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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嫁》


第一章 交代

大庸国。

天和十二年中秋这日,京城大雨滂沱,赏月无门,一度成了文人雅士口中之憾事。

中秋过后细雨缠绵,淅淅沥沥数十日,直到寒露这日,连续铺陈了多日的水墨画似的天空才被轻风薄云替换,太阳露了脸,日光却十分的腼腆,不足以带走空气中的潮湿,以及深秋的阴冷。

平肃侯府后宅的一处院子尤显萧条寂寥,院门紧闭,几不闻语声。

姜零染站在廊下看着高挂枝头的一片边缘泛黄的银杏树叶出神。

丫鬟厢竹走过来,低声劝道:“夫人,回去吧,您还病着,受不得风的。”说着将一件素白云缎绣玉兰花的披风搭在了她肩上。

姜零染垂了垂眸,侧首看她,苍白的唇角噙着些笑意,音色轻柔:“侯爷可回话了?”

厢竹点头。

姜零染亦是点了点头,唇角弧度加深。

厢竹看姜零染这般淡然无畏,忍不住一阵哀恸,眼眶红了红,强忍着没落泪。

丫鬟青玉提着一个黑漆雕花四层食盒回来,看到廊下的姜零染,垂首屈膝道:“夫人,都准备好了。”

姜零染抿唇笑了笑,温声叮嘱道:“既准备好了,就去吧。出门在外不比家里,切记万事小心。”

二人皆垂首未语,脚下也未动分毫。

姜零染心中叹了声,歉疚道:“边关遥远,本不该让你们去,只是我身边已无人可用,少不得辛苦你们了。”

青玉听着这话,悲从中来,呜咽哭出了声。厢竹忍泪道:“夫人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将军的尸身,好生的收敛入土。”

姜零染满目欣慰:“你们去,我很放心。”

青玉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拉着姜零染的手,抽噎道:“可我们走了,夫人您怎么办?”

姜零染无奈失笑:“怎么孩子似的,还哭鼻子。”似是无法忍受青玉的邋遢样子,面带嫌弃的揪着袖子给她擦了脸,声音却依旧的温软:“离开京城后就忘了这里的事情吧,你们两个相互扶持着过日子,再不要回来了。”

厢竹知道这极可能是姜零染最后一次叮嘱她们,也知道今日一别,此生或许再无相见之日了。她咽下了吼间的哽咽,拽着青玉的胳膊“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姑娘,我们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跟了您这个主子,来生,奴婢们还跟着您。”说着伏地砰砰磕了三个头。

一句“姑娘”听得姜零染红了眼,唯恐在二人面前露了怯懦,她忙闪身进了屋。

厢竹看着姜零染的背影,眼泪终是没忍住,咬牙抹了眼泪,拽起青玉,提着食盒头也不回的走了。

院子本就冷清,二人一走,更是安静到了极致,姜零染似乎能听到胸腔里嗵嗵的心跳声以及院中落叶坠地的脆响,她在外间支起了红泥小炉,茶水滚过三滚,依稀听到了脚步声。

她拿起扣在茶盘里的青瓷竹纹茶盏,倒了一杯茶。

转眸看那人身着宝蓝漳绒绣暗纹福禄长袍,玉带金冠,步伐稳健的走了进来一如多年前他踏雪走向她时那般挺拔倾长,清润雅逸。

孟致沛走进房间,眉目睥睨的看着坐在茶桌前的人,秀颜冷容,一袭素绫长裙,发间一支东珠银簪,周身再无二色,素净的堪比丧服。

他心生不悦,音若冰斩道:“姜霁贪渎军饷,人赃俱获后不知悔改,竟敢狡辩辱上,军法判处其腰斩,以正军风。如此不忠不义为非作恶之徒,你在为他守孝?”

说着掀袍在她对面落了座,瞥了眼茶盅内黄绿澄净的茶汤,冷训道:“你要时刻记住,你已嫁入平肃侯府,你的荣辱系在我身上,而不是你的兄长!”

姜零染垂眸盖住眼睛里泄出的丝丝锋锐,淡声道:“侯爷忘了,今日是毅儿的生辰。”

听到“毅儿”二字,孟致沛的脸色瞬间僵硬。

毅儿是姜零染的孩子,四年前他们夫妻吵架,他气恼之下推搡了她,她摔跤后动了胎气,产期生生提前了两月余。

孩子生下来便是死婴。

所以这生辰,实则是死忌。

只是姜零染自欺欺人,从不管这日叫死忌,只是执拗的叫生辰。

一个死孩子,哪里有生辰?简直是疯魔了!

也就是那件事情后她对他有了心结,生了怨憎,再后来清仪进府,生下长子,她就彻底的成了一个只会嘶吼耍蛮手段狠辣的毒妇,令人生厌作呕。

姜零染在他满目的憎恶中发问:“侯爷已经不记得毅儿了吧!”

孟致沛一滞。

他确实不记得了!

这三四年间他连她都懒得想起,何况一个没见过面的死孩子。

可对上她平静的毫无情绪的脸,并无质问口吻的诘问,孟致沛却难得的有了两分的心虚,仓皇的转开了眼,端着茶猛灌了两口。

姜零染看着他的动作,唇角略略牵动:“侯爷今日又是一个人来我这里吗?”

孟致沛冷哼:“来你这院子里的人,除了我能全身而退,还有谁?又有谁敢来!”

姜零染勾唇,笑意无声,似是这深秋夜里悄无声息落在叶面上的薄霜,冷岑岑的。

她在笑,可那双似是氤氲着三月烟雨的眸子却乌沉沉的,冷硬的像块生铁,叫人看的心中发寒。孟致沛拧眉盯她片刻,心中莫名不安,道:“听说你把陪房都遣散了,为什么?”

姜零染慢慢的转着手中的茶盏,目光从他脸上收回落在茶汤上,凝视一息,垂眸抿下一口,再抬眸,眸中的冰冷已尽数收敛,丝丝笑意在黑瞳仁里缓缓流淌开来,于这一袭清冷中别样的邪魅诡异。

“侯爷不是要把我送去家庙养病?我这做主子的都不在了,留他们在府中也是白吃粮食,倒不如给他们放放假,也好给府里省去一些花用。”

孟致沛不相信她有这份好心,冷声质问:“你是不是在算计什么?厢竹和青玉去了哪里?”

姜零染转盏的动作一顿,看他一瞬道:“我让她们去给毅儿送些吃穿。”说着讥讽一笑:“侯爷在怕什么?我唯一的倚仗已经死在了边关,侯爷还有何可惧呢?”

她的话让孟致沛想起了这些年他被姜霁威慑的日夜,内心熄灭的愤恨再一次的高涨,他切齿恶视着她,温和的面孔骤然多了几分凌厉森然。

姜零染将他的每一寸情绪看进心底,笑意凉薄:“看来侯爷也想杀了我!”

也?她知道了什么!孟致沛眼底震颤,放在膝上的手掌瞬间收紧,青筋暴现,脊背紧绷如满弦之弓,濒临断折。

他心下惴惴,目光却森寒,凝她片刻,冷声发问:“你什么意思!”音色像是被调的失真了的琴弦,紧绷又涩哑,全没有往日的温润劲儿。

姜零染带着几分嘲弄的轻笑道:“我兄长的罪名不就是侯爷与郑清仪想方设法促成的吗?”说着在他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撑桌站起了身,走到了博古架前。

死寂的房间里只有她轻缓的脚步声以及裙裾扫过地面时发出沙沙细响。

姜零染微微踮脚,在博古架的上层捧下一个巴掌宽厚,尺长的木盒,重新坐了回去。

这片刻空隙,孟致沛已经压下了最初的惊恐。

她就算知道了真相又如何?如今的她已是砧板上的一块肉!有何可惧!

这般想着,孟致沛脸上多了两分镇定,狐疑道:“你怎么会知道!”这秘密不可示人,全京城的知情者也不超过一巴掌的数,这府里更只有他和清仪知晓,姜零染一个连院门都走出不去的人如何知晓的?

第二章 了结

姜零染凝着他,上身前倾,苍白的唇微启,隐现贝齿后一小截殷红的舌尖,带出了几分妖气,往日悠软的音色这会儿涩哑低凉,像是极致深夜里一把剔骨刀在磨刀石上发出的摩擦声:“我若说是我兄长告知我的,侯爷信吗?”

孟致沛直视着她的双眼却像是在与一双枯井对视,阴郁的死气让他生了怯意,正要转开眼睛却猛闻此言,心中悚然,猝然睁目,方才营造出的镇定自若因这一句话而土崩瓦解,他几乎是立刻的向后避了避,远离了她。

姜零染看他吓得煞白的脸,撑桌笑的浑身颤抖:“你也不过如此!”

孟致沛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她耍了,内心里仅有的一丝的心虚愧疚都湮灭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意,缓和了浑身的紧绷和心底的惶恐,端着茶喝了口,转瞬之间又恢复了雍容华贵,谦逊君子的模样。

“是!姜霁的事情是我做的。”

姜零染止了笑,目光幽冷的看着他。

孟致沛提着小壶给自己续了杯茶,瞥见她苍白的脸,心中稍稍平衡,轻笑了声,笑声愉悦又解恨:“你能怪谁?这一切都是你的错,若没你,你哥不会这么死!”

“知道你们兄妹情深,我就发发善心,尽快的送你去下面见你哥,如何?”

姜零染坐得端正,像是学生听课一般的认真聆听着他的每一字,听罢,嘴角带了些笑:“好啊!”

她的回应出乎了孟致沛的意料,他脸上的畅快空白了一瞬,而后眯眼,细碎的审视冷光从狭长的眼缝中射出,不安质问道:“你到底在算计什么!”

姜零染轻笑垂眸,葱玉似的手指慢慢的拂过木盒表面,盒面上雕刻的缠枝花纹在她指腹的摩挲下仿佛变得妖艳鲜活起来。

盒子打开,姜零染从中取出一把通体银白,纂刻着螭龙纹的匕首。

匕首十分的奢华精致,特别是镶在手柄上的三颗蓝宝,色泽纯正,光华耀目。

这样的一把匕首,赏玩的价值多过于实用。

孟致沛记得这匕首是姜霁送给姜零染的,当初他见了还笑她说,这样的匕首怕是徒有其表。

如今利刃出鞘,寒光乍现,戾气摄人。

姜零染随手丢了刀鞘,迎着窗格透进来的日光细细看着刀刃泛出的锋芒。

孟致沛警惕的看着她道:“你干什么!”

姜零染睇他一眼:“杀你!”

孟致沛以为自己听错了,张口结舌片刻才从混乱的脑子里组织出简短直白的一句质问:“你说你要杀我?!”

瞧瞧这难以置信的模样,听听这骇怪的语调!多么蠢啊!他做了这么不可饶恕的事情,还奢望她全心全意毫无怨言的爱慕他吗?姜零染笑的讥讽。

她的笑像一根毒针扎在了孟致沛身上,而她的行为于他而言则像是被豢养了多年的狗给反咬了一口,孟致沛又痛又怒,僵着脸,磨着牙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盅一阵乱响。鄙夷又嫌恶的唾骂道:“你真是疯了,亏得清仪看你可怜,要饶你一条贱命,现在看来,也不用多此一举了。你这样乖戾阴毒的人,死有余辜!”

姜零染凝视着他,周身杀气乍起,像是一汪死潭骤然掀起了万丈刃浪,锐不可挡!

她学着他的动作,一掌拍在桌上,上身前倾,欺近了他,厉声道:“孟致沛,我嫁与你五年,这五年中你欺我无父无母,欺我无依无助,你害我儿,纵妾辱我,给我扣上蛇蝎毒妇的帽子,冷眼旁观看我被万人误解唾骂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能忍,谁让我当初愚蠢,信了你的承诺!这是我的选择,我的命数,我该承受的!”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动我兄长!”

“如今他已亡,你的气数亦是尽了。”

语调缓慢,每一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蚀骨的恨意。

万丈刃浪袭砸下来,孟致沛懵了,他从不知道她对他有这么多的怨言,他也从未见过如此这般冷厉嗜血的姜零染。

这一瞬他相信了,姜零染是真的要杀他!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上拉下马!她若是癫狂的用匕首乱划乱刺,他说不定真有可能被她所伤。

秉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原则,孟致沛断了与她争辩的念头,立时就要起身离开,可刚动了动手臂他就察觉了异样——他的手臂异常的沉重僵硬,像是坠着一块巨石。

再动双腿,才发现双腿竟在他没察觉的时候失去了知觉!

孟致沛心中“咯噔”一下,脸上终于有了惊慌,咬牙道:“毒妇,你对我做了什么!”

闻言,姜零染淡淡的瞥了眼小炉上犹在翻滚着的茶水,似笑非笑道:“我在茶里放了点东西,侯爷现在觉得怎么样?胸口可否觉得窒闷?”

她不说还不觉,听她说完,孟致沛只觉一口恶气从胸口顶了上来,他抑不住的咳了声,一口血溢出唇边。

鲜血刺目,孟致沛彻底的慌了:“贱人,你敢下!”话未尽,又是一口鲜血涌出。

可恶!可恨!他对她从未设防,可她竟然对他下毒!

姜零染持着匕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不以为意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之事,侯爷怎么就恼了?”

孟致沛顾不上与她理论。

他咳喘不断,一股股鲜血从口中溢出,很快前襟就被鲜血浸湿。

死亡的恐惧感驱使着孟致沛逃离此处,可他的双腿却不听使唤,只好抬着重若千斤的双手用力的推着桌子边缘,椅子失去平衡,连带着人一起后仰倒地,后脑勺重重的磕在地上,摔得他懵了会,回神后立刻从椅子里爬了出来,拖着毫无知觉的双腿,费力的向外爬去。

姜零染没动,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在地上拖出一道色彩灼丽的血迹,最后力竭停下,但他不死心,双手仍努力的向着门槛这个高峰努力。

“侯爷这会儿像一只蛆虫。”

姜零染笑着,踩着他留下的血迹,走近他,站定的一瞬间骤然弯腰发力,匕首对准孟致沛的后心,猛刺了进去。

“啊——”

伴随着孟致沛凄厉惨绝的嚎叫,姜零染用力的拔出了匕首,炙热的血液从伤口处喷溅出来,几滴溅落在她眼周,她不以为然,脚尖用力的踢着他的腋下,将他踢得翻了个身。

隐约泛红的眼角斜挑着,挑剔又冷漠的看孟致沛像条坠在沙漠里的鱼大口喘气,殷红的血液从他后心的伤口处流出,在他身下铺陈出了一朵近乎妖冶的血花。

看了会儿,姜零染蹲下身,裙裾堆叠在了血花上,洁净的颜色涤荡出灼目的红。

孟致沛痛的浑身发抖,几欲昏厥,盯着她,目光狠锐的似是要将她撕碎生吞。

姜零染亦在看他,目光却趋于平和,她道:“侯爷可知,腰斩的人是不会立刻死去的。你说,清醒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斩成两段,剧痛中感受着周身的血液从断裂处泄洪般的流淌,会是怎样的感觉?”

“听说我兄长苦捱了半个时辰方才闭了眼。”吼间哽咽着堵住了余下的话。姜零染默了两息,羽睫颤抖着两行清泪从霜白的脸颊上滚落,她漫不经心抹了,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孟致沛,像问他又像是问自己:“你说,这半个时辰中,我兄长可曾忧心过我?”

伤口处的剧痛以及胸膛逐渐加重的窒闷使得孟致沛的五官变的青白狰狞。

“拜侯爷所赐,我兄长就连死都没能瞑目!”温和哀婉的脸庞骤然狞恶暴戾,随着最后一字的落下,攥在手中的匕首尽数没入他的胸膛里。

孟致沛想抬手制止,却浑身僵硬的连动一动手指不能,他绝望的看着匕首落下,感受着匕首刺穿皮肉,冲断肋骨,扎入脏腑中最柔软之处。

尖锐的窒痛袭遍周身每一寸,他用尽全力也再难获取一口新鲜的空气,咕咕桀桀的声音从他吼间模糊发出,伴随着一股股溢出的血液,怒睁的眼睛里姜零染的影子越来越涣散。

当初那双满含爱意温柔,后来布满憎恶厌弃的眼睛,在不甘与惊恐中失去最后一点华光,姜零染泄了口气,松开了紧握匕首的手,仓踉着站起了身。

屋外不知何时阴云密布,黑沉的天际低垂着,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姜零染看着,凄凉的扯了扯唇,低喃道:“我们都活成了恶魔!”说完一股鲜血从口中喷出。

第三章 归来

姜零染直挺挺的躺在床榻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头顶的大红色百子千孙婴戏帐。

这帐子是她和孟致沛成亲时挂起的,寓意连生贵子,人丁兴旺。

直到她生下毅儿前,这帐子都一直挂着。

后来毅儿没了,厢竹怕她看到帐子伤怀,就收了起来,换了一顶轻粉色绣红石榴的帐子。

石榴多籽,仍是寓意开枝散叶,延绵子嗣。

按理说她刚丧子,不该用这种帐子,可是平肃侯府人丁实在太单薄了,当年老侯爷和老侯夫人成亲多年无所出,延医问药拜神求佛多年,终于,在老侯夫人二十又二的年岁,生下了金疙瘩似的孟致沛。

此后经年,直至老侯爷去世,侯府再未添丁。

可想而知老侯夫人与孟致沛想要延续子嗣的迫切心情。

孟致沛九岁承爵,十岁时老侯夫人便开始在京城给他选妇,他侯爵在身,又长就了一副冰雕玉砌的面容加之温柔如水的性子,简直就是那话本子中所写的优质夫君的模板,故而京城中适嫁的女子大都悄悄的思慕过他,不过他却一个也没瞧上。

这一拖便到了十七岁,急的老侯夫人夙夜难眠,若不是心疼儿子又顾忌着府邸门楣,老侯夫人都想随便拽一个回去拜堂了。

直到天和六年,仲秋九月,荣国公府的一场花宴,孟致沛第一次见到了随祖母参宴的她。

十九岁时,他娶了她。

二十四岁时,她杀死了他!

那掺了毒的茶,孟致沛喝了,她也喝了,可睁开眼怎么就成了现在这个场景?

姜零染豁然起身,一把撩开了帐子。

内室里寂静如夜,明亮的日光穿透窗格在地上留下长长的斜影,薄浓适宜的安神香从鎏金双耳福禄香炉里弥漫出来。

被这份静谧影响,姜零染擂鼓似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她下了榻,走到外间,清雅温馨的陈设,不见丝毫凌乱血腥。

她没死!?

她被人救了回来?侯府里谁会救她?

那孟致沛呢?不会也被人救回来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姜零染的心弦骤然绷紧,转念一想她又松缓下来。

不可能,前胸一刀,后心一刀,皆为致命伤,就算他能解了毒,也绝活不了!

“吱呀”一声,房门从外推开。

姜零染不知门外是谁,心生防备的后退一步,就看门外一抹暖绿色一闪而过,伴随着清浅低语:“听到了声响,许是夫人醒了。”话落,就看一人走了进来。

这人上穿米白色镶毛比甲,下穿暖绿色百褶裙,细眉杏眼,竟是厢竹。

姜零染瞪大了眼,刚想问她怎么没走,就看她眉头一拧,急了:“您怎么穿着中衣就起了,鞋子也不穿,着凉了可怎么得了?”说着“哐”的一声反手关了门,三步并两步的走到了姜零染身边,拉着她往内室去。

姜零染于这番诡异的场景中难回神,被厢竹拉着走也没什么多余的反应。

厢竹对于姜零染这种不顾惜自己的行为十分的头疼上火,把她按回了榻上,又把烘在炉子上的衣服拿来,伺候着她穿上,口里一刻不停,碎碎念道:“您多大人了,怎么还孩子似的?这两日虽比前几日暖和些,但到底才出正月,滴水成冰也不为过!您就敢这么衣单赤足的往外跑,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不怕冻呢!”

对于厢竹日常的这种碎碎念,姜零染再熟悉不过了,一时倍感亲切,故而也没辩驳的打算,可待她听清楚了一个词眼,她就无法保持冷静了,正月?!

一个玄而又玄的想法炸在脑中,震悚的姜零染打了个哆嗦。

厢竹看她打颤,又见她目光发直,脸色发白,更是着急了,扬声唤道:“青玉,快进来。”

门外一道清脆的声音嗳声答应着,匆匆脚步声渐近,姜零染抬眼看着闪身走进来的小丫头——笑容明媚,生动活泼,全没有记忆里哭的无助,满脸鼻涕泪的狼狈样。

青玉看了眼姜零染,又觑了眼厢竹,掩唇笑道:“是不是夫人又不听话了?瞧厢竹姐姐脸色臭的。”

厢竹脸一板,低斥道:“别没大没小,还当是家里呢?被人听到,可让夫人的脸面往哪里放?”

青玉忙做受教状,暗地里却调皮的朝姜零染吐了吐舌头。

厢竹也顾不上纠正青玉这总也改不掉的毛病,急道:“你快去吩咐厨房熬一碗浓浓的姜汤来。”

青玉闻言看向姜零染:“夫人不舒服吗?”

厢竹轻柔的探了探姜零染的额头,道:“像是有点着凉了,倒也没烧,喝碗热姜汤驱驱寒吧。”

青玉看姜零染神色恹恹,皱眉道:“约莫是昨晚等侯爷的时候冻着了。”说着忙去吩咐了。

姜零染脑子里嗡嗡作响,魂不附体的被厢竹伺候着穿衣洗漱,直到喝光了一碗姜茶,飞出云霄的思绪才慢慢回笼,她捧着仍温热的茶碗,看着守在跟前的两个人。

太真实了!

这一切都太真实了!

真实的不可不信!

“去把黄历本子拿给我。”她放下茶碗,有些懵怔的说着。

厢竹没多想,口里问着“夫人要查什么日子吗?”脚下没停的转身去拿了,片刻捧着出来,呈给姜零染。

看到本子上浓墨正楷书写着的“天和九年历”,姜零染指尖颤了颤,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和孟致沛同归于尽在天和十二年的寒露。

厢竹看姜零染情绪不对,皱眉道:“夫人,您没事吧?”

姜零染摇了摇头,佯作镇定的接过黄历本子,翻开了。

每年领了新黄历本子,厢竹都会把这一整年需要记的日子标记下来,免得忘记,失了礼数。

而每过去一日,厢竹就会把过去的这一日用黛笔画一竖道。

姜零染看着黛笔划过的日子,被姜汤水熨烫的服帖的脏腑蓦然的喧腾了起来。

她不是没死,而是又回来了!

天和九年,二月初六——她嫁给孟致沛的第三个月!

脑海中霎时浮现出前世那一幕幕,一桩桩令人作呕血恨的过往,以及临死之际那一口未吐尽的腥甜血液。

第四章 醒觉

好好的黄历本子被姜零染攥在手心里,变得的皱皱巴巴,厢竹和青玉对视一眼,眸中皆有不安,这样的姜零染太反常了。

可还不等她们问,姜零染就放下了黄历本子,拂衣起身,走了出去。

二月已立了春,但入目却没春日样,廊下冷气侵体,屋脊上积雪尚厚,被太阳一照明晃晃的刺眼,姜零染眯了眯眼,感受着冷风刺骨割皮的刮在脸上,她却舒服的犹如蜷缩在漆黑地下一冬的草芽从土里冒头,迎风舒展。

屋内二人被姜零染异常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片刻,青玉撞了撞厢竹的胳膊,道:“姐姐,你觉没觉得夫人今日有些奇怪。”

厢竹未语,皱眉跟了出去,就看姜零染站在廊下,望着银杏树的方向,唇边噙着一抹浅到几不能察觉的冷笑,目光平和中带着丝丝锐利和侵略性,看得人心中发紧。

姜零染察到觉厢竹的目光,侧目看她,莞尔一笑:“瞧什么?不认识你家姑娘了不成?”说着调皮的搔了搔她的下巴。

厢竹无奈姜零染的举动,但也因她这一笑一闹驱散了心中的紧张,忍不住怨道:“还不是您奇奇怪怪的,怎么睡了一觉倒像是变了个人。”

姜零染想起了前世她隔着窗缝看着两个小丫头离开的场景,心中一阵酸楚。

在她们二人心里,她永远是第一位的,她们忧她所忧,喜她所喜。

眸中升起水雾,姜零染不想被厢竹察觉,笑着转开了眼,遥望着碧波如洗的天空,深吸一口气,待到胸腔里充斥了冷冽的冰雪味道,才慢慢的吁气,释然低喃道:“噩梦醒觉,我已非我。”

所以,她绝不会再步前尘!

厢竹没听真切,疑惑道:“夫人说了什么?”

姜零染咧嘴笑笑,道:“我说,真冷。”说着揽着厢竹进屋。

青玉已将黄历本子抚平收好,看她们回来,忙倒了杯热茶。

姜零染坐在临窗炕上,接过青玉递来的青瓷竹纹杯盏,她看着,想起了前世她奉给孟致沛的那一杯。

垂眸盖住眼里的冷意,她道:“侯爷现在在诗院吧?”

厢竹点头,有些心疼道:“夫人又要去送点心吗?”说着展开叠在一旁的白狐皮毯子盖在姜零染腿上,又道:“您着了风寒,别亲自去了吧,反正您进不去诗院,去了也是把点心交给门房的王路,不如派个人去送?”语气半是哄半是劝。

姜零染想起前世做过的蠢事,一时笑意清凉。道:“给我笔墨纸砚。”

青玉忙去准备。

姜零染把茶盏递给厢竹,道:“我需要火漆。”

厢竹诧异的眨眼,怎么还要火漆?难道不是写给侯爷的花笺?心中疑归疑,但还是立刻去准备了。

青玉刚将笔墨纸砚放在小几上,就听姜零染道:“兄长送我的那把匕首,你去拿来。”

青玉听着这话比厢竹听了火漆还要诧异,愕然道:“夫人说的是回门那日将军留给您做防身的那把匕首?”

因着孟致沛喜欢弱风扶柳的女子,对女子舞刀弄枪的行径就十分反感,而姜零染是将军府的姑娘,虽不能说精通十八般武艺,但也是稍稍涉猎了些皮毛,特别是马背上的骑射,最是英姿飒爽。

而成亲后,姜零染为了取悦夫君,再未碰过刀剑弓枪,就连将军送的防身匕首都成了压箱底的东西,今日怎么又想起要了?

姜零染点头。

青玉诧异不解的去取。

姜零染铺陈纸张,捏笔沾墨,洋洋洒洒的写了一通,赶在厢竹回来之前折纸放进信封。

烧了火漆,封好后递给厢竹:“你亲自去前院,将信悄悄的交给文叔,不要被别人瞧见了。”

文叔是她的外院陪房管事。

早些年的时候文叔是军中副将,效力于她父亲麾下,后因在战场中伤了腿而被恩赏归家,可他孤零一人无处可去,父亲体恤便让他来了京城,在府中暂时做起了外院管事。

后来父母相继离去,祖母和大伯父以他们兄妹年幼无人抚育为由,把姜家二房并入大房,文叔受到了大房排挤,便离开了。

而兄长送她出嫁后,恐她在夫家被欺,也担心她镇不住大伯母挑选出来的陪房,就请了文叔来给她做外院大管事。

前世将兄长死讯、死因带给她的人正是文叔。

如今她回来,想要从这烂沼泽中脱身,能信的只有文叔和厢竹青玉三人,能助她成事的也只有这三人。

厢竹心中莫名的不安。姜零染前后支开她和青玉写了信,又把信封了火漆,明显是不想让她们知晓信中内容。

可但凡是姜零染的事情就没有瞒着她和青玉的,此刻这封了火漆的信文叔能看,她们却看不得。

还是说,她们做错了什么,姜零染已经不信任她们了?思及此,厢竹一脸惶恐。

姜零染何其了解厢竹,看她眼神波闪,便已明白她的心思。

她不告诉厢竹青玉是因为她们二人一定会被她这突然的决定吓到,觉得她意识不清,阻拦规劝她也是必然的;但文叔不同,他观人入微,又常在外行走,定知道她们在内宅所不知的事情。

且前世里,文叔很早就知道了孟致沛去诗院的真相,起先顾忌着她的一片痴心,后又因她怀有身孕,更是不敢告知了。等到她知道时,已经失了先机。

“你和青玉自幼跟在我身边,是我的心腹。我现有一桩大事要了结,需要你们帮我。”她看着厢竹,语调轻缓,字句却慎重。

看着姜零染泼墨黑瞳中的毅然冷绝,厢竹心中的不安感更重,她上前一步跪在了脚踏上,握住姜零染的手,压低了声音道:“姑娘,您到底要做什么?”这只是歇了个晌觉,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姜零染反攥紧了厢竹的手,道:“我要我们都活着!”

谁能杀她们?姜零染这是在说什么?又在怕什么?厢竹觉得莫名。

姜零染明白这句话有多突兀,看厢竹茫然不解,她又道:“帮我。”

姜零染的话厢竹从不会违背,更遑论她用这种祈求忧恐的语气说出“帮我”二字,厢竹想也没想就应了,贴身收好了信,颔首退了出去。

第五章 请安

青玉已经取了匕首,走出来看到这一幕,一时心中忐忑。

姜零染汲鞋下炕,匕首入怀,道:“咱们去给老侯夫人请安。”不待青玉应下,姜零染就已经走出了屋子,青玉急的“嗳”了声:“没穿斗篷呢。”说着忙取了斗篷追了出去。

对于这个婆婆,前世的姜零染是又敬又怕。她能在老侯爷离世后撑起门户,操持家业,育儿向上,每一桩事情都是令人敬佩的。

成亲前,姜零染决心一定要同孟致沛一起孝敬她,让她安享晚年,不再辛劳。

可嫁来次日,敬茶之时姜零染才明白,老侯夫人是极瞧不上她的。

一不满她无父无母,命带苦煞。

二不满她的大伯父只是个四品的户部侍郎,从政多年无甚政绩,同僚之中少有脸面,连着以后孟致沛出将入相,她家都毫无助益,是个无用的姻亲。

三则觉得她样貌太过娇艳,定然妖媚不安于室,以后会引的孟致沛流连床笫掏空身体,全无精气神放在功业上。

这些诛心且带着侮辱性质的话,是姜零染捧茶下跪之时,老侯夫人当着满厅仆妇说出来的。

她确实父母早逝,可她父亲姜浮杭生前是二品镇北将军,戍守一方的良将,比孟致沛这个从二品的平肃侯还要高上半阶,为国捐躯后更是被皇上追封为一品护国大将军,何等令人钦佩敬慕!到了老侯夫人口中却只剩下苦煞二字。

孟致沛侯爵在身,他若真有出将入相的才能,还用得着亲友举荐?呵,更不用说他足十九了还是个童生,连秀才都没考上,文不成武不就,怕也只有老侯夫人敢用出将入相四字形容他!

至于第三条更是不经之谈,可笑至极!

实在想不到,这些无知无畏的话是出自一个身份贵重的诰命夫人之口。

姜零染听完,羞愤的一刻难留,可孟致沛却压着她的肩膀,要她忍耐,说他母亲养育他不易。

前世她真的忍了太多,可到最后,她是个什么下场?

现在想想,太蠢了!

一路到了上房,廊下侍立着五六个小丫鬟,见了她皆是屈膝行礼,姜零染颔了颔首。侧首叮嘱青玉道:“你在这里等我。”

青玉点头,给姜零染打起了帘子。

帘子掀开,关在屋里的浓郁的檀香味儿就跑了出来,姜零染闻着,扯唇笑了,早几年的时候老侯夫人在房里设了个小佛堂,每日诵经礼佛,祈求孟致沛仕途顺遂,侯府子嗣丰厚,一片赤诚之心。可她绝不会想到,两年后她正是被她的宝贝儿子杀死的!

缓步来到了小佛堂里,就看佛龛前的蒲团上跪着一位身着冬青色绣福禄纹的长袄妇人,背影瘦小,鬓角花白,此刻她捻着佛珠,口中喃喃有声。

姜零染在她身后三步站定,屈膝福礼,温声道:“给母亲请安。”

老侯夫人眼皮也不抬,对这声请安似若未闻。

侍立一旁的老侯夫人的丫鬟瞿莲看到此状,嘴角扬起畅快又讥讽的笑。

瞿莲的嘲笑落在了姜零染的眼中,她不觉心生好笑,她是在老侯夫人面前不得脸,可也不是一个丫鬟能讽嘲轻视的!

想起前世瞿莲做过的自掘坟墓的事情,姜零染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几眼。

前世老侯夫人刚去世,瞿莲和孟致沛二人就按捺不住的在灵堂后的小茶房里烧起了干柴烈火。

这件事情发生之前,姜零染从未发现瞿莲有这等心思,那时她对孟致沛已死心,看了那等污秽场面也无甚波澜,只觉恶心。倒是郑清仪,哭的差点晕死过去,回过神后干脆利练的派人绑了瞿莲,打断了双腿,卖去了最底层的私窑里。

听说没几日就被折磨死了。

过了许久姜零染才知道,瞿莲这条人命,郑清仪栽到了她的头上。

老侯夫人刚死,她这“当家主母”就迫不及待的用这种方式赶走了老侯夫人的贴身婢女,她实实在在的落了个心窄阴毒的名声。

瞿莲正笑着,猛不丁的对上了姜零染的眸子,她心中一紧,忙敛笑垂眼。

姜零染看着这一主一仆,眸光冷然。

她没有像往常那般恭谨的立着听教训,而是捏香跪拜,望着悲天悯人的菩萨,默念出了心中夙愿,片刻,捏香的手递了出去。

翟莲怔了怔,姜零染这是?

因着老侯夫人礼佛的时候不喜人打扰,所以这小佛堂里只有翟莲一人侍候,姜零染这是在使唤她?!

在这上房里除了老侯夫人,谁敢指派她做事!

这贱蹄子还真当自己是侯夫人了?明明侯爷都懒得给她请封诰命,老侯夫人更是厌恶极了她,她还不自知,敢跑来这里张狂!瞿莲心中恼怒,脸上便有些冷硬,脚下也扎钉似的不愿动弹。

姜零染含笑望着瞿莲。

瞿莲也正看着姜零染,只见她的眸光亮的像是屋脊上被阳光照映的积雪,冰凉又刺目。

她素手执香,漫缭的香雾晕腾开来,虚渺的隔挡在面前,映的她嘴角的笑有些不真切的诡异,让人无端的想到了只在子夜里出没的鬼魅,瞿莲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仓皇的垂下了眼,隔断了姜零染投射来的视线,屏息垂首上前接了香,奉进香炉里。

姜零染拂裙起身,施施然的坐在了一旁的圈椅上。

瞿莲震惊的看着姜零染,她今日吃错药了,老侯夫人没让她落座,她怎么敢坐?!

姜零染无视瞿莲瞪大的眼睛,自斟了杯茶,抬眸间正对上老侯夫人过于锐利的目光,她清浅一笑,举了举手中的茶盏,道:“母亲要喝茶吗?”

老侯夫人从鼻孔里哼了声,虚抬了抬手,翟莲忙上前搀住了。老侯夫人见不得姜零染这股子张狂的劲儿,音冷语酸道:“有功夫在我这里献殷勤,不如做些补品给沛儿送去诗院,做学问可不像舞刀弄枪那般容易。”

这种贬低武将的话姜零染不知听过多少,前世她敬着顺着老侯夫人,纵然心中不舒服也从未辩驳过,现在她不必再顾忌,可也懒得去辩驳了。

因为知道所有真相的她,着实有点同情老侯夫人。

第六章 绑架

孟致沛幼年承爵,起点极高,十三岁的他意志满满的首次下场,没中,此后一年一考,却逢考必落。

一次宫宴,皇上看到孟致沛,问了几句,得知还是个童生,好气又好笑,点着他,戒他需努力。

打那以后,但凡孟致沛参考,京城里便有千百双眼睛望着,却是关注越足,笑料越足。

更好笑的是,孟致沛俨然成了别家口中的最差,但凡谁家落了榜,心灰意冷,只消想想孟致沛,也就释怀了!

秋闱,春闱时,京城的诗院,酒楼,茶馆里总能听到一句话:你已经很优秀了,你看那平肃侯,考了这么多年,还是个童生呢!

眼看着别家的孩子都通过科举取了功名,入了仕,老侯夫人便急了,托了几个老侯爷的旧知好友,让他们在皇上面前提一提,至少先入了仕,科举什么的慢慢来。得到的却是一个又一个的婉拒,每个人的回答都差不离,只说:先让侯爷把学问做好,至少也要考个举人,这样我等在皇上面前才能张的开嘴不是。

考上了举人还用得着他们?老侯夫人心里唾骂他们只念功利,不念旧情!

未能得愿,老侯夫人心有不甘,便豁出老脸,去见了荣国公。

老侯爷还在的时候,与荣国公私交甚好。

荣国公年过花甲,早已致仕荣养,不问朝政,得知老侯夫人的来意,有些无奈,心想:就连皇上都知孟致沛屡考屡落的事情,他若是想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做官,除非皇上钦点,不然满朝文武谁敢举荐一个无用草包?

不过,话自然不能说的这般直白就是。

听完荣国公的规劝,老侯夫人不得不歇了心思,很是怏怏不乐了许多日子。

年后孟致沛忽然说要与几个友人办诗院,方便一起习文赋诗,发奋读书。

老侯夫人一听这话欢喜的差点掉泪,直说她儿出息,此次下场必定高中。

姜零染却明白考取功名不易,况且孟致沛早被老侯夫人溺爱纵容成了个不能吃苦的性子,怕是熬不住这苦读的岁月。可不管考得上考不上,姜零染都非常支持他的决定。

自办了诗院,孟致沛每日早出晚归,辛勤努力的样子打破了姜零染心中他那个难有恒心的形象,每每看他疲倦而归,她心疼又欣慰,只能尽心的做些补品点心,隔几个时辰送去诗院一次。

可真相总是喜欢打人耳光的!

原来孟致沛口中的诗院是北市的倚香阁——京城最奢华的秦楼楚馆之一。

他要会的不是诗文书友,而是倚香阁里的姑娘,郑清仪。

他的欺骗残忍且不留情面。

一夜之间她成了全京城茶余饭后的笑话,可老侯夫人却斥她拴不住男人的心,无用。

半个月后,孟致沛提出要纳郑清仪进府。

她不愿,他就骂她善妒蛮横,说无父无母教养的人,不懂得什么是三从四德,什么是女则女戒。

他们母子把过错都推到她的身上,还要怪罪她的父母,姜零染怎能忍受?争吵中孟致沛对她动了手,直接导致了毅儿的死亡。

她身子没养好,他就满府红绸的迎了郑清仪进门——那个肚子比她还大一个月的青楼女子!

想到什么,姜零染神情一僵,眼底有一息的茫然,茫然过后眸中霜冷有了消融之态,她手掌轻抚上小腹算着时间,她现在刚有身孕。

前世他们母子情分浅,她没保住他,这一世,她是不是能看着他健康长大了?

可她今日做的事情,注定了她会与平肃侯府恩断义绝,若是让孟致沛知道她怀孕,那么十个月后必然会有一场抢夺,再糟糕一点,今日的努力会白费,她和孩子都会被平肃侯府扣下。

不行!

她不能!

姜零染目光转冷,盖在小腹上的手指慢慢屈起,一点点收紧,紧握成拳。

生来无父总好过生来夭折!

廊下不知何因忽然的骚乱起来,老侯夫人不悦皱眉,瞥了眼姜零染,斥道:“什么事情大呼小叫的?这才几日,侯府就没规矩了吗!”

瞿莲听出老侯夫人这是在敲打姜零染,讽刺她才协理管家几日就让府里没了规矩秩序,她心下暗暗发笑,有些得意的瞟了姜零染一眼,乖巧屈膝道:“老侯夫人别着急,奴婢去瞧一瞧。”

姜零染却知骚乱的因由,暗暗的匀了匀呼吸,收敛了心绪。

不过几息功夫,瞿莲去而复返,走得太急被门槛处绊住“咣当”一声摔在了地上,她也顾不上疼,跌撞着进了小佛堂,嗓子眼里迸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喊:“老侯夫人,不好了,侯爷他不好了!”说着扑跪在了老侯夫人脚边。

老侯夫人被这一嗓子唬住了,匀过神后一脚踢在瞿莲心窝处,厉声斥道:“下贱蹄子,敢诅咒侯爷,我拔了你的舌头!”

跟着瞿莲进来的管家曾大和老侯夫人身边的宋妈妈一看这架势,嘴边的话吓得咽了回去,束手立在了门旁。

这一脚踢得极重,瞿莲后仰摔在地上,忙又爬起来跪好,连声告罪。

老侯夫人厉斥一声:“闭嘴!”

瞿莲顿时收声。

老侯夫人喘着粗气,冷目扫视曾大和宋妈妈,低喝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宋妈妈迎着老侯夫人要吃人的眼神,上前把手里的箭矢以及绑在箭矢上的信笺递了过去,忐忑道:“老侯夫人,侯爷被人绑架了。信上说让拿五万两银子去倚香阁赎人。”

老侯夫人难以置信的抽了口冷气:“这怎么可能,沛儿可是侯爷,他们不要命了吗!”说着已经拿过了信,在看完信上的内容后,老侯夫人凌厉冷硬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来,眼眶里蓄着两包泪,央嚎道:“我苦命的儿啊——”

瞿莲看老侯夫人哭的这样,更是没了主心骨,哭天夺地的嚎啕起来。

不大的佛堂里充斥着凄婉绝望的哭嚎,廊下一知半解的丫鬟们听到这动静个个都白了脸,心中猜疑,孟致沛莫不是已经没了?!

宋妈妈和曾大对视一眼,对此情此景皆是愕然,现在好像不是该哭的时候吧。

第七章 赎人

姜零染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对于眼前这情况不知是该笑,还是该笑。

叹了口气,起身走到老侯夫人身边,抽走了她手中的信,三两眼看完,道:“信是哪里发现的?倚香阁又是什么地方?”

曾大看这屋里终于有个冷静清醒能主事的了,顿时松了口气,揖手道:“回禀夫人,这信是一刻钟前被人钉在了府门上的,小的拿到后不敢声张怠慢,立刻来回禀了。”至于第二个问题,曾大面露尴尬的轻咳了声,斟酌着道:“倚香阁是西市的一处青楼。”

老侯夫人哭声一滞,掀起眼皮,目光在姜零染后背上一睃而过,见她没察觉什么,暂且放下心来,痛心疾首骂道:“到底是什么猪狗不如的下贱畜生,竟把我冰壶秋月似的沛儿绑到了那种腌臜地方。”

曾大觑了眼委屈的似是孟致沛被**玷污了一般的老侯夫人,抿了抿唇,垂下了头。

宋妈妈和哭的直打嗝的瞿莲对视了一眼,亦是垂首未语。

姜零染听着老侯夫人的话差点笑出声,到底是有多么的厚颜无耻,才能把冰壶秋月这四字与孟致沛连在一起!

孟致沛是什么样的人,府外的人被瞒得严实,府里的人会不知?瞧着曾大和宋妈妈吃了蛆一样的神情,姜零染更是可乐了。

懒得去看老侯夫人演戏,姜零染捏起箭矢细细看了看,抬眼看向曾大:“可抓到送信的人了?”

曾大摇头。别说抓到人了,他们就连这箭矢什么时候钉在门上的都不知道!但又恐老侯夫人会怪罪他们玩忽职守,故揭过不提。

看了眼姜零染捏在手上泛着冷芒的箭簇,曾大面若菜色道:“夫人,现在该怎么办?”

姜零染没有回答曾大,而是看向了老侯夫人,道:“库房里可有五万两现银?银票也行。”

婚后老侯夫人说要将掌家权交给她,以后含饴弄孙,享享清福。话是如此说,但也只是嘴上放权罢了,一应的对牌,库房钥匙,甚至于前院管事,后院奴婢,账房,厨房等人事都依旧牢牢捏在老侯夫人手里。

她现在挂着掌家的名,却没有实权,所以刚刚曾大进来后禀事的对象是老侯夫人,而非她。

但协理掌家这些日子她还是知道的,库房里的现银加上银票约莫有五万两。

老侯夫人正捂心哭嚎孟致沛的清白,听到这话勉强止了声儿,泪眼婆娑的看着姜零染:“你要做什么?”

姜零染抖了抖夹在指尖的信,道:“赎人。”

瞿莲哽咽发问:“不是应该报官吗?”

曾大赞同点头,横眉切齿道:“这贼人敢绑架侯爷,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宋妈妈闻言心生忧忡,犹豫低声道:“可信上说不准报官,不然就。”因着目睹了瞿莲挨得那一窝心脚,余下的话宋妈妈没敢再说。

“敢做这种事情的大都是亡命之徒。”姜零染道:“他们敢选在倚香阁这样人多眼杂的地方让我们交银赎人,可见是肆无忌惮的,若是咱们贸贸然的报了官,他们狗急跳墙破罐破摔,不管不顾之下伤了侯爷,可要怎么办?”

老侯夫人一听这话吓得直打哆嗦,摇头摆手道:“不不不,不报官,咱们不报官,沛儿的安危最重要。”说着吩咐宋妈妈:“你快快去库房里取银,快去。”

宋妈妈连声应是,脚不沾地的出了小佛堂。

曾大看眼下这情形是要破财免灾,私了了,便道:“信上说要亲眷去交银,才肯放侯爷回来,这。”这府里只有老侯夫人和姜零染是孟致沛的亲眷,她们二人,谁去?

老侯夫人垂首抹着眼泪,半阖眼眸下的余光却睃向了姜零染。

姜零染察觉到了老侯夫人的视线,回望过去,只见她佝偻着身子抹泪,随着抽噎而抖动的肩膀看起来可怜又无助,身上咄咄逼人的锋锐荡然无存。

如果忽略掉那日长夜久被余光侵染的眼角皱纹中的精明算计的话,姜零染都要哀怜眼前这个年迈之人了。

看了一眼,姜零染收回了视线,垂眸,慢条斯理的将信折好,才道:“府中只有我与母亲,自是我去。”

老侯夫人听着这话顿时掀起了眼皮,眸光大亮,面上露出了姜零染嫁来三个月间的第一抹满意之色,她欣慰道:“夫妻同心,你这样很好,很好。”

前世看惯了凉薄,此时面对这样虚伪的老侯夫人,姜零染已非常淡然的压下眼中的嘲讽,更是受了刚刚老侯夫人即兴表演的启发,她甚至于还能非常逼真的在脸上挂出了几丝担忧与恐慌。

瞿莲看老侯夫人对姜零染改变了态度,心中妒恨,忽然插嘴道:“咱们侯爷不是在诗院读书?为何会被挟持到了倚香阁?”

老侯夫人听完一怔,回神后道:“对啊,诗院那地方护院小厮都不缺,沛儿怎么会被人挟持?”

曾大想到什么,惊道:“难道说是诗院里的人与那贼人里应外合做下的?”

老侯夫人冷哼一声,阴沉道:“不无可能。那起子家世不如人的小崽子一向嫉妒沛儿。”

姜零染听着这番推理,暗暗扫了眼瞿莲,这个问题提的时机倒是极好,省去了她不少口舌。待到老侯夫人说完,姜零染拧眉道:“这不可能吧,诗院里的人可都是官宦子弟,谁会做这种事情?再者,王路几个可都在门房候着呢,若真是诗院的人做的,他们岂能不回来报信?”

老侯夫人也知道兹事体大不能妄断,道:“要证明诗院有否参与也不难,派个人去试一试便知。”说着和姜零染对了个眼神。

姜零染非常愿意配合老侯夫人的这个眼神,会意点头,扬声唤道:“青玉。”

青玉在廊下急的团团直转,闻声就要进小佛堂里,却被赶来的厢竹拉住了,她道:“我去。”定了定神,厢竹进了小佛堂,福礼道:“老侯夫人,夫人。”

姜零染和厢竹的目光短暂撞在一起,又各自转开。

第八章 同谋

“侯爷被人绑架了,老侯夫人怀疑诗院的人也有参与,所以我们要确认一下。你现在立刻去诗院一趟,就说是我让你去问侯爷,刚刚的点心可还合胃口,问他何时回府?”说着随手拿了小几上老侯夫人常看的经书,翻开一页道:“这句经文我不懂,请侯爷替我释译一下。”

厢竹点头称是,接过经书抱在了怀里。

姜零染看到厢竹的手指在颤抖,猜想她把信给了文叔就紧赶着回来复命,还不知这件事情,听自己这么一说,一时吓得够呛。温声叮嘱道:“镇定些,不要露出破绽来。”

厢竹压下心中惊悸,颔首称是,退了出去。

诗院距离侯府不远,厢竹赶的又急,不过两三刻钟就折返回来了。

老侯夫人翘首以盼,看到厢竹顿时站起了身,殷切的向前迎了几步,急道:“如何?人可在诗院里?”

厢竹满头的汗也顾不上擦,摇头道:“奴婢去了诗院,在诗院门口见到了侯爷身边的小厮王路,奴婢将夫人的问题问了王路,王路说要进去问侯爷的话,奴婢就让他把经书捎了进去,可王路回来却说,侯爷这会儿忙着背书,顾不上。却把经书留了下来,说等回府后再细细的解读给夫人听。奴婢说等着侯爷忙完,王路就不乐意了,催着赶着的让奴婢离开。奴婢怕争执下去会被露出破绽,便不敢再逗留了。”

若他们说孟致沛离开诗院,不知去向,尚可暂时将诗院的嫌疑排除,可他们不仅说孟致沛在,还说在忙着背书,这明显是在说谎!

为何说谎,不言而喻!

老侯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周身的精气神一息之间尽散了去,跌坐在椅子里,面色枯槁道:“这是他们这群没人性的杂碎,这是合谋戕害我的沛儿不成?”

瞿莲闻言暴起,撸着袖子就往外走,边走边咬牙道:“这个吃里扒外的王路,定要揭他一层皮!他老子娘呢?让他老子娘立刻过来!”

前世姜零染在不知孟致沛去诗院的真相之前,每日下厨做点心汤羹,亲自送去诗院门口,就连怀孕之后也未间断过。

可那些吃食全都进了王路的肚子里。

郑清仪进府后,王路为了讨好,还曾戏嘲那些吃食难以下咽。

他老子娘肖婆子也是个无耻货色,为了取得郑清仪的欢心,竟然舔着脸来找她,说要讨要青玉给王路做妾。

她听完,当即把手里的茶泼在了肖婆子的脸上,用扫帚把人打了出去!

打那以后,她的“恶名”便有了眉目。

曾大看瞿莲自作主张,悄悄的看了眼老侯夫人,见她未出言反对,便也不再多言。

肖婆子若被打罚,那孟致沛被绑架77的事情就会在府中传开,若再传到了诗院,可就纸就包不住火了。未免事情生变,姜零染不在迟疑,看了眼吓得毫无人色的老侯夫人,轻声道:“母亲放心,我即刻带着银子去倚香阁赎人。不过儿媳想,为了侯爷的安危,倚香阁的那些绑匪暂且不要动,但也不能任他们逍遥法外!”说着看向曾大,道:“咱们可兵分两路,由曾管家拿着母亲的帖子去京兆府报案,只要抓住了诗院里那些意图戕害侯爷的罪魁,便可顺藤摸瓜,抓回倚香阁逃脱的爪牙。”说完非常恭顺的问老侯夫人:“儿媳思虑短浅,母亲觉得儿媳这般安排可还妥当?我年纪小,胆子又小,府中大事终要您拿主意,我做起来才能安心。”

老侯夫人和曾大听完姜零染的话,深觉周全有理,连连点头。

“就这样办,极好极好。”说着便催促曾大:“你拿着我的贴子快去,告诉那夏恽,若是放走了一个嫌凶,我定去告御状!”

夏恽是京兆府尹的名讳。

曾大连声应着出了小佛堂。

这边宋妈妈已经准备出了银票连着现银共四万余两。

现银足装了六大箱,二十几个小厮抬到了前院,银票则放在了木匣子里,宋妈妈捧着交给了老侯夫人。

老侯夫人感受着匣子的分量,一阵肉疼,但相较起来还是沛儿的安危最重要!

待到沛儿脱险,定要剁了这群挨千刀的狗杂碎!

将木匣子郑重的交到了姜零染的手中,哽咽道:“好孩子,全靠你了。”

姜零染忍着心里的膈应,勉强婆慈媳孝了几句,离开了小佛堂。

走到花园附近的时候隐约听到了“嘭嘭”的棍棒捶打在身上的声音以及惨绝的哭嚎,还有瞿莲尖锐的咒骂。

姜零染听着,面上未有分毫情绪,一路到了府门,小厮正在把银箱往平板车上抬,而她的马车旁站着一人,这人身着棕青色棉袍的中年男子,国字脸络腮胡,一脸的正气,竟是文叔。

姜零染看文叔一脸忧愁的望过来,心里有些发酸,前世兄长出事后文叔立刻就赶了过去,可此一去便再无音讯,生死不知。

后来她想,依着孟致沛对她的了解,文叔出京定在他的意料之中,必会设法拦截。

而文叔的性子,但凡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托人带信回来,了无音讯,大约是凶多吉少的了。

再后来,她只能让厢竹和青玉借着给毅儿送吃穿的日子出城,再让青玉表哥提前等在城外,马车换快马,一路不停,加之她和孟致沛在府里同归于尽,郑清仪必然方寸大乱,怕是也无心力派人出城去追他们了。

姜零染走到了马车旁,看了眼文叔手里的鞭子,拧眉道:“这天寒地冻的,您怎么来做这个?车夫呢?”文叔腿上的旧伤落下了病根,每逢阴寒天气就会发作,最严重的时候连路都没法走。

文叔愁的焦眉皱眼,看到姜零染出来面色稍有和缓,道:“还是我跟着姑娘去吧,遇事也能有个照应,不然在府里总是悬着心。”说着扫了眼木板车上的银箱,舒展的眉头又紧皱,这件事情怕是不能善了了。

这般想着,不免瞪了姜零染一眼:“您这么做太冒险了,就算是受了委屈,也还有将军给您撑腰,何至于您这般?被人知道了,您以后还怎么自处!”

第九章 找来

姜零染听他说完,一时笑的轻软又得意:“嘴里责我,可您不还是帮了我。”

文叔看她一副小孩子模样,明显是不知其中深浅利害,一时心中又愁又悔,真是不该顺着她的意思来。

可转念一想又是不忍,她若不是委屈极了,何必拼着鱼死网破的局来做?

将军与夫人都不在了,少将军又去了军营,姜家大房皆是凉薄之辈,孤零零的她必然将孟致沛视作此生依靠,倾心相待,却不想深情被践踏。

她这也是无人可依,无人商议,才会头脑犯轴的行了这步险棋吧。

想到此处,再责怪的话已是说不出口,文叔叹息道:“有些话文叔必须提前给姑娘交代明白。今日事后,侯爷吃了亏,丢了脸,大约是再也不敢这般荒唐了。可事无万全,今日之事细究起来不无漏洞,若是被查出来,姑娘什么都不知道,可明白?”

姜零染明白文叔这是要替她背黑锅的意思,心中酸涩又温暖,缓和了吼间的哽咽,她抿笑轻声道:“文叔,这一次,我会赢的!”说完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厢竹听完二人的对话,猜想那封写着孟致沛被绑架的信大约和文叔有关,再想到姜零染那封压了火漆送给文叔的信她瞬间明白了一切,不知是震惊还是害怕,寒冬里出了一身的冷汗,被风一吹,打了个寒颤。

青玉约莫着也猜出了些,一眼瞧见厢竹煞白的脸,心里更是七上八下了,踩脚凳的脚都是软的。

马车赶得飞快,车厢里却很平稳,姜零染靠在引枕上闭目养神,就感到一左一右皆有目光紧盯着她,她睁开眼,看到厢竹青玉慌张躲开眼睛,她抿了抿唇,坐直了身子,道:“很担心吗?”

二人又把躲开的眼睛转回来。

看着二人乌溜溜的大眼睛,姜零染笑了笑,从小几下取出一个六瓣莲花的雕漆攒盒,打开盒盖,推到她们手边,哄道:“乖,别担心,吃点东西,有我在呢。”

厢竹哪有心情吃东西,看姜零染没心没肺似的,顿觉头疼:“夫人,侯爷并没有被劫持对不对?是您在设局?”

姜零染正在剥一颗榛子,闻言抬眼看向厢竹。

“劫匪在二月初六绑架了孟致沛,索银五万两,让咱们去倚香阁赎人。”说着眼珠转向青玉:“以后不管谁问起,都是这套说辞,明白了吗?”

厢竹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会给姜零染带来多么致命的祸端,后怕的捂住了嘴,随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奴婢明白。”青玉亦是点头。

姜零染并不担心她们二人会说出于她不利的言论,也是白交代一句,交代完继续低头剥榛子,车厢内寂静无声,只有榛子壳裂开的清脆细响。

厢竹和青玉看了眼小几上堆成小山的榛子仁,无奈对视一眼。

马车到了西市附近,行人渐多,车速放的慢下来。

姜零染放下榛子,擦掉了手上的碎渣滓,慢慢的匀着呼吸,将心尖尖上那残存的余末杀意暂且压入心底。

又行了半盏茶,马车稳稳停下。

车窗外,文叔轻叩车壁:“姑娘,咱到了。”

姜零染挑开帘子,看了眼倚香阁的匾额,勾唇道:“事已至此,断没有再往回收的道理。”

文叔听出姜零染话中的隐意,皱眉道:“姑娘觉得闹得还不够大?”

姜零染道:“越大越好!”

文叔张口想劝,但又想这口恶气不让她出了,怕也是放不下心结和孟致沛过余下的日子,再者,他已经决定若是被查出什么就去顶包,便也都由着她了。

正午刚过,倚香阁就已经热闹了起来,龟奴忙碌的穿梭在人群中,按桌摆放酒水小菜,台上小曲儿悠扬婉转,台下听客左拥右抱饮酒畅聊,角落里容貌娇艳的姑娘揽着自己的恩客卿卿我我,楼栏旁姑娘托腮巡睃一楼大厅的情形,寻找着目标。

空气中醇香的酒味儿与姑娘身上的脂粉香曼妙的融合在一起,多嗅一口都让人沉醉。

鸨母翠娘正招呼着几个姑娘去雅间里陪客,余光看到门口黑压压的一片,疑惑移目看去,这一看不当紧,惊得她瞪大了眼。

只见二三十个青衣壮汉顶门站着,将她这倚香阁的大门堵得严严实实。

这些人个个面若冰霜,眼似铜铃,浑身煞气外露,一看就不是善茬。

由惊转怒,翠娘咬牙啐骂道:“他娘的狗腿儿,还有敢来砸场子的!”说着扭着细腰,甩着帕子就往大门处走,边走嘴里边道:“哪里来的不要命的小杂种,认认清楚,这是你翠娘的地盘,识相的赶紧滚!”

众小厮听了一耳朵污言,严峻的脸上也无甚波澜,就听背后一声轻咳,他们皆屏息垂首,脚下轻移,左右后退,堵得严严实实的大门顿时让出一条路来。

只见大片沉肃的青衣后一抹红色扎入眼中。

翠娘眯眼瞧过去,却是一位俏生生的小姑娘。

这姑娘身披大红斗篷,肤色雪白,弯眉漆眸,挺直的鼻梁给五官带出了几分不容侵犯的孤冷,她自分开的道路中缓步走来,三寸鞋尖自与鞋底齐平的斗篷下若隐若现。

若没看错的话,轻粉绸缎鞋面上的花瓣是用米粒大小的珍珠串制的——要知道米粒大小的珍珠打孔极难,可想而知这双鞋的造价。

翠娘暗暗咋舌,目光从鞋尖一路向上,重新落在了她的脸上,未施粉黛,甚至连眉都没画,颜色略浅的眉毛看起来像极了婴儿的胎毛,细弱的绒软。

乌发黑亮,简单挽就,簪着一支金累丝梅花珍珠小钗。

素雅之中别有一番出尘绝艳。

翠娘在这行做了这么久,也算是见过许多好颜色的姑娘,却无一人能及的上眼前这个。

姜零染在大厅站定,羽睫微掀,点墨的眸子在日光中折射出细碎的冷光。

她平静的看着这处最能滋生男人心底欲望的风月场。

今日,她会将这里的一切变成一枚撕不掉的标签,永永远远的钉在孟致沛身上,让他也体验一把,被千万人戳着脊梁骨议论取笑唾骂的滋味儿。

第十章 给银

文叔站在姜零染身后,冷眼将这幢楼上下三层看了一遍,又看了看分设在大门左右的两处供上下的木楼梯,大手一挥,八个小厮便分左右的守住了阶梯。

台上的鼓乐停了下来,大厅里推杯换盏的,揽美诉情的,二三楼抛着媚眼撩汉的,相互逗趣儿的,笑闹的皆停下了动作,齐刷刷的看向大门处这诡异的一幕。

刚刚还喧嚣热闹的花楼此刻静的犹如歇业之时。

翠娘挂在脸上十年如一日的招牌笑容渐渐的僵住。

这些人要做什么?这姑娘又是什么来头?青天白日的就往青楼里钻,还钻的这么坦荡坚定,淡然自若,全没有一丁点的羞涩躲闪!真是奇了!

翠娘心里腹诽着,脸上又扬起了笑,声音甜软道:“姑娘怕是走错地方了吧?这里并不是您能来的。”别管是神是魔,尽早送走才是正经,不然可要影响今日进财了!

姜零染飘在别处的眸子微微转动,落在了翠娘身上,黑瞳幽深。

翠娘不经意间与之对视,心下一骇。这一双琉璃般莹润的眸子里幽空深邃到了极致,里面像是什么都没有盛,又像是翻腾滚动着黑云般说不清道不明的肃杀。

被她这么看着,翠娘心里只打突突,下意识的避开了她的目光,转而想到自己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所震慑又是一阵懊恼,暗道:小小年纪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修炼出这一身凌厉摄人的气势?

姜零染垂眼侧目看向了身后半步的文叔。文叔会意颔首,手一抬,堵门的小厮尽数散去。

翠娘看着顿时松了口气,可还不等她多松一口,就看小厮去而复返,还抬进来了一个木箱子。

木箱子足有半人高,四个壮汉一人一角,肩上架着比成年男子大腿还要粗的木棍,憋得脸通红却也只把箱子抬离地面三指,且他们每走一步都非常的沉重。

翠娘心中犯起了嘀咕,这大木箱子看着死沉死沉的,装了什么宝贝不成?

一个箱子接一个,直到第六个箱子摆放在厅中,小厮才束手退下,重新守在了门口。

翠娘憋了一肚子的疑问,此刻看到这些大箱子,再也忍不住,陪着小心道:“姑娘今日有何贵干?这箱子又是?”

“我来赎人。”姜零染音色清冷道:“银子在这,人交出来。”

翠娘一哽,眨眼仔细的瞧了瞧眼前的人,确定是女子无疑。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便问道:“姑娘说要赎人?”

姜零染点头。

翠娘顿时哭笑不得,这可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竟也有女人来青楼里赎人?这赎回去做什么?看她这样子也不像是缺婢女使唤的,难道说她喜欢这般一想,翠娘的笑意就有些暧昧,嗔笑着甩了把帕子:“姑娘早说啊,吓了我一跳。”

姜零染不看翠娘谄媚粘腻的笑容,示意厢竹打开手中匣子。

翠娘伸长了脖子去看匣中之物,可还不待看清,就有几个小厮上前,将大木箱子打开了。

大厅里顿时银光乍闪。

静寂的青楼里“轰”的一下沸腾了,众人争先恐后的来到了箱子旁,确认自己没有眼花。

翠娘眼睛都直了,这这有多少银子啊!

这小姑娘活脱脱一尊财神爷啊!

虽然说这财神爷面冷了些,但是够大方啊,真真是太招人喜欢了!

厢竹将打开的匣子递到翠娘手中,翠娘低头一看,竟是厚厚的一叠银票,她的呼吸都变细了,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儿变了调的央叹:“天爷啊——”

姜零染道:“交人!”

翠娘两眼放光,闻言点头如捣蒜:“交,交。”说着从匣子中抬起头,看着眼跟前的财神爷,保养得宜的脸上硬是笑出了褶子:“姑娘看上我们楼里哪位姑娘了?”说着懊恼的“啧”了一声,腾出一只手在嘴上轻拍了下:“嘴瓢了,容我重新说。姑娘想赎哪几个姑娘回去?”

“放肆!”文叔脸色倏的变冷,甩手一鞭子抽在地上。

“唰”的一声细响,听的人牙酸心颤。

蜂拥而来的人群顿如潮水般退去,楼里刚刚扬起的纷杂喧扰在这一鞭子下又归于沉寂。

翠娘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匣子差点脱了手,她目露惶然,惊疑不定的道:“怎怎这是怎么了?”

厢竹冷斥道:“休要胡沁,这是我们平肃侯夫人,快把我们侯爷交出来!”

“平平平肃侯夫人?!”翠娘的嘴又瓢了。

她下意识的看向了三楼一间紧闭门窗的房间,怎么回事?孟致沛不是说绝不会有人知道他来此处的吗?这怎么还把正牌夫人召上门了?

这这,她开门营业这许多年,男人见了无数,自有一番手段能哄的男人平怒乖顺,叫往东不往西。

可女人?还是来青楼里找夫君的侯门夫人,她怎么敢用插科打诨和稀泥的那一套去应对?!

再一看平肃侯夫人身后这一大群凶神恶煞的打手,翠娘更是胆战心惊,脸色蜡白。

这么大的麻烦,她可要如何收场!

人群中响起嘲笑和私语,这平肃侯夫人着实彪悍,竟一点不顾及平肃侯的脸面与自身清誉,亲来青楼的软塌上捉人。

姜零染的目光专注的看着翠娘一举一动,并不受周遭这些嘲笑的影响。

顺着翠娘的目光看过去,道:“三楼?那个房间?”

翠娘听着这平淡浅柔却足以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不觉牙齿打颤,手里的匣子也成了烫手山芋,她忙不迭的塞回了厢竹的怀里,然后“哐哐”几下把掀开的大木箱子合上了,僵硬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平肃侯夫人说笑了,侯爷并未在此处,您不如去别家看看?”

孟致沛可是警告过她,若向人泄露了他在此处狎妓的事情,就让她这倚香阁在京城开不下去。

他们小两口床头吵架床尾和的,她一个开门做营生的实在犯不着牵扯进去,还是先把人哄走,再让孟致沛尽早的回去安抚,方为上策。

第十一章 豆蔻

姜零染眉峰轻动。

文叔立刻抽出别在腰间的短刀架在了翠娘的肩膀上。

众人一看动了刀,皆是惊慌失措,连退数步,若不是大门被人墙堵着,都有人要夺门而出了。

但人群中也有不少官宦家的子弟,并不怕事,与这翠娘也有些谈笑的交情,见状不满道:“你们就算是平肃侯府的人也不能随意的舞刀弄枪!这可是天子脚下,你们当王法律令是摆设吗?再说,平肃侯逛窑子那是他自己私德有损,修身不正,关翠娘何事?”

此言一出,附和声四起。

姜零染抬眼看向说话的男子,微微颔首致礼,道:“公子所言极是。我生于将门,从小耳闻目睹皆是忠义之举,又怎敢违背父兄警训去触犯王法律令?”

音若清泉潺潺,说到“忠义”二字时音调加重,多了些铿锵之力,叫人不禁肃然起敬。

先前开口的官宦子弟看她这般知礼懂理,又听她说出“将门”二字,猜想她不是那胡搅蛮缠的泼妇,静静的等着她余下的话。

姜零染接着道:“只是我家侯爷被人劫持,劫匪通知我们来此处送银赎人,这鸨母是这里当家做主的,难保未与匪徒勾结!”说着看向翠娘:“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今日此举实属无奈,若冤了你,平肃侯府定然厚礼赔罪。”

这一番话因由情理惧在,让人反驳不来。

刚刚为翠娘抱不平的几人相互对视一眼,惧是点了点头。

侯爷被劫,非同小可,况且匪徒若真的藏匿在这倚香阁里,翠娘也确实身背嫌疑,平肃侯夫人这般行事也是情理之中。

得知真相,无人再敢轻易开口,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谁都不想无端背上绑架平肃侯的嫌疑!

只是心中却暗暗纳罕:这蠢成什么样才会在京城里劫人?还把人劫到这倚香阁里来?

刀锋上森寒的戾气顺着脖颈上的汗毛孔钻入体内,翠娘觉得半幅身子都是冰的。

这刀一定是饮过血的!翠娘的脑子里这样想着,双腿抖的险些站不住,听到姜零染这话差点哭出来:“我不是劫匪,我真不是!”

“我无意为难你,你只需告诉我,我家侯爷在何处!”姜零染看着翠娘脸上雨洒一般的冷汗,诚恳的加了一句:“找到人,我立马就离开。”

这句“立马就离开”的诱惑实在太大了,翠娘毫无抵抗力,而且在她看来,平肃侯夫人比平肃侯危险多了!

两害相遇取其轻。

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指头,指着三楼道:“在在豆蔻房。”

姜零染弯了弯唇角,颔首道:“多谢。”说着转身拾阶而上。

文叔留了十人看银箱,带着其余的小厮,押着翠娘跟了上去。

几人一走,人群里顿时爆发了议论。

“人还真在这儿啊?”

“这平肃侯夫人着实情深,明知这楼里有劫匪,也敢亲来!”

“翠娘胆子太大了,竟连侯爷都敢绑架!这是多大的罪名啊!”

“我瞧着不像,翠娘又不傻,放着好好的倚香阁不经营,怎会去干这种自寻死路的事情?”

“不过翠娘明摆着早知道平肃侯在这里的事情,还意图混淆蒙骗平肃侯夫人离开,这就有点难说了。”

“有没有可能是匪徒威胁了翠娘,让她保密?”

这些问题谁也给不出答案,厅里一时沉默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追随着木阶上的人,唯红衣最为灼目,人群中不知谁感叹了一句:“早听说平肃侯夫人音容出众,却不想是这般仙姿,这可比万花楼的花魁云痴还要美啊!”

众人下意识的点头赞同,但也有回过神的轻斥:“疯了,拿平肃侯夫人比花魁!”

“口误,口误。”男子惊慌解释着扫了眼守银箱的平肃侯府的小厮,看他们并未听到,这才松了口气。

一人拍了拍怀里的姑娘,奇道:“这豆蔻房里住的谁啊?怎么没听说过。”

姑娘面带不喜,皮笑肉不笑的哼了哼:“去年扬州来的一个瘦马,自命清高的从不肯与我们相处,连屋子也少出,你们没见过也是正常。”

另一姑娘接话道:“豆蔻房里的是个有主意的,志向高远,说要抓着机会飞黄腾达,自然不愿像咱们这般。”

像是解释,却有浓重的讥讽味道在。

男人们不愿意掺和这种风月场里的拈酸吃醋,岔开了话题。

“这就有点意思了,把平肃侯绑到三楼的姑娘房里?怎么想的?”

且不说绑人后应该立刻出城,方是成事之法,就是这倚香阁里也多的是比这豆蔻房合适的地方,柴房,杂物房,连那距离后门极近的狗圈也比这豆蔻房好脱身啊。

这下被人堵的死死的,进退维谷。

再者,就算他们有能耐从这里逃走,大厅里的银子怎么拿?这么大一箱,抬着走?恐怕没出西市就被人捉了。

这贼蠢得很!

“确实不合常理!”

众人不知是好奇这蠢到家的绑匪如何脱身,还是的好奇这被所有姑娘厌弃的豆蔻房,亦或是想看刚烈的平肃侯夫人面对绑匪时是否还会面无怯色。

不知是谁带了头,又像是约定好了的,众人陆陆续续的往三楼去,却不敢大张旗鼓,个个像踩着屋脊的猫儿一般蹑手蹑脚。

来到挂有豆蔻木牌的房门前,姜零染看了眼翠娘。

翠娘磕磕巴巴的点头:“就就就是这里。”

厢竹上前叩门。

叩到第三声,房间里一声懒懒的轻斥:“谁啊?不是说了不让人来打扰吗?”声音酥媚娇滴。

姜零染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眉头不自觉的轻轻抬起又放下,眸中闪耀着细碎冷芒与猎手看到猎物时才会露出的急切兴奋,唇角微动,一缕笑未牵起便已经消失。

前世她得知兄长死讯后不久,郑清仪就前呼后拥仪态万千的去了她的院子,畅快又得意的与她说,她兄长的罪名是他们合谋做下的!

她杀了孟致沛,可郑清仪还欠她的。

文叔听着房里的声音,老脸铁青,愤恨的咬紧了牙关,在心里将孟致沛骂了个狗血喷头!

翠娘觉得这刀上的煞气又重了几分,紧张的咽了口口水,扬声道:“是我,快开门!”

第十二章 对峙

房间里的人没再说话,悉悉索索片刻,房门打开,一个青丝尽散,眉眼妩媚,纱衣裹身的女子站在门内。

在场的除了姜零染,文叔和翠娘,其余人惧是脸色一变,这这是个什么情况?!女劫匪?!

厢竹和青玉看着这衣不蔽体的妖艳女子,瞬间就明白了姜零染与文叔设这局的原因,心中不齿。

门内女子未想到门外是这种情景,再看架在翠娘脖子上的短刀,吓得肩膀一缩,张口无言。

翠娘看到郑清仪就有抽她一顿的心,可眼下的情况实在不允许她动弹,只得忍着惶恐,陪着小心对姜零染道:“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姜零染的视线在郑清仪脖颈上斑驳的吻痕上逗留两息,目光上移看着她,淡淡道:“侯爷呢?”

郑清仪正纳罕这雍容华贵又霜冷孤傲的女人是谁,竟让翠娘这般忌惮?此刻听她问起孟致沛,脑子里灵光一闪,明了了。

讶异着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嘴角带了些嘲讽的笑意,抬手把快要滑落的轻纱挂在肩上,音柔轻曼道:“你是谁?”

翠娘看郑清仪这会儿还不忘搔首弄姿,又瞥见姜零染越发冷冽的神情,磨牙骂道:“你个贱蹄子,休要再卖弄风骚,这是平肃侯夫人。”

郑清仪微微挑眉,并不惊讶的“哦”了一声:“原来是平肃侯夫人。”说着侧了侧身:“侯爷就在房里呢,请进吧。”

姜零染却未动。文叔明白,戏要做全套,放开了翠娘,看了眼跟来的小厮:“进去看情况。”

跟出来的小厮都知今日的任务是从劫匪手里解救孟致沛,也都做好了或伤或亡的准备,不过这倚香阁里的情况却不似他们心中所想的那般剑拔弩张,特别是这开门的竟是个妓子,莫非这会儿劫匪不在房里?!

若此行能不涉险的就把孟致沛救了,那可真是苍天垂怜。

再想到房间里五花大绑着一个恐惧绝望无助的孟致沛,看到他们这群前来解救他的“天降英雄”指定是感激涕零,那他们以后在侯府里还不横着走?

此刻得了文叔的吩咐,一时间都是争先恐后,唯恐在孟致沛跟前露脸迟了。

姜零染似笑非笑的看着郑清仪脸上克制不住的得意。

郑清仪祖籍徐州,家中原是官宦之家。

后来父兄犯事累及全族,男丁或斩首或流放,女眷则插了草标儿,街井被卖。

几经辗转,郑清仪到了扬州,凭着秀丽的模样被专贩瘦马的贩子买了回去,天和八年进了京,没多久便和孟致沛搅合上了。

前世郑清仪能进平肃侯府不单单靠着孟致沛的宠爱与肚子里的孩子,她运气极好的与一个为官的表哥相认了,后来随着这表哥官职渐高,郑清仪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受人追捧,一时间仿佛所有人都忘记了她辗转烟花柳巷的过往。

而前世姜零染爱孟致沛,因为爱,她做不到郑清仪那般耍阴谋手段,也因为爱,她不屑于卑躬邀宠。

可她的不屑对于郑清仪来说,便是所向披靡的胜利。

终于,她输掉了平肃侯夫人这个头衔以外的所有东西。

一败必有一胜!郑清仪的儿子被孟致沛请封世子,她则稳握侯府中馈,代表侯府往来交际应酬,收获无数美名赞扬,一时风头无两。

而每次的“喜事”,郑清仪都会特意来与她“分享”。

这种得意,得逞的笑,她不知看过多少次。

如前世一般,她依旧是不屑的。

从勾引着孟致沛走进这间房开始,郑清仪就做好了面对姜零染的准备,不过她把姜零染想的过于棘手了,她以为她们的战场会在平肃侯府里,却不想,姜零染竟然会蠢得找到这里来。

真是天都帮她!

郑清仪已经能想象到孟致沛看到姜零染时的愤怒以及明日街头巷尾对姜零染的嘲笑与指摘了。

随着小厮的涌入,房间内一声慌乱的惊呼。

听声音是孟致沛。

姜零染心中冷笑,抬步进了房间。郑清仪旋即就要跟上,却被一把短刀拦了去路,她呼吸一窒,倏的变了脸色,心中惊慌,面上却未露怯,瞪着握刀男子,斥道:“狗奴才,我可是你们侯爷的人,你敢动我!”

翠娘明白豆蔻房是个是非之地,得了自由立刻远离此处,这一转身就看到拐角处二三十人挤缩在一起张望此处。

他们站的位置十分刁钻,既能听到房里的动静,又能在危险来临之际迅速逃离。

翠娘撕着帕子暗啐道: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王八羔子。

秉着不惹“是非事”,不谈“是非人”的原则,翠娘对这些“看客”视若无睹,抬脚就溜,却被人揪住袖子扯了回来。

“翠娘,这里面什么情况?怎的没动静了?劫匪呢?”

