐还待说些什么,屋外又有人敲门,鞠葵捡了空档,忙去查看,开门一看,却是惊呆在那里不知走前退后。

屋外寻来的人,正是陶寒亭。

******

三日后的清晨时,距离清灵山东北面几百里外的茫茫雪林里,两个头戴木簪身穿黑雪袍的练气修士仓促赶路,压着雪枝穿梭林间,就像两头仓皇行事的雪撬鼠。

虽是清晨时光,天色却差的不能看,只一抬头便见到彤云密布,朔风凛凛号空来,大雪纷纷盖地去。黑袍子触碰雪枝头,六角梅花片片飞琼,人往前路行,雪往眼上遮,须臾成粉,顷刻成盐,迷的人大受阻碍,可不是:

洒洒潇潇裁蝶翅,飘飘荡荡剪鹅衣。团团滚滚随风逝,迭迭层层道路迷。

若只是凡间的雪,农夫们倒会庆祝丰年到来,来年衣食无忧,可这灵山灵地,再往东北行个大几百里过了河就是千叶山,那两个练气修士受雪阻碍,时不时便要发火骂娘。

“贼娘,连这老天也和咱们作对,再不赶快些,此番即便拉了青龙军做救兵回去,姜前辈怕也要斩了我们祭剑。”矮个子那人嘟囔着。

高个儿的啐了一口雪沫,边赶着路边狠狠瞪了他一眼:“祁连鼠,你莫再聒噪,老子听着烦。”

矮个儿那人翻了个白眼停落树枝头,往嘴里猛灌一口酒水,“嘿,还以为我在唠叨?你鼠爷爷若不是怕你跟不上,早见着钟掌门哩。”

说罢,一脚飞蹬,老鼠变雪鹰,如烟如尘穿入雪里。

第553章 东征19 千叶山(下)

正值隅中清气上升时分,清灵山自门脚向南三十里内,天幕落下鹅毛大的雪花,其间半空中一艘艘云舟排列整齐,各舟之间又有无数的队伍站立围拢着中央的人造石坪,好似遮天的飞云汇集议事,又呈外高圆包陇内底圆之势。

霜花降落,天地间平添肃杀寒意,大雪从昨夜一直降到此时仍不见消停,那中央人造石坪上正有三人两立一跪。

今日这般大场面,着实出乎了众人的预料,本来各军队伍以为又是奉命化解冰山清扫妖魔的一日,谁想大早晨一队队都被通知来参加罚罪会,从清晨忙了两个多时辰布置出如此场面,主角终于现身了。

事前论说,当下除了把守清灵山的少部分修士,其余一概被请来参会,大几千人居高临下只将双眼齐齐围着石坪上那三人打转,三人之中负手而立眉目半合者正是钟掌门,他老人家平日里都是一副平淡和善的模样,今日冷眉皱起,威仪孤冷,可不令人肃穆寂静。

跪地者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藐视军令导致青龙朱雀两军死伤惨重的罪魁祸首:陶寒亭,其身着普通的紫玄袍衣,双手被缚,眼眸凝静,不发一言。

石坪上还有另外一人眉清目秀,器宇不凡,身背一根紫玉狼毫,双手呈着一根黑紫色扭花铁鞭,那鞭子不需驱使便自动散发令人心悸的电光黑气,各云舟上但凡眼尖一些儿的,都知道此物是件歹毒法器。

眼看着午时将近,大雪一直不见消停,众人目睹钟掌门抬头凝望东天际良久不曾吭声,当个别人开始按耐不住性子左右低声攀谈时,嘹亮清洪的嗓音响彻场间:

“自东行以来,有赖各军道友尊令做事,本以为攻破清灵山要许多时日,哪知两日便攻成而胜,其间种种辛苦待返回槐山后必定不负众心。

今日邀各军诸友,乃为我门中陶寒亭擅自离守本职,率众扰战害的几千余军士惨死恶地做一个短暂交代。诸君皆知自古每逢乱战,总有死伤,我辈若是战死于敌手,大可呼为壮哉,可那些鲜活的道友军卒皆是受我这同门的执拗而死,贫道深感愧疚,也知各家恨他,此处且先清算!”