翠娘被拽的仓仓踉踉,勉强站稳就听到这“劫匪”二字,顿时没好气道:“哪里有什么劫匪?”平肃侯在狎妓而已这句话她没敢说,梗的心口作痛。

“没有劫匪?”众人不解。

翠娘一帕子甩开袖子上的爪子,正色解释道:“我这倚香阁是做规矩营生的,绝不会与那些亡命之徒有牵连。”说着眼刀子刮着夹在“看客”中的姑娘,招牌微笑中带着些切齿的愤怒:“还不伺候各位爷下楼喝酒听曲儿?”

姑娘们对上翠娘凌厉的眼神,个个心里发憷,拉着各自的“钱袋儿”就要走,豆蔻房却在此时响起一声暴吼:“混账东西,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掀本侯的被子!”

这一声吼中气十足,差点把屋顶掀翻。

听这人以“本侯”自居,众人都是犯了嘀咕:“这开腔的莫不是平肃侯本人?!”

掀被子?开门的妓子?众人会意一笑,于眼下的情况都是心知肚明了。

“原来平肃侯未被绑架,而是在豆蔻房偷偷的睡姑娘。”

话落一阵哄笑。

笑过之后,便有人疑惑:“那是谁往平肃侯府里送了索银信?送信的目的又是什么?”

有姑娘朝豆蔻房努了努嘴,鄙夷道:“还能是谁,那位呗,想进侯门想疯了。”

第十三章 反击

另一姑娘接话道:“这贱蹄子以为见了平肃侯夫人就能达成所愿,我看她是妄想!”

侯门清贵,怎会愿意纳一个妓子为妾?更不用说这封信让平肃侯夫人丢足了脸面,不打死她已是万幸了。

翠娘一向严令楼里的姑娘议论京中的世家望族,此刻却没有呵斥二人的话。

她冷冷的看着豆蔻房,手里的帕子撕扯的快要碎裂。

翠娘笃定,这件事情与郑清仪绝对脱不了干系!

为了一己私心,竟把倚香阁陷入危险之地,这贱蹄子简直是该死!

男人们的想法不似姑娘这般浅薄,一个妓子如何敢这般胆大妄为?要知道这种事情细究下来那可是要吃牢饭的!

猜想这平肃侯大约是得罪了谁,所以有人故意给他这一个不轻不重的难堪做警告。

不过,不管是谁要算计谁,这豆蔻房里总归是没危险,反而是好戏开锣,稀缺宾客!

众人对了个眼神,都是一个心思。

默契的屏息悄步往朝豆蔻房围过去,更有好事儿者冲着对面廊上踌躇不前的人群招了招手。

翠娘被人潮挤着往前走:“嗳嗳,各位做什么去?咱们楼下喝酒听曲儿吧。”

却是无人理会——早就听腻了的小曲儿如何能比得过这豆蔻房里的大戏!

翠娘暗骂这些王八,却不经意的看到对面齐头并进的看客,再探头往楼下一瞧,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楼下竟空无一人!!

豆蔻房里,孟致沛认出掀他被子的小厮是侯府里的,登时火冒三丈,磨牙切齿的抓起榻边小几上的酒壶砸了过去:“谁让你们进来的,都不要命了!”

众小厮进了房间发现四下无人,只被褥下像是躺着一人,唯恐是劫匪,这才揭了被子检查,谁知竟是赤条条的孟致沛。

虽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但有一件事情他们明白,那就是孟致沛怒了!!

此刻被骂皆是不敢回嘴,垂首塌肩,束手后退几步贴到了墙根上装死。

姜零染走进房间,简单扫视了房间的布局,左边寝榻,右边窗下矮几上摆着一张古琴,旁边桌几上酒菜俱全。

左右之间一扇水墨兰花的轻纱屏风做隔断。

这屏风上的纱比郑清仪身上的还要轻透,不知能起到什么遮挡作用。

姜零染站在屏风后,能清楚的看到床榻上赤身裸体的男子,她却怕长针眼,一瞥而过,淡声道:“侯爷还好吗?”

孟致沛怒目喷火的盯着这些犯上的狗杂种,胸膛剧烈起伏,呼哧呼哧的喘粗气,很有一棍子打死他们的意思。猛不丁的听到这清凉的语调,他困惑一怔,旋即看向了屏风的方向,拧眉道:“今雪?”

今雪是姜零染的闺名。

文叔押着郑清仪进了房间,一脚踢在她的膝窝,郑清仪不受控制的跪了下来。

青玉看到这一幕,心里给文叔叫了声好。

郑清仪心中怒火直蹿,撑手就要站起身,却被肩上的短刀压住了。

她当然知道这男子遵的谁的意思!

但她只能咽下这口屈辱的恶气,因为她还没到能和姜零染硬碰硬的程度!

可她却也不是白白吃亏不懂得反击的人!

敌强我弱——郑清仪计上心来,无泪抽噎几声,脸上的阴冷倏的变成了无助失措,朝着床榻的方向哭诉道:“侯爷救命,侯夫人要杀了妾啊!”

孟致沛脸上的惊愕怔忡因郑清仪的这句话而迅速消退,他忙下了榻,蹬蹬几步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跪在文叔刀下柔弱可怜的郑清仪,本就积攒了一肚子的怒火像是浇了油一般的烧了起来。

转身盯着姜零染的背影,孟致沛冷声喝问:“你有什么资格杀她!”

这声隐忍着怒火的喝问炸在姜零染的耳朵里,她眉峰轻动,端凝的眉眼瞬间笼了冰霜。

从来都是这样!

郑清仪说什么,孟致沛信什么,京城里就会传什么!

前世,她的声誉就是在郑清仪的处心积虑与孟致沛的亲口承认中一锤定音。

姜零染神色肃冷,坚硬似冰锥的眸子微微转动,斜睇着余光内的一抹肉色,冷笑道:“侯爷还是先正了衣冠吧!您放荡不羁不在乎,我这两个侍女可没您这么厚的脸皮!”

孟致沛被姜零染这嫌恶的语气噎的一哽,恍然想起他还裸着,一时脸上青红交错,他瞪了眼姜零染以及两个垂首的丫鬟,冷哼一声,转身回去穿衣服。

郑清仪早就摸清楚了孟致沛的性子——怜香惜玉,耳根又软!

她不知姜零染会如何对付她,但她知道只有孟致沛能救她!

所以她先发制人,可她没想到孟致沛这么轻易的就信了她的哭诉,还因此喝问姜零染。

眼珠转动间几分精光乍现,她微微抬头瞥了眼姜零染,心有嘲讽的想:看来这位发妻在侯爷心中的地位也不过如此!

和郑清仪一样不可置信的还有趴在窗户上看热闹的人,这平肃侯是吃屎长大的吗?怎么能蠢成这样?发妻与妓子之间,他竟然毫不犹疑的就信了妓子的话!还当着这么多家仆的面叱问!这以后让平肃侯夫人如何在府中立足?

反观平肃侯夫人,得知夫君被绑,不顾自身危险的前来赎人,如此情深义重,却见了这般场面,听了这些话,不知心中是何感想!

文叔握刀的手都是抖的,他真想宰了孟致沛这个混蛋!

郑清仪垂眼看着肩头的短刀,她知道今日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咬了咬牙,狠了狠心,脖颈轻轻的凑到了刀刃上,瞬间就感到了刺痛。

文叔不防郑清仪有此动作,慌乱的移开了短刀,郑清仪趁机挣开了文叔的辖制,扑到了姜零染的脚下,眼一眨,嘴一撇,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

整个人柔弱无助的仿若被北风吹得飘零的落叶,凄苦哭道:“侯夫人绕妾一命吧,妾是真心实意的爱慕侯爷的,侯爷也是真心待妾,而且妾妾已经有了侯爷的骨肉。可夫人放心,妾自知卑微,绝不敢存了攀鳞附翼的心思,妾和妾的孩子对夫人您造不成威胁,只求夫人能让妾留在侯爷身边,偶尔远远的看上一眼,妾就心满意足了。”

第十四章 没了

厢竹和青玉听了这番话震惊不已,孟致沛不仅狎妓,竟还默许妓子怀了身孕?!他将她家姑娘放在何等位置上了?

二人满心愤慨,皆替姜零染感到不值!再看这妓子的猖狂模样更是恨得咬牙,上前就要把人拉开,却被姜零染眼神制止了。

前世姜零染以为是郑清仪私自瞒着孟致沛偷怀了孩子,以此要挟进府为妾,可现下她却听明白了,自始至终,孟致沛都是知道这孩子的存在的。

或许,比起她的毅儿,孟致沛更期待郑清仪的孩子。

姜零染捏了捏袖中的手,转过身来,眉眼睥睨的凝着脚下之人,自带一番不容人亵渎的威仪。

周遭霎时一静,冷肃的气息快要将空气凝结,郑清仪冷的起了个颤栗,把落在姜零染裙裾上的视线向上移去,正对上一双幽深笼冰的眼睛,她心下一窒,凄哀的哭声卡在了嗓子眼里。

聚在外面听墙根的“看客”听到这里都是摇头哂笑。

且不说侯府嫡子未出,老侯夫人以及姜家绝不可能允许长子从别的女人的肚子里爬出来,就单说豆蔻房的这个身份,奢望入侯府?生长子?母凭子贵?平肃侯若不想祖宗坟里泣血,就绝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豆蔻房有福气生下这个孩子,一个妓生子而已,卑贱如猫狗罢了,能有什么用?

一男子低声询问身旁的姑娘:“我前年遇到一姑娘也是这么向我诉衷情的。怎么,风月场里如今都是统一说辞的吗?”

姑娘媚眼如丝的嗔他一眼,手指在他胸膛上轻轻划过,暧昧笑道:“死相,谁要说这种陈腔滥调,妾要说也是说还要。”

这话一出,众人哄笑。

又恐房里的人听到,忙压下了笑,注意力重新放在细窄的窗缝上。

姜零染听着屏风后愈加慌乱的穿衣声,冷眼看着郑清仪眼底渐浓的惊惧,淡声道:“我何尝说要取你性命?”

郑清仪一滞。

姜零染这反应不对啊!

平肃侯府求子已久,听到她怀孕的事情,怎么能保持冷静?!

姜零染现在不是应该哭着嚎着的揪着她的头发,招呼着丫鬟婆子一起打踹?若孩子死在姜零染的手中,那她进侯府的把握可就又多了两分!可若姜零染以不变应万变,那她的处境就被动了!

思及此,郑清仪慌了,侧目瞥了眼屏风后的身影,她又有了主意。

既然姜零染不动,她就逼着她动!

郑清仪忍着对姜零染的怯意,扑着抱住了她的脚,悲戚戚哭道:“妾命薄福浅,能遇到侯爷已是把此生的福气用光了,更不用说得侯爷宠爱这些时日妾,妾就是即刻死了也了无遗憾。只求只求侯夫人饶了这孩子吧!”说着又是一腔有上气没下气的哭哽。

姜零染站着未动,神色漠然的睨着她,似笑非笑的道:“你这戏不错,比畅春园的角儿还要好上三分!”

郑清仪一噎,下意识的抬头,待看清姜零染脸上无谓的甚至有些空白的神情后,她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悲恸。

怎么会这样,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承受的住这样的打击!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从孟致沛口中,郑清仪“看”到了一个温顺端方,胸无城府,以夫为天的柔弱女子,她在心里已经与之对战千百遍,也对每一种将会发生的情况有了心理准备以及应对办法,只是她没想到姜零染竟是这般的无关痛痒。

郑清仪怄的想吐血,只消姜零染踹她一脚,就一脚!那她肚子里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会没了!!

可她这若无其事的样子哪里有动脚的打算?!郑清仪咬了咬牙,指甲狠狠的掐住了姜零染的腿肚肉。

姜零染吃痛皱眉。厢竹和青玉看到姜零染的神色,立刻上前就要拉开郑清仪,可指尖刚碰到点儿覆体的轻纱,就听她发出挨了刀般的惨叫,眼皮一翻,晕了过去。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倒是把厢竹和青玉吓了一跳,僵着手不知所措。

“呦呦呦,装晕了,快看快看。”

门外一道兴奋的声音不轻不重的传进房间。

文叔意识到有人偷听,皱眉暗恼,却无计可施。

他更加后悔今日不该顺着姜零染的意思办这件事情,这里聚集了三教九流,不出两个时辰,消息就能在京城传个遍!

孟致沛心乱如麻,三两下的套上了衣服,绕过屏风就看郑清仪倒在地上,满脸泪痕,脖子上,前胸上尽是鲜血。他心中一紧,夺步上前抱起了她,轻轻摇晃了几下:“清仪,清仪。”

怀中之人悠悠醒转,孟致沛松了口气,温声安抚道:“你撑一会儿,本侯这就去为你请大夫。”

郑清仪依偎在孟致沛的怀里,粉腮泪两行,气若游丝道:“侯爷,不要怪侯夫人,是妾是妾太过在意你,才导致了今日这局面。”说着似是喘不上气,脸色变了几变,哀道:“只是可怜了咱们的孩子。”话没说完又晕了过去。

孟致沛急红了眼:“清仪,清仪。”怀中之人却再未有回应。

他放下郑清仪,蹭的站起身,口里骂着“你这该死的毒妇”,一脚踹在了姜零染的身上。

姜零染没想到“成亲三个月,恩爱犹浓的孟致沛”会对她动手,躲闪不及,结结实实的被踹了一脚。

她不受力的后退了几步,后腰撞在了桌角上,又反弹着摔在了地上。

身体接地之时,姜零染下意识的护住了小腹。

厢竹和青玉吓得白了脸,失声尖叫着上前去扶倒在地上的姜零染:“夫人,您怎么样?”

后腰钻心的疼,小腹隐隐绞痛伴有下坠之感,姜零染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惶恐的抓住了厢竹要扶她起身的手,紧张道:“先先别动我,容我缓。”话未说完就感到一股热流从身体里流了出来。

她明白这代表了什么,枯槁的脸上一片空白,睫毛颤了颤,蓄在眼眶里的眼泪掉了下来,低喃道:“还是没了”她还是没能护住他。

第十五章 小产

厢竹感觉到姜零染的手在颤抖,又听她不让自己动她,便知是踹在实处了,吓得哭了出来:“到底伤哪了?您快让奴婢瞧瞧。”

青玉看姜零染和厢竹都哭了,更慌了,一咕噜的爬起身:“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姜零染抓住了青玉,摇头道:“不用了,已经迟了。”

厢竹拧眉不解:“什么迟了?”

孟致沛气恼之下失了分寸,一脚踹出去才觉重了,眼看着姜零染重重倒地摔得面无血色,他更是后悔起来,刚要上前去看情况,肩膀就被人按住,他扭头还未看清是谁,脸颊上就挨了一记重拳。

文叔揪住孟致沛的衣领子,连揍了十几重拳才被蜂拥上来的小厮拉住:“你这个混蛋,你敢打我们家姑娘,我给你拼了!”

孟致沛被揍得活像坨烂泥似的糊在了地上,三五个小厮七手八脚将人的扶起来,定睛一看,顿时倒吸了口冷气,只见孟致沛白玉似的脸此刻红肿泛青,口鼻流血,狼狈可怖,与素常的雅致俊朗毫不沾边。

孟致沛活了这么大从没今日这般窝囊过,先是被姜零染带人给堵在床榻上,赤身裸体的丢足了脸,她却得了便宜还不知收敛,竟敢当着他的面欺负清仪,心黑手狠,蛇蝎毒妇。

而文叔这个狗奴才竟也敢朝他递爪子!

好,好一对儿不知死活的主仆!

肿成猪头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一双眼睛阴鸷的像是淬了毒,他死盯着文叔,冷笑一声:“本侯长这么大还没人敢打我!”说着从嘴里啐了一口血沫,切齿道:“给我打死他!”

众小厮听了吩咐皆看向了姜零染。

今日来的小厮有平肃侯府的,也有姜零染的陪房。从进入这豆蔻房开始,一切的事情都脱离了他们预想的轨道。

姜零染的陪房看到孟致沛这么欺负人,都对文叔的做法很是赞同,没暗戳戳的补上几脚已是对得起孟致沛,此刻听到孟致沛还敢喊打喊杀,都是磨牙切齿的要暴起,就等姜零染的一个吩咐了!

而平肃侯府的小厮都有些亏心,毕竟他们侯爷做的太不地道!这个时候不想着大事化小,竟还要打杀了文叔?!这文叔可是姜零染的管事,一向受敬重倚仗,若今日死在这里,姜零染岂会罢休?!

这个时候已是不奢望孟致沛能做出什么正确决定了,只祈求姜零染能多几分冷静,不要再推涛作浪!

房间内气息混乱,却无人敢动弹,孟致沛遭了无视正要发怒,却听厢竹颤声道:“夫人,您这血,血,怎么像是小产了。”

孟致沛闻言一惊,旋即扭头去看。

郑清仪没想到她的苦肉计能让孟致沛这般心疼维护,竟动手打了姜零染,正暗自窃喜,猛不丁的听到“小产”二字,下意识的竖起了耳朵,姜零染小产了?!

而导致姜零染小产的凶手是孟致沛!

哈!真真是一场好戏!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会饶恕杀害自己孩子的人!姜零染也不会,新婚夫妻,心生隔阂,那最终的受益者会是谁?郑清仪心中狂喜,是谁说福无双至的!

姜零染在厢竹的搀扶下站起了身,她脚下是一滩粘稠的血迹。

小产了?!翠娘好不容易挤到前排,还没看清什么情况,就听到这句话,再从窗缝里看到姜零染身下的血迹,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过去。

完了完了完了,侯夫人的孩子在她这楼里没了,求子嗣快求疯了的老侯夫人会不会撕了她啊?!

“小产了,小产了什么时候怀的。”孟致沛喃喃,深红的血迹刺进眼睛里,他痛的红了眼,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的发眩发黑,他脚下仓踉着后退一步,被身后的小厮扶住了。

姜零染面色惨白,神情木然,倚靠着厢竹勉强站住了,目光虚空的看着血迹,周身毫无生气。

孟致沛张大了嘴,瞪着姜零染看了好一会儿,嗓子眼里迸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他眼睛血红,像是一头暴怒的凶兽,充满戾气的手指点在姜零染的脸上,破口骂道:“你该死,你,你真该死!谁让你来这里的!你若不来,孩子怎么会怎么会就因为你妒,就因为你不容人,你害死了我的孩子!”

孟致沛痛彻心扉的跪倒在血迹旁,双手颤抖着想要摸一摸他日夜期盼的嫡子,可手伸出去,却又不敢了。

下身的血还在流,姜零染痛的神魂离体,她勉力支撑着,听完孟致沛的唾骂,她“呵”的一声笑了出来。

气氛冷凝的房间里,这一声笑突兀又诡异。

孟致沛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盯着她,切齿道:“贱人,你还有脸笑!”

姜零染迎着孟致沛嗜血的眼睛,从怀中捏出一张纸,丢在他脸上:“信上说侯爷被人劫持至此,要求家中亲眷带银五万两来此处赎人,所以我来了。”

说着看了眼晕倒在地的郑清仪,凄冷道:“原来,是有人精心算计我却关心则乱,一脚踏入陷阱而不自知。”

“而你,我的夫君,联合她人,给我致命一击!”一句话艰难的分做几段,明显气力不支。

嗳?!姜零染这话什么意思?含糊不清意有所指的就想把罪名扣在她头上!郑清仪心中大骂姜零染奸诈!可恨她“昏迷中”无法为自己辩解!

“我怎么会被人挟持,胡说,你胡说!”孟致沛怒吼着,颤着手打开了信笺,及至读完,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筋骨,只剩一堆血肉,瘫在了地上。

复仇的戾气及丧子的痛苦让姜零染骨子里冒出一股子疯狂的嗜血,她近乎狂喜的欣赏着失魂落魄的孟致沛,磨牙切齿给出诛心一语:“孟致沛,杀了自己的孩子,感觉可还好?”

孟致沛浑身颤抖起来,他被蛰了般的甩了信笺,爬起身揪住了姜零染的衣领子,声嘶力歇吼道:“信是假的,我一个字都不信,是你在作怪!这都是你的借口,你还想攀咬清仪,是你该死!最该死的是你!”说着该揪为掐,青筋爆满的手掌狠狠的扼住姜零染的脖颈。

第十六章 和离

厢竹和青玉在孟致沛揪住姜零染的时候便去掰他的手,却是白费力气,他的手像是钢铸铁塑。再看姜零染脸色青白,有出气没进气,更是吓得哭喊:“侯爷,快放开我们夫人,我们夫人要被你掐死了!”

门外众人见状都提起了心,这混蛋孟致沛不会真的下死手吧?!

文叔忍着提刀砍了孟致沛的心,咬牙一脚踹在他身上。

孟致沛吃痛之下松了手,姜零染却无力站立,像只破败了的风筝,眼看要跌落在地,青玉眼疾手快的将人抱住了。

打架的,拉架的,拦着侯府拉架小厮的姜家小厮,门窗外看戏的姜零染冷眼看着自己搭起的戏台,道:“孟致沛,我要与你和离!”

不痛无怒,毫无情绪的一句淡语,却夹杂着难以言明的痛苦悲凉,成功的压下了房间内的一切躁动。

孟致沛被文叔压在地上殴打,他一边躲着砸下来的拳头一边喊着小厮快把文叔拉走,混乱中听到姜零染的话,怔住了。

文叔心中恨意滔滔,这会儿杀了孟致沛都不能解恨,一拳一脚从拉架小厮的腿下腋下击出去打在孟致沛脸上身上,听闻这话,惊了。

众小厮,装晕的郑清仪,厢竹青玉,以及门窗外几十号人,全都惊了。

整个三楼,静的能听到呼吸声。

好半晌,孟致沛才从空白的脑子里找出了些与冷静勉强沾边的情绪,拧眉,眼神复杂的看着姜零染,嘴唇张开又合,片刻难以置信道:“你刚刚说了什么?”他没听错吧?姜零染要与他和离?她疯了不成!

冷绝悲怆的眼神在孟致沛脸上逗留一息,将他的震惊,错愕,可笑,还有一丝丝轻蔑看在眼底。姜零染道:“我等着侯爷的和离书!”说完扶着厢竹的手往外走。

房门打开,门外拥堵着好似石化了般的看客顿如潮水般散开,留出一条路供姜零染走。

冷傲惨白的容颜,勉力挺直的脊背以及裙裾下拖着的长长血迹,都让众人由心痛惜这女子所经历的,若她早知今日是这般结局,可还会不管不顾的前来救人呢?

【不会的!】若早知这局会赔上毅儿,姜零染是万万不会做的,她后悔了。

文叔坐在车辕上抹着泪,快速的甩着马鞭往姜家赶。车厢里,姜零染面色枯槁,闭目仰倒在引枕上,眼泪顺着紧闭的眼角落入鬓角,下身的血迹已经将衣服浸湿,身旁是厢竹和青玉低低的抽噎。

青玉小心掀开搭在姜零染身上的狐裘小毯,看了一眼,眼泪流的更凶,问厢竹:“是不是要先去医馆啊?这再不止血,会不会。”死字她没敢说。厢竹明白她的意思,正要让文叔改道,就近看医,却听姜零染开了口:“回姜家!”

厢竹知道出了这种事情要找娘家撑腰做主,可事急从权:“您还在流血,还是先看诊吧,身体要紧啊。”

“死不了。”姜零染睁开了眼睛,眸光暗淡,气息幽微,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颓靡脆弱:“我这副样子不便见生人,还是用家中的大夫吧。”

厢竹明白了,姜零染这样的情况确实是自家的大夫更加值得信赖,便也不再劝,只是催促文叔再赶快点。

离开平肃侯府时,姜零染满以为她能保住毅儿了,可现在她才明白,就算她逆天改命的回来了,可若她稍有懈怠,命运的轨迹仍然会将她推向不亚于前世那般糟糕悲惨的结局中去。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博弈!

青玉和厢竹看姜零染目光虚空的出神,眼角干了又湿,想到她对孩子的期盼以及对孟致沛的深情,嘴边那些劝慰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车厢外传来文叔的声音:“姑娘安心休养,这件事情孟家不给个妥善的说法,我拧了姓孟那小子的头!”

厢竹看姜零染神色无甚波动,明显是没将文叔的话听进心里去,握住她冰凉的手捂在手心里搓了搓,温声道:“文叔早早的就打发小厮回府报信了,这会儿家里人一定都在等您回去,姑娘放心,没人能欺负咱们。”

姜零染没言语。

她从没奢望过让姜家大房去给她讨公道,于他们而言,孩子至多是她在侯府站稳脚跟的锦上添花之物。

小产而已,怎值得他们与侯府闹掰?

论及冷血程度,他们绝不亚于平肃侯府。

自从父母相继辞世,姜家二房的产业并入大房后,他们兄妹二人在姜家便是碍手碍脚的存在。

兄长在父亲辞世后,获皇上恩赏四品建威将军头衔,十五岁便领职去了阳南关任军中副将,而她嫁入平肃侯府,这两件事情更是让大伯母眼红嫉妒,甚至一度觉得她的这桩婚事原本该属于三姐姐姜婉瑜,因为姜婉瑜比她大一岁,家中说亲也该是为长的先说亲,是她夺了姜婉瑜的姻缘。

所以本就淡薄的情分在她出嫁后更是不剩几分。

大伯父虽不似大伯母眼光短浅,但在他眼里,她也只是一枚维系着与平肃侯府姻亲的棋子罢了。若这棋子走入末路,依着大伯父趋利避害精于算计的性格,必是要弃了的。

而她的亲祖母,在她前世生下毅儿,彻底失宠于孟致沛后,做的第一件事情是送了大房庶出五妹姜诗韵给孟致沛做妾,说姜家与平肃侯府的关系不能因她一人的失误断了。

她愤怒痛心之下将人送了回去,打那以后,她与姜家的关系算是彻底冷了,孤立寡与,所以孟致沛才敢在京城肆无忌惮的算计兄长。

而姜家在兄长出事后,第一时间不是查清真相,而是撇清自身,吞下二房产业。

何其凉薄啊。

这边,遵了文叔吩咐回姜家报信的小厮被侍女引到了花厅。

当年姜浮杭的死讯传回京城后,姜老夫人大病了一场,精气神大不如前,姜家长媳郑明蕴就趁机夺了掌家权。

花厅里,郑明蕴身着秋香色妆花缎通袖上衫,下着深棕色马面裙,端坐在主位。

她值而立之年,柳叶眉,吊梢眼,削腮薄唇,笑着时还有几分温和,一旦脸上没了笑,就给人刻薄严峻的感觉。

第十七章 姜家

小厮在郑明蕴不怒自威的神情下,有些忐忑的将姜零染被倚香阁妓子算计,孟致沛和姜零染在倚香阁发生争执,孟致沛为了维护妓子将姜零染踹的小产,姜零染伤心愤怒之下提出和离的经过一字不差的说了出来。

郑明蕴听完怔了怔,有些怀疑这比戏文还精彩的消息的真实性,看着缩跪在地上的小厮,她难以置信道:“你说的都是真的?莫不是在诓骗我?”

小厮原也是姜家大房的家生子,后被郑明蕴点了名去给姜零染做陪房,但他的爹娘兄弟都在郑明蕴手里捏着,他在郑明蕴面前回话比在姜零染面前回话还要小心百倍,怎敢说谎。

看郑明蕴质疑,忙道:“小的字字属实,不敢欺瞒夫人。侯夫人的马车马上就到府门口,夫人一问便知。”

郑明蕴也是太过惊讶所以才有此一问。

这些个陪房都是她精心挑选出来的,虽不能保证下半辈子都忠诚于她,但此时姜零染刚嫁过去三个月,这些人还不敢生出什么异心,自然也是不敢诓骗于她的。

回想小厮所禀的,郑明蕴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真是无用,一个侯府嫡妻竟还比不过个妓子!”

丫鬟蔓苳看郑明蕴不顾场合的幸灾乐祸起来,唯恐传出大房苛待二房兄妹的闲言碎语,忙冲小厮挥了挥手。

小厮恭敬的磕了个头,束手退了下去。

屏风后一声悠扬轻笑,郑明蕴闻声望了过去,就看一个身着藕荷色对襟长裙,杏眼琼鼻,仪态端庄的女子步履优雅的绕过屏风走了出来。

郑明蕴嫁入姜家后,生了两子一女,分别是嫡长子姜钰,嫡三子姜禄,嫡女行三,名唤姜婉瑜——正是眼前这位了。

大房还有四个庶出的姑娘,大姑娘和二姑娘是妾室王氏所出,惧幼年夭折了,另有桃姨娘和宋姨娘生的两个庶女,五姑娘姜诗韵,六姑娘姜晚凝,因不得郑明蕴眼缘,所以鲜少在府中走动。

二房只有两个孩子,行二的姜霁,行四的姜零染。

姜婉瑜瞥了眼小厮的背影,掩唇讥讽笑道:“心比天高的人总是会忘记,登高必跌重!”

郑明蕴笑着冲女儿招手。

姜婉瑜上前依偎在郑明蕴身边,笑道:“刚刚那小厮的话,女儿都听到了,可真是老天有眼,她夺了我的东西,自然不会有好结果。”

郑明蕴轻拍了拍姜婉瑜的手背:“我的儿,你可解恨了?”

“当然解恨!”姜婉瑜下巴一扬,杏眼中几分畅快流露出来:“且不论姜零染的丧子之痛,就单说她在花楼里被孟致沛打了一顿,这都是名门望族里的头一份,这么丢脸掉份的事情,她一辈子都别想在京城抬起头!我怎能不高兴。”

郑明蕴听完女儿的分析,脸上笑意更浓了。

高妈妈看母女二人只顾开心,忘了姜零染马上就到府门口的事情,上前提醒道:“夫人,现在怎么办?通知大夫候着吗?”小产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个不好那是会危急性命的。

郑明蕴冷哼道:“婉瑜马上就要成亲,这个节骨眼上府里怎能见血光?”二房这两个崽子都是属狼的,还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在大房吃喝拉撒这么多年,却一丁点感恩之心都没有。

姜霁四品将军头衔,舒舒坦坦的军中做副将,可她的钰儿到现在也没个实职!他却也不想着举荐,实在没良心。

还有姜零染这个贱坯子,平日里装出一副温顺好拿捏的包子样,谁知是咬人的狗不叫,竟连婉瑜的婚事都敢抢,也不瞧瞧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担不担得起平肃侯夫人的名头!

现如今挨了打,受了委屈欺负想起要依靠他们了,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高妈妈立刻就明白了郑明蕴的意思,拧眉踌躇道:“可老夫人哪里。”虽然姜浮杭夫妇死了后,老夫人越来越看重大房的孩子与意见,但二房早已经与大房并在了一起,一个府门出入,荣辱都是一起共担的,如今姜家人在外面受了欺负,老夫人这么看重府邸颜面的人,岂会坐视不理?

若郑明蕴今时瞒着老夫人行事,事后老夫人知晓而发怒,岂不又是家宅不宁?

姜婉瑜不以为意,轻哼道:“祖母最后不还是要听母亲的。”

高妈妈脸色微变,觑了眼郑明蕴,忙又垂下了头。

蔓苳等人皆是屏息垂首,好似什么都没听到。

“休要胡说!”郑明蕴轻斥:“咱们姜家上下最看重的便是孝字,府中唯老夫人最尊贵。”

姜婉瑜觉得郑明蕴就是胆子太小,言谈举止总是畏畏缩缩,全没有一个掌家人的气势!

现如今在自己的地盘说句话都要遮遮掩掩,多憋屈。

冷眼扫视厅里的人:“今日的话若传出去半个字,你们就都别想活了!”

花厅里响起了低低的抽气声,蔓苳为首,个个变了脸色,噗通通的跪了一地。

“姑娘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姜婉瑜很满意这个结果,但她看向郑明蕴身边站着的高妈妈,眸带蔑视,轻哼道:“高妈妈,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

高妈妈是看着郑明蕴长大的,郑明蕴对她比奶娘还要亲,这么些年她在府里也算是半个体面主子,而此时姜婉瑜的问话明显是将她与蔓苳等人等量齐观了。

“姑娘说的是。”高妈妈说话间弯膝就要跪下,却被郑明蕴托住了手。

郑明蕴带着安抚意味的在高妈妈的手背上拍了拍:“小孩子胡闹,妈妈别放在心上。”说着神色愠怒的瞪了眼姜婉瑜。

姜婉瑜就是瞧不上高妈妈总一副倚老卖老的“主子”做派,所以给她点小难堪罢了,对上郑明蕴的眼神,姜婉瑜弯唇一笑道:“女儿这不是倚仗高妈妈,所以才问一问的嘛。我又没让她老人家下跪。”

高妈妈嘴角抽动着扯了个僵硬的笑。

自己的女儿岂有不知的!郑明蕴无奈的叹了口气,温声训诫道:“你这蛮性子需改一改了,不然嫁入元诚伯府可怎么了得!”

第十八章 糟践

姜婉瑜眉头一挑,神色倨傲道:“我嫁的可是元诚伯世子,今后我就是世子妃了,谁敢让我不痛快?”

郑明蕴很满意世子妃这个头衔,闻言面上笑意深了几分,爱怜的摸了摸姜婉瑜的头,声音更加的温和:“好了好了,别胡闹了,去玩吧。”

姜婉瑜知道郑明蕴要处理姜零染的事情,也不多做逗留,起身离开了。

郑明蕴看了眼犹跪着的人,挥了挥手道:“都起来吧。”

马车一路疾行到了姜家府门前,青玉将帘子挑开一条细缝,看清了府门前的情况,扭头告诉姜零染:“夫人身边的高妈妈同几个管事妈妈候着呢。”

厢竹听了问道:“大夫人呢?”姜零染遇到这种事情回娘家,若大夫人接在门前嘘寒问暖,那姜零染以后在平肃侯府里也能硬气些,若大夫人只遣了个妈妈来接,到底差点意思,恐怕就算这件事情过去,以后老侯夫人和侯爷也会轻看姜零染,觉得她是个没娘家撑腰,可以随意欺负的人。

青玉抿唇摇头。

厢竹脸色有些发白,却唯恐姜零染的心情雪上加霜,忙宽慰道:“姑娘别多想,大夫人许是在忙活三姑娘出嫁的事情。”因小一岁的姜零染先出嫁,大夫人就十分的着急,所以姜婉瑜与元诚伯世子的婚事从纳采到婚期统共也没两个月,时间上很是仓促,忙的顾不上姜零染也是有可能的。

姜零染心中并无波动。

她明白,就算没有姜婉瑜的婚事,郑明蕴也是不屑来接她入府的。

一个窃喜她遭难的人,怎么会特意帮她撑面子呢?

其实决定回姜家之前她就已经猜到了会面临怎样的局面,可她不会再如前世那般逆来顺受了。

她和离归家,若无意外就要在姜家度过后半生,寄人篱下的日子前世她已经过够了,郑明蕴和老夫人的自私虚伪她也看够了。

这一世,她不仅要脱离平肃侯府,揭露孟致沛的真面目,她还要脱离出姜家大房,撕开他们伪善的面孔。

她要过属于自己的舒坦日子!

马车停稳,高妈妈带着人围上前去,屈膝福礼,口里唤着“侯夫人”。

车帘从内掀开,厢竹露出了脸,问高妈妈道:“高妈妈,府里的大夫可准备好了?我们姑娘现在急需止血。”如今的情况已是顾不上面子问题了,只求姜零染能性命无忧。

车厢里燃了小炭炉,热气一蒸,血腥味更加的浓郁,这一掀帘味道就跑了出来,高妈妈离得近,闻了一满鼻子,心有嫌恶。

真真是倒霉,摊上这么晦气的差事!高妈妈心里腹诽着,面上却不显分毫,从掀开帘子的缝隙中看到了歪靠在引枕上面色苍白的姜零染,顿时面生悲切,沾了沾眼角,哀声道:“我可怜的侯夫人这阖府上下都道您是极有福气的人儿,您怎么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说完哀痛呜咽,无泪抽噎。

跟在高妈妈身后的几个婆子惧是垂首抹泪。

帘子掀开,冷冽的风顿时钻进了车厢里,青玉唯恐姜零染见了冷风,落下病根,忙把狐裘小毯盖得严实。

小月子里的女人最是忌讳见冷风的。厢竹暗骂自己粗心,迅速钻出了车厢并将帘子放好,又看高妈妈几人只顾哭,却一点儿答话的意思都没有,皱眉急道:“高妈妈,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啊,我们姑娘急需止血,大夫可准备好了?”

高妈妈擦泪的动作顿了顿,眼珠转了几转,冲着垂下的车帘福了一礼,道:“是这样的侯夫人。咱们家三姑娘与元诚伯世子的婚事就在这个月十六。侯夫人您也知道,元诚伯世子他身子骨弱,此前伯府特意交代说,成亲前的这段日子里,两府里切记见血光,谨防冲撞了。”

说完这些,高妈妈适时闭了嘴。

依着姜零染和软又善解人意的性子,听闻了她的话必然会心生歉疚,自寻去处。届时她再出口相劝,轻轻松松就能把人送去郑明蕴所吩咐的地方。

只是她屏息等了片刻,车厢里也未有回应。

周遭气息静谧,唯有冷风不止,跟随高妈妈而来的婆子在这种氛围下维持不下去干巴巴的哭嚎,皆收了声儿,眼珠儿不安的往厢竹身上瞄,无意间对上她的眼睛,有些不自在的转开。

厢竹脸色铁青,气的浑身发抖,一双手捏的死紧,她们这意思是说姜零染身上带煞,所以不能入府!

哈!好刁钻的理由!

若今日姜零染执意入府,那就是见不得元诚伯世子和姜婉瑜婚姻圆满,婚后若他们有一丁点的不好,那就是姜零染今日攒下的罪孽!

高妈妈没等到回应,有些焦灼。瞥见厢竹的模样,又熄了与之交谈的心思。

想了想,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掀车帘,可指尖刚挨着车帘布,一侧忽然横出一根马鞭,压着她的手腕挡住了她余下的动作,高妈妈顺着马鞭一看,却是满脸寒意的文叔。

高妈妈心生不悦,其实姜零染本人十分好应付,只消在她面前哭诉几句,所求的事儿就成了。可她身边一个主内的厢竹,一个主外的文叔,却都是硬茬子,扎手的很。

现如今这二人一左一右,宛如门神似的守着马车,还真不好下手!

厢竹压着怒气道:“高妈妈这是要做什么?”

高妈妈自知行为不合规矩,讪讪陪笑道:“婆子我是担心侯夫人的身子,情急之下才莽撞了。”

厢竹脸上更冷:“妈妈既然知道我们姑娘的情况拖不得,却为何还要在此拦下马车阻止通行?是想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姑娘血尽而亡吗?还是说这姜家只是大房的姜家,只有三姑娘是这府里的正经姑娘,需你们小心谨慎的呵护着,而我们姑娘的死活却都是无须在意的?!”

高妈妈脸色巨变,惶惶的看了眼车帘的方向,里面依旧是静寂无声。

想到素常里姜零染任人捏圆揉扁的性子,不免又放下了心。

主子不撑事,一个丫鬟还能翻天不成?!

高妈妈面上挂着不屑,撇嘴道:“厢竹姑娘好利的一张嘴,听听这番话,将这一府的人都说成什么妖魔鬼怪?不知情的人还当是夫人不亲侯夫人,只盼她不好呢!”

哼了声,轻慢着又道:“厢竹姑娘有恃无恐的什么都敢说,婆子我却不敢认下,拼着得罪人也要为夫人抱一句不平。”

这是说她仗着姜零染的势,故意的抹黑郑明蕴?!厢竹气的胸口疼,一肚子的话想与高妈妈争辩,但她明白,高妈妈是郑明蕴的心腹,所说的话也一定是郑明蕴的授意。

而姜零染已与孟致沛闹至僵局,万不可再同郑明蕴有摩擦。她刚刚愤慨焦灼之下没忍住,说了不该说的,他日怕又会让姜零染在郑明蕴面前受冷语。

想起姜零染多年隐忍求全,到今时却连一个婆子都敢顶着门的糟践,厢竹咽下的这口恶气只觉剌的嗓子疼,眼泪也不争气的要冒出来。

“这都是怎么了,话赶话说的怎么就燥了起来?”高妈妈身后一婆子眼看局面僵持,忙打起圆场,托大似的拍了拍高妈妈的手臂:“阖府上下谁不知咱们夫人心慈人善,素来将侯夫人看的比三姑娘还要重?”说着看高妈妈面色缓和,又冲着厢竹道:“厢竹姑娘误会了,其实咱们等在这里就是为了给侯夫人引路。”

第十九章 离开

厢竹听着这话,莫名生出几分怪异感:“引路?”自家的路谁不认识,还用引?

高妈妈明白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最重要,这作死的贱蹄子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遂点头道:“侯夫人也知道,咱们家非常在意与元诚伯府的婚事,他们家的交代自然是不能忽视的,所以老夫人与夫人就想了个两全之法,先委屈侯夫人去西苑住些日子,待到三姑娘出嫁,侯夫人再回府。”

既然姜零染不接茬,她也不与她耗,直接说出来,她遵也待遵,不遵也待遵!

“西苑?”厢竹一听就怒了:“说的好听,不就是客院吗!”

姜家二房没了以后,姜家便失了显赫光耀,登门访客寥寥无几,客院一时就像是没了存在的必要。

这几年郑明蕴更是鲜少拨银修葺,前年大雪压塌了后院的几间屋子,郑明蕴知道了后直接把后院圈了出来,卖给了商行。

没塌的前院也因疏于修缮变得岌岌可危。

而这些年,客院住的大都是上门打秋风的远亲,身份低的客人,南来北往铺子上的掌柜,就连田庄上的庄头有时来了没赶得及回去也会在客院住上一晚。

说是西苑,实则只是一处两进院子里光秃秃的几间逼仄不洁的厢房而已。

姜零染如何能去住?!

高妈妈听着厢竹这腔调,掀着眼皮夹了她一眼,阴阳怪气道:“厢竹姑娘这么大反应做什么?侯夫人身子金贵,若是被你这嗓子给惊着了,你有几条命赔!”

饶是厢竹明白遇事需退步,可这会子也是无路可退了!捏拳冷笑道:“高妈妈既明白这些,就不该说出刚刚的那番话!”

高妈妈活了一大把年纪,却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教怎么说话,脸上怎能好看?张口就要训斥,就看垂着的车帘自内掀开了。

高妈妈心中一喜,这下文叔可怪不得她了!夺步上前,手巴着车辕,脑袋就伸进了车厢里,还不待开口,就正正对上了一双寒潭深井般的眼睛,冷而锋锐。

一股子凉意从尾椎骨爬上了脊椎,到达头皮,轰然一麻,高妈妈打了个寒颤,顿生怯意,伸进车厢里的脑袋下意识的缩了回去,脚下轻退,站到了一个规矩的位置上。

心下腹诽:姜零染何时有这般凛人的气势,莫非以前的温和都是装出来的?

姜零染的目光依次在高妈妈等人身上扫过,看的她们个个恭谨的垂下首,她却只觉讽刺。

身上越来越冷,她知道这个时候与这些传话筒磨时间是不理智的。

轻唤道:“文叔。”

“在。”文叔束手听吩咐。

“你即刻进府,去见过祖母与大伯母,问一问,高妈妈说的可是她们的意思。”

文叔早就忍不下去了,闻言颔首,绕过马车直奔大门。

高妈妈一看就急了,喊道:“快拦住他!”她是郑明蕴的心腹,代表着郑明蕴而来,所传达的自然就是郑明蕴的意思,姜零染在这府里十几年怎会不明白?这会子让文叔进府,说是向老夫人与夫人求证,实则是问老夫人一人罢了!

若是以这种形式闹到老夫人面前,郑明蕴绝讨不到好儿!哼,侯门夫人做了几日就敢给郑明蕴下阴招,使绊子了?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

只听高妈妈话音一落,门房立刻蹿出来七八个青衣小厮,排排站的堵住了大门,文叔看着,眉目泛冷,单手压在了腰间的佩刀上。

众小厮一看文叔此举皆是腿肚儿打颤,这府里谁不知道文叔功夫好,这刀若是出了鞘,别说他们,再来一倍的兄弟也是拦不住的!

厢竹看到此,恨声道:“高妈妈真的能承受得住阻拦我们入府的后果吗?”

高妈妈没理会厢竹的叫嚣,只是泪眼婆娑的看着姜零染,面上是道不出委屈与为难:“侯夫人一定要这么闹吗?您就一点不担心老夫人生气,夫人伤心,三姑娘难过?”

厢竹气极反笑,倒都成了姜零染的错了!“高妈妈您使了这一出又一出,反倒怪我们姑娘闹?”说着上前一步挤走高妈妈,与车厢里的姜零染道:“姑娘,那客院千万住不得!如今哪里可是府中男客下榻之处,且又与主院相距甚远,独门独院,您这一脚踏进去,他日就是长出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啊!”

一个女儿家的清誉何其重要?!郑明蕴让姜零染去客院,这与把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地有何区别?

姜零染听完未语,苍白的脸上淡漠依旧,眸光冷沉的看着高妈妈。

高妈妈有些怯于对上姜零染的眼睛,轻咳一声道:“厢竹姑娘未免也太危言耸听了些。那西苑虽未与主院连在一起,但到底都是姜家的宅子,怎么就住不得了?再者,夫人听说侯夫人回来,立刻就派了十几人去打扫收拾,如今已是万事妥帖。侯夫人万不能因听信了厢竹姑娘的话,而误会了夫人的一片心意啊。”

一番辩解,却只是说西苑是姜家宅子、郑明蕴已吩咐、下人已辛苦打扫,却只口不提只住男客的这个事实。

青玉已是气的落泪,闻言道:“既像高妈妈说的这般好,怎的不见你去请三姑娘住?这样一来也就不用担心她冲撞了什么!”

高妈妈没想到青玉这个缺心眼会说出这句话,登时噎的说不出话来。

姜零染道:“你刚刚说,这是祖母与大伯母的意思?”

高妈妈以为姜零染有了松动,闻言压下心中窃喜,忙不跌的点头:“是啊,老夫人和夫人总不会害您的。”

姜零染疲倦的闭了闭眼,叹息道:“咱们走吧!”

厢竹一怔,旋即点头,撑手一跳就上了马车,又冲文叔一招手:“姑娘说走!”

眼下情况看来,郑明蕴是铁了心的要拦姜零染进府了,换做往常,她们或许还可另想办法,但如今姜零染的身子可拖不得!

文叔脚下一转,折身回来,驾车就走。

高妈妈只觉眼前一花,待回过神,马车已驶出一箭地。

她迷懵的呆站了会儿才明白出了什么状况,拔脚就追了上去,自然是追不上的,气喘吁吁的站住了脚,一拍大腿道:“糟了,糟了,这下马威没使好,反被将了一军!”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若被外人得知郑明蕴逼的亲侄女有家不能回,那姜家大房在京城里可是没脸见人了!

眼瞅着马车一拐弯没了影儿,高妈妈不敢再停留,转身直奔府里报信儿去了。

第二十章 告状

郑明蕴听完高妈妈的禀报,却不以为意。

“倒还有些脑子。”明白这个时候与她针锋相对不明智,调治身子骨才最是重要。

高妈妈抹了抹头上的汗,躬身小心道:“夫人,她就这么在府门口走了,会不会给咱们带来什么麻烦?毕竟人言最是可畏的!”她太了解郑明蕴了,若这件事情最后真的出了岔子,郑明蕴为了自保,绝对会把责任栽到她的头上。

她可不想成为替罪羊!

郑明蕴闻言冷笑,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带足了轻贱意味的轻哼:“她没了父母,姜霁也远在边关,明眼人一看就知她是个没有倚仗的人,所以成亲次日老侯夫人才敢用那番话羞辱她,平肃侯今日敢为了一个妓子就把她打的小产也是这个原因。姜零染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家族的支持,她就算知道我存心刁难,也绝不敢说出去,反而会竭力把事情掩盖下来。”

高妈妈皱眉不解:“若是这样,她就该死皮赖脸的留下来,怎么这么轻易就走了?”

“她走是她拉不下脸,自己给自己找台阶罢了!”郑明蕴冷讽道:“在外面连个玩物都不如,回到自家门口倒摆起侯夫人的款儿了,谁惯她?”

高妈妈听完这番话,心中忧恐不再。

郑明蕴笑道:“真的小产了?”她有些遗憾,没能亲眼瞧瞧姜零染的倒霉样。

高妈妈点头:“车厢里尽是血腥味儿,看着也是苍白虚弱的,应是真的小产了。”

郑明蕴笑了起来,眼睛里是跃跃欲试:“你说,平肃侯会不会真的与她和离?”

高妈妈想了想:“应该不会。”

想当初平肃侯一眼就看上了姜零染,任凭老夫人和郑明蕴怎么让姜婉瑜在他面前露脸示好,他都全然不动心。到最后老夫人都妥协了,郑明蕴却还不死心。

所以从平肃侯上门提亲开始,直拖了两年,郑明蕴看还是不能改变平肃侯的心意,这才百般不愿的嫁了姜零染过去。

在高妈妈看来,平肃侯是爱重姜零染的,更不用说这才成亲三个月,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他玩归玩,却不太可能为了一个下贱妓子而和离,不然,可不成笑话了?

郑明蕴一想到姜零染还有机会顶着侯夫人的头衔耀武扬威,心中就憋闷。

哼笑道:“男人都是劣根性,最是喜新厌旧,平肃侯今日能为了个妓子动手打她,可见是没几分真心,和离那也是早晚的事儿。”

高妈妈知道郑明蕴在能让姜零染倒霉的事情上一向执着,也不与她争辩,点头道:“夫人说的极有道理。”又提醒道:“老夫人哪里咱们是不是去知会一声儿?若等到老夫人自己察觉,再派人来问,可就不好看了。”

郑明蕴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一闪而过的狠厉,很快又恢复如常,优雅起身道:“走吧,给老夫人请安去。”

素芝斋里,姜老夫人身着银灰色绣五福长袄,花白的头发梳的油滑光洁,簪了一支镶宝玉花金钗,她身形瘦弱,精神却极好,站在天井里的老青色水波纹大瓮缸前,从身后丫鬟木香手中的描金瓷碟中捏了块糕在指尖碾碎洒进了瓮缸里,七八尾手掌长短的红锦鲤欢快的游了过来。

木香探头看了眼,含笑道:“这鱼吃的真好,游的也欢快。送来的时候恹恹的,还说不能活呢。可见咱们这院子里福气足,连鱼住着都能健康长寿。”

姜老夫人喜欢听这话,笑了起来,道:“等暖和些,找个花匠移些睡荷放进来。”

木香点头记下。

丫鬟半夏走过来道:“老夫人,夫人来了,瞧着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姜老夫人看着缸内的游鱼,闻言脸上依旧笑吟吟的,直将一整块糕全都喂了,这才擦了手往暖阁去。

郑明蕴等在暖阁里,听见廊下的脚步声儿,立时委屈悲戚的开了嗓。

姜老夫人听到这腔调,厌恶的皱起了眉。

半夏悄悄抬眼,瞥见老夫人因生气而紧抿的嘴,唇周已有了细细的皱纹老夫人终究是老了,而这府里自有年轻的掌家人。想起前几日郑明蕴托她的事情,半夏心中有了计较。

姜老夫人进了暖阁,不咸不淡的瞥了眼杵着的人:“这又是怎么了?隔三差五的就要来上一次,你也不嫌腻!”语气颇重,话也不好听。

半夏唯恐郑明蕴觉得在她一个小丫鬟面前丢了面子,忙屏息垂首,装聋作哑。

郑明蕴暗中磨牙。抬头却像是才看到姜老夫人走进来一般,凄凄然道:“儿媳这是委屈。”

姜老夫人挑眉:“婉瑜的婚事都妥当了,后宅里也干干净净的,你还有什么委屈的?”

上次郑明蕴来素芝斋哭是为姜婉瑜的婚事和姜冼木要抬妾的事情。

郑明蕴被姜老夫人的话噎了下,匀了口气才又道:“府里有您坐镇,天大的事情儿媳也不怕的。今日却不是为府里的事情,是四姑娘。”姜零染在姜家姊妹群里行四。

姜老夫人闻言抬头,两眉间攒起深深的沟壑,有些浑浊的眼睛紧盯着郑明蕴道:“她怎么了!”

郑明蕴凄楚的压了压眼角不存在的眼泪,伤心道:“二弟和二弟妹没了后,我打心里把四姑娘当成亲闺女,掏心掏肺的疼,对比起来婉瑜都要受些冷落委屈,可四姑娘心里却未必这般想,儿媳这才觉得委屈难过。”

姜老夫人看她有的没的说了一大通,却一点没往正题上拐,彻底没了耐心,茶盏往桌上一坉,沉声道:“我问你四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郑明蕴忙道:“今日午后,四姑娘带着人去了西市,将倚香阁里狎妓的平肃侯给揪了出来。平肃侯何等人?打小眼珠子似的宝贝大的,这般丢了脸,怎能不恼?小夫妻当场就起了争执。”

“四姑娘也是被咱们骄纵坏了,一点儿不知隐忍克制,竟下令文叔打了平肃侯。文叔手重您也是耳闻过的,听小厮说平肃侯被打的口鼻出血,浑身上下没好地方,躺在地上活像是死了一般。”

“可四姑娘气性大,这还不觉解气,竟亲自动手去打那下贱妓子,谁知她已有了身孕而不自知,这一气一急就见了红,平肃侯心疼孩子又生气丢了脸挨了打,就撂下狠话说要和离。”说着顿了顿,抹泪的间隙快速的梭了眼老夫人,见她脸色青白凝重,已是忍怒,郑明蕴不免得意起来。

在老夫人的心里,一个姜零染远比不上姜家脸面及与平肃侯的姻亲关系,老夫人听了这番真假参半,避重就轻的话,心里怕是恼极了,日后凭姜零染再怎么告状,也是波及不到她的了。

“四姑娘糊涂啊,气话也当真,当场就允了那话儿,带着人回来了。”郑明蕴恨铁不成钢道:“这件事情本就是咱们四姑娘理亏,我若是好言好语的哄着人迎进了府里,被平肃侯府知道,岂不觉得咱们和四姑娘一样不明事理?我就做样子似的让高妈妈去斥了她几句,戒她要么回侯府,要么就去客院住。”

说着似是想到了伤心事,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哽咽道:“我原也是为了她考量,谁知她心思重,以为我是嫌她撵她,当了真不说,还掉头就走。高妈妈急的直追了二里地也没能劝回她。”

第二十一章 说服

半夏听得心口直跳,这姜零染在府里奶猫儿一样的性子,才当了侯夫人几日,就敢这么张狂无状了?

老夫人听完,急怒交加,心口梗痛着一口气没提上来,晕死了过去。

半夏唬了一跳,忙上前去看情况,却发现老夫人没了呼吸,她吓得后退一步,惶惧低喃:“老夫人没了。”

郑明蕴手脚发软,怔了一息,扑上前就掐住了老夫人的人中,吼道:“还不去请大夫!”

她现在不能死,不然姜冼木就要丁忧三年,钰儿和婉瑜也要守孝三年不能成亲。

老虔婆活着没用,死了也不能这么害人!

半夏早吓得没了三魂七魄,听着郑明蕴的嘶吼,勉强找回了些意识,白着脸应声,跌撞的出了暖阁。

消息不胫而走,整个素芝斋乱做一团。

姜零染离开姜家后去了君安街。

君安街上的铺子十之七八都是药铺,姜零染自己也有一间陪嫁的药铺在这里,铺子里的孙大夫擅治妇症。

药铺后院的货房里,厢竹端着药进来,小心的避开脚下堆放的药材,走到墙角的一张床榻前。

姜零染仰躺在浆洗的泛了白的靛蓝粗布被褥上,气息低弱,面色灰败枯槁,活像一个弥留之人。

厢竹看着,像是吞了把黄连,苦到了心里。

小心的喂了药,就看姜零染颤巍巍的睁开了眼,厢竹心中一喜,忙凑近了些:“姑娘,可觉得好些?”

姜零染音色低弱道:“我没事,就是冷的厉害。”说完才发现厢竹只穿了单衣,而她的小袄则盖在了被褥上。

厢竹忙给她压实了被角,谨防冷风钻进去:“姑娘稍忍耐会儿,青玉去准备火盆了。”

何止是冷,这屋子是用来储存药材的,浓重的潮冷药味儿熏的人脑仁儿疼,也不知姜零染能不能受得住。

姜零染攥住了厢竹的手,冰疙瘩一般,她拉着捂在了被褥下。

手背一暖,厢竹憋了半日的眼泪险些没忍住,她挤了个笑道:“奴婢不冷。”说着就要抽出来,却被姜零染攥的更紧。

冷冽的寒气冻的人骨头都疼了,她着单衣,怎会不冷?姜零染想起前世今时种种,心中不免酸涩:“跟着我,你们都不得消停。”

厢竹就怕姜零染多想多思,自己钻牛角尖,忙摇头道:“奴婢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跟了您这个主子。”

却是和前世一样的话!姜零染听着,忽然觉得眼下的情况也不算糟糕透了,至少他们都还活着。

既活着,就要好好活!

谁也不许糟践他们!

“告诉青玉别准备火盆了,咱们赶在城门落锁前出城去宝山。”

距城二十里的地方有一座山叫宝山,宝山山脚下她有一座温泉庄子。

幼年时她随母亲去宝山踏青,喜欢那山上的景色,母亲便在山脚下给她买了这温泉庄子,庄子上的一干人等也都是母亲在世时亲自选的。

母亲辞世后,地契便到了她的手中,这些年一直是厢竹和文叔帮忙打理着。

这庄子算得上是她所有陪嫁里,唯一一个未被大房掌控的。成亲前后,郑明蕴几次暗示想要这庄子。

前世这庄子她也确实给姜婉瑜做了添妆,而“这一世回门那日”,她也已经允了郑明蕴。

不过,现在她后悔了!

厢竹听着这话,心里咯噔了一下,下意识的唤了句:“姑娘。”姜零染不仅铁了心的要同孟致沛和离,连姜家也要撕破脸吗?

“你猜到的就是我的想法。”姜零染看着惶惶不安的厢竹道:“我知道以后的日子会很艰难,但我不后悔!”

厢竹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也慌得厉害。

她拿姜零染当亲人,于这番话中,她做不到爽言赞同,却也狠不下心去反驳。

可她知道,一个女人想要独立门户,太难了!

门“吱呀”一声推开,青玉走了进来,双手拢在嘴边呵了一口气:“下雪了,街上都没什么人,我跑了两条街也没遇到卖柴的,幸好文叔聪明,砍了一张椅子,待会就有火盆了。”

厢竹扭头,眼神制止青玉。

可青玉语速快,被瞪着,话也已说完了!对上厢竹要吃人的眼睛,青玉恍然意识到这些事情不该在姜零染面前提及,心有懊恼的捂住了嘴。

买柴?药铺子里整日煎药,怎会没柴?姜零染心中冷然,在郑明蕴的言传身教下,如今连一个小药铺也敢做奴大欺主的事情了!

看着一脸惭愧的青玉,姜零染挽了个虚弱的笑:“你去找你表哥,然后你俩快马出城去宝山,告诉梨子婶,咱们今晚要在庄子上住。”

青玉一听就笑了,眼睛亮亮的点头道:“庄子上暖和,四下景色又好,姑娘住着舒服,看了也欢喜,心情一好这身子也就好得快了。”说着快步出去了。

厢竹张嘴要喊住青玉,却感到姜零染捏了捏她的掌心,她扭头对上姜零染温和的眼神,心下一窒,嘴边的话不自觉的咽了下去。

再看青玉,早没了影儿。

姜零染撑手坐起身,轻声说道:“厢竹,人生短短数十载,我想活的痛快一点。”

厢竹能体会到这痛快二字背后的心酸苦楚。

冷风吹的破败的纸窗户一阵乱响。姜零染低低的叹了口气,揭起盖在被褥上的小袄披在厢竹肩头,顺手在她复杂的脸上揉了一把,抿笑道:“我娘说,日子苦到一定的程度,就会变甜的。别担心!”

这话原是夫人弥留之际,拉着姜零染和姜霁的手说的,本意是宽他们的心,让他们不那么的煎熬难过,对未来仍能抱有希望。她此刻却拿来安慰她。厢竹一直在努力的营造出一张不那么丧气的“笑脸”,可此刻僵硬上扬的嘴角却抖得险些撑不住,眼泪花了眼,她抬手抹了把脸,重重点头道:“夫人说得对,姑娘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姜零染笑了,也安心了。

现在她不用再担心厢竹会成为孟致沛或者姜家的说客,也不用担心厢竹会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做一些拖她后腿的事情。

第二十二章 尽知

离开的时候,孙大夫却不愿跟着走,说药铺离了他不行。

车厢里姜零染无声冷笑,低唤一声“文叔”。

文叔会意,瞥了这孙子一眼,冷刀出鞘,临空一划,孙大夫肩头的衣服就少了一块。

刀入鞘,文叔自顾自的跳上了马车,目视前方道:“去就活,不去就死,你自己决定!”

孙大夫何时见过这等场面,登时吓得脚软,哆哆嗦嗦点头道:“去,去,我去。”

文叔将身边的位置空出了一半。

马车一驶离药铺,便有小药童往姜家的方向报信去了。

东城门出城,马车一路向东,行了不过几里,天色便黑的犹如墨汁,与雪白的四野泾渭分明,空旷冷冽。

路面上积了雪,马蹄时有打滑又因姜零染受不得颠簸,所以马车行的很慢,直到了戌时末,一行人才到了庄子。

庄头金老汉等了许久,终于看到一盏昏黄摇曳在风雪中的马灯靠近,便知是姜零染一行人,忙卸了门槛迎着车马进来。

另一边梨子婶和青玉在屋子里笼了三个炭炉,又在熏的热热的榻上放了好几个汤婆子,门窗也都关的严实。

一进屋子,热气便罩了满身,暖化了冻僵了的身心。

孙大夫诊了脉,熬了驱寒安神的汤药给姜零染。

姜零染喝了药却没歇下,让青玉去请文叔过来,又让厢竹取了纸笔。

厢竹一边研磨一边看着姜零染落笔:“姑娘写给公子的?”

姜零染点头:“我想哥哥了。”

前世兄长含冤惨死,她却无能为力,甚至连尸体都没能去亲收。

现在她回来,不仅要脱离泥沼,更要救兄长远离牢笼陷阱。

吹干了墨迹,她将信封好,又道:“况且我如今孤立无援,也需要哥哥回来帮我。”

指望着姜家大房给她做主和离,那比六月飞雪还要艰难!

厢竹皱起了眉,从信笺出京到姜霁准了假赶回来,最少也要一月的时间,这一月里,姜零染真的有能力与平肃侯府和姜家大房僵持周旋吗?

正忧心着,就看姜零染另起纸张,写了另一封信,看着信中的内容,厢竹两眉间的皱褶更深,眼中尽是惊疑。

青玉引着文叔来了。

文叔迈过门槛就站住了脚,不敢再往里走,眼睛瞅着脚尖行了礼:“姑娘您找我。”

姜零染拿文叔当做可以敬重的长辈,坦荡的绕过屏风走到外间,请着他坐了,道:“我有事情托您。”

今日这事儿还没个结论,姜零染此刻吩咐的必然与此事有关,文叔肃然端坐道:“姑娘请说。”

姜零染将两封信推到文叔手边。

文叔垂眸看了眼。

一封是给姜霁的,文叔大概猜到了些内容,一时愤恨又痛惜。

说什么情深意浓非卿不娶,不过成亲三个月,就敢这般对待姜零染,这负心汉,不要也罢!

另外,姜家今日冷血无情的所作所为,也需待姜霁回来做主讨公道!

而另一封信上的名字却让文叔非常意外。

这么一个没有存在感的人,姜零染为什么要给他写信?

不过想到此人与平肃侯府的些末关系,文叔又心生雀喜。他认为姜零染纵然心中痛恨孟致沛薄情寡义,却不会有所反击,一是姜零染太过爱重他,二则,她性情实在柔善。

可这封信是否能说明,她并不会罢休,反而要以牙还牙?

文叔希冀道:“姑娘这封信,事关今日之事吗?”

姜零染点头。

文叔便不再多言,拿起信揣在了怀里:“姑娘放心,保准不留痕迹。”说完退了出去。

厢竹唯恐姜零染用别人的罪责惩罚自己,今日观察下来却是积极吃药,努力生活,这令厢竹万分欣喜。

看了眼更漏,已近子时了,忙催着姜零染歇下了。

大雪纷扬一夜,次日卯正刚过,天光还未尽亮,距离皇城根最近的一处茶肆里便坐满了人。

这些人并不是什么品茗好茶的雅士,之所以这一大早的就赶来喝茶,是因为他们有事求办,往各官员府邸里递帖子无人理会,便在这里围追堵截下朝的官员。

好运气的时候跟在轿马边说上几句,许就有眉目了。

寥寥茶雾从杯中升腾,很快消散在微凉的空气中。

不知谁说了一句。

“你们听说了吗?昨儿平肃侯为了个妓子把她的发妻打小产了!”

茶肆里一静,而后便热闹了起来。

“这么大的事情京城里尽知了。”

众人吃着干果喝着茶,扎堆论起了孟致沛的狠毒无情与姜零染凄风苦雨的处境。

有人呵笑道:“这只是其一,还有第二桩事情你们不知呢!”

众人疑惑:“什么第二桩事情?”

这人道:“那姜四姑娘受了欺负便回了娘家,谁知姜家却大门紧闭,派了个管事妈妈出来轰赶。最后姜四无处可依孤身出城去了。”

有人质疑:“你怎会知晓的这般清楚?”

这人笑了,颇有些自豪的道:“我表哥在东城门当值,看到姜四的马车出城,凑巧与我说了,我也是好奇这刚刚小产的人不在家里养着要去何处,便顺嘴打听了一下!”

茶肆里又是一阵唏嘘感叹,果然没爹娘的孩子连草都不如!

姜零染睁开眼已是天光大亮。

早膳过后孙大夫来诊脉,因姜零染昨日沾染了寒气所以药方做了些调整。

厢竹有些不敢用,忧心道:“要不要再请一个大夫?”

姜零染道:“他不敢!”说着又道:“就是郑明蕴自己来了,也是不敢的。放心去熬吧。”

厢竹听着,这才放了心,熬药去了。

姜零染不愿在屋子里待着,却也知道如今的身子不宜出门,推开了半扇窗格,看到院子里梨子婶和青玉用一捆绳在绑树。

她疑惑,定睛再看,原来是树枝被积雪压断了,她们打算用绳子把断枝绑上。

二人都不是擅做这个的,忙活了半天也没能绑好。青玉气馁道:“可怜这树了,本就长得不粗壮,被大雪肆虐了一番又遇到了咱们。”

第二十三章 秘密

房间里姜零染看的可乐,余光忽然掠到回廊下端药的厢竹,她忙关了窗在软塌上坐了。

若被发现她开窗透风,不知又要听多少碎碎念呢。

喝了药,姜零染道:“文叔可回来了?”

厢竹摇头:“还不曾。”说着又道:“此次出城匆忙,咱们什么都没带,奴婢是不是回去拿些衣物银钱来?”

姜零染点头:“等午后雪化了些再去吧。”和离不是小事,平肃侯和姜家都不会轻易的答应,在这件事情有结论前,她们必须要有足够生活的物资和银钱。

午膳前,文叔赶了回来。

在外面掸去了身上的风雪,这才去向姜零染通禀。

两封信都已送了出去,姜霁的那封文叔托了旧友,加急送出了京。

姜零染心里默算着如此雪天,送信的快马一日能行几里。

在兄长回京之前,她必须要把局面定住,让所有人都翻不了盘!

文叔进城不光送了信,也仔细打探了消息。

此刻看姜零染不闻不问,一时心有忐忑。

他算是看着姜零染长大的,知道她打小就聪明,做起事情来条理也是清晰明确的。所以他对于那封信并没有过多的问询,而是直接遵着姜零染的意思去办了。

可此刻看姜零染坐在鹅颈椅上出神,素白的脸上是恬淡从容,全没有丧子,夫叛,亲疏的痛苦。他不禁想,他的心是不是太大了?这么重大的事情岂是一个小姑娘能做周全的?!文叔愁苦起来。

姜零染回神,看着文叔道:“京城里如今是怎样的情形?”

文叔听姜零染问,暗淡的眼睛瞬间亮了,他正襟危坐,说起了打探到的消息。

原来昨日他们离开倚香阁后,京兆府和巡防营的人就赶了过去。

因诗院被抓的众人拒不认罪,执意要与孟致沛对峙!还说孟致沛根本不存在被绑架,他是在倚香阁狎妓。

这个消息京兆府尹夏恽从孟致沛小厮王路的口中得到了证实。

可平肃侯府的管家却说王路与诗院众人坑壑一气。

双方各执一词。

管家是带着老侯夫人的名帖而来,案件又事关平肃侯的安危,夏恽与巡防营统领杨平福不敢轻易对待,亲往倚香阁查证。

孟致沛就这么被两位朝廷命官以及百余名随行士兵堵在了豆蔻房里。

清润雅致,知礼明仪的孟致沛如何能接受这种把面子丢在地上被人狠踩几脚的状况!他无颜面对这场面也无力去应对,“晕”了过去。

孟致沛晕的突然,什么话儿都没留下。夏恽得不到证实,只好把有重大嫌疑的郑清仪连同鸨母翠娘带回了衙门。

而诗院众人和小厮王路也因无法解除嫌疑,不予释放。

一众人怨声载道却改变不了现状,苦哈哈的在京兆府大牢里冻了一夜。

早朝时,夏恽在朝上遇到了诗院众位公子哥的父兄,被好一番“叮嘱”,一时心有戚戚,更甚至,皇上亲自问及了此案。

夏恽汗如雨下,关于案情却道不出个一二三,只保证一定尽快查清事实。

下朝后便紧赶着派人去请孟致沛了。

而平肃侯府里,老侯夫人和孟致沛已经看清的形势,也商议好了对策。

【倚香阁妓子郑清仪为得银财,大胆绑架了平肃侯!】

这个理由足以给朝廷,给诗院一个交代了。

也能合理的解释孟致沛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种腌臜地方,从而保全孟致沛的清誉。

还能给侯府没了的嫡孙报仇,给姜零染与姜家一个交代!

一箭三雕!

同一时间,平肃侯府东侧胡同尽头的一处小院子里,一位身着青兰色道袍,头戴南华巾,手持拂尘的道士手里捏着一张纸,眸中惶惧明显,略显丰腴的腮抖的脂肉乱颤,嘴里惊诧喃喃:“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一旁的小道看到家师如此,疑惑道:“师父,是谁的信?出了什么事吗?”说着歪头凑过去看信的内容,眼睛一掠,只看到了信开头的“李道士亲启”五字。

不等小道往下瞧明白,信就被李道士紧紧的攥在了手心里,只见他神色凝重,一言不发的起身出去了。

小道瞅着自家师父的背影,挠头道:“天塌了不成,这么慌张?”

这边,文叔说完,却不见姜零染神色有异。他忧忡道:“不知姑娘心中是如何打算的?”

姜零染看出文叔的紧张与担忧,心下微暖,提唇浅笑道:“昨日的事情传出去,平肃侯府就是一个大笑话,他们母子极重脸面,为了挽救局面,定然会找人来背黑锅!”

“而在这个局里,能为之所用的只有一个郑清仪!”

郑清仪该死,却不是现在!

厢竹皱了皱眉:“他那么喜欢那妓子,会舍得让她背黑锅吗?”

“他”指的是孟致沛。这两个小丫头心疼她,所以不愿尊称孟致沛一声侯爷,却也不好直呼姓名,便随口定了这么个称呼。姜零染听得有些好笑。

“孟致沛向来怜香惜玉,或许会舍不下那对儿母子,可若祸及自身,他为自保,便连至亲都可以推出去消灾。再说老侯夫人也不会在这种大事上纵他!”

且她昨日在倚香阁里已经似是而非的把嫌疑指向了郑清仪。

那点鱼水床笫情,怎敌的过让平肃候府蒙羞的死罪!

文叔心有疑惑:“这个李道士我知道。当年老侯爷信奉道法,而这李道士曾在老侯爷身边效过力,中途离开了,后来世道艰难重拾旧业前来投奔老侯爷,才知老侯爷已经去了。”

“在平肃侯府的帮助下才结束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得以安居。”

“这么一个没人脉,没背景,又与那妓子不沾亲不带故的落魄道士,如何愿意冒着得罪平肃侯府的风险去救人?”

姜零染摇头。

在旁人眼中,李道士与平肃侯府的渊源或许只有曾效力过老侯爷的那一段了。可有了前世的记忆,姜零染却知道,李道士绝非如此简单。

老侯爷年轻时笃信长生,曾请了多位声名赫赫的道士为他炼丹。

丹药吃了一把又一把,没见长生,身子骨却日渐的消瘦下来,老侯爷却还是不死心,一边吃着御医的滋补汤药,一边服用着道士的丹药。

而嫁过去的老侯夫人迟迟不见有孕,每个御医都诊说身子健康适合受孕,时间长了,老侯夫人便怀疑问题出在侯爷身上。

眼看着瞒不过去,老侯爷不得已告知了真相。

原来他药石积体,早已经损了根本,已是不育,得知真相的老侯夫人怒斥老侯爷骗婚,势要让家族的人来讨要个说法。

这座城里谁不要脸面?老侯爷自是不愿意事情闹大,为了补偿老侯夫人,也为了侯府得以延续,二人便择了一个折中之法。

求种。

老侯爷从众位道士里选了一位品行样貌都出众的小道送去了老侯夫人的院子里。

至此才有了孟致沛。

第二十四章 去接

前世这个秘密是郑清仪戳破的。

那时郑清仪虽然风光得意的进了侯府,却始终不得老侯夫人欢心,日常多有刁难,郑清仪便暗中买通了多名婢女密切关注老侯夫人日常,缺什么了赶紧送去,喜欢什么了第一时间买回来。

这般持续了日子,却无意发现老侯夫人与李道士交往甚密的事情,顺藤查去,真相大白。

郑清仪面上孝敬,心里却恨不得掐死老侯夫人,发现这等秘密,立马就捅了出来。

孟致沛愤怒恶心,直接乱棍打死了李道士。

老侯夫人羞愧气急之下中了风,孟致沛却秘而不宣,既不请御医,也不给药食,遣散了所有伺候的人,就那么活活熬死了老侯夫人。

这个秘密可谓是一把绝世利剑,可姜零染暂时没有动的打算。想了想诌了个无法查证的谎:“李道士曾救过孟致沛,老侯夫人对此一直心存感激。他的话,老侯夫人总会采纳的。”

这答非所问!文叔问的是李道士为什么会帮郑清仪,而姜零染答的是李道士为什么能成功。

厢竹想起那封写给李道士的信,信的内容十分的隐晦,但字里行间还是能感觉到姜零染是用了某件事情做威胁,迫使李道士为之所用。

文叔不认为姜零染领会错了他的问题。

没领会错,那就是不愿意说。

他担心姜零染思虑不周全,没报成仇反倒把自己搭进去,现在看她胸有成竹,自然不在多问了:“既如此,咱们就等着消息吧。”

文叔的想法也是厢竹的想法,姜零染不愿说,她们就不问,只要她好,就行了!

姜零染点头又问起了姜家大房。

文叔脸上多了两分凝重:“老夫人病了。”

姜零染想到前世兄长死后,老夫人风光大办寿宴的事情。淡淡道:“是否严重?”

文叔道:“知道您会问,我就去打听了。大老爷托了元诚伯请去了御医,诊后说是气逆,行了针,留了药方,静养着就行。”

姜零染无甚表情的点了点头,揭过不提。

姜家,郑明蕴神色恹恹的揉着隐痛的额角,问高妈妈:“御医什么时候走的?”

昨日老夫人差点气死,吓得郑明蕴六神无主,忙遣人去请姜冼木回来。

姜冼木也不傻,为彰显孝心,特特的去请了位御医回来,还拉着她巴巴的在病榻前守了一整夜。

直到御医断言绝不会再有生命危险,夫妇二人才在丫鬟婆子的三催四请下勉为其难的回去歇息了。

这一觉就到了午后。

高妈妈也陪着熬了一夜,郑明蕴睡前嘱咐她在素芝斋里盯着。她这会儿已是晕头转向,勉强打起精神听差。“辰时左右离开的,遵了您的吩咐封了一百两辛苦银。元诚伯府那边也着人送去了谢礼。”

郑明蕴点头,犹觉得精神不济,还要再回去躺躺,就听高妈妈道:“昨儿君安街药铺子里来人报说,姜四姑娘去了。”

郑明蕴眼也不睁,哼笑着道:“她也够寒酸的,养个小月子养到了药铺子里。”

高妈妈见郑明蕴会错了意,解释道:“她只在铺子里呆了小半个时辰便离开了。”

郑明蕴有些意外的抬头,目光逼人:“平肃侯府的人去接她了!”

高妈妈摇头:“他们出城去了宝山的庄子上。”

“什么!”郑明蕴拔高了声音:“你再说一遍!”

高妈妈猜到郑明蕴会发怒,所以昨晚没敢禀,想着等她睡美了再告知,谁曾想还是这么大的火气!

陪着小心道:“姜四姑娘昨儿去了宝山的庄子。”

郑明蕴勃然大怒,扬手砸了手里的杯子,咬牙阴鸷道:“贱蹄子,敢和我玩阴的!”

她刚说了婉瑜婚前不能见血光,转眼她就敢住进婉瑜的庄子里!

果然是翅膀硬了,都敢向她挑衅了!

帘子哗的掀开,姜冼木挟杂着冷气怒气的走进来,抬手狠狠点着郑明蕴的脸,磨牙切齿道:“蠢货,瞧瞧你自己做的好事!”

郑明蕴怒上加怒,回瞪着姜冼木,冷笑道:“怎么,哪位姨娘又向你诉苦了不成?”

姜冼木怒极反笑,抬手就想掴她一巴掌,临到脸颊边儿又止住了,转身一脚踹倒了一张椅子。

椅子撞在多宝阁上,震掉了两个花瓶。

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

郑明蕴莫名其妙的受了这一通委屈谩骂,怒火烧心,势要与他大闹一场才算作罢,却听他说道:“你为什么赶走了四姑娘?!”

郑明蕴一滞:“你怎么会知道?”

“不止我知道,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姜冼木气势不减,阴冷的眼睛里满是厌恶责怪:“蠢妇,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毁了我!”

郑明蕴被他身上气势所迫,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虽然她不知这事是怎么传出去的,但她却明白严重性,立刻道:“我这就派人去接回她!”

如今只能止损,挽救声誉。

高妈妈被委以重任,坐着马车出了城。

到达温泉庄子已是一个时辰后了。

对着鹅颈椅上的姜零染福了一礼,温和笑道:“奴婢来接侯夫人回府。”

姜零染脸色苍白,气息羸弱,靠在椅子里细弱的咳了声,道:“不必麻烦了,我在这住的挺好。妈妈回去转告大伯母,待我好了,再回去向她请安。”

高妈妈忌惮着昨日姜零染的那个令人生寒的目光,一言一行毕恭毕敬,此刻看她依旧是小绵羊儿一般难道昨日看错了?

想起姜零染在郑明蕴手下多年,早磨搓的没了硬性子,又怎么会在一朝一夕之间扎了刺?

弯下的腰略略抬高了些,夹缩的肩膀也打开了,神情舒展道:“这庄子是不错。”不然郑明蕴也不会日思夜想。

“可再好也比不过家里住着舒坦。再者说,您来这里住,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夫人苛待您了呢。您不能为了自己好而让整个姜家不好啊!”

一番话说得姜零染脸色越发的白,高妈妈心生得意,态度更是随意:“想来侯夫人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咱们这就回吧?”说着就要上前去搀姜零染的胳膊。

厢竹回城取东西,只剩青玉一个,一看高妈妈露出这强硬样子,青玉不免紧张起来,忙挡在了姜零染身前:“妈妈别这样,我们姑娘可禁不起您生拉硬拽。”

高妈妈记着青玉昨日堵她的那一句。没好气的哼了哼:“青玉姑娘心思可真是阴毒,竟阻拦侯夫人回府!”

第二十五章 保下

青玉一听这话气的直瞪眼:“昨儿是你们说姑娘身上带煞,会冲撞三姑娘和元诚伯世子的婚事,所以拦着不让进府,现下又来接,冰天雪地车马颠簸的,可曾想过我们姑娘的身子禁不禁得住?”

高妈妈斥道:“话可不能乱说!何曾有人拦过侯夫人回府?”说着声音低了些:“昨儿那只是暂时请侯夫人去西苑住,再说,你们不到底没去住吗?”

姜零染神色清冷:“原来高妈妈是换个地方来教训我的!”

高妈妈一哽,旋即陪笑道:“侯夫人这可就是折煞奴婢了。”

姜零染淡声道:“妈妈回吧。我身子不便利,就不留您了。”

高妈妈来前可是在郑明蕴面前立下了生死状的!

眼看着姜零染要走,立马就急了,夺步上前拽住了她的胳膊:“夫人养育了侯夫人这么多年,您可不能这般忘恩负义!今日您必须跟我回去!”

青玉眼看着姜零染被拽的仓仓踉踉,急了:“你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快松开我家姑娘!”

高妈妈反手推了青玉一下:“贱蹄子,再敢唆使侯夫人,我让夫人发卖了你!”

暖阁里一声冷笑:“真真是孤陋寡闻,竟不知姜家这么大的规矩,伯娘能随意发卖侄女房里的丫头,管事妈妈也这般能耐!”

话音一落,暖阁里走出两个人。

一位年约不惑,神情端凝,另一位年约将笄,满面怒意。

高妈妈惊得瞪大了眼——万夫人母女怎会在此?!

万冗乃是当朝二品都察院御史,一向得皇上器重。

而万夫人与姜零染的母亲孟月姑同出江南,打小便是手帕交,嫁来京城后更是亲如姐妹。

孟月姑去世后,万夫人对姜零染多有照拂,万家这个骄纵大的幺女更是与姜零染形影不离。

这会子自己的所言所行被她们母女撞见,还不齐齐替姜零染出头?高妈妈心里发憷。

因有人要买万家的温泉庄子,万夫人昨日带着女儿万千千来庄上处理。午间府中下人来送东西,听了他们的禀报得知了姜零染的遭遇,特来探望,却不想看到这令人愤慨的一幕。

万千千一把挥开高妈妈拽着姜零染的手,扶着姜零染坐下,冷道:“高妈妈好大的威风,连主子姑娘也敢随意撕扯!”

“得亏你没生在万家,不然早死一百回了!”

高妈妈脱口道:“刚刚奴婢是在同四姑娘说笑。”

万夫人笑了,笑的十分和善:“这不是姜府,你一张嘴不能颠倒黑白。”说着挥了挥手:“你且回去告诉你家夫人,今雪有我照看着,不劳她费心了。”

高妈妈额头见了汗,要死要死,这不仅没接回姜零染,还惹下这么一桩事儿!

临走前悄悄的递了个眼神给姜零染,指望着她圆一圆,谁知姜零染却根本不看她。

高妈妈心下更凉,忐忑又愤恨的退下去了。

万千千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姜零染的额头:“你啊你,怎么就这么好性儿?这样作死的婆子还不给她两个嘴巴,让她明白明白什么是主仆尊卑!”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底气去维护自身的!万夫人心里叹了声。

姜零染抿笑道:“何必与那么一个糊涂人置气。”

万千千看姜零染眼圈泛红,却还是努力的带着笑,心疼的不行,也不忍再说。

姜零染看出万夫人恼怒,唯恐她回去后让万冗弹劾平肃侯府或者姜家大房,忙宽慰了几句,打消了万夫人的念头。

她是将门遗孤,皇上得知这件事情后为了不寒了将士们的心,一定会怒斥孟致沛和姜冼木,安抚于她。

若再给她赐了平肃侯侯夫人的诰命,那就更糟了!

所以,在她没定住局面之前,皇上不能插手!

孟致沛阴冷着脸回了府。

老侯夫人忙问:“可保下了?”

孟致沛点了点头。

老侯夫人顿时长舒一口气:“菩萨保佑。”

孟致沛揉着额角,却碰到了伤处,疼的嘶了声,烦躁道:“母亲究竟为什么要保下那贱人!您知道那些个人是怎么看我的吗!”

他堂堂平肃侯,因为一个低贱妓子丢足了脸面,别说别人,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愚不可及!

老侯夫人看他一眼:“你不是喜欢她?”

想起了姜零染的话,孟致沛肿胀的脸皮上带了些阴郁的戾气。

他喜欢郑清仪的知趣儿,单纯,与世无争,更沉迷她美好曼妙的身体以及床榻上的火辣,这些都是沉静内敛的姜零染所不具备的!

这几个月来他与郑清仪相处的时间甚至多过于姜零染这个新婚妻子,更甚至在他知道郑清仪冒着被翠娘责罚的危险怀了他的骨血时,他是真的感动了,也答应她会说服母亲与姜零染,将她纳回府。

可姜零染把索银信甩在他脸上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几个月他对郑清仪的宠爱,信任,纵容其实都是一个个悬而不落的巴掌,随着索银信砸在脸上,这些巴掌也狠狠的掴了下来。

没人敢这么算计他!

所以在母亲说要用郑清仪做了结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可母亲却忽然转变了心意,说必须要保下郑清仪!

老侯夫人知道孟致沛心里憋屈,开解道:“咱们要的只是那孩子,待瓜熟蒂落后,你要杀要剐,为娘都不拦着。”

孟致沛知道母亲想要孙子想疯了,却没想到她连一个妓生子都要留下。皱眉道:“今雪已经要与我和离,若再让郑清仪生下孩子,她怕是要恨我一辈子了。”

老侯夫人想到这个儿媳,一时脸上阴沉的能滴水,佛珠一摔,破口骂道:“你媳妇就是个蠢货!自己有了身孕都不知道,还逞能似的往外跑,生怕别人不知平肃侯府有她这么个人!”

“如今作的孩子都没了,她还有脸提和离?”说着又看到孟致沛的脸,红肿青紫血光油腻,一时摘心似的疼,她的儿从小到大连皮儿都没破过一块,昨日却被一个狗奴才打的险些丧命!

咬牙“呸”了一口:“什么样的人家养什么样的奴才!文叔那个王八羔子这般粗鲁狂妄,可见你媳妇也不是什么端庄贤惠的,这些日子装模作样竟差点把我都骗了。”

“要不都说没娘教的姑娘不能娶呢!早知道就顺了姜家老夫人的意思,娶了那个姜三回来,也好过这么一个谁都克的狐媚子。”

第二十七章 燕柒

过了两日,京城里唾骂姜家大房黑心冷血苛待侄女的议论果然见少。

郑明蕴和姜冼木都松了口气。

赏了高妈妈一只金钗,高妈妈心有忐忑的接下了。

只是,郑明蕴不知道的是她的戏只对人云亦云的百姓有了效果,而从万夫人口中还流传出了另外一个更加要命的版本,在这个圈子里广为流传。

姜老夫人病的缠绵,姜婉瑜的婚事又将近,夫妇二人是一点空闲都抽不出,庄子上的姜零染与作为娘家人该向孟致沛讨要的说法也被选择性遗忘了。

庄子上,姜零染享受了两日难得的清静自在。

青玉的表哥大虎每日都会回城打探消息,自从孟致沛保下郑清仪后,指摘谩骂平肃侯府的言论愈演愈烈。

想来孟致沛也撑不了几日了!

姜零染听着院子里的说话声,汲鞋下了榻。

外间做针线的厢竹问:“姑娘可是渴了?”

“躺的浑身乏,我可以出去走走吗?”说着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

这两日厢竹和青玉轮班的守着她,凉水不让沾,书不让看,门不让出,连床都不许下。

厢竹被姜零染的俏皮样子逗笑,忙去拿了最厚实的斗篷给姜零染披上,又找出一双厚底鞋换掉了脚下的软底鞋。

要梳头的时候,姜零染道:“就在院子里站站,不必这么麻烦了。”说着把风帽戴上了。

院子里新挖了一个坑。

原来是梨子婶把前几日那颗被大雪压断的树起了出来。

梨子婶一看姜零染出来,有些紧张道:“姑娘怎么出来了?是不是奴婢太吵杂了?”

姜零染笑着摇头:“我出来透透气。你们在做什么?”

青玉笑道:“原本坑里的树被大雪压断了,我们正要换一棵栽进去。”

梨子婶指了指墙角碗口粗细的枫树,含笑道:“知道姑娘喜欢宝山上的枫树,奴婢就让老金去山上挖了一棵。以后姑娘打开房门就能看到了。”

姜零染抿笑点头,看着她们三人略显吃力的把树栽进去埋了土。

冷风幽幽,厢竹劝着姜零染回去,却忽然听到外面乱了起来,隐约伴随着文叔大声呵斥谁的声音。

厢竹担心是孟致沛来了,忙出去看,片刻折回:“不知哪里来的人,一日要登门五六次,执意要买咱们这庄子。文叔把人轰走了。”

姜零染听了道:“上次万夫人来是不是说她的庄子被人买去了?”

厢竹点头。

姜零染道:“当年母亲给我买了这儿的庄子,万夫人为了让千千成亲后也能与我作伴,所以也在这附近买了庄子。为什么临到千千适嫁之龄,万夫人反倒把庄子给卖了?”

厢竹一时想不出原因,玩笑道:“总不会是缺银子使吧?”

梨子婶想起一事,道:“自年后,这宝山下许多庄子都被人买去了。”

姜零染疑惑道:“谁买的?”

“我!”

乍然一道男声在墙头上响起。

姜零染惊了下,循声望去,却看到本无人的墙头上不知何时蹲着一名男子。

男子着银白色绣云锦对襟长袍,银簪束发,轮廓俊朗,五官分明,一双眼睛明亮又专注。

此刻蹲在墙头上,身上的银白袍子同屋檐上的积雪一起被日光折射,竟是光芒万丈。

姜零染讶然低喃:“燕柒?”

燕是大庸的国姓。

而这燕柒身份更为特殊,是皇上的儿子,却未入皇家宗谱玉蝶。

深受皇上宠爱,却厌恶皇室一切。

十三岁承母家商行祖业,如今已是将祖业壮大几十倍,实属大庸国内最有钱的主儿。

燕柒看着院子里的姑娘,月白色青竹斗篷,宽大的风帽盖下来,只隐约瞧见小半张白的近乎透明的脸,以及比樱粉色还要浅淡些的唇瓣。

被自己的声音惊到,她倏的抬头看过来,瞪得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惊诧,有点像云痴那只时常受惊的兔子。

唇口微分,竟低低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燕柒有些意外。

他确定自己并没有见过这个人。

纵身跳下墙头,掸了掸沾在袖口的雪沫,唇角微勾,善意满满道:“姑娘家的门房也太凶了,我前后来了六次,都没能进来,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实在是失礼了。”说着谦逊拱手一礼。

姜零染还没从震惊中回神,愣愣的还了一礼。

燕柒道:“姑娘认识我?”

姜零染点头,而后回神忙又摇头:“不认识。”

这个“时间段”的她是不认识燕柒的。

燕柒看她这点头又摇头,不觉好笑:“那姑娘是如何准确叫出我名字的?”

姜零染垂眼恭谨道:“我有幸得见过天颜。”

所有人都说,燕柒的眉眼像极了皇上,事实上,也确实像。

皇上曾颇为得意的说过,看到燕柒就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燕柒眉头轻挑又落下,眼睛里一抹辨不出意味的情绪一闪而过。

从墙根下走出来,来到姜零染面前,道:“认识我就好办了。”说着又是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姑娘这庄子卖给我吧?”

姜零染瞬间明白了什么,拧眉微惊道:“这附近的庄子是你买走的?”

燕柒点头。

姜零染顿了顿又道:“非买不可吗?”

燕柒再点头。

他这一点头,便是势在必得了!姜零染抿了抿唇,用一种商议的口吻道:“公子可以缓我一个月的时间吗?”

前世这宅子她给了姜婉瑜,此后并没从姜婉瑜或姜家任何一人口中听说过这庄子转手卖给别人的事情。

更不知燕柒曾在此处大肆购买过温泉庄子。

燕柒不解:“为何要一月?姑娘有什么困难吗?我可以帮你,就连搬家都能帮!”

她个头比他低,又垂着头,他等同于在和她脑袋上的风帽说话,他不习惯这种交谈模式,微微弯下腰看她,却发现她没绾发,耳畔边一缕头发被风吹的起落,轻轻的搔着脸颊的痒,他看着不自觉的眯了眯眼。

姜零染道:“个人原因,还请公子缓我一月。”

大庸国内,没有人敢得罪燕柒。

不仅他有钱,更因为他背后有皇上这尊大佛。

谁敢给他穿小鞋,皇上一句话就给办了!

一国之君,在处理燕柒的事情上,就成了个护犊不讲道理的父亲。

第二十八章 毒妇

燕柒拧眉看她片刻,费解道:“你这样子也不像是要坐地起价。为什么非要我等一个月?”

除非宝山塌了,否则让他耽搁一个月开工,基本没可能。

姜零染面对燕柒这样的人,言辞加了几倍的小心。

她本无意说出自己的私事,但他这般紧追不放,她若不给理由,怕是难以说服他了。

“我名下只有这一处庄子可供我容身。一月后我兄长回来,我立刻搬走。”说着直视着他的双眼,真诚道:“届时,地契双手奉上!”

她怎么也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燕柒来,打乱了她整盘的计划。

若顺从与他,即刻从庄子上搬走,那势必要重新购买房产。没和离,没分家,却单独居住,实实在在就是个离经叛道之人。

怕也不用等平肃侯府和姜家大房恶意去编排她,前世的谩骂指摘便能再一次切身体会了。

若不顺从他姜零染心下叹气,连皇上都宠着的人,她如何敢与之抗衡?

如今只能迂回着来,尽量拖延一下时间了。

这叫什么理由?燕柒拧着眉,有些头疼的看着她:“你你叫什么名儿?你哪家的!”

连皇上都能面见的人家儿,会没地方住?!

燕柒觉得她在骗他。

姜零染低声道:“姜家,行四。”

姜四?!燕柒一怔。

原来她就是最近以凄惨遭遇赚足了痴男怨女眼泪的平肃侯夫人。

燕柒更头疼了,换个男人来,他有的是办法让他卖。

可眼前是个柔弱凄苦的姑娘,威逼不得,利诱不得,就连重话也难说出口。

燕柒也算是经过大风大浪,可眼下面对着她却觉得无从下手。

烦闷的“啧”了声,不经意瞥见了院子里新栽的枫树,摇头失笑,倒是位心大的主儿,夫君都成别人的了,她还有心思栽花种树呢。

想起这几天听到的传言,他作为个风流男人不免也痛心她的遭遇。

“你就算是与你夫君吵架,也可以回姜家住,哪里就成了没处落脚?”

“再者说,这庄子虽清净,但山上多得是猛虎野兽,你就不怕闯进庄子里一只?”说着想起了庄子外那个带刀的门房。

猛虎遇到他,估计也够呛。

再想到连续几次的败绩,心生郁闷,话也不那么委婉了:“你这么住下去,就不怕侯府换了女主人?”

姜零染听他说出第一句话,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合着他多管闲事的毛病现在就有了?

待他说完,已是忍不住的着了恼,也不愿接他的话,只道:“若公子等不了一个月,那我就不卖了。”说着屈膝福礼:“身体不适,公子自便。”

燕柒看她走,凉凉哼笑道:“你确定要为个庄子得罪我!”

姜零染脚下一顿,转身看他。

他虽时时在笑,但周身的锐利也是并存的。

一旦收了笑,这锐利便加强数倍,让人怯于对抗。

她亦不敢对抗,恭敬垂眼,目光正好落在他腰间的一块六角墨玉牌上,玉牌下坠着猩红色的穗子,在他这身冷肃锐利中,这抹红算是唯一的敦厚之色。

若不是前世知晓他的为人,她此刻绝对会被他的话所震慑。

“我相信,公子怀有一颗赤子之心,必不会为难一个无所安居的可怜人。”

燕柒看着她的背影,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真真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燕柒的大掌柜兼好友隋风叼着根枯黄了的狗尾巴草等在墙外,看他一脸丧气的跳出来,忍笑道:“被人轰出来了?早就告诉你这方法不行。”哪有找人谈买卖,翻墙越院去的?主家没放狗咬就已经算是仁慈了。

燕柒白他一眼:“你怎么没告诉我这是姜四的庄子?”

隋风跟上去,不解道:“是谁又怎么样?反正都要买下来的。”说着又道:“咱这礼也礼过了,下面是不是该兵了?”

燕柒扭头看他,神情万分唾弃:“啧啧啧,瞧瞧这心黑手辣的模样儿。”说着指了指跳出来的墙头:“那么可怜的女人你也要用兵?简直禽兽!”

倒成了他禽兽?隋风哭笑不得:“她那庄子可在圈地的正中央,她若不搬走,咱们怎么开工?”

燕柒没言语,负手走到了马匹旁,翻身上了马,奔京城的方向去了。

暖阁里,厢竹气愤道:“仗着姓燕就欺负人!无赖!”

“他人挺好的。”姜零染不觉气愤,只是略发愁。

若早知燕柒要在此处买庄子,她不会来住的,也免得落到现在进退维谷的局面。

她只知他心地纯善,却不知他有多少耐心,若拖了一个月搬走,他会不会真的发怒?

厢竹疑惑道:“姑娘怎么知道他人好?”虽说笑起来很亲切,可冷着脸的时候,那身上散发的威压比孟致沛生气时跳脚砸东西的模样更加的慎人。

姜零染被问的一怔,想起了前世参加信王府宴会的事情。

那时郑清仪刚进门,正得孟致沛的宠爱,大着肚子吵着说无聊,非要跟着去,孟致沛自然舍不得驳她。

那场宴会,郑清仪是唯一一个妾,心性高身份低,怎会开心?

宴会中途忽然一脸痛苦的说肚子疼。

姜零染没了毅儿后便见不得再有母亲承受丧子之痛,纵然对方是郑清仪。

她立刻提议带她去厢房休息。

可走到莲湖旁,郑清仪站住了脚,笑说:“夫人,妾今日丢了脸,心情糟糕透了,想了许多遍,也只有看您倒霉才能缓解这糟糕的心情了。”

姜零染还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郑清仪就信手一抄,拽走了她腰间的荷包,掷在了湖里,看着圈圈涟漪,心情大好道:“听说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念想,快去捡啊,不然可就沉下去了。”

姜零染怒极,扬手打了她一巴掌。

郑清仪捂脸哭的可怜委屈。

就在此时,孟致沛来了。

原来郑清仪早就派丫鬟去请了孟致沛,再算着时间的带她来莲湖,激怒她。

孟致沛脸色铁寒,阔步走来,一句不问,抬手就是一巴掌。

而后撂下一句:“毒妇!”搂着郑清仪离开了。

第二十九章 泼粪

姜零染品着口腔里的血腥味,听着渐远的温柔安抚,行尸走肉般的来到湖边,涟漪早已散尽,湖面光滑如镜——她记不清荷包掉下去的位置。

正绝望的想随荷包一起沉下去的时候,就听“嘭”一声响,伴随着高溅的水花。

片刻从水里钻出一人。

那人抹了把脸,浮在水里抬手一抛:“接着!”

姜零染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了一个冰凉凉的东西,低头一看,正是她的荷包。

燕柒爬上岸,拧着衣摆上的水,看她一眼,不带嘲讽意味的骂她:“怎么蠢成这样?”

她强忍的眼泪就那么掉了下来,瞪着他吼道:“你说什么!”

燕柒“呵”的一声就乐了:“这才有点气势嘛!”说着向她走了两步,低头睇着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道:“下次再敢有人招你,你就用瞪我的样子瞪她,保准吓得她屁滚尿流!”

顿了顿,斜着孟致沛离开的方向,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蕴着锋利味道的眉头轻轻一挑,冰凉道:“若不管用,直接剁手。”看她眼底震颤明显受了惊,他眼睛一弯,瞬间换了张人畜无害的笑脸,调侃道:“你那混账夫君总不会为了个妾杀你吧?”

姜零染愣愣的看着他,度着他的话,心口砰砰直跳,血液都沸腾了。

现在想想,当时她会用匕首刺死孟致沛,除了她恨极了孟致沛,也有燕柒教她的缘故在。

不然单用毒也足够了。

厢竹轻轻推了推姜零染:“姑娘,您怎么了?”

姜零染回神,记忆从那张沾满了水,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不畏惧的脸上抽离。

摇了摇头:“没事,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厢竹道:“您还没说呢,为什么燕柒是个好人?”

姜零染道:“大庸国内每次发生的灾情,捐银最多的就是他。他必是一位悲天悯人的好人。”

厢竹没留意过这些事情,但姜零染说他是好人,那必然是好人的了。

姜零染道:“你去让文叔打听打听,燕柒为什么在附近买庄子。”

厢竹应声去了。

文叔打听回来说燕柒要在这宝山下盖一座集酒楼,茶馆,赌坊,花楼,汤浴于一体的消金窟。

且他们这庄子就在燕柒圈地的正中央。

想绕都绕不开。

姜零染皱眉。

青玉胆子小,唯恐姜零染没处去就回了平肃侯府,再受什么磋磨,担忧道:“要不,咱们去客栈?”

厢竹嗔她一眼:“别胡说。”

她们若去了客栈,那成什么样子了?

姜零染道:“给姜婉瑜的添妆准备了什么?”

厢竹立刻就明白了姜零染的意思,若必须回城,那么姜家是比平肃侯府要好的去处。

忙转身拿了礼单过来。

姜零染看过后道:“再加两套金镶宝的头面,那一对儿葫芦白玉瓶也加上吧。”

青玉听了道:“姑娘不是最喜欢那对儿瓶子?怎么要给三姑娘?”

厢竹却明白姜零染的用意,有些心疼道:“已经是非常厚重的礼了。那对儿瓶子姑娘就自己留着吧。”

姜零染摇头道:“葫芦玉瓶寓意平安。元诚伯世子体弱,她们看了这对儿瓶子会喜欢的。”

这庄子没给姜婉瑜,郑明蕴不定怎么恼怒呢,若是礼再不厚点,回去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看二人一脸的丧气,姜零染笑了笑:“不过是些身外物,我从来不在意的。”

厢竹点头去准备,心里却暗骂燕柒害人不浅。

姜零染吩咐青玉去给文叔传话,下次若是燕柒再来,务必好生接待。

晚间又落了雪,姜零染忧心姜霁。

他收到信定然是日夜兼程的赶路,风霜侵体,也不知身子骨受不受得住。

平肃侯府里,瞿莲从孟致沛的屋子里出来,四下看了看,见无人,忙拢紧了衣服悄步离开了。

若等到明早离开,老侯夫人必定会赏她一碗“补汤”,那她就别想怀孕了。

孟致沛睡得极不安稳,夜半醒来再无睡意。

烦躁的翻了翻身,看到了被瞿莲扔到床榻角落里的姜零染的枕头。

红缎枕头上绣的是牡丹与白头翁,寓意夫妻和睦,白头偕老。

看了会儿,越看越恼。

他不过是逛了逛花楼,就值得她这么气愤?连家都不回!

他还没怪她粗心大意失了孩子呢!

这几日外界将他传的连畜生都不如,她能不知道?也不指望她做什么大事,出面澄清一下总会吧?

果然是没娘教的女人没妇德,连夫君的体面都不知维护!

次日一早更是发生了一件恶心事,竟有人朝平肃侯府的大门上泼了粪!

孟致沛气的掀了饭桌!

老侯夫人虽没有孟致沛这般喜怒于色,但脸色也是阴沉冷僵的厉害:“将值夜的门房狠狠打一顿撵出去!”

瞿莲应声去了。

光打门房有什么用?根本问题没解决嘛!宋妈妈心下叹了口气,劝道:“不如派个人去把夫人接回来?”

这满京城的权贵府邸,谁家被泼过粪?

再这么拗下去,丢脸的还是平肃侯府!

老侯夫人脸色更难看,嘴唇嗡嗡着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午后孟致沛便到了宝山的庄子上。

见到书桌后静坐抄经的姜零染,顿时火冒三丈!

她倒是过的自在!

重重的坐在窗下的太师椅上,冷睨着她道:“你可知,就因你不回府,今日府门上都被人泼粪了!”

姜零染手上一顿,心中疑惑起来,议论归议论,但升斗小民应该没胆子做出泼粪这种事情吧?

再者说,他们巴不得这事情拖得久一点,他们也好有些茶余饭后的笑料。

要说现在谁最希望她回平肃侯府姜零染脑子里浮现了燕柒的脸。

悬笔时间过长,笔尖的墨汁落下,花了一整张纸,她皱了皱眉,没了再写的兴致。

孟致沛自进来便没得她一个眼角,这般被冷落,他怒意更重,冷笑一声,两步上前一掌拍在书桌上,怒声道:“我在与你说话,你没听到吗!”

姜零染放下了手中的笔,微微后靠,避开了他因俯身而靠近她的脸。

“侯爷今日是来送和离书的吗?”

孟致沛看她装腔作势,冷讽道:“你别逼我真的写出和离书来!”

姜零染抬眼看他,神情不见半分波动:“这里笔墨都有,侯爷请吧。”

她的硬茬话哽的孟致沛难以下咽,站直了身子,目光阴沉的盯着她。

对视片刻,孟致沛在她坚毅冰冷的眉眼中败下阵来,缓和了些声音道:“你别不识趣儿,我只来请你这一次,趁早跟我回去,于你只有好处。”

第三十章 仗杀

零染心中冷笑,面上依旧是清冷淡漠:“侯爷若没别的事情,就请离开吧。”

这几日是孟致沛过得最憋闷的几日,为了结束这种日子,他不得不纡尊降贵的来接她,可她竟敢蹬鼻子上脸!

对着这张冷脸,他是一刻都不想多呆,但想到府门口那一滩粪水,他到底是狠不下心走。

深吸了口气,孟致沛压下盘桓在胸口的恶气,尽量心平气和道:“你怎么才肯跟我回去!”

姜零染看着他,似笑非笑:“侯爷想请我回去?”

孟致沛被她这得意洋洋的神情气的心口做疼,攥紧了拳头,冷哼一声:“是,我来请你回去!”

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姜零染唇角微勾,悠软的靠在了椅子里,微微偏头打量他,深邃的眸子在日光下反射出丝丝的冰凉。

孟致沛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磨牙道:“姜零染,你到底回不回去!”

“回!”

孟致沛闻言大喜,忽觉她纵然做事欠妥帖,但到底还是识大体,懂分寸的,刚要说几句软话哄哄她,就听她紧接着道:“但我有个条件。”

她在郑清仪一事上也算受了些委屈,孟致沛猜想她或许想要些金银弥补,大手一挥,慷慨道:“想要什么,说。”

姜零染撑手站起身,隔着一张桌子与他对视:“你把郑清仪赎回来,仗杀!”

字字清浅,却不带分毫的温度。

窗户开了条缝,有风吹进来,将香炉上空徐徐升起的香雾吹散,静心安神的檀香味儿晕漫了一室。

孟致沛却心神紧绷,后脊发凉,他甚至觉得这缭缭香雾中带着呛鼻的杀伐味道。

而令他难以置信的是,这强烈的杀意是从姜零染身上散发出来的。

回想记忆中那个言和意顺的女子,孟致沛只觉眼前人陌生。

“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孟致沛从震惊中回神,拎起她的抄本抖得哗哗作响:“你在抄佛经啊,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冷血恶毒的话!”

姜零染挥开面前抖落的手,语气随之转硬:“侯爷做不到?”

轻笑一声:“也是,毕竟是心头好,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

孟致沛在她眼中读出了讥诮的味道他恍然明白,她是故意说的,她早猜到自己不会答应!

像是被毒针扎了下,孟致沛在她的眼神下觉得满身的难堪!

“你你以前连一只小猫小狗都要救养给予饭食,为何现在如此狠心?那可是两条生命啊!”

语气无比失望。

姜零染眯了眯眼,瞧仔细了他的每一寸神情,冷笑道:“别拿我曾经的善良来说服我会再一次提醒我,你是多么该死的一个人!”

听了这话,孟致沛再也维持不住平和,脸色铁青的死盯着她切齿道:“姜零染,你别后悔!”说完转身就走。

姜零染扬声道:“厢竹,开窗透风!”

孟致沛以退为进!他本以为自己的离开会让姜零染慌张,继而拉住自己道歉,皆时他再勉为其难的原谅,带她回去。

可从这话中他没听出半分的慌乱,只有满满的嫌恶!

他难以承受这种落差,扭头狠瞪姜零染一眼,甩袖离开了。

厢竹忐忑走进来,看姜零染并未受孟致沛影响,松了口气。将她请进暖阁里,这才把小书房的窗户推开了。

孟致沛的出城受万人瞩目,回城自然也是一样。

没能接回姜零染让众人意外。

意外之后,又觉得接不回实属正常,要怪就怪这平肃侯做的太过分,这一桩桩一件件简直就是在逼着姜零染无法低头!

燕柒听后默了半晌,感慨了句:“还挺倔!”

隋风无奈看他一眼:“你瞧瞧你干的什么事儿?那怎么说也是二品侯府,你就那样往人门上泼粪。”

燕柒挑眉看回去,嫌恶道:“泼了怎样?我瞧他与那粪水也没什么区别。”

隋风笑了:“即知他是坨粪,你还让人姑娘往粪坑里跳?”

燕柒说不出话了,想起蹲在墙头上初看姜零染第一眼的心情。

模样明明是温柔娴静的,可眼底深处却笼着一层冰,衬的整个人都像朵霜花,不好接近。

他也明白,就孟致沛那混蛋样儿,姜零染就是被接回去,余下日子也难过舒坦。

可若她不回去,温泉庄子怎么得手?

心中的纠结与困顿都成了对孟致沛的埋怨,娶了人家姑娘却不好好对待,整日不干人事儿,怎配立于天地!

越想越气,抄起桌上的冷茶喝了半盏,心口躁气仍不得缓解,扬声唤道:“百香!”

门口应声走进一男子。

这人身着靛青长袍,浓眉大眼,高高瘦瘦,精气神十分饱满。

他是燕柒的小厮兼护卫。

百香进来揖手一礼:“公子您叫我。”

燕柒道:“你再去泼两桶!”

百香闻言一怔,抬头瞧仔细了燕柒的神色万分鄙夷状想来自己没听错,诺声应下,转身出去了。

隋风不明白他同孟致沛置什么气,看了眼消失没影儿的百香,摇头道:“你能不能给他派些正经差事,这么糟践人才是要遭天谴的!”

平肃侯府里,老侯夫人万分意外孟致沛竟没能接回姜零染!

又听儿子受了冷言冷语,登时怒不可遏:“给脸不要脸的下贱娼妇!”又想到姜家大房至今没人为她出头,冷笑着道:“她既然要拿乔,咱就给她这个机会,让她过足了瘾。”

说着又开始了唾骂模式。

房间里除了翟莲面露喜色,其余人等皆是皱起了眉,心道:这母子两个也忒不讲道理了些!

也就是姜零染好性儿,换做旁人经历了这些事情,早就不顾脸皮的大闹起来了。

孟致沛隔了这些日子才去接,也只是受了些冷言冷语,已经看得出姜零染的温厚了,老侯夫人竟还不满意?这么唾骂儿媳,她的老脸又能添多少光不成?!

宋妈妈觉得老侯夫人越活越糊涂了,这个时候不想着平息事态,督促着孟致沛三顾茅庐,竟还蹿腾着他继续冷落姜零染,这不是胡闹吗!

可看着老侯夫人脸上隐隐流露出的尖酸刻薄,宋妈妈不敢开口相劝。

第三十一章 离间

姜零染从容谈杀伐的样子总在孟致沛眼前绕,他觉得有东西脱离了他的掌控,却又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不免烦忧,此刻听着老侯夫人喋喋不休又一成不变的骂街话,他更是心烦意乱的厉害。

捏了捏眉心,不耐道:“母亲别总挑她的刺儿。若不是您让我去保下郑清仪,她今日必会跟着我回来的!”

姜零染对他的情谊,他是明白的。

今日不肯回来,又言说让他仗杀郑清仪,可见是还在气头上——这是他唯一能想到姜零染变的桀骜不驯的理由。

老侯夫人听着这话,震惊又哀伤,眼泪簌簌的掉,颤着手点着孟致沛:“这些年我养育你容易吗?现如今你为了个祸家的女人就这般指摘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不如一根绳子吊死算了!”越说越伤心,哭的呜咽。

孟致沛更头疼了。

叹了口气,起身去哄老侯夫人:“您别哭了,我不去接她就是。”

虽说他们有不对的地方,但他亲自去请,她却犟着不回,这就是她的大罪过,他不能原谅!

就算老侯夫人不说,他近期也是不打算再去接她的!

看惯了乖顺的小绵羊,又如何能容忍她那副牙尖嘴利的刻薄样。

郑明蕴得知孟致沛去接姜零染,忐忑烦心的等了小半日,直到派出去打听的人回来禀说,孟致沛是一个人回来的。她这才舒畅的笑了。

而姜老夫人在刚恢复了些精气神的时候就拉着半夏问了姜零染的事情。

有了郑明蕴半真半假的前话在,半夏自然不敢如实禀报,只说姜零染的孩子没保住,眼下在宝山下的庄子上养着。

姜老夫人听了差点又撅过去,缓过神后气的大骂姜零染蠢货。

煎熬了好几日,终于等到金尊玉贵的孟致沛愿意去庄子接姜零染,姜老夫人满以为姜零染不至于蠢得连台阶都不会下。

谁知等回了这么个消息。

气的砸了药碗,恨声道:“不得用的蠢货!”

她这一辈子也算大起大落,想当年姜家二房何等风光,姜家在京城这个贵人满地的圈子里那也是尖尖上的人家,她这做老夫人自然也是风光得意。

可二房忽然之间就没了。

大房平庸,她也要内敛。

直到这三两年间,姜零染与姜婉瑜接连说了亲,一个侯府,一个伯府,姜家仿佛又重新的挺直了腰板,她刚觉得日子舒坦了些,姜零染就闹出这档子糟心事儿。

半夏噤若寒蝉。

但想到要做的事情,她不忍放弃这个绝好的机会!

忍着惶惧,小心翼翼的上前收拾了碎碗片,又打发了房里候着的两个小丫鬟去重新煎药。而她则轻柔的去给老夫人揉按太阳穴。

老夫人气的哼哧哼哧喘气,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别按了,别按了。”

半夏忙收了手,度着老夫人的神色,小心道:“不怪老夫人生气,这件事情实在是四姑娘做得太过分了。”

老夫人神色阴郁,闻言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半夏却了解老夫人,见状忙又道:“四姑娘性子怪癖,在府的时候有您约束着还不显,这一离了家,便暴露了本性。按说平肃侯狎妓本不是大事,可四姑娘她心思窄,遇事又冲动,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老夫人深觉半夏的话有理,认为姜零染就是这样一个乖戾不逊之人。

又怒骂丫鬟陪房不得用,未能替姜零染分忧解难:“再不济传消息回来告诉我也行啊!”

半夏叹息着道:“那些人的卖身契都在四姑娘手里捏着,还不是四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又怎么敢往您耳朵里传消息?”

这话隐约有离间祖孙关系的嫌疑了。暗指姜零染不想再受老夫人的控制,翅膀硬了,要自主自己命运的意思。

老夫人却听进了心里,一时眸光冷凝。

半夏看火候差不多了,半是苦恼半是无解道:“若是能有一个与老夫人贴心,又与四姑娘亲近,还能有些脸面去调解他们夫妻关系的人去帮衬四姑娘,这就好了。”

姜零染回门当天,郑明蕴曾隐晦的告诉她,想把姜诗韵送去给平肃侯做妾,她明白郑明蕴这是存心要让姜零染不舒坦。

本无意掺和到这种事情中去,可这两年老夫人的身体大不如前,她也要为自己的以后考量才是。

老夫人好半晌未语。

半夏却发现老夫人浑浊的眼珠变的明亮锐利起来,她看着,垂下了眼。

老夫人的想了些什么没人知道,但她思忖过后便吩咐半夏去庄子上,转告姜零染多为姜家着想,不要为了一己私欲任性妄为,尽快的回到平肃侯府去。

半夏领命而去。

晚膳前赶回来,禀道:“四姑娘说会谨遵老夫人的教诲。”说着快速的睃了眼老夫人的脸,略带愁闷的道:“只是奴婢瞧着四姑娘神色淡淡的,并不上心的样子。”

老夫人周身阴沉,轻蔑哼了声,没在多言,派人去请郑明蕴。

半夏悄悄的吁了口气,明白老夫人心中已经做了决定。

原本就算她与郑明蕴合力去说,老夫人也不见得会答应,不光因为姜零染还未生下嫡长。

更因为姜家若接连送去一嫡一庶两女,会显得过于趋附谄媚。

可经此事后,能与平肃侯府继续保持姻亲关系已是老夫人首要考虑的事情,谄媚不谄媚的反倒在其次了。

郑明蕴在内室里呆了两刻钟左右,满面喜意的离开了。

不多会儿,郑明蕴身边的丫鬟福椿便来找半夏,悄悄的塞给她一包银子,还道:“夫人说,等到五姑娘进了侯府,再给姐姐看赏。”

意思是让她尽快劝着老夫人落实这件事情。

半夏心中明白,接下银子揣在了怀里。

庄子暖阁里,半夏走后,姜零染支颐静坐,闭目虑事。

不管是她小产还是孟致沛保下郑清仪,姜家大房都没有任何替她出头亦或者维护的意思。

反倒是她今日拒绝了孟致沛,老夫人就巴巴的派了人来,警告她,不要任性妄为!

听听,多么大义凛然的话。

可刀子没割在他们身上,自然不关痛痒!

姜零染睁开眼,眼底的坚硬锐利快要冲破眼眶,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深吸了一口气,缓和着心头的戾气。

若不是燕柒横插一脚,她绝不会生出重回姜家大房的念头。

怎奈这是她目前最佳的退路。

可是回姜家也是分情况的。

一被姜家大房请回去。

二庄子被买,她不愿回平肃侯府而无处可依,所以回到姜家。

这是两种概念,也直接决定了她回去后会有怎样的待遇!

瞧着目前的情况,姜家大房应该没有人愿意让她回去那她就再加一把火好了!

写了两封信,交给了文叔。

有了李道士的事情在先,文叔已经不再质疑姜零染了,接了信,立马就离开了。

而青玉的表哥大虎则被姜零染派去监视郑清仪。

第三十二章 休妻

这边,郑清仪得知姜零染没随孟致沛回来,很是开心了一阵儿。

又盘算着怎么才能让孟致沛尽早的接她回去,这不明不白的住在花楼里算怎么回事?

使人去平肃侯府传了个信儿,然后装扮的娇艳可人儿的等候着孟致沛的到来,直等到子时过半,也没见着人影儿。

她渐渐惶恐起来,自她从京兆府回来后,已经几次传信给孟致沛,都没能得到回信儿。

若孟致沛从一开始就是在哄她开心,并未打算纳她,她该怎么办?

想到翠娘怒视她的神情,郑清仪打了个寒颤。

次日一早,郑清仪发现枕边多了一封信。

信封是黑金硬纸的,与素常的信封极不相同。

她疑惑的看了眼屋子,门窗都是严实的,这信怎么进来的?

待到看完信的内容,郑清仪满脸狂喜,已是顾不上质疑信的来源。

思虑片刻,汲鞋下楼,使了几个银钱托龟奴跑腿儿去传个话。

龟奴掂了掂这一角碎银子,心里嗤笑,她整日将自己吹捧的如何如何尊贵,出手却这么寒酸!

换做往常,龟奴必是不愿辛苦这一遭的,只是这几日倚香阁没营业,他也没什么赏银收入,闲着也是闲着,权当挣个喝茶钱了。

等了半个时辰,郑清仪才等到人。

来人一身粗衣短打,右脸颊上一道深长的刀疤,想来是受伤后没护理好,刀口长得皱皱巴巴,拉扯着下眼睑都往下耷拉,翻出违和与左眼的下眼白。

他身形干瘦,微微岣嵝着腰,脚下虚浮,眼中带利。

进了豆蔻房便反手关了门,在外间的椅子上敞腿一坐,抓起桌上摆放的点心便大口的嚼起来。

郑清仪看他这般,皱眉急道:“胡子哥,我找您有急事。”

王胡子斜她一眼,语气不善道:“爷饿了好几顿了,还不快去准备点吃的。”

郑清仪无奈,转身去准备了酒菜。

王胡子吃饱喝足后,眼睛便在郑清仪身上滴溜打转儿,剔着牙笑道:“都说怀孕后的女人会格外有味道。”说着站起身,解着扣子靠近她:“今儿好好的伺候伺候爷。”说完拉着她往里间去。

郑清仪有了孟致沛这个靠山,怎还愿意委身王胡子这样的地痞流氓,奋起反抗,被狠打了两个耳光。

王胡子掐着她的下巴,恶狠狠道:“别以为傍上了平肃侯就能摆脱我,我永远都是你的男人。”说着目光下移落在她的腹部,冷笑道:“也极有可能是你肚子里孩子的爹。”

郑清仪神色巨变,脱口道:“孩子是平肃侯的,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王胡子凉凉反问:“是吗?”

郑清仪从这两个字里读出了威胁的味道,一时心惊。

孟致沛会松口说出纳她之言,一半是因这孩子,另一半则是她伪造了处子之身。

若被他得知了她与王胡子的关系,继而质疑孩子血统问题郑清仪不敢想!

王胡子见她被震慑,得意的笑了笑:“随便谁的,你是我的就行。”说完抱起她丢在了榻上,俯身压了过去。

郑清仪咬牙忍受。

完事后,王胡子才道:“找我来有什么事?”

他帮郑清仪,郑清仪予他财色,公平交易。

郑清仪狠狠剜了眼王胡子的后脑勺,拢紧衣服下了榻,拿出匣子里的信给他看。

王胡子不识字,让她念给他听。郑清仪念后,王胡子道:“信哪来的?”

郑清仪道:“我一觉醒来,信就在房间里了。”

王胡子皱了皱眉:“信的内容于你虽有利,但来的蹊跷,慎用之。”

郑清仪却不愿意放弃这个绝佳的机会,道:“打铁需趁热,若再耽搁下去,孟致沛还能记得接我进府的承诺吗?!”

王胡子道:“你打算怎么做?”

郑清仪道:“我要把信的内容变成真的!”

她没空去管写信人的目的,只要信的内容于她有利,能帮助她进侯府,这就足够了!

她受自己胁迫一时,便是一世,若她真的进了侯府,于自己只有好处!再说,若是此计不成,自己也没损失!王胡子想着点头道:“好,我帮你。”说着手心朝上,冲她伸出了手。

郑清仪暗暗磨牙,肉疼的拿出了一张二百两的银票,王胡子要接,郑清仪却猛地收了回去。

王胡子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郑清仪道:“还有一事。现在所有人都在谣传,说那封索银信是我写的。你要替我正名!”

她从京兆府无罪释放,没成想清白没找回来,反倒因孟致沛的袒护而坐实了罪名!

王胡子晃了晃空空的手掌。

郑清仪把银票拍在他手里:“你能行吗?”

王胡子仔细辨别了银票的真伪,揣在怀里道:“没有爷办不成的事儿,等消息吧。”说完穿衣离开了。

郑清仪在他走后,立刻换了床单被褥,又彻底的洗了身子,这才减免了些恶心感。

王胡子银票收的干脆,办起事来也是干练有速的。

他混迹市井多年,自有一番传播消息的途径,不过两日,京城里便铺天盖地的传扬,郑清仪肚子里的是文曲星下凡,武曲星转世,此后必然是救国救世的大英雄!

且那日姜零染一手策划倚香阁事件就是为了除去这个福胎,不过平肃侯目光如炬识破姜零染奸计,这福胎才得以保住!

传得火热,相信的人却不见得有几个,多半是当个乐呵嚼嚼牙。

孟致沛听后只觉荒谬。

认为这是有人变着法的编排他的事情,心下愤恼。

更后悔听从了老侯夫人的话,出面保下了郑清仪。

若郑清仪死在牢里,那关于侯府,关于他的一切丑闻都将随着郑清仪的尸身长埋地下,而不是像现在!

老侯夫人否认姜零染一手策划的传言,但对福胎的事情却深信不疑,甚至派人去打听卜算出此言的大师。

且她认为,这个孩子关乎着侯府的未来,生下后绝不能认一个妓子为娘亲,合计着把孩子记在姜零染名下,充作嫡长。

谁知事情同孟致沛一说,遭到了他的强烈反对。

“母亲糊涂,一个妓生子如何能担的起侯府嫡长?传出去岂不被人耻笑!”说着想到什么,语气颓废了几分:“再说,今雪也不会同意的。”

老侯夫人看儿子这般惧内,怒道:“她若不答应,自有更孝顺明理的人来做这个侯夫人!”

孟致沛吓了一跳,母亲这是要他休妻吗?!

第三十三章 消息

大虎回了庄子,向姜零染禀告监视郑清仪的发现。

“郑清仪收到信后就联系了一个叫王胡子的人,小的去打听得知他常年往来京城与扬州,专贩瘦马。郑清仪能来京也是他的缘故,且他们。”余下的话大虎不敢轻易在姜零染面前说。

姜零染看懂了大虎的神色,惊道:“你是想说,他们二人之间不清白?”

大虎点头:“王胡子去了倚香阁后,在豆蔻房里待了近两个时辰才离开。而后郑清仪便要了水沐浴。”

这说明什么,不言而喻。

厢竹和青玉虽未通人事,但该明白的也都尽明白了,听了大虎的话,都是羞窘的垂下头装死。

大虎瞥见青玉的模样,不觉脸通红,他掩饰的轻咳了声,接着道:“而且,京中的消息也是王胡子传扬出来的。此人虽上不得台面,但在此道上,颇有几分神通。”

姜零染恍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原来郑清仪还有另外一张嘴替她出声,难怪前世她的恶名能传得那么快!

不清白姜零染默默的嚼着这三个字,想起前世孟致沛言辞凿凿说他用郑清仪的时候是干净的,且原也是官宦之家的姑娘,从小受过良好的教养,绝对担得起侯府妾室的身份,以此为由强力说服老侯夫人。

说的天花乱坠,还是个妓子!老侯夫人眼高于顶怎会看得上?却也不想因一个妾室而使母子情分有了隔阂,勉强应下了。

到头来,却是这么个干净法儿。

就是不知道,孟致沛是知情不报,还是他自己也被郑清仪蒙骗了?

不似知道老侯夫人与李道士秘密时的无所谓郑清仪可还欠着她人命呢!这么精彩的秘密,她要好好想一想,如何才能发挥到极致!

大虎禀完没听到姜零染的回应,悄悄抬头睃了眼,见她怔怔出神,侧目看向厢竹与青玉,二人皆冲他摇头。大虎便不敢出声打扰。

须臾听姜零染道:“那个叫王胡子的男人,你再去细细的调查,我要知道他的一切。”

大虎点头应下,又问:“倚香阁那边还需要监视吗?”

姜零染摇头:“不必再去了。”

她原是担心郑清仪收到信后未能按照她的想法去做事,现在看来,比她预想的效果还要强上几倍!

大虎应是,看姜零染没了吩咐,颔首退了出去。

姜零染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郑清仪的,另一封则送去了平肃侯府名下一处建在北郊的庄子上。

现如今那庄子上住着孟致沛的九位通房。

这消息被平肃侯府瞒得严严实实。老侯夫人曾严令警告过府里的人,谁敢嚼舌根坏了孟致沛的声誉,便将她活剐了喂狗。姜零染之所以察觉是因为成亲后的几个月里孟致沛总是找各种理由去庄子上小住,且每次都拒绝她的陪同。

时间长了,姜零染就从下人的闲言碎语中听出了些端倪,派了文叔去查,这才得知原委。

当信念崩塌,她整个人都是木的,迷惘问他:这就是爱吗?

他带着被戳破秘密的窘迫,用不耐烦的语气戒她:为人妻,需大度。

她怔住,脑海里浮现起那些经他口说,被她郑重錾刻在心头的承诺,“嗤”的笑出了声。

原来竟是如此!

思及往事,姜零染被自己蠢的叹了口气。

那个时候她就该明白孟致沛的滥情自私,无论如何也该断臂止损,也不至于落得那般凄惨下场。

厢竹看姜零染又发起了呆,神色说不出是懊恼还是仇恨,皱眉忧心道:“姑娘?”

自来了庄子后,一日要出神五六回,却也问不出她在想什么,不免担忧。

“嗯?”姜零染回神,疑惑反问:“怎么了?”

一脸没事的反问她怎么了!厢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无奈道:“您刚吃了药,别费神了,去歇一会儿吧?”

姜零染摇头:“我不累,你去问问文叔,北郊庄子可有消息传回来?”

厢竹应下,还不等去,文叔就来了。道:“庄头今早去了侯府,不过见了什么人就不知道了。”

姜零染道:“不年不节又没有召见,庄头忽然进城,多半与那封信,和那几个通房有关。”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文叔知道姜零染所做的事情绝不能行差踏错半步,道:“我立刻让人去打探消息!”

拢共算起来还有一多半的陪房在平肃侯府里当差,虽然对姜零染这个主子有二心,但打听些消息还是可用的。

“不行!”姜零染道:“他们都认为我不知道北郊庄子的事情,若贸贸然去打探,恐怕会被老侯夫人和孟致沛察觉。暴露了咱们自己不要紧,就怕牵扯出宋妈妈来。”

她说出通房丫鬟的时候,文叔以及厢竹青玉震惊的眼珠儿都快掉出眼眶了,紧接着便是逼问她如何得知的。

她自然不敢话实说,编谎道是宋妈妈偷偷告诉她的,为的是让她规劝孟致沛远离女色,奋发向上。

文叔道:“可那些通房丫头都是侯府里的家生子,对他们母子的敬畏早就根深蒂固了。收到您的信,除了心中愤慨,多半也是不敢做什么实举的。”

姜零染道:“郑清仪是重头戏,可她们九个不见得就无法成为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说着扯了扯嘴角,垂眸轻慢道:“刮骨疼,割皮也是疼。大斧子小砍刀,只要能让他疼,我就不会吝啬去用!”

文叔从姜零染笃定从容又不乏杀伐决绝的脸上看到了姜浮杭的影子。

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哭。

姜浮杭和孟月姑没死之前,姜零染的柔善是优点。可没了父母若还是这般性情,就着实令人担忧了。姜霁从没放心过。现在姜零染终于不再懦弱了,只是,代价有点太过悲壮了。

姜零染不知文叔心中所想,道:“倒是可以探听一下孟致沛母子对郑清仪的态度与后续打算。”

郑清仪从京兆府回去也有几日了,福胎的传言也在京中传扬,可侯府里却没有什么动静。

她有点拿不准孟致沛对郑清仪是否还如前世那般情深不移。

若不是,她需待尽快想些办法去督促。

看着文叔道:“王路母亲的丧事应该已经处理完了吧?”

文叔明白姜零染的意思,点头出去做事了。

第三十四章 赏人

城中言论一日日的发酵,众人都稀奇纳罕平肃侯府的坦然自若。

究竟是无所谓还是缺心眼儿,这妻刚小产,妾还怀着,他们就都能做到不闻不问,寝安食香?着实是一家子硬心肠。

温泉庄子上日子静谧,姜零染无事抄经,有事写信。

二月十二,厢竹代姜零染去送添妆。

郑明蕴没看到温泉庄子的地契,脸上的笑登时就垮了下来。

神色傲慢的捏起礼单看了眼,顿时一震,再凑近了些细瞧,眼底瞬间就漾开了笑,温和道:“今雪她有心了。”

这添妆着实丰厚。

温泉庄子一时没得到不要紧,她总会从姜零染手里抠出来的!

厢竹看着郑明蕴的神色,心下松了口气。听得郑明蕴问及姜零染的身体情况,恭谨答道:“姑娘身子骨还很弱,大夫嘱咐静养,故而不能亲来给三姑娘添妆,请三姑娘莫怪。”

郑明蕴巴不得她不回来,免得晦气了好日子。闻言笑道:“一家子骨肉,不必这么生疏客气。我是知她的心的,这就够了。”

而后又慈爱的叮嘱了几句安心静养之类的话,厢竹一一应下,告辞离开了。

五姑娘姜诗韵听说了姜零染丰厚添妆的事情,唯恐郑明蕴见钱眼开,念了姜零染的好儿,从而取消了她进平肃侯府的事情,忙赶来姜婉瑜这里探口风。

姜婉瑜正忙,姜诗韵搭不上话,干站着又不好,便帮着丫鬟整理起了衣衫首饰,看到匣子里一对儿水头极好的翡翠手镯,艳慕不已。

姜婉瑜无意瞧见了姜诗韵的眼神,轻蔑笑道:“以后你就是平肃侯的姨娘了,什么好东西没有,还用眼馋这些?”

庶出就是庶出,上不得台面。

姜诗韵怎会听不出这贬低嘲讽的语气,但她不在意,反倒暗暗雀喜,因为姜婉瑜的话让她放了心。

倚香阁里,翠娘终于从京兆府拿到了确定无罪的书文。

喜气洋洋的在门外放了两挂鞭炮,重新开门营业。

那日京兆府抓人的阵仗不小,翠娘本以为生意会大受影响,谁知一开张便宾客满座。

所有人的目的只有一个,一观那个让孟致沛神魂颠倒,丢妻弃子的妓子到底是何等风姿!

他们的好奇对于翠娘来说就是银子!

麻溜在一楼的大厅里摆了一张鲜花编就的蒲团,让打扮的摇曳多姿的郑清仪端坐在上面,供人观赏。

半日下来,“看票”收到手软,再加上酒水小食,竟也抵得过楼里正常一日的收入。

管事白菜找到翠娘,提醒她见好就收,免得消息传到平肃侯耳中,他要怪罪!

翠娘听到平肃侯这三个字便怒的想骂娘,气道:“我倚香阁这些日子的损失还没找他清算,他有脸谈怪罪?”说着眼风狠狠刮了眼郑清仪,阴冷着道:“再说,她现在是倚香阁里的姑娘,不是他平肃侯府的妾!想要不挂牌不露脸,拿银来赎回去!”

这话占着理!白菜听着点了点头,又道:“只是,她那肚子里的孩子需谨慎着些。”

郑清仪怀了福胎的传言都快传疯魔了。

这孩子是吉是凶,是死是活,都不是他们能操纵的!

翠娘哼笑道:“已经嘱咐下去了,茶饭什么的都不重要,安胎药是一顿不能少!”

白菜见翠娘虽借机刁难,但到底心里有谱,也不多话,自去忙了。

同一条街上,街东头的万花楼里,燕柒正同好友小聚。

围着八仙桌,正正好的坐了八个人,个个贵身华服,气宇不凡。

一身着青衣竹纹的高瘦男子站起身,指着壶里的酒,笑问酒桌上的人:“这是我家的新品,你们说实话,喝着如何?”

此人名叫木捷中,家中世代酿酒,商行遍布京城内外,每次得了新酒方都要拉着他们鉴酒。

他对面的身着柿红色锦袍的男子略皱着眉,砸了咂嘴:“我喝着没上次的好。”说着撞了撞身旁的人:“孜沽兄,你说呢?”

二人一个是秦家二公子秦云融,一个是苏家大公子苏孜沽。

秦家是当今皇后的母家,这秦云融是皇后的亲侄子,太子殿下的亲表弟,活脱脱的皇亲国戚!

苏家也不差,祖父苏子炎生前是当朝帝师,伯父现任刑部尚书,其父当朝次辅,姑姑是湘王妃,一家子的权贵!

苏孜沽一口没咽下去被秦云融撞了下,差点呛了,哑着嗓子道:“有些太烈了。”

燕柒身边的墨衫男子却一脸喜意,如获至宝道:“你家的酒就这个喝着最爽口!”说着又一口闷了,痛快的嘶了声:“够劲儿。”

他名王荃,其父禁军统领王占。

一人闻言笑了起来,调侃道:“你小娃娃一个,还懂得酒好不好?”

说话的是万家二公子,万景西,其父万冗是都察院御史。

王荃“嘿”了一声,不乐意道:“万景西,你好意思说我吗?不就比我大三岁?”

众人闻言皆笑。

木捷中又问燕柒:“你说说看,如何?”

这满桌子尽是舌头挑剔的主儿,但若说真有鉴酒本领的,也就燕柒一个。

燕柒捏着青瓷杯,就着杯沿抿了一小口,舌尖化开,酒汁入喉,他道:“口感确实有点凶,胜在不涩重,不过京城内怕是不好销,往北边试试。”

木捷中点头。

与他预想的差不离,这京城里的人大都喜欢口感甘醇的纯酿,这么烈的,少有人喝。

但北边就不一样了,天气阴寒冷冽,多喜欢喝些烈酒驱寒暖身。

王荃闻言立马抱住了酒壶:“先给我留几坛子再送走!”

木捷中哭笑不得:“我还能少了你的酒不成?”

门“吱呀”一声从外推开,一位身着素罗对襟小袄,下着丁香色绣缠枝纹马面裙的姑娘走了进来。

姑娘衣着素雅,身形高挑,秋娘眉下一双艳丽桃花目,鼻子秀挺,朱唇小巧。

唇角上提,笑意疏朗又不乏风情。

她就是万花楼的花魁,云痴。

秦云融看她回来,忙问:“可探查到出了什么事?”

云痴笑了笑,目光在众人身上游走一圈儿,却卖起了关子:“你们猜。”

秦云融的好奇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被她这三个字又重重的砸回肚子里,一时猫抓似的难受:“你可真是。”他想说刁钻。但看了眼燕柒,又咽了回去。

万景西不以为意道:“看人都往西边跑,莫非又是倚香阁出乱子了?”

本是一句无意调侃,却看云痴眼眸一瞠,旋即掩唇笑道:“你可真猜对了!”

众人一听是倚香阁的热闹,好奇心再次攀高:“平肃侯又去了?”

云痴摇头:“是那鸨母翠娘,在楼里搭起了场子卖票赏人。”

“赏人?”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王荃奇道:“赏谁?”

燕柒眼光波闪,心中已有答案。

“郑清仪。”云痴说着望向燕柒,看他丝毫不惊讶,便知他已经猜到了。

燕柒笑着起身:“莫说他们,我也好奇极了。”

当然,这好奇是在他见了姜零染以后才有的。

第三十五章 无味

翠娘怎么也没想到燕柒会光顾。

压下惊诧,忙笑脸相迎将一众公子哥请了进来,告罪道:“贵客临门,有失远迎了。柒公子莫怪。”

面上热情,心里却犯起了嘀咕,想当初燕柒为了不让云痴挂牌接客,豪掷千金的买下了万花楼,现在的他可是正经八百的万花楼大掌柜。

秉着同行不串门的原则,打那以后燕柒再未踏足万花楼之外的任何一家花楼,十分的守规矩。

且他与云痴颇有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意思,面对娇艳舞姬相邀,妩媚红牌留宿,他一律拒绝,从不含糊。

他有钱有权又护犊,当初京城选举花魁时,他压下各花楼推举出来的红牌,力捧着相形失色的云痴稳居花魁宝座。

这么深情不移的燕柒今日怎么想起光顾她这倚香阁了?莫非是腻了云痴,想要寻些野味儿又怕在万花楼里太过打眼儿,故而来了她这倚香阁?!

燕柒不知翠娘心中所想。

折扇在手指间转了个圈,扇尾垂着的一穗红缨晃晃悠悠久不停。

他目光在熙攘的大厅一扫而过,微微侧首道:“生意这般红火,可还有空闲的房间供我们哥几个小坐?”

这京城里哪家花楼的生意能好的过万花楼?翠娘不知燕柒这话是夸还是损。又听他要房间,殷切笑道:“您来了,没有也是要有的!”

他可不单单只是万花楼的大掌柜!

翠娘私心里不想在这个同行对头面前露了拙,吩咐白菜把楼里最明亮舒适的房间腾了出来,又从窖里搬了最好的佳酿供他们品尝。

燕柒轻晃酒盏,嗅了口晕腾出来的酒香,笑问翠娘:“可有漂亮的姑娘?”

翠娘心道:这群人难道真是来玩儿的?!

若真是,那可就是财神爷照拂了!

喜不跌的点头道:“有,有。”说着忙念了几个与云痴样貌性情大不相同的红牌姑娘的名字,问燕柒道:“柒公子听着那个比较顺耳?我这就带来让您瞧。”

这一串儿人名里没有燕柒想要听的名字。

他也懒得打哑谜,直接问道:“郑清仪可挂着牌?带她上来让我们瞧瞧。”

翠娘这才明白燕柒到访的原因。

暗骂自己愚钝。

这一群公子哥整日没事做,最是喜欢寻些热闹看,破天荒的来了她这里,必然也是奔着这一点的,可她却不能提前意会。

压下心中的懊恼,道:“您稍等,我这就去把人带来。”

不多时,翠娘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一位着轻粉纱衣的姑娘。

单说样貌的话,不算出众,别说红牌,就连一般的妓子都不及。

要说优点,胜在窈窕的身段与润白的肌肤了。

可这两点,在花楼里是最基本的了!

郑清仪听翠娘说一众权贵世家公子哥要见她,心中激动澎湃,也顾不得坐了大半日腰酸背疼的辛苦,忙跟着翠娘上了楼,含蓄迈过门槛,娇怯怯抬眼一看,粉腮霎时羞红。

虽然她一个都不认识,但他们浑身上下透出的雍容贵气足以令人心驰神往。

燕柒的折扇在另一只手掌心里缓慢的敲,目光凉浅的在她身上过了一遍,顿觉索然无味。

王荃定睛一看,指着叫道:“这不就是厅里坐着的那位吗?”

翠娘笑着附和:“公子好眼力。”

王荃撇嘴,大失所望。

还以为多么天人之姿呢。

早知是她,他连楼都不上的!

燕柒看另几位也是失望大过于惊喜。拂衣起身道:“人也看了,酒也喝了。那就走吧。”说着示意百香给银子。

一时房间中走了个干净。

翠娘和郑清仪面面相觑,皆是一头雾水。

郑清仪回神就恼了:“这叫什么事儿?耍我玩呢?”

翠娘横她一眼:“姑娘当自己是天仙呢?那么多公子哥没事耍你玩?快别往脸上贴金了,下去坐着去!”说完抬脚追了出去。

郑清仪撕着帕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哼,权贵又怎样?还能贵重的过平肃侯不成!

燕柒折扇一展,摇着风赶走鼻翼间的浊气,走着忽的想起什么,目光在三楼巡睃一圈儿,一时眼底忽明忽暗。

翠娘追了上来,陪着笑道:“柒公子怎么这就要走?容我再给您喊几个可人儿的姑娘弹弹小曲儿吧。”

燕柒笑着答道:“这提议不错,听的人心痒。”

翠娘刚以为劝住了他,就看他指了指王荃,遗憾道:“怎奈他家里管得严,不让逛花楼,我们也不好丢下他一人享乐。”

王荃一看燕柒的手指头指向他,脚下仓踉着差点踩空。

又拿他做说辞!!

十会有八回都是这句话,他也不显腻!

白了眼他舞扇摇风的模样,暗哼道:“这么冷的天儿卖弄风骚,也不怕冻成面瘫。”

木捷中正好走在王荃身边,听到这话,忍俊不禁。

翠娘怎会听不出燕柒这话是托词,可她没胆子戳穿,笑着点头,又邀着得空来玩儿。

燕柒满口应下。

一行人刚要出门,迎面十几个青衣小厮急头急脑的闯了进来。

百香眼疾手快,展臂挡在了燕柒身前。

为首的青衣小厮叉腰站在门槛内,倨傲的抬着下巴,声音不善的喊着:“鸨母呢!给我出来!”

翠娘自经了上次的事情便有些受惊,最见不得有人咋咋呼呼,听见这一嗓子,竟下意识的往燕柒身边缩了缩。

白菜忙上前,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众人一眼。

统一着装,鞋底儿沾泥,举止粗糙,带着点狗仗人势的猖狂白菜心中有了计较,揖了揖手,客气发问:“我叫白菜,是这倚香阁的管事。不知各位是那个府上的兄弟?今来有何贵干!”

王路瞥了眼白菜,哼了哼,字正腔圆喊道:“我们是平肃侯府的!”说着将落在白菜身上的眼睛转开,一副不屑与之交谈的样子。道:“找你们鸨母出来!”

翠娘一听是平肃侯府的,心底火气浇油似的蹿了丈高,帕子一捏,腰一扭就从燕柒身边冲了出去,一把推开白菜,指着王路的脸破口骂道:“你算哪根葱,也敢在你翠娘这里逞横耍狠!就算你们侯爷来了也是客客气气的,还不好好的跟老娘说话!”

一根皮包骨,涂了红蔻丹的鸡爪子差点戳进王路的鼻孔里,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回过神抹了把脸上的唾沫星儿,怒了!

第三十六章 得罪

王路狠狠一把搡在翠娘的肩膀上,看白菜上前要拦,又是一脚踹开,一招手,身后十几人就要冲上来,却在这时,有东西压在了他蠢蠢欲动的肩膀上。

他怒目看过去,就见肩头上压着一柄做工精致的折扇。

目光沿着折扇走,王路对上了一双幽深冷沉的眼睛。

他在孟致沛身边多年,随他一起参加过无数的宴会,立刻就认出了此人的身份,浑身的怒意变成了惶恐,道:“燕燕公子!”

燕柒见被认出,收回了折扇,似笑非笑道:“有事说事,别学你家主子,仗势欺人!”

这点评,太踏马对胃口了!翠娘看着燕柒,眼睛里布灵布灵闪着崇拜的星光。

王路脸色灰白,塌肩束手诺诺应是,再无刚刚的勇猛。

秦云融诧异的看着燕柒。

旁人或许不太清楚,但他知道,燕柒最是不爱搭理京中权贵,今日怎么给出这么“多管闲事”的一句告诫?甚至暗指孟致沛品行不端。

有了燕柒,翠娘腰杆挺得笔直,喝问王路:“你家侯爷吩咐你来做什么?这般大呼小叫没规矩,若是惊着了柒公子你有几条命赔!”

秦云融等人听到翠娘的话,皆是好笑不已。

她可真会扯虎皮拉大旗,与燕柒不沾亲不带友的,也敢用他的名号吓唬人!

再看燕柒,悠悠的摇着折扇,听到翠娘的话,略挑了下眉,就再没动作。

看样子竟是愿意被她扯来用?!

秦云融再次惊诧了。他怎么从燕柒身上看出了点儿针对平肃侯府的味道呢?

这莫非孟致沛得罪了燕柒?!

王路听了这话儿,顿时慌乱不安起来,略抬起头看了眼燕柒的方向,见他面色从容和缓,没一点受惊的样子,暗暗松了口气。

但为求周全,还是小心的告了罪,看燕柒似有似无的颔了颔首,他明白这是不计较的意思,彻底的放了心。转而回答翠娘的话,道:“我们侯爷说,郑姑娘怀着孕,身子重,请您允她好生歇着,她的牌子就暂且先去了吧,一应的开支侯府月底结账。”

这就是要包下郑清仪了!翠娘的眉头重重挑起,又淡淡落下,眼珠转动间嘴角勾了个笑,道:“还以为侯爷腻烦了,不打算再理会,我这才挂了她的牌子。怨我没问清楚侯爷的意思。”说着挥手示意白菜去安置郑清仪,又道:“原来侯爷虽身未至,心里却时时记挂着郑姑娘,这是她的福气。”

“只是侯爷需给个明确章程出来,我也好知道他的意思,不至于慢怠了郑姑娘。”

王路明白翠娘这话是要银子的意思,从怀中掏出了两张早已经预备好的银票,递了过去。

翠娘接过,展开一看,顿时眉眼带笑,和煦道:“你回去只管告诉侯爷,在侯府的软轿来接人之前,我一定好好照顾郑姑娘和孩子。”

燕柒看这几个小厮裹杂着怒意而来,还以为孟致沛终于明了些事理,打算灭了郑清仪。

却不曾想听到这样的消息。

他不明白孟致沛为什么能容忍一个设计陷害他妻子痛失了孩子的人存活于世。

想起那双惶惶不定的眸子,他忽然有些烦闷起来。

攥紧扇子阔步离开了!

这一走,走的措不及防,翠娘“嗳嗳”追着叫了两声,也没能让他们止步,泄气的撕了撕帕子。

燕柒这一离开,王路顿觉那一股子压榨着他佝偻下脊背的沉肃气息消失不见,他有种喜获重生的轻松。

一行人昂扬着去,失望的回。

秦云融歪坐在椅子上,晃着腿儿,一脸困惑道:“平肃侯他怎么想的啊?为了这么个人儿连妻儿都不要了!鬼上身了?”

万景西道:“若真如天仙也就忍了,这根本不及姜家妹妹啊。”

云痴养了只兔子叫白雪,它不像猫儿,洗干净了便没异味儿,所以兔笼子时常都是放在靠近窗户的桌台上。

燕柒正拿了块点心逗它,看它缩在笼子里,睁着惶惶不安的大眼睛看看他,再看看他手里的点心,不敢上前。忽然听万景西提及姜零染,听意思还见过她,一时微怔。

恍然记起万家母女与姜零染极为亲密,万景西这厮见过姜零染也不足为奇。

几人听闻此话皆看向万景西,兴致勃勃道:“听说姜四姑娘音容出众,可是真的?”

燕柒顺着这话想了想姜零染的模样点头暗道:这四字极为贴切。

万景西点头道:“当然是真的,姜家妹妹长的可好看了。”

王荃眼珠一转,笑了起来,问他道:“那比起你妹妹呢?谁好看?”

万家两兄弟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疼妹妹,在他们眼里嘴里,纵是天仙下凡也不及他妹妹一根头发丝。

众人一听这话都是笑了起来,但也好奇万景西的回答。

燕柒轻轻捻着指腹上的糕点碎屑,微微侧目看向万景西。

万景西知道王荃在调侃他,但还是认真答道:“姜家妹妹勉强能与我妹妹比肩吧。”

“嚯!”王荃惊了:“还是头一次在这厮嘴里听到能与她妹妹比肩的姑娘。想来是极其出色了。”

燕柒听到回答,扯唇笑了笑。

可真是大言不惭。

他见过万千千一次,至多是娇憨可人,哪里就比得过姜零染了?

木捷中想到孟致沛的混账行为,再想到姜零染这凄凉的前半生,摇头惋惜道:“真真是红颜命多舛啊!”

苏孜沽一向少话,但提起这件事情也忍不住叹息道:“姜四姑娘也太愚笨了些,她又没错儿,躲着作甚?这么窝囊,真是亲者痛仇者快。”

王荃点头:“输人不输阵,这个时候她就该稳居侯夫人的宝座,让那些有贼心的人明白,她们再蹦跶在也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小角色。就连平肃侯那色胚,她也能用小产的事情好好拿捏他,让他愧疚一辈子。这么好的机会她也不知去用。”说到最后有些发愁。

因万家母女与姜零染亲近,所以万景西还算了解姜零染的情况,听他们的话多是怨她无能,忍不住为她发声道:“你们不知道,她的日子过的很艰难,寻常里连她大伯母身边的管事妈妈都敢给她脸子瞧。本想着出嫁后能好点,谁知遇到一个强势的婆母,自私滥情的夫君。自小产后发生的诸多事情,她娘家连一个人出面撑腰都没有。这般无依无助的她又怎敢轻言反抗?”

说着叹息道:“唯一能做的可不就是眼不见为净?躲着疗伤嘛!”顿了顿又道:“不过,她性子也确实柔弱了些,千千总是教她,也没能教会半分。”

第三十七章 契机

“或许,她只是太爱了而已。”燕柒低声道。

他不相信她半分心机都无,不去做,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舍不得!

但燕柒并不否认他们判定她蠢的话!

她蠢,蠢得愚不可及!

遇到这种事情怎么会认为躲着就行呢?躲的了一时还能躲一世不成?

就该反击,提刀杀回去,看那畜生下次还敢朝她递爪子!

一个人可怜兮兮的缩着算怎么回事!看的旁人都替她憋屈。

有冷风顺着窗缝吹进来,冷岑岑的扎进了燕柒的眼睛里,他眯了眯眼,眼底沾染了些许冷意。

众人听了这句话都是一怔,旋即看向燕柒的方向。

他沐着日光站立,周身气息却孤冷,精瘦的脊背带出了几分嶙峋的萧条感。

目光淡漠,可那一句喟叹却温柔的近乎怜惜。

房间里因这一句话骤然安静了下来,几人对了个视线。

燕柒因他母亲的缘故,于感情一事上敏感又执拗,滥情背诺者在他眼里简直就是猪狗不如。

此时他定然是从姜零染的凄凉遭遇想到了自身往事,故而情绪低落起来。

身为挚友,自是不愿他沉溺沉痛往事,忙转移了话题。

燕柒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话多么不合时宜,看众人小心迁就的样子,他洒脱一笑,瞬间又成了那个万事都无关紧要的公子哥。

面上嬉笑,可心里却在想,那时她说无处可去。他不信,反问她为何不回姜家!

听完了万景西的话,他才明白,她不是不回,而是回不去。

她说他有赤子之心,不会为难一个无所安居的可怜人。

可他有她说的这么好吗?燕柒从不知道自己有善心。

庄子里,文叔带回了京城中的消息。

“王路已经回到孟致沛身边当差了,他把郑清仪被赏的事情透漏了出去,老侯夫人立刻就紧张了,催着孟致沛把人接回府去。”

“不知是什么原因,孟致沛执意不答应。老侯夫人见一时半会动摇不了孟致沛的意思,吩咐着王路去倚香阁打招呼了。”

文叔私心里期待着孟致沛不答应的原因是为了姜零染。

可经了这么多事情,他早已经看清楚了孟致沛的为人,也明白他眼下不答应多半是为了挽回自身的声誉。

想到姜零染和离后这一辈子也难抬起头,他就心酸的想要去姜浮杭坟前哭一场。

姜零染不知文叔心中的纠结煎熬,明亮的眼底是克制不住的喜意。

她正为找不到好的契机而发愁呢!

眼下,契机就自己找上门了!

趁热打铁!忙写了封信交给文叔,道:“这封信若能顺利,事就成了!”

文叔接信前仔细的看了眼姜零染的神色——没有半分的伤心惋惜。

他垂目恭谨的接下了信,又往京城去了。

平肃侯府里,老侯夫人和孟致沛发生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争吵!