话毕,钟紫言面无表情,将目光投视宋应星,宋应星拿出一短篇玉简,将陶寒亭违抗军令私自上山屠戮,一步步使得清灵山地气外泄,遭有心人施展秘法驱使邪怨附会,漫山变为鬼蜮的罪状宣读清楚。

此间有些不知道的人这时才明晰原始,知道此时是要处置陶寒亭了,都将那宋应星宣读的惩处听了个真切:一来为正军纪,今日先要以炼魂鞭抽打陶寒亭一百大鞭;二来由于东征大事尚未落定完结,抽完以后若陶寒亭还能活命,先留待东征结束以后,押回槐山再着急众家给出交代。

若是个不明所以的,听了这种处置多半要嚼舌根,说赤龙门还是在偏袒陶寒亭,单抽一百鞭子算怎么回事,如此恶罪,不应该直接凌迟剐肉钻骨罰杀他?

可若是知道那炼魂鞭厉害的人,哪里会不理解这刑罚的恐怖,自道门广布金丹通路以来,世间修真之人九成九练的是性命通窍的路数,八九玄窍通灵脉,一身只为破丹婴,魂体脆弱不堪用,万法归元求仙诀。

可以准确的说,此道修真者若非有机缘命数强健魂体,单靠个人的修行路数和寿命限制,能把金丹元婴修成已经是耗尽了血运,而魂魄和躯壳的锻造向来艰难,几乎少有人专注于此,陶寒亭资质本也非上等,年轻时哪里会投注心力躲此劫难。

可那炼魂鞭是何种法物,千毒万咒附刃脊,穿会黑绳铁线中,专为活魂凡体造,沾惹片缕既害身。但凡有点眼力的都能看出来,宋应星手中握着的那根,绝对不低于三阶灵器,如此凶器,莫说是筑基修士,便是金丹真人,又能耐受得了几鞭。

众人听宋应星宣罢,见他先是呈着鞭跪在地上跟陶寒亭说了什么,后又跪着转头对钟紫言拜了一拜,便立起来准备动手,而钟紫言已经一个闪身离开了石坪,回到赤龙号自己的休寝屋中。

天威浩浩,雪幕垂垂,一声铁鞭抽响,紫电黑气如光影闪晃,陶寒亭后背袍服裂开,血红的口子划拉,一声惨闷哼声传入此间几千人耳中。

修为高深些的,只此一鞭就能看出陶寒亭体内魂魄震荡,恐怕已经受了不轻的伤。

由于宋应星修为尚入不得厅堂,执用三阶灵器颇为吃力,每一鞭抽出来都要停顿良久,如此进展只四五鞭,已将陶寒亭后背抽的血水四溅,脚麻手麻,也令众人见到了鞭威可怖,鞭鞭镇魂,直骇心神。

正午到时,随着第十鞭落下,陶寒轰隆倒塌落地,血水自石缝外流,仅存了些许意识。宋应星身子僵了一僵,满头是汗,热气大冒,他转头扫视一周,巡视向赤龙号上,见不到掌门的身影,心里愈发慌乱。

直到这时,他才明悟这差事真不是人干的,抽的是自家亲长,疼的是自己心肺,另外还不晓得同门师兄弟们如何看待自己,按照掌门清早的意思,显然不只是做做样子,如今陶师兄只捱了十鞭已经耐受不住,再来几次还不得把本命物都逼出来。

唉!宋应星心头苦叹,他真是昏了头才接了这任务,想当年自己还是个幼齿童子时,这位师兄偶尔会去居所和学场照看他们,虽然经年不苟言笑,但每每教的都是真功夫、照心经,见各师兄弟有鳖孬或是衣衫器物不善者,也自掏腰包常有补贴,那时人家还是高高在上的陶师叔。