起因是老侯夫人要接回郑清仪,而孟致沛不答应。

孟致沛不傻!若没发生倚香阁的事情,他或许会极力的说服老侯夫人与姜零染,让她们答应郑清仪入府。

可眼下传言对他愈加不利,若在这个时候把郑清仪接回了府,那他昏聩愚昧,自私滥情的名声可就坐实了!

这般烂名在身,以后如何入仕?

老侯夫人只要一想到她的福孙在花楼里被一群思想肮脏的人当个玩意儿盯着瞧,她就摘心似的难受。

连劝带骂的闹了一大场仍没能让孟致沛松口,老侯夫人心疼孙子又埋怨儿子,歪在窗下的软塌上垂泪自哀,听到廊下小丫鬟禀道:“王家夫人来了。”

老侯夫人半坐起身子疑惑道:“是我听错了吗?”

瞿莲道:“奴婢也听到说是王家夫人来了。”说着往外走,打起帘子一看,廊下站的可不就是老侯夫人的同胞妹妹,张宜媛嘛。

因他夫家姓王,故而府里敬称她一句王家夫人。

“夫人不是去岁名山上礼佛斋戒了?”说话间瞿莲已经打起了帘子,请着张宜媛进去。

张宜媛皱着眉,一脸的愁色,边往里走边道:“这不是听说家中出事了,所以我就紧赶着回来了。想来菩萨不会怪罪的。”

瞿莲颔首应是,心中却是唾弃不已。

真是不害臊,张口闭口就是家中家中,也不瞧瞧她的家在哪儿?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抹粉。

张宜媛进了暖阁,一眼瞧见软塌上神色恹恹的老侯夫人,埋怨道:“早就告诉过姐姐,无父无母的女子命里带煞,娶不得!”

说话间来到软塌前,自己搬了个小杌子坐下,又冲着一脸茫然不解的老侯夫人继续道:“她这才嫁来几个月,侯府就出了这么多事情,必然是她妨克的!”

老侯夫人怔了怔神儿,有些迟疑道:“妹妹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姜零染妨克的?”罪魁祸首不是郑清仪吗?

张宜媛看老侯夫人含糊不解,急的直拍大腿:“姐姐怎么还糊涂着呢?您仔细想想,侯府为什么会成为众矢之的?”

老侯夫人有点跟不上张宜媛的思绪,闻言问道:“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姜零染总拖着不回府!”张宜媛解释道:“若她当时直接回了府,哪还有现在这诸般难堪!”

“咱家的人素来仁厚,孩子没了就没了,也没人怨怪她。可她不懂事啊,跑去庄子静养,怎么,这府里还虐待她了不成?她这一走不当紧,全京城的脏话可不都往咱们身上泼?”

老侯夫人听了这一席话,如梦初醒,拍手道:“可不就是这样嘛!”

姜零染一日不回府,城中言论便一日不会消停。

若她回了府,这件事情的定义就是小两口闹别扭,谁还会揪着不放?

过了这个风口浪尖,再由姜零染做主,给孟致沛纳了郑清仪为妾,那京城里的人还有什么话可说?

要说也是说孟致沛管理后宅得当,妻妾和睦。

老侯夫人回过神就拉住了张宜媛的手,道:“还是妹妹聪明,这些我竟是没能想到。”

瞿莲听得暗暗发笑。张宜媛长了一张歪嘴,惯会说些歪理。

可今日的歪理却听得瞿莲身心舒畅。

张宜媛有些得意的笑了笑,道:“姐姐心焦气躁着,不比我旁观者清。”

老侯夫人点头,又问她:“那依你看,现在当如何是好?”

张宜媛斟酌着道:“如今的重点还是在姜零染身上。必须先把她请回来。”

老侯夫人脸一沉,恨恨道:“这蹄子心眼狠毒,一定是早有预谋,所以沛儿去接,她才执意不回。”

张宜媛道:“她知道沛儿迁就她,自然敢蹬鼻子上脸!”说着哼了声:“这次我去,看我怎么让她乖乖回府。”

老侯夫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紧抓住了张宜媛的手,欣慰道:“就辛苦妹妹了。”

瞿莲看着张宜媛雄赳赳气昂昂的背影,暗啐了一口,多管闲事!

第三十八章 延期

燕柒轻车熟路的翻过院墙,发现院中静寂无声,廊下无人,心中暗道,莫非回城了?

正踌躇着去门房问一问,忽而听到了偏厅隐约有语声。

前几次他来,那带刀门房说姜零染静养着,谁也不见,连通传一声都不肯。

今日怎么会客了?

还是说这“客”非会不可!

燕柒想到一个门房绝不会阻拦的人,心中有些较劲,悄步走了过去。

偏厅里,姜零染垂眸看着杯中茶汤出神。

她已经喝了两盏茶了,可上位坐着的张宜媛对她的说教还在继续着。

“男人三妻四妾最是正常,哪有光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的?你要大度,要温顺,要懂得尊卑!”

“你不能仗着沛儿看重你,就这般乖戾不逊,让沛儿面上难堪。”

“不过一个妓子,你就这么不依不饶,以后后宅里还要住进许多女人,那个时候你打算怎么闹?”

姜零染左耳进右耳出,坚决不听王八念经。

神游太虚的想着晚膳吃什么,余光看到右侧屏风有东西晃了下,她侧目看过去,这一看不当紧,吓得她差点摔了杯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

燕柒看她吓得瞠目结舌,竟觉得她这般模样十分有鲜活气儿。

眼神示意她尽快结束这场会客,然后转身去了后面的茶房。

姜零染看他像逛自家后花园一样自在,既惊且气。

也没耐心再聆听教诲了,三两句怼走了张宜媛,忙去了茶房,就看燕柒四平八稳的坐在窗下的圈椅上,手里捧着杯茶,见她来,笑着挥了挥手,道了句:“茶不错。”

姜零染气的岔了气。

燕柒惯会察言观色,一见她脸色不好,忙正经道:“我有事找四姑娘谈。”

姜零染嘴刚张开,正要质问他为何屡次翻墙越院冒犯于她,就听他这般说,想说的话噎在嗓子眼里。

他还真是懂!

深吸了口气,平复着心情,她故作从容的进了茶房。

不想与他并排同坐,择了张小杌子坐下,道:“柒公子请说。”

她个子小,坐在小杌子上更是比他矮了一大截,燕柒看着她清冷的侧脸,又看了看身旁的圈椅,一时摇头失笑。

搁下茶盏,燕柒双肘撑着双膝,弯下腰看着她,问道:“你刚刚见的是谁?”

姜零染不觉得这是他们之间应该交流的问题,看着他,没答话。

燕柒不气馁,换了个方式又问道:“是你大伯母还是你婆母?”说完就看她好看的眉头皱在了一起,约莫猜出了些许她心中所想。赶在她骂人之前解释道:“这不先聊几句热热场面嘛,总不能一坐下就单刀直入的说正题吧!”

姜零染再次意识到自己的心思被他看透,磨了磨牙,没好气道:“孟致沛的姨母。”

燕柒并不知道京城还有这么一号人。

不过听着她对粪水的称呼,他心情颇好,道:“你打算怎么做?”

姜零染不解:“柒公子指的是什么?”

燕柒道:“她上门找你不痛快,你不打算反击回去吗?”

姜零染隐约从他身上嗅到了些酒味儿。

心情说不出的沉闷憋屈。

合着现在连不沾边的人都能借着酒劲儿来她这耍酒疯,听八卦了!

不想再配合他去热场面,冷笑道:“看来柒公子是听腻了城中的传言,来我这儿找最新鲜的了。”

“可反击与否都是我的私事,归不着柒公子过问!”

“您今日究竟所为何来!”

从窗隔透进来一束日光,落在她肩上,燕柒看着那软软一团,只觉得温暖到了心里。

可她的脸依旧冷的像朵霜花,难以接近。

明白再不说点正事,就真的要挨骂了。

道:“这庄子,我等你一个月。”

姜零染乍从愤怒转到欣喜,一时有些懵神,不确定道:“你说什么?这庄子你缓我一个月?”

霜花终于化了!燕柒松了口气,含笑点头。

姜零染恐他反悔,忙站起身福了一礼:“多谢柒公子!”

燕柒心里忽然起了个疙瘩。

她这是受多少欺负长大的?被打都不知反击!

谢他作甚?又不是他的庄子!

她该狠狠的唾弃他夺了她的东西才是!

隋风看燕柒回来,忙拿着修改后的工事图给他看。

燕柒瞄了眼,道:“宝山的事情先延一个月。”

隋风挑眉看他一眼:“宝山塌了?”

燕柒:“”

张宜媛在老侯夫人面前许了大话,却没能接回姜零染,还碰了一鼻子的灰。

马车上气的骂道:“尖酸刻薄不敬老,活该她没了孩子!”

回到侯府,添油加醋的浑说了一通委屈。

看老侯夫人气的脸色发青,张宜媛擦了擦眼泪,道:“依我看,外甥媳妇这不仅是要拿捏沛儿,连同你我也一并要制服啊!”

婆媳自来就是天敌!老侯夫人不否认这话,一时脸色阴沉的似要滴水。

张宜媛度着老侯夫人的神色,接着道:“她刚强咱们也不能软弱,不然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这是张宜媛的心底话。

她最担心的就是老侯夫人百年之后,她要仰外甥媳妇的鼻息过日子。

所以,就算没有今日的事情,她也并不打算放过姜零染。

一强自有一弱,她要让姜零染现在就怯了她,那样能省去以后许多麻烦!

老侯夫人道:“你有什么主意?”

张宜媛道:“她不回府,可沛儿身边也不能没人照顾,不如挑个好日子把那郑氏接回来。”

老侯夫人明白此举能大灭姜零染的威风。

她皱眉烦忧道:“沛儿他不同意。”

张宜媛没想到这个状况,拧眉发愁。

宋妈妈轻步走了进来,冲老侯夫人使了个眼色。

老侯夫人看了眼张宜媛,借口乏了,下了逐客令。

李道士避开人进了暖阁。

老侯夫人听了他的一番话,吓得脸色惨白:“血光之灾?你可算到是谁要使坏?”

她的福孙可不能有丝毫的意外!

李道士哪里答的出这些!

他不过是为了圆那封信,才胡诌了这些。

听老侯夫人问,他也不能不答,想了想,手指东方。

这个时候最恨不得郑氏一死两命的人大概就是姜零染了吧!

指东方准没错。

这一指,老侯夫人果然笃信不疑。

细想姜零染的歹毒心思,老侯夫人后脊发凉。

事关侯府百年未来,她已是顾不上孟致沛生气与否了。

翻着黄历本子,与李道士一起定了个最近的好日子,便让管家去通知郑氏了。

吩咐完还不忘警告:“这件事情不准告诉侯爷,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管家诺诺应下。

老侯夫人又看了眼宋妈妈。

宋妈妈会意,忙下去封口了,临走前还不忘带上门。

第三十九章 吉日

自信送出去,文叔就时刻关注着李道士与平肃侯府的动向。

他知道李道士去了侯府,可却打探不到老侯夫人做了怎样的决定。

直到二月十六这日,城里才传来了消息,说平肃侯府一早就派了轿子去倚香阁接人。

文叔忙进了城,确认这消息的真假。

厢竹皱眉道:“今日是三姑娘成亲的日子。”

姜零染抄着经文,闻言没抬头,道:“今日是个吉日。”

确实是吉日,可在外人看来,孟致沛赶在今日纳妾却有些故意给姜家办难堪的意思了。

姜婉瑜期待已久的婚事被搅和,怎会痛快?

怕就怕姜家大房不敢冲孟致沛发火,却把愤怒转加到姜零染身上。

想到郑明蕴和老夫人生气的样子,厢竹不免担忧。

姜零染却坦然从容。

生气就生气呗,索性她不在姜家过日子,也碍不着她吃喝。

不能久坐,姜零染不等厢竹催便撂了笔,拿了本游记去软塌上躺着看了。

青玉恐她一时短缺了什么,搬了个小杌子守在一旁。

小丫鬟云梦走了进来,温声禀道:“姑娘,有访客。”

姜零染奇道:“是谁?”

今日这样的热闹日子,谁会有空来看她?

云梦道:“安禄伯世子。”

姜零染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张虚浮泛肿,纵欲过度的脸。

厢竹端着茶点进来,听到这话儿,想起了前两年姜零染随着郑明蕴去安禄伯府赴宴,安禄伯世子意欲轻薄姜零染的事情。

心中一阵恶心后怕,叱道:“姑娘静养着,连女客都不见,更何况男客?这样的消息你们也敢往里传,都只当姑娘好性儿呢!”

厢竹一向持重内敛,对待她们这些小丫鬟也是温和宽容的,云梦还是头一次见她这么生气,顿时便慌了。

以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犯了大错,惶恐告罪道:“门房同他说了姑娘谁也不见,可他却说他有咱们公子的消息要告诉姑娘。门房不敢瞒着,便把消息传了进来。”

姜零染怔了怔。

安禄伯是朝中现任的兵部尚书。

军中的消息向来灵通,难道是兄长出了什么事情?

想到这里,姜零染坐不住了,急道:“快请他进来!”

安禄伯世子单志远被请进了偏厅里。

看到了厅中的姜零染,被色欲浸淫的失了神采的眼睛顿时亮了,舔了舔嘴唇笑道:“四妹妹有礼了。”身子矮下去,可眼睛却没从姜零染的脸上移开。

姜零染听着这称呼皱了皱眉,起身还了一礼,也顾不上斥他粘腻的眼神,开门见山道:“世子说有我兄长的消息是吗?”

单志远点头,向她走了几步,亲昵道:“我特意来,就是为了告诉四妹妹这个消息的。”

姜零染忍下了后退一步的冲动,道:“世子请说!”

单志远看了看厅中的侍女,面有难色:“这消息绝密,关乎我父亲的性命。请四妹妹谅解。”

姜零染没有讨价还价的立场,抬手屏退了厢竹与青玉。

单志远看着二人出去,提醒道:“关门!”

姜零染听着这话,暗暗捏了捏袖中的匕首,定了定心神。

听到“关门”二字,厢竹顿时警惕起来。却看姜零染冲她点了点头,她只得关上了门。

姜零染道:“世子现在可以说了吧!”

单志远笑着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根拇指粗细防油防水的密封竹筒,递给了她。

姜零染认出这是军队中书信往来特用的竹筒,心中的疑虑打消了大半,慌忙打开,从里面抽出小小的一条信纸。

可信纸展开后却是空白的,她疑惑看向单志远,却发现他不知何时远离了她足有五步之远。

看着他脸上狡诈油腻的笑,姜零染心中警铃大作!

想要喊厢竹,却发现舌根麻痛发不出声音。

想要逃走,却浑身发软!

她明白这竹筒定有蹊跷,用力的掷开了,可她气力受限,用尽全力也只扔出了一步远。

单志远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帕子蒙住了口鼻,远远踢开竹筒,上前一把抱住了朝思暮想的人,深深的嗅了口她身上的味道,心神荡漾。

销魂低喃道:“四妹妹,你知道我等这一日等了多久吗?”

说来也巧,今日孟致沛纳妾,姜家嫁女,两府一个赛一个的忙碌,单志远猜想今日定然无人顾得上庄子里的姜零染,所以他才赶了过来。

果不其然,一切都顺利极了!

姜零染虽然气力受限,但却没到不能动弹的地步,手一抖,袖中的匕首就掉在了手心里。

紧攥着狠扎在了单志远的身上。

腰间乍然刺痛,单志远皱眉后退一步。

单手按在疼痛处,手心里殷红一片,再看她手中的带血匕首,单志远震惊又害怕。

若她没有中毒,这一下岂不要了他的性命?!

起初的浓情蜜意在此刻皆变成了愤怒,他咬牙阴鸷道:“贱蹄子,我好心好意的来看你,你却敢伤我!”说着抬手掐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扼住她的脖颈,狠狠将人压在了八仙桌上。

纵然是没中毒,比力气姜零染也是不敌他的。

赶在他夺走匕首之前,她将匕首甩了出去。

铁质匕首重重的砸在大青石地面上,发出锵锵一阵响。

有了前车之鉴,厢竹与青玉生怕单志远使诈,纵然退了出来,却也不敢走远。

听到厅中的响动,暗道不好,立刻推门冲了进去。

看到眼前这一幕,厢竹气的眼睛都红了,狠狠一脚踢在了单志远的两腿间。

单志远一声惨叫,扭曲着脸萎在了地上。

他觉得命根子像是折了!

一时惊恐又愤恨,忍痛骂道:“贱人,我要宰了你!”

青玉上前去查看姜零染的情况。

姜零染借着青玉的搀扶勉强站起了身,瞥了眼地上的人,手指指了指一旁的鹅颈椅。

厢竹会意,搬起鹅颈椅朝着单志远就砸了下去。

这一下砸的结实,单志远登时就不动弹了。

厢竹大着胆子上前探了探鼻息,转而向姜零染道:“还活着。”

姜零染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二人这才意识到姜零染的不对劲,忙扶着她离开了偏厅,请来了孙大夫。

想来是种刁钻的毒。

孙大夫一时也没有头绪,熬了一剂能缓解蒙汗散的汤药给姜零染服下。

大概这毒与蒙汗散一脉同源,姜零染喝下药后,气力稍有回缓。

她道:“去把人绑起来,等文叔回来再做计较。”

厢竹留下青玉守着,寻了绳子便去了偏厅,却发现偏厅里空无一人,气的跺脚道:“狗杂碎,跑的倒挺快!”

第四十章 魔鬼

文叔回来,刚简单说完了城中的情况,青玉就按捺不住的告诉了文叔单志远的恶行。

文叔怒的要拎刀去寻人。

姜零染看文叔的状态,知道他这一去的结果必然是一死一伤。

忙拦下他道:“您冷静点。”

文叔眼睛血红:“姑娘叫我如何冷静,我恨不能活剐了他!”

姜霁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一定好保护好姜零染的安危。

平肃侯府与姜家大房,一个是姜零染婆家一个是娘家,有这层关系在,纵是姜零染受了委屈欺负,文叔能做的事情也有限。

可单志远不同,不沾亲不带故,就算他今日去剁了他,脏水也泼不到姜零染身上。

姜零染何尝不想剐了他解恨!

“他有爵位在身,杀了他,您就是死罪!”看文叔张嘴要说话,她紧接着又道:“我知道您不在乎生死,可您有没有想过,若您死了,谁还能护着我不受欺负?”

文叔气的浑身发抖,紧握的拳头上青筋爆现,可听了这话,他却差点哭出来。

是啊,将军府已经没了,没人能护着姑娘了。

软骨头的姜家大房不会为了姜零染这个眼中钉而向安禄伯府发难的。

再者,这件事情也不宜宣扬。

姜零染知道这句话必然能打消文叔报仇的心思的,可看着他斑白的鬓角,因忍泪而抽动的嘴角,她的一颗心终究是无法保持平和了。

她另立门户是要过的更好,而不是孤立无援的受人欺负!

单志远这狗东西敢一而再的对她动手,就是笃定了她受了欺辱也不敢张扬。

也确实,这种事情怎好宣之于口?

可是,能被欺辱的不单单只有女人!

既然他喜欢用强,那就让他也尝一尝其中的乐趣好了!

姜零染压下眸中泪意,冷声道:“他被我伤了,必会就近的找医馆包扎,您找到他,断他两条腿,然后趁夜扔去南城的米粒街。”

文叔震住了!

南城有一条小倌街,是城中喜好龙阳的男人必去之处。

幢幢小楼不输花楼的奢华雅致,当然,消费也是极高的。

而没银钱进楼的也大有人在,便有人做起了便宜生意。

距离小倌街不远有一条米粒街,矮门陋户的类似于私窠子,价格极其低廉,会去的人自然也都是不挑嘴的。

把白净却没反击之力的单志远扔在哪处,结果可想而知。

姜零染笑意轻幽,眼睛望着窗外一叉树枝上未化尽的冰凌。

冰凌被日光照的折射出细碎的冷光,她看着,眸光也泛了冷意:“就是不知,若被折腾死了,安禄伯府会如实按照死因发丧,还是杜撰出一种体面的死因再发丧?”

文叔在姜零染的一番话中沉淀了情绪,滚烫了血液。

他平静的低眉颔首,轻声道:“姑娘放心,保证不留痕迹。”说完悄步退了出去。

屋子里静极了,姜零染转眸看着目露惊悚,不敢上前的两个小丫头,心头一时有些沉重。

“想要杀死魔鬼,只有先成为魔鬼我的经验之谈。”说着自嘲的笑了笑:“你们怕我了吗?”

厢竹回神,目光重新聚焦在姜零染身上。

她笑着,眸中却晶莹闪烁着泪光,孤零零的坐在临窗的炕上,说不出的寂寥可怜。

这一刻,厢竹心中哀恸委屈极了,撇了撇嘴,摇头道:“奴婢不怕。”

青玉跟着摇头:“奴婢也不怕。”

姜零染笑了,这次的笑终于带了些温度。

“他是一个人来的,对吗?”文叔在前方杀敌,她们也要做好善后工作才行。

厢竹点头。

姜零染扯唇:“好极了。”

厢竹明白这三个字的意思。

没带随从便没人知道单志远来过这里,就算被文叔捉了去,安禄伯府也是找不到他们头上的。

姜零染道:“庄子上下你去叮嘱一番,谁敢说出去半个字,一律仗杀!”

厢竹竟从这般嗜杀的姜零染身上找到了安全感。

或许,她骨子里也隐藏着魔鬼属性吧。

点头称是,下去做事了。

费了这会儿神,姜零染便有些气力不支,下炕的时候脚下猛地一软,她忙扶住了炕桌,才不至于摔倒。

青玉吓了一跳,紧张道:“姑娘还是觉得不舒服吗?”

姜零染不想她担心,摇头道:“只是有些累了,歇一会儿便好了。”

这边青玉刚扶着姜零染躺下,窗户便被敲了两下,她皱了皱眉,出了内室低声问道:“是谁在外面?”

没人应答,随即窗棂上又是两声脆响。

青玉的眉头皱的更深,庄子上没人敢这么敲姜零染的窗户,直觉告诉她,窗外的人一定不是庄中的人。

唯恐是单志远去而复返,她心中惶恐警惕,转身磨脚的在房间里找武器。

打开门一看,窗下站着的却是身姿笔挺的燕柒!

燕柒已经知道姜零染身边两个丫鬟的名字。

见青玉气势汹汹的抄着把鸡毛掸子走出来,他挑了挑眉,暗道:莫非不止带刀门房武艺高强,这小丫鬟也是武学高手?

青玉一看是燕柒,忙把鸡毛掸子背在了身后,道:“怎么是柒公子。”

“不是我还有谁?”燕柒笑道:“你家姑娘呢?”

青玉皱眉看他一眼,委婉问道:“公子何故来找我家姑娘?”

庄子的事情不是已经谈好了?他怎么又来了!

青玉这话可问住燕柒了。

他总不能说上次他回去之后就派人去细查了平肃侯府与姜家大房的所作所为,心中不齿两府,又哀怜姜零染处境吧?

今日是孟致沛纳妾的日子,猜想着她心中定然难过,他推拒了秦云融几人组的酒局,又婉拒了信王的邀请,鬼使神差的就来了这里。

哑口无言片刻,反问道:“我来找谁的?”

青玉道:“我家姑娘。”

“对啊!”燕柒理直气壮道:“我来找你家姑娘的,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

青玉进去通传的时候仍觉得燕柒的话哪里不对。

姜零染浑身绵软,思绪却还算清醒,隐约听到廊下语声,看青玉回来,问道:“是谁来了?”

青玉走到榻前,发愁道:“姑娘,燕柒他又来了。”

姜零染皱眉不解道:“他来做什么?”

青玉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她问燕柒有什么事,他不说,要她怎么向姜零染通传?

面对姜零染的询问,她只得摇头道:“他没说。”

第四十一章 好看

姜零染撑手坐起了身,道:“去把我那件高交领滚狐狸毛的袄子拿来。”

看着姜零染脖子上被单志远掐出来的淤青,青玉心疼的不行,道:“姑娘刚歇下,还是别去了。那燕柒瞧着脾气挺好的,我去告诉他您睡着,想必他不会怪罪的。”

姜零染摇了摇头:“快去拿吧。”

她不觉得燕柒是个很闲的人,来寻她,约莫是庄子的事情有了变故。

心中有些发愁起来,有了今日孟致沛纳妾的事情,她若是再回姜家住,日子可想而知的艰难。

燕柒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姜零染扶着青玉的手走了过来。

不知是不是衣服太素净的缘故,燕柒觉得她今日格外的苍白羸弱。

姜零染见了礼,道:“柒公子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燕柒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你先坐下再说。”

姜零染确实有些累,可她看着这张八仙桌便想到单志远,心中一阵恶心。

但她在燕柒面前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得强压下心中情绪,恭谨落座:“公子请说吧。”

燕柒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来干什么的!

可他能糊弄青玉,却不敢糊弄她。

想了想,还真叫他想出了点与她有关联的事情,正色道:“有件事情我想问一问你的意思。”

姜零染一看他这般神情,不免跟着提起了心:“公子请讲。”

燕柒道:“这庄子的买与卖本是你我的事情,可前日你大伯父托人传话给我,说庄子免费给我,条件是要我帮你堂兄找份差事做。”

姜零染愕然的看着燕柒。

他不觉自己在说废话吗?

既然知道这庄子的买与卖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又何须去理会姜冼木的话?

更不用说他从不插手朝政,想让他卖官鬻爵,怕是他连途径都找不到!

姜零染瞪着眼睛看他好一会儿,没从他正色凛然的脸上看出戏弄她的破绽,道:“柒公子答应我大伯父了?”

燕柒心中冷笑,他不让人参姜冼木一本就已是慈悲为怀了,又怎么会答应他的狗屁条件!

摇头道:“这庄子是你的,我做什么要答应他啊?”

所以呢?!

他多此一举来问她,图的是什么?!

姜零染一肚子的疑惑,眼睛瞪得更大了。

燕柒终于意识到自己这番话有些蠢。

对上她的眼睛,他不自在的咳了声,厚颜强笑道:“那个,我是担心你把庄子卖给了我,你大伯父要怨你。”

看来她想错了,他很闲!

所以才这么爱管闲事!

姜零染道:“家中的事情我自有办法应对,不劳柒公子费心了。”

饶是燕柒善谈,听了这话也是聊不下去了。

可他刚来不能就这么走了啊,看着空无一物的桌子,他恍然叫道:“茶呢?我还没喝茶呢!”

姜零染:“”

青玉端着茶点过来。

燕柒看姜零染端起茶盏抿了口,忙也跟着端起,茶一入口他险些喷了。

舌尖的麻痛告诉他,这沏茶的水是开水!

姜零染看燕柒神色不对,紧张道:“公子怎么了?可是茶水有什么不妥?”说着便看到了他被烫红的上唇瓣,皱眉看向青玉。

青玉束手垂首,不打算认错。

她确实是故意的。

谁叫这人有事没事总往姑娘这里跑,难保不是抱着和单志远一样龌龊的心思!

“没有!”燕柒咧嘴笑的光明灿烂:“非常好!”

姜零染知道青玉心疼她,可她不该戏弄燕柒。

刚要告罪,就听他这般说,再看他有些傻气的笑,思绪一恍。

京城里没人敢招惹燕柒的原因不止怯于他的身份,更因他做事太过特立独行了。

京城里谁同谁结了仇怨,为了维持风度,大都是文绉绉的斥对方几句,而后甩袖离去,再不往来。

可燕柒不是,他有仇怨当场就报了。

前世,因武状元冒犯了花魁云痴,他当场差点把人打死,而后又不顾仗势欺人的骂名,多方打压,武状元在京城里险些待不下去。

后来还是信王殿下出面劝阻,他才放过了武状元。

就是这样一个不顾声名,只图痛快的性格才更让京中权贵避之不及,怯于招惹。

他也曾教过她受到欺负时该如何绝地反击那狠厉的模样她仍记得分明。

可记忆好像出了错,印象中那个冷傲乖戾,睚眦必报的男人与眼前这个笑成二傻子的男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燕柒看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瞧,笑问:“我长得好看吗?”

姜零染听出他话中的调侃,脸颊爆烫,掩饰性的端着茶猛灌了一口。

燕柒正看着她红透的耳朵闷笑,目光一转瞥见一抹青,眉间轻起皱褶,明亮的眼底霎时沉肃冷厉。

姜零染有所察觉,疑惑看着他。就听他问:“你手腕怎么了?”

姜零染忙放下茶盏,扯了扯因举杯喝茶而滑下去的袖子。

燕柒见她遮掩,冷凝目光从她手腕处上移,落在她脸上,蕴着锋利味道的剑眉略挑,道:“孟致沛今日来过了?”

姜零染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气,有一瞬的怔忡不解。回神后低眉抿笑道:“今日是他的好日子,又怎会出现在庄子上?这伤是我自己不小心碰的,让公子见笑了。”

燕柒怎会看不出这淤青是人为掐出来的?!

盯着她舒展平和的眉眼瞧了片刻,扯唇笑了笑,不置可否的点头。

这一笑中,姜零染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威压与冷淡。

他在生气!

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伤的人又不是他!

“行!就当你是不小心碰的。”燕柒倾身上前道:“那你说说,怎么碰的?碰哪了?”

这话就有些较劲了!姜零染眉间微蹙,抬眼看他。

他在笑,不是稚气的傻笑,危险的冷笑,而是微微浅笑。

敛去怒气后,他整个人温雅又从容如果忽略掉那眼底隐藏极好的冷沉的话。

姜零染自知无法辖制这个诡谲多变的男人的想法。

心生退避!

“公子听过城中的传言便该知道我是个很麻烦的人,为了公子着想,您以后还是不要再来了!”顿了顿又道:“待我兄长回来,地契我会立刻奉上。”

现在最适合她的生活就是沉寂无声。

可但凡牵扯了燕柒,便都是花团锦簇轰轰烈烈的,故而,她并不打算与他有过多的交集。

活了两世,她也从没想到过,有朝一日会与他有了买卖交易!

且他的身份太高了,性格执拗又对她的事情充满好奇,这种种,于她都是不可控的危机。

再者,这庄子虽偏僻,但周遭却也住着人家,若被人知道他翻墙越院的来找她,不定传出什么花边传言呢。

这一世,她很爱惜羽毛的。

第四十二章 威胁

话落,周身的压迫感更重了,姜零染甚至能感到他带有实质性的逼人目光钉在她的身上。

想来他从没有被人下过逐客令吧!

可覆水难收,姜零染也不曾后悔。

攥紧着袖子,忽视心中的怯懦,起身道:“身体不适,就不送公子了。”

燕柒负手站在天井里,看着她转过回廊,头也不回的离开,一时心口憋闷的厉害。

厢竹听云梦说姜零染来了偏厅,从后罩房绕着找了过来。

一眼瞧见燕柒脸色铁青,人畜勿近的模样,吓得脚下一顿。

燕柒看到厢竹,脑中灵光一闪,招手道:“你过来。”

厢竹依言走了过去,福礼道:“柒公子有什么吩咐吗?”说话间扫了眼厅中,却没看到姜零染与青玉的身影,皱了皱眉,不明白眼下是何种情况。

燕柒看到了厢竹的眼神,态度愈加和煦,温声道:“你家姑娘受了伤,我让她回去休息了。”

厢竹心头一跳,悚然看他一眼。

听他话中的意思,姑娘把受伤的事情告诉他了?

这怎么可能呢!

燕柒度着厢竹的神色,从容着又道:“你家姑娘把庄子送给了我,我算是欠了她一个人情!”

说着脸上多了几分的愤慨:“他家在京中还算有些势力,你们姑娘若想要出气,怕是不易。”

厢竹皱眉,一时为回京寻人的文叔悬起了心。

就听燕柒仗言道:“所以,这气,我替你家姑娘出!”

厢竹欣喜又难以置信:“真的吗?公子真的愿意帮忙?”

燕柒点头,自夸道:“我是一个非常有侠气的人,最看不惯的便是恃强凌弱!”

厢竹想到姜零染曾说过燕柒是个好人,又听他这一番打抱不平的话,彻底的打消了心中疑虑。

想起单志远令人作呕的嘴脸,咬牙恨声道:“他不止一次想要轻薄过姑娘,公子您一定。”

“住口!”

一声冷冽的喝止!

厢竹吓得一缩肩膀,转身就看姜零染神色凛然的站在回廊的入口。

她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恐道:“你诈我的话!”

燕柒远远对上姜零染的眼睛,眸光深了深。

没理会厢竹,几步走到回廊外,迎着她近乎尖锐的目光,扯唇轻笑,语气却是说不出的清冷:“四姑娘骗了我,你的伤,不是自己碰的。”

厢竹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白着脸来到姜零染面前告罪。

虽说是单志远衣冠禽兽,可若这件事情传了出去,世人却只会唾骂姜零染不检点。

这个世道,若一个女人毁了清誉,那同杀死她有什么区别!

姜零染将厢竹拉到身后,看着燕柒道:“柒公子警敏,有些事情我不说,您也猜得到。”

“可不管柒公子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好奇我的事情,都请您忘记今日所听到的。不然。”

燕柒看着她缓步走出回廊,冷如冰塑的身子沐在阳光下,却未沾染上半分的温度。

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上是冷意决然,微仰着头与他对视,气场强大且充满了攻击性。

他看着,心中说不出何种滋味儿,像是欣赏,又像是有些怜悯。

知道她未完的话后是威胁,可他还是想要问个清楚。

“不然,四姑娘要如何?”

话音刚落,就看她眸光骤然狠厉,肩膀一动,燕柒的脖子上瞬间便有了凉意。

她四周究竟蛰伏了多少危机,竟逼得她随身带着匕首防身?

手臂抬着,腕间的袖子又滑了下去,白皙的肌肤上一圈淤青格外刺目,燕柒垂眸看着,负在背后的手悄然紧握成拳,轻缭笑道:“四姑娘要灭口吗?”

姜零染看出了他的不以为意,道:“劝柒公子不要挑衅拼死求生的人。”说着目光在他上下滚动的喉结上转了下,声音愈低:“真的很危险的。”

她的冷静,凶狠,都在替她塑造一个坚不可摧的护甲,可她持匕首的手却在微微的发着抖,燕柒知道,她在害怕。

可她的眼神中却没有半分的退缩。

她怕,却依旧会去做!

何其孤勇!

他必须要解释了:“我并无恶意,若我的造访让你有了危机感,那么我道歉。”

姜零染质疑这话的真实性,冷笑道:“我在你眼里不就是一个可供消遣的笑话吗?您今日听了这么劲爆的消息,岂不快哉?”

燕柒错了错后槽牙,原来他带给她的是这种印象!

“看来我的品行在四姑娘眼里并不过关。”他想告诉她,她所经历的痛苦在他这里并不是哈哈一笑的呈现,可说出口的话怎么就成了这么阴阳怪气的一句自嘲?

“公子品格贵重,我怎敢诋毁。”姜零染身上脱力感越来越重,但她不敢在燕柒面前露出虚弱的一面,咬牙强撑着。

燕柒哼笑:“你连匕首都敢对我用了,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姜零染头晕目眩,视线中的男人有了重影。

脚下一阵阵的发软,手中的匕首像是有千斤重,她怕误伤了他,也怕露馅,狠厉道:“既知我什么都敢做,就不要招惹我!”

“滚!”

燕柒下颌崩的更紧了。

深深看她一眼,甩袖离去了!

看着那一道矫健的身影从墙头翻出去,姜零染松了口气,眼前猛地一黑,身子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

百香看燕柒跳出院墙,忙迎上前道:“公子,咱回吗?”

燕柒死瞪着宝山,胸膛剧烈起伏。

他怎么陷害她了?

值得她这么憎恶?!

离得近,百香这才看到了燕柒的神情,讶然的瞪大了眼,好笑道:“公子这是在生气吗?”

不怪他诧异,实在是第一次见燕柒生气。

或者说,第一次看燕柒这么明明白白的把怒意挂在脸上,而不是用完美的无懈可击的冷笑代替。

燕柒扫他一眼:“谁生气了!”

百香觉得冷飕飕的,缩了缩脖子,暗道:这可不就是在生气嘛!

不过,是哪位雄才现身了,竟能在短短两刻钟内把燕柒气的一副嫌命长的样儿?

姜家,郑明蕴砸了半个博古架,心头怒火不减半分,她踩着一地的碎片,磨牙恨声道:“这个丧门星,自己晦气还要牵连我的婉瑜受人耻笑!”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吓得皆不敢动弹,就连自持身份“高人一等”的高妈妈这会儿也是不敢去纠正郑明蕴话中对姜零染的称呼。

第四十三章 体面

素芝斋里气氛同样冷凝。

老夫人神色阴郁的端坐在拔步床上,眼角唇周的皱纹像是被刀子割过一般,蕴着煞气。

未免两府交恶,也为了给孟致沛留脸面,自倚香阁的事情发生以后,姜家非常宽厚的没有出面去质问,本以为孟致沛会念他们的好,以后懂事一些。

可没想到,他们竟然目中无人到这般地步,挑在今日把那妓子接回府。

人活一张脸,这才三个月,他就敢无所顾忌的折损姜家颜面,以后日久年深,姜家岂不是连给他提鞋都不配了?!

“不知好歹的狗崽子,面子给足了他,却不知收敛!”老夫人眯长的眼睛里冷光闪烁,道:“去把大老爷请来。”

既然他们硬要把脸伸过来,那就怪不得她赏巴掌了!

自那次郑明蕴趁机夺了掌家权后,这还是老夫人头一次动大怒!半夏和木香胆战心惊,巴不得寻个吩咐出去躲躲,此刻听到吩咐,二人异口同声的称是。

半夏反应快,不等木香动作,就快步的出了屋子。

木香暗暗气恼,瞪了眼半夏的背影又偷偷的睃了眼老夫人的脸,比之刚刚稍有好转。

她心下微松,大着胆子奉了杯茶上去。

姜冼木很快就来了,低头耷脑,缄默着进了屋子。

老夫人看他这要死不活的绵软样儿,脑海里不禁想起二子的雄姿英发,气宇轩昂。

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淡淡撇开眼,道:“你打算怎么做!”

不用问,姜冼木也知道老夫人问的是什么事。

愤懑的哼了声:“如今人都被接进府里了,儿子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我去把人撵走吧?”说着抬眼瞥了眼老夫人,没好气的怨道:“不是儿子说风凉话,这四姑娘也太无用了些,白长这么好看了!”

当初还商议说送她进宫,得亏没送,不然就这蠢笨性子,不定怎么给家里召祸呢!

仔细想想,郑明蕴说的不错,姜家二房就是与他命里犯冲!

姜浮杭活着的时候压的他半分光芒都无,好不容易夫妻两个死绝了,留下一儿一女又都是不省心的!

因着姜零染这个祸家精,他这些日子受了多少闲言碎语?脊梁骨都快给人戳断了!

老夫人看他像个后宅女人似的絮絮叨叨说不到关键处,眸中的烦躁更多了几分,沉声道:“你可去找了孟致沛?”

提起这个,姜冼木顿时像是炸了的炮仗,拍桌起身,怒声道:“我怎么没去!婉瑜的轿子一离开,我就马不停蹄的去了平肃侯府,可门房告诉我,孟致沛伤势未愈,不见客!”

“我还能冲进去揪他出来见我不成?”

混账东西,伤没好他怎么纳妾的?!

糊弄人糊弄到他的头上了!

为了维护两府的体面,姜冼木没拆穿门房的话,可不代表他能被人随便愚弄!

老夫人无可奈何的闭了闭眼。

究竟多无能,孟致沛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无视他?!

纵然看不上大儿子的窝囊,可家中也没有顶天立地的二儿子撑门户了。

她能依靠的只有大房!

想到此,老夫人的心头浮起浓重的怅然,愤怒感倒是抵消大半。

沉默片刻,老夫人道:“晚上你走一趟万家。”

姜冼木思忖着道:“母亲的意思是要万冗出面弹劾平肃侯?”

老夫人冷哼一声,不善道:“姜家丢了这么大的脸,他平肃侯府也别想逍遥快活!”

姜冼木皱起了眉。

自从有了侯府这门姻亲,朝廷上下对他都客气了几分,如今若要因后院一点小事而交恶,是否太过小题大做了?!

郑明蕴听半夏说老夫人找姜冼木商议姜零染的事情,忙赶了过来。

廊下偷听着二人的对话,气的暗啐了一口。

该死的老虔婆一贯的偏心二房!

说是给姜家找脸面,倒不如说是给姜零染撑腰!

连累的她的婉瑜灰头土脸的出嫁,反过来却还要姜冼木去给她撑腰,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深吸了口气,压下顶到嗓子眼的怒火,嘴一撇,无泪呜咽着进了屋子。

老夫人和姜冼木听到这一腔,齐齐的皱起了眉。

厌烦的瞥她一眼,姜冼木没好气道:“哭天嚎地的,你还嫌家里不够乱吗?”

郑明蕴听出姜冼木是真的恼了,哭声戛然一止,从手指缝里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暗骂他榆木脑袋!

老夫人默不动声的抿着茶,心里对儿子斥儿媳的这种戏码感到十分的快意。

郑明蕴委屈道:“老爷这话说的有失偏驳了,家中如今成这样,哪里是我的缘故?您斥我做什么?我知道老爷疼爱四姑娘胜过咱们的婉瑜,可我又何尝不是?”

说着吸了吸鼻子在老夫人身边坐下:“不是儿媳埋怨,四姑娘她怎么也是世家嫡女,打小读圣贤书长大的,如今却连夫妻间的关系都处理不好,竟延伸到两府的纷争!”

“让万家帮忙容易,可这一纸弹劾书递上去,两府可就彻底的有了嫌隙!”

“再者若真的把决策权交到皇上手中,谁又能保证事情的发展真如咱们所想?就算皇上给咱们找回了体面,斥责了孟致沛,可母亲想过嘛,那老侯夫人拿孟致沛当眼珠子似的,若是孟致沛此遭吃了挂落,她岂不怨恼?以后受磋磨的不还是四姑娘。”

郑明蕴一边说一边仔细打量老夫人的神色,见她皱眉沉吟,心道有戏。眼珠一转,趁热打铁道:“这桩官司平肃侯府做的固然不对,可咱们四姑娘也不能说无错!真要闹上了朝堂,不管皇上怎么判,咱们家姑娘落一个不顾夫家体面的名声那是跑不掉的。”说着低了低声音,忧愁道:“五姑娘和六姑娘可还没出嫁呢。”

老夫人越听神色越凝重,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是我思虑的不够周全了。”

郑明蕴心中一喜,忙奉承老夫人耳聪目明,心思灵敏。

而后还不忘踩姜零染一脚:“是四姑娘她不懂事,气的母亲一时糊涂了。”

姜冼木不明白郑明蕴乌泱泱的说这么一大堆是在铺垫什么。

忙与她打起了配合,问她道:“那以你看,现在应该怎么办?”

第四十四章 谋利

郑明蕴赞赏的看了姜冼木一眼,而后做出高深莫测状:“自然是从败局中谋利。”

“谋利?”老夫人一头雾水。

姜冼木不明白话题怎么会转到这两个字上。

无奈哼笑道:“眼下两府的名声都快臭成屎了,还能有什么利益可言?”

郑明蕴解释道:“倚香阁事情的对与错暂且不论,就单说孟致沛挑在今日纳妾,故意落咱们家的脸面,那就是他的大错!”

“做错了事情便要弥补!”说着快速的睃了眼老夫人,声音中加了些小心:“只是四姑娘身上已是没什么可弥补的了,倒不如把这个机会放在钰儿或者老爷身上。”

“若此番能让钰儿入仕,亦或者让老爷往上走一走,那便是此战最大的胜利啊!”

看老夫人皱起了眉,郑明蕴唯恐她不答应。哀愁的捏着帕子压了压眼角,哽咽道:“自从二弟没了,姜家的荣辱就牵系在老爷一人身上,可独木难支。若是钰儿入仕,朝堂之上他们父子相互帮衬,必能让姜家重新光耀起来的。”

说着又回到了事情的根本上,补了一句:“这家里也只有老爷和钰儿前途光明了,她们这几个姊妹在夫家才能硬起腰杆。”

这已经不是郑明蕴第一次在姜零染身上打主意了,前几日她听说万夫人卖了宝山下的温泉庄子,唯恐姜零染偷摸的也跟着卖了,忙派人去打听,意外得知了燕柒买庄子的事情。

想到姜零染的温泉庄子,郑明蕴的心思就活泛了起来,催着姜冼木给燕柒传了信,隐晦的表示愿意用庄子给姜钰换一个职缺。

等了两日,好消息没等回,反倒得了一句警告,让他们安分守己些!

想到燕柒的秉性,吓得姜冼木一夜没睡着,次日上朝一切如常,他这才松了口气。

燕柒的路子走不通,平肃侯府的这个机会,郑明蕴是一定要抓牢的!

姜冼木由衷赞叹郑明蕴的智慧。

这臭如粪坑的局面还真叫她给寻出“利”了!

老夫人何尝不想让后一辈的有出息?可这些年姜冼木的官路越走越死,别提往上升了,就连给姜钰铺路都是坎坎坷坷,至今未成。

郑明蕴这话虽然自私了些,不过,却也是大实话。

平肃侯府里不见半分喜气。

孟致沛怎么也没想到,母亲竟然瞒着他把郑清仪接进了府。

“您知道您在干什么吗?”孟致沛怀疑她得了失心疯!

事到如今,老侯夫人不得不把福胎的事情说了出来。

孟致沛大呼荒唐。

老侯夫人看他情绪濒临崩溃,忙安抚道:“我只要她活十个月,一旦孩子生下,立刻送她下黄泉。”

孟致沛听了这话情绪稍稍平息。

心中暗骂李道士该死,不好好的侍奉他的三清五圣,胡乱算什么命?

再说,他算的准吗?

一个挂着道士头衔骗吃骗喝的乞丐罢了,皇觉寺的小沙弥都比他可靠!

看老侯夫人万分笃信,他无奈道:“我和今雪以后会有很多孩子的,母亲何必为了一个妓生子生事?”

老侯夫人眼一瞪,厉声斥他:“那是带着大福气的孩子,我不许你这么贬低他!”

这些个下人最是看人下菜碟的,若连孟致沛这个做爹的都贬低他,那阖府奴才谁还会尊敬他呢?

孟致沛翻了个白眼,真不知李老道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一句疯话也当真言!

老侯夫人糊涂,他却不能含糊。语重心长劝道:“就算您想要那个孩子,可也没必要把人接进府里吧?随便找个院子安置十个月,也就是了。”

“现在可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怕是府门上又要被人泼粪了!

老侯夫人知道人言可畏,看着儿子半日下来急的嘴角都起了燎泡,心疼道:“我何尝不知道把人养在外面更妥帖,只是李道士算出姜零染要杀那孩子,我这才迫不得已把人接进府来。”

孟致沛嗤笑一声,下意识的就想否认此话,可嘴张开,他却忽然想起上次去庄子姜零染所说过的话。

那弑杀的神情,不似作为。

老侯夫人见他被说动。语气又柔和了许多,半是哄半是劝道:“就十个月,十个月一过,这世上就再没有郑清仪这个人了。”

“我的儿,为娘的还能害你不成?”

孟致沛知道老侯夫人操劳多年求的就是他能好,侯府能好。

此刻看着她苍老脸上的哀求,终究是狠不下心拒绝。

老侯夫人见他点头,大松了口气。

孟致沛瘫坐在椅子里,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央声烦躁道:“今日姜冼木来寻我,必是为了这事。现在该怎么办?”

不禁埋怨老侯夫人糊涂,接就接了,偏要赶在今日,这不明白着与姜家对着干!?

老侯夫人确实不记得姜婉瑜今日出嫁,不然怎么也会避开。

想到姜家不悦,她一时有些发愁。

她之所以敢肆无忌惮的冷着姜零染,就是因为姜家大房不重视她,若因今日之事惹恼了姜家,姜家借着姜零染的事情向他们发难,那他们可就是实实在在的落了下乘!

丢了面子不说,反要被他们拿捏。

老侯夫人想想就不爽快,皱眉凝思片刻,道:“此一时彼一时。你明日先去姜家赔罪,再去庄子接人。”

“想来他们深明大义,必然能体会我的一番苦心的。”

孟致沛想到要再次纡尊降贵的去看姜零染的冷脸,有些烦愁的点了点头。

绡月阁里,郑清仪看着宽敞舒适的房间,嘴角的笑意克制不住的往外冒。

经老侯夫人指派来的丫鬟娉婷与知霜看她这般,鄙夷的撇了撇嘴。

廊下有清浅的脚步声,郑清仪心口砰砰直跳,一定是孟致沛来了!

充满爱意的期盼目光却迎来了一位样貌粗糙的胖道士,郑清仪失望又惊诧,这可是后宅,这道士怎么混进来的?!

来的人是李道士。

他目光犀利冷沉的盯着郑清仪,虚抬了抬手,娉婷和知霜忙颔首退了出去。

收到第一封恐吓信时他惊恐又意外,他从没想到当年的事情还有多余的“知情人”活着!

唯恐老侯夫人担心,他不敢实话实说,一边顺着写信人的意思做事,一边悄悄的调查。

而最有动机的人便是郑清仪了——毕竟她是最大的受益者!

心中有了这个念头,李道士接到了第二封信,这更加笃定了他的想法。

秉着悄悄除掉“知情人”的打算,他顺水推舟的促成了郑清仪入府。

可这半日观察下来,他觉得郑清仪与他心中设想出的“知情人”相差甚远。

又或许是隐藏的太好,骗过了他?李道士心中起了试一试她的打算。

第四十五章 欺负

郑清仪被他冷幽幽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疑声道:“是侯爷让你来的吗?”

李道士反问道:“你不是知道我,怎会不清楚我来做什么!”

郑清仪听的懵怔:“我何时知道你?”皱了皱眉,话也不客气了:“你谁啊,来做什么的!”

李道士冷笑一声:“送你去地狱!”说着搁下拂尘,从袖中掏出一捆麻绳,朝她走了过去。

郑清仪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怔了一息,立马嚎了起来:“侯爷救命啊,有死道士谋色害命啊!”边说边拿了桌上的富贵梅瓶朝他砸了过去。

李道士闪身躲开。

梅瓶摔在地上,“嘭”的一声四分五裂。

郑清仪见没砸着,抡圆了胳膊使出王八拳朝死道士脸上使唤。

李道士没想到她这么泼,咬牙瞅着空隙,一拳砸在她的脸上。

郑清仪被砸的一懵,不受控制的仰倒在地上。

李道士摸了摸脸上被抓出的血道子,眼神狠厉了几分,啐了口唾沫,将麻绳套在了她的脖子上,攥绳的两只手相互持力,麻绳瞬间绷紧。

麻绳绞在皮肉里,撕扯的痛感加之窒息感让郑清仪惊恐万状。

脸颊憋的紫红,眼珠子似是胀大数倍往外凸。

她挣扎着踢着脚,吼间发出咕咕桀桀的求饶声。

李道士阴冷质问:“说,谁派你来的!”

郑清仪的耳朵嗡嗡作响,模糊听到死道士的话,拼命的摇头。

有句话叫不见棺材不落泪!李道士冷道:“好,那你就带着你的秘密下黄泉吧!”话落双手的力道更重了几分。

郑清仪的手将脖颈的肌肤都抠破了,可还是没能减缓麻绳的束缚。

凸出的眼珠爆出了血丝,她痛苦的大张着嘴,觉得自己要死了。

李道士皱眉,难道真的不是她?

可除了她,谁还有动机?!

眼看着她要被勒死,李道士松开了手。

写信人明摆着要保她,若他今日杀了她,那背后之人不定会做出什么疯狂举动!

没找到写信人之前,他不能打草惊蛇!

郑清仪一口气缓过来,剧烈的咳嗽起来,直到咳出了血沫,咳出了眼泪,她才像是活了。

手脚并用的爬到了角落,背靠着墙壁,她多了几分安全感,大口的喘着气,泛着血丝的眼珠惊恐的瞪着道士。

李道士朝她走了两步,看她瞬间如临大敌,他眯了眯眼,阴沉着道:“说,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郑清仪又惧又怒,闻言嘶声大骂:“派你奶奶个腿儿,老娘是轿子抬进来的正经妾室,你今日敢戕害我,仔细侯爷扒了你的皮!”

李道士盯她片刻,确实没看出什么端倪破绽来。

一时困惑又失望,缠好麻绳,捏着拂尘离开了。

郑清仪看着李道士的背影,茫然又惊惧。

而让她由惧转怒的是,在李道士前脚离开,娉婷与知霜后脚就走了进来。

这说明什么!?

她求救的时候,她差点被勒死的时候,她们就在门外看着!

她还当她们是好的,打算好好器重,原来竟是一对儿黑心黑肺的贱蹄子!

郑清仪咬牙站起身,几步奔到娉婷面前,狠揪住她的头发,巴掌就朝她脸上招呼起来。

娉婷哪能想到会挨打,一点儿防备都没有。

头发撕扯着头皮,疼的她弯下了腰,脸颊上不知挨了几下,火辣辣的疼,耳朵嗡嗡作响。

她失声尖叫着知霜救她。

知霜碍着郑清仪怀着孕,不敢下狠劲的拦她,可看娉婷被打的没还手之力,也是急了。

抱着郑清仪的腰,大喊道:“郑姨娘,您不能打她,她可是老侯夫人的人!”

郑清仪毫不理会,娉婷打过瘾了,一脚踹开,转身开始招呼知霜。

等到撒了气,心里的委屈也冒了头,顾不得披头散发,衣衫散乱,光着脚就跑出去找孟致沛了。

单志远是被一盆凉水浇醒的。

激灵灵的坐起身,懵怔的脑子渐渐清晰起来。

他记得他从医馆出来,没走几步就被人敲了闷棍。

睁开眼就到了这里!

看着陌生的庭院以及手提水桶的男子,他下意识的想,这是哪家赌坊的后院?

不对啊,他欠的银子上月都还清了!

他惊慌又茫然,惶惶瞪着眼看着男子。

百香弯腰打量了他一眼,挑了挑下巴,问道:“清醒了吗?”

单志远后脑勺疼得厉害,一盆凉水浇在身上也冷的厉害。

此刻面对男子的询问,磕磕巴巴的点头道:“清醒了。”话音刚落,后衣领子倏的勒紧,他立刻慌了,挣扎着哭嚎道:“英雄别杀我,我给你银子,你别杀我!”

百香瞥他一眼,低喝道:“闭嘴!”

揪着后衣领把人拖进了厅,往地上一掼,揖手道:“公子,人醒了。”

这一下摔得结实,单志远捂着腰,疼的呲牙咧嘴。

心里啐骂男子不得好死。

腹诽着他口中的“公子”是何许人物,敢这般对他!

目光顺着男子揖手的方向看过去,入目是一挂打磨圆润鱼目大小的翡翠珠帘。

左右两旁各摆了一架半人高的鎏金鹿角立鹤的灯台,烛光的照应下,翡翠折射出盈润的色泽。

珠帘后是另一方天地。

小厅正中摆着一鼎铜镂空蝠纹熏炉,炉身四周热气腾腾,衬的冰冷光洁的大理石地面都多了几分温暖劲儿。

熏炉的正后方是一张矮榻,矮榻上大马金刀的坐着一人。

这人一袭墨衣,金冠束发,白皙修长的手里拿着块洁净的细棉布,低头擦拭着一柄泛着冷光的长剑。

单志远仔细辨认着,脑海里蹦出一人,悚然的瞪大了眼。

“柒柒柒柒公子?”

他不是在做梦吧!

这要命的阎王怎么在这里!

燕柒擦好了剑,半举着手,迎着烛光看着剑锋。

冷冽的剑光折射进他的眼底,照应出坚冰一般的锋锐冷冽。

声音却平静无波:“你欺负姜四了?”

单志远正想着何时与燕柒结下了梁子,听闻此言,脸上血色霎时褪尽,惨白一片。

他怎么会知道的?!

从没听说姜家或者平肃侯府与燕柒有什么往来啊!

再者说,姜零染有夫有兄,要报仇,怎么也轮不到燕柒来啊!

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单志远眼底浮现出鄙夷与愤怒。

一个男人愿意为一个不沾亲带故的女人出头,原因只会有一个!

哼,怪不得要搬去庄子上住,原来是为了密会燕柒!

一对儿不要脸的狗男女!

想起她誓死不从,贞洁玉女的模样,单志远心里恶心的不行。

知道他们二人有奸情,单志远反而放松了下来。

彼此都有把柄,且都见不得人,谁怕谁?

就地爬起了身,盘膝坐定,笑着摇了摇头:“柒公子说笑了,我怎会欺负她。”

第四十六章 知错

燕柒单手撑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提着剑,剑尖斜垂在地面上。

漆黑光洁的地面映着皎白的银光。

一室的沉肃。

单志远感到了从珠帘后传来的压迫感。

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解释道:“柒公子您千万别误会,我真的没有,是姜四她她前两日她遣人给我传话,说有急事要告诉我。我念着两府的交情这才去见了她,谁知她这般不知检点,一见面就急不可耐的扒我衣服,我。”

燕柒持剑的手腕一挑,一落,剑尖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冷窒的房间内“锵”的一声响!

单志远吓得一缩,未完的话哽在了嗓子眼里。

燕柒挑眉抬头:“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人话!”

从燕柒平静的脸上单志远看到了愤怒,心底发憷。

可这种事情怎么能承认?

咬牙辩解道:“柒公子,我我我说的都是实话,您千万不要被她给骗了。”

燕柒看了眼百香。

百香会意颔首,上前拎着单志远的后衣领就要往外拖。

单志远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手指甲扣着大理石的缝隙,失声惨叫道:“柒公子饶命,我说,我都说!”

百香松开了手。

单志远爬起身,也不敢托大坐着了,乖乖的跪好。

燕柒微偏着头,目光冷凝的睇着他道:“哪只手伤的她?”

单志远没想到燕柒知道的这么细致,更加笃定他们二人之间不清白。

觑了眼珠帘后阎王似的黑脸,单志远知道燕柒这是打定主意要给姜零染撑腰了,更是不敢说实话了。

抽噎了几声,真叫他挤出了几滴泪来,趁着这可怜劲,哭嚎着拍打着地面,叫冤道:“柒公子您要信我,我真的没有啊!那贱人惯会以色惑人,您可千万不要被她骗了啊!”

燕柒下颚绷紧,眯长了眼。

百香不等燕柒吩咐,直接拖着根棍子来到单志远身前,从怀中掏出了块帕子递给他:“咬着!”

这步骤,赌坊讨债的时候用过!单志远门清。

可赌坊也只是吓唬吓唬他,没人敢真对他动手。

燕柒却不同!

单志远浑身发起了抖,惶恐的看着帕子又扭头看着燕柒:“柒公子要做什么?我是安禄伯世子,我身上有爵位!你不能伤我!皇上不会纵容你的!”

百香看他废话,手往前一松,帕子塞进他的嘴里。

他踩着单志远的胳膊固定了手掌,高举棍子狠狠的砸了下去。

“咔嚓!”

悦耳的骨裂声后是撕心裂肺的嚎叫。

燕柒舒缓了眉眼。

淡淡的掠了眼剑锋的冷光,他站起了身,长剑撩开珠帘,缓步来到单志远身前。

眉目睥睨的看着匍匐在地上发抖的人。

单志远险些晕过去,断掌之痛与致命的恐惧感让他整个人都崩溃了,尖声嚎叫着从燕柒身边爬开。

百香看他一眼,警告道:“噤声!”

单志远不敢不从。

颤抖着收了声,捧着被砸碎的手骨,磕头求饶道:“柒公子饶命,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燕柒撑膝蹲了下来,看着他,嘴角浅浅勾起了笑意:“知错就好。”

单志远警惕的看着他手中的冷剑,犹觉得自己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内,挪着身子又往后蹭了蹭。

燕柒抬手,长剑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单志远那副像是永远立不直的脊梁骨顿时僵硬笔直,眼珠转到眼角,瞄了眼薄如纸片的剑刃,他抑制不住的哭了出来:“柒公子饶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靠近姜四姑娘了。”

燕柒没理会这话,问道:“世子喜欢什么?”

“说出来,我送给你,当做今日招待不周的补偿。”

尾音悠扬,却不是愉悦的味道。

单志远觉得他的话像一只尖锐的铁钩子,抓着他的皮肉,慢慢的撕扯,皮肉分离,鲜血淋漓。

他疼惧交加,冷汗涟涟,拨浪鼓似的摇头,泣不成声道:“不不不,柒公子没有招待不周,没有。”

燕柒眼眸深沉,笑容却可掬:“世子不说,那我就帮世子选了。”

城中,文叔未搜到单志远的踪影,心有不甘的守在了安禄伯府附近。

直等到了下半夜仍是不见单志远的回府,他不禁想,这杂碎莫不是猜到了他要来,所以躲起来了?

烛光寥寥,寂静安谧的府宅忽然喧腾了起来。

不多时,便有三五群小厮提着灯笼出了府,形色匆匆的四下分散开来。

寂静的夜色里,单志远和几家赌坊的名字清晰的传入了文叔的耳中,他皱了皱眉,看来单志远确实没回家。

他转身隐在夜色里,抄着近路赶去了小厮说的几家赌坊。

文叔一夜未归。庄子里姜零染忧心不已,天蒙蒙亮,她就让大虎带着人回城去寻了。

辰时刚过,万千千的马车就到了庄子外。

姜零染听了讶然道:“她这是什么时辰起床赶来的?”忙让厢竹去接,她则裹了斗篷站在了廊下迎候。

不多时就看万千千脚步轻盈,神色鲜亮的走了过来,一见她,登时笑了:“你还没用早膳吧?”说着几步跑到廊下,拉着她的手道:“我在家没吃饱,快赏我口吃的。”

姜零染被她逗得笑起来,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不是不让你来?”

自她住进庄子,万千千几乎一天一封信,期间有几次闹着要来住,都被她强言拒绝了。

她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是非了,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住在她这个要和离的弃妇院子里,于她名声有损。

万千千嘻嘻一笑不作回答。

知道她受不得冻,忙拥着人进了屋。

青玉很快便准备了早膳,二人用了膳,一时懒懒的不愿动弹,歪在暖阁的矮榻上说话。

万千千看着她,皱眉道:“气色怎么还是这么差?刚刚早膳你也没吃几口。”

姜零染身上仍觉绵软,多坐一会儿便觉得支撑不住。

她猜想,毒可能并未解。

又因担心着文叔的安危,她几乎一夜没合眼,气色怎么能好?

可这些事情她不想告诉万千千,笑嗔着捏了捏她的脸:“你少来气我。知道你的小脸蛋粉嫩。”

万千千拍掉她的手:“少在我面前打科插诨,你是不是没养好?药呢?可还吃着?大夫怎么说?”

姜零染心里暖洋洋的,口里却笑她啰嗦:“我以为万夫人来了。”

第四十七章 补偿

万千千白她一眼,扭头看向厢竹。

厢竹福了一礼,抿笑道:“姑娘是昨夜没睡好。孙大夫说姑娘的身子骨调理的还不错。您别担心。”

万千千这才放了心。

又想起昨日孟致沛纳妾,她自然难以安眠,一时心疼不已。

她不想在姜零染面前提起孟致沛这个人,以免她伤心伤神,连小月子都坐不好。

可看姜零染如今这光景,她终究是忍不住,愤愤的砸了下矮榻,怒道:“猪油蒙了心的下流货色,真是打死都不解恨!”

矮榻被她砸的一震。姜零染捧着她的手看了看,骨节都起了红印,皱眉道:“小心点。”

万千千看她捧着自己的手温柔责怪的模样,不自觉的颓了气焰,替她抱不平道:“瞧着温润尔雅,没想到骨子里却是个混的,可见人不可貌相。”

姜零染捂着她的手搓了搓,神色清浅道:“他怎样都与我不相干了,你别生气了。”

万千千心里咯噔一下,小心问道:“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的打算与他和离?”

姜零染点头。

万千千心情复杂起来的问道:“你想清楚了吗?”

京城的世家里,没有和离的先例。

若夫妻二人真到了仇深似海的地步,极大多数,女人都会在几年内病死。

换做娘家背景殷实些的,夫家就算有杀心,也是不敢的。便权当没这么个人,留她后院自生自灭了。

而和离归家的姑娘,日子却不见得能轻松多少。

据听说,前朝有一小户人家的姑娘因貌丑而被夫家嫌弃,姑娘的父母为了维护体面,把和离归家没几日的姑娘毒死了。

想到姜家大房的冷血行径,若姜零染和离归家,最好的结局怕也是青灯古佛了吧。

姜零染笑问她:“你今日特特来劝我的吗?”

万千千看着她的笑,沉闷的摇头。

她那么爱孟致沛,那么期待一个孩子,一个家,可这短短数日,皆成空了。

为父为夫的孟致沛却看不到这些。

不歉疚,不自责,不惩凶,只是迫不及待的纳了那阴毒妓子。

若此刻自己劝她放下这些事情回侯府去,日后又要她用怎样一颗枯木的心去看待那一双害死她孩子的人呢?

将心比心,只要想一想,万千千心都碎了。

“今雪,我终归是支持你的决定的。”

姜零染抿笑道:“谢谢你,娇娇。”

娇娇是万千千的乳名。

万千千却笑不出来,心口的涩重让她想哭一场。

她一个事外人都如此难过了,更何况姜零染?

“在我面前就别故作轻松了。”

姜零染神情一僵。

眼睫颤着垂了下去,唇边没敛尽的笑里满是苦涩。

默了片刻,哽咽道:“我没想到会小产是我太鲁莽,害了他。”

想到前世那个小小弱弱的孩子,她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我真的没想到。”

厢竹和青玉不忍看的垂下了头。

自打进了庄子,没人敢在姜零染面前提及这件事,而姜零染自己也像是不在乎似的。

可怎么能不在乎呢?

万千千瘪嘴抱着她一起哭:“不怪你,你别把错背在自己身上。”

这边,孟致沛来到了姜家。

赔了礼,道了歉,表了以后绝对会待姜零染好的决心,说起了去庄子接人的话儿。

老夫人没搭茬。

姜冼木以及郑明蕴低头喝茶。

孟致沛自觉从进门起便受冷落,尴尬之余心生不悦。

但想到如今的形势,他还是强忍下了情绪,真诚着又道:“不管侯府以后有多少孩子,今雪的地位都不会改变。她是嫡母,是唯一的平肃侯夫人,我定会敬她,爱她。”

老夫人听到这,看了孟致沛一眼,冷哼道:“侯爷说的真好听。不过您说的,与做的,却是两个极端。”

郑明蕴冷笑着接话:“打量着侯爷是看我们小门小户,所以才敢肆无忌惮的欺负四姑娘,是吗?”

孟致沛忙起身团团一揖,面露惶恐道:“绝不敢存了这样的混账心思啊。”

姜冼木踏实的坐着受了礼,瞟了眼孟致沛,凉凉开了腔:“我们家虽比不得侯府尊贵,但府里的姑娘也都是手心里捧着长大的。侯爷做了这么多对不起四姑娘的事情,不觉得该给些补偿吗?”

老夫人眉头一皱,抬着三层褶的眼皮,眼角狠狠的夹了眼姜冼木。

她算是知道他为什么仕途不顺了!

孟致沛一怔。

补偿?!联想到姜家人的品性,他心中恍然明了。

他还奇怪今日他们怎么这么同仇敌忾的为姜零染撑腰了呢。

呵,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弯下的腰挺直了,他看着姜冼木道:“补偿是一定要给的。”

“只是我还年轻,怕是想的不够周到,还请伯父指点。”

姜冼木听了这番奉承,在椅子里坐的更舒服了。

受用的抖了抖袖子,刚要说话,却不经意看到了老夫人一副要掐死他的模样。

茫然一怔,疑惑想,他说错什么了不成?

老夫人没眼看姜冼木的蠢样子!

他就这么赤眉白眼的冲孟致沛开口要职缺,岂不落人下称?传出去姜家能有什么脸面立足!

脑子怎么就不会转转弯?这种话要哄着孟致沛自己说出来才是上策啊!

郑明蕴眼看着姜冼木临到关键处卡住了,心里暗骂他无用。

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故作矜持的将话头接了过去:“听说皇上最近下放了数名朝官去历练,眼下京中空了几个不错的职缺。老侯夫人已经在为侯爷疏通了,是吗?”

孟致沛没说话,心中已将郑明蕴要说的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心中冷笑着,眼角眉梢泛起了嘲讽。

老夫人撑着额头,闭了闭眼。

要说这郑明蕴不傻,可再精明也是后宅里的精明,与男子打起交道就蠢得没边儿了!

这话说的比姜冼木还要直白!

她听着都刺耳,更不用说孟致沛了!

“要说一家人最重要的是什么?”郑明蕴真诚的望着孟致沛:“是相互扶持!”

“你也知道,你堂兄能干又用功,怎奈你伯父朝上不得力,导致了你堂兄一直赋闲在府。眼下正是个好机会,不如侯爷一并帮着疏通了吧?也算补偿了。”

第四十八章 死磕

拿捏着侄女的后宅事情给儿子换前程,郑明蕴这不要脸的本领是娘胎里带的,还是拜师学的?孟致沛心中讥讽不齿,可脸上却不显。

她说的不错,老侯夫人确实在帮他疏通。

可他不是姜钰的爹娘,凭什么就一并帮着疏通了?

他就算补偿也是该补偿姜零染,轮八圈也轮不到姜钰身上吧?

目光在郑明蕴和姜冼木的脸上扫过,没错过他们脸上的想当然,心中的轻视更浓了几分。

换做往常他必然好一番冷嘲热讽,让他们清楚明白,两府只是姻亲关系,别奢望着平肃侯府能成为供他们予取予求的爹!

想占便宜,别处找去!

可眼下的情况于他非常不利!又因昨日纳妾冲撞了姜婉瑜婚事的缘故,他更是要伏低做小些日子。

再转念一想,补偿谁不是补偿呢?

他若是帮姜钰谋了职缺,那姜家还敢计较郑清仪进府的事情吗?

就连姜零染以后怕是也没脸在他面前甩脸子了!

想到以后整个姜家都要对他毕恭毕敬,他心中一阵飘飘然,厌恶感消散了大半,音色谦和道:“这是自然。”

郑明蕴和姜冼木对视了一眼,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老夫人正想着怎么找补找补,就听孟致沛一口应下了,她嘴角动了动,又把话咽了回去。

打发了叫花子,该说正事了!孟致沛再提去庄子的事情。

这次三人没有迟疑,愉快的应下了。

孟致沛也不耽搁,起身告辞就要走。

郑明蕴看的暗暗着急,趁孟致沛不注意,五指叉开朝老夫人挥了挥。

老夫人会意,忙道:“四姑娘性子倔,在闺中的时候最喜欢她的五妹妹,两个人也亲密。如今她怨气未消,你去了怕是难请回来。让她五妹妹随你一道去,也好帮着劝慰劝慰。”

孟致沛想到姜诗韵,眉头皱了起来。

那么一个只会涂脂抹粉要衣要钗的小姑娘,真的懂怎么劝和夫妻矛盾?!

顺着老夫人的话想了想,孟致沛道:“老夫人的话有道理。只是,五姑娘是否太年轻了些?”说着看向郑明蕴:“不如大伯母辛苦一趟。待请回今雪,必定厚礼相谢。”

郑明蕴听着“厚礼”二字,心下微动,却没敢一口应下,而是希冀的看向老夫人。

对这个利欲熏心的儿媳,老夫人已是无话可说!深吸了口气道:“四姑娘倔归倔,但还是非常温厚的,只要侯爷诚心所至就一定能把人请回来的。”

说着顿了顿又道:“若你此次不成,我再让她大伯母出面。”

孟致沛觉得留个退路也是不错,点头应道:“还是老夫人想的周到。”

老夫人温和点头,面上带着慈爱与期许,语重心长道:“我年纪大了,也不求别的,只盼着你们能和睦恩爱,不要因着些末小事而坏了两府的厚交。”

孟致沛听出了敲打的味道,脸上笑意淡了些,但还是点了点头,谦逊应是。

老夫人更满意了。

姜诗韵很快便到了。

孟致沛听到脚步声,扭头看过去。

就见姜诗韵一袭鹅黄色软缎绣缠枝纹的对襟袄子,下着浅金粉色的百褶裙,腰佩禁步,莲步轻移间环佩叮当作响。

她低眉嗪首的迈过门槛,鬓间一支蝶恋花步摇随着她步伐的频率前后晃动,映着粉白的脸颊,娇俏又灵动。

他看着,眸光亮了几许,暗道:姜冼木这个黑心钱串子,生出的女儿倒是不差。

姜诗韵摇曳婀娜的进了厅,依次向老夫人,姜冼木与郑明蕴行了礼。而后又同孟致沛见礼。

孟致沛回过神忙风度翩翩还了一礼,温声道:“就辛苦五妹妹了。”

姜诗韵柔声应着,似是不经意的抬眼看了下,正对上孟致沛温和含笑的眼眸,她心跳顿时漏了一拍,脸颊轻染绯色。

孟致沛瞧见她小女儿态的娇羞样,脸上的笑意更加柔和了。

待到送走了二人,郑明蕴疑惑的问老夫人,为什么不让她去庄子?

老夫人淡淡瞥她一眼:“如今就是应该孟致沛出面道歉的时候,我们娘家人跟着去,会给外人一种帮着孟致沛去劝和的四姑娘的错觉。”

“显得太过谄媚没骨气,于家风有损。”

郑明蕴心下嗤笑,这世道谁还在乎什么家风不家风的,不全奔着钱权走的吗?真是后宅里呆久了,迂腐!

燕柒在商行里看账,手里一把金算盘拨打的啪嗒啪嗒作响。

不多时百香进来,揖手道:“公子,姜四姑娘并没把消息传回姜家和平肃侯府。”

在金算盘上游走的骨节分明的手指顿住,孟致沛抬头道:“那个带刀门房呢?”

百香道:“他从昨日傍晚进城后,就一直城中转悠。想来是在找单志远。”

燕柒皱起了眉:“这丫头脑子里想什么呢,派个门房就想惩治单志远?”

又想到她与平肃侯府与姜家的关系,暗暗叹了声气,她这是无人可依了吧!

那杂碎单志远必然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敢一而再的犯浑。

想到她手腕上的淤青,他心中一阵不痛快,犹觉昨日太善良了!

百香看他还有心情关心姜零染,无奈道:“公子还是先想想您自己吧。元诚伯府已经报了官,就那阵仗,单志远的行踪能瞒半日就不错了。”

说着叹了口气:“元诚伯拿他那混账儿子当眼珠子疼,若是知道您下了黑手,还不立马就去御前哭诉?”

皇上自然是护着他,可文武百官却不尽然。

届时在朝廷安稳与燕柒被罚之间,皇上会如何抉择?!

燕柒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嘴角略勾起些锋利的笑,眼眸深处冰岑岑的凉沉。

他道:“我不去找他,他就该谢天谢地的烧高香了!”

“敢来招我,我让他明白死字怎么写!”

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兴奋了起来:“你说,他真的会来找我算账吗?”

百香不明白这有什么可乐的。

但还是顺着他的话思考起来。

元诚伯老来得子,单志远自打降生便是要星星不给月亮,骄纵的全京城都有名。

素常里单志远就算是犯了事儿,那元诚伯也是违心的黑变白。

若让他知道单志远昨晚的遭遇,怕是要心疼的哭死过去了!

百香眼前隐约浮现出了元诚伯鼓动文武百官跪在勤政殿外求皇上惩罚燕柒的画面,一时脑门冒汗。

苦着脸点头道:“多半会的。”

燕柒却笑了起来。

手指屈起,一下慢过一下的敲击在桌面上,语气隐约的迫不及待:“好啊,正好我这口气没出舒畅。”

百香惊的下巴差点脱臼。

这他这是要和元诚伯府死磕到底了不成?!

第四十九章 同乘

孟致沛和姜诗韵的马车一前一后的出了城。

姜诗韵挑着帘子探头往前瞧了一眼,而后轻咳一声。

车夫听到这声咳,驾着马车往边道偏了偏,车轮正好碾过一个不大不小的土坑。

车厢内姜诗韵感到颠簸,忙抓紧了窗棂,就听车厢底部的车轴咔嚓的一声响。

车轴瞬间断开两截,车轮左右飞了。

车厢整个掉了下来,被拖行丈余远,才停了下来。

王路跟行在孟致沛的马车旁,听到动静忙扭头,这一看吓得不轻,忙敲着车厢道:“侯爷,姜五姑娘的马车散架了。”

孟致沛心中一惊,喊着停车。

姜家让姜诗韵随他出来,他为长,就有看护姜诗韵的责任。

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怎么交代!

下了马车就看到姜诗韵被丫鬟扶着出来,看样子像是没受伤,他松了口气,疾步走了过去。

姜诗韵揉着被磕出包的脑袋,一脸痛苦。

饶是她早有准备,可马车失去平衡的时候她还是没抓牢,后脑勺重重的磕在了小几的桌角上,疼得她险些掉泪。

孟致沛查看过断裂的车轴,不像是人为。

想来是车夫偷懒,疏于维护修理,这才没能发现隐患。

皱眉训斥道:“你怎么当差的?出门前都不知检查的吗?”