岁月流转,一转眼度至此方事件,那么多门人弟子偏偏教自己赶上,宋应星心里苦不堪言。

可见不到掌门,闻不得停手指令,他只好继续抽打下去,此时也是体力不济,动起手来愈发缓慢,又加了七鞭后,整个石坪实体轰隆隆震响了三息,原来这石坪本是一座小驱散传导阵法,鞭力抽在人身上若是耐受的住,就算受了,若是耐受不住,为防力量反伤施行者,石坪阵法就起一个卸力之用。

石坪阵法启动,说明陶寒亭性命垂危,这是不争的事实,宋应星双眼震颤,手腕抖动的厉害,一是以他的修为施用那炼魂鞭本也吃力,二是他知道不能再打了,不然自己可是要背负打死同门的罪名,虽说掌门不会治罪,可门中大几百人总有不理解自己的,日后做事岂不孤立无援。

周遭云舟上观看的各军修士人人胆颤心悸,那姓陶的先前还被各类嫌弃怨恨,此时皆都生了同情,要知道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筑基巅峰修士,以往谁不知道他手腕不凡,哪成想这样一个往日高高在上的人竟然耐受不住十七鞭炼魂鞭,可想那凶器有多可怕,等闲人被碰个两三次还不得魂飞魄散。

青龙号上一伙小辈聚扎的台眼前,李陌方朱明空一众人围着陶沅鸣低声劝说,陶沅鸣双手紧握悲痛流泪,苦喃着:“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我家三爷爷要死了!”

另一座台眼前陶金檀和刘景升等人俱也哀伤悲痛,有些亲近的哀其受苦受难,没那么亲近的又叹其性命难保,要知道他们这一支往后在新赤龙门混,能仰仗的人可着实稀少,陶寒亭若是死了,门中高层除了钟掌门以外,没什么人待见他们。

场间寂静无声,大雪飘摇不停,宋应星的第十八鞭怎么也抽不下去,还是赤龙号上当头负立的陶方隐老祖冷语道:“继续!”

宋应星又连着挥了两鞭,直将陶寒亭打的昏迷过去,魂魄几乎破体,此间四方人只听一声昂扬凄厉的嘶鸣传响,石坪中央顷刻间显化一头赤红与明黄双色叠加的龙角马兽,那马兽一化两丈,双蹄前台,呜呜嘶鸣,正是陶寒亭的本命物:海烈马。

“这……”

“本命物都打逼出来哩!”

“才十九鞭,着实骇人!”

“怕是撑不了几次了”

“赤龙门真要裁决姓陶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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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间一片哗然,各云舟间队伍人群里低声言语着不计其数,到此众人才深切意识到今日场面一点儿也不是在开玩笑。

凡是赤龙门下弟子,纷纷浮空出列跪在赤龙号前,一个个悲戚求道:

“求掌门饶过陶师兄!”

“掌门,不能再打了。”

“求掌门师叔饶了陶师叔罢,他虽犯下错事,但罪不至死啊!”

……

青龙号上的陶沅鸣挂着泪珠飞出去跪下不住磕头:

“求老祖宗放宽限制,我来代替我家三爷爷受罚!他不能再打了,他要死了,都是我们这些人的错……”

一道道人影飞出去拜求,跪立于赤龙号前,陶方隐观察扫视,也不见别派出人,心中叹口怨气,狠了心,平静半闭着眼传告中央石坪的宋应星:“继续。”

宋应星脸颊汗珠大冒,双目狰狞恐惧,足足呆了十息,又挥动一鞭出去,那海烈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了三尺,宋应星踉跄走了两步,噗通跪在地上,冲陶寒亭昏迷的躯壳磕了三头,转头指着炼魂鞭竭力冲赤龙号禀报:

“弟子气力已竭,再提不起此等凶物。”

立于赤龙号当头的陶老祖问向诸军各伍,“此子罪孽深重,可有哪位愿意领命继续出来执行惩处!”