车夫像是吓坏了,跪在地上浑身抖得筛糠似的,闻言结结巴巴的告罪。

姜诗韵宽厚道:“他也是无心的,侯爷别责怪他了。”

孟致沛狠狠的瞪了眼车夫,转身去看姜诗韵,温声道:“五妹妹可有受伤?我这就送你去就医。”

姜诗韵听出孟致沛话中浓重的关切,一时脸颊羞红,声音细柔软糯道:“多谢侯爷关心,我没事,不必就医了。眼下接回四姐姐最重要。”

接回姜零染确实是最重要的事情。孟致沛听姜诗韵这般说,也不在多劝,点头道:“没事就好。”

人没事,可马车坏了,姜诗韵怎么去庄子就成了个问题!

姜诗韵唯恐孟致沛吩咐小厮回去另备马车,欲言又止的看了眼孟致沛的马车,又看着他。

重新出发。

姜诗韵得偿所愿的坐在了孟致沛的马车上,不着痕迹的将车厢内饰看了一遍,比郑明蕴的马车还要豪奢百倍,她心中的憧憬更加浓厚了。

大着胆子看着对面正襟危坐的孟致沛,须臾皱眉忧忡道:“侯爷眼底泛着乌青,想来是被外界谣言扰了神,不能安眠吧。”

说着叹了口气:“四姐姐也太不懂得替人着想了。怎能为了一丁点小事就僵持着不回府,眼睁睁的看着外人非议侯府,抹黑侯府。让侯爷为难烦忧呢。”

孟致沛尴尬的咳了声,谣言扰神不假,可他却并没有夜不能寐的情况。

眼底有乌青昨日是他与郑清仪的好日子,原本他是不愿去见她的,可她忽然找到他说有道士要害她,抱着他哭的可怜柔弱。

她怀着身孕,又初到新环境,自是惶恐不安。

他心有不忍,答应了晚间去陪她。

一进她的屋子,扑面一阵甜腻的熏香,孟致沛闻出是她在倚香阁时常用的香料。

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倚香阁里他们二人的美好往事。

外间无人,孟致沛径直进了内室,就看到郑清仪神情娇俏的立在床榻边。

修长的脖颈上系了一条两指宽的红纱绣芙蓉花的绦带,身上只裹了一件素纱,白嫩的玉足踩在丝绒地毯上。

她身后刚好点了一盏灯烛,昏黄的烛光将素纱照得更显薄透,窈窕的轮廓越发清晰。

梦幻又诱人。

郑清仪清楚看到孟致沛眼底的情色,娇羞抿笑,上前抱住了他。

灼热的体温相互熨烫着彼此。

孟致沛咽了咽口水没节制的闹了一夜,直到天边泛了鱼肚白,他们才沉沉睡去。

这一早起床精神便觉不济。

不过这些床笫之事他自然是不能与姜诗韵说的。

听着她话里话外替他抱不平,孟致沛心中莫名的涌起一阵委屈,好似他真的经历了不公一般。

“今雪若能像五妹妹这般善解人意就好了。”

他这是说自己比姜零染体贴懂事!?姜诗韵心中狂喜,面上却还要装出矜持:“四姐姐的性子打小就比旁的姊妹要乖戾些。我祖母与母亲不止一次的劝她要温顺行事,可她仗着侯爷您喜欢,从未听进心里去过。我祖母与母亲也是无奈苦恼。”

孟致沛想起上次庄子里姜零染的言行举止,非常赞同姜诗韵的话。

她就是仗着自己喜欢,才越发的乖戾张狂!

姜诗韵看孟致沛脸上流露出的厌恶,心下十分满意。

点到即止的换了话题,余下的路程她都以一种小女孩儿崇拜伟人的姿态缠着孟致沛问东问西。

孟致沛被她仰慕的眼神看的浑身舒畅,受用无比。

车厢里笑语不断,很快便到了庄子。

马车稳稳停下,孟致沛下了马车,抬眼看着匾额上笔走龙蛇的“和乐”二字。

姜诗韵在孟致沛身旁站定,与他一起望着匾额,道:“听说着是叔父亲笔写下的,寓意四姐姐一生安和快乐。”

声音里带着丝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她嫉妒姜零染!

同样姓姜,凭什么她拥有的都是最好的!

她心有不甘,时时刻刻的诅咒,盼望着姜零染能从云端跌落。

还真叫她预言成真了!二房一下子就没了,姜零染入了大房,如履薄冰的在郑明蕴手底下讨生活,比她还不如。

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姜零染竟然不吭不哈的勾搭上了孟致沛,一跃成了侯门夫人。

姜零染出嫁的那日,她捂着被子痛哭了一场!

日夜的诅咒又重新开始。

或许她自身带着几分一说即中的灵性吧,姜零染真就倒了霉!

而她则转了运!

想象着她们从“姊妹”变成了“姐妹”的日子,姜诗韵不放过任何一个较量的场面!她今日精心装扮而来,为的就是衬托姜零染的枯槁灰败。

她相信,老天不会永远眷顾一个人的!

孟致沛听着这话,眼中的鄙夷更重了几分。

门房看着二人从一辆马车走下来,并肩站立如同夫妻,一时面面相觑,不明白眼下是什么情况!

第五十章 砸门

消息传到姜零染耳中。

饶是早已经看透了人性的凉薄,可这会儿她还是忍不住的难过起来。

相煎何太急啊!

万千千听了厢竹的话,难以置信道:“他们当真同乘一辆马车来的?”

厢竹点头:“奴婢怕门房传的话有误,特意去看了。确实只有一辆马车。”

男女大防,他们二人岂有不懂的道理!

共同忽视,只有一个可能性!

万千千冷笑出声。

姜家这是打量着姜零染不得宠了,所以迫不及待的把姜诗韵送去侯府做妾,以保全两府姻亲关系。

而孟致沛还真敢心安理得的受用!

姜零染可还没出小月子呢。

他们怎能如此肮脏无耻!

她一肚子的怒骂不吐不快,可看着姜零染寂寥的模样,她忽然就不敢开口了。

骂那一方,不都是在姜零染心口补刀子吗?

厢竹同样担心姜零染的情绪,她有点后悔把话传进来了。

万千千轻轻的握住了姜零染的手,温声安慰道:“你别难过,还有我们在呢。”

“他们要做什么随他们去,咱不理会,养好身子最重要。”

厢竹忙不迭的点头赞同:“千千姑娘说得对。姑娘您别生气,不值当。”

姜零染知道她们担心自己,抿了个笑:“我不生气。”

说着又吩咐厢竹道:“就说我病着,不见客。”

厢竹点头应是,退了出去。

青玉端着缓解蒙汗散的汤药进来:“温度正好,姑娘喝吧。”说着将又放下一碟酸梅蜜饯。

万千千看着碗中黑褐色的药汁,拧眉嫌弃道:“刚刚不是才喝了一碗,怎么又要喝?”

“这碗是滋补固体的。”姜零染笑着端起药碗,一饮而尽了。

青玉忙服侍着漱了口,又含了一颗蜜饯,姜零染才觉口中清爽些。

她如今一日要喝四次这药,可药劲儿一过,仍旧是浑身绵软的厉害。

孙大夫说不出个所以然。

文叔不在,也没有可靠的人能去给她请大夫回来。

看了眼更漏,大虎已经进城近三个时辰了。

姜零染心里乱糟糟的,文叔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拖这么久不回,必然是遇到了麻烦事。

这边,厢竹去传了话。

姜诗韵斜了眼厢竹的背影,又看着孟致沛阴冷的神情,眼珠一转,气愤道:“四姐姐也太狂妄了!她怎能这般落侯爷的面子,若被外人知晓,岂不嘲笑侯爷无能,连个后宅妇人都镇不住!”

孟致沛没想到姜零染会给他闭门羹吃,正暗暗着恼,听闻了姜诗韵的话更觉脸上臊热,心底的火气浇了油一般的燎烧起来。

他已是第二次来请,面子给足了她,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装腔拿乔,当他没脾气呢?

姜诗韵度着孟致沛的神色,愁苦着又道:“这大门都关上了,咱们就是想偷偷溜进去,也是不能够的了。难道要无功而返?”

王路觑了眼姜诗韵,心里猜度着她挑拨离间的用意。

姜家大房难道想断了这门姻亲?

应该不会吧,再没有比他们更看重利益的了。

无功而返?孟致沛想到今早大门上泼的粪水,脸上阴冷更重。

眸光狠厉着道:“王路,去把门给本侯砸开!”

今日就是捆,他也要把这贱人捆回去!

王路听得瞠目结舌,这一遭不是来请人的吗?

若砸了门,那他与姜零染的关系岂不更是水火不容了?

愣神片刻,王路立马高声应了是。

他可是非常乐意看孟致沛作死的!

暖阁里气氛静谧沉肃,衬的大门处一下又一下的砸门声格外的揪心。

万千千气的脸色发青,拳头捏的死紧。

他这是打量着姜零染没人撑腰,才敢一次次的欺负啊!

厢竹忧忡道:“姑娘,门房现只有五人当值。”其余人都被大虎带走找文叔了。“怕是不敌啊。”

姜零染慢慢的转动着手中的杯盏,没做声。

茶雾缭绕间,她恍然又回到了前世同归于尽的那一日。

孟致沛啊孟致沛,死一次不过瘾是吧!

砸门声止了!

姜零染放下茶盏,起身叮嘱青玉:“你在这里陪着千千,等我回来。”

万千千跟着站起了身:“你要出去见他吗?我陪你一起去!”

倚香阁里他能把姜零染打的小产,今日毫又不顾忌的砸门闯院,可见是个心狠手辣之辈。

她不能让姜零染一人去见他!

姜零染笑道:“夫妻间的事情,你一个没出嫁小姑娘如何能掺和?”说着掏出了袖中的匕首给她看:“你瞧,我有防身匕首,不会有危险的。”

万千千不信这话。

若没危险,她带匕首做什么?可见她心里也是没底的。

可也明白自己确实不好出面,道:“我一个人呆着就行,你把青玉带去吧,多个人多个照应。”

说着又叮嘱厢竹青玉:“你们机灵着些,若有什么危险,立刻来通知我。”

她本人虽没什么震慑力,但她父亲好歹是督察院御史,就凭这一点,孟致沛在他面前就不得不收敛言行。

二人点头应是,扶着姜零染出去了。

孟致沛看烂泥一般的瞥了眼被打倒在地的门房,姿态优雅的进了庄子。

轻车熟路的来到姜零染的院子。

就看她身披着件月白色滚狐狸毛的斗篷站在廊下,眉眼疏冷,气息凛冽。

孟致沛厌恶透了如此不逊的她,心头的怒火更是拔高了几分。

可碍着姜诗韵在,他不好说难听话。

冷斥道:“你如今是越发的得寸进尺了!”

姜零染的目光在孟致沛忍怒的脸上一掠而过,落在了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姜诗韵身上。

姜诗韵注意到了姜零染的眼神。

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子糅杂着夺取姜零染心爱之物后的畅快与一往无前的勇武。

压下呼之欲出的讥讽,姜诗韵委曲求全的望着姜零染:“四姐姐,你快别闹了,祖母因着你都病了好些日子了。今日侯爷来能不计前嫌的来接你,已是宽宏大量,你快别任性了,回去吧。”

孟致沛只觉得姜诗韵的每一个字都说进了他的心坎里。

深吸了口气,暂且压下了心头的怒火,饱含着失望与责怪道:“看看五妹妹,你也该懂事些了!”

姜零染眸光深沉,神色惊雷不动,漠然听着二人一唱一和。

斗篷下的手轻轻的摩挲着沾染了她掌心温度的匕首。

一把生铁所制的匕首尚可能捂热。

叵测人心啊,竟比生铁还要冷硬。

第五十一章 迷途

纵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姜诗韵等着姜零染发怒。

可她脸上只有波澜不惊,姜诗韵暗暗咬牙,心机倒是深沉,听了这样的话都能忍住不怒。

正合计着再说些什么添把火,就看姜零染冲着她走了过来,姜诗韵顿时吓得往孟致沛身边缩了缩。

孟致沛顺势抬手一挡,将姜诗韵挡在了身后,目光警惕的看着姜零染,像是防备着她忽然动手打人一般。

姜零染看着他们一躲一挡,竟下意识的顿住了脚。

万般情绪浮上心头,最终也只是轻扯唇角,自嘲一笑。

前世她怎么就那么自信的认为孟致沛是爱她的呢?

望着孟致沛身后一脸得意挑衅的姜诗韵,她淡淡道:“我母亲去世时,唯一一个陪我灵前守过孝的人是五妹妹你。”

姜诗韵一怔,她这会子说起这个做什么?不是在讨论回侯府的问题吗?

回想往事,姜诗韵心中冷哼,她会去灵前守孝不过是为了多看一眼姜零染痛苦的样子罢了!

谁还真心实意的去守灵不成?

“我心中一直记着这份情,今日有四字要送给五妹妹。”姜零染真诚的说道:“迷途知返!”

姜诗韵脸色骤然一白,目露惶恐。

这话隐晦,可她却听得明白!

姜零染这是在警告她,放弃去侯府做妾的心思!

她怎么也没想到姜零染会知道这件事情,并当着孟致沛的面警告她。

惶惶辩解道:“四姐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不能被孟致沛知晓了。

姜零染眸中最后一点光也沉入了无尽深渊之中。

“如此,我便恭祝五妹妹心想事成,如意安康吧。”她放缓了声音,温和了语调,漠然的脸上甚至带了些笑意。

姜诗韵怔忡,她这是同意自己入侯府为妾了?

这一惊一喜太过突然,姜诗韵错愕之余心生怀疑,姜零染有这么好心吗?莫不是挖了什么坑哄她跳?

孟致沛不耐烦的打断姜零染这满嘴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姜零染,你别东扯西扯,立刻跟我回府去!”

他已经受够了府门被人泼粪,他被嘲讽的滋味儿。

院门口挤着三五个带伤的门房,碍于规矩,不敢进院子来。

姜零染没理会孟致沛,扬声问道:“刚刚是谁下令砸了大门?”

一个脸上带着血的门房垂首踏过门槛,站住了脚,揖手恭敬道:“是是平肃侯爷。”

姜零染点了点头,又问:“对闯宅者,该如何处置?”

门房小心的抬头看了眼姜零染,又瞥了眼孟致沛,声音低了几分:“棍棒打出去!”

斟酌着又道:“情况严重的,可报官处理。”说完立刻得了孟致沛的一个眼刀子。

门房忙垂下了头,束手立着不敢再多言。

孟致沛冷笑的看着姜零染:“问这么清楚,是想做什么?”

姜零染毫不怯懦的与他对视,同样冷笑道:“自然是照章行事!”

说着蓦然敛笑,端凝的脸上没有半分温度,一字一句道:“给我狠狠的打!”

什么!!门房倏的抬头,震惊的看着姜零染。

孟致沛神色一震,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那么爱他,不会舍得打他的!

定是听错了!

姜诗韵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脱口道:“四姐姐要打侯爷!?”

看来没听错!孟致沛俊逸的脸上登时布满了黑沉的怒意。

心中对她的耐心已是耗尽,一步上前钳住了她的胳膊,切齿道:“你真是越发的。”

“闭嘴!”姜零染狠狠甩开他的手,冷声喝断他的话。

她可没心情听他的训斥!

揉了揉被捏的生疼的手腕,她斜着眼角,不屑的睇着身侧的男人:“我没让报官,已是给足了你面子,再敢放肆,别怪我不念旧情!”

孟致沛像是被人掏去了脑子般,空空荡荡,一片空白。

他张口结舌的看着姜零染,好半晌才道:“你你是疯了吗?”

除了疯魔,他想不到能把她改变的如此彻底的第二个原因。

姜零染低笑道:“是侯爷还没清醒吧。”说着扫了眼站着没敢动的门房。

门房接触到姜零染的眼神,立刻转身去找棍子了。

他没清醒?“胡说八道,我何曾糊涂过!”孟致沛怒声反驳着,肩膀上猛地闷疼。

他吃痛扭头,就看到一个凶神恶煞的门房高举着棍子。

“放肆!”

怒斥声与棍棒一起落下。

孟致沛狠挨了两棍,觉得骨头都砸裂了!

疼的龇牙咧嘴,怒骂着一脚踹开门房,跌撞着往院门口逃去。

却不小心绊到门槛,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

这一摔倒不当紧,三五个持棍小厮立时围了上来,孟致沛也顾不得疼,手脚并用的爬起身跑了。

姜诗韵被这阵仗吓得手脚发软,脸色发白,低喃道:“疯了疯了,你疯了,那可是平肃侯爷,你怎么能打他。”说着想到什么,一把揪住了姜零染的胳膊,喝道:“你快让他们住手啊!”

姜零染侧目看她:“他能打得我小产,我为何不能打他?”

姜诗韵一哽。

姜零染挣开她的手,慢条斯理的抚平衣服上被她抓出的皱褶,音调越发的轻幽冰凉:“五妹妹还是快些去追吧,再迟,可就没有回城的马车可坐了。”说完也不看姜诗韵惊怒不定的脸,转身进了屋。

暖阁里万千千抚掌叫好。

就该这么打回去,看他还敢欺负人!

孟致沛连滚带爬的被打出了庄子,衣衫褴褛的他浑身上下没一处是不疼的。

等候在外的小厮一看孟致沛挨了打,忙围了上去。

孟致沛躲在小厮身后,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抹了把鼻血,恨声道:“给我打回去,死伤不论!”

平肃侯府的小厮也想威风凛凛的打回去,可四手也难敌一棍不是。

被打的连连倒退。

孟致沛眼看要落败,唯恐又要吃皮肉之苦,忙爬上了马车,高声叫着:“快走,快走!”

车夫一跃上了车辕,马鞭一甩,马车飞箭一般的冲了出去。

追出来的姜诗韵看马车赶得飞快,跺脚大喊着停车。

小厮四下逃窜,门房还要追,被厢竹叫住了。

“不必追了!”他们再勇猛也只有五人,胜在打他们措手不及罢了。

真等他们回过神,局势必会反转。

第五十二章 进宫

门房闻声折了回来,看着砸的不成样子的大门,发愁道:“厢竹姑娘,这大门可怎么办呐。”

“立刻找人来修!”厢竹唯恐孟致沛去而复返,叮嘱道:“大门没修好之前,严守此处,不能放任何一个闲杂人等进庄子。”

几人经了孟致沛的事情,不敢放松,凛然点头应是。

厢竹看他们个个带伤,却也没怨言,只是担心大门,心下感动。

姜零染如今这般境遇,他们能不离不弃,实属难得。

“你们今日做的很好,姑娘定会厚赏。”

众人脸上略显羞赧,诺诺道:“是我们把守不利才让平肃侯闯了进来。姑娘不罚已是宽容,不敢求赏。”

厢竹摇头失笑。

如此忠心耿直,难怪文叔会重用。

“我去找孙大夫来给你们治伤。”

京城之中的看客对平肃侯府的消息已经到了日常三问的地步。

孟致沛去姜家道歉,再到庄子接人,这么重要的消息自然是没瞒过他们。

靠近东城门的茶楼里座无虚席。

他们一早目送着孟致沛的马车出了城,再翘首以盼的等到了马车回来。

当看到满身是伤的随行小厮后,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是在庄子上挨了打?

茶楼里静了一息,爆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大笑。

“果然有骨气,不愧是将军府出来的姑娘!”

“总算是舒缓了心头这口堵了小半月的郁气!”

碍于孟致沛的身份,他们不敢拦车一探究竟,可隔靴搔痒终是不过瘾,忙使着小厮去平肃侯府打听具体的消息。

自从平肃侯府出事以后,门房上当值的小厮算是狠狠的赚了一笔外快。

原本他们也是不敢把消息卖出去的,可可这银子一而再的送上门,他们的定力便支撑不住了。

欺上瞒下的发起了小财。

摸着鼓起的荷包,暗想,就算事情败露,狠挨一顿板子也值了!

这不,孟致沛的马车一进了府,门房这里便络绎不绝起来。

王路冷眼看着这一幕,又看了眼高悬的匾额,笑了笑,转身走了。

消息一个接一个的卖出去。

一传十十传百的在京中散开。

众人听完不免痛心姜零染的遭遇。

“为了个妓子把府里搅得天翻地覆不算,竟还敢把主意打到她姊妹身上,真真是衣冠禽兽!”

“也难怪姜四姑娘要动手打人,换个旁人怕是砍了他的心思都有了。”

“这姜家也是够奴颜婢膝的了,为了这么一个混账货色,竟不惜再赔上一个庶女。”

“什么姜家?那是姜家大房!当年两房可是分了家的,大房不能代表整个姜家。”

“是啊,当年二房何等高风亮节!反观大房,着实令人不齿!”

茶楼掌柜听着热闹,收着茶钱,一时脸上笑意不断,心里盼着孟致沛能多去庄子几趟。

燕柒在得知孟致沛去庄子接人后,沉默着好一会儿没言语。

直看完了一整本的账册,才吩咐百香去打听结果。

消息倒是好打听,随手揪一个路人都能问清楚。但百香知道燕柒在意姜零染的事情,故而不敢含糊应对差事。

使了银钱去平肃侯府打听了最真实的消息,这才回来。

府门口正好同一个小太监走了个对脸。

百香认出这人是皇上近侍孙得胜公公的小徒弟,小福子。

小福子同他师傅一样,白白胖胖,不笑时看着有福气,笑起来看着又多加了几分喜气,故而很得宫中贵人喜欢。

可这会儿小福子却是神色紧绷,眉眼焦灼。

百香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是为了安禄伯世子的事情而来?

心有忐忑的与小福子见了礼,笑问:“什么风儿把福公公吹来了?”

小福子抹了把脑门上的汗,也顾不上还礼,拉着百香的手就往府里走,一边走一边问:“柒公子可在府里?皇上急召他进宫。”

“安禄伯这会儿正在勤政殿哭呢!”

百香同小福子并肩跟行在马车旁。

车厢里燕柒轻咳了一声。

百香立刻上前,走到了窗户下,低声道:“公子,您叫我。”

燕柒的眼睛没离开账册,问道:“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百香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想着姜零染的事情呢!

抱怨归抱怨,但还是如实将打听到的消息说给了燕柒听。

耀目的日光照在紫金绡纱帘布上,投映出数个不规则的光点,落在案几上。

车马颠簸,光点也随之晃动,忙碌的像是一只只花间飞舞的蝴蝶。

燕柒看着,忽的想起了她冷眉冰眼的捏着匕首威胁他的样子。

面上再凶,却也没伤他半分。

一时心头的沉郁一扫而空。

百香瞥了眼身后的小福子,担忧的问着车厢里的人:“公子,是不是派人请信王殿下进宫一趟!”

若是皇上发怒,信王在一侧,也好为燕柒说个情啊。

车厢里的人没说话,百香知道,这是不同意的意思。

一时神色更忧愁了。

马车到了宫门口。

燕柒捏着片岁寒三友的竹制书签夹在了没看完的账册里,下了马车就看到百香忐忑的神情。

他笑了笑,音调悠扬道:“见你家公子在谁手里吃过亏?真是白担心。”说着抬步往宫门走去。

小福子忙跟上。

他听到了燕柒的话,心下微松。

只要燕柒不吃亏,皇上就不会发怒,他们做差事的也轻松。

百香却做不到燕柒这般轻松。

以前小打小闹,有皇上护着,朝臣就是有异议也不会为着点小事儿驳皇上的意思。

可眼下他打的可是伯爵世子。

京城的局势向来是牵一发动全身,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绝不小。

而安禄伯这么快就找进了宫里,可见是不打算大事化小的。

私怨一旦闹进了勤政殿,那便不单单只是私怨了…。

勤政殿里,皇上单手支颐,闭目养神。

殿中站着的安禄伯小声儿的抽噎着,近五旬的老脸上,泪痕交错。

时不时的趁着抹泪的间隙,偷偷睃一眼上位之人。

总管太监孙得胜低眉束手的侍立在一侧。白净无须的面上一派平和,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究竟有多忐忑。

安禄伯的一番哭诉明显惹恼了皇上。

可安禄伯不知是没意识到还是在故意的忽视,皇上劝了几句仍是没能让他收起眼泪。

自家孩子揍了别家孩子,别家孩子的爹来找说法,这种事情皇上不好直接赶人走,却也不愿搭理他,闭目养神,晾着他。

孙得胜派了徒弟去请燕柒,顺便把安禄伯控诉的事情转达,让他有足够时间想出应对之法。

焦灼等了小半个时辰,孙得胜看到殿外守着的小太监探头朝他递了个眼神,心下便知是燕柒到了。

恭声提醒道:“皇上,柒公子到了。”

皇上睁开眼,正好看到一抹高挑笔挺如青竹的身姿逆着光走进殿来。

他紧皱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脸上隐隐浮现出温和的慈爱之色。

心情刚有好转,就听到安禄伯骤然发出了被狼咬了似的凄惨哭嚎:“皇上啊,求您给微臣做主啊!”

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燕柒没理会安禄伯的哭嚎,目不斜视的走至殿中,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皇上虚抬着手道:“起来吧。”

燕柒谢恩起身。

皇上看了眼抽噎不停的安禄伯,问燕柒道:“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

燕柒一点头:“知道。”

皇上看他一眼,他倒是实诚!

“那你说说吧!”

任安禄伯说破了天,眼泪淹了勤政殿,他也绝不相信燕柒是个无缘无故就对人施以暴行的恶棍。

第五十三章 诅咒

可皇上知道,安禄伯绝没胆子构陷燕柒。安禄伯敢来找他,燕柒十之七八是真的做了哪些事。就是如此才让皇上诧异不解,燕柒究竟为什么动手收拾了单志远?他不是一向不爱搭理京中权贵的!燕柒面露茫然:“那么多事情,皇上让我说哪一件?”“请安禄伯世子做客的事情吗?”

安禄伯气的差点吐血!

做客?!

有做客做的去了半条命的吗!?怒火煎熬着心头血,安禄伯瞠着血红的眼睛,咬牙切齿道:“柒公子这是打算耍赖吗?”燕柒笑了起来,侧首睨了眼安禄伯:“不替你儿子哭丧了?”是恶意的诅咒,也是对他直白的挑衅,安禄伯神色阴冷。忍着撕碎燕柒那张笑意明朗的脸的冲动,冷冷哼笑道:“托柒公子的福,犬子大难未死。”好生阴毒,生生砸碎一只手掌还不算,竟给单志远灌了蒙汗药,送去了男死囚的牢房里。若不是他寻找及时,单志远怕是没命活着出来。燕柒笑意徐徐,听完安禄伯的话,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好说,好说。”他剜心戳肺的痛苦在燕柒眼里只是一个插科打诨的笑话?!安禄伯想到被门板抬回府的儿子,心中的恨意再也压制不住了。眦目欲裂的点着燕柒的脸,骂道:“你别得意,他日你一定会遭到比我儿子更惨烈千百倍的报应。”“我诅咒你,断子绝孙,死无全尸!”孙得胜吓得心都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失声喝道:“安禄伯慎言!”随着这句话砸下,一股子挤压着五脏六腑的窒息感弥漫在勤政殿里。皇上目光冰凝,睇着安禄伯,似笑非笑道:“伯爷说什么?朕没听清楚。”安禄伯气恨之下,哪还记得燕柒的身份?骂的格外顺畅。待听到皇上的问话,他才霍然惊醒。冷汗连连,双腿打颤。皇上护燕柒,不输于他护单志远。朝臣谁若得罪了皇上,以皇上的深明大义,明主仁君的性格,或许还能有五成的生机。可若是得罪了燕柒,那就难说了!只是,纵然心中惶恐,安禄伯也不打算低头,他的儿才是受害者!他就是杀了燕柒都不解恨!梗着脖子,冷硬道:“皇上赎罪,实在是柒公子欺人太甚,微臣只能忠言逆耳了。”皇上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描述了。殿中气氛冷冽起来。孙得胜捏紧了沁出汗的手心,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即将到来的雷霆。燕柒的笑意完美无瑕,好似他面对的是最令人心悦的事物。——如果能忽略他明朗俊逸的五官,而专注的去望一望那双翻腾着戾气的眼眸。这话的意思是说皇上包庇他,纵他行凶?还是说皇上昏庸无道?不管是那种意思,都足以让燕柒着恼。安禄伯除了对待儿子的事情上枉为人外,朝堂之上兢兢业业倒还对得起这身官服,所以燕柒愿意给他留几分脸面。可若有人自己不要脸,那他也不用客气了。朝皇上甩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呵笑着开了口:“安禄伯如此大义凛然,实乃国之幸事!”安禄伯冷哼一声,不打算搭话。燕柒又道:“不知伯爷有没有听说,上月京中有个杂碎仗他爹的势力,明目张胆的把一位已婚配的宋姓民妇给拘在府里侮辱了半月余?”“那宋姓民妇回家就吊死了。”“民妇的夫君收了杂碎爹一大笔银钱,不做追究了。只是可怜民妇那一对嗷嗷待乳的儿女了。”“天子脚下,这么一对儿黑心黑肺,草菅人命的狼父狈子,伯爷与世子可认识?”安禄伯的脸色猛地一僵,对上燕柒深邃的双眼后,他仿若冰冻的五官一点点褪去了血色。这件事情他已经上下封了口,燕柒他怎么会知道的?今日他作为父亲来向同为父亲的皇上讨要说法。皇上偏爱燕柒,他这一遭必然触了皇上的逆鳞,可他认为此战必胜,却没想到燕柒会抖出这件事!他惶惧的咽了咽口水,苍白解释道:“微臣不知柒公子在说什么。”快速的睃了眼上位之人,又道:“有些市井上流传的无根妄言,柒公子听过便罢,还是不要随意在御前散播为佳。”燕柒勾唇一笑:“果然是忠臣,一言一行皆在替皇上着想。”这句明夸暗讽的话听得安禄伯脑门上冒了汗。正想着如何才能全身而退,就听燕柒“啧”了声,懊恼一拍额头:“瞧我,越说越远,还是早早的把正事说完,免得安禄伯又要指责我占用皇上忧国忧民的时间说废话。”说着抬头看着皇上,道:“皇上让我说单志远的事情,对吗?”宋姓民妇的事情安禄伯理亏,可燕柒殴打并主使了死囚犯侮辱单志远的事情他却占着十成十的理!一听燕柒主动的把话题转到单志远身上,安禄伯大大的松了口气。若皇上追究他宋姓民妇的事情,那他就用燕柒的事情做抵消!皇上不明白燕柒忽然换了话题的玄机,但他相信自己儿子的不傻,遂点了点头。燕柒道:“是!人是我下令打的,药是我命人灌的,死牢也是我让人送的。”皇上皱眉,他葫芦里这是卖的什么药?还没搞清楚燕柒主动供述犯罪经过的原因,就看安禄伯原本冷僵隐隐透着惶恐的脸皮倏的悲伤起来。

安禄伯泪眼婆娑的望着案牍后的皇上,似是忍受不住巨大的打击,膝盖一软,萎在了地上。

眼泪鼻涕齐流,手掌拍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嚎啕大哭道:“皇上,微臣活不下去了,您赐碗毒酒给微臣吧。”孙得胜眼皮跳了跳,还从没人敢在勤政殿寻死觅活的撒泼过。他瞄了眼神情闲适的燕柒,又睃了眼下颚角绷紧的皇上…暗暗猜想事情的结局会是怎样的?

燕柒聆听了会安禄伯的哭声,实在觉得刺耳,看着高得胜道:“孙公公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准备毒酒,尽早的送安禄伯上路!”

哭声戛然一止。

安禄伯抬着泪水斑驳的脸看着燕柒,怔了一息,哭声悲切数倍:“微臣心里苦啊!皇上赐微臣一碗毒酒吧!”

第五十四章 讨好

还越发来劲了!燕柒不相信安禄伯这厮不知道他儿子做下的混账事!

明知有错,不关起门来好生教育,还敢舔着脸的来找皇上论理?

合着别人死活都不重要,只他儿子的安危是举足轻重的要命事?

这样的人怎配为官为伯!

想到姜零染手腕上的淤青与隐忍戒备的神情,燕柒的笑意越发冷萃了:“安禄伯真想死也不必急在这一时。”

“这杯酒我先给你预备下,待会儿了断了官司,你再饮不迟!”

说着看向皇上,揖手道:“我与单志远的官司,只我一人面圣申辩,怕是会被有心人曲解成皇上刻意袒护。”

“还请皇上召单志远进宫,我要与他当面对质!”

皇上听着他为自己声名着想,心下熨帖。

又看他指挥若定,心中明白这件事情定有隐情,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虚抬了抬手。

孙得胜恭敬颔首,领了命,悄步退出去吩咐了。

听安禄伯哭声悲切,一双眼睛却精明外露,滴溜溜的打转,皇上心下冷笑,靠在龙椅里气定神闲道:“安禄伯哭了这半日,也歇一歇吧。”

说着抬手示意小福子。

小福子忙搬了凳子,并准备了茶点,先给皇上换下了冷茶,又依次给燕柒和安禄伯上了茶。

燕柒坦然坐下。

沏的茶是他喜欢的太平猴魁。

安禄伯岂有不懂的!?

说什么让他歇一歇,明摆着是想招待燕柒,又不好只给燕柒一人赐坐,所以他才沾了光!

气的哼哧哼哧的喘气,重重落座。

狠狠瞪着对面悠闲自在的人,一口气梗的心口作痛!

皇上看到了安禄伯的眼神,心中不痛快起来。

他的儿子百般不好也自有他教训,何时轮到安禄伯给白眼脸子瞧了?!

不轻不重的放下手里的茶盏,道:“养不教父之过。若子安真的做错了事情,朕必然会给安禄伯一个交代。”

子安是燕柒的字。

安禄伯刚喝了口茶,才觉舒服些,听了这话,心口的怒火顿时有了复苏之意!

养不教父之过?这不明摆着是袒护之言!

满天下找找,那个敢让皇上给交代啊?

那不成造反了!

若是燕柒做错了事情,皇上会给交代,可若错不在燕柒呢?小福子忖度着皇上没说完的后半句话,看向了安禄伯,没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丝的惶恐。他心下哂笑,浑似无觉的垂下了眼。

燕柒听着这句养不教父之过,低垂的眉略略抬了下,又落下,面上依旧是冷冷清清,像是没听到。

沉默的抿着茶,将这六字混着茶汤嚼了一边,只觉这茶格外涩重。

单志远来的很快,不过他并不是自己走来的,而是趴在木板上,被人抬着进来的。

听着儿子的哀哀叫唤,看着他被打的青肿的五官,安禄伯只觉得心都碎了,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却又怕他疼而不敢触碰。

燕柒负手绕着木板走了一圈,心中舒畅不少,笑着蹲下身,看着单志远道:“世子,被人用强的滋味儿如何啊?”

单志远闻声浑身一颤,睁开肿成核桃的眼,看着眼前笑意吟吟的人,吓得脸色惨白,顿时要躲,可他下身疼的厉害,动弹一下都难,更别提躲了,慌张的抓住安禄伯的胳膊叫道:“爹,救我,快救我。”

安禄伯气恨的上前就要推开燕柒。

燕柒侧身一避,躲开了安禄伯的手,轻笑道:“安禄伯冷静。”

安禄伯被闪了一下,险些摔到在地,扭头恶狠狠的盯着燕柒:“你给我滚开,休想靠近我的儿子!”

燕柒瞟了眼木板上的人,啧啧两声:“就你这猥琐儿子,我多看一眼都要犯眼疾了,更别提靠近了!”

安禄伯被噎的脸色铁青。

燕柒哼笑了声。

吵架,他还没输过!

安禄伯在脑子里搜刮了片刻,想出一句怼燕柒的话,刚张开嘴,燕柒手一抬,制止了他,道:“本公子没空和你闲磕牙,言归正传,说官司!”

安禄伯一句话哽在嗓子眼里,脸色更难看了。

燕柒抬了抬下巴,问单志远:“自己说,还是我替你说?”

在府里时,单志远与安禄伯已经想好了对策。听到燕柒的话,单志远看了眼安禄伯,后者对他略点了点头。单志远轻咳了一声,避开了燕柒炯炯的眼睛,低声道:“我自己说!”

燕柒点头:“行。”

依旧坐回了椅子里。

单志远趴在木板上给皇上磕了个头,道:“事情是这样的,前两日姜家四姑娘传了口信给我,说有急事见我。因着两府的交情,我纵然知道于礼不合,可还是去见了她,可不知怎么就招了柒公子不痛快。”

话没说完,脸上就被泼了一盏热茶。

燕柒把空茶盏放在桌子上,冷笑道:“看来世子昨儿晚上玩的不过瘾。”

茶水犹烫,单志远一脸的伤,自然受不得这热度。

焦急的用手去抹茶水,却用的是受伤的手,一时手也疼,脸上的伤也疼,咧嘴哭了起来。

安禄伯安抚着儿子,扭头怒的指着燕柒骂道:“你休要欺人太甚!”

燕柒斥他:“闭嘴!”

安禄伯被这二字噎住,心中更憋屈了。

燕柒转身看着已呈看戏状态的皇上,压下心中的无语,揖手道:“世子口里无德,凭白玷污姑娘家清白,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还请皇上听我细说详情。”

皇上点了点头。

燕柒看了眼殿中,见除了孙得胜,就余一个小福子侍候着,也没在清场。

将所知事实说了出来。

安禄伯早知事情的真相。

可就算是单志远调戏了姜零染,又碍着燕柒什么事儿了?

他充什么好汉?

心中觉得单志远有一句话说得对,燕柒和姜零染之间绝不清白!

听燕柒义正言辞的修饰他与姜零染之间的龌龊事,安禄伯心下冷笑:“姜四姑娘有夫有兄更有长辈,何至于轮到柒公子出面?”

皇上也没想到这官司会牵扯了姜零染。

此刻听着安禄伯意有所指的话,他皱眉看向了燕柒:“你为什么帮姜四?”

燕柒没打算遮掩,道:“我在讨好她!”

第五十五章 真相

殿中气氛霎时紧张起来。

谁都没想到燕柒会给出这样一个说法。

几双眼睛齐齐落在燕柒的身上,有震惊,有悚然,有忧忡。

只见他负手站着任人打量,清冷昳丽的脸上挂着些不怎么真切的笑意,一双眼睛明暗交映,叫人看不懂其中情绪。

饶是皇上息怒不形于色,这会儿也是一脸空白,骇然的瞪着眼,说不出话来!

脑子里急惶惶的搜索着姜零染的样貌,好像是长得不错,难道真如安禄伯说的那样?燕柒喜欢上了姜零染!?

想到燕柒一向执拗的性子,再想到姜零染与平肃侯府的懊糟事情,“轰”的一下,皇上的头都要炸了!

拍桌倾身:“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语调焦急。

燕柒道:“我说,我在讨好姜四!”

“为什么!”心中的疑窦,脱口就问了出来。

以燕柒的身份,怎么用去讨好姜四?

更不用说,他们之间本不该有所交集!

皇上越想越不敢想,吓出了一脑门的汗。

燕柒明白皇上为何失态。

纵然他的名字没在皇家宗谱玉蝶上,可皇上也绝不可能容忍他与一个有夫之妇的女人有纠葛。

脑子里短暂浮现起初见姜零染时,她疏冷又惶恐的眼睛。

以及垂在耳边,看起来柔软细弱的那一缕头发。

他缓缓的吸了口气,平和着不受控制翻腾起的纷杂心绪:“我要买她的庄子,可她一直不答应卖给我。我就想着帮她做些事情,让她承我一个情。届时我再去谈买卖,她也就不好再拒绝我了。”

皇上大大的松了口气。

他耳闻过他在宝山下买庄子的事情。

燕柒又道:“她有兄,有夫,有家人,这不假。可她兄长远在边关,如何能替她讨公道?”说着冷冷哼笑:“孟致沛那杂碎满心满肺都是他的妾,哪还顾得上姜四的死活?更不用说这种事情姜四根本无法向孟致沛开口诉苦!”

“再有姜家大房那一窝子软骨头势利眼,知道这事儿,急着向你讨要赔偿还来不及,如何会真心实意的替她出气!”

“你们就是仗着她无人可依,有口难言!”

越说语速越快,心底的戾气随着血液流动到四肢百骸,一股子血气直冲天灵盖,燕柒眼睛都红了,他恍然察觉,茫然的喘了几口气,再次平和着失控的情绪。

再开口,气息已平定:“冰清玉洁的姑娘,被你儿子恶意欺辱幸亏没成,若成功得手,岂不落得与宋姓民妇一般的下场!你不教子,不赔罪,竟恬不知耻的来到勤政殿撒泼耍赖,你当所有人都眼瞎心盲,任你蛊惑不成!”

字句铿锵有力,是在质问,也是在回应安禄伯意有所指的污蔑。

安禄伯脸色隐隐发白,他从不知道燕柒有这般犀利的口才!

紧张的吞咽了口水,脑子急速转起来。

若按燕柒的话,那单志远的罪名就大了!

他今日进宫可不是召祸的!眼看着燕柒将要翻转了局势,安禄伯压下心惊,讥笑道:“柒公子别找借口了,虽说是个将要被休的弃妇,但身份家世不差,留做妾室,还是可以的。”

一字一句都在坐实燕柒与姜零染有染的事情。

只要坐实了这件事情,皇上为了遮羞,一定会处死姜零染,而燕柒就算再受宠,也绝讨不到好。

他再顺势哭哭惨,皇上为了封口,也为了平息他的怒火,还不厚赏?

皇上眯眼,冷道:“子安的婚事何时由安禄伯做主了?”

安禄伯面上一慌,告罪道:“皇上明鉴,微臣绝无此意啊!”

他如何敢夺了皇上赐婚的权利。

皇上眼里泛着冷意,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燕柒不愿从安禄伯口中再听到歪曲侮辱姜零染的话。

也明白与他论上两个时辰,也是论不出个结论来,所以他早早的就让皇上召单志远进殿。

这禽兽父子,单志远这蠢货比较好下手!

寒凉的眸光一转,看向了木板上的人。

“世子是当事人,你来说,我的话可否有杜撰!”

单志远早就与安禄伯商量好了,自不会轻易改口。

“那些事情我没做过,柒公子对我下死手,不过是看我知道了你与姜四姑娘的奸情,打算灭口罢了!”

比起安禄伯,单志远的言辞更加的直白,且把事情转到了杀人灭口的层面上。

“我再给世子一个机会,说人话!”燕柒笑意清浅,眸光深沉,银白色的锦袍好似泛着冷冽的肃杀,叫人不敢多看一眼!

单志远听着这话,激灵灵的打了个寒蝉。

这话燕柒昨晚也说过,而后他就让百香砸碎了他的手骨。

那摧心剖肝的碎骨之痛,他连回忆都不想!

心中恐惧着,就看燕柒的目光热切的落在他没受伤的手掌上,单志远一个哆嗦,忙把手缩回了袖子里。

与之敌对的心思消失无影!点头如捣蒜道:“是是是,柒公子说的正是真相。”

安禄伯吓得白了脸,张口就要提醒单志远,却对上燕柒警告的眼神,那黑亮的眼瞳里闪烁着不输刀锋的锐利,他心下一怯。

皇上已开了口:“养不教父之过,这话,安禄伯可赞同?”

失了最佳的反驳时机,安禄伯懊恼不已,听皇上话意要定责,忙道:“皇上所言不差。可是犬子真的是清白的!”

“他秉性纯良,如何会做那起子肮脏事情。”

说着跪倒在地上,艰难又带着悲凉道:“皇上您不能因为要替公子脱罪,而强行把罪名加注到无辜之人身上!”

皇上双手搭在桌案上,上身微微前倾,眯眼无语,看着安禄伯,不怒自威。

孙得胜吓得心跳都快停了。

这安禄伯仗着祖上的荫封功劳,舒舒坦坦的过了这小半辈子,安逸的竟连“君臣”二字都模糊了概念。

眼下竟敢直言指责皇上颠倒黑白。

事已至此,若再草草定案,那可就真的成了欲盖弥彰了!燕柒没什么笑意的笑了笑,负手渡步来到跪倒在地的安禄伯身前,弯腰看着他道:“安禄伯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单志远所做的恶事罄竹难书,你敢在勤政殿说他秉性纯良,是否有欺君之意啊!”

语调渐重,话到最后已是喝问!

第五十六章 败了

看安禄伯眼神波闪猜疑的看过来,燕柒站直了身子,从怀中掏出一页纸,捏在手里抖了抖,凉凉笑道:“你不会以为我只知宋姓民妇哪一桩事情吧?”

安禄伯仰视着燕柒那莫测的笑容以及那薄如蝉翼的纸张,脸上的委屈壮哉尽数变成了惊恐忐忑。

脑子一热,伸手就要去夺。

燕柒闪开,顺势赏了一脚。

安禄伯被踹翻在地,捂着心口哎呦呼痛。

燕柒看了眼孙得胜。

孙得胜会意,忙走过来,双手接过燕柒手里的纸,呈给了皇上。

皇上展开一看,却是张字迹乱糟的账目随笔。

额角跳了跳,这祖宗活是讨债来的!

可他不会拆燕柒的台。

冷声喝道:“安禄伯,你可认罪!”

安禄伯不疑有他,随着话音落下,他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去了,无力瘫坐在地上,如丧考妣。

燕柒扯唇,补了一句:“现在,孙公公可以去给安禄伯准备毒酒了。”

没有人想死,安禄伯发起抖来:“皇上饶命,请容微臣辩解!”

这一句话已是证明燕柒所怀疑的确有其事!皇上没想到眼皮底下养了只危害百姓的毒虫,怒不可遏道:“有什么话,等到三司会审的时候向他们说吧!”

说着命孙得胜去宣刑部尚书苏和,督察院御史万冗,大理寺卿许如意。

孙得胜领命要去,走到安禄伯身边却被他抱住了脚,孙得胜那经过这场面,无措片刻,立刻喝道:“安禄伯这是要阻挠圣命吗?”

谁能经得住三司会审啊?就是没事儿都能审出点事儿来,更何况,他确实有事!安禄伯悲伤的下弯了弯嘴角,哭了。

不是虚张声势的假嚎,而是痛心疾首的真哭。

边伏地磕头,边道:“皇上赎罪啊!犬子是胡闹,可从没有伤及过人命,且后来都给予了丰足的银钱做补偿。”

“请皇上体恤微臣老来得子的一片舐犊之情,赎罪啊。”

说着抬起了磕出了血印的头,一把抹了汹涌夺眶的眼泪,祈求望着燕柒道:“微臣一定会跪求姜四姑娘的原谅,求柒公子息怒,皇上息怒啊!”

安禄伯明白,只要燕柒消火,那皇上必然也会怒气大消。

燕柒似笑非笑道:“你提着厚礼,跪在庄子外求姜零染原谅?”

安禄伯看燕柒缓和了脸上的冰冷,忙不迭的点头。

燕柒道:“你是想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彻底的毁了姜四的清誉,是吗?”

“届时别说平肃侯容不得她,就连姜家大房都以她为耻,抹去宗谱姓名,再不往来!”

“姜四无依无助之时,你就能轻而易举的把人给你这混账儿子纳回来,好生折磨至死,对吗?”

安禄伯脸皮一僵。

他确实打了这样的主意。

顶着皇上的御命前去赔礼道歉,他就不信,姜零染还能感谢燕柒所做的一切!

本是想着让燕柒所望落空,却没想到他竟心细至此,连这一点掩盖在真诚之下的隐秘的小算计都能察觉。

皇上顺着燕柒的话想了想,顿时皱眉,狠厉一拍桌子,斥道:“在朕面前还敢耍鬼蜮伎俩。”

“皇上明察,微臣不敢啊!”安禄伯叫苦不迭,他真是猪油蒙了心了才起了这心思。

皇上已是厌恶透了他:“朕自然会查清楚。不过姜四姑娘的事情你就此烂在肚子里,朕少你一项罪名。若敢阳奉阴违,朕诛了你!”

说完看了眼燕柒,道:“你跟我来!”

安禄伯望着皇上的背影,哀声哭求,可等来的却是小福子警告噤声的冷语。

单志远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会造成这么天翻地覆的灾难,怔怔的趴在木板上,问安禄伯:“爹,咱们家是不是要败了?”

安禄伯闻言滞了滞,而后笑了起来,笑过之后捂着脸哭了。

他岣嵝着脊背,整个人缩成一小团伏在地上,悲切的哭声低弱的回荡在殿中。

御花园里,皇上看着燕柒:“你做的事情姜四知道吗?”

他这儿子机敏警醒,可心地太善良澄净,他就担心他会被人利用唆使。

就如那个万花楼里的可怜妓子!

她是身显名扬了,可伴随的却是燕柒的花名远播!

本就挂着商籍,再背个花名,以后能说什么好亲事?皇上急的是夙夜难眠,恨不能立刻赶走那妓子。

可他生怕自己的举动会加深与燕柒之间的矛盾,想到好不容易才拘着他在京城里生活,若是给气走了,天大地大,他可哪里找去,衡量之下,只得作罢了。

燕柒听出了皇上的弦外之音。

似无察觉的捏了块点心咬了口,摇头道:“她不知道。”

皇上眯了眯眼,仔细的瞧着这个像极了他年轻时模样的少年人。

“她都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你讨好她有什么用?”明显不信他的话。

燕柒抬眼与他对视:“若是做了事情立刻就去邀功,岂不落了下乘?我不屑做,想来她也必是瞧不上的!”

皇上又道:“她不知道,日后怎么领你的情?又怎么心甘情愿的卖给你宅子?”

燕柒笑了起来:“不出一日,安禄伯府的事情就人尽皆知了。我这番殿上争辩,单志远又是被我所害,能瞒得过谁去?她听到传言后,必然能猜到是我的。”

“如此一来,岂不比我自己巴巴的跑去说的效果要好上百倍?”

皇上听他一套又一套的说辞,哭笑不得:“你倒是懂!”

燕柒看皇上疑心尽消,道:“您还有什么事儿吗?没事我回去看账了!”

皇上道:“我前两日就想召你来说宝山的事情。”

燕柒挑眉:“你怎么知道的?”谁背后告他黑状了!

皇上看他一眼:“我不问,不代表我不知道你的行踪!”

燕柒撇嘴不语。

别开了脸,看到一只鸟从树杈上振翅飞出院墙,忽然觉得这京城的生活无趣极了。

皇上看他不悦,缓和了口吻:“宝山下的庄子大多是各府的私宅,且温泉泉眼有限,你尽数都收了,不合适。”

“还有你仗义帮助姜零染这件事情,终究是好说不好听。我虽已让安禄伯保密,可难保不会有别的知情人。传出去后怕是又引人妄断揣测。污了她的清誉,也毁了你的好心。”他可实在不想燕柒身上再背了别的污名。

“这一个月你就在府里歇着,等风头过了再说宝山的事情。”

说着想到一事,神色落寞下来:“你母亲的忌日快到了。这几日我做梦总梦到她,梦里她担心你没人照顾,吃不饱穿不暖。你没事的时候多抄几本经书,到时候烧给她,她收到了,自然安心了。”

燕柒举到唇边的茶盏顿住,透过缭绕的茶雾看向对面的人。

哂笑道:“不就是禁足吗?草民自然谨遵。”

却只口不提关乎他母亲的话题。

第五十七章 讨要

凉亭里皇上看着燕柒的背影,无奈的叹息一声。

看了眼他吃了一半的点心,吩咐道:“这点心让御膳房做些送他府里去!”

孙得胜点头应是,又道:“苏大人,万大人,许大人都已到了。”

皇上起身往勤政殿去。

因单志远犯的案子关乎姑娘家清誉,皇上特意嘱咐三人,保密所审出的案情。

三人慎重记下。

万夫人听说了孟致沛砸门闯院的事情,忧心两个小丫头的安危,紧赶着去了庄子。

一路上怒骂了孟致沛无数遍,等看到被砸的不成样的庄子大门,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

这还是侯爷吗?土匪强盗也不及他野蛮吧!

下马车的脚都是软的,等看到暖阁里的两个人,万夫人深深的松了口气,默念道:菩萨保佑。

万千千诧异道:“娘怎么来了?”

姜零染也是惊讶,但想到今日发生的事情,已猜想到万夫人为何而来,一时心下微暖。

万夫人瞪着二人,没好气道:“都是傻的不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往家里传个消息?容的那混人猖狂欺人!”

二人对视一眼,是啊,怎么忘了回府叫人,那样的话堵在半道上还能把人再揍一顿!

暗道一声愚笨。

看万夫人气盛,也不敢分辨,齐齐垂下了眼,乖乖听训。

出了这样的事情,姜零染心中不定怎么难过呢,万夫人也不忍多说。

上上下下的将二人仔细的看了一遍,还是不放心的问:“有没有伤着啊?”

万千千顿时扬起了脸,笑的娇憨:“没。”说着抱住了万夫人的胳膊:“娘,您不知道,今雪可厉害了,把那混蛋打的哭爹喊娘。”

万夫人耳闻了孟致沛被打的事情。

想姜零染性情柔顺温厚,若不是气急了,怎会动手?

扭头看她苍白的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眼底泛青,虚弱的全没有精气神。万夫人皱眉疼惜道:“怎么这般憔悴?药还吃着吗?短缺什么不曾?”

姜零染拉着二人落座,又亲手把青玉端来的茶奉给万夫人,抿笑道:“伯娘放心,我很好。您每日送那么多药材吃食,我这庄子都快堆满了,哪还能短缺?”

“是昨晚吃得太多,积了食,难受的一晚没睡着,今日看着便有些憔悴。”

万夫人了解她就如了解万千千一般,如何不知她向来进食有度,积食这种事情万千千有十次,她也难有一次。

知道她是在宽自己的心,也不揭穿。

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姜零染抿笑道:“我已请家中长辈前去平肃侯府讨要和离书了。”

万夫人惊讶姜零染的决定。

但想着这小半个月发生的事情,她又张不开嘴去劝姜零染与孟致沛重归于好。

可和离不是小事,她慎重问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你真的想好了吗?”

姜零染笑着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没有丝毫的迟疑。万夫人看着又是一声叹息。

和离就和离吧,总不会比现在更差!

可这和离书平肃侯府怕是不会轻易给,又想到姜家大房的品性以及姜诗韵那一桩子懊糟事,万夫人皱眉道:“你大伯父当真愿意帮你去要和离书?”

姜零染摇头道:“不是大伯父。我请了姜三叔出面。”

姜三叔?万夫人讶异道:“他能行吗?”

姜家老三是姜老爷子年轻时收养的儿子,挂在了姜老夫人名下养大。

因着这件事情老两口没少起争执,所以姜老夫人十分厌恶这个养子,到了适婚年龄,随便给娶了房媳妇,赶出府去了。

连着本家儿都轻贱的人,还奢望别人能高看不成?

这么多年,姜家三房在京城里一直没什么存在感。

姜零染苦笑:“大约是不行的。”请姜三叔去,不过是想让平肃侯府明白她的决心。想到什么,笑意柔和下来:“我兄长快回来了,待他回来,一定能替我要回和离书的。”

连要个和离书都这般艰难!万夫人想象着姜零染在最艰难的时候独自支撑,期盼着姜霁回来的心情,心口涩重。

孟月姑和姜浮杭生前总担心幺女不能嫁得好夫婿,日后受欺负磋磨。眼下他们担心的都成了真,姜浮杭却未能践提刀给女儿撑腰的诺言。

万夫人不敢在姜零染面前露伤心态,唯恐召她落泪,可这会儿却忍不住了,暗暗的抹了抹泪,拉着她的手道:“我的儿,不管以后如何,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必不会让你饿肚子。”

“想做什么,大胆去做!”

姜零染微微红了眼,抿笑点头:“多谢伯娘。”

万千千亦是难过,有心开解姜零染,却又觉得说什么都太过苍白,恹恹咽下了话头。

暖阁里气氛低落。

姜三叔来到了平肃侯府。

老侯夫人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这个姜三叔是何方神圣。

不屑道:“谁有空见他?赶走!”

想到孟致沛那一身的伤,她看见块姜都想踩的稀碎,别说是姜家的人了!

瞿莲道:“他是来要和离书的!”

“什么?”老侯夫人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瞪着瞿莲道:“你说什么!”

瞿莲道:“说是夫人特意请了他来要和离书的。”

若为这事儿而来,老侯夫人就不得不见了!

姜三叔站在厅里,客气的行了个晚辈礼,说明了来意,并表示,好聚好散,两府留些脸面,免得日后尴尬。

老侯夫人脸色铁青。

她没想到姜零染竟真的要和离!

因着纳了郑清仪一事,外界如今一边倒的声伐平肃侯府,若这个节骨眼上和离,那侯府怕是要被粪水给淹了!

冷冷的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

皮肤黝黑,高而壮,穿着件洗的泛了白的靛蓝棉布素面袍子,寒酸的连侯府里的下人还不如。

老侯夫人心中轻视,哼笑道:“姜家没人了?让你一个外人来谈这么重要的事情!”

姜浮归面上温和不在,漆黑的眸子盯着老侯夫人嘴角刻薄的笑,音调冷寒:“老侯夫人不就是打量着姜家没人了,才敢欺负四姑娘的!”

老侯夫人被反将一军,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切齿道:“来要和离书,也不看看你的身份配不配的上。”

姜浮归听她一字一句都在拿他的身份说事,也不恼,只觉这人太过肤浅。

“四姑娘托我来,我再配不上,手中也已握有此事的权柄。还请老侯夫人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详谈和离一事!”

老侯夫人看他不怒不恼,悍然不动的模样,暗暗气恨,姜家竟还有个硬茬子。

“两府的姻亲是我与姜老夫人定下的,想要和离书,找老夫人来要!”冷冷说完,端茶送客了。

姜浮归想着姜零染信中的意思,也不多做逗留,转身离开了。

待到姜浮归一离府,老侯夫人便派人去姜家报信了。

想帮姜钰谋官职可以,先把姜零染劝回来再说!

第五十八章 反击

两日之内,平肃侯府与姜家大房先后派了六人前来劝说姜零染。

孟致沛纳妓子为妾的举动终于惹怒了九位通房的父母,再有王路蹿腾着,事态更是变得激化。

九家人商酌出了一个办法,给自家姑娘捎去了信儿。

于前日傍晚前,九位妙龄姑娘抵达京城,堵在了平肃侯府门前,哭诉着讨要一个明确的身份。

也是,一个妓子都能光明正大的成了妾,她们身心干净,温顺懂礼,怎么就配不上一个妾的身份了?

府门前闹腾开了以后,孟致沛与老侯夫人才收到消息。

有了郑清仪和姜婉瑜的事情在前,若此时把这九人接进府,那孟致沛的声名就算是彻底的毁了。

一时骑虎难下,只好死不认账。

谁知这九位不甘示弱,转头就去了京兆府。

京兆府尹夏恽因着早前“孟致沛遭挟持”的案情被朝廷上下好一番嘲笑。

连着皇上都问他,什么时候开始京兆府成了他孟致沛玩笑取闹的场所?

暗指他办事不力。

眼下接了这九位通房的诉状,自然是下了一番狠功夫,当晚就带着衙役敲开了侯府的大门,不收谢礼的把九位姑娘“物归原主”了!

平肃侯府门外都快成了菜市场,谁路过都想要啐上一口,丢一把青菜,亦或者两颗鸡蛋,再不济几块石头。

这种情况下,能挽救局面的只有姜零染回府!

当然,姜零染不会再让任何一个平肃侯府的人来到她跟前指手画脚!

统统拒在门外了!

此时,她正捧着杯茶,坐在厅里神游太虚。

文叔自离开庄子,已有三日。

这三日大虎等人将京城文叔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可就是没见着文叔的踪影。

一个大活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前世文叔为了他们兄妹奔波劳碌,不得善终,这一世,她一定要让他荣养天年。

郑明蕴送走了回门的女儿女婿,便马不停蹄的来了庄子,好话道理说尽,得的仍旧是姜零染不咸不淡的晦气脸。

她心中的怒火压制不住的焚烧起来。

把来之前老夫人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

茶盏一坉,呵斥道:“因着你,各府都私传姜家大房薄情寡义,连着婉瑜在婆家都落得没脸,受了好些明嘲暗讽。”

想着女儿哭的满脸泪的模样,郑明蕴火气更盛,言辞也更加的犀利。

“你离家自居,棒打侯爷,心窄不容人,悖逆长辈,你的女则女戒妇容妇德都读到哪里去了?”

“更不用说你离经叛道,孤行己见,给母家招黑,给夫家招祸。”

“这一桩桩一件件谁冤了你不成?你倒先委屈上了!”

“平肃侯府一次次来请,你不理睬。家里来劝,你更是不领情!你找姜老三给你出面讨要和离书,你可曾把你祖母,你大伯父,把我,放在眼里过?”

静静听完这番混淆是非黑白的长篇大论,姜零染转眸看向郑明蕴,片刻又看向厅中的青玉:“给大伯母换热茶,点心也换新蒸出来的。”

郑明蕴仿佛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何曾不明白姜零染这是在敷衍她。

搓扁揉圆的面团一朝变成了硌手的石头,怎能开心!

眼睛里泛着细碎的冷光,切齿轻哼:“四姑娘这是打定了主意要掀天揭地啊!”

“可要死,也是你自己去死,别拉着我们做垫背!”

饶是心如死湖,可听着这话也是忍不住的起了波涛!唇角轻勾了些冰凉的笑意,眸光澄澈平静的看着郑明蕴,道:“大伯母说了这一番话,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逼我回去!”

“我知道,我和离与我忍气吞声的回去过日子,于姜家大房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境遇。”

“可既然不打算管我死活,又怎么有脸用我换前程呢?”

“大伯母总说拿我当女儿疼,可我想问问大伯母,若是三姐姐陷入了眼下我这般困局,您会怎么做?”

“听说您打算把五妹妹送去侯府,可六妹妹的婚事还没着落,嫡母嘛,怎好厚此薄彼呢?不如送去元诚伯府,给三姐姐做伴儿。”

娇颜软语,可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郑明蕴没想到姜零染敢说出这些,一时脸色涨红又转黑,嘴唇嗡嗡着说不出话来。

姜零染又道:“和离与否,都由我做主!”

“我就不信,谁能挑出我半个字的错来!”

青玉端着茶点进来。

姜零染起身,端起茶盏放在郑明蕴手边,声音中带了几分的嘲讽道:“况且,大伯母不是已经做好了换掉我的准备?五妹妹现成儿的替补。还怕断了与侯府的姻亲关系不成?”

说完直起身,恭谨的行了个礼,道:“身子不舒坦,就不送大伯母离开了。”

刚离开偏厅,姜零染就脚下一软,她忙撑住了廊柱,才不至于摔倒。

青玉和厢竹吓了一跳,上前一步左右扶住了,紧张道:“姑娘怎么样?”

姜零染想到偏厅里的郑明蕴,低声道:“别声张,我没事。青玉去请孙大夫来。”青玉应下,转身就跑着去了。

姜零染扶着厢竹的手回了院子,撑这许久,已是强弩之末,刚进了屋子就支撑不住的跪在了地上。

厢竹也顾不上关门了,转身就去扶,才发现姜零染已晕了过去。

这几日下来,孙大夫实在是寻不到姜零染病结所在。

缓解蒙汗散的药一日日的加重剂量,此时他看着姜零染的情况,已是不敢再用。

收回了诊脉的手,斟酌着道:“我是大夫不假,可最擅长的是女子妇症,诊不明白其他症状也是有的。要不,厢竹姑娘派个人回城去请个高明些的大夫来给姑娘诊一诊?”

厢竹听着这话心都乱了。

文叔和大虎都不在,现庄子里只有三个门房守着,内院里也只几个小丫鬟照应。

谁能进城去请大夫?谁又能保证请来的大夫真的可靠?

可眼下姜零染的情况已是不能再拖了。

厢竹急的没头苍蝇似的,合计着是不是给万家传个消息?就听窗户上清脆的一声叩响。

她怔了怔,听得又是一声。

青玉差点跳起来,瞪着眼看着厢竹,手指头比了个“七”。

厢竹心下明了:“青玉,你先带孙大夫回去休息吧。”

青玉明白厢竹的意思,机灵的点了个头,引着孙大夫离开了院子。

第五十九章 取药

厢竹出了屋子,四下看了看,空无一人,正疑惑着,余光看一道黑影从屋檐上一跃而下。

不是燕柒又是谁。

厢竹还记得那个被姜零染一个“滚”字给气走的背影,再看眼前的人便有些无语:“柒公子,您又来了。”倒是不记仇。

听着这个“又”字,燕柒平生第一次生出了些不自在。

他原本是不来的!

可安禄伯府的事情都传扬的人尽皆知了,姜零染怎么也该猜到是他做的了吧?

难道她不用为上次误解他品格的事情道歉?

焦心焦肺的等了两日,别说人了,连个口信都没有。

他就有点耐不住性子了。

不过,这找上门来要道歉的行为也确实稚拙了些,但他哪能让人看出他的窘迫啊,扬了扬下巴,道:“你家姑娘呢?我找她有事要谈。”

底气不足的他刻意加重了语气,想要显得理直气壮些,但看厢竹的神色,显然是没成功,他更觉尴尬了。

翻进来几次,哪次不是说有事情要谈?厢竹忍下翻白眼的冲动,恭谨道:“公子见谅,我家姑娘睡了。”

燕柒道:“说谎可不是好习惯。刚刚大夫还诊脉呢,哪里会睡得这么快?你快去请,我去偏厅等她。”说着抬脚就要走。

厢竹没想到他这么自来熟,急忙叫住了他:“我家姑娘真的歇下了,公子若有事,就等明日吧。”

燕柒站住了脚,扭头看她道:“她是不是身上不爽利?大夫诊出什么结果了吗?”

姜零染就算不喜欢他,也不敢不见他。

更不用说,他现在是“有功”之人,她更没有理由不见了。

这么躲着,有些蹊跷。

厢竹不知道燕柒怎么想的。

姑娘家的病症如何能对一个陌生男子吐露?

偏他问的坦荡,好似他本就该知道一般。

厢竹心中无奈腹诽,摇头道:“没,我家姑娘好着呢,公子多虑了。”

燕柒眯眼瞧定她,上下齿一磨,薄唇轻启,语调低沉清凉道:“说!她到底怎么了!”

随着话音落下,厢竹觉得有一股子压榨着她脊梁骨的气势笼罩下来。

那双和煦的眸子一息之间变得冷冽。

厢竹心下震颤,几乎有一种被“逼供”的错觉。

可吃了上次被套话的亏,她已经不敢再相信燕柒了。

谁能保证这生气的模样不是装出来的?

吞咽了口水,压下惶惧道:“我家姑娘确实睡着了。公子哎,公子您不能进去!”话没说完,就看燕柒调头就往屋子走,厢竹吓得变了脸色,不敢大声宣扬,迈着大步子就追了上去。

燕柒一进屋子就闻到了浓重的药味,他皱眉轻唤道:“姜四?”

无人应。

他左右看了眼,约莫出内室的方向,走了过去,一眼就瞧见了床榻上面色青白的人,心下一紧,两步上前,伸手探在了她鼻翼下。

还有呼吸。

燕柒大松了口气。

厢竹追了进来,一把推开燕柒,警惕斥道:“柒公子要做什么!”

“大夫怎么说?什么病?”燕柒越过厢竹的肩膀看着锦被下那一小团,揪心的厉害,这才几日,怎么就病成这样了。

若他再迟几日来,看到的岂不是她的棺椁了?燕柒不敢想。

厢竹刚要再下逐客令,就看他眼珠一转,钉在了自己身上,那周身散发出的威压更浓重了。

“你若是想要你家姑娘死,那就继续守口如瓶!”

厢竹说不出话了。

燕柒度着厢竹的神色又道:“疾症是何?告诉我,我现在就回城请大夫。”

厢竹心中猜疑,但看着燕柒的神色,除了焦灼与紧张,再无其他,她不由得信了几分。

可这件事情关乎姜零染的清白与声誉,真的能对燕柒说吗?

燕柒看厢竹还在纠结,气的咬牙:“人命关天!你家姑娘都快死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厢竹被他的话吓住了。

看了看床榻上的人,惶恐道:“柒公子真的能帮我家姑娘找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吗?”

燕柒点头:“到底是什么病!”

厢竹摇头,艰难道:“不是病,是中了毒。”

“毒?!”燕柒惊的瞪大了眼,再看一眼姜零染的脸色,一颗心坠入了深渊。

音调紧绷道:“她怎么可能会中毒呢?中了什么毒?谁下的毒?”脑海中浮现孟致沛与姜家大房几人。

厢竹道:“那日安禄伯世子他骗姑娘说有我家公子的消息,姑娘见了他,而后他给了我家姑娘一封信。就是拿了那信,姑娘才中的毒。”

“可孙大夫查不出是什么毒。”

燕柒觉得手心生疼,低头一看,原来是拳头攥的太紧,指甲扎破了皮肉。

看着掌心一点红,他喘了几口气,道:“你好好照顾她,我去取解药!”

翻出院墙,立刻上了马,甩鞭就走。

百香“嗳嗳”的叫着追了上去:“出什么事情了公子?”脸色怎么难看成这样?

燕柒一路狂奔到大理寺。

因从未与大理寺的人打过交道,刚到门口就被拦下了!

他平缓着胸口梗的作痛的那一口气,道:“找许如意来见我!”

衙役一听这人竟敢直呼寺卿的名讳,皱眉就要训斥,却看这男子身后的小厮道:“这是柒公子,还不快去通传!”

衙役听着这个名头,心下一跳,转眼再看燕柒笼了冰霜的脸,惶恐更甚了。

磕磕绊绊的点头:“卑职卑职不知是柒公子,这就去通传。”说完撒丫子跑着去找许如意了。

许如意来的很快,歉疚又惶恐的告罪。

燕柒没空听他絮叨,直接问道:“单志远关哪了?”

许如意这一路来都在猜想燕柒突然造访的原因,听着这话,愣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燕柒是来找单志远的!

难道他们二人之间还有私怨没了结?可人都关进大牢了,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燕柒看他怔忡,沉声道:“问你关哪了!”

许如意回神,忙道:“在在牢里,还没审完,关着呢。”

燕柒揪着许如意道:“带我去见他!”

许如意被拽的仓仓踉踉,却也不敢言语,只是努力的迈大了步子跟上他的脚步。

到了牢房门口,燕柒看着蜷缩在稻草堆里的人,冷笑道:“他倒是好眠。”

许如意命狱卒开门,听到这话笑了笑:“是个心大的,昨儿还闹着要吃肉呢。”

第六十章 要保

牢门打开,百香看燕柒要进去,忙拦住了,低声道:“您如何能入这污秽之地!公子要问什么?属下去问。”

燕柒瞥眼看向百香。

百香对上燕柒的视线,心下一凛,颔首退至一侧。

燕柒道:“都退下,我要与世子单独谈谈。”

百香无法,只得遵从,看许如意还在迟疑,忙请着离开了。

梦中单志远正左手揽美右手端酒,眼前是一桌子的山珍海味,耳边丝竹声声,快活的似神仙。

忽而听到一声语调冰凉的轻唤:“世子!”

这比阎王索命还要恐怖的声线早已嵌入心底,单志远登时就清醒了。

从小气窗透进来一束日光,照在不知何处出现在牢里的燕柒身上,雪白的一张人脸,单志远乍然一瞧,还以为见了鬼。

激灵的打了个抖,手脚并用的往墙角退缩:“你你你,你怎么进来的!”

燕柒蹲下身,看着半隐在角落里的人,冷声道:“解药在哪。”

单志远立刻便明白他口中的解药是什么,恨得牙根做痒。

他还敢说与姜零染之间没有奸情!

冷笑道:“你休想从我这里拿到解药!”

他原本打算在庄子上享用一次,待到姜零染毒发,必定会来求他,届时他用药换人,又是一顿豪奢盛宴。

有一有二,还怕没三吗?姜零染这一辈子算是死死的捏在他手心里了。

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燕柒这个活阎王!

这等落差,折磨的他想死。

“是吗?”燕柒弯出好看弧度的嘴角笑意冷岑,眸光深沉意味不明,周身浸出的阴冷仿若要把这牢房冻住。

单志远看着笑了起来:“柒公子生气了?哈哈哈,你不是喜欢姜零染吗?我偏要拉着她一起下黄泉,在阴曹地府和她做一对鬼夫妻。”

“我踏马气死你!”

死猪不怕开水烫,他如今都这般境遇了,还有什么不敢做,不敢说的!

燕柒微微笑,眼睫半垂,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

匕首通身银白,纂刻缡龙纹样,触手冰凉。

单志远认出这匕首,只觉后腰一阵肉疼,冷讽道:“都开始私相授受了?”啐道:“一对狗男女!”

燕柒抽刀出鞘,迎着光看着锋利的刀刃儿,似笑非笑道:“这匕首倒是趁手。”

他在探姜零染鼻息的时候看到了她枕头下露出的一小节刀柄,想起她威胁他的样子,私心觉得这把匕首于他而言不太友好,鬼使神差的就做了一次梁上君子。

这会儿却正好派上用场。

撑膝站起了身,朝着单志远逼了过去。

监牢设了一间小厅。

说是小厅,不过是干净些,有几张椅子的逼仄小屋子罢了。

许如意正旁敲侧击的向百香打听燕柒来的理由,就听牢房里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他吓了一跳,抬步就要出去看情况,却被百香横臂拦了。

许如意紧张道:“这这案子还没了结,人可不能死在牢里了。”

百香道:“公子有分寸,许大人不必紧张。”

许如意噎了下。

听着这声儿令人头皮发麻的嚎叫,他十分怀疑这“分寸”二字的真实性。

百香指了指许如意倒的茶,笑的人畜无害:“许大人喝茶。”

牢房里。

温热的血液从单志远的指缝一点点流失,这一刻,他仿佛已经预见了死亡。

燕柒掏出帕子擦干净匕首上的血迹,眼也不抬,淡声道:“这血约莫能流小半刻钟吧?世子别怕,我陪着你走完这俗世最后一程,也算相识一场的赠礼。”

说着嘴角带了些笑,抬起眼睫,露出一双澄澈明亮的眼睛。

看着吓得没人样的单志远,他心情大好,温声道:“至于姜四,我自有大把的银钱给她找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材,阎王就是想收她,那也要看我答不答应!”

单志远看燕柒老神在在,一片坦然的样子,心中恨意滔滔。

他自然相信燕柒的话!

这毒虽罕见,却也不是什么奇毒,依着燕柒的人脉势力,想要找出解药并不难。

好汉不吃眼前亏,单志远道:“我可以给你解药,但你要立马给我找大夫来!”

这就怂了?燕柒心中嗤笑:“解药在哪?”

单志远道:“在我书房博古架的第三格,有一盆红宝石珊瑚石榴花的玉石盆景,解药就在那底座的下面。”

燕柒心中咯噔一下,如果没记错,安禄伯府昨日就被抄了。

那等贵重摆件,怕是早被人收入囊中了。

心绪一转,他道:“是何毒?”

解药都说了,也不差说出毒名了。单志远道:“醉旖香。”

“何处买的?”

“东市。”

燕柒记在心里,起身离开。

单志远急的叫道:“柒公子,你要给我请大夫啊!”

许如意踮脚巴望着,终于看到走廊尽头燕柒倾长笔挺的身姿。

迎上前还没来及说话,就听燕柒道:“世子受了些皮外伤,许大人给找个大夫来吧。”脚下没停,转眼没了踪影。

许如意担心着单志远的死活,也顾不上去送燕柒,紧赶着去了牢房,就看单志远两手血,惨白着脸嚎叫着:快请大夫,我不想死。

上前查看,发现真的只是皮肉伤,并未伤及血脉,许如意松了口气。

姜零染醒来已是掌灯时分。

厢竹和青玉欢喜的要掉泪,上前将人扶起来,道:“姑娘可觉得好些?”

姜零染点头道:“睡了一觉,觉得浑身轻松多了。”

厢竹和青玉对视了一眼,想说并不是睡一觉的缘故。

姜零染汲鞋下榻,看窗外天色暗沉,道:“我这是睡了多久?文叔可有消息?”

厢竹和青玉又对视了一眼。青玉鼓着嘴摇了摇头。便由厢竹回话道:“姑娘睡了三个时辰。眼下酉时刚过。”

“文叔他大约快有消息了。”

姜零染听着皱眉:“什么叫快有消息了?是找到什么线索了吗?大虎怎么说的?”

厢竹摇头:“大虎没传回消息,是那个。”

姜零染看她吞吞吐吐,心中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念头,提着心道:“文叔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厢竹看她着急,不敢再瞒,况且这件事情也瞒不住。

“奴婢告诉姑娘,姑娘可不许生气。”

姜零染身边这两个丫头,一个活泼一个沉稳。

若青玉说这句话,那着实正常,可若厢竹说,那就是大大的不正常了!

姜零染变了脸色,急道:“别让我着急,你快点说!”

第六十一章 得知

厢竹就把燕柒怎么闯的屋子,怎么拿回的解药,又怎么问出了文叔失踪两日的消息,继而回京帮忙寻人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姜零染听了好一会儿没回神。

除了温泉庄子,她身上还有什么可图之处吗?

值得他这般不遗余力的相帮?

还是说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忙找了随大虎进过城的小厮来问话:“这两日你们在城中,可打听到了什么特别的消息?又或者朝中可发生了什么大事?”

小厮道:“这两日尽顾着找文叔了,没怎么关注城中的消息。”

“不过,有两桩事儿不消打听,也耳闻了些,姑娘您要听吗?”

姜零染道:“什么事?”

小厮道:“王家要办喜事。”

“话都不会好好说。”青玉轻斥道:“京城里这么多姓王的人家,你说的哪一家?”

小厮挠了挠头,又道:“就是王诤元家。”

王诤元是张宜媛的夫君,也是孟致沛的姨丈。

因着姜零染嫁入平肃侯府,对于王家,厢竹等人也是打听过的。听小厮这般说,便道:“王家人口简单,王诤元未曾纳过妾。这么多年二人膝下只有王超勇一个儿子。今年有十七岁了吧?你说的喜事可是王超勇要娶妻?”

“不是王超勇。”小厮摇头:“是那王诤元,他在花楼看上了一位姑娘,花了大价钱赎回来做姨娘。”

“现在王家都乱成一锅粥了,张宜媛一哭二闹三上吊,差点出了人命,连京兆府都惊动了,也没能让王诤元打消念头。”

“昨儿张宜媛拎着包袱,带着王超勇,住进了平肃侯府。老侯夫人心疼妹妹,派了人去警告王诤元。”

“谁知那王诤元是个面软嘴厉的,张口就道:孟致沛一口气纳了七八个姨娘,我只一个,还不算仁至义尽?”

“话儿传回平肃侯府,差点没把老侯夫人气出个好歹。”

姜零染诧异道:“你没听错吧?是王诤元要娶姨娘?”

小厮点头:“小的确信。”

不怪姜零染这般惊愕,实在是王诤元是个有名的妻管严!

自王家迁进京城后,张宜媛便仗着平肃侯府的势,狠狠的拿捏住了王诤元与王家钱权。

王诤元此人姜零染见过几次,唯唯诺诺的连高声都不敢,现下怎么敢逛花楼,娶姨娘了?

难道他多年来惧内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这不太可能啊!

厢竹还记得张宜媛颐指气使对姜零染说教的样子。冷哼道:“斥责姑娘的时候就说男人三妻四妾最是正常,落到她身上,反倒不顾老脸的要死要活,真是让人不齿。”

张宜媛最常挂在嘴边的炫耀便是她自己营造出的“王诤元的深情与体贴”,眼下美梦破碎,她狠狠的被打了脸,自然恼羞成怒。想到自己前世在张宜媛手中吃过的暗亏,姜零染心底浮起小小的畅快感。

看厢竹气的鼓着腮,笑着哄道:“好了,左右是与咱们不相干的人,别生气了。”

小厮说起另一桩事情:“安禄伯府被抄家了!”

“什么!”青玉和厢竹异口同声的惊叫,然后齐齐看向姜零染:“菩萨显灵了!”

姜零染心中的惊讶不比她们二人少。

安禄伯蒙着祖宗荫封,又领着兵部尚书的职,算得上是京中极体面的人家,怎么忽然之间就被抄家了?

青玉耐不住性子,急道:“你仔细说清楚,他们犯了什么事了?怎么就抄家了?”

小厮忙道:“说是安禄伯世子犯事正好被燕柒撞见了,燕柒劝阻无效,直接告了御状。”

“父子俩一个害人一个包庇,好像还不止一桩。皇上震怒,着三司会审。眼下这案情还没个说头,但是从抄家一事上,也能看出些端倪来了。”

京中但凡被抄了家的府邸,那必然是切实的犯了事的,重则斩首流放,轻则罢官贬黜。

姜零染眸光涣散,神色怔忡,可心中却像是滚开了的沸水,闹腾的不像话。

太巧了!

这两件事情太巧了!

那次茶房,燕柒问她,张宜媛上门来找她不痛快,她打算如何反击?

她那时觉得燕柒在看她笑话,没好气的怼了他几句。

他当时面上露出的是遗憾还是惋惜?

那日他套厢竹的话,虽没有准确得知是单志远,但依着他的能力,想知道,也不难。

转眼他就状告了安禄伯父子。

姜零染肯定,就算张宜媛的事情是巧合,安禄伯父子的事情绝对不是!

他是在替他出气!

蓦然想起她用匕首抵着他脖颈的时候,他说他没有恶意的样子。

再联想他帮着找解药,寻文叔的事情,姜零染便迷惘了,她本以为已经领悟了人性。

原来,并不曾。

经了前世种种,她已经忘记了如何去信任一个人。

遇人遇事,多是以恶视之。

可眼下,她好像不得不暂时摒弃这种畸形的观念,心灵明净的去看这个人一次了。

城中,燕柒来到了信王府。

信王燕辜迎出府门,看到负手而立,手心里捏着根马鞭,一甩一甩的没个正经的燕柒。

他的目光短暂的落在那根手柄上錾了刻了金龙纹扣的马鞭上。

那是御赐的,只此一根,皇上得了后难得的合眼缘,说秋猎时再用,却不知怎么到了燕柒的手中。

御赐之物本该好生供奉,可在燕柒这里,却从来没有这个概念。

信王眼底浮出异色,很快压下,他笑了笑,温和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可用了晚膳?”

燕柒闻声转身,看到信王,也是一笑:“厨子被我赶走了,没饭吃,来你这儿蹭饭的。”

信王笑的无奈,请着人进府。

厅里,燕柒看端茶送水的皆是小厮,笑道:“王妃去世后,你过得越发清心寡欲了。”

信王妃是永州巡抚的嫡长女,在四年前难产,一尸两命。

信王与信王妃伉俪情深,信王妃死了后,信王差点就随她去了。

这两年间皇上多次提出要给他重新选妃,礼部专程画了几位姑娘的小相让他选看,他却视若无睹,回皇上说,要为妻受制三年。

把皇上拒了个哑口无言。

今年已是第四年,看他如今这模样,也不像要安稳下来的样子。

第六十二章 打赏加更

燕柒喝了口参鸡汤,状若无意的问信王:“木让最近如何?”

木让是先信王妃的胞弟,打从信王妃嫁入京城开始,这木让便也在京中长住下来。

有长姐在,他衣食住行都不愁。

信王妃没了后,这妻弟的吃喝拉撒便由信王接手照应着了。

众人也因此都道信王情深义重。

这是燕柒进府以来问的第一个正经问题!信王半垂的眼睫下眸光微闪。

咽下口中的汤,他抬眼看向燕柒,含笑温声道:“王妃没了后,他在京中孤单,家中几次写信让他回去,我也劝他,可他却顾念着我而不肯出京。”

“你也知道他的脾性,往日里总没个正行,我就不敢纵他出京玩。”

“这些日子还算听话,在跟着师傅做学问。”

信王在看待木让的事情上活像个慈父。

也是,木让十二岁进京,长得瘦小白净,看着比同年龄的人还要小上两岁,非常惹人疼爱。

这三四年间,信王说是照顾着妻弟,实则与养了个儿子也没什么差别。

“你怎么问起他了?”信王端着燕柒的碗添了汤,玩笑问道:“你是不是听闻了他又胡闹了?”

燕柒双手接过汤碗,道:“倒是没栽我手里。”

信王闻言,脸上笑意一滞,紧张道:“他怎么了?”

燕柒道:“他开了家黑赌坊,四哥可知道?”

信王惊道:“何时!”

燕柒心道:信王果然不知。

木让这小子先前仗着信王妃,而后又自持靠着信王,素日里比京中的纨绔还要张狂几分,全没有小时候的可爱劲儿。

眼下竟敢瞒着信王开起了黑赌坊。

这事儿燕柒不知道也就算了,现下知道了,为了信王的声誉,也为了避免事态更加恶化,他怎么也要告知的。

不然就木让那混账性子,不定那日就把天戳了窟窿。

到时候补天的不还是信王?

燕柒道:“具体的我没细问,不过约莫有些日子了。”

说着疑惑道:“四哥你就一点风声都没听说吗?”

木让虽自立了府邸,但往日里一举一动也都在信王的眼皮子底下的。

这么大的事情他是怎么瞒过信王的?

信王神色凝重,摇头道:“他是个有主意的,素常他的小厮来回话也都是捡着好的说。”

越说脸色越阴沉:“我就觉得他最近过于乖顺了,原来是瞒着我做起了这等营生!”

“有件事情想找四哥帮忙。”说了木让的事情,燕柒把话头转到了自己的来意上。

信王面露诧异,旋即收敛的神色,正色道:“什么忙?”

记忆里,燕柒好像是第一次托他办事。

不过,连燕柒都做不到的事情,信王十分好奇是什么。

燕柒道:“木让的赌坊里关了一个人,我想让四哥把人领出来。”

若不是碍着信王的脸面,燕柒哪会费这功夫,早拆了赌坊了。

说是帮忙,实则是给他圆脸面罢了!要不依着燕柒的性子哪里会这般多此一举?信王心中清楚。

一时脸色阴沉的像要滴水。

额角跳动着,怒声道:“还不去把人给本王带回来!”

外间立刻有小厮领命去了。

想到木让流里流气的样子,再看着信王的怒颜,燕柒自然而然的就端起了长辈的范儿,劝解道:“小孩子不懂事,四哥教他就是,别生气。”

信王点了点头,怒意稍有收敛,叹息道:“王妃在的时候过于溺爱了,王妃没了后,我看他孤零一人,便也狠不下心管教太甚。”说着又是一声叹息,惭愧道:“却不想竟是害了他!”

燕柒作为旁观人,他觉得信王做的已经够好了,换了他面对木让那不成才的模样,早没了耐心。

信王诉说了一番苦处,看燕柒面露恻隐,诚恳道:“多谢子安你来告诉我,若不然我还被瞒在鼓里呢。”

燕柒摆手说不用:“咱们两个之间不说谢字。”

信王听着这句话,眼底浮现欣慰之色,又道:“只是,这件事情你能保密吗?”

燕柒笑道:“这是自然。”

信王知道燕柒一旦答应了的事情,便不会反悔,心下放松下来。

像是才想起一般,他疑惑道:“他抓了谁?”

燕柒来之前便猜到信王会问。

再有,文叔的身份一查便知了,也瞒不过信王。

他坦然道:“是姜四身边的一个管事。”

姜四?!信王怔住,愕然道:“姜家的那个姜零染吗?”

燕柒点头。

信王诧异道:“你何时与他们家有了交情?”

燕柒笑了笑:“谈不上与姜家有交情,只是我欠了姜四一个人情。”

说着想起什么,道:“这件事情四哥你替我保密。”

信王皱起了眉,能让燕柒这么大张旗鼓的找来,要欠多大的人情啊?

再有安禄伯府的事情在前信王心中顺理成章的有了别样的猜疑。

燕柒看他神色便知他的心思,郑重的把买庄子的话儿解释了一遍。

信王笑了起来:“你前两日与安禄伯府起争执,不也是为了姜四?”

只一个小温泉庄子,值得他一而再的还人情?

纵是他敦厚,得一还二,可眼下对姜四也太过殷切了。

燕柒眉头微挑,眸光惊然。

这件事情怎么会传入信王的耳中?

信王看他这般,恍然意识到说漏了嘴,心下一凛,忙解释道:“是我去给父皇请安时,无意间听到了万冗与父皇的对话。”

燕柒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心下却更加疑惑了:万冗又是怎么知道的?

皇上不是下令让安禄伯闭嘴不提姜零染的事情吗?难道被审出来了?

不过,依着万家母女与姜零染的交情,纵然万冗审出来了,也必然会想尽办法的瞒住的吧!

心中担忧一闪而过,他道:“那是我说给安禄伯听的。”

“他们父子俩作恶多端,我早看不过去了,这次是拿着姜四的事情做由头,收拾他们罢了!”

信王目光细细的看着燕柒的细微神情,道:“真是这样?”

燕柒笑着反问:“不然还能怎样?”

信王心下一转。

语重心长道:“你养那妓子也有些日子了,该收收心了。切不要再与不合身份的人往来过密,免得父皇担忧。”

第六十三章 救回

不合身份的人说的是云痴,亦是姜零染。燕柒抬眼看向信王。

这是信王第一次在他面前谈及这种话题。

他明白,信王不信他刚刚的说辞,所以用这种隐晦的方式套话,想要套出他与姜零染之间的真实关系。

心中无奈,面上故作愠怒:“四哥说什么呢?在你眼里我就是那般秉性的人?”

信王看他这般,心中疑虑顿时消了几分。

忙安抚道:“是我想岔了,给你赔不是。”说着给他倒了杯茶。

看燕柒神色和缓,他又道:“你性子执拗,又不喜太子等人,满京城里也只与我交情深厚些,父皇私下总叮嘱我,遇事多劝谏你一些。”

“你也听些话,别让我在父皇面前打了脸。”后半句多是玩笑的味道。

燕柒笑了笑:“四哥多虑了,我纵然再胡闹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倒是四哥您,可快收了那些个想法,传扬出去没得玷污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信王看被他瞧出了想法,讪讪一笑。

安禄伯昨日给他传口信,求他设法救下他们父子,还说此后必然鞍前马后效劳。

他打听后得知同样的话也传去了太子等几位王爷府里。

一个阶下囚的投诚,没人会当真。

可信王不同,他隐蔽的派了人去了牢中,听到了安禄伯说的那句“柒公子与姜四有私”的话。

他原是不信的,甚至觉得可笑。

可今日燕柒竟然为了姜四身边的一个管事来找他,言辞之间多有维护,这就耐人寻味了!

又想起安禄伯说过,此事的根结在燕柒身上,只要让他消了气,那安禄伯府就遇难成祥了!

信王心中微动,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燕柒。

“今日提起这事儿,我要说一说你,安禄伯府的事情你处置的太过极端了。”

“你放眼看看,这京城里哪一家没点肮脏事情?你揪出了安禄伯,京城就能干净了吗?”

“不会的!反而会让人觉得你太过锋利。”说着拍了拍燕柒的肩膀:“你处事该圆滑些。”

燕柒怔怔的看着信王。

他没想到这一番话会从信王的口中说出来。

心中有一座堡垒崩塌了,他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信王以为他听进去了,又道:“他们有罪,但罪不至死!眼下入狱抄家,已是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三司还在深挖。”

“届时三司是立了功了,可百姓会怎样质疑父皇选官水准?只怕连国政都要质疑了!”

“我心中忧虑,只是我父皇面前说话不得力,不如你去劝一劝父皇,请他从轻发落?”

燕柒回神,看定信王,道:“四哥,咱们这样的身份,遇到不平事,岂有不帮的道理?”

“若连咱们都明哲保身,那大庸国还有光明可言吗?”

说着站起了身,避开了搭在他肩膀上的信王的手,沉声斥道:“他身背伯爵,又兼兵部尚书一职,国之栋梁啊!他不以身作则,反倒纵子行恶,混淆黑白,视王法律令为无物,他对得起皇上,对得起百姓吗?”

字字珠玑,音若冰斩。

信王怔了。

这是燕柒第一次言辞激烈的反驳他的话。

他们的想法大相径庭,信王知道眼下必是劝不下他了。

忙往回描补:“父皇说的不错,你确实有一颗赤子之心!”说着起身,深深一揖,惭愧道:“是为兄糊涂了,让子安见笑了。”

燕柒看着信王弯下的腰,气喘了几口气,别开眼道:“四哥不必这样。”

信王听出话中有余怒,直起身道:“如今朝中局势暗潮涌动,一个安禄伯不知要带出多大的波涛,我也是着急,这才鬼迷了心窍,多谢子安及时点悟了我。”

燕柒听着,胸腔中的郁气卸了大半,道:“四哥能如此想就好了。”

信王见他消气,有心缓和气氛,打趣道:“你秉公持正,目光犀利,见解独到,着实是个不可或缺的人才。你真的不打算入仕吗?”

燕柒面露无奈,摆手道:“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清楚,做不来那等事务。”

信王失笑。

心中却忽然想,如果燕柒真的入仕,那冲击最大的便是太子党了吧?

若身处局外,他倒真想看一看燕柒与太子争斗的场面!

木让很快就来了,得知误关了燕柒的人,立马诚惶诚恐的道了歉,并表示再不敢犯此等错事。

燕柒没有为难木让的意思,吩咐百香道:“你随木公子的人去,把人领回去。”

百香颔首应了。

燕柒离开后,信王脸上温和的笑意倏的敛尽,转身回府,看到厅里束手站着的人,抬手就是一巴掌。

木让被打翻在地,忙又爬起身忙跪好,忐忑的看着信王,惶惧道:“姐夫饶命啊。”

信王蹲下身,狠狠揪住他的衣领子,咬牙阴冷道:“再敢出岔子,我宰了你!”

木让脸色惨白,诺诺应是。

燕柒回府的时候,文叔已经被领回来了,浑身是伤且昏迷着。

他仔细看了看,身上都是皮肉伤,已敷了药,想来无大碍。

只是眼睛上不知为何缠着白纱布他皱眉道:“御医怎么说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百香道:“身上的伤是打出来的,养几日就能好。眼睛被人洒了香灰,现已经冲洗干净了,也要几日才能恢复。”

燕柒心下明了。

他还奇怪依着文叔的身手怎么会栽在那起子上不得台面的打手手里,原来是糟了暗算。

百香又道:“随着文叔一起带回来的还有一位女子,想来她知道文叔为何会去赌坊。公子要见一见吗?”

燕柒道:“见她作甚?他为什么去赌坊,又为什么栽了,我都不关心。我只要他活着回到宝山就行了!”

“派人守着,醒了通知我。”说完转身离开了。

回到书房,已近亥时末,城门早已关了。

燕柒莫名的心情烦乱。

账册也看不下去,和衣躺在了窗下的竹摇椅上,出神的想,没给她报文叔的平安,她又要多担惊受怕一晚了。

也不知那解药起了效用没有?

第六十四章 致谢

隋风推门走了进来,看他悠哉悠哉,气笑了:“柒公子惬意。”

燕柒睃他一眼,恹恹道:“我累着呢,你想说教,明儿赶早。”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隋风哼笑道:“你一出手,差点把东市给拆了,十个工部都比不得你,焉能不累?”

燕柒微微笑:“夸人的功夫见长,不错。”

见过单志远他就去了安禄伯府,果然被抄的干净,书房里别说盆景,连盆景底座都没了。

他掉头就去了东市,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找到了解药。

那会儿焦灼正盛,还不觉,现在想想,动静确实大了些。

这油盐不进的死人样,气的隋风够呛,也看出他是真的累了,白他一眼,甩袖走了。

同一时间,姜家大房灯火通明。

姜老夫人目光憎恶的看着厅中跪着的人,凉凉道:“老三,这么多年你可把我当成你的母亲看待?”

姜老三知道老夫人漏夜找他来的缘由。

闻言恭敬的磕了个头,道:“自打父亲把我领回来,您和父亲就是我这一辈子的唯一的父母了。”

姜老夫人冷哼道:“你和四姑娘相互勾结,陷姜家与不仁不义之地。这会儿反在我面前还要装恭孝。”

说着手中的茶盏照着姜老三的脸砸了下去,厉声道:“快收起你这幅模样吧,没得叫我动怒!”

姜老三跪着没动,生生了挨了一脸茶。

用袖子擦了擦脸,道:“原来母亲说的是去侯府要和离书的事情。”

姜老夫人拍桌怒吼道:“你还有脸提!”

姜老三目光坦然,面上一派凛正,道:“母亲,人生短短数十载,咱们不能为了一丁点的蝇头小利就把气节丢了!”

这是暗指她唯利是图?姜老夫人怒不可遏:“你说什么!”

姜老三没有像往常一样顾念老夫人的情绪,而是继续道:“姜家虽不如以前了,但家训,家风,家规都还在。万没有看着小辈儿受欺负,而趁机取利的道理!”

姜老夫人嘴角细微的抽动,脸色铁青,目光淬了毒一般的阴鸷。

这个狼崽子,他就是想气死她!

姜冼木和郑明蕴在一旁给姜老夫人使眼色,这会儿可不是争高下的时候。

姜老夫人勉强压下怒火,道:“你明日去平肃侯府道歉!”

姜老三皱了皱眉,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失望,摇头道:“母亲说的,儿子做不到。”

“好啊,好啊,如今翅膀硬了,也不把我这母亲放在眼里了!”

“我这可怜的命呦,子孙不孝啊。”姜老夫人越说越悲伤,拉着长腔儿的哭了起来。

郑明蕴好笑,老虔婆哭起来没她像回事,看着就假模假式的。

姜冼木站在一旁,点着姜老三的脸,恨声道:“你是要把母亲活活气死啊!还不快道歉,说你会去平肃侯府!”

姜老三跪的笔直,面上雷打不动似的决然。

姜冼木急了:“老三,你别逼着母亲对你用家法!”

姜老三对上姜老夫人幽冷的视线,磕了个头道:“母亲息怒。若是儿子惹了母亲的烦怒,母亲责罚就是!”

姜老三是挨了二十棍离开的。

次日一早,燕柒看过文叔的情况,出府去了。

刚到府门口,宫里的口谕就到了。

他自然要遵口谕,吩咐百香道:“你去宝山,告诉姜四,人在我府里养着,过两日给她送回去。”

说着顿了顿又道:“再问问毒解了没。”他这心里总没底儿。

百香一一记下,目送着燕柒离开,翻身上马奔东城门去了。

燕柒在东市一番大动作,自然瞒不过皇上。见他来,皱眉道:“我不是让你在府里待着?你都当耳旁风了!经书抄了多少了?”

燕柒面不改色,把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说给皇上听。

“我东西被偷了,只好亲自去找,没留神儿,动静就闹的大了点。”

皇上看他一眼,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

起身往暖阁去,边走边道:“这满天下谁敢偷你的东西啊?”

燕柒跟了上去。

混不在意的继续胡扯:“真丢了,您送的那根马鞭被人给顺走了。御赐之物,我哪敢疏忽,紧赶着就去找了。”

皇上一听他是为了找马鞭,脸上好看不少。

没什么严肃感的戒他几句,就让人摆了棋桌,与他下起了棋。

燕柒一心都在姜四身上,下一局输一局,越下越丧气。

皇上却十分开心,直道儿子懂事,会故意输棋哄他开心了。

午膳多吃了半碗饭。

临到宫门落锁,燕柒才出了宫,紧赶着回了府,百香已在候着。

指着桌上的茶点,道:“四姑娘给您的谢礼。”

燕柒呵的笑出了声,音调愉悦道:“两盒点心一盒子茶叶就想打发我?”说着已动手拆开了点心盒子,捏着块玫瑰饼咬了一口,点头暗道味道不错,嚼了几口吞下另一半。

百香看他这样,道:“要给您传膳吗?”

燕柒摇头,问他:“她怎么样?说了什么不曾?”

百香道:“四姑娘见了属下。属下问四姑娘可大安了,她没回我,属下瞧她脸上有些不自在,便没敢再多问。”

不自在?燕柒想了想,明白了。

怎么也是姑娘家,中的又是那样说不出口的毒,自然不愿多谈。

幸亏是百香问的,若换了他,指不定又要说他心怀不轨了。

百香没留意到燕柒不知是艳慕还是妒忌的眼神,犹在说着:“临走前,四姑娘让我给公子带话,说谢谢您。”

燕柒躺在竹摇椅上晃了晃,听他没了话,挑眉道:“就这么多?”

“还有。”百香有些为难的开口道:“四姑娘说您拿了她的东西,让您还回去。”

燕柒“噗嗤”笑出了声儿:“小气,一把匕首也值得她开口讨要。”

百香听姜零染说燕柒偷拿了她东西的时候还不信,燕柒什么没有,用得着偷她的?

眼下看燕柒这般,暗暗扶额,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说什么一把匕首还要讨要,也不瞧瞧您自己,一把匕首还要偷拿!

第六十五章 恩情

燕柒又一想到她留匕首是为了自保,心中一阵抑塞,也笑不出了,问百香道:“庄子外可留了人?”

百香点头:“您身边的人拨了十个过去。按照您的吩咐,全都装扮成了泥瓦匠模样,就算被附近住户看到,也不会有人怀疑。”

宝山下的工事停了,可木料等物还露天堆放着,隋风派了人轮班看守,这十人正好用这个身份讳饰。

百香做事燕柒一向安心,点了点头。

看燕柒为了姜零染的事情烦愁操劳的样子,百香无奈想:这为了个庄子,燕柒都快卖身当爹了!

也不知姜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接手这摊子杂事。

心里叹了口气道:“公子,文叔醒了,非要回去,被属下劝住了。您要见他吗?”

“就他那一身伤,姜四看了还不吓死?”燕柒说着坐起了身,道:“请去偏厅吧。”

梳洗之后,换了家常衣服,燕柒往偏厅去。

文叔眼睛上的纱布还没有去掉,听到脚步声,忙起身揖手,道:“多谢柒公子救命之恩。”

燕柒上前托住了文叔的手,压着他坐下,含笑道:“我问过御医了,你的伤势恢复的很快,眼睛也没大碍,再养两日,我派人送你回去。”

文叔皱了皱眉:“公子替我着想,本不该拒绝,只是我离家已有几日,我家姑娘怕是要担心,所以我想明日就回了。”

燕柒笑道:“你家姑娘若是看了你这幅样子,怕是要多喝两碗安神汤才能入睡了。”说着又道:“放心吧,我已给你家姑娘传了信。她让你安心养着,等眼睛好了再回去。”

文叔没想到燕柒这么细心,又听是姜零染的意思,点头应了是,郑重道:“大恩不言谢,若公子以后有什么需要用到我,我一定粉身碎骨,绝不推辞。”

折扇在指尖转了个圈儿,猩红色的穗子晃悠不停,燕柒一展折扇,笑意风雅:“挟恩图报君子不为。”

“再说,我一不杀人二不放火,你说的那种报答方式我这辈子也用不到。”

“不过,我以后去庄子,文叔若能高抬贵手,也就算了是报答我了。”

文叔一怔,随机凛然道:“这怕是不行。公子是外男,大摇大摆的进了庄子,别人要非议我家姑娘的。”

燕柒:“”

祁御医的轿子到了平肃侯府的后门。

下了轿子,看四周无人,松了口气。

这几日平肃侯府大门口比菜市口都热闹,他来给孟致沛诊病那都是冒着被砸臭鸡蛋的风险的。

这一大早的,老侯夫人连催了五次,他连早膳都来不及用,紧赶着就来了。

一进了孟致沛的屋子,就看上位端坐着老侯夫人,他忙驻足揖手请了安。

老侯夫人斜着眼,目光挑剔的看了眼祁御医,道:“祁御医,侯爷今早起床,关节疼的更加厉害了,这是怎么回事?”

祁御医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闻言心中并不慌,但面对老侯夫人的责怪,面上还是佯做惶恐。

嘴上告着罪,心里忍不住的唾弃:自己的儿子受了点的皮外伤就紧张的像是天要塌了,儿媳被打的小产,也没见她多问一句。

进了内室,就看孟致沛仰躺在床榻上,哀哀叫着痛,边上伺候着四位娇艳女子,惧是抹泪儿状。

祁御医听说了平肃侯的艳事,一看这四位的衣着便猜出了些。

眼观鼻鼻观心的上前诊了脉,又看了伤势,眉宇间一抹腻烦一闪而过。

老侯夫人冷道:“可是药方或者药膏有什么不妥?”

祁御医气的想骂娘!

深吸了口气,松开了紧攥的拳头,转身对着老侯夫人揖了揖手,淡声道:“药方没问题,药膏也没问题。”

老侯夫人看他要推脱责任,脸上的不悦更明显了,凉凉哼笑道:“你是御医,我才敢放心的让你给侯爷诊伤,却不曾想你医术不行,医德更是差劲。”

“你说药方药膏没问题,那侯爷的伤势为何一再加重?”

饶是眼前的人是从二品的诰命夫人,祁御医还是忍不住的冷了脸。

弯下的腰挺直了,揖着的手放下了,他看着老侯夫人,音调冷沉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侯爷想要养好伤,那就要好生的歇着,切莫劳累了筋骨!”

看老侯夫人要开口,祁御医猜到她要说什么,率先开口道:“在下说的不止是白天的差事。”讥笑着看向床榻上的人:“侯爷,床笫之事最好也停一停吧!就算不停,也莫要太过勤奋了。”目光在四位姑娘身上一转而过:“毕竟身上还带着伤不是?”

说完也不看老侯夫人和孟致沛涨成猪肝色的脸,提着药箱就走了。

老侯夫人愣了会儿才回过意,勃然大怒的冲着祁御医离开的方向啐了口,恶声骂道:“混账东西,也不看看什么身份,敢张狂到我面前了!”

骂完外人,老侯夫人枪头一转对准了四位姑娘:“下贱娼妇,侯爷不顾侯府声名,开恩允你们回府侍奉,可你们却打定了主意要祸害侯爷!”

“来人啊,给我拉出去狠狠的打!”

立刻有两个强壮婆子挤了进来,四人一看吓得花容失色,齐齐跪倒在地,哭着告罪求饶。

一起进府九个,另五个打的还不省人事,生死难测,眼下她们若是跟着婆子走了,怕与那五位的结局也是差不离。

孟致沛一晚没睡,这会儿困倦的厉害,听着老侯夫人连珠炮似的咒骂便不耐烦起来,揉着额头坐起了身:“母亲消停会儿吧,还嫌不够乱吗?”

老侯夫人没想到孟致沛会倒打一耙,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

孟致沛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四人,没好气道:“还不滚出去,等着死啊!”

四人忙不迭的点头,手脚并用的爬起身,转眼间跑的没了影儿。

老侯夫人气的心口疼,可看孟致沛一身的伤,嘴边的叱骂又咽了下去,转身回了上房。

瞿莲奉了杯茶,宋妈妈一旁劝着她消气。

老侯夫人这一辈子不说顺风顺水,但也是舒坦恣意的。

这半个月她每每想起孟致沛做的懊糟事,都恨不能把他塞回肚子里,当做从没生过。

再想起刚刚受的气,恼的砸了杯子,怒声道:“外面如今是个什么情形?派出去压制传言的人若再没有成效,就都死在外面吧,侯府里不养无用之人!”

宋妈妈一脸难色。

若是一个两个,亦或者是几十几百人议论,派着府里的人去敲打几句,再给几两银子封口也就平息了。

可现在全京城都在议论,这派出去的人能有什么用?!

老侯夫人看着宋妈妈的神色,冷笑道:“好啊,我倒不知侯府的热闹这么诱人。”

说着换了个姿势,坐的舒服了些,道:“说说,也让我听一听!”

借宋妈妈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把外面的话说给老侯夫人听啊!头都快垂到胸口了。

老侯夫人脸色更难看,看着房间里的李道士,忍不住埋怨道:“这就是你说的大福气?你算的到底准不准?”

第六十六章 巴掌

李道士这些日子一直在暗中调查写信之人,他在郑清仪身边派了人监视,可却一无所获。

眼看着孟致沛日益腐臭的名声,他心里油煎一般。

此刻面对老侯夫人的质问,他哪敢说实话?

硬着头皮点头称是,又安抚道:“对比日后的荣华,短时间被无知之人诟病几句,也是没什么妨碍的。”

老侯夫人心里乱的厉害,她甚至担心侯府会撑不到李道士说的那日。

李道士心口难一。

再没有比他更心里没底的了。

他不能放任这种情况继续恶化!

“眼下能解这死局的人只有姜零染。”李道士道:“再让侯爷去一次吧。”

“还去?!”老侯夫人登时炸了,难以置信的看着李道士:“你没瞧见沛儿差点被打死吗?你可是他的。”她及时止住了话头,恨恼又委屈的喘了口气,别开了脸。

宋妈妈一看这架势,忙拉着瞿莲退了出去。

李道士在老侯夫人身边坐下,给她擦了泪,道:“户部来了信儿,那事儿已经定了。这个节骨眼上若能挽救沛儿的声誉最好,若不能,也别雪上加霜了。”

老侯夫人没好气的拨开李道士的手,不做声。

李道士又道:“姜零染心里窝着火,怒恼之下打了沛儿,可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打过之后,她那点气儿也都成了心疼了。”

说着压低了声音,有些暧昧道:“这次让沛儿晚上去。待他们夫妻二人见了面,蜡烛一熄,浓情蜜意一番,次日还会剩下什么不快隔阂?尽烟消云散了。”

老侯夫人凌厉的脸上终于有了松动。

有了前车之鉴,孟致沛不敢再招摇过市了!

临到城门关闭前,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出了城。

姜零染没想到孟致沛还敢来。

文叔不在,厢竹总觉得没有安全感,再有上次砸门的记忆在,一听孟致沛来,不免忐忑起来:“姑娘,见吗?”

姜零染从书中抬起头,看厢竹神色紧绷,温声笑道:“见他作甚?”

厢竹面上一喜,扭头去传话了。

不多会儿去而复返,慌张道:“姑娘,他说姜三叔快死了!”

“什么!”姜零染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厢竹摇头:“他只说是姑娘您害的,其余的就不肯多说了。”

脑子里涌起一阵剔肉刮骨的记忆,姜零染面色惨白。

前世兄长死,毅儿死,文叔死,他们都说,是她害的。

现在,她又害了姜三叔吗?

手脚冰凉,心脏嗵嗵跳的急促,脑袋胀疼,乍然涌泄的恨意折磨的她快失控。

她紧捏着拳头,骨节泛了白。

“带他来!”

厢竹听着这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三个字,心中忐忑更甚。

上次姜零染不怒不急的就下令把孟致沛打的浑身伤,这次气成这般,可别出了血光才好。

孟致沛面带得意的进了庄子。

他太了解姜零染了。

若别人因她而受了迫害,她会痛苦的比自身受磋磨还甚。

撂出姜三叔这个借口,不愁她不见他。

进了厅,看到厅中站着的人,孟致沛有些虚浮的眼睛亮了亮。

她穿着件素绫滚狐狸毛的如意盘扣对襟长裙,一支银钗绾了发。

眉眼清冷又倨傲,漆黑的眸子里敛藏着丝丝不逊,于她这一袭装扮,极配。

看惯了府里的莺莺燕燕,猛不丁的看到这清冷容颜,竟格外合胃口。

他眼底漾开了温柔的笑意,和煦上前,要拉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他看了看空空的手掌,笑意越发的粘腻:“身上可好了些?”

姜零染看着精虫上脑的孟致沛,心中恶心,一刻都不愿多呆。冷道:“我三叔怎么了?”

孟致沛笑了笑,自顾自的坐下,施施然的抖了抖袖子:“没怎么,被你祖母打了一顿,养着呢。”说着狡猾一笑:“我就是吓吓你,不然你肯定不见我。”

心尖上密密麻麻的刺痛终于放过了她,姜零染大松了口气。

憎恶的看着他:“你来做什么!”

孟致沛听她着语气,面上多了些惆怅:“今雪,上次你说只要我杀了郑清仪,你就答应跟我回去,对吗?”

姜零染已猜到了他的来意,心中冷笑,清冽的目光讽刺起来。

孟致沛步伐优雅的走到她面前,爱怜的凝着她:“你再等几个月,只要孩子一降生,我立马就勒死她,给你出气,可好?”

姜零染从他眼中看到了认真。

她一直以为他是爱郑清仪的。

原来,他只爱自己。

冷笑出声,她疑惑道:“侯爷说这话,不怕郑姨娘听见了给你闹吗?”

她偏着头,眼尾微挑着看向他,烛光下,那一双眸子波光潋滟。

她一直都是漂亮的!

孟致沛咽了咽口水,故作威厉道:“一个下贱妓子,有什么资格跟我闹?”急切的走近她,语调轻柔的似是羽毛落地:“今雪,你知道的,我这心里最爱的是你。”

这比吃饭喝茶还要随意的爱,姜零染实在不敢恭维!

凉凉笑道:“晚膳用的太多,见不得恶心的东西,恕不奉陪了!”说完转身离开。

孟致沛脸上一僵,她说自己恶心?!

哈!

惯会口是心非!

谁不知道她爱惨了他?

疾步上前,从背后抱住了她,挽求道:“别走。”

姜零染没想到孟致沛会来这一手。

登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冷喝道:“孟致沛,你想死吗!”

越挣扎,腰间的手收的越紧!

孟致沛埋首在她肩膀上,忧伤道:“若能死在你身边,我也无憾了。”

若匕首在身,姜零染一定毫不犹豫的刺在他身上!

目光巡索着想找件兵器。

她看中了屏风旁架子上的一个富贵梅瓶,正要想办法拿到手,却猛然看到了屏风后的一角黑衫。

目光顺着那一角黑衫上移——燕柒!

他着黑衣,隐在黑暗处。

一双眸子亮的惊人,像极了注视着猎物的虎狼,专注而血腥!

姜零染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燕柒对上姜零染的视线,勾唇一笑,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掌按在了屏风架子上,恶意满满的用力一推。

“哐!”

一声巨响!

屏风轰然倒地!

孟致沛不防备,吓得一颤,惊疑不定道:“这屏风怎么忽然倒了?”

姜零染趁机挣开了他的手,看他还要扑上来,甩手给了一巴掌!

第六十七章 戏弄

厅外候着的厢竹等人听到这大响动顿时紧张起来,急道:“姑娘?”

姜零染道:“无事!”

耳朵嗡嗡作响,脸颊火辣辣的麻痛,孟致沛捂着脸,勃然大怒:“姜零染,你敢打我!”

姜零染觉得他蠢的没边,只愿意沉浸在自己营造出的天地中。

那片天地里,她依旧是温顺于她,爱慕于他的!

心中冷笑,面上一片森然:“再敢到我面前散发你的恶心,我杀了你!”

孟致沛真的在她眼底看到了杀意!

心下悚然,连退数步。

折扇在手中转了一圈又一圈,燕柒看着,目光变得悠长深邃。

听到脚步声,他收了折扇,抬起头来。

看着房门口的人,轻轻笑了笑:“四姑娘忙完了?”

姜零染莫名的觉得冷。

拢了拢斗篷,迈步进了茶房,屈膝恭声道:“怠慢了。”

燕柒笑意不改,指着一旁咕嘟咕嘟作响的水壶:“茶水烧开了,可以沏茶了。”

姜零染去冲茶,看着十几个茶叶罐,她扭头,想问他喝什么茶。

却看他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她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走了过来?

燕柒也看着她,目光幽深,脚下又进了一步。

姜零染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收紧!

双脚下意识的后退。

可本就靠着桌子,又哪里能有后退的余地。

抵着桌子,她压下微起的慌乱无措,大着胆子抬头看他。

茶房里唯一的一盏灯台在茶桌上放着,不甚明亮的四周被他倾长的身躯一遮,她整个都拢在了黑影里。

他背着光,昏暗中,那一双亮入琉璃的眸子像是笼了层深渊浓雾般,她有些看不清他眼底是漠然,还是坚冷。

燕柒却清楚的看到她的每一寸神情。

疑惑,慌张,甚至还带着些令人可笑的恭谨,却唯独没有防备惊惧!

她不怕他!

心中的一根弦被轻轻的扯动,他微微前倾,双手撑在了她身侧。

姜零染终于看清了他的神色。

是疏冷。

令人望而却步的疏冷。

两人之间尚有拳掌距离,可繁复的衣摆裙裾却热闹的挤在了一起。

一黑一白,泾渭分明,却又莫名的贴合。

姜零染隐约闻到了他身上的墨香,空白的脑子蓦然纷乱起来。

她根本没有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更没想过如何应对。

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就看他手臂一动,从她身后拿了一个白瓷描梅的茶叶罐,道:“我喝这个。”

茶叶罐往她怀里一搡,转身坐回了椅子里。

姜零染抱着茶叶罐,怔怔的想,他这是在戏弄她吗?!

燕柒看她不动,笑了笑:“劳驾侯夫人帮我沏茶,是否让你心中不喜了?”

姜零染眉心微蹙。

她觉得今日的燕柒有些怪。

可转念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她都不了解燕柒,怎么能说他行为古怪呢?

燕柒叹了口气,站起了身:“还是我来吧。”

姜零染摇头道:“不用。”

茶沏好,姜零染双手奉给他。

燕柒接过,慢吞吞的喝着。

姜零染恭敬的福了一礼,道:“多谢柒公子帮我。”

燕柒喝着茶,没抬头,淡淡道:“各取所需罢了,不必谢。”

姜零染不解。

燕柒又道:“你若死在这庄子上岂不晦气?我还怎么用!”

姜零染听着他冰冷又暗讽的语气,觉得更冷了。

恍然的“哦”了声,又道:“还是要谢谢公子的。”

他不止帮她取了解药。

燕柒搁下茶盏,眸光敛静的看着她道:“谢我?拿什么谢我?”

姜零染一怔。

是啊,她有什么谢礼是燕柒能看上眼的。

唯一的不过是这被她占着的庄子。

燕柒盯着她苍白的脸,微微笑道:“商人取利,真心谢我的话,就尽早搬走吧。”

姜零染垂下了眼,嘴角微微勾勒,霜白的脸上沾染了些温顺柔和之色:“自然。”

“我明日便让人去京中找合适的宅院,待兄长回来,我们即刻搬走。”

燕柒满意点头:“如此最好。”

说着起身要走,临到门槛又停住了脚,站了片刻,扭头看她道:“你家那个门房。”

姜零染谨记着他的那句“商人取利”,听他说起文叔,立刻道:“我知道文叔受了伤,一应的医药吃住费用,我会派人给公子送去的。”

燕柒余下的话被她堵在嗓子眼里。

盯着她低垂的脑袋,他心中止不住的闷气。

“如此最好!”冷声撂下四字,甩袖而去。

黑衣很快淹没在黑夜中,姜零染默然收回视线,转身看着他喝了半盏的玫瑰花茶,以及那一把折扇。

厢竹来回话,道:“他的马车一直在庄子门口停着。”

姜零染把折扇收入袖中,道:“随他去,他不敢再闯进来了。”

厢竹倒不是担心孟致沛会闯进来:“他若在庄子外守一夜,旁人看着怕是会觉得他情深不移,到时候劝和您回府的声音可要多起来了。”

姜零染的手指下意识的摩挲袖中之物,摸到不同于匕首的纹路,她皱了皱眉,恍然道:“怎么忘了给他要匕首了。”

厢竹没听清,疑惑道:“姑娘说什么?”

姜零染摇头:“没什么。”

主仆二人一路回了院子,青玉端着药给姜零染,道:“孙大夫说姑娘调养的不错,但若是要出门的话,还是再等两日吧。”

姜浮杭和孟月姑的灵位都在姜家祠堂里供着,姜零染想父母了,可眼下不能回姜家,她便想去坟前拜一拜。

姜零染捧着空药碗坐了会儿,问厢竹道:“你上次说燕柒在宝山的工事停了,是吗?”

厢竹看姜零染神不附体的,皱了皱眉,点头道:“停了已有几日了。”

难怪他生气。姜零染道:“明日让大虎去城里转转,看哪里有好一些的空置宅院。”

厢竹奇道:“不是说等公子回来再买吗?”

“先选好吧。”姜零染道:“哥哥总是听我的,我选中的,他不会有意见的。”

厢竹看了眼青玉,青玉点头道:“奴婢待会去告诉表哥。”

孟致沛倒不是不想走,而是城门早已关闭,他回去也进了不城门。

这宝山下他又没置宅院,也只有马车上歇一歇了。

而这荒郊野外,不知哪里就潜藏着危险,当然是待在庄子门口更安全几分。

第六十八章 办宴

果然如厢竹担忧的那般。

没两日城中便铺天盖地的宣扬孟致沛在庄子外等了一夜,情比金坚。

更有人说,二人是春宵一夜。

些末微影的事情越传越逼真,个个好像亲眼见过一般。

而给了实锤的是孟致沛本人,友人探望他时,他亲口承认了已与姜零染重修旧好。

犹如久旱逢甘露,这些传言几乎是立刻便解了平肃侯府的燃眉之急。

守在府门口的看客听闻这消息自觉乐趣被断,恨铁不成钢的骂着姜零染没骨气。

李道士开心的直转圈,留了小道看家,他自己则去平肃侯府邀功去了。

厢竹知道后气的差点哭了,也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大骂孟致沛混蛋畜生。

姜零染冷笑道:“他这是要逼着我妥协啊。”

妄想!

“姑娘,咱们该怎么应对啊?”青玉又急又惧,唯恐姜零染再次踏入那夺命泥沼。

姜零染起身来到书桌后,铺纸研墨:“自然是以牙还牙!”

王路的娘肖婆子的三七到了,从宝山下来就向孟致沛告了假。

午后刚过,孟致沛院子里的云喜得了吩咐,来找王路。

“侯爷让你替他买药。”云喜低声道。

经历了郑清仪,孟致沛开了窍,几个通房在他的教导下更得用。

春宵苦短,孟致沛一刻都舍不得浪费,可时间长了便有些吃不消。

王路懂事,自觉的替孟致沛找了药来。

“不是前日才送了十粒?这就没了?”王路听说云喜的来意,惊道。

云喜伺候着孟致沛的起居,自也明白那是什么药,听王路这么问她,哪里答的出?黝黑的脸皮隐隐透着红,没好气道:“侯爷怎么吩咐,你怎么做就是,这么多话做甚!”

王路看云喜羞恼,眼珠一转,心思活动起来。

这云喜原是老侯夫人给孟致沛挑着理书研墨用的,长的再普通不过,加上皮肤黝黑,孟致沛连个正眼都不给。

不过云喜此人忠心,每每都把孟致沛的吩咐完成的很好,所以渐渐得了重用。

如今不光管着书房诸事,连着孟致沛的衣食住也尽握在手。

姜零染嫁进来后云喜的差事便都交给了姜零染,眼下二人闹和离,一应事务又由云喜接手。

他是孟致沛的近身小厮,可专管外院,孟致沛一入了二门,他想打听什么便不太容易。

若是能在孟致沛身边留个眼线,岂不事半功倍?

这般想着,王路便拿了供桌上一个柑橘塞到云喜的手里,笑道:“是我多嘴了。我这也是担心侯爷的身体吃不消。”

云喜听了这话更是羞窘的不敢抬头。

王路拉着云喜坐下,殷勤道:“你走了这一路,定是渴了的,先吃个橘子,我去给你烧茶。”说着往厨房去。

云喜一个人待在供着肖婆子灵位的屋子便觉得有些阴森,起身追去了厨房,看着灶前的王路道:“我不渴,还是快点交了差要紧。”

王路指了指日头,笑道:“这还早着呢,侯爷晚上才用。”说着想到什么,又道:“只是我这手头尽是事儿,不如这样吧,待会你随我去拿药。”

云喜皱眉道:“我去?”

那种药,她一个姑娘家,怎么拿?

王路看她这般,面上带了低落难过:“今日三七,我想多陪我娘说说话。”

“你拿了药回去,也就省了我奔走一趟。”

王路的爹走的早,家里又没个姊妹兄弟,这三七诸事全靠王路一人打点。

死者为大,云喜还真不好拒绝。

王路带着云喜在街上转悠,好吃的好玩的给买了一大堆,说是谢她帮忙。

初开始云喜还端着,装作不稀罕这些,可被王路好言好语的哄着供着,便也软和了性子。

等到药拿到手,早已混熟了。

王路看着云喜的背影,冷笑一声,朝地上啐了口,转身往北市去了。

北市不光花楼多,赌坊,茶馆,酒楼也多。

想要在京城散播什么消息,北市是个好去处。

李道士在候府用了晚膳才回,院子里黑灯瞎火,小道早已歇下。

喝了些酒,便觉十分困倦,摸黑点了灯烛,灌了半盏凉茶,鞋子一蹬,和衣就要躺下,却乍然瞧见了桌上的信。

悚然的起了一身的冷汗!

仓踉下了床榻,撕开信封,待看完信中内容,李道士双脚一软,坐在了地上。

第二日,局面反转。

孟致沛怒的砸了屋子里所有能砸的,嘶吼道:“去给我查,谁背后卖主!”

管家惶恐的抹着汗,苦着脸应是。

查了小半日,查到了老侯夫人院子里的一个粗使婆子身上。

婆子被绑,大呼冤枉。

她连孟致沛去宝山的事情都不知道,又哪里能知道孟致沛与姜零染修没修好?

更不会知道孟致沛为了体面,也为了逼迫姜零染回头,故意捏造谎话散播了。

孟致沛恨的咬牙切齿,怎会听她辩解,乱棍打死,扔去乱葬岗了。

杀一儆百!

因此事,府中众人谁都不敢再多说一句闲话。

门房卖消息的也尽歇业了。

李道士又来到了平肃候府。

老侯夫人听他说要办宴,给郑清仪肚子里的孩子抬身份。

皱眉道:“身份自然是要抬的。我都想好了,孩子生下就记在嫡母名下,满月就让沛儿去给他请封世子。到时候谁还敢轻视他?”

李道士道:“现在外面谣传纷纷,他们唾骂郑清仪不就是在骂孩子?若这个时候候府不作为,等到他们把这些蔑视嘲讽坐实了,再想扭转局面,就难了。”

老侯夫人眉头皱的更深:“可这个时候办宴,岂不是火上浇油吗?”

众人一边倒的责骂候府,他们也在努力的劝回姜零染,若这个时候帮郑清仪的孩子办了宴,是不是太过高调了?

老侯夫人近期总结的经验,高调与被骂是划着等号的。

李道士道:“宴会结束,你亲自去请姜零染,并告诉她,去母留子一事。”

“姜零染有了脸面,又亲口得了你除掉郑清仪的准话儿,还会有什么不满意?”

“谁会放着风光的侯夫人不做,去和离做弃妇呢?”

李道士相信,只要姜零染不傻,就一定知道该怎么抉择!

老侯夫人赞同李道士的话。

不管姜零染怎么折腾,她也绝不相信她会和离!

可要一个做婆母的拉下身份去接儿媳,只要想想,老侯夫人便觉得不痛快。

微微舒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为了侯府,我也只好低声下气一次了!”

李道士见她同意,也跟着松了口气。

又道:“在此之前要先知会姜家,宴会更要有姜家人出席。”

老侯夫人不担心姜家不同意。

“他们家为了维护两府的姻亲关系,更为了姜钰的前途,可是觍着脸的要再送一个庶女来呢!”

有了姜家的态度,老侯夫人从来不慌!

李道士心中沉重,看着老侯夫人的脸,他有些艰难道:“我和你的心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沛儿更好。”

老侯夫人嗔他一眼,让宋妈妈去了姜家。

宴会一事很快敲定。

为显得隆重,京中五品以上的府邸都送了帖子。

平肃候府门外又热闹了起来,不过老侯夫人请了巡防营的人帮忙,尽数驱赶了。

孟致沛自宝山回来便想姜零染想的厉害,派了人去打听,得知她在这两日要出门,便动了心思。

那日姜诗韵因车马折损而被迫与他同乘。

第六十九章 意外

燕柒埋首在一堆账册中。

隋风走了进来,拿起一本账册看了眼,道:“这账前年不是核过了?”

燕柒没抬头:“前年是随机抽了几本核查,现在是一本一本的核查。”说着又道:“从哪回来的?”

隋风道:“丰州。”

这厮前天不知打哪受了气,回来的时候脸臭的活像是吃了死臭虫,自己关起门呆了一个时辰,就发了疯。

命人把丰州近两年的账册全都翻了出来,熬了一日一夜核完。

功夫没白费,共计查出了二十三本账目做了手脚的。

他拿着有问题的账册,去了丰州,撤了三个大掌柜,换了九个账房。

“合着你不知道我出京啊?”隋风好笑又好气:“我在你这里就这么没存在感吗?”

燕柒终于抬起了头,活动了僵硬的脖子,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靠在椅子里看着隋风。

“想说什么?给个痛快。”隋风被他看得发毛,直觉没啥好事等着他。

燕柒指着外间八仙桌上的几本账册:“江南的。”

隋风拿起两本翻了翻,发现都是前年核出过纰漏,但却没做处置的。

把前年燕柒对他说过的话还回去:“水至清则无鱼!”

燕柒在手边又扒拉出几本来:“这是上个月的。”

隋风拿起一本,一边翻看一边在心中默算,舒展的眉头皱了起来。

仅两年,贪渎的数额翻了三倍之多。

燕柒起身走到屏风后设的临时歇息的矮榻前,鞋子也不脱,躺下道:“养鱼可以,养鲲不行!”

隋风被他的比喻逗笑了,抱起账册道:“我这一趟去江南,约莫要一个月了才能回了。我就不带文季去了,你有什么事情吩咐他去做。”

文季是隋风的表弟,跟在隋风和燕柒身边历练了几年,已是商行里独当一面的好手。

屏风后懒懒的应了一声。

隋风要走,忽的想起什么:“哦,对了,我在丰州遇到太子殿下了,他问起你打单志远的事情,瞧那样子,指定要和你算账,你。”

他一边说一边往屏风后走,就看矮榻上的人呼吸匀长,眉目安宁,已是熟睡。

疑惑道:“累成这样,是看了多久的账?”摘下衣架上的狐裘斗篷盖在他身上,这才离开。

燕柒一觉睡到傍晚才醒。

揉着闷疼的脑袋,坐起了身。

皱眉唤道:“百香。”

门外应了声,百香推门走了进来,道:“公子,您醒了?”

“我睡着期间可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特别的事情。”百香听他声音干哑,倒了杯茶递给他,道:“秦二公子设了酒宴,请您去呢。”

燕柒一口气喝完,干涩热痛的嗓子才稍有缓解,只是脑袋还是闷疼,他慢慢揉按着,道:“把窗子推开。”

等到冷风灌进来,他才觉得五感通透了些。

百香接过空茶盏,看到杯底的几片铁观音。

燕柒日常喜欢喝太平猴魁,这铁观音是姜零染送的,燕柒让泡来喝。

看着茶叶,百香想起一事:“公子,宝山来人把文叔接走了。”

燕柒揉太阳穴的手一顿,默了片刻,道:“秦二在哪设宴呢?”

姜零染跪在父母坟前,泣不成声,好似要把前世今生的委屈全部诉给二老一般。

厢竹和青玉看的心酸不已,又恐她悲伤太过,劝道:“姑娘别哭了,被老爷夫人看到,会担心您的。”

姜零染压抑了太久。

前世她处境艰难,在孟致沛郑清仪以及一府的牛头马面跟前不敢露出一丁点的软弱来,她将自己包裹的坚硬又冷肃。

而回来后,她带着数十人来到了宝山下的庄子,成了一家之主。在与平肃侯府和姜家大房相持的局面里,这数十人以她成败而决定生死,她更不敢露怯了。

可到了这里,她只是姜四。

纵然面对的是两座坟包,她亦觉得亲切,像是见到父母真身一般,克制不住的大哭。

青玉还要再劝,厢竹拉住了她,又遣着跟来的人退出去。

小半个时辰,姜零染才眼睛通红的站起了身。

马车上,厢竹看着姜零染苍弱的样子,皱眉疼惜道:“姑娘,您还好吗?”

姜零染看两个小姑娘瞪着四只眼睛紧张的看着她,心下微暖,挤了个笑道:“我没事。就是出来久了,有些累了。”

厢竹忙拿了一个枣红色丝绒绣事事如意的团枕放在姜零染的背后,道:“且要走好一会儿呢,您先眯眯眼。”

姜零染没有困意,但还是听话的闭了眼。

平肃侯府给郑清仪母子办宴,姜家大房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两府为了缓解艰难处境,主意一定又打在了她的身上。

且她今日去祖坟的事情瞒不过大房,怕是不出两日大房又会来人,以她身子大安为借口,来接她回府了。

但她不用忧虑了,因为兄长快回来了。

马车忽然大幅度的颠了一下,姜零染不防备,脑袋磕在了车厢上,“咣”的一声脆响。

厢竹皱眉,一句“小心点”的交代还没说出口,车厢骤然落空,继而天旋地转起来。

内设的小几,茶盏,书籍胡乱的砸了下来。

厢竹和青玉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惊声尖叫。

姜零染立时便明白发生了什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拨开直冲面门而来的攒盒,她一把将二人拽在了怀里,以一种母鸡护崽的姿势抱住了她们的头,冲外面的车夫吼道:“快勒缰绳!”

马儿受了惊,拖行了好一段距离,车夫才勉强勒住了马。

姜零染感到马车停了下来,松开了她们,道:“都还好吗?”

厢竹撞破了头,青玉被碎茶盏割破了手臂和手掌,但发生这种事情没丢性命已是万幸,这点儿皮外伤不足挂齿。

二人摇了摇头:“我们都还好,姑娘怎么样?”

姜零染左手探到右后肩,触手粘腻,她疼的闷哼了声,道:“我肩膀在流血。”

翻车之时,接地一面的车窗被路面上凸起的石头给撞掉了半扇。

她的肩膀正好漏在那半扇窗的空隙中,拖行中,碎石磨破了衣服,划伤了肩膀。

厢竹忙查看情况,这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残破的衣服下是一大片血肉模糊的伤口。

刚要问是怎么伤的,就看到了窗缘上的血迹,厢竹登时就明白了。

车窗撞掉后,姜零染抱着她们,她的脊背和肩膀就成了最后的防御层。

一想到她是用血肉之躯护着她们的,厢竹就揪心的疼,眼泪也吧嗒吧嗒的掉个不停,自责惭愧道:“奴婢贱命一条,哪里值得姑娘这般护着。”

姜零染拧眉不悦,轻斥道:“胡说什么呢?”

看青玉这次竟然没哭,姜零染心中颇感欣慰,在这种糟糕的情况下竟还有心逗她一句:“青玉今日真勇敢。”

不说还好,一说就绷不住了。

话音没落,人就扑在她怀里哭了起来。

姜零染:“”

第七十章 遇到

车夫收了孟致沛的银子,制造出这场意外。

可他没想到情况会这么失控,眼见车厢里三人都受了伤,吓得没了三魂七魄,忙跪下磕头告罪。

七八个被甩在后面的丫鬟小厮追了上来。

远远看到车夫磕头,心中都是“咯噔”一下,及到走近,看到车厢内的杂乱以及血迹,也都是白着脸跪了下来。

姜零染简单包扎了伤口,走出来看到跪倒的众人,道:“都起来吧。”

众人看姜零染虽然受了伤,但脸上却没什么慌张失措,一如往常的沉静自若的,猜想就算是受了伤也不重,微微松了口气,谢恩站起了身。

姜零染看着四周。

认出这是京城通往皇觉寺和天星山的官道。

虽偏僻,但也不是人迹罕至,运气好的话或许能遇到途径此处的马车。

可今日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去皇觉寺上香的人不多。

春寒料峭,去天星山赏景的更是少之又少了。

姜零染看了眼已经从受惊不安状态平静下来的马,点了一个小厮骑马回庄子报信。

其余人则把损坏的马车挪到官道外。

想来是运气好,不多时就看到了一辆由远及近的马车。

众人雀喜。

可再细看,就都笑不出来了。

竟是平肃侯府的马车!

姜零染眯长了眼睛看着步伐优雅走向她的孟致沛。

真就这么巧吗!

孟致沛笑意温和道:“果真是夫妻同心,我也打算去拜祭岳父岳母。”

姜零染似笑非笑道:“侯爷怎么知道我是去拜祭我父母,而不是去了皇觉寺?”

“还有,侯爷对眼下的状况一点不意外吗?”

她说着,冷冽目光在跟来的人身上巡睃了一遍。

孟致沛脸上笑意一僵。

没想到一句话就露了馅!

姜零染掠了眼平肃侯府小厮手中捧着的金纸等物,冷笑道:“我父母不缺什么,侯爷就行行好,别去恶心他们了。”

孟致沛僵硬的脸变得阴沉,咬牙低声警告道:“姜零染,别蹬鼻子上脸!”

姜零染讥讽道:“侯爷这会儿知道要脸了?”

偶尔叛逆一次,耍耍小性子,他可以纵容,权当做闺房里的小趣味了。

可若每日都面对这冷傲模样,谁能喜欢?

孟致沛目光沉沉,压下心中愤怒,冷声道:“跟我回去!”说着话已是伸手去拽姜零染的胳膊。

姜零染闪身避开,掸了掸被他手指沾染到了袖子,道:“你妄想!”

语调轻慢却蕴含着刚毅果决。

跟来的小厮一看孟致沛要用强,动作极快的就地取了材。

棍棒在手,目光如狼,已呈警惕防御状态。

孟致沛气极反笑:“就这几个杂碎你还带出来丢人现眼?”

手一抬,平肃侯府的小厮立刻便围了上来。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姜零染看着多了一倍的平肃侯府的小厮,心下冷然。

孟致沛胜券在握,心情大好,从容道:“跟我回去!”

这次姜零染笑了。

霜冷的五官因着一笑而融化,孟致沛眼眸中浮现痴迷,就见她温顺的点了点头,道:“好啊,就听侯爷的。”

这样温柔服帖的姜零染,甚合孟致沛的意。

心中狂喜着上前去扶她。

姜零染恭谨后退半步,嗪首含笑道:“侯爷,于礼不合。”

孟致沛知道她性情内敛端庄,从不在下人面前与他有亲近之举,不意外的收回了手。

走到马车前,姜零染道:“侯爷先请。”

孟致沛看她温顺,又谨记着尊卑先后,心中更加欢喜,点头就上了马车。

姜零染看着向她伸出的一只风度翩翩的手,再抬眼看他。

孟致沛道:“小心点,我扶着你。”

姜零染又笑了。

这次的笑嘲弄又疏冷。

孟致沛自然也察觉了她的异样,刚要开口问,就看她脸上倏的转冷,左手掷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石头狠狠的砸在了马儿身上。

马儿吃痛,嘶鸣着往前冲了出去。

孟致沛一个不稳,后仰着摔进了车厢里。

姜零染目送着马车走远,再转身看着仿若呆傻了的平肃侯府的小厮,笑问:“你们不去救人吗?”

如醍醐灌顶般,傻站着的众人顿时活了过来,追着马车就去了。

厢竹虽然恨不得孟致沛死,但却不想让姜零染沾上人命官司,皱眉担忧道:“不会出事吧?”

姜零染拍着手上的土,仰头看着昏沉沉的天色,道:“担心担心咱们自己吧。”

荒郊野外若再遇到雨雪天气,那可就要命了。

“哒哒哒哒”

一阵杂乱的马蹄声。

姜零染循声望过去,只见从天星山的方向呼呼喝喝的来了一群衣着鲜亮的少年郎。

为首之人剑眉星目,挺鼻薄唇,身姿挺拔,如竹如刃。

一袭墨色锦袍,内敛又暗含锋锐。

与那夜一般无二。

他身旁跟行的是一位着骑装的姑娘,葱白的手里捏着根鞭子,扭头冲慢了一步的众人笑道:“说好了,谁先到了万花楼,算谁赢!”

万花楼?云痴!姜零染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位被燕柒放在心上的姑娘。

正红色的骑装,似火似霞,翻滚起的衣角如清风逐浪,温柔又洒脱。

一双笑弯了的眼睛里星光煜煜,周身上下并无风月场的气息,鞭子一扬一落,恣意率真。

一群人很快从她们身边掠过,除了扬起的尘土,连个眼角都没留下。

擦身而过时,厢竹和青玉认出了燕柒,跺脚懊恼道:“早知是他,咱们就出声喊他了。”

姜零染被尘土呛的咳了声,拢着斗篷退了两步。

看着洋洋洒洒飞起的尘土慢慢下沉,她的心也沉静下来。

纵马行了百余丈,燕柒勒马。

众人看燕柒停了下来,忙也跟着停了下来,调转马头看着他,疑惑道:“怎么停下了?”

燕柒紧攥着缰绳,下颌紧绷。

这万景西早没事晚没事,偏偏今日姜零染需要帮忙了,他有事了!

好好的马车怎么损坏成那样?

再想到她一身狼狈,他就有点坐不住了。

对上众人炯炯的目光,他道:“我记得木捷中在这附近有一家酒坊。”

第七十一章 说教

天星山的山泉水极其清冽甘甜,用来泡茶和酿酒都是最好的,木家为了取水方便,便在天星山脚下建了座酒坊。

秦云融一听这话就笑了,调侃道:“昨晚上没让你喝尽兴是吧。”

燕柒笑着慢慢的打马往他们身边走:“是有些日子没见他了,咱们回京也是玩闹,不如去闹他。”

众人自然没有意见,目的地从万花楼变成了木捷中的酒坊。

纵马追赶,一路狂奔,却是云痴拔了头筹。

她跳下马,甩了甩手里的鞭子,无奈笑道:“你们故意输我。”

一群大老爷们赢一个姑娘算什么本事,众人自然不拔这个尖儿,听云痴这般说,都是笑了:“是我们技不如花魁,可别再自谦寒碜我们了。”

云痴“噗嗤”笑出了声:“我这花魁当之有愧,全都是沾了柒公子的光罢了。”

众人笑而不语。

这全京城能沾燕柒光的姑娘有几个?

只她一个罢了!

木捷中竟然在酒坊。

听到下人通传,忙迎了出来,就看几人解玉佩的解玉佩,掏银票的掏银票,云痴收的欢喜不已。

笑闹一番,众人往酒坊里走。

燕柒慢了一步。

百香自打在路边看到了姜零染便已经明白了燕柒为什么会改道来木捷中这里,会意的走到燕柒身旁,低声道:“公子。”

燕柒道:“找一辆马车,把人送回去。”

百香点头应下。

木捷中这里多得是送酒的板车,马车也有两辆,但都比较粗陋,可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了。

众人在酒坊里用了午膳,闹了一阵便返程回京了。

木捷中悄悄的拉住燕柒,有些担忧道:“你用我的马车运什么了?怎么还有血迹?”

燕柒闻言眉头一皱,看向了百香。

百香送了姜零染回来时,一屋子的人正在玩行酒令,他就没敢进去回话,此时见燕柒看向他,便知是为了姜零染的事情,冲他点了点头。

燕柒心下微安。

扭头看着木捷中道:“匆忙了些,也没来得及给你清扫干净。”

木捷中摇头失笑,玩闹似的在他肩膀上锤了一拳:“你惯会答非所问。”

他是担心燕柒遇到了什么危险,所以有此一问。

可燕柒明显是不想回答,找了这么个借口搪塞他。

一众人进城已是申时中。

秦云融玩心没消,还要寻处地界再闹会儿才罢。

众人没意见,看向燕柒。

却见燕柒眼睛盯着一个方向,脸上的散漫已收敛干净,没什么笑意的勾着唇角,显得雍容又冷傲。

众人顺着燕柒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太子殿下的近身侍卫辛関正朝他们走来。

辛関在,太子就一定在附近。

京中早有传言,说这些个皇子龙孙里,燕柒最厌太子。

而他们与燕柒交好,自也知道这传言是真的,并且说的过于客气了!

燕柒与太子的关系已经不是厌不厌了,那是正儿八经的水火不容,刀光剑影!

辛関走近,对着马背上的燕柒揖手致礼,道:“公子,我家殿下请您茶楼一叙。”

秦云融打马走到燕柒身旁,疑惑道:“太子殿下不是在丰州办差吗?”

辛関看到秦云融,揖手道:“殿下今早刚回。”

亲眼见过二人对阵的场面,秦云融唯恐燕柒不留情面的撒丫子跑了,低声劝道:“许是有什么要事,你去见见吧。”

燕柒纵然不喜太子,却也不会在这么一群公子哥面前落一国储君的脸面。似笑非笑道:“刚回京就来找我,荣幸之至,怎敢不见。”

翻身跳下马,马鞭抛给了百香,径直往茶楼去了。

茶楼里,太子燕隐端坐在茶桌前,专心致志的沏茶。

他身着冰蓝色绣云纹锦袍,头戴素银小冠,俊朗又敛静。

听到开门声,他短暂抬头看了眼,脸上带了些温和的笑:“过来坐。太平猴魁,你喜欢的。”说着将沏好的茶分做两杯,其中一杯推至对面位置。

燕柒撩着袍子坐了下来,语调闲闲道:“太子殿下找我来又不是喝茶的,有什么事就说吧。”

太子无奈看他一眼,没说话,端着茶喝了口,故意砸了下嘴:“丰州买的,我尝着比你府里的还要好些,你真不喝?”

这是哄三岁孩子呢?!燕柒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真就奇了怪了,明明每次见面都是不欢而散,他怎么还这么乐此不疲呢?

太子被他无视,也不觉生气。

没抬脚走人已是极给他面子了。

燕柒十五岁进京,第一次见面就拿着砚台把他的头打破了,若不是宫女太监及时赶到,燕柒那根从头发上拔下来的发簪说不定真就扎进他眼睛里了。

虽说那握簪子的手抖得不成样,咬牙切齿的同时也是泪流满面。

太子对燕柒的最初印象便是委屈,他看着实在是太委屈了,以至于他对他下了那么黑的手,他都没忍心记恨他。

可燕柒不同,他那份恨意是刻在骨子里的,这么些年他的厌恶与敌视丝毫没掩饰过。

父皇却执意要他来照看燕柒。

他明白,父皇这是要他把欠燕柒的用一辈子的照看还回来。

可他还是想对父皇说一句,您老的心真是太大了!

“听说你和单志远打架了?”

就知道找他来必是为了说教!燕柒心中冷笑。抬着眼皮看他一眼,哼笑道:“您先打听打听再来问我行吗?那是打架吗?明明是我单方面施暴!”

太子看他被自己的问题气的一脸憋闷,明明不愿意搭理他,却还是忍不住开口解释。

压下心中的好笑,肃正了神色道:“你还挺得意。”

燕柒反问道:“我若被人打的鼻青脸肿,断胳膊少腿儿的,你脸上能有光?”

太子被他的话噎住,无言看他片刻,决定回归到话题本身。

“你就算看不过眼他的行径,还有京兆府,大理寺,再不然也可告诉父皇。自己动手,你也不嫌辱没了身份?”

看他一脸若无其事,太子皱眉又道:“你要记住,你已二十四岁,不再是可以随性妄为的小孩子了,做事之前多思虑思虑,别总给父皇脸上抹黑。”

燕柒觉得太子就是太闲了,才这么热衷对他说教。

“嫌我丢人就放我出京去!”

合着他说了这么多,他一句没听心里去!太子气的岔了气,咳了几声,满脸通红的指着他道:“你少在我面前犯浑,父皇说过了,想出京可以,先成家生子!”

燕柒讥笑道:“殿下辅政也有几年了,怎么还这么窝囊无用?”

“张口闭口就是皇上说,皇上说,殿下自己难道就没点别的想法吗?”

太子沉了脸:“燕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燕柒看他生气,心中舒畅不少。

面上佯做疑惑道:“太子这么生气,莫非是心中早就有了不轨之心,眼下被我点破。”

太子拍桌怒道:“燕柒!”

房间外,百香和辛関听到这声吼,相互对视又快速的分开,各自垂下了头,在心中叹了口气。

第七十二章 惩处

太子一身怒气的回了府。

太子妃白芙见了,佯怒道:“谁惹我夫君生气了?”说着撸了撸袖子:“告诉我,我给你出气去!”

双手叉腰,粉腮微鼓,杏眼圆瞪,耳朵下坠着的蝴蝶耳坠随着她的动作前后摆动,可爱又娇俏。

太子本气的不行,可看了她这般模样,又忍俊不禁起来,揉了揉她的头道:“调皮。”

白芙逗笑了他,也跟着笑起来。

得知他是被燕柒气着了,无奈扶额:“他哪一次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你还偏偏每次都上当。”

“再说,他那小孩儿脾性,你和他置什么气?”

太子认真的看着太子妃的神色,确定没在她脸上看到怨怒,一时心口像是被暖炉烤过一般,熨帖又有些酸涩。

“说他小孩脾性?我的太子妃,你可知道他比你还大八岁。”说着点了点她的鼻尖,调侃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以后也不能与你这个小孩儿置气啊?”

太子妃一听这话就炸了毛。

拍掉他的手,气鼓鼓的瞪着他道:“不许你拿我年龄说事。”

“我年龄再小也是所有亲王妃的皇嫂,是你亲自从浙州迎回来的太子妃!”

说着在他胳膊上拧了下,不满道:“我还没嫌你比我大十岁呢。”

太子妃母家是武德侯府,现居浙州。

当年皇上还是贤恭亲王,而武德侯还没去浙州时,贤恭王妃和武德侯夫人同时怀孕。

根据酸儿辣女,圆肚尖肚等多种土方法,模糊判定了贤恭王妃怀的是男孩,武德侯夫人怀的是女孩。

两府本就交情甚笃,便定下了娃娃亲。

十月之后,二人各自诞下一名男婴。

太后知道后笑说:你们二人正是孕育的年龄,这一胎没结成娃娃亲,再等下一胎就是了。

而后十年,贤恭王妃与武德侯夫人都再未有孕。

却又同时在十年后怀了孕。

这一次,二人生下的都是女孩儿。

燕隐终于和小了他十岁的武德侯家的嫡长女定了亲。

往后十几年,他同龄人娶妻抱子的时候,他都在默默的盼着这小丫头长大。

终于在她十五岁时,娶了回来。

太子想到这个才十六岁的小丫头,因嫁给了他,不得不在一众比她年龄大的王妃命妇面前端出老成的模样,那一套太子妃服尊贵,却也束缚了她活泼的本性。

太子有些疼惜的抱住了她:“是是是,我的太子妃,我以后再不说了。”

太子妃笑着回拥了他:“这才乖嘛。”

太子顿时哭笑不得。

气走了太子,燕柒终于有空问一问姜零染的事情。

百香不仅送了人回去,也悄悄的从厢竹和青玉口中打听了事情的原委。

燕柒越听脸色越凝重,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紧握成拳,沉声道:“孟致沛行凶后去哪了?”

这算行凶?难道不该是一种失败的求和吗?百香心中腹诽,悄悄抬眼睃了燕柒一眼,瞧见他青黑的脸,忙又垂下了眼。

等他说完了姜零染用以牙还牙的方法解决了孟致沛。

燕柒脸上这才带了些笑。

想起木捷中的话,又皱起了眉:“伤的重吗?”

百香摇头:“姜四姑娘瞧着心情不好的样子,属下没敢问。”说着看燕柒瞪眼看来,他忙又道:“不过厢竹和青玉都伤的不重,想来四姑娘也差不离。”

也是窝囊的很,派了十个人日夜守着庄子,孟致沛没递招。

这一遭姜零染去姜家祖坟,路程太过偏僻,若是这十人还跟着去,那必然是会露馅的。

可未曾想,就是这一遭没在跟前,就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这含糊的语气,燕柒听得心里燥火。

百香有种想钻地缝的感觉。

讨好的笑着奉了杯茶,道:“公子,还看账册吗?”

车夫跪在厅里,哭诉着家中母亲生了病,却没多余的银子治病,这才鬼迷了心窍,听了孟致沛的吩咐。

头磕的咚咚作响,祈求姜零染的原谅。

姜零染面上无半分波澜,淡声道:“能在这个时候跟着我的人,我从心里感激,以后也绝不会亏待。”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车夫闻言诧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姜零染。

“这是三十两银子,足够你给你母亲看病了。”姜零染示意厢竹给银子。

车夫没受到惩罚反而的了银子,一时热泪哗哗的流:“多谢四姑娘,多谢四姑娘。”

这次磕头磕的更加的卖力,额头上很快见了血。

姜零染道:“主仆一场,我不让人押着你。你自去京兆府吧。”

车夫磕头的动作一止,仿佛明白了什么,捂着脸无声哭泣起来,片刻郑重的磕了个头道:“多谢四姑娘。”说完退了出去。

文叔皱眉道:“真的不用押送过去吗?”

这等奸猾不轨之人,哪里能相信!

姜零染道:“他若敢逃,我就去报官,告他害主窃银,通缉令一下来,他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说着看向庭院中噤若寒蝉的十几人:“你们以后有困难了可以来找我,我能帮就一定会帮。但若为了一点黑心银子就卖了良知,那我绝不会轻饶。”

十几人齐齐点头应是。

文叔暗暗点头。

这一番话敲打了他们,也笼络了他们,足以让他们又敬又畏了。

文叔十分欣慰,小姑娘长大了。

晚膳时,微微落了雪。

姜零染站在廊下,道:“今年格外的冷呢。”

厢竹拿着暖炉出来,正好听到这句低语。

猜想她说的并不是天气冷,而是心冷。

看她微扬起的脸上挂着近乎死气的平静,厢竹心里莫名的一酸,不愿她沉溺痛苦之中,笑着把暖炉塞到她的手里,道:“马上就三月了,这雪约莫是最后一场了。等到公子回来,天气也该暖和了,咱们可以去天星山踏青赏春了。”

今日燕柒一行人离开后,姜零染看天星山看了好久,想来是憋闷的久了,也想出去走一走,所以厢竹才有了这个提议。

姜零染眸光一凝,羽睫颤着垂了下来,正要转身回去,却听“嗵”的一声,像是重物落地的声响。

第七十三章 问答

厢竹循声望去,仔细的分辨片刻,没瞧出什么。

但经过今日马车一事,便可知道孟致沛为了逼姜零染回去已是不择手段,她不敢松懈,一边推着姜零染回屋,一边道:“姑娘先进去,奴婢去瞧瞧。”

姜零染也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轻轻皱着眉,有些疑惑的不确定道:“我看到你了,出来!”

厢竹听姜零染这般一说,便有些惊了,巡睃着找防身之物。

就看院墙下的黑影里走出一人。

姜零染看到他,微皱的眉舒展开来,眼睛里的防备也随之消散。

颔首一屈膝道:“柒公子。”

燕柒走到廊下,掸了掸身上的雪,一眼没看她,径自进了屋子。

厢竹一脸莫名,这人也太不讲究了吧?一句不问就进了姑娘家的屋子了!

姜零染转身看他站在外间的火炉前烤手,一汪心泉微起了涟漪。

这种恶劣的天气,马蹄会打滑不说,吸一口气都能冻得肺疼,他不冷吗?