他尤其将目光看向澹台庆生、申公茂、高鼎等人,见这些头脸人物一个个扭头不应,他理解,此时谁也不敢出来做这恶人。

可若是就此罢手,大多真有怨恨的那些人还是会以为赤龙门恃强凌弱,以局势压迫他们,这也不是一个心服口服的计策。

于是他飞身入石坪,吩咐宋应星退场,自己拿起炼魂鞭就要动手,宋应星转头跪地,满脸泪汗:

“求老祖饶了他吧,不能再打了,再打我门中可就要失去一位肱骨人才。”

陶方隐摇了摇头,挥手示意他退下,宋应星见求不得,赶紧起飞上赤龙号前,也随其他人跪于空中,面朝赤龙号掌门居室,大声求拜:“求掌门大施恩手,留陶师兄一命吧,东征尚未结束,我等怎能再害自己人谒。”

久久不听回话,而石坪间炼魂鞭声又响了起来,一声声吓的各军观看之人抖抖嗖嗖,好像那鞭子抽的不是陶寒亭,而是他们自己。

又是七鞭过后,海烈马灵体只剩下七尺来高,陶寒亭生机几无,不知是死是活,陶方隐心中苦叹:“我儿忍住,此般劫难是你种下,为了宗门基业复归,是生是死看你造化。”

此时位居青龙号当头的澹台庆生也出列奏求饶过陶寒亭,接着是高鼎出面:“虽说陶道兄有罪,但也不至于死,老前辈再抽下去可就没手可收,眼下还有大战未平,正是用人的时候,还求宽恕些罪!”

“是啊是啊,陶前辈罪不至死。”

“求陶老祖饶过他罢。”

……

各军多人开始出列请求,陶老祖仍不理会,又是一鞭下去,将那仅剩七尺的本命物抽的灵光全无,哀鸣不绝。

正当他狠心要下重手不教自家这侄儿再受苦难时,东北方向忽有两道人影冒雪高呼:“求钟掌门救命,求钟掌门派兵增援!”

人们目光移转,之间东北风雪幕里很快飞窜来一高一矮两个练气修士,有云舟自动让开来路,那两人直至闯入法场石坪外,此时闻听动静的钟紫言也不在居处躲着,闪身现于那二人不远前。

突入其来的事件教所有人都有些错愕,钟紫言皱眉问:“你等是哪里来的,高呼我名有何要事?”

那两人把身上压盖着的鹅毛雪花抖擞干净,抹整了衣袍,弯腰执礼,“回钟掌门,我二人是白虎军三队统领鲁鳞蛟前辈帐下跟从,昨夜后半段千叶山有强人增援,我方不敌节节败退,我二人领命一路飞驰来求派援兵!”

这确实是天大的事,姜玉洲一生刚强自傲,出兵前也曾自信满满,此时竟然遣人来求增援,可见敌方实力着实不好应对,钟紫言久经战事,深知此时焦灼心急没什么用处,顿了三息,缓问:

“你二人唤作何名,可有信物?”

“小的唤作祁连鼠,乃槐山聚宝城人,有信物。”

“晚辈唤作裘木狼,也是槐山聚宝城人,有信物。”

矮个儿的拿出手信和自己的行军令,高个儿的只拿出行军令,钟紫言往后看了一眼,宋应星赶忙从跪着的人群里爬出来核验,看罢手信面色大惊,后又查了二人身份,确认无疑赶紧将手信教给钟紫言。

那手信乃是灵书妙笔字简,做不得假,想必是姜玉洲怕飞剑传书或信道被人截住,专用这二人快马来报,看罢字简,钟紫言教那二人先去休息,他则拜向众人:

“事况突发,千叶山告急,此番惩处只能暂时停手,各军掌事速速往赤龙号议事殿汇集,我等早做计划,半个时辰后出兵东行!”

说来也是,这事情恰巧赶来,救了陶寒亭一命,陶方隐赶忙拉出一具寒冰玄棺将陶寒亭的躯体装了进去,受了这般重的伤没办法迅速治疗,只能出此下策冰封了他,也不知将来还能不能医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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