侧目看着厢竹道:“晚膳就在屋子里用吧。”

厢竹自然明白姜零染的意思,惊的瞪大了眼,愕然点头道:“奴婢明白了。”

姜零染进了屋子,将手里的暖炉里加了几块热炭,递给他道:“公子用这个吧。”

燕柒看着递来的暖炉,又抬眼看着她,没接。

姜零染觉得他身上的怒气比上一次还要浓重,可她却想不到哪里得罪了他。

看他赌气似的不接,姜零染心生好笑,就要收回暖炉,他却伸手夺了过去。

鎏金手炉,外面罩着白雪红梅的粉绸炉套子,捧在手心里,小小的暖暖的,燕柒握的紧了些。

姜零染觉察着他身上怒意稍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公子为什么帮我这么多?”

燕柒从来不用这些个小物件,新奇的拨弄了下手炉下垂着的青豆大小的翡翠串珠流苏,头也没抬,随口道:“上次不是答过了。”

“帮我找解药是怕我死在庄子上,晦气。”姜零染一改顺从温和,有些执拗的问他:“那公子救文叔,今日又让百香送马车,又是为了什么?”

说着看他侧目看来,姜零染又道:“庄子外那守了数日的十个人,也是公子派来的吧?”

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她也不敢接受无缘无故的好。

若有所图最好。

若无她一定会还他的!

燕柒微微挪动脚步,与她相对而站,道:“我只是看不惯男人欺负女人。”

说着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再说,帮你,不过是举手之劳。”

“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的!”

姜零染抿唇,笑意浅浅:“多谢公子仗义之举,感激不尽,必会铭记一生。”

说着抬眼看着他道:“若以后公子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

燕柒从没指望她替他做什么。

答完了她的,问出了自己心中的问题:“你是打算和离吗?”

迄今为止只有万千千直言不讳的问过姜零染这个问题。

而她与万千千已有十几年的交情,就是姜家大房的那几个姑娘都不及她们亲近,问这个问题,实属正常。

再者,万千千问,也有万伯娘要她问的成分在。

可燕柒问,姜零染实在没想到。

燕柒见她瞪着自己瞧,以为她又误会自己是在打听八卦,看她笑话,心中急躁起来,皱眉沉声道:“我说过,并无恶意,你还不信我?”

姜零染有种被他翻旧账的感觉,看他气的脸色都变了,她就有些没底气与他对视,清咳了声,低声道:“自然是信公子的。”

燕柒脸上好看了些,又问她:“是不是要和离?”

姜零染不知他的坦然自若哪里修炼的,这种问题问出来也能面不改色!

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她点了点头,算做回答。

燕柒眉峰轻动,眼底回暖,心中憋了好几日的抑塞感瞬间消失无影。

他单手托着暖炉,悠哉悠哉的走到椅子旁,翘脚坐下。

姜零染装作没看出他一息之间消了气。

厢竹很快提着食盒回来。

燕柒吃了上次她送的点心,对她这里的饭菜还算期待,捏了筷子就夹了块笋尖,嚼了嚼,道:“你这厨子哪儿请的?”

“是庄子上的梨子婶做的。”姜零染等他咽下口中的笋尖,道:“好吃吗?”

燕柒好笑。

问句一般是尾音上扬,带着不确定感。

她倒好,“好吃吗”三个字愣是问出了“一定好吃”的感觉!

看她投来的殷切目光,燕柒点头道:“好吃。”

随即便埋首大快朵颐起来,用行动证明,他是真的觉得好吃。

姜零染肩膀有些疼,筷子也捏不利索,喝了药的嘴里苦丝丝的,没什么食欲。

可旁边坐着一个争食的,她不自觉的就喝了小半碗的汤。

燕柒喝了两碗汤,舒服的揉了揉肚子,眼睛还看着桌上的菜,隐隐有再吃一点的打算。

姜零染看的忍笑。

燕柒侧目看她一眼:“笑什么?”

姜零染自然不敢说笑他贪吃。敛笑道:“我有话想问公子。”

燕柒点头,示意她问。

“公子为什么生气?刚刚来时,还有上一次?”虽然他生起气来没什么威慑感,不过她还是想避开会惹怒他的地方。

燕柒挑了挑眉,笑看着她:“你好奇我这个?我倒好奇你为什么总不生气。”

不管发生了什么,她好像总是从容漠然的。

姜零染想到他曾在心里琢磨过她的喜怒,便有些不自在,转开了眼道:“你先回答。”

燕柒笑道:“你先。”

姜零染抿了抿唇,又抿了抿唇,道:“我在生气啊。”

燕柒探身凑近了她,仔细的看着她的脸,撇嘴道:“没看出哪儿生气了。”

姜零染道:“换你说。”

燕柒道:“我和太子吵了一架。”

姜零染错了错牙。

他倒是一点不吃亏。

答非所问的来糊弄她。

不过从他口中听到这句话,姜零染还是非常惊讶的。

“你们为什么吵架?”

话出口她就后悔了,懊恼的蹙了蹙眉心。

燕柒自然也看出了她的细微表情,笑了起来。

姜零染轻咳了声:“公子当我没问。”

“都听到了,怎么能当你没问。”还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种纠结又有些小忐忑的神情,燕柒笑的有些得意:“他拿着鸡毛当令箭,时不时的就要到我面前抖抖威风,刺我几句,我才不惯他这毛病。”

第七十四章 好坏

姜零染觉得坦然回答她问题的燕柒疯了。

传言燕柒与太子势同水火,却极少有人知道缘由。

她活了两世,也是不知的。

可外界传言再多,谁还敢直言去问太子或燕柒不成?

所以,传言只是传言,做不得真!

可他怎么就大咧咧的把他与太子不合的事情告诉她呢?

是认为她只是一只小蝼蚁,在她面前说出事实也无妨?还是说,他觉得告诉她这件事情也是可以的?

看着他坦诚的近乎不设防备的脸,她忽然想,或许她可以尝试着劝燕柒与太子和解?

这个念头冒了出来,姜零染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疯了的人!

心口砰砰直跳,脑子一热脱口就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太子真的是心怀善意。”

燕柒带着些戏谑的眉眼骤然转厉,瞥眼朝她看来:“你见过太子吗?”

察觉到燕柒生气,姜零染就明白,该中止这个念头,可可多活了一世的她,不能看着他往深渊走!

见她摇头,燕柒冷声嗤笑:“你连太子的面都没见过,又如何能说他是心怀善意的呢?”

顿了顿,音调愈加凛寒:“还是说,你与他们一样,原本就是贪权慕贵之人。”

合着替太子说话的人都被他自动归成贪权慕贵一类?能让燕柒如此武断,他们之间的嫌隙究竟有多深?姜零染觉得任重道远,心下微愁。

迎着他的怒容,姜零染平静下来,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挑衅:“怎么看都像是公子不识好歹。”

燕柒眸光中迸发出锋利的冷意,错着后槽牙道:“姜零染,你再说一次!”

姜零染顶着逼人的威压,缓慢的吸了口气,舒缓着心口的紧绷。

看厢竹和青玉二人神色惊惶,她道:“你们退下。”

这种事情掺和的人越少越好。

二人不明白燕柒怎么忽然着了恼。

不放心留姜零染一个人,可又觉得姜零染让她们退自然有她的道理,战战兢兢的退了出去,守在了门外。

姜零染走到茶桌前,倒了两杯茶,侧目看着饭桌上的燕柒,道:“公子,再来一轮?”

对症下药,她要知道他们之间的根结在哪里!

燕柒气极反笑。

起身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的盯着她霜白漠然的小脸看了两息,凉凉轻笑道:“四姑娘雅兴,在下自然奉陪。”

“听说你与太子不合,为什么?”姜零染将其中一盏茶推到他手边,抬眼,直视着他眼底的深邃与浅浮于表面的一层冷漠,道:“先答再问。”

燕柒笑了。

这一笑,犹如轻雾缭绕,不真切的冰凉。

“小丫头,你不怕我了?”

姜零染诚实道:“怕。”

她怕召祸。

可谁让她欠他的恩情呢?

救命之恩唯有以命还。

前世,天和九年七月,雨水过频,两湖大涝。

太子前去赈灾,期间被意外滚落的大石块砸中脊骨,命虽保住了,可却永久失去了站立的能力。

没有哪一个国家会让一个残废的人来做储君的。

也没有哪一个朝臣是愿意拥立这样的君主的。

太子养伤期间,朝廷局势大变,几个亲王趁机撬了太子的政务。

而“太子党”也另择新主。

几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做了抉择!

此战中,拔得头筹的人是信王燕辜——燕柒最好的兄弟!

而那时的燕柒也愿意御前进言,重金笼络,替燕辜造势铺路。

次年三月,皇上寿辰后忽患恶疾,没多久便驾崩了。

信王燕辜不出所料的登基为皇。

新皇登基的次年,也是七月,蜀中地动,伤亡惨重。

燕辜让燕柒捐九成的身家用做赈灾款。

赈灾乃是国事,哪有以一人之力救灾的道理?

更何况,九成的银子根本用不完!

说是赈灾,实则与明抢豪夺有何区别?

姜零染不知其中曲折,只知次日燕柒便捐了。

这九成银子从商行抽出来,代表着什么,没有人会不清楚。

一夕之间,大庸第一商,陨落了。

可燕辜还在燕柒身上索取着余热,他竟恬不知耻的把燕柒归入了户部,第一公子俨然成了给国库赚银子的工具。

而后一次宫宴,她看到了站在角落里,面色平静的燕柒。

一袭墨衫,衬的人嶙峋苍白。

繁华喧嚣场里那仅有的一点落寞尽数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他就像是一块疮,与这个花团锦簇之地格格不入。

席间有人向他敬酒,带着恶意的嘲笑。

燕柒也笑,笑的冰凉。

他接过那杯酒,遥遥的对着龙椅上冷眼旁观的燕辜举了举杯,道:“谢皇上赏!”

燕辜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他却不理会,阔步离开了大殿。

脊背笔挺,行走间衣袂飘飘,依旧是那个风采卓绝的少年郎!

而压倒燕柒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云痴。

燕辜竟然让云痴去给曾经轻薄了她,而后被燕柒狠狠教训的武状元做妾。

云痴为保尊严清白,自尽了。

仿佛是猜到结局一般,太子一改与世无争的态度,接连进言,太子妃也冒死觐见,跪求燕辜放燕柒出京。

燕辜不允,叱骂太子妃阴险恶毒,故意离间他们兄弟之情。

愤怒之下,一纸诏书,将京中养病的太子贬出了京。

太子死在了半道上,太子妃也没独活。

没几日,燕柒的死讯传了出来。

新皇温厚,追封燕柒为安逸侯,厚葬燕山山脚下了。

那时她已经被孟致沛限制了自由,燕柒的死讯她过了好几日才知道。

她让文叔去乱葬岗给云痴收了尸,算是还了燕柒那跳水捡荷包的情。

这一世她欠燕柒的更多,所以她必须要救下他,让他远那个居心叵测的燕辜。

燕柒定定看她片刻,没分辨出这“怕”字的真假。

端着手边的茶抿了一口,他望着桌角明亮的灯芯,低声道:“我家在江南,你知道吗?”

燕柒不知她听过多少关于他的事情,索性从头讲起。

也不知在赌什么气,多少人在他面前说过太子好,他都一笑置之,可到她这儿怎么就轴上了?

姜零染从他这句话中听出了背井离乡之人的酸楚与思乡之情。

想来他从没有把京城当做过家。

第七十五章 兄弟

“我娘姓齐,我名下的所有商行都是齐家商行。”他说着唇边漾开一抹笑,眉眼间满是骄傲:“我娘是江南家喻户晓的人物,不仅商行打理的好,人也善良。”

“她和我父亲是在赈灾时结识的。那时他自称是户部的一名小官。”

“我娘见他生的好看,谈吐举止又儒雅敦厚,心生好感。我父亲也中意我娘娴雅秀丽。两情相悦,我父亲很快就登门拜见了我的外公,恳请我外公能允我娘随他进京。”

“我外婆没得早,外公独自一人将我娘带大,最怕就是有朝一日病了,没了,留下我娘一个人。眼下看她觅得佳婿,自然不会阻拦,当即就打点行囊,准备上京事宜。”

“可赈灾结束后,我父亲忽然告诉我娘,他并不是户部官员,而是贤恭王,这一遭隐瞒身份而来,是为了暗查官员贪渎!”

“贤恭王的大名谁人不知?先皇最看重的皇子之一!以后极有可能要做太子甚至皇上的。”

“历朝历代有商户女为妃的吗?我娘恨他隐瞒身份与她交往,更怨自己商籍低贱。”

“我娘不愿被人轻视,更不愿如金丝雀一般争宠度日。以不敢存了攀附权贵为由,拒绝了他。”

“可没两个月,我娘便发现有了我,我娘舍不得堕胎,也不敢进京。与我外公商议之后,决定秘密生下我。”

“你知道吗?我在江南的名字叫齐燕。”燕柒苦笑:“我那时并不知道这名字的含义,直到八岁时见到了武德侯。”

“武德侯拿着我父亲的亲笔信而来。我娘早已经看淡了男女之情,唯愿外公与我能平安。”

“武德侯看我娘心意已决,便打算从我身上入手。他问我,想见一见我父亲吗?”

“怎能不想呢?别的孩子都有父亲,唯我没有,多少次我被人骂野孩子哭着回家。”

“我娘终于答应了,我怀着强烈的好奇与期盼的坐上了那艘护送我们的大船。可船刚离开江南界没多久就沉了,我娘连个尸身都没捞出来。”

燕柒的声音低了下来,眼睛里闪烁着水泽,嘴边却还挂着笑,看着她问道:“你知道武德侯是谁吗?”

姜零染明白燕柒的意有所指。

张口刚要回答,就看他蓄在眼眶里的眼泪掉了下来,晶莹的两颗,砸在墨色的衣襟上,消失不见。

她眼底震颤,一时心口像是被砸了一拳般,闷闷的酸疼,哑然道:“是太子妃的父亲。”

她没想到燕柒和太子的死结竟系在这里!

燕柒凉凉一笑,感慨道:“太子的无上心腹啊!”

原来皇上溺爱纵容燕柒不光是因为遗留他在民间多年想要补偿,还有他母亲之事。

那么太子呢?是愧疚,还是真心的喜欢燕柒这个异母的弟弟?

人性凉薄,皇家尤甚,姜零染脑子里乱糟糟的,难道她想错了?太子果然是那般心机阴沉之人?

燕柒无所谓的抹了把脸,接着又道:“我娘下葬后,他赶了过来。让我随他走,我恨极了他,若没他我娘不会死。他看我实在排斥抗拒,也是不忍看我外公晚年丧女失孙,伶仃一人。便暂时打消了带我走的念头。”

“直到我十五岁那年,我外公病逝,而同年,他登基。”

姜零染想起一事,道:“你进京那年,武德侯迁居浙州?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是我把他赶走的。”燕柒笑的讥讽:“我把太子的臂膀给折了,他是不是该生气?可他每次见了我都一副亲兄热弟的模样,岂非刻意伪装?”

以己度人,站在燕柒的角度去思考,不怪他会得出这个结论。可姜零染经历了前世,她真的无法相信在朝不保夕的情况下仍旧出面力保燕柒的那个太子是恶毒的。

思忖片刻,姜零染道:“皇上心中愧对你和你娘,若当年真的是武德侯阳奉阴违,你觉得皇上会让武德侯活着出京吗?”

燕柒沉默下来。

这也正是他不解的!

皇上没杀武德侯,只是把人赶去了浙州。

且这一赶,还是他强烈要求的!

可除了武德侯,还有谁知道他们母子的存在?

又有谁能那么准确的掌握大船的行踪,并且暗中动了手脚?

姜零染也跟着沉默下来。

这个想法在燕柒的脑中根深蒂固多年,并非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且她也不能万分笃定,太子真就与那件事情无关。

除非现在有证据能证明武德侯和太子清白姜零染暗暗摇头,她没有能力去调查多年前的旧事,更不用说这件事情是皇家秘辛。

再者,若当年真有蛛丝马迹留下,就算皇上不找,武德侯和太子为证清白,也一定会找的。

想了想,她决定从另一方面入手。

只要让燕柒远离了燕辜,前世他悲惨的结局是否就能更改了?

姜零染道:“听说公子第二次入京,去接你的人是信王殿下?”

燕柒点头,略显惆怅道:“所有皇子中,四哥的出身是最低的。”

这一点姜零染倒是知道。

燕辜的生母是宫女,死后也只被追封了贵人,在一众皇子之中,可谓是最没有人脉的了。

可就是这个最没有人脉,出身最低的燕辜,前世靠着一个又一个对他绝对有利的机会,荣登宝座!

回想起前世那场宫宴上,燕辜看向燕柒的那个冷讽又嫌恶的眼神,姜零染脑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若那些机会都是燕辜制造出来的呢?!

会吗?那他的心机该有多么深沉!

姜零染手脚发凉。

燕柒没发现姜零染的异样,犹在说着:“猜想皇上是担心派了身份高的皇子去,我会受到冷落白眼,所以特意派了四哥。”

姜零染听着他的称呼,道:“公子好像独独与信王殿下亲近?”

燕柒明白她的意思,略带警告的看她一眼:“四哥和太子他们不一样。”

姜零染当做没看到他警告的眼神,道:“有何不一样?”

燕柒压下气闷,与她解释道:“四哥当年入了江南,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去拜了我外公与我母亲,而后才去接的我。离开前,他去拜别,说一定会好好照顾我,请他们放心。”

“他秉性淡泊,不追名,不逐利,那些个肮脏阴诡的事情在他身上从来没有发生过!”

第七十六章 厚颜

姜零染心里沉了沉。

她只是说了太子有可能心怀善意,他就气的要爆炸,可在燕辜这里,他却满口的敬爱。

也是,在燕柒的心里,没有什么是比真诚的去尊敬他的母亲与外公的行为更让他心生好感的了,燕辜确实会做人做事!

再加上路上月余的相处,燕辜在与燕柒交好一事上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

观其种种,燕辜也会揣摩人心,京城之中认为他淡泊名利的人不止燕柒一个,怕是太子与另几位亲王也没能看穿他的野心吧!

可伪装的再好,也有揭开面具的一日,当燕辜真正的凌驾所有人之上时,他的真面目就露了出来!

冷血残忍又刻薄。

姜零染不想让前世的事情再发生一次,提醒道:“公子好像忘了,京城是个追逐名利的大染缸。”

这染缸里的人,谁又能真的保持身心澄净呢?

“姜零染!”燕柒错着后槽牙,一字一顿饱含警告的叫着她的名字。

姜零染没有拔虎须的爱好,点到为止,看他着怒,立刻告罪。

她的乖顺告罪像是一只手掌,温柔的抚在了炸了毛的燕柒的脑袋上,怒气顿消。

廊下一声轻唤:“姑娘。”

姜零染扬声问道:“何事?”

厢竹道:“文叔来了。”

若无紧急之事,文叔是不会在这个时辰来找她的!姜零染皱了皱眉,听到文叔的声音传来:“姑娘,平肃侯府的马车在庄子外,他说要见您。”

姜零染侧目看了眼角落里的更漏,此刻距离他们在天星山分开已经近三个时辰,这孟致沛莫非没回去?

燕柒看她要起身,抬手就按在了她胳膊上,沉声道:“做什么去!”

好巧不巧,按的正是右胳膊。

他一按,她一起身,扯动了右肩的伤,姜零染疼的嘶了声。

燕柒惊慌道:“怎么了?”

语气又急又重。

文叔习武,耳力比寻常人要灵敏许多,姜零染唯恐被他听到,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燕柒的嘴。

柔软的掌心贴在嘴唇上,二人都是怔住了。

姜零染率先回神,立刻收回了手,忐忑告罪道:“公子赎罪。”

燕柒脸皮滚烫,颇为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尖,抬眼快速的瞥她一眼,虚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

佯作镇定站起身,左右看了眼,往内间走去。

姜零染想叫住他,可也唯有内间能藏藏人。

文叔皱眉看向厢竹:“姑娘在做什么?你怎么在外面候着?”

厢竹被文叔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的舌头打结,说辞还没想出来,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门内姜零染披着斗篷,头发松散挽在脑后,面上带着倦意,掩嘴打了个哈欠。

文叔不着痕迹的将房内看了一遍,微皱的眉头舒散开来,垂首道:“打扰姑娘休息了。”

“无碍。”姜零染拢了拢斗篷,道:“你去告诉他,我没空见他。”说着顿了顿,想到什么又道:“他若敢耍横,您不必手下留情!”

文叔点头应是,转身去了。

内室里,燕柒站在窗下,听到姜零染的话,脸上带了些笑。

忽而看到了桌上的药瓶,他皱了皱眉,拿起看了看,又闻了闻,发现是金疮药。

想起木捷中说马车内有血迹,再想到她刚刚吃痛的模样,燕柒就明白了。

姜零染目送着文叔出了院子,折身回来,看到窗下椅子上坐着的人,道:“雪已停了,公子快些离开吧。”

燕柒晃了晃手里的药瓶,问她:“你受伤了?”

姜零染当他是日常寒暄一问,随口答道:“小伤而已,多谢公子关心。”

燕柒觉得在某些方面这小丫头着实可恨。

没什么笑意的勾了勾唇,捏起另一个药瓶,道:“这是止血散。”

都要靠止血散来止血了,能是小伤?

他什么时候让这小丫头产生了他好敷衍的错觉?

姜零染无语撇他一眼。

这人怎么这么难缠呢?

燕柒放下药瓶。

瓶底和桌面相撞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咚”的脆响。

姜零染不明白他又在气什么。

对视片刻,燕柒拧眉诘问:“你看我干什么?我问你话呢。”

哈!

这语气,合着她成犯人了是吧!

一股子气从胸口顶了上来,姜零染没好气道:“公子老大不小了,也该成亲了吧?等您有了孩子,再拿出这严父的做派可好?”

燕柒噎的哑口无言。

姜零染扳回了局面,心有得意的舒了口气。

燕柒看到她的微表情,一时好笑又好气。

顺着她的话想了想,道:“孩子生出来是疼爱的,我可端不出严厉之色。”

姜零染觉得他们之间不适合讨论这个话题,没接话。

看了眼更漏,道:“快酉时了。”

言外之意是:你还不走?!

燕柒跟着看了眼更漏,点头道:“是啊,快酉时了。”

“”姜零染瞪大了眼,这人不会这么没眼力价吧?

燕柒看着她瞪大的眼,忍笑问道:“我折扇是不是落你这儿?”

姜零染怎会看不出他眼底的戏谑,气的咬牙。

“六百两银子做的,你若喜欢,我便宜点卖给你。”燕柒总有办法让她搭理他的。

姜零染暗骂他奸商。

转身在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他的折扇,看他伸手要接,姜零染又收回了手,道:“我的匕首公子也该还回来吧?”上次她让百香捎话讨要,这两次他来却没提及过。

燕柒摊手:“我没带,下次给你。”

姜零染度着他的神色,把折扇收在了袖子里:“我不放心公子。”

“您若想要折扇,拿我的匕首来换吧。”

燕柒看她这样,一个绷不住笑了出来。

这小丫头鬼精鬼精的。

姜零染被他笑的浑身不自在,白他一眼,转身去了外间。

燕柒跟了出去,不客气道:“我喜欢那匕首,你送给我吧。”

姜零染被他这厚脸皮的样子惊住了,忍不住道:“凭什么啊!”

燕柒黯然伤神道:“我记得有人说过,一定会把我的恩情铭记在心,还说只要我有吩咐,她都会答应。”

梭了眼她气闷的模样,燕柒痛心疾首的发出感慨:“心口不一,人心不古啊!”

第七十七章 做媒

姜零染败下阵来。

“公子喜欢,自当双手奉上。”

燕柒笑的得逞,目光落在了她的袖子上。

姜零染乖乖的递上折扇。

燕柒展开折扇,摇了摇风。

忽而嗅到风中夹杂着一抹浅幽的药香,他微怔,恍然明白什么似的看向她藏折扇的右手袖子。

姜零染撇开眼,害怕再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动手揍他!

燕柒瞧她吃瘪的模样实在可怜,忍不住安抚道:“你一个姑娘,身上藏着匕首不安全。改日我送你一套袖箭,方便又好用。”

说着想到什么,脸上笑意微敛:“不过,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姜零染疑惑他这话的意思,就看他神色凝重道:“那混蛋屡次三番动手犯浑,实在可恨。”

“可在我看来,他就是个色厉内荏的,你和离后寻一个威严魁梧的人成亲,他绝对不敢再找你麻烦。”

姜零染愕然的瞪大了眼,他说什么呢?

话说到这,燕柒决定再当一次好人,笑问:“需要我给你介绍吗?”

姜零染气笑了:“公子何时领了月老的差事啊?”

“生气了?”燕柒度着她的神色,诚恳道:“这有什么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无须害羞。”

姜零染冷哼一声,讥讽道:“公子今年二十有四了吧?说别人的时候先瞧瞧自己好吗?”

燕柒:“”

这小丫头牙尖嘴利的,说出的话直扎心窝子。

越想越不能想,姜零染也顾不上身份体统,伸手把人推出门去了:“走走走,别处当媒婆去!”

燕柒只当她是害羞,还要再说,却被突然扣上的门给堵了回去。

厢竹不知发生了什么,眨眼看着燕柒,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

燕柒立刻端正了神色,瞅了眼天,嘟囔道:“雪停了。”说完摇着折扇施施然的走到墙根下,翻身越出了院墙。

躺在床榻上,姜零染仍气的不行,忿忿的砸了下床榻,暗骂一声混蛋。

厢竹看着姜零染鲜明的神色,抿笑道:“姑娘自打来了庄子,便鲜少把喜怒挂在脸上。”

“就连平肃侯府的人来了,姑娘也是淡然以对。今日竟被柒公子气成这般,也是奇事一桩了。”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姜零染怔住。

恍然意识到她与燕柒的关系太近了。

且今日的一番对话,着实交浅言深了。

她有意套话,燕柒不可能察觉不到,可他还是从头到尾的讲给她听了。

他对她是不是信任的过了头了?

越想眉头皱的越深。

几乎一夜没合眼。

次日是三司公布安禄伯府案子的日子,文叔一早就进了京。

燕宅,七泽轩。

燕柒捏着根描笔,眉眼专注,落笔细致的伏案作画。

百香走了进来,一看这架势,忙站住了脚。

等了会儿也不见燕柒停笔,有些焦急的踮了踮脚,想要看清楚他在画什么。

画纸上圆圆的一个图样,带着花纹,像是女子的手环?

百香看的皱眉,燕柒久不捏画笔,这破天荒的一遭竟是给姑娘画东西,莫非这燕宅要有女主人了?!

又等了小半刻钟,燕柒才搁下了笔,两手捏起素纸一角,吹干了纸上的墨,又仔细端摩一遍,满意点头。

短暂抬头看了眼百香:“怎么样?”

百香忙上前几步,躬身禀道:“公子,布告已经贴出来了。”

燕柒小心将素纸卷起,头也没抬道:“说。”

百香清了清嗓子,微扬下巴,朗声念起了布告内容:“安禄伯世子单志远强占民女九人,残暴虐杀府中婢女一十六人,视法度与无物,现褫夺世子尊爵,流放丹州。”

“安禄伯单逸安纵子行凶,知法犯法,现免去兵部尚书一职,褫夺尊爵封号,贬为庶民。”

“且此后单家三代子孙不得参加科考。”

燕柒听完淡淡的点了点头,未作点评。

转而道:“你去找铁大师,让他赶紧把这东西给我打出来,再去选七颗鱼目大小的红宝石,要成色最好的。”

百香接过燕柒递来的画纸,点头应是,退了出去。

走到门口,没忍住,打开看了一眼。

果然是一个手环咦,双层镂空暗藏机括的,竟是袖箭。

再数一数画在纸上的宝石,不多不少,正好是鱼目大小的七颗。

百香大惑不解,这若是手环还可做定情之物,讨女子欢心。

可袖箭这不是杀人兵器吗?用来做定情之物,是不是太血腥了点?

这边,文叔回到庄子,把京中的情况告诉了姜零染。

厢竹听完哼道:“竟都没死,便宜他们了。”

姜零染笑着摇了摇头:“这可不算便宜他们。”

厢竹不解。

姜零染道:“丹州苦寒,单志远居高位享乐惯了,此一去说是九死一生都不为过。”

“而在单逸安的眼里,官爵和单志远就是他的命。如今他不仅要承受丢爵失官的打击,更要日夜担忧他那不成器的儿子。”

“双重折磨,比死还难受。”

厢竹听完,后脊背冒起了凉意,但想到单志远的行径,又心生畅快,道:“这一切都要感谢柒公子。”

文叔一旁听着点了点头:“柒公子于咱们确实有大恩。”

提起燕柒,姜零染就想到了他昨晚的浑话,气的哼了声。

文叔和厢竹看了过来,疑惑道:“难道姑娘不是这样认为的吗?”

姜零染对上二人略带质问谴责的眼神,不自觉的气弱:“你们说得对。”

文季一早就被燕柒派出去了。

这会儿抱着一摞名帖回来,往燕柒桌上一放,道:“京城中符合您要求的都在这儿了。”

燕柒放下账本,拿起了名帖。

第一遍看长相,摘去了大半。

第二遍看家世,又扔了一多半。

没等到看人品,手里已经没东西了。

大半日的成果在他手里竟没捱的过半盏茶,文季捶胸顿足,心头滴血。

对上燕柒平静的眼睛,文季会意道:“许是有漏网之鱼,您稍等,我再去筛一遍。”

元诚伯府。

伯夫人李氏神色肃正,看着下首的姜婉瑜,淡声道:“听说你明日要参加平肃侯府的宴会?”

姜婉瑜闻言一怔,旋即就皱起了眉。

这是谁背后告她黑状!?

第七十八章 争吵

郑明蕴前日给她传了话儿,说让她带着姜诗韵去参加平肃侯府的宴会。

她这些日子被李氏看的严,早闷的不行,得了这消息就欣喜若狂起来,可转头一想李氏必然不答应,又泄了气。

世子言抒恛看她闷闷不乐,问起了因由,听她说完,笑道:“既是亲戚之间的走动,那便去吧。若母亲问起,我去与她说。”

姜婉瑜得了言抒恛的允准,这才给家里传了信儿。

现在李氏问起,是怪罪自己没问过她的意思便私自做了主?

还是说言抒恛嘴上答应的好,转头却在李氏这里告了一状,自己这才被审问?

看着李氏刻薄的脸,姜婉瑜怒恼的同时又有些发怯,低声道:“原也是不打算去,可世子说在府里也是空耗时间,不如亲戚间多走动走动。儿媳听了世子之言,这才答应了。”

李氏抬眼瞥了姜婉瑜一眼,又淡淡的垂下眼,音调中多了几分的克制感:“恛儿每日房中养病,能知道外面的什么消息情况?”

安禄伯父子行为不端,致使丢官失爵,赫赫扬扬的望族眨眼就没了。

一个月前,姜家大房与平肃侯府自私凉薄的面具还没被撕扯下来时,对外自称家风清明,秉承温良。

可如今在路上随便拉住一个黄口小儿,他都能将这两府的恶行说上半日。

连孩子都唾骂的府邸,这往后百年的名声能好?

这种种难道还不能警醒她谨言慎行,对那两府敬而远之?还是说她非要把元诚伯府的名声带的和那两府一样臭才甘心?!

李氏看着这个儿媳,一时心口像是着了把火。

匀了匀气息,才又道:“明日别去了。恛儿哪里我去说。”

姜婉瑜一听就急了:“为什么啊!”

李氏的太阳穴嚯嚯直跳。

她悔啊,悔的肠子都青了!

这近一个月来,她是一日都没安眠过。

若早知姜婉瑜是这等性情,姜家大房如此无情市侩,她决计不会结这门亲的。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李氏的贴身丫鬟芸娘瞧出了李氏面色不对,借着奉茶的机会,低声劝道:“世子妃年纪轻,言行多是直来直去,您别生气,教导着就是。”

媳妇进了门,那就是自家人,家和才能万事兴!李氏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悔恨怒怨。

姜婉瑜何时受过这种冷脸怠慢?

暗骂李氏该死,故意磋磨她,让她在一众丫鬟婆子面前没脸。

李氏装作没看到姜婉瑜尖冷的眼神,淡声问道:“平肃侯府宴客,为的是什么?”

姜婉瑜道:“郑姨娘进门的时候没办宴,说是要给她全礼。”

李氏又问:“那你告诉我,平肃侯夫人是谁?”

姜婉瑜一滞,张口无言。

李氏替她回道:“是你堂妹,姜家二房的姑娘。”

说着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姜字。平肃侯府对也好,错也好,都不是由咱们判定的。”

“但你堂妹在平肃侯府受了委屈,这是不争的事实,你觉得,这场宴会你该参加吗?”

姜婉瑜眼底浮现鄙夷。

什么一笔写不出两个姜字?姜零染算什么姜家人,早晚都要在姜家族谱上除名!

她现在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怨得了谁?

睃了眼李氏,道:“京城之中谁不是努力的制造人脉?我家与平肃侯府有亲,往来参加宴会再平常不过,没有母亲说的这般严重。”

“再说我四妹妹也并未受过什么委屈,是外面瞎传罢了。她在庄子上养几日也就会回来的。”

李氏本以为她把这利害关系纷掰开了揉碎了的说给姜婉瑜听,她会明白,不曾想,她竟这般糊涂。

又或者说,她与姜家大房一样,只图利,不念情!

李氏恶心透了姜家大房,连带着浸淫了姜家大房行事作风的姜婉瑜也难让她喜爱。

再看她满脸不逊,歪言诡辩,李氏彻底没了耐心,沉声道:“姜家大房参加与否,我管不着。”

“但你现在是元诚伯府的世子妃,一言一行皆代表了元诚伯府的意思,更该谨言慎行。”

“你记住,元诚伯府在京城立足百年,做不来那起子同室操戈,唯利是图之事。”

这是在骂姜家?!姜婉瑜怒火直冲天灵盖,一摔帕子站起了身:“我们家虽不如伯府,但我父亲好歹也是四品户部侍郎,我叔父死后更是被追封了一品护国将军,举国难出其右的尊荣!”

“还有,我还没嫌言抒恛病秧子呢,您倒两天一小嫌,五天一大嫌!”

“得了便宜还卖乖,臭不要脸!”

环视厅中丫鬟婆子看笑的嘴脸,冷哼道:“这世子妃,我还不乐意做了呢!”说完一把扫了桌上的茶盏器皿,在一片乒铃乓啷的碎响中扬长而去。

李氏看着姜婉瑜张狂疯癫的样子,心口猛地揪痛,她痛苦的按在了心口上,眼前一黑便没了意识。

姜婉瑜则收拾行李直接回了姜家,将李氏的谩骂与侮辱一通转述,气的郑明蕴和姜老夫人破口大骂。

姜冼木被紧急的找回了府。

路上便听管家讲了事情的经过,回府一看老娘、媳妇、女儿委屈痛哭的模样,哪里能忍?带着姜钰与一众家仆便去元诚伯府讨要说法了!

姜婉瑜有了祖母与父母的撑腰,更是不惧起来。

而郑明蕴则想着言抒恛明日会带什么珍稀贵重之物来做赔礼?

又想着不能让姜婉瑜轻易的就被请回去,不然惯得李氏愈发肆无忌惮的磋磨姜婉瑜了。

多吊他们几日,既能多得赔礼,又能让他们明白姜家的姑娘不是好欺负的,一举两得!

可一想到明日平肃侯府的宴会,郑明蕴又发起了愁。

这宴会姜家本不该出面,但老侯夫人直言他们必须参加,他们哪敢不从?平肃侯府可是捏着姜钰的前途的!

可若一脚踏进平肃侯府,那可真就坐实了他们唯利是图的名声。

夫妇二人思忖了大半夜,这才想出让姜婉瑜带着姜诗韵参宴的办法。

首先,这姊妹俩是姜家人。其次,姜婉瑜已经嫁入了元诚伯府,往来交际应酬代表的自也是元诚伯府。

妹妹去拜访姐姐,正好赶上宴会,便结伴前往,再正常不过。

若平肃侯府问起,他们大可说这姊妹俩就是代表姜家的。

若别人问起,那他们也好借着元诚伯府的名头遮掩解释。

可姜婉瑜如今回了娘家,这完美的计划就打乱了。

第七十九章 辞贴

郑明蕴让人带着哭累了的姜婉瑜去歇着,与老夫人说起了平肃侯府宴会的事情。

“这宴会,我与老爷无论如何参加不得,而原先定下的让婉瑜带着五姑娘去,眼下看也是不成的了。”李氏明显不想让姜婉瑜掺和平肃侯府的事情,若他们还执意让姜婉瑜去,那就是故意的制造婆媳之间的隔阂了。

郑明蕴可舍不得女儿以后被婆母借机磋磨,日子坎坷。

思虑着道:“若不然就让五姑娘自己去?”

老夫人沉着脸看向郑明蕴:“这么蠢的办法你是怎么有脸说出口的?”

郑明蕴脸上一僵,讪讪笑道:“媳妇这也是急的没了章程不是。”

老夫人岂不知她的心思。

这么三翻四次的促成姜诗韵参加宴会,无非是看姜零染拖着不回,侯府里没自己人,她心里没底。

所以就想趁着这次宴会让姜诗韵和孟致沛发生点什么,好尽快的促成入府为妾与姜钰的差事。

“因着去了一趟宝山,五姑娘的名声算是彻底丢了。就算这做妾一事敲定无误,但没过明面,她就不能走马上任!”

看郑明蕴脸上带着不以为然,老夫人冷哼一声,略带警告道:“姜家的姑娘也是姜家的一份子,若行为不端丢的那也是姜家的脸!”

“你记住了,姜家都好了,姜钰才能好!”

郑明蕴的心思被老夫人看透,一时有些心虚。

又听老夫人这话中的意思是不打算让姜诗韵去参加宴会,计划再次被打乱,她不免有些急躁。

一肚子窝囊气没地方撒,暗骂平肃侯府抽风,这个节骨眼给那妓子办宴会,岂不明摆了找骂?

作死就算了,还非要拉上他们陪葬!

再想到如今的困局只要姜零染回府就能迎刃而解,她又怨起了姜零染自私:“若不是四姑娘拗着不回,咱们也不至于落入这般进退维谷的境地。”

说着心思一动,道:“这些日子侯府给台阶给的够多了,她也该退步了。不如母亲您去庄子一趟?四姑娘孝敬您,看到您亲自去,一定就跟着回来了。”

若是姜零染回到平肃侯府,那么他们去参加宴会就顺理成章了!

老夫人冷讽道:“你还嫌丢人丢的不够?”

因着同平肃侯府坑壑一气,姜家切实得了个凉薄寡性,唯利是图的名声。

现如今再去,是嫌被骂的不够难听吗?!

郑明蕴听着老夫人话中的责怪之意,气恼起来:“怎么倒怪起我来了?这事情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再说,这个时候收手,那这些日子做的努力,忍受的谩骂岂不枉然了?”

老夫人看着她脸上的贪念,冷笑道:“那你去宝山请人吧。”

一句话噎的郑明蕴脸色铁青。

心中暗骂道:老娘若是能请回姜零染,还用得着求你这个老虔婆?

明白再待在这里也寻不到什么好办法,闲闲的甩了甩帕子,借口去看姜婉瑜,离开了素芝斋。

老夫人盯着日光下泛着冷意的琉璃盏静坐了好一会儿,低喃道:“四姑娘,你就这么冷眼旁观的看着姜家陷入僵局吗!”

“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这么冷血自私了!”

这些日子,老夫人总在琢磨姜零染的心思,可她发现,她越来越看不透了。

平肃侯府的丫鬟小厮有条不紊的布置着前院后院。

上房里气氛却沉窒。

老侯夫人单肘撑在柿红色绣五福的大引枕上,另一只手慢慢的捻着一串碧绿的翡翠佛珠,玉石珠子捻动间相撞,发出轻微的脆响。

在岑寂的暖阁里格外的清晰。

侍候在侧的几个丫鬟大气都不敢喘,屏息垂首的束手缩脚,尽量减少存在感。

冷凝如刀的目光落在桌角上几张烫金帖子上,凉凉一扯唇,语调悠悠道:“第十一家了吧?”

宋妈妈被老侯夫人身上散发的阴鸷吓的不轻,不敢多话,只恭敬的答了一个“是”字。

且这十一家还都不是寻常人家,惧是京城里能排的上号的显贵府邸,眼下集体送来辞贴,可见是私下有了沟通的。

这么多年,平肃侯府还从未这般被人落过脸面,不怪老侯夫人动怒。

瞿莲捧着本帖子走了进来,柔声禀道:“老侯夫人,这是万家送来的帖子。万夫人说明日有事,不能来了。”

第十二家!!

宋妈妈听完瞿莲的话心口猛地一跳,急速的睃了眼老侯夫人的神色,果比刚刚更加的阴郁。

老侯夫人捻佛珠的动作停了下来,碧绿色的珠子死死捏在手心里,尖锐的看着瞿莲手里的帖子,隐隐有用目光撕裂它的念头。

瞿莲在老侯夫人这种注视下逐渐的嗓子眼发紧,头皮发麻。

强忍着令人窒息的压抑,她抬眼看向老侯夫人。

消瘦的双颊微微凹陷,五官阴冷锋利,一双深邃的眼瞳充满死气,瞿莲看的心下发颤,脚下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手里的帖子“哐”的掉在了地上。

宋妈妈亦觉的心惊胆颤。

但还是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微弓着腰,和声劝道:“还有三分之二的府邸表示一定会来。您放心,明日的场面必定是热闹的。”

“住口!”老侯夫人厉声喝止,劈手把桌上的茶点杯盏扫在地上。

稀里哗啦一通响。

一串葡萄,几个苹果,两盒子点心,滚的满屋子都是。

谁也顾不上捡,谁也不敢劝,扑通通的跪了一地。

孟致沛打着哈欠进来,看到这一幕怔了下,不解道:“这是怎么了?”

老侯夫人胸膛剧烈起伏,冷冷抬眼,看孟致沛踩着虚浮的步子,顶着一张放纵过度的脸走了进来。

姜零染刚进门的时候孟致沛性情大改,足不出户不说,还每日陪着姜零染栽花看书,连着那些腌臜之事都敬而远之了。

那时老侯夫人心中虽然不舒服姜零染独占孟致沛,但却也曾暗暗欣喜过,孟致沛终于要走正道了。

可姜零染这才出府几日,他就又故态复萌了!

瞥见他脖子上不知那个下贱货咬出的印记,老侯夫人心中烦躁到了极点,克制的闭了闭眼,冷喝道:“都滚出去!”

众人七手八脚的收拾了地上残局,趋步退了出去。

暖阁里只剩母子二人。

老侯夫人看着下首坐着的百无聊赖的人,沉声道:“你接连去了庄子几次,怎么没能把她接回来?”

孟致沛有些口渴,桌上却什么都没有,他想叫人送茶,听到老侯夫人的话,混不在意道:“她愿意住就住着,我的东西永远都是我的,跑不了。”

第八十章 指责

老侯夫人自然看出了他的惰怠藐视。

心中疑惑着,身子微微前倾,仔细的看着这个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脸上的冷漠薄情。

暗暗想,他这滥情放荡的性子是随了谁?

孟致沛被她剖析分解的视线看的浑身发寒,拧眉道:“您在看什么?”

老侯夫人语气困惑道:“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她?这才几个月,就不新鲜了?”

母子二人之间并不忌讳这个话题,孟致沛有些败兴的叹了口气道:“当初看她好看,这才娶了回来,谁知空有美貌,木讷乏味的很。”

这沉湎淫逸的嘴脸老侯夫人看的心中哀痛,提醒道:“那是你的正妻,不是以色侍人的娼妓,更不是你能随意用一用便丢掉的玩物!”

孟致沛眸光讶然,奇道:“母亲这是改了性子了?怎么忽的帮她说话。”

这是指责她以前刻薄了姜零染吗?老侯夫人心口气闷,喘着气片刻没言语。

孟致沛扬声让人上茶。

老侯夫人看他这玩世不恭的样子,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恨铁不成钢的斥道:“我早说过,尽早的把姜零染接回来,可你呢,半点未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你可知道,照着这个情形走下去,我们侯府不用被人泼粪也臭成粪坑了!”

说着一把扯住他的领子,露出脖颈上的印记,怒道:“你只知淫乐,不思进取,连侯府的危机都看不到,这祖宗家业若交到你的手上,你打算用几年败光?”

孟致沛气笑了,挥开老侯夫人的手,冷声反击道:“今雪如今僵着不回,还不是您总不消停!就像明日的宴会,您办它难道不是用来惹恼今雪的?人还没接回来,你这下马威就使上了,她能跟我回来才是怪了!”

毋庸置疑,姜零染从来都是爱他,顺从他的。

眼下他却屡在她手中吃败果,很明显,她因着母亲做的事情而迁怒了他。

他为人子,本不该置喙母亲行为,可这会儿被无端问责,也是忍不了了。

老侯夫人气了个仰倒:“你惹下的祸端,如今到来怪我!”

“我惹下的?”孟致沛尖声叫道:“母亲想想,当初是谁让今雪去倚香阁的?是谁让管家报官的?是谁下令把书院一干人等下牢的?”

“那下贱妓子我当初便说要杀死,是你非要保下,并一意孤行的把人接回了府!”

“明日的宴会也是你自作主张要办的。”

“侯府如今变成这般,错不在我,是你一手造成的!”

老侯夫人听着这番犀利的指责,看着那一双充斥着冷讽的眼睛,身上止不住的一阵阵发凉。

这就是她养出的儿子吗!

“逆子!”

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在孟致沛的脸上绽放。

“说她下贱,你别碰她啊!”

“你夜夜用着她,到头来反怨我把她接进府。”

“我这一心一意为侯府的未来殚精极虑,你一点没看在眼里,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孟致沛捂着麻痛的半张脸,气的浑身发抖。

一眼都不想多看她这尖酸刻薄,无理取闹的样子,撂下一句:“不可理喻。”转身走了。

老侯夫人脸上的尖冷慢慢的萎了下来,潸怅低喃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侯府好。”

细想这些年的辛苦努力,她悲从中来,掩面抽泣起来。

胜券在握,京城的情况姜零染已经不那么在意了。

她正研究着大虎从商行带回来的几份宅契抄本。

这庄子她想尽早的挪出来,让给燕柒使用。

厢竹走了进来,道:“姑娘,文叔已经回来了。”

文叔去姜三叔家中探望他的伤情。

姜零染闻言抬起头,道:“三叔的伤可有好转?”

这几日她每日派人去姜三叔的府上问情况,可三婶每次都只说好的。

她这一直悬着心。

这两日文叔身上的伤大有好转,骑马也是能行的,便回城去了。

厢竹含笑点了点头,道:“您请去的大夫一直在三老爷府里住着呢,每日静心照料,如今已经能下榻行走了。”

姜零染心下微安。

姜三叔因她受伤,她却还没能亲自去探望,实在心中有愧。

也不知兄长还有几日能到家?

青玉蹦跳着走进来,将一碟子洗干净的樱桃放在了姜零染的手边:“姑娘,您吃。”

姜零染看了一眼,惊讶道:“哪里来的这稀罕物?”

青玉笑道:“文叔不是去京中探望三老爷嘛,就顺道往柒公子府上走了一趟,把昨日猎到的一只鹿和几张刚剥下来的皮毛鲜亮完好的狐狸皮送了过去。”

说着指了指盘子里的樱桃:“这是柒公子的回礼。”

姜零染多看了一眼盘中之物,均与葡萄一般的大小,色泽鲜亮的比红宝石还要好看,更难得的是这个季节见到。

青玉献宝似的捧着盘子道:“姑娘,别只顾着看,尝一尝嘛。”

姜零染道:“这是给文叔的回礼,你快给文叔还回去。”

青玉道:“文叔不爱吃这些,让送来给姑娘。”

姜零染看着樱桃蹙了蹙眉,他回什么礼不好,回樱桃?文叔会吃才怪了。

“可还有剩下的?”

青玉点头:“脸盆大的竹筐,有大半筐呢。”

姜零染道:“你去多洗一些让那几个小的分着吃,再给文叔送去一份。”

青玉笑着应了,临到门槛又停下,扭头道:“姑娘,晚上吃锅子,都是您喜欢吃的菜。”

姜零染看着青玉脸上满足的笑,不觉跟着笑起来:“你就是个小馋猫,说起吃的就这么开心。”又吩咐道:“让梨子婶多准备一些,今晚集体吃锅子吧。”

青玉振臂欢呼:“有口福喽。”小跑着去厨房了。

厢竹摇头失笑:“她这会儿倒是不吵着胳膊疼了。”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

厢竹掌了灯。

姜零染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起身到了廊下,看几个小丫鬟在挂檐下的灯笼。

冷沉的夜色里一点点昏黄的暖意,衬的人心里的那一丝彷徨怅然都减轻了。

自身上带了伤,姜零染的晚膳就摆在了外间。

炉火正旺,烧的锅子里的浓白的汤汁咕嘟咕嘟做滚,姜零染举着筷子看着一桌子的肉食菜蔬,觉得少了点热闹气儿。

刚要招呼着厢竹和青玉一起吃,就听窗户上“叩叩”几声脆响。

她捏筷子的手一顿,循声望去,只见贴了高丽纸的窗格上映着一道倾长的影子。

厢竹和青玉也听到了,探头往外看了眼,顿时一脸无奈:“柒公子,您又来了。”

第八十一章 随谁

窗上的影子一动,门口就显出了真人。

燕柒看着桌上的锅子,笑道:“来的正好。”说着也不等让,撩着袍子就在姜零染对面落了座,催着厢竹道:“快给我拿副碗筷。”

自从燕柒成了恩人,厢竹青玉连着文叔对他那可是言听计从,尊敬有加。

厢竹一听这话,连姜零染的意思都没问,应和着就去了。

燕柒看到吃不到,馋的直闻蒸腾的香味,目测着锅里熬的什么汤,又将桌上的菜看了一遍。

注意到姜零染傻乎乎没动,挑眉笑道:“光看我能看饱吗?你怎么不吃?”

“你”姜零染瞪着他,一时不知如何措词。

他们上次难道不是吵了架的吗?

没记错的话,她把他赶走了!

今日又不请自来,原来他他是这么厚脸皮的吗?

燕柒看她瞠目结舌,一阵好笑。

伸手抽走她手里的筷子:“我先用你这副吧。”

姜零染手里一空,看他夹着肉片往嘴里送,惊道:“我已经用过了!”

燕柒烫的龇牙咧嘴,又舍不得把肉吐出来,闻言不在意的摆摆手。

姜零染脸都绿了。

这是个什么人!

等厢竹拿了新碗筷回来,燕柒已经把桌上的菜吃了一小半。

看自家姑娘一脸怨气的瞪着闷头抢食的燕柒,厢竹忙把碗筷摆好,并不着痕迹的把姜零染喜欢的菜挪到了她的手边,低声催促:“姑娘快吃。”

就这速度,她再晚回片刻,还不盘干碗净了?

燕柒正吃着碗里的肉,听到这一句,差点笑出了声,挑着眼角看向姜零染:“你这丫鬟教的不错。”

他的眉眼很好看,不笑时有种凛然端正的俊朗,笑时温柔又透着宁静的隽永。姜零染看了一眼,压下了视线,捏着筷子涮着肉吃。

锅子和炉子架在桌子上,她胳膊不如他的长,夹盘子里的菜还好,若在锅里涮菜就有些吃力。加之她胳膊又有伤,燕柒道:“你吃哪个,我帮你涮。”

姜零染淡淡道:“不敢。”

燕柒的眼角弯了下来,他支颐托腮,面朝着她,疑惑问道:“我真好奇,你的性子是随了谁?怎么会这么倔?”

姜零染涮菜的动作一顿,瞥他一眼:“我也好奇,柒公子的性子是随谁,怎么这么无聊?”

燕柒眯了眯眼,一时敛去了嬉皮笑脸,语调沉沉道:“敢这么揶揄我,你就不怕我生气?”

姜零染认真的打量他片刻,没瞧出他是真生气还是故作凶样。

抿了抿唇,将刚涮熟的肉片放在了他的碗里,问道:“吃吗?”

燕柒低头看了眼,夹起吃了。

姜零染看他吃了,就知是没生气的,放心的继续吃。

一战无果。

桌上的菜被席卷一空。

燕柒撑得直揉肚子,道:“下次别准备这么多了。”

说的好像是为他准备的一样!姜零染很想唾弃他,但又忍下了。

厢竹和青玉收拾桌子,二人一左一右的坐在了窗下的鹅颈椅上。

鹅颈椅中间的案几上摆的正是青玉端来的樱桃。

不知怎地,姜零染忽然生出了些不自在。

有点怕他看到樱桃,可这么大一盘,想不看到几乎没可能。想了想道:“这是文叔送来的。”

燕柒点点头,捏着吃了一颗:“我知道,我让他带回来的。”

姜零染看他不在意的样子,提起的心微微放下,就听他又道:“我料想文叔不会吃。”

那刚消失的不自在又冒了出来。姜零染看他翘着脚,嚼着樱桃,眉眼间带着一抹桀骜与笑意的看向她,她心口一窒,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沉默了下来。

燕柒撑得不行,觉得连颗樱桃都塞不下了。

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瓷瓶,放在了案几上,道:“这个伤药效果不错,你试一试,若是还疼的厉害,我再给你拿别的用。”

姜零染看了一眼,又转回了视线,道:“多谢公子。只是我这里已有伤药,这瓶,柒公子拿回去吧。”

燕柒盯着她清冷的侧脸看了会儿,起身推开后窗,捏着瓶子作势就要扔出去。

姜零染吓了一跳,忙拽住了他的胳膊,惊道:“你做什么?!”

燕柒低头看着她,笑道:“你又不要,管我做什么?”

他身上那股子逼人的凛冽又出现了。姜零染抿了抿唇,从他手心里捏出了药瓶:“多谢。”

燕柒觉得她别扭。

又觉得小姑娘身上的这种别扭实在有趣。

笑了笑,放下了窗子,依旧坐下,道:“元诚伯夫人病了。”

姜零染摩挲着玉瓶,闻言淡淡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燕柒有些意外她的反应:“我以为你想知道。”

姜零染道:“与我无关的事情,我不想费神。”

明明是一句无比凉薄的话,燕柒却听出了她心中的寂寥。

看着她身上透出的比垂暮之人还要浓重几分的敛静,燕柒心里有起了个结。

那些垂暮之人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所以对万事万物没有惊喜,没有好奇,没有期盼,心灰意懒的等死。

可她这绚丽人生才刚铺展开来,虽说短暂的时运不济那么一回,导致遇人不淑,可谁还能一直倒霉不成?

“这人啊,不能总待在屋子里,要时常出去看一看,才能知道这天地有多么辽阔。”

“万物皆渺小,人心中的那一点不足挂齿的事情就更渺小了。”

姜零染愣愣的看了他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这是在要她放下心中的事情。

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只知吼间哽重,她转开视线,淡淡道:“听说公子被皇上禁在了京城多年,这是把自身的期许放在了我身上吗?”

燕柒被她的话噎的脸通红,瞪着她,气道:“你这小丫头,说话专戳我心窝子是不是。”

难得看他跳脚,姜零染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一笑当真是冰雪消融了,燕柒愣了愣,轻咳一声转开了眼。

“是我言语不当,公子莫怪。”姜零染歪头看他板正着脸,气呼呼的模样,忍笑赔罪。

燕柒听出她话中的笑意,气的起身要走。

姜零染一看忙拽住了他:“我错了嘛,你别生气,我不笑了还不行吗。”

第八十二章 置气

燕柒扭头看她。

霜白的脸色因笑闹而轻染了绯红,明亮澄澈的眼底是压不住的笑意灼灼。

“你你道歉的时候有点诚意行不行。”没说完就看她又笑,燕柒气的张口结舌,半晌憋出三个字:“你还笑!”

姜零染如梦初醒,忙肃颜垂首,做受教状:“我知错了。”说完抬眼看他:“这样行吗?”

这刁钻狡黠的样子着实彰显与表!燕柒看着,莫名的就消了气。

想气,气不来。

想笑,又不能笑。

无奈叹了口气:“你这么淘,又是随了谁?”

姜零染歪头,认真的想了想,颇有些骄傲道:“不随谁,我哥宠出来的。”

燕柒挑了挑眉,会意的“哦”了一声,弯下腰与她对视,笑道:“原来想让你活泼起来,宠就行了。”

这么一句话落在耳中,姜零染像是从温煦的房间骤然走到了冰天雪地里,头脑清明起来。

苦恼自己的言行,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心。

她敛了笑,看他一眼道:“这也分人。”

燕柒站直了,有些遗憾道:“看来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份荣幸的。”

姜零染低眉嗪首,微微笑:“像我这样的人,能得到和颜悦色已是庆幸,不敢奢求所有人都能像我兄长一般。”说着看了眼更漏,提醒道:“时辰不早了,公子该走了。”

燕柒哪有不明白的。这小丫头每次不想聊,都会给他一道逐客令。

也不问问他还想不想聊?什么坏习惯。

记着她身子弱又带着伤,他也不敢久留让她费神,道:“你记得用药,我改日来看你。”

姜零染紧了紧手中的药瓶:“多谢公子赠药。公子事务冗繁,且已经帮了我许多,不敢再让公子劳神费力。”

燕柒脚下一滞,转身看她。

毫无意外的,看到的又是那副恭顺到有些温吞的模样。

燕柒的胸口瞬间卷起了一团粗糙的气,他张口想说什么,可看着她的发顶,又没了再说的兴致。

姜零染垂着眼睫,看着视线内的那双蜀锦暗绣云纹的靴子停留片刻,脚尖一转,朝着门外走去,她这才抬起了头。

他的背影将要融进夜色时,姜零染走了几步来到了廊下,还没看清他是蹦的还是跳的,人就已经蹲在了墙头。

姜零染正感叹着他的好身手都用来翻墙时,翻墙的人却忽然扭头看了过来。

她心口一紧,像个做坏事被当场揪住的小孩子一般张惶无措。

燕柒身上的烦躁被冷风一吹,就散了几分,蹲在墙头上不禁想,和一个小丫头置什么气?

可不得不说,这小丫头忒能气人!

不就是来蹭了两顿饭?就这么不待见他!

若心疼饭菜,提醒他少吃点嘛!

委屈腹诽着,很有再回去找她论辩一番的念头。

可一想到她嗪首低眉,温顺呆板的样子,他就泄了气。

就她那副模样,他单方面气炸了,她也能平淡如水,他不想自讨苦吃。

带着些气恼的扭头暗瞪一眼,谁知就看到一抹单薄的身影立在廊下。

檐上一盏灯笼空悬,暖黄的光影照在她身上,柔软又温暖。

他看着顿时没了气,张口刚要说话,就看那身影恭敬一福,转身进了屋子。

燕柒一句话没说出口又咽不下去,气的咬了咬牙,纵身跳下了墙头。

庄子外,百香拢紧了身上的兽皮斗篷,吸了吸鼻子,哀怨的望着夜色中宝山那一座庞然大物。

这可倒好,每日一趟,成了必修的课目了!

把裹在怀里的手探出来,抹了把鼻涕,暗暗想,明日要再多穿一件棉的。

寂静夜色里,“咔”的一声,枯枝断裂的脆响。

百香循声望去,看到了沉着脸走过来的燕柒,他疑惑道:“公子和四姑娘吵架了?”

燕柒没说话,翻身上了马。

百香跟了上去,忍不住道:“四姑娘多不容易啊,您一个大老爷们,怎么也不知道谦让着点?”

燕柒气道:“她用得着我谦让吗?回回都能气的人吐血!”

百香被他这么一吼,有些气弱的缩了缩脖子,嘟囔道:“您冲我吼什么啊,也不是我气的您。”

“这话您该和四姑娘说。”

燕柒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他倒是想说,奈何没人听啊。

目光沉沉的睃了眼嘴皮子利索的百香:“信不信我把你扔宝山和野狼玩去?”

百香拨浪鼓似的摇头,拍着胸脯表着真心:“比起野狼,属下还是愿意跟着您。”

京中收到平肃侯府宴贴的五品以上的府邸都递了辞贴。

可宴会还是照常举办了。

他们觉得平肃侯为了这么一个妓子已经疯魔了,更庆幸没去参加宴会是明智之举。

看着一院子的小门小户,老侯夫人气的片刻不愿多呆,调头就回了上房。

侯夫人姜零染被撵去了宝山,老侯夫人若再不出面,谁招待女客?宋妈妈急的一头汗,陪着小心劝着。

老侯夫人神色阴冷,蔑声道:“那些个小喽啰也配我亲自招待?”

宋妈妈愕住,想怼她说,你既不招待,下帖子做什么?

可有心没胆。

老侯夫人喘着粗气,冷道:“姜家大房来人了吗?”

宋妈妈摇头:“人没来,也没送辞贴,不知是不是迟了。”

老侯夫人冷笑:“扫听着京中的风向,就变了主意。”

宋妈妈实在不敢看老侯夫人再树敌,看她这阴恻恻的模样,顿时道:“听说元诚伯世子妃和元诚伯夫人闹了起来,姜家大房带着家仆去砸门找说法,把安禄伯夫人给气病了。如今两府乱作一团,想必是顾不上来捧场。”

老侯夫人听着可乐起来,笑道:“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宋妈妈闻言皱眉。

这宴会还没个着落,她竟有心思听家长里短!?

再说,这满京城,谁家的笑话比得过平肃侯府劲爆可乐?她用得着听别府的吗?!

前院的情形不比后院强。

打眼望去,尽是破落户。

宰相门前三品官,侯门爵府更要高贵上两分,这样的客人,管家都懒得给正眼。

满府上下为这宴会轰轰烈烈的准备了数日,眼下凄惨二字已能概括。

第八十三章 二更奉上

郑清仪不知这些。

梳妆台前端坐着,娉婷和知霜正一左一右的敷粉描眉。

看着满当当的四个首饰盒子,她脸上的笑意掩也掩不住。

这都是这些日子她冲孟致沛讨要来的。

从匣子里挑出一只白玉镯子,套在了手腕上。

端详了片刻,觉得太过素净,与她这一袭撒了金粉的玫瑰茜红色绣海棠的衣裙不相衬,而后换了个赤金累丝连珠纹的镯子,这才满意点头。

瞥见镜中二人一脸木然晦气的样子,冷声道:“今日是我露脸的大日子,仔细着些,不然,我扒了你们的皮。”

自打那次郑清仪一打二后,娉婷和知霜便有些怕她,闻言凛然点头,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小半个时辰后,郑清仪通身富贵的站在了人前。

面对众人的打量,她矜贵的扬起了下巴,眉眼睥睨的扫视一圈。

作为宴会的正主,她精心准备的不止衣着,还有致词。

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她身上后,她心生得志,微微一颔首,张口刚要说,衣领却倏的收紧,背后一股子大力气拖着她往外走。

郑清仪大惊失色,营造出雍容富贵之态全无,仓踉倒退间鞋子还掉了一只,她又怒又惊:“是谁!”

没人回应她。

一路到了偏院,宋妈妈狠狠一掼,推开了郑清仪。

郑清仪这才知道是谁背后作怪,咬牙大骂:“你这该死的婆子,竟敢以下犯上,看我不宰了你!”说着拔了头上的金钗,冲着宋妈妈就要扎去。

宋妈妈在侯府呆了大半辈子,岂能折在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手里?

眼明手快,轮着胳膊一挡,反手就给了一个巴掌。

郑清仪被打翻在地,懵怔又震惊。

宋妈妈走到郑清仪面前,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冷哼道:“郑姨娘好大的胆子,这样的场合你也敢放肆?也不瞧瞧够不够格!”

姜零染不在府,最有资格出面招待的人是老侯夫人。

而这个时候郑清仪偷偷跑出来,被不知情的人看到,定然误以为她已经能行使女主人的权利了?

京城里对孟致沛抬举郑清仪本就说辞颇多,若再传出这个,更是雪上加霜了!

郑清仪捂着脸站起身。

目光锐利且毫不退缩的与宋妈妈对视。

胸口剧烈起伏,她压着波涛怒意,磨牙狠声道:“这宴会是为我举办的,我为何参加不得?”

“反倒是你,仗着老侯夫人的宠信,竟敢奴大欺主!”

“我一定会告诉侯爷的!”

宋妈妈丝毫不惧,笑意讥讽:“真当自己是姨娘了?不自量力的下贱货色!”说完朝地上啐了口。

侯门似海!郑清仪自知身份低,也知道进了侯府必然会遭遇捧高踩低,阳奉阴违,欺辱慢待等情况。

若是一味的退让,得到的定然是更惨无人道的欺压,所以她一早就做好了强势反击的准备。

听着宋妈妈的辱骂,她一个箭步就扑了上去。

宋妈妈不防备,被扑了个正着。

二人滚做一团。

郑清仪占了出其不意的好处,成功的压制了宋妈妈。

有仇报仇,双手不留余地的朝着宋妈妈脸上招呼,口里也没停,把刚刚得的难听话尽数还了回去。

宋妈妈活了大半辈子也没吃过这样的亏,气的咬牙切齿!

一个折身就把人掀翻下去,捡起地上的金钗朝她的胳膊上就狠扎了下去,接连几下,郑清仪疼的嘶嚎大哭。

宋妈妈这才觉得松了口气。

忌惮着她有孕在身,且孟致沛晚上离不得她,也不敢太过分。

郑清仪不是吃亏的主儿,见武力不敌,立刻捂着肚子哀嚎起来:“我的肚子快去找老侯夫人来,她的金孙要被这恶毒婆子打死了。”

宋妈妈冷笑一阵,在她面前玩起聊斋了。

她虽然动了手,可都避开了郑清仪的肚子,防的就是她这一套。

再说,孟致沛夜夜折腾,这胎都没事,可见是坐稳了的。

“娉婷,给郑姨娘请大夫来!”说着抚了抚微乱的发髻,慢条斯理的叮嘱道:“郑姨娘身上不爽利,这两日就劝着侯爷别处就寝吧。”

这可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娉婷和知霜胆颤心惊的应下。

这几日,郑清仪予那几个通房的关系宛如针尖对麦芒,一日都不消停。

可若真论起来,到底是郑清仪占了上风。

这若是被关上几日,那几个通房还不翻了天?郑清仪若吃了败果,受苦的不还是她们房里伺候的?

娉婷和知霜满心苦涩,相互对视一眼,几乎要哭。

郑清仪没想到宋妈妈竟使出这阴招,跳起来就要再打。

娉婷和知霜一看,忙上前拦住了,劝道:“姨娘,身子重要,别动了胎气。”

郑清仪怒吼:“给我放手!”

娉婷和知霜不敢与之对视,却也不敢放手让她去打宋妈妈,只好低下了头。

郑清仪气的浑身发抖,咬牙骂道:“好啊,我竟是养了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宋妈妈凉凉笑着走到她面前,抬手在她脸上拍了几下:“今日事忙,改日我亲去绡月阁听姨娘教训。”说完咬牙狠掴了一巴掌,扬长而去了。

这边,随着宋妈妈和郑清仪的离场,肃静的院落像是滚开了的沸水一般,喧腾起来。

众人交头接耳,猜测着这华服女子的身份。

有聪明的打发了自己的婢女去向院子里伺候着茶水点心的平肃侯府的丫鬟打听,得知是郑清仪。

消息散开,也没人看戏了,尽讨论起侯府的可乐事情来。

这场宴会孟致沛虽然不同意办,但作为主人,他不得不出面走走过场。

居在主位,他清润一笑,遥遥举杯,音朗声和的说了几句场面话,得到了众人的附和,他满意的喝了酒。

本打着酒过三巡就借故离去的主意,可第二杯酒刚端起来,外面就乱哄哄的闹了起来。

孟致沛皱眉不悦,瞥了眼一旁的王路。

王路会意点头,就要出去看情况,却见一高挑精壮的男子阔步走了进来。

这人身着宝蓝色净面的箭袖锦衣,肤色黝黑,胡子拉碴,打眼一看很是不修边幅的邋里邋遢。

第八十四章 人呢

王路暗骂门房不得用,什么人都往府里放。

正要把人赶出去,他却忽然发现了不对劲。

这人虽然蓬头垢面,可肩背却英挺,就那么随意一站,也能瞧出几分正气凛然的贵气来。

眯眼细瞧,此人剑眉入鬓,五官硬朗,撇去黝黑的肤色,样貌竟是极其英武俊朗的,却是有些熟悉感脑中灵光一闪,王路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惊慌道:“姜是姜家二公子回来了!”

这一腔儿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尖锐的变了调。

惊呼落入众人耳中,宴客厅内“轰”的一下便炸了锅。

姜霁十五岁便去了阳南关,这三年间,也只有姜零染成亲时回京待过几日,孟致沛也只见过寥寥数面,有些认不清。

正觉这人眼熟,就听到王路这话,心中悚然,被针扎了似的猛地从凳子上窜了起来,神色慌乱。

姜霁站在入口处,没着急进来。

目光闲适的望着宴客厅,听到背后追来的脚步声,他随手抄起一盆修裁精美的黑松盆景砸了过去。

“哐”的一声,正正砸在一个持着棍棒追来的小厮的脑袋上。

喧腾起的宴客厅内因这一幕骤然沉寂下来。

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小厮脑袋开了瓢,眼睛一翻萎在了地上。

跟在这小厮身后的众小厮一看这架势,吓得脸色惨白,再对上姜霁冷窒的像是无底空洞一半的眼睛,一颗心都像是坠入了冰窟窿里,冷的打颤,脚下也扎了钉一般的不敢前行半步。

姜霁看他们这般,也不做理会,转身往厅里走去。

孟致沛一看姜霁走过来,顿时汗毛倒竖,双脚发软,可逃跑起来却异常敏捷。

还没跑出宴客厅,耳边炸开一道犹如夺命般的语声:“侯爷要去哪?”

音调十足的悠闲,甚至带了些和煦的笑意。

孟致沛脚下一顿,扭头看去。

就看刚刚还在厅外的姜霁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孟致沛觉得毛骨悚然,甚至怀疑姜霁已经死在了边关,眼前的是鬼魂。

不然怎么做到瞬间飘移的?

姜霁把玩着手里的鞭子,没抬头,又问道:“侯爷,我妹妹呢?怎么不见她?”

孟致沛听姜霁这么问,心中惧怕更甚。

捂着心口,脚下退了两步,磕磕绊绊道:“今今雪她她她在后院。”

说着咽了咽口水,冲着缩在角落里,已经吓傻的王路使了个眼色。

王路恨不得孟致沛立刻死了。

可若就这么死了,到底太便宜他。

想了想,他悄步出了宴客厅。

孟致沛看王路去搬救兵,心中稍定。

深吸了一口气,故作从容道:“舅兄怎么突然回京了?也没提前写信告知一声儿,我和今雪好去城门口接你。”

为今之计是要拖延时间。

姜霁轻轻笑了笑。

瞥了眼桌上的美酒佳肴,又扫视着吓得犹如耗子偷粮般小心翼翼从厅中撤走的人,不解道:“侯府可是发生了什么喜事?何故办宴?”

孟致沛心口一滞。

这话怎么听都有一股子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绷味道。

可看着姜霁那闲适悠哉的模样,又不像。

而且,若姜霁为了姜零染的事情回京,那么姜家大房怎么也要提前给个信儿。

可若不是为了姜零染,他何故一进府就伤人?

孟致沛看着姜霁脸上慈爱的笑,有些摸不准他是否知情。

故而也不敢随意回答他的问题。

思忖着姜霁的问题,孟致沛额头上冒了汗,成亲那日姜霁可是让他做了保证,说定要如珍视自身一般的去珍视姜零染。

他答应了。

现在若是告知办宴的原因,只怕那根嵌着倒刺的鞭子就要落在身上了。

姜霁将鞭子卷了数圈,捏在手心里,闲闲道:“侯爷哑巴了吗?”

孟致沛看着那鞭子上的倒刺儿在日光下泛着尖锐的冷光,又看他丝毫不惧的捏着,只觉头皮发麻。

闻言脸皮一僵。

自动将这句不怎么好听的话想成是姜霁的玩笑。

他陪着小心道:“没没什么大事,寻常宴会罢了。”

姜霁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道:“妹妹既然在后院,侯爷便陪我去寻她吧。”

孟致沛心中大慌,想也不想就拒绝道:“不行,宴会还没结束。”话没说完就对上了姜霁乌沉的眼睛,他心底一寒,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道:“好,咱们这就去。”

老侯夫人刚得到王路的禀报,正要派他去京兆府,就听丫鬟一路通传:姜家二公子往上房来了。

她失手跌了茶盏,惶惶道:“怎么领后院来了?”

说着急声催促王路:“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京兆府找人来!”

王路连声应着,跌撞着出了上房。

老侯夫人心中忐忑。

这姜霁忽然回京,莫不是知道了什么?来给姜零染撑腰的?!

想起上次成亲前姜霁上门拜访时那一身的煞气,老侯夫人心底发颤。

那可是真正杀人如麻的主儿!

与从文的姜家大房不同!

想到什么又吩咐道:“快去姜家,告诉他们姜霁来了,让姜冼木立刻过来!”

瞿莲知道事态严重,连声应着,扭身便出去了。

片刻,一个身着枣红色革丝绣岁寒三友的样貌清润的男子引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走了进来。

正是孟致沛和姜霁。

孟致沛神色紧绷,浑身冷汗淋漓。

而姜霁却神态舒展,步伐轻盈。

在厅中站定,姜霁看着上位的老侯夫人,含笑着执了个晚辈礼:“打搅了侯府的宴会,实在抱歉的很。”

老侯夫人嘴角抽了抽。

可真没从他身上看出歉意。

但现在已经不是计较宴会和歉意的时候了,老侯夫人看姜霁满脸的笑,猜想他就算知道姜零染的事情也必然打算小事化无了。

也是,他们侯门富贵,愿意接纳那么一个孤女,姜霁还不偷着乐?

受了些末委屈,哪里值得提在话下!

想到此,老侯夫人微微舒展了神色,雍容笑道:“姜小将军怎么忽然回京了?”

姜霁笑笑没答话,看向身侧避鬼一般避着他的孟致沛,道:“侯爷,人呢?”

孟致沛知道他要找的是谁。

刚刚他为了脱身,所以才说了谎。

现在让他去哪里找一个姜零染出来。

第八十五章 血偿

老侯夫人简直没眼去看孟致沛哆嗦畏惧的窝囊样子。

笑着把话头接了过去:“姜小将军是要找今雪吧?”

“你有所不知,这两日姜老夫人身上不爽利,今雪她有孝心,回去侍疾了。”

“难道你还没回家看看吗?”

是啊,只要把姜霁诓回姜家,那危机就解除了!孟致沛心中大赞老侯夫人机警睿智。

附和点头道:“是啊是啊,今雪她在姜家,舅兄赶紧回去看看吧。”

姜霁听着这话,发出一声轻笑。

百无聊赖的甩了甩手里的鞭子,道:“知道我为什么要来上房吗?”

老侯夫人心中隐隐升起了不好的感觉,她撑着扶手站起了身,目光警惕的看着姜霁:“你想干什么!”

姜霁负手,闲散的渡着步子。

笑意尽敛,空荡荡的脸上,一双冷邃的眼睛不容忽视的锋利。

那闲庭信步的表皮下裹的是凶恶嗜血的内瓤。

一步一步,宛如一只不动声色的大虎,而那根散开的鞭子像极了一条尾巴,懒洋洋的拖在身后。

“听说侯爷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您就怕的什么似的,特特请了御医来诊治。”

“我妹妹呢?被打的小产,无家可归,孤苦一人的蜷缩在那小庄子上舔舐伤口。”

姜霁说红了眼睛,握鞭子的手紧了紧,筋皮紧绷,骨节分明。

“亲疏远近,我懂!”

“可人啊,不是这么当的!”

他知道了!

他都知道了!

他刚刚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他是回来寻仇的!

孟致沛的头皮都炸了。

片刻不迟疑,转身就往厅外跑。

姜霁倏然转身,握鞭的手一动,拖地的鞭尾灵活如蛇从地上腾起,快如闪电似的燎在孟致沛的后背上。

嵌着倒钩的鞭子撕开衣帛,切切实实的舔在皮肉上。

鞭子收回,带出了星星点点的血肉。

孟致沛后背剧烈一灼,伴随着钻心似的疼。

他仓踉倒地,脊背上的血淌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血腥味瞬间盖过了香炉里飘出的香料味道。

老侯夫人吓得的心都停了。

须臾回神,尖声大叫:“杀人了,姜霁杀人了,来人,快来人啊!”

姜霁单手抹去溅在眼皮上的血滴,似笑非笑的看着地上打滚的人,淡声问:“这鞭子是特意给侯爷制的,滋味儿如何?”

孟致沛脸色惨白,浑身打着哆嗦,半坐着身,两手撑地,不住的往后挪动。

姜霁抬眼看着涌进来的丫鬟小厮,警告道:“想活命就别掺和!”

丫鬟一看这情形,吓得尖声逃窜。

小厮倒也想跟着逃,可他们职责所在,岂能眼睁睁的看着孟致沛丧命!

但一想到那皮开肉绽的十几个门房,他们就双腿发软。

相互推搡着,谁也不敢迈出第一步。

老侯夫人看这一帮怂包,磨牙恨道:“死活不论,只要擒住他,赏银百两!”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接连两个魁梧小厮冲了进去。

孟致沛趁机爬起。

姜霁下盘不动,手臂一扬,柔软又充斥着力量的鞭尾落在了冲在最前的小厮的面门上。

鞭子一落,一收,揭去了半张面皮。

小厮捂着脸疼的打滚,血液顺着指缝流了满地。

另一个小厮一看这情形,哪还敢逞勇?

保命要紧啊!

脚下一转,就要逃跑。

姜霁飞起一脚,直踹在他的后心上。

小厮被踹的飞出丈远,不偏不倚的砸在刚站起身,还没能逃出大厅的孟致沛的身上。

老侯夫人低估了姜霁的胆子,更低估了他的身手。

眼看厅外众小厮双腿颤栗,皆有不战而退的架势,老侯夫人急道:“擒住他,赏银一千两!”

姜霁对着厅门,空甩了一鞭。

“唰”的一声,令人牙酸的细响在风中炸开。

厅外跃跃欲试的人轰的一下全散了。

老侯夫人彻底恐慌起来。

没这些小厮拖延时间,就凭她和孟致沛,拖不到京兆府的人来就命丧鞭下了!

“警告你别乱来!”

“真伤了侯爷,你以为你能活?!”老侯夫人先声夺人,想要以此震慑住嚣张毒辣的姜霁。

话落就对上姜霁瞥来的视线,老侯夫人心底一寒,脚下后退着跌坐回了椅子里。

姜霁冷笑一声,转开了眼,看向改为匍匐前进的孟致沛。

“侯爷别总急着走,咱们之间的事儿还没了呢。”

孟致沛脸色蜡白,听了这话,逃的更快。

可地上尽是血液,他又惊慌失措,手下一滑,摔了个狗吃屎。

老侯夫人怕姜霁真把孟致沛打死了。

强压着惊惧,冷喝道:“姜霁,你最好想清楚了!”

“你今日所施的暴行,日后可是要尽数还在姜零染身上的!”

“我就是磋磨死她,对外照样能宣称她是病死的。”

“你还能永远在京城里护着她不成?”

“做事留一线,没坏处!”

姜霁一滞,扭头看着老侯夫人脸上阴恻的笑。

他也笑了:“老侯夫人想威胁我?”

老侯夫人冷笑不语。

姜霁点头:“威胁可以,但你用错了方式!”话落,重重一鞭抽在孟致沛的右腿上,怒骂道:“狗东西,我让你踹我妹妹。”

“狗胆包了天你,打我妹妹,我让你打狗东西。”

孟致沛被打的毫无反击之力,嘶声大吼:“舅舅兄饶命,我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没人回应他的求饶。

“唰唰唰——”

接连十几鞭子,每一鞭都能带出血沫来。

只把孟致沛抽的浑身浴血,有出气没进气,姜霁这才收了鞭子。

一边慢慢的卷着满是鲜血的鞭子,一边看着老泪纵横,哭的没了音儿的,悲伤的仿若去了半条命的老侯夫人。

“只有我一个人品尝心如油煎的滋味,未免太令人委屈了。”

“所以我来了上房!”

“特意费了这大力气,给您带来了这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不知您看的可还满意?”

老侯夫人想着他的残忍居心,恨得咬牙,目如毒针一般的盯着他道:“我一定会杀了你!”

姜霁没什么笑意的扯了扯唇:“说过这句话的人,最后都死在了我手里!”

说话间他把卷好的鞭子挂在了腰上,施施然一揖手:“叨扰了,告辞。”

第八十六章 重逢

老侯夫人回想他的两次执礼,胸腔溢出一股子血气。

好一个奸猾刁钻的杂碎!

离开平肃侯府,姜霁去了万府。

借着万家大公子万景东的地方把自己收拾干净了。

万景东看他穿自己的衣服竟还有些宽松,皱眉道:“你这是瘦了多少?”

姜霁把腰带收的紧了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抖擞。

闻言头也没抬,满不在乎道:“路上赶得及,没好好吃饭,养两日就胖回来了。”

万景东叹了口气。

姜霁道:“伯父可在家?”

万景东明白他的意思,道:“皇上召见,父亲一早就进宫去了。”

“不过我娘在家,你与她说也是一样的。”

姜霁随着万景东去见万夫人。

进门就跪下了,一头磕在地上,郑重道:“多谢伯娘照顾我妹妹,大恩大德此生不敢忘,但凡有吩咐,粉身碎骨不敢辞。”

“这是做什么?”万夫人忙上前去扶,气的呵斥他:“快站起来!”

姜霁抬头露了个敦厚的笑脸,就这万夫人的搀扶站起了身。

算着姜零染书信送出京的时间,再看着瘦脱了相的姜霁,万夫人揪心道:“你这一路是怎么赶回来的?”

收到姜零染的书信,他必是归心似箭,可从阳南关快马加鞭最快也要一个月才能到京城。

赶上冰雪天气更是要耽搁上数日。

可他却只用了二十四日!

路上艰辛不言而喻了。

姜霁笑道:“伯娘知道的,我骑术自来比旁的人要好,路上快个几天,也是正常的。”

万夫人笑不出来。

撇开脸压了压眼角的泪意。

万景东忙活络气氛。

各自落座,喝了半杯茶,万夫人道:“我知道你的想法。”

“我与你伯父原也是这个意思,只是今雪她不同意,便只好作罢了。”

姜霁想到妹妹,一时笑意温软又酸涩:“我妹妹温厚,眼下为了顾全两府的体面,她就是担下所有的委屈也不会有丝毫怨言的。”

说着自嘲一笑,有些混不吝道:“不过我妹妹的温厚我却半分没学会,向来睚眦必报!”

万夫人听着这话,压在心头的大石终于松了松。

他们虽心疼姜零染,想要替她出头,奈何是局外人,师出无名。

不过若姜霁出面,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想到及平肃侯府的所作所为,一时笑意冰凉,意味深长道:“你伯父身在其位,必谋其职!你放心。”

姜霁眼角湿润,起身,掀袍跪地,又磕了个头。

眼泪从眼角流出来,划过眉毛,掉入花团锦簇的织锦地毯里。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危难之时至亲却作壁上观,反倒是万家鼎力护佑,成了妹妹在京城的最后的一点温暖。

万夫人看他这般,又气又无奈,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

“上跪天子,下跪父母,我如何能让你跪了又跪?”

“还不快起来!”

至交好友,万景东懂姜霁的心情。

等他跪实了,这才扶他起身。

故意当做没看到他掉泪的样子,打趣道:“一个头接一个头的磕,当我娘是那庙里塑的金身不成?”

万夫人嗔瞪万景东一眼,轻斥道:“别胡说八道,当心菩萨怪罪。”

万景东忙闭了嘴。

姜霁归心似箭,勉强又寒暄了几句,起身提出了告辞:“改日再来拜访伯娘与伯父。”

万夫人知道他心里记挂着姜零染,也不留他,让人把准备送去宝山的补品拿了出来,让他顺带捎回去。

姜霁道谢后收下了。

万景东送到了府门口,道:“娇娇说四妹妹在找宅子,想必不日之后你们便能搬回城住了。”

说着有些哀愁的叹了口气:“苦了我的荷包,又要吐出一大笔银子去置办乔迁礼喽。”

姜霁知道他是有意逗他开心。

非常给面子的笑了笑,在他肩膀上捶了下:“太寒酸的我可不收。”

万景东皱巴着脸哭穷。

姜霁忍俊不禁,笑道:“到时候请你喝酒。”

万景东眼睛一亮,满口应允:“求之不得!”

“你不在家,我连个正经喝酒的人都找不到。”

姜霁笑着走了。

庄子上,姜零染正看陪嫁铺子上送来的月账。

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连做假都做的如此明显,真当她什么都不懂了!

看来她想要把铺子真正握在手里,还要大清洗一番才行。

厢竹探头瞧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字,看得人头疼。

又瞧着姜零染脸色不好,忙端了一杯茶,顺势抽走了账本子,笑道:“姑娘看了许久了,喝杯茶歇一歇吧。”

姜零染正看到关键处,眼前忽然空了。

抬头看到一杯茶,无奈道:“你别闹,我还没看完呢,快给我。”

“不给!”厢竹抱着账本子走远了几步,道:“再有几日就出月子了,到时候您怎么费神我都不管,现在不行。”

姜零染气的瞪眼:“你给不给!”

厢竹不想给,却又不敢真正的逆她的意思,正踌躇着,就看青玉一蹦三尺高的跑了进来,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手舞足蹈道:“姑娘,姑娘,公子回来了!”

姜零染猛地站起身,急切问:“你说真的?我哥回来了?”

这才二十四日,怎么可能呢?姜零染难以置信,却又害怕青玉真的说出在开玩笑的话。

一息之内,一颗心揪紧,高悬。

青玉点头,笑道:“真的真的,我瞧见了,正下马呢!”

姜零染咧嘴就笑了。

同时却又红了眼。

她心头酸楚,抑不住的嘴角下撇,吸着鼻子胡乱的用袖子擦了泪,绕过书桌就奔门口去了。

厢竹急道:“姑娘,您没穿斗篷呢!”

姜零染哪还顾得上冷不冷,她只想赶快见到兄长。

脚步又快又急,迈门槛的时候被绊了脚,忙扶着门框站稳了,就听一声润朗含笑的调侃:“急什么?我又不跑。”

姜零染抬眼望去。

就看一个身着藏青色衣衫的男子负手站在院门外,一脸宠溺的笑。

不是姜霁又是谁。

前世的遗憾,思念,愧疚,悔恨都在这一刻都崩发出来。

姜零染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个不停,她哽咽的唤了声“哥”就跑过去扑在了姜霁的怀里。

第八十七章 震惊

姜霁赶在她跑近之时张开手臂,用力的抱住了她。

看她能跑能跳,能哭能笑,他的一颗心才算是落回了原位。

姜零染哭的喘不上气,抽抽噎噎道:“哥,我好想你。”

“我怕你赶路赶得太急,又怕你总不回来我每日每夜都在担心你。”

记忆里这是姜零染第四次抱着他哭,两次是父母辞世,第三次是他去边关。

姜霁的心都揪在一起了,疼的他抑不住的皱眉。

眼前一阵模糊,笑的越发勉强。

手掌贴在她背上一下下的顺着气,等吼间不那么哽咽了,才出声安抚道:“没事了,哥回来了。”

“哥向你保证,以后绝不把你一个人留下了,好吗?”

姜零染也不想再和姜霁分开了。

听他这么说,在他怀里猛点头,又觉得他衣下的骨头硌手。

从怀里钻出来,仰头看着他黑瘦的似刀削的脸,又是心疼的哭了出来。

“哎呦。”姜霁无奈的笑:“本来就丑,这一哭更是没眼看了。”

“我可不敢领你出门了。”

嘴上嫌弃,手却温柔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姜零染不依,在他背上捶了下:“丑也是你妹妹。”

囔声囔气的娇憨,姜霁一时笑的窝心:“是是是,我最漂亮的丑妹妹。”

姜零染“噗嗤”一声乐了。

抹着泪从他怀里钻出来,嗔道:“哪有你这样夸人的。”

姜霁笑着把她在他怀里蹭乱的头发抿在耳后,捧着她的小脸端详片刻,正色道:“逗你玩儿呢,我妹妹最好看。”

姜零染顿时笑弯了眼,骄傲一仰头:“咱们是兄妹,我好看,哥哥自然也不差。”

姜霁笑道:“你这样说,我以后岂不是只能夸你了?”

“当然!”姜零染一脸得逞。

看厢竹捧着斗篷追出来,姜霁注意到她衣着单薄,知道她现在受不得寒,忙单手揽住了她的肩,拥着她道:“走,咱们回屋去。”

姜家大房便不似宝山那般温馨了。

乍闻姜霁回京的消息,所有人的震惊了!

回过神又犯起了嘀咕,这不太可能啊,谁也没往边关送消息,姜霁怎么会知道的?!

老夫人目光沉沉,凝思片刻,低声道:“是四姑娘。”

姜冼木惊愕的瞪大了眼:“她她怎么敢?”

郑明蕴眸光锋利,冷冷一笑道:“我道是四姑娘如何敢这般强硬,屡次拒绝平肃侯府的示好与咱们的劝诫,原来是背有靠山。”

装的委委屈屈,潜身远祸,博了整个儿京城的同情。

哼,果然是咬人的狗不叫!

姜冼木愣了会神,扭头问郑明蕴:“她一向都这么有主意的吗?”

姜零染是在她手底下长大的。

她也早就说过,把姜零染吃得死死的,绝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以此为前提,他才会做了后续的这诸多事情。

今日一看,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郑明蕴脸上很难看。

她的印象里姜零染完全就是个面团,什么时候变成刺猬的,她竟半点没察觉!

被姜冼木这么一问,她脸上火热,像是被人掴了一巴掌似的!

姜冼木看她露出吃瘪的样子,心中气恼,暗骂一声无用废物。

又听了老夫人沉吟着道:“四姑娘把姜霁叫回来做什么?她当真要和离不成?”

姜冼木觉得匪夷所思,摊手道:“怎么可能,谁会放着侯夫人不做,去做一个下堂妇呢?”

郑明蕴冷哼道:“可若不是打着这样的主意,早在孟致沛第一次去庄子,她就该回来的。”

丧门星,败家精,这么好的婚事落她头上,不感恩戴德的度日,竟敢存了和离的心思!

实在可恨!

“真是疯了!”姜冼木怒不可遏:“姜家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离经叛道,叛逆狂妄之人!”

郑明蕴恨恨的剜了眼老夫人,几不可闻的嘟囔:“还不是有些人惯得。”

老夫人拧眉深思。

从姜霁一声不吭的回京,又直奔平肃侯府的这两桩事情就可以看出,他心里是怨着姜家,并且存了断了这门亲的打算的!

姜零染固然可以忽视,可姜霁却是二房的根苗,又有四品的将军衔,在阳南关领着副将的差事,一举一动都要重而视之的。

叹了口气道:“派人把他们接回来吧。”

郑明蕴惊呼:“母亲!”

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依着姜霁的性子,此次回京还不把平肃侯府搅个底朝天?

若两府到了反目成仇的局面上,姜零染就是反过头跪求,老侯夫人也绝不会再接纳她!

一旦和离,必然要归家!

姜零染一脚踏进来,还会愿意挪窝吗?!

更不用说好脾性的面团早已不受拿捏,郑明蕴可没有自找麻烦的喜好。

姜冼木收到郑明蕴的眼色,皱了皱眉,斟酌着道:“母亲,再有几日四姑娘就出月子了,届时再把人接回来也不迟。”

“为今之计还是要先稳住姜霁,别鲁莽之下做了不可弥补的错事。”说着站起了身:“我这就去一趟平肃侯府。”

老夫人知道姜冼木舍不得侯府这门姻亲带来的好处。

也知道姜钰的差事马上就能敲定,这个节骨眼不宜和平肃侯府闹掰。

更知道姜冼木指望着孟致沛帮他翻身。

可一想到孝顺的姜霁怨恼了他们,她这心里就不踏实。

只是,大房的仕途也着实重要,关乎着姜家在京城立足!

心累的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姜霁向来敬重你,你的意见他都是会考虑的,你好好劝他,争取让他去把四姑娘劝回来,往后好好的过日子。”

姜冼木点头就要去,却听外面有小厮求见。

听了瞿莲的话,姜冼木难以置信,当即便派了小厮去平肃侯府打探情况。

姜冼木让小厮进来回话。

小厮满脸的汗,也顾不得整理仪态就进了素芝斋,急的一嗓子吼道:“出大事了!二公子把平肃侯打了!”

“什么!!”

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三人惧是悚然的大叫出来。

姜冼木一把揪住了小厮的领子,厉声道:“你敢胡言乱语,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小厮吓得哆嗦,跪地道:“小的句句属实,老爷不信可以再派人去打探。”

老夫人急切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小厮就把姜霁在平肃侯府做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第八十八章 分家

花厅里静了好一会儿,姜冼木才神魂归壳,惊恐道:“人呢?死没死!”

小厮摇头:“倒是没死!”

说着又道:“不过咱家公子那身手您也是知道的,带倒钩的鞭子抽了十几下,听说平肃侯浑身上下没好肉。”

姜冼木听得一颗心都沉入了深渊。

脸色蜡白,低喃道:“完了,完了,彻底的完了。”

他的高升,钰儿的差事,砸下的那么多的疏通银子,全都打了水漂了!

老夫人胆颤心惊,捂着心口道:“二哥儿呢?是被擒住了,还是跑了?”

小厮道:“二公子没跑,也没被擒住,听说是自己大摇大摆离开的,奔宝山去了。”

“老侯夫人派人去京兆衙门报了官,小的去的时候,衙门的人还没走。”

“听说老侯夫人正和那京兆府的夏大人讨论明日进宫之事。”

报了官不说,竟还打算告御状!

这是要姜霁的命啊!

老夫人心口一窒,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郑明蕴看这会子老虔婆丝毫不担忧大房的死活,只顾念着姜霁的安危,气的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冷道:“这个时候你们还想着顾念亲情吗?”

二人疑惑不解。

“殴打侯爷那可是大罪,要坐牢的!”郑明蕴脸上的厌恶毫不掩饰,恶声道:“我早就说她是丧门星,你们还不信,现在你们可信了我了?”

说着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决绝:“为避免被他们连累,也为了保存姜家,咱们现在必须与他们划清界限,恩断义绝!”

同姜零染一样,姜霁也是腐肉,剜了也不可惜!

老夫人浑身一颤。

姜冼木却听得浑身发热。

是啊,只要分了家,那二人怎么作死,都牵连不到他们了!

届时风波平息,把五姑娘送过去,依旧是亲亲热热的姻亲。

甚至还近了许多。

毕竟孟致沛要随着五姑娘,叫自己一声父亲了!

老夫人对上姜冼木期许的目光,目光沉了沉。

郑明蕴看老夫人不表态,有些阴阳怪气的警告道:“二房已经没了,如今是大方担着姜家的荣辱,母亲不能意气用事,也要为家里的这几个孩子考虑考虑啊。”

老夫人皱眉,忧忡道:“可这个时候若提出分家,是不是太过凉薄了?怕是要落人话柄!”

郑明蕴可不认为老夫人是担心声名,倒觉得她是在为那兄妹二人做争取。

心中冷然,老夫人不舍姜霁无非是心怀期望,期望着姜霁有朝一日能像姜浮杭一样,挣下了不得的军功。

真是想瞎了心了。

那阳南关的将军正值壮年,而近几年边关也风平浪静,姜霁一个副将,无人脉,无机遇,想要出头,简直难如登天!

也就这老虔婆做着将军梦,把一个废物捧在心里当个宝。

冷道:“生死存亡面前,谁还管的了议论不议论?”

“再说,家里几个孩子都是有出息的,等到他们功成名就,还愁名声回不来吗?”

两利相权取其重!老夫人终被说动,点了头。

姜冼木当即去准备分家事宜了。

这边平肃侯府里,姜霁离开后过了两刻钟,京兆府的人才赶到。

夏恽极看不上平肃侯府,听说是他们府上报官,本打算随意支呼几个衙差来瞧看情况,却听说是姜霁杀回来了。

那必然是有大热闹看的!

夏恽立刻改了主意,紧赶慢赶的到了侯府,姜霁却已离去,他大觉无趣。

可就算极不愿管孟致沛的事情,奈何职责所在。

再者来都来了,若掉头就走,终是不妥。

问了情况,一路往上房去。

远远的就听到鬼哭狼嚎的哭声,夏恽心中咯噔一下,暗道,难道姜霁把人打死了?

紧走几步进了上房,一眼瞧见厅中的情景,夏恽着实吓了一跳。

只见老侯夫人伸着两条腿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血泊中的孟致沛嚎啕。

夏恽忖度着上前,几次张口欲言,都被老侯夫人一腔高过一腔的哭声给堵了回来。

又看孟致沛被紧紧的捂在老侯夫人的怀里,夏恽怕没打死反倒捂死了,忙示意跟来的衙役把孟致沛解救出来。

一个衙役上前探了探鼻息,扭头对夏恽点了点头。

夏恽松了口气。

没死就成!

这若是在他的管辖范围内死了个侯爷,那他这年度考核上怕是要多红叉。

可看着这浑身浴血的模样,夏恽不能安心,示意衙役再看伤势。

衙役会意,揭开已成烂成布条的华服,查看一番后退到夏恽身旁,低声禀道:“这伤,足以让人尝到剥皮的痛苦,却又不至于伤了筋骨,危急性命。是个练家子所为。”

夏恽哼笑一声,姜霁那是正经的行伍出身,又在军营里历练了三年,动起手来自然有分寸。

又过了小半刻钟,祁御医赶到。

老侯夫人提着心等着祁御医的诊断。

祁御医将孟致沛身上十二处鞭伤全都看了一遍,最重的在右腿上。

“侯爷年轻,养个十天半月就能行走了。”

老侯夫人忧心了这半日,眼下听了这话,心神松懈的同时又是忍不住悲伤的抽泣起来。

瞿莲和宋妈妈忙劝解。

老侯夫人慢慢的止了泪,问夏恽:“夏大人,行凶者可抓到了!”

夏恽揖了揖手,道:“伤了侯爷的人是姜小将军,老侯夫人确定要让在下去抓人吗?”

老侯夫人眉眼挑剔的瞥了眼夏恽,冷斥道:“不抓人,我请你们来干嘛?”

话不怎么客气!

但夏恽早就了解了这一家子的德行,闻言也不做恼。

只是这案子却让他头疼起来。

两方都不是省事儿的,一个不好连他自己都要栽进去!

想了想,夏恽又开始发挥他的大才,和事佬!

“若论起来,原是侯爷先打的侯夫人小产,姜小将军这才为妹妹出气的。算起来是家事。真要闹到了衙门公堂,谁也落不着好。”

“笑话!”老侯夫人勃然大怒:“姜零染小产那是她自己没坐稳胎,怎能怨沛儿?”

“今日这莽夫是打定了主意要杀人的,行为恶劣阴毒,死不足惜!”

夏恽暗暗皱眉。

这婆子不管别人死活,但对孟致沛的一根头发丝都看的极重。

他若再劝下去,指不定她要误会他和姜霁是一伙的。

话头一转,开始往别处劝。

这次成效不错,老侯夫人决定明日一早进宫。

管他祸水往哪流,不流进京兆府就行!夏恽施施然的回了衙门。

第八十九章 面圣(求首订!)

宝山庄子上,姜霁收到了姜冼木的信。

文叔看他脸色不好,低声问:“公子,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姜霁摇头,将信收好,道:“你接着说,燕柒翻墙进来后,做了什么!”

文叔道:“姑娘被单志远算计,中了毒。解药是柒公子拿回来的。”

“我大意之下落入赌坊圈套,柒公子知道后,施以援手把我救了出来。”

“而且那件事情后,柒公子把单逸安父子给惩治了。”

姜霁听完沉默下来。

片刻又问:“他翻了几次墙?今雪对他什么态度?他又是什么态度?”

文叔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凛然了神色:“据我所知,只有那一次。姑娘提起他多是敬畏。”

“我两次去他府上,他都没有提到过姑娘。”

“公子怀疑他图谋不轨吗?”文叔问的小心。

虽没见过燕柒,但姜霁却听过他远播的浪名。

京城头一号的纨绔!

很难想象一个常年流连花楼酒坊的轻浮男人会无缘无故的去帮助一个非亲非故的姑娘!

姜霁想到了孟致沛,他是觉得妹妹好欺负。

那么燕柒呢?他是否觉得妹妹能欺负?!

只要想到这个可能性,姜霁胸腔里就像是着了一把火。

“没有。随便问问。”只是没有根据的猜测,姜霁不想恶意评判这个曾救了妹妹和文叔性命的人。

可一个男人翻墙跳入一个独居姑娘的院子,终究是太过轻狂了。

“怎么聊这么久?”姜零染推门走进来,身后跟着一名绣娘和捧着衣料的厢竹青玉。

看到神色凝重的二人,姜零染敛了笑,紧张道:“出什么事情了吗?”

“什么事都没有。”姜霁唇角一勾,挂了个闲适的笑,起身道:“你怎么过来了?”

姜零染指了指绣娘和衣料。

姜霁笑她成了姐姐,开始操心他的衣食住行,说着对上她瞪来的眼神,立马正色起来,乖乖的让绣娘量了身,又选了衣料。

晚膳在姜零染的监督下,姜霁用了一顿滋补盛宴。

次日早朝,皇上一手捏着一本折子,没什么笑意的扯着唇角,目视文武百官,不怒自威道:“朕手上这两本折子,一本是吏部呈上的举荐平肃侯入仕的折子,另一本是督察院递来的弹劾平肃侯宠妾灭妻的折子。”

“众卿说,朕应该先阅那一本?”

殿中微微骚动,目光乱飞。

特别是吏部与督察院,两部官员对瞪的那是火花四溅。

万冗出列,愤慨细数孟致沛的无耻行径。

而吏部只是收了孟致沛的银子,要举荐他入仕,却并不包括要帮他洗清身上的污垢。

再者说,孟致沛的荒唐行止早就传了个遍,谁敢为他辩驳?万一被质疑与他物以类聚,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故而万冗说完,殿中鸦雀无声,无一人出言替孟致沛进言。

皇上便看向了吏部尚书程止。

真是鬼迷心窍的答应了孟致沛,程止悔不当初啊!

更要命的是他的折子竟然与万冗的同时到了皇上的案牍上,这不是倒霉催的嘛!

眼下被皇上看的如芒在背,出列就跪在了地上,磕头道:“微臣失查,失职,请皇上责罚。”

皇上冷笑着哼了哼:“认罪倒快。”

程止心中更惧。

这四字不辨喜怒,难测吉凶!

可皇上这么说,那便是认同了万冗的话,恶心了孟致沛的品格。

故而他的举荐便是“罪”了!

程止惶惧之时又庆幸自己没做辩解。

皇上环视众人,沉声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如此身不齐,家不平,心不正者,你那来的脸把举荐折子送到朕的案牍上!”话落,一本折子砸在了程止的面前。

程止吓得心都碎了,额头贴在地上,哭喊道:“皇上息怒,微臣知罪!”

哗啦啦,文武百官跪了一地,齐呼:“皇上息怒。”

皇上默了片刻,道:“君子,当知絜矩之道!”

“希望你们能时刻警醒自己,做正确的事,走坦荡的路!”

浑厚的声音在整个大殿回荡。

与其说皇上是在评判孟致沛的德行,不如说连带着他们一起敲打了。

文武百官心底震颤,战战兢兢,齐声应是。

孟致沛无官无职,单靠德行之失,治不了他的罪。

但有了今日朝堂之言,孟致沛再想入仕,可就难了。

最后程止罚俸一年,记了大过,若有下次,直接免职。

而孟致沛罚奉三年,却也给了赏。

两本书!

一本礼记,一本佛经。

意在戒他修德,向善。

下了朝,皇上召见了姜霁。

特意没在勤政殿见他,而是氛围轻松的御花园。

远远看一人走来,身姿笔挺,气质明锐,犹如一把出鞘宝剑。

皇上微微笑,感慨道:“子肖父啊!”

姜霁猜到了督察院弹劾折子递上去后皇上会贬责孟致沛。

他也正是想要以此震慑孟致沛,让他不敢在和离一事上耍花招。

可他却没想到皇上会召见他。

难道是为了他打孟致沛的事情?

亦或者说打算从中劝和?

怀揣着不管皇上怎么劝和,也绝不让姜零染再入平肃侯府半步的决心,姜霁进了宫。

到了御花园远远就看到了天子仪仗,他心下一肃,恭谨上前,行了跪行大礼。

皇上虚抬了抬手,道:“起来吧。”

声音和煦,有点和事佬的味道!姜霁心口压了块大石般,神情紧绷的谢恩站起了身。

皇上问了些家常与边关的军务。

皇上问的随意,姜霁却不敢答的随意。

琢磨着每一个问题,谨小慎微的给了回答。

皇上想着传入他耳中的平肃侯府的后院事,再想到他只用了二十四日就赶回京城,心中略感悲凉,道:“既回来了,就多住些日子吧,营里让兵部传个消息过去。”

姜霁一怔,旋即大喜,忙躬身谢恩。

皇上看他这般,笑着揶揄:“是不是想家了?觉得边关清苦了?”

姜霁惶恐道:“皇上明察,末将绝不敢存了懈怠之心!”

“只是。”他实在猜不透皇上的心思,决定先发制人,恭声道:“只是家中还有些事情需要末将处理,时间能充足些,自然是极好的。”

第九十章 反转(求首订!)

皇上知道他要处理什么事情。

欣慰点头,这忠国爱家的样子看着就让人放心。

“且回去吧,有什么困难便来寻朕,朕给你们做主。”

姜霁明白这话外之音,一时惊喜若狂,忙伏地谢恩。

是他多想了,皇上这一遭召他来竟是为了安抚!

而宫门口赶来求见皇后的老侯夫人就吃了闭门羹。

负责通传的宫人道:“皇后娘娘事务繁忙,不得空见老侯夫人,您请回吧。”

老侯夫人面上滞涩,心中却激起了惊涛骇浪。

她的尊爵和年纪在这摆着,皇后不可能不见她!

惊疑难安,老侯夫人轻轻拉着宫人往一旁站了站,塞了个荷包。

宫人掂了掂荷包,沉甸甸的压手,心中满意,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提点了几句,转身离开了。

老侯夫人顿如泥塑木雕,脸色惨白,苍老的摇摇欲坠,她忙撑手扶住了墙壁,勉强稳住了。

督察院弹劾平肃侯宠妾灭妻,德行有损!

督察院万冗万家是姜霁!!

万家母女与姜零染最是亲近,一定是姜霁买通了万冗!

而后宫向来看着前朝的风向办事,皇后不见她的原因已不言而喻老侯夫人心口冰凉,湮灭了心头的火气,只剩下一腔的悲愤不甘。

都是一家子啊!

怎么能如此不知变通!

一丁点的小矛盾就要上折弹劾,沛儿可是他的妹夫,他怎么能这么不顾情分,暗中插刀?

如此时刻,老侯夫人浑然忘了,她进宫是告御状的!

姜家,郑明蕴正为即将要分家一事而暗自窃喜。

分家自然要分财,两房的地契商铺都在她的手里,赶在姜霁找来之前,她要琢磨好,分什么,留什么。

瞧见姜冼木如丧考妣的走了进来,顿时皱眉道:“老爷这是怎么了?“

姜冼木行尸走肉般的在鹅颈椅上落座,空白的脸上隐隐能瞧出几分悲伤来:“平肃侯完了,皇上朝堂上替姜霁撑腰了。”

“我也完了,高升无望,银子都打了水漂了。”

他怎么就忘了姜浮杭还留了忠义之名护着他们兄妹俩。

这种家宅之事不闹大谁都懒得过问,可一旦闹上朝堂,皇上一定会偏袒他们兄妹的!

疏忽了,真是疏忽了。

这举国上下谁能大的过皇上?他要给那兄妹俩撑腰,便没有人敢瞧不起他们!

反之,平肃侯府真就成了粪坑了!

郑明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一把揪住了他的袖子,急道:“信可送出去了?!这家不能分!”

姜冼木悲极反笑:“昨儿就送出去了。”

郑明蕴悔的直拍大腿,埋怨他做事太急。

姜冼木反怪她为了私心而害得他错判了局势。

夫妻二人相互推诿,大吵一架。

宝山庄子上,因绣娘制衣要几日才成,姜零染让大虎去城中帮他买了几套成衣。

回来便说,昨儿姜霁把孟致沛打了个半死。

姜零染有些茫然道:“你没听错吧?兄长昨儿去平肃侯府了?他没说啊。”

大虎道:“绝不可能听错的,如今城中的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件事,当时连京兆府都惊动了。”

兄长刚打了孟致沛,皇上就把兄长召进宫了姜零染心中悚然,白着脸道:“你现在立刻去万家打探情况。”

大虎暗恨自己蠢,听到这样的消息就该去王家打探的。

闻言立刻应下,转身就出去了。

厢竹看姜零染神色惶惶,安抚道:“姑娘放心,公子最是聪明,一定不会有事的。”

“再说,是那人不对在先,公子打他也是应该。”

姜零染白着脸摇了摇头:“你不懂。”

这一世她改变了太多的事情,会不会导致兄长的命运也受到了波及?

前世的这个时候,兄长还在阳南关。

厢竹看她的两只手都在微微打着颤,心中也跟着惶惧起来。

青玉走了进来,道:“姑娘,柒公子在偏厅,说是有急事要见您。”

急事?是兄长?!姜零染心中一紧,疾步往偏厅赶了过去。

一眼瞧见他笑意清浅,翘脚悠哉的样子,她脚下一顿,心头油煎似的焦灼莫名缓和了大半。

她悄悄匀着气息,上前道:“公子来,是要告诉我,我兄长的事情的吗?”

“你兄长?姜霁?”燕柒被问住了,学着她瞪大眼的样子,反瞪着她,疑惑道:“他不是进宫了,有什么事情吗?”

姜零染这才意识到他说的急事与她心中所急,并不是相同的。

怨他吓人,又看他总没个正经的模样,皱眉没好气道:“你来干什么?这会儿可没饭吃。”

燕柒被她的话噎的脸色铁青,想到自己在她心里就是个蹭吃蹭喝的,气急败坏的拍桌道:“我是那种人嘛!”

姜零染侧目,睃他一眼,淡淡道:“嗯,您不是。”

“”这语气听得燕柒止不住的想要磨牙。

这小丫头一定是知道气死人不用偿命,才这么下功夫的气他!

活了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他,燕柒不能接受!

他必须要在她心中塑造出属于他的正确形象!

心里简单的打了腹稿,他认真正色道:“你看啊,我这样的人。”他说着拍了拍胸脯,抖了抖挂在腰间的墨玉雕龙的玉佩:“我怎么可能蹭吃蹭喝呢,是吧?”

“我告诉你啊,我之前那是,是”回想自己前几次来做过的事情,燕柒不觉理屈词穷的灭了气焰。

姜零染忍笑反问:“是什么?公子怎么不说了?”

“反正我不是!”燕柒拿出没理占三分的气势来:“我那是帮你试菜,看看好不好吃,有没有毒。”

得到这样的答案,姜零染错愕又无语。

附和着他的话应景儿的点了点头,认真道:“说的好有道理,那我该谢谢你啊。”

燕柒挑眉浅笑,优雅一颔首:“好说,好说。”

姜零染侧目看了眼偷笑不止的厢竹和青玉。

二人顿时肃了神色。

燕柒敲了敲空空如也的桌子:“上茶!”

说着施施然的靠在了椅子里,微仰着下巴,故意瞥她一眼,道:“我和你们姑娘吵架斗嘴,你们也不能短我的茶喝不是!”

姜零染咋舌:“”

这脸皮厚的真是无敌了!

他可真对得起他玉佩上的那条龙!

刚刚好像还有人说自己没蹭吃蹭喝厢竹和青玉相顾无言,转身去了茶房。

第九十一章 我信(求首订!)

燕柒看她一脸嫌弃,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你以为我真的想喝茶啊?”

“我是为了把她们俩支开。”

说着指了指身旁的圈椅:“你先坐下!”

真不知道他怎么会生出,他比厢竹青玉还值得她信任的念头。

忧心着姜霁的安危,姜零染没心情陪他闹。

白他一眼,转身就要走,却被他拽住袖子,硬是扯了回来。

肩膀上猛地一沉,姜零染侧目看去,却是一只好看的手掌。

“你这性子冷的,也是绝了!”燕柒压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坐在椅子里。

姜零染不知该恼还是该羞,看他一脸坦荡,火气大盛。

把肩膀上的手扒拉下去,愠怒道:“你,你这个人有什么事情赶紧说!”

“别着急啊。”燕柒一边安抚着她暴躁的情绪,一边落了座,道:“姜四,你信我吗?”

音调异常的低沉,甚至带了些紧绷的暗哑。

姜零染侧目看了过去,就看他不知何时收了玩笑之色,一脸的肃正端凝,目光深沉的紧盯着她。

想着他的问题,再看着他的神色,姜零染的心不受控制的提了起来。

紧攥的手心里沁了汗,她踌躇着几次张口,才下了决心似的,低声开了口:“你说我信!”

终于等到了这两个字,燕柒顿时舒展了凛正的眉眼。

从怀中掏出了几张名帖,递给她:“这几个,说是千里挑一都不为过。”

姜零染一脸莫名的接在手里。

燕柒叹了口气道:“其实前两日就准备好了,之所以没给你,是觉得你的事情一直没个着落,时机不成熟。”

“现在就不同了,你兄长回来了,近两日必有结果。”

这说的都是什么?姜零染一句没听懂,疑惑的揭开最上面的一张看了。

名帖!

并不是寻常拜谒通报的名帖。

这帖子左面画着男子小像,右面写着家世品貌。

其用途,不言而喻。

燕柒看她打开,得意一笑。

想到什么,眯眼看她一眼,恶声补了一句:“权当是谢你的茶饭了。”

茶饭钱?!

亏他说得出口!

姜零染额角嚯嚯直跳,脸颊滚烫,咬牙切齿的把帖子拍在桌上,一字一顿吼道:“燕!柒!”

燕柒难得的被吼的一颤。

眨着眼,难以置信的道:“你你刚刚是叫我名字了吗?”

小丫头如今在他面前是越发的随性了。

这次拍桌喊他名讳,下一次岂不要动手了?

脑补出场景,莫名的可乐。

姜零染看他竟还笑得出来,气的捏起名帖砸在他身上:“你是不是有病!”

这种东西他就这么赤眉白眼的拿给她看!?

他到底有没有脑子!

再说,她托他做这种事情了吗?

简直莫名其妙!

“怎么了?”燕柒被骂的莫名,捡起掉在腿上的名帖看了眼,顿时了然:“这个是凑数的。”说着在另几本里扒拉出一本来:“你看这个,人品绝对的好,我可以担保。”

姜零染在他打开并举到她眼前的帖子上瞄了眼,挑眉笑出了声:“木公子?”抬眼看着他,疑惑道:“不会是和柒公子交好的那个木公子吧?”

燕柒看她一瞧见木捷中就笑了出来,欣慰的同时又生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像是自己宠爱宝贝了十几年的闺女被别的男人娶走了一般。

他为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触感到好笑。

轻咳了声,言归正传,他问道:“你知道他?”

姜零染道:“上次送我的马车不就是木家的?”

燕柒恍然点了点头。

他倒忘了还有这一茬。

“或许这就是缘分啊!”

姜零染听他自说自话着木捷中怎么怎么好,一颗心像是坠入了冰窟窿里。

及等他住了话头,她才道:“在柒公子心里,我一定是一个举止轻浮,可以随便对待的人吧。”

燕柒见她又露出了木然疏冷的模样,心下微慌,皱了皱眉,认真道:“我从没这么想过。”

姜零染看他这般,忽然好笑起来。

心里一股子气顶着她不吐不快。

“公子当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虽然没了父母,可我还有兄长在。”

“若公子有意替友人做媒,这帖子,你该给我兄长看。”

“又或者,在公子的心里,我这么一个被和离的弃妇,不配享有那等矜贵尊重的对待。”

这说的都是什么!!

现在开始拿自己做伐子来气他了吗?!

燕柒原本闲闲搭在扶手上的手紧握成拳,捏的骨节发白。

胸膛剧烈起伏,下颌紧绷,隐忍着怒气道:“姜零染,你给我好好说话!”

姜零染又想起一句他的至理名言。

恍然“哦”了一声,道:“我明白公子为何这般热衷我的姻缘了。”

“宅子我已经选好了,不日便会搬过去。”

“若公子实在等不及要用庄子,我会在这两日内搬出去。”

燕柒的脸彻底黑了!

紧盯着她,冷笑问道:“你以为,我是贪图你的庄子?”

说着思绪一恍,他最初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庄子吗?

可后来呢?

他做了那么多,又是为了什么?

他竟想不起来。

姜零染含笑反问:“不是吗?”

“商人取利的那句至理名言,莫非是出自别人之口!”

燕柒的心口像是被大锤砸了下,闷疼。

瞧着她锋利的神色,他“呵”的一声笑了出来。

“对,你说的对,我做这一切就是为了得到这庄子。”

“你太碍事了,知道吗!”

姜零染别开了眼,神色越发的冷冽:“公子放心,三日之内,地契双手奉上!”

“只是,还请公子以后放尊重些,男客过府,该在前院落座。”

燕柒笑的讥讽:“庄子都到手了,我还来做什么?”

他可没有讨人嫌,看冷脸的喜好!

姜零染低垂的眼睫颤了颤,嘴角缓慢的勾起了些微的笑意:“如此,最好!”

厢竹和青玉沏了茶,准备了点心回来,就看厅中只剩姜零染一人怔坐着发呆,疑惑道:“柒公子呢?”

姜零染闻声回神。

看了眼托盘里的两碗茶,淡淡道:“走了。”

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忽的一口气顶了上来,姜零染想压,没压下去,剧烈的咳了起来。

第九十二章 小事(求首订!)

厢竹忙放下茶点去给她顺气:“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被冷风扑了?”

青玉则端着温热的茶道:“姑娘,您喝一口,顺一顺嗓子。”

姜零染看着沉在茶盏底部的太平猴魁的茶叶,眼睛刺疼着道:“以后都不必再备这种茶叶了。”说完撑手站起了身,离开了偏厅。

留了厢竹和青玉一脸的茫然。

“这茶叶不是前两日才买回来吗?”

没等大虎打听消息回来,姜霁就先一步回到了庄子。

姜零染看他安然无恙,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埋怨道:“哥哥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昨日去了平肃侯府?”

“那不重要。”姜霁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给她看:“哥给你讨回来了。”

姜零染看着那薄薄的一张纸,即惊且喜:“和离书?你要回来了?他们怎么会同意给?”

姜霁笑道:“皇上做主,他敢不给吗?”

出了宫,他立刻就去了平肃侯府。

而皇上赐的两本书也早已送达。

老侯夫人和孟致沛见了他,吓得什么似的。

纵然心中一百个不愿意,却也不敢和他犟。

孟致沛用唯一不带伤的右手写了和离书,盖了印,按了手印。

姜零染默念着纸上的字,哽咽道:“哥,我自由了!”

姜霁看的揪心,揉着她的小脑袋,感伤道:“是啊,我的妹妹,重获新生了。”

平肃侯府的消息瞒不住人。

没到午后,和离的消息全城皆知了。

虽然在意料之中,但能够这样迅速,解气,也是令众人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燕柒靠在云痴房间的后窗旁,看着街上人群熙攘。

云痴下楼准备了茶点,上来一看,燕柒竟保持着她下楼前的姿势,好笑道:“公子来我这观察人生百态呢?”

说着没等到回答,云痴搁下托盘,走近他几步,歪头打量他片刻,道:“公子心情不好。”

“我去准备些酒来。”

燕柒道:“若向一个姑娘提亲,该怎么做?”

云痴脚下一顿,诧然的瞪大了眼:“公子有心上人了?”

燕柒转过身,看着她道:“该怎么做?”

云痴笑道:“自然是找个妥帖的亲友做媒,然后提着厚礼去向姑娘的父母提亲。”

说着想起了自身的往事,可乐道:“我是孤儿,我未婚夫提亲的时候是向我提的,这件事情被他母亲怪罪了好久,说不该这么唐突。”

看他一脸茫然,好笑道:“公子连这都不知道?”

燕柒苦笑:“没人教过我。”

“我也从未留意过这种事情。”

云痴不明白他为什么为这种事而伤神。

“这只是小事情啊。”

“再说,将来您的婚事必然是皇上亲赐,一切仪程都有礼部去办。”

“这些礼俗您不知道也没关系的。”

燕柒笑了笑:“是啊,只是一桩小事情而已!”

他实在不必介怀!

素芝斋里,老夫人面沉如水,周身笼罩着怒意。

盯着姜冼木,道:“你亲自去庄子,把人接回来!”

姜冼木一脸难色:“事到如今他们怎么肯?去了也是热脸贴冷屁股。”

“那也要去!”老夫人厉声一声吼打断了姜冼木的推辞。

姜冼木吓得一哆嗦,忙不迭的点头道:“去,去,儿子这就去!”

郑明蕴眼看着姜冼木出了上房,有心跟着一起走,脚下却不敢动分毫。

扭头就正对上老夫人阴冷的眼睛,心口一紧,差点哭出来。

“母亲息怒,儿媳也是一时糊涂。”

老夫人不想听她的废话,冷道:“即刻把五姑娘送出府,这两日尽快挑个人家,一切从简,不必通知亲友,府中上下更不许挂红。”

郑明蕴惊道:“母亲这是要让五姑娘悄无声息的远嫁吗?”

“可可平肃侯府虽然吃了挂落,但到底还是从二品的侯府,不比那些个穷酸书生破落户强?”

“再不然就先缓一缓,索性五姑娘还小,能等两年。”

老夫人冷笑道:“你长脑子了吗?”

郑明蕴一哽。

虽然如今的局面不是她造成了,可她在老夫人锋利的视线下,还是止不住的心虚,咽了咽口水,惶惧道:“儿媳儿媳这就去办。”

平肃侯府东侧胡同的小院子里,李道士哭了。

孟致沛落到今日的局面,都是他的错!

他害惨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悔愧,内疚折磨的他想一死了之。

可真把绳子甩在了梁上,系了死扣,他又不敢了。

瘫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哭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找到了活下去的动力。

那个背后操控棋盘,不动神色间把他们逼上绝路的人,他一定要抓到!

三月十九是万寿节,承乾宫里,燕后秦沛靖在正拿着礼部呈来的仪礼章程看。

皇后刚过四旬,眉眼温柔,举手投足间矜贵雍容,保养得宜的脸颊白皙紧致,无斑无褶。

随意翻了几页,慢声细语问道:“今年交给谁办了?”

侍候在侧的宫女行墨含笑答道:“回娘娘的话,今年交给了信王殿下。”

皇后有些讶然的抬头:“信王?”

这万寿节往年都是交给太子去办的,今年何故交给了信王?

行墨道:“皇上体念太子殿下在丰州差事辛苦,往来舟车劳顿,所以把万寿节的差事交给了信王殿下去办。不过一应章程还是要先问过太子殿下的意思才能决定。细算下来,信王算是协理咱们殿下。”

皇后并没有在这种事情上争强的意思。

只是突然换给信王去做,她还以为是往年太子出了纰漏,才有此一问。

略点了点头,合上了册子道:“既有太子与信王殿下着办,本宫也就偷偷懒吧。”

行墨笑道:“太子殿下孝敬,从没为手头的事情让娘娘操劳过,您且放心的歇着吧。”

皇后笑意窝心,衬的眉眼间更温柔了。

七泽轩里,文季惦着脚看着堆得人高的书桌后面,燕柒束在头顶的小金冠的一角儿,道:“公子,您看了一晚上了,歇一会儿吧?”

等了片刻,没人应他。

文季皱起了眉。

这么看账,是打算自毁双眼吗?

想了想,他道:“公子,姜四姑娘的兄长回来了,她名下的庄子是不是能收回来了?”

“您什么时候进宫一趟,探一探皇上的口风?什么时候许咱们开建啊?”

第九十三章 患疾(求首订!)

以他的经验,燕柒轴在一件事情里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分散他的注意力!

可问完,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燕柒的只言片语。

文季彻底的急了。

正想着让百香进来,照着他后颈给一手刀,打晕了事,就听书桌后的人开了口。

声音干涩暗哑,带着疲倦。

“你去打听一下,姜四看中那一座宅子了。”

又是姜零染的事情!!文季想到上次人仰马翻的给她在全京城搜罗相亲人选的事情,私心里觉得燕柒为她做得太多了。

且他在燕柒身上根本没有看到那种男女之间相处的那个度!

燕柒太熟稔了!

熟稔的他甚至不得不往暧昧上想。

可燕柒反过头又让他准备姜零染的相亲人选,他就又打消了疑虑。

这会儿却又问起了姜零染的住宅问题!

她有兄长照顾着,哪里用的着他们来操心?!

可这种话他不好直白的说出来。

暗怪自己多嘴,提谁不好,提什么姜零染?!文季忍着抽自己一嘴巴的冲动。

“我这就去打听,您也别看了,吃点东西,歇一歇眼睛吧?”

书桌后又没了音儿。

文季泄了气,转身出去了。

燕柒捏了捏眉心,丢开手里的账本子,后仰着靠在了椅子里。

胃中却忽然绞痛起来,他额角沁出了冷汗,神色难过的拧着眉,叫了两声百香,没得到回应。

书桌上堆得全是账本子,他目光找寻着茶壶的位置,站起身走了过去。

喝了杯热茶,胃中绞痛不轻反重。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了。

燕柒以为是百香,头也不回道:“我有点不舒服,悄悄请个御医来,别惊动了旁人。”

“哪里不舒服?”

一声关切的询问,却不是百香的声音。

燕柒倏的转身,待看到房中的人,眉眼间肉眼可见的速度笼了寒意:“太子殿下这么不声不响的闯进我的书房,不太好吧!”

太子不和他斗嘴,往他身边走了两步,看清了他苍白的脸色,皱眉急道:“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燕柒重重的放下了杯子,单手撑在了桌子上,冷道:“太子殿下知道后要做什么?”

“想要在我汤药上做手脚吗?”

太子玉白的脸上隐隐泛着青黑,气瞪他一眼,甩袖走了。

百香来的很快,瞧见歪坐在椅子上面色苍白的燕柒,吓了一大跳,急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燕柒低声问道:“太子走了吗?”

百香点头。

燕柒松了口气,连着强撑着的气都散了大半,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昏昏沉沉中一大口苦汤药灌入了嘴里。

燕柒差点吐出来。

太子看他睁开了眼,道:“醒了就自己喝!”放下了手里的药碗,起身走到了一旁。

燕柒咬牙看向了百香。

百香苦着脸摆手摇头,他那里知道太子会去而复返啊!

太子端着桌上的茶慢慢的喝着,装作没看到这主仆二人的眼神。

淡声道:“药是你的人煎的,我刚接手你就醒了,若是信不过,再去重新煎吧。”

燕柒瞥他一眼,端过小几上的药一饮而尽了。

“御医说你肝火太旺,脾胃太虚,操劳太过。要你戒酒,好好用膳,多休息。”太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昨儿还听说你与那几个公子哥在万花楼里饮酒作乐,彻夜狂欢,全然一副纨绔公子的做派。”

“怎么却是因操劳太过而犯了疾症?”

操劳二字故意咬的极重。

燕柒白他一眼,躺回了枕头里,怪声怪气道:“太子殿下赎罪,草民身体抱恙,不能聆听殿下的教诲。”

“未免过了病气给太子殿下,还请太子殿下速速离去。”

太子听他说完,叹了口气,站起身道:“父皇宣我进宫,我晚间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账目什么的等大安了再看不迟。”

燕柒揪着被子盖过了头顶。

房间里没了声响,他掀开被子看着门口目送太子的百香道:“文季回来了吗?”

百香扭头道:“回了,您要见他吗?”

燕柒点头。

百香忙派人去请。

又问燕柒:“您要不要吃点东西?按照御医给的食谱,厨房熬了粥和汤。”

燕柒嘴里发苦,全没胃口,看百香一脸的小心忐忑,他道:“我又没死,你这幅表情干什么。”

百香忙“呸呸呸”几声,皱眉道:“您就不能说句吉祥话吗。”

文季走了进来,不等他费精力的问,便率先禀道:“姜四姑娘在羊儿胡同定了一座四进的宅子。”

燕柒道:“如何?”

文季摇了摇头:“宅子小,周遭乱,位置偏。”

“若只有他们兄妹两个,倒也够住。”

“且听说四姑娘好静,想是故意选在那个位置的。”

说着皱了皱眉:“只不过,那附近大概是住了个惯偷,总丢东西。不过若有姜二公子坐镇羊儿胡同,应该就能太平无虞了。”

燕柒道:“姜霁不会在京中久留。”

那宅子姜零染住不得!

文季听他话里有话,拧眉不解道:“公子的意思呢?”

燕柒道:“二和街上的宅子悄悄的放给她一座。”说着盯了文季一眼:“记住,是悄悄的!不要被察觉了。”

文季简直想疯!

“那两座宅子紧挨着,您一并买下,这才收整好,等到院墙打通了便能住了,卖给她一座,您怎么办?”

“再说,羊儿胡同的宅子她都交了定金了。”

宝山庄子上,姜零染坐在已经收拾一空的屋子里发呆。

姜霁走进来,看她这般,道:“舍不得了?”

姜零染点了点头:“这屋子是娘亲自画了图纸,让人装出来的。”

姜霁道:“哥已经把这屋子的样子记在了心里,以后把你的房间装的和这里一模一样。”说着看她耷拉着脑袋,一副可怜模样,忍不住道:“你已经答应了人家,不可以反悔的!”

姜零染抬头看着姜霁道:“我没反悔,就是有点舍不得。”

姜霁捏了捏她的脸颊,笑着哄道:“走吧,到城中哥请你吃好吃的。”

姜零染点头。

二人刚走到庄子门口,就看一人骑马狂奔而来。

第九十四章 乔迁(感谢大家!)

一小厮模样的男子从马背上跳下来,在一众人中找到了衣着相貌最贵重的,躬身上前两步,陪笑道:“这位是姜四姑娘吧?”

姜霁把姜零染拉到了身后,警惕看他一眼,皱眉道:“你找我妹妹有事吗?”

小厮笑着从怀中掏出了两张银票,递给了姜霁,道:“这是姜四姑娘定下羊儿胡同那座宅子的定金。”

姜霁莫名道:“这是什么意思?”

小厮道:“那个,我家掌柜刚刚把宅子卖给别人了,这定金还给您。”

“我们定下的宅子卖给了别人?!”姜霁气笑了:“如今买卖都是这样做的吗?”

指着平板马车上的箱笼:“我们定的是今日入住,眼下你却把定金还了回来,还说宅子卖给别人了,要我们怎么办!”

小厮暗暗叫苦,这种要命差事怎么总派到他的头上。

看着一脸怒意的姜霁以及听到交谈挪步逼近他的几位黑脸魁梧男子,小厮吓得退了两步:“小小小的只是负责传话,其余的一概不知的,公子恕罪。”说完骑上马就跑了。

一众二三十人吹着冷风,愣愣的看着装的满满当当的四辆平板马车,又看向姜零染和姜霁。

姜零染迷迷糊糊的消化着这个突如其来的状况,道:“是不是先把日常必用之物卸下来?许是要再住两日了。”

姜霁看着跑没影的小厮,又看了看手里的银票,气的咬牙:“不行,我要去找这掌柜理论!怎么能这样戏耍人!”

姜零染拦不住,忙让文叔和大虎跟着一起去了。

三人策马狂奔到了房铺商行里。

掌柜坐在堂前喝茶,一见他们立刻起身相迎,躬身作着揖,口里告罪道:“真是抱歉的紧。”

姜霁看他认错态度良好,身上怒意稍减,但依旧是不悦的。

食指中指夹着两张被退还的银票,抖了抖,问道:“掌柜这是何意?”

掌柜哀愁的撇下了嘴角,可怜巴巴的揪着袖子沾了沾眼角忽略不计的眼泪,哽咽道:“公子息怒,容在下详禀。”

“十分好奇掌柜的经营之道!”姜霁晃了晃手里的马鞭子,冷笑道:“今日刚好有空,掌柜且说说吧!”

掌柜看着他手里的鞭子,再想着孟致沛差点被打死的传言,心中惶惧。

“在下命苦啊。”一句话没说完,“啊呜”一声,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姜霁:“”

文叔和大虎面面相觑,惧是搞不懂这个穿金戴银,富贵流油的掌柜命苦在哪了?

晚膳凉了又热,姜零染看着外面漆黑的天色,又掠了眼角落的更漏,皱眉道:“城门都关了,他们今晚不会不回了吧。”

厢竹闻言笑道:“怎么可能?姑娘在庄子上,公子一定会回来的。”

这倒是真的。姜零染抿笑道:“饭菜再热一遍吧。再告诉梨子婶,汤先用小火煨着。”

二人一走,房间里就剩姜零染一个人。

她的书,抄本,笔墨纸砚,棋盘乐器,连同针线簸箕都收在了箱笼里,没拿出来。

周遭灯火通明,姜零染却觉得空荡荡的,全没有鲜活气儿。

百无聊赖的坐在炕沿上荡着脚发呆。

窗棂上忽然“咚”的一声脆响。

她烁然回神,跳下炕,转身目光灼灼的盯着窗户。

没有人影,也没了声响。

是了,他说过,地契到手,便不会再来了。

她滞涩的站了会儿,不知是要确保安全,还是别的,走到了廊下。

窗棂上站着一只麻雀。

许是在这檐下避风避寒的。

姜零染的到来惊扰了它,扑灵着翅膀飞入了夜色。

她走了几步,到了窗户边,手指屈起,轻轻的叩了叩窗棂,顿时发出“咚咚”的脆响。

她不觉笑了笑。

“站在这里做什么?不冷吗?”

姜零染闻声回头,就看姜霁一边走一边解斗篷,到了她身边,把斗篷披在了她肩膀上。

姜零染收起心底的情绪,带着些撒娇道:“怎么才回来?我都饿了。”

姜霁笑道:“记着了,下次一定早回来。”

饭桌上,姜霁从怀里掏了一张地契给姜零染。

姜零染看了一眼,惊道:“哥哥用三千两买了二和街的四进宅子!?”

看姜霁点头,姜零染仍是不敢相信,确认着地契的真伪。

姜霁好笑:“别看了,是真的。衙门都备过底了。”说着把筷子塞到她手里:“快点吃饭。”

姜零染道:“那条街上住的可都是权门贵族,且宅源一直抢手,哥哥怎么买到的?”

姜霁道:“我去找那掌柜,谁知他对着我一番哭诉,说自己命如何如何不好。”

“我真是头一次见一个男人哭的那么凄惨,也不忍心再责问他什么了,拉着文叔就要走,谁知他叫住了我,说二和街有一座宅子,问我要不要。”

“我一听是二和街,当然要了。”

“许是觉得歉疚吧,就把价钱放到了三千两。”

姜零染道:“那羊儿胡同的宅子呢?卖给谁了?”

姜霁笑道:“那掌柜说,从南边来了一个人傻钱多的暴发户,就看中了那座宅子,出了三倍的价钱强买了下来。”

南边来的有钱人还真多姜零染腹诽着。

看到地契又欢喜起来,道:“不管怎样,还要谢谢那位人傻钱多的暴发户,不然咱们也买不到这么好的宅子。”

姜霁笑着点头。

次日一早,一行人往京中去。

浩浩荡荡的自然瞒不住人,马车里隐约听到路旁的议论声:“这不是姜家二房的兄妹,怎么往二和街走?”

“难道分家另立门户了?”

“换谁谁都要分!那一家子太气人。”

姜霁和姜零染的目光对在一起,二人都是一笑。

姜霁揉了揉她的头,笑道:“别多想,没事的。”

姜零染点头:“哥哥在,我什么都不担心。”

姜霁笑着点头,心中却酸楚忧愁。

皇上虽然准他在京中多留一些时日,可他终究是要离开了。

留她一个人,他怎么能安心?

马车稳稳停下,车厢外文叔道:“公子,姑娘,咱到了。”

第九十五章 赔本

姜霁先跳下马车,等在一侧扶着姜零染。

二人站定,看了会儿安静整洁的二和街,又转身看着他们的新家。

朱门高墙,坐地极广,门前立着两尊石狮子,十分威风。

厢竹和青玉在一旁看的咋舌:“这可比大同街要气派多了!”

大同街指的是姜家大房的宅子。

姜零染看着延伸的快赶上二和街的长度的院墙,惊道:“这这确定是四进的宅子?”

姜霁笑着道:“妹妹看到那株海棠树了吗?”

姜零染顺着姜霁的手指看过去,一株海棠树长在高墙里,露出些许的枝蔓。点头道:“看到了。”

姜霁道:“这院墙从外面看是一体的,可海棠树哪里其实是有一道墙的。这是两座宅子。”

姜零染点了点头,暗暗想,这两座宅子定是出自同一位筑建大师之手,才能造的这般浑然一体。

穿堂风大,姜霁恐她受冻,道:“咱们进去吧。”

姜零染也等不及要看新家,欣然点头。

沿着大青石铺就的中路往里走,入目无一不精致规整。

院子里花木葳蕤,并没有春寒下枯枝败叶的景象。

九转回廊尽头角落里的那一丛青竹,叶片上还有没化尽的冰凌,映的枝叶越发的青翠。

看着雕梁画栋的房屋,廊下大理石铺就的光可鉴人的地砖,姜零染感慨道:“人傻钱多的是那掌柜吧?”

这种精美的宅院动辄几万两,他三千两就卖了?

姜霁认同的点头:“我觉得也是。”

厢竹在博古架上抹了一把,指尖干净,笑着夸赞跟在文叔身后的大虎:“你们还真能干,这么大的宅子这么快就清扫干净了。”

大虎可不敢乱居功,憨厚的挠了挠头道:“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姜零染和姜霁眼中皆划过诧异。

商行会提前把要出售的宅子收拾干净,有利于卖个好价钱。

可那也只是大面儿上的干净,谁也不会真的把桌椅板凳都给擦干净。

这宅子却是干警整洁的有些过分了。

另一边,文季拿着卖宅子的银票放在燕柒的桌头。

只要一想到他耗费了两个多月,亲自监工收整出来的院子就这么给贱卖了,他就心头滴血。

瞅着薄薄的三张纸,欲哭无泪道:“这三千两您可千万别花!”

“我要找个装裱师傅给裱起来,挂在这书房里,作为您第一次做赔本买卖的纪念!”

燕柒头也没抬,道:“他们住进去了?”

文季伤心道:“那么好的宅子,谁不想赶紧住进去?”

燕柒没再言语。

心中却想着,她有了落脚的地方,是不是要来给他送地契了?

信王府里,燕辜听说姜霁兄妹进城的消息,让随从雷简去打听。

雷简回来禀道:“都在传姜霁要分家,这次回京他们也没往大同街去,而是去了二和街。”

燕辜微讶:“你确定是二和街?”

雷简点头:“他们在二和街买了宅子,已经住进去了。”

燕辜皱眉。

他记得没错的话,燕柒在二和街也有一所宅子。

自从上次燕柒暗中帮了姜零染以后,燕辜心中就存了疑。

虽然此后几次暗查,都未再发现燕柒与姜零染有所往来,可他仍旧不能完全打消疑心!

燕柒太精了,面上随性大咧,实则心思缜密,若真想隐瞒,那就很难有人能察觉到蛛丝马迹。

且燕柒与姜零染这样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拼凑在一起,实在太有话题性了,他可舍不得轻易的放掉这种难得的机会。

沉吟着道:“你即刻去打听,二和街的宅子谁卖给他们的。”

雷简恭声应下,转身出去了。

燕辜坐了会儿,让人准备了些补品,去了燕柒府上。

燕柒有些意外燕辜的到来,笑道:“四哥怎么会有空来?不是在忙万寿节那日的宫宴吗?”

“我听太子殿下说你病了,心中放心不下。”燕辜面带担忧的说着。

认真的端详他的脸,微微拧眉道:“怎么这么憔悴?”

燕柒摸了摸下巴,疑惑道:“不憔悴吧?云痴还说我丰神俊逸呢。”

燕辜闻言面上一沉,道:“因着单家父子与平肃侯的事情,父皇在朝堂上不止一次的动怒,现在文武百官个个都竭尽所能的恪守礼法,唯恐被督察院抓到了作风不正的把柄。”

“你也收敛一些,那些个地方少去。别总让太子殿下费心。”

燕柒眯了眯眼,冷笑道:“太子又在皇上面前告我黑状了?”说着嗤笑一声:“他也是够闲的。”

燕辜似乎意识到说错了话,慌忙遮掩道:“没有的事,你别胡乱猜想。“

看燕柒一脸不屑,面露无奈,又道:“太子他为长,自然要做好兄友弟恭的表率。再说,他还冤了你不成?”

“咱们这样的人被千万人盯着,更该慎重行事,别学那些个蠢货,为了一个色字儿声名败落。”

燕柒失笑:“在四哥眼里,我就是个好色之人?”

燕辜脸皮紧绷,神色凝重道:“你别总嬉皮笑脸,也该听我一句劝。”

说话间有小厮端着茶点过来。

燕辜看着廊下清一色的小厮,又是皱眉:“你都多大了,该成亲了。”

“就算瞧不上母后为你选的,总有自己心仪的吧?只要不是那楼里之人,父皇总会为你赐婚的。”

燕柒一时笑的有些锋利:“我真要娶谁,赐不赐婚又有何妨?”

“一个个的都算计我的婚事,真是可笑!”

提起婚事就露出这番厉色,实在没有半分桃花像!燕辜微微皱眉,难道真的是他多想了?

顿了顿,忙安抚道:“好了,好了,你别生气,都怪我,不该与你说这些。”

燕柒虽然气恨太子与皇后专横跋扈,却不会牵连燕辜这样的可怜人。

闻言缓和了神色,道:“四哥等会儿别走了,咱们一起用晚膳,我这刚换了新厨子,还有一坛子好酒昨儿刚启封。”

燕辜婉言拒绝:“父皇召了我进宫,身上沾了酒味儿,不尊敬。”

说着想起什么,又道:“听说你已多日没进宫请安了?晚上若无事,随我一起吧。”

燕柒摊手道:“我可禁着足呢,如何能出门?”

第九十六章 试探

燕辜好笑道:“你少来,在你眼里,这禁足二字有威慑力吗?”

“再说,本就是因你行事不严谨打了单志远,父皇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这才罚你禁足。”

“现在元诚伯府都没了,你这禁足的意义在本质上也消失了。”

听他第一句话,燕柒便凛然了神色:“四哥这话错了,皇权威严,谁敢挑战?”

收起了委婉,直接道:“我商行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呢,四哥莫怪。”

燕辜袖中的拳头紧了紧,果然是个精明警觉难对付的!

面带懊恼的轻拍了拍脑门,抱歉道:“看我,在你面前总是忘了说话的分寸。”

燕柒知道他在自己这里放松,也不会真的计较什么。

闻言不在意的笑了笑。

燕辜想起什么,略叹了口气,面露难色道:“万寿节的事情我是第一次经手,心里没底,你也不帮衬帮衬我。”

所有人都知道,燕柒从不插手朝廷事务!

此刻燕辜这般说,多是在打趣。燕柒也顺着他,笑道:“每年不都是一个样子?礼部往年的记录翻出来看看也就明白了。”

“你说的倒简单。”燕辜一副要大吐苦水的架势。

“就比如说平肃侯府与姜小将军吧。一个从二品的侯爷,只要没犯大错,这种宫宴是一定要出席的。而姜小将军刚回京,父皇又有意安抚,自然也该下一张帖子。”

“可因着姜四姑娘之事,姜小将军把平肃侯暴打一顿,又逼着他写了和离书。这水火不容的二人在宫宴上遇到,就算不打起来,气氛也不会和美。”

“头一次办这么大的差事,又是父皇寿诞,我自然想尽善尽美,可这事儿哎,我头疼的紧,太子却又事忙。就想着待会儿进宫问一问父皇的意思。可又怕父皇怪我无能,你若在场,也好替我美言两句。”

燕柒觉得今日的燕辜格外的话多。

慢悠悠的喝着茶,闻言散漫一笑:“这有何纠结的?一个都不请,不就解决了?”

两次试探,燕柒的表现都无懈可击!燕辜看在眼里,心底疑虑稍减,可警觉却加重。

笑嗔他一句“胡闹”离开了燕府。

雷简已等在府门外,看燕辜出来,忙上前跪趴了下来。

燕辜踩着雷简的脊背上了马车。

雷简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垂首跟在了马车旁。

“如何?”车厢里的人轻声询问。

雷简靠近车窗,低声道:“小的去查了,宅子是一家叫房铺商行出售的。”

“衙门备案的一应文书都是齐全的,没什么纰漏和特别之处。”

车厢里燕辜眸光深沉,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他心有不甘!

这些绊脚石里,最让他头疼的不是太子,而是置身于党争之外的燕柒!

他得圣心又坐拥金山,聪明又不失谨慎,除了暂时没入皇家宗谱玉蝶,他简直就是比太子更加合适的储君人选。

他之所以一直不敢对太子动手,也正是因为他没有十成的把握能控制燕柒这柄利剑。

他可没有替别人做嫁衣的喜好!

“派人继续盯着他,若有异常,立刻来报。”

不能为之所用的,他从不吝啬送他上路。

雷简低声应是,驻足,目送着马车走远,这才转身而去。

因着燕辜的一番话,居后而来的太子就吃了闭门羹。

文季一个商行小管事被燕柒委以重任,前来给太子下逐客令,心中的惶惧可想而知了。

躬着身,陪着笑,饱含恭敬道:“回太子殿下的话,公子他吃了药睡下了。”

“多睡些好。”太子道:“今日可好些?御医复诊后如何说的?”

文季看太子没动怒,心下微松,恭声道:“公子好多了,御医说只要按时吃药就可以了。”

太子点了点头,叮嘱他们严禁给他酒,更要督促着按时用膳,这才离开了。

文季目送着太子马车走远,吁了口气。

回了府,看着书桌后的人道:“太子殿下看起来很担心公子您。”

燕柒没说话,算盘珠拨的噼里啪啦的脆响。

文季也不是第一次被无视了,全没有尴尬之色,絮絮叨叨的又道:“昨儿您病的时候,太子急了一脑门的汗,觉得御医来的慢,派了辛関骑马去把御医给驮来的。”

燕柒搁下账本,靠近椅子里,双手交叉在胸前,目光沉静,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道:“你要是闲的话就去一趟云州吧?”

文季被他这么看着,觉得嗓子眼都变细了,艰难的咽了咽口水,道:“那个,我去看看公子的药煎好了没。”说完脚底抹油溜了。

姜霁兄妹搬回京的消息传到了姜家大房里。

素芝斋里,姜冼木焦灼又愤怒的来回渡步,嘴里骂咧道:“一对儿狼心狗肺的兔崽子,二弟和二弟妹没了以后,我那里对不起他们了?”

“竟然这般害我至不仁不义之地!”

老夫人被他转的头晕,低斥道:“你安生会儿吧。”

因着急怒,姜冼木满脸通红,目眦欲裂道:“母亲知道外面是怎么议论我的吗?”

那些话他学不出口,恨声道:“督察院正愁抓不到弹劾的人,再这般下去,我何愁不死!”

老夫人一脸疲惫,也不搭话。

郑明蕴焦心焦肺,低声道:“若不然就。”

刚说出几个字,就听一声凛冽呵斥:“闭嘴,娼妇,还嫌害的我不够惨!”

郑明蕴吓得一哆嗦,嘴边的话登时咽了下去。

看着姜冼木要吃人的眼神,她满心的委屈。

她怎么会知道事情变成这样呢?

她这般行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姜零染从不敢反抗,谁知道她这次向谁借了胆子,和离不算,竟还私自叫回了姜霁撑腰。

再者说,事情到如今的地步,又哪里是她一个人的罪过?

老夫人瞥见二人的相处状态,淡淡的开了嗓:“如今,你要如何?”

姜冼木终于等到了老夫人的这句话,道:“烦请明日母亲亲自去一趟二和街,劝他们二人回府。”

“若他们从了,自然什么都好。”

“若不从,那他们就是忤逆不孝。”

届时,他的困局也就迎刃而解了。

第九十七章 要去

老夫人听完默了片刻,幽幽的叹了口气,音调苍老道:“明日我且舍出这张老脸试一试吧。”

说着阴恻恻的看了眼蔫头耷脑,全没有往日耀武扬威模样的郑明蕴,意有所指道:“只是我把话说在前头,他们兄妹回来,谁也不许给冷脸瞧。”

姜冼木大松了一口气,连连作揖,喜道:“母亲的话儿子自然不敢违逆。再说我一向视他们兄妹为亲生,又怎会苛待。”

说着狠狠剜了眼郑明蕴,无声警告。又满面春风的看着老夫人道:“媳妇这些日子精神不济,这掌家权还是交到您手里,儿子才放心。”

郑明蕴闻言心底震悚,难以置信的看着姜冼木。

老夫人心中得意起来。

瞄了眼面如枯槁的郑明蕴,有些疲累佝偻着的脊背瞬间挺直了几分,勉为其难道:“既如此,也不能看着家中乱了套,我就支撑着这把老骨头再辛劳两年吧。”

姜冼木笑的乖顺。

这边,二和街姜家。

晚膳上桌。

想是厨房比庄子上的好用,梨子婶大展身手,光是拿手菜就做了八道,又煨了老鸭汤。

姜零染腹中大唱空城计,盯着满桌的菜,问厢竹:“哥哥去哪里了?”

厢竹看姜零染眼馋,嘴馋的模样,好笑道:“公子好像去了前院,奴婢这就去请。”

还不等出屋子,就看姜霁回来了。

一起带回来的还有前院书房里的一把竹摇椅。

午后姜零染转院子熟悉环境的时候去了前院姜霁的书房,看到了这把竹摇椅,新奇又贪着好玩,多坐了一会儿,谁知姜霁就给搬回来了。

椅子就放在了窗下。

原本的两层花架给挪到了书桌旁。

姜零染吃了六七分饱就搁了筷子,托腮监督着姜霁继续吃。

姜霁揉着凸起的肚皮,看着监工,求饶道:“饶了小的吧,再吃就撑死了。”

姜零染这才作罢。

撤了桌,厢竹端了茶来。

姜零染在躺椅上晃晃悠悠看着姜霁喝茶,道:“哥哥明日要去大同街吗?”

姜霁点头:“多耽搁下去恐生变动。”

姜零染担心他应付不来姜冼木等人,若被劝动,她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

道:“我陪着哥哥一起去。”

姜霁不想要让她领略姜家大房尖刻冷血的一面,笑道:“可千千明日要来?你随我去了,岂不让她扑了空?”

明白她心中的不安,道:“我明日会请万家伯父一同前往,分家一事不会拖太久的。”

姜零染原本也想到了这个掣肘姜冼木的办法。

可她猜想兄长就算决心分家,也不会太让姜冼木难堪没脸,对于这个方法多半是不会同意的,她便没有提。

却不想兄长分家的决心不输于她。

如此她便安心了。

背下垫了一整张皮毛缝制的毯子,柔软又温暖。

竹椅摇晃,整个人都舒缓下来了。

姜零染实在不好独享这份乐趣,道:“我要再给哥哥备一个,放回书房里去。”

姜霁看她娇憨贪玩的模样,忍俊不禁道:“我在京中待不了多久,备了也是浪费。”

话音一落,兄妹二人惧是沉默了下来。

这也正是姜霁想要尽快分家的原因。

只有看着姜零染安稳了,他才能放心的离开。

片刻,姜零染试探性的问:“我可以随哥哥去阳南关吗?”

前世兄长被孟致沛和郑清仪的表哥设计陷害,给按了个贪渎军饷的罪名,身败名裂,含冤惨死。

京中他们二人再得势,可阳南关远在千里之外,所以,军中必有内应。

让兄长一个人踏入那等夺命的阴暗诡谲之地,她无法安心。

姜霁没想到姜零染会这般说。

惊愕片刻,道:“你确定你要随我去阳南关?”

虽已隔世,且兄长就在眼前,可姜零染每每想起那些事情,仍旧心口窒痛,难以呼吸。

起身走到他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哥哥莫不是烦我了?不愿意我跟着去?”

“还是哥哥打算在阳南关给我找嫂子,觉着我跟去碍事?”

姜霁皱眉轻斥:“别胡说八道。”

“那我就跟着去。”姜零染道:“你也说了,绝不再丢下我一个人的。”

姜霁见她不似作伪,有些着急起来。

拉下她的手,正色道:“不行,我不能带着你去。”

姜零染当然知道姜霁拒绝的原因。

吸了吸鼻子,眨了眨隐有落泪之意的眼睛,落寞道:“可我不想与哥哥分开了。”

姜霁顿时软下心肠,眼底是化不开的涩重。

“边关遥远,气候恶劣,一年有半年都在刮风,风一扬沙就起,连眼睛都睁不开。”

“那里人烟稀少,荒凉贫瘠又动荡不安,可看不到京中这繁华之貌。”

“而且,他们大都不读书,性情粗犷,远没有京中的人和气风度有见识。”

她已经受了这么多的罪,他如何能再让她随着自己去边关吃苦?

姜零染听他列出这一条条吓退她的说辞。

坦然抿笑道:“我又不是孩子,岂会贪图那些浮华之物?”

说着下巴一扬:“哥哥小瞧了我。”

距离他上次回京不过数月,可姜霁发现,姜零染的性情已大不相同。

虽也常常与他耍赖撒娇,可他无法对她眼底的静谧深沉视而不见。

那种种不幸,夺走了她的纯粹。

“你乖,别任性。”姜霁揉了揉她的头,哄道:“我会常回来看你的。”

“哥哥骗我,你还是要丢下我一个人!”姜零染拍掉姜霁的手,愠怒道:“哥哥无非是觉得边关不如京中安稳!”

“可哥哥忘了,这京中虎狼环伺,没了你在,我岂有安稳可言?”

“哥哥没问过我,又怎知我不喜边关的广袤无垠?”

说着声音低了低,黯然垂泪道:“我已经倦了京中的人和事,哥哥不在,我根本没有熬下去的决心。”

姜霁哑口无言。

吼间微微发哽,他别开了眼,道:“这是大事,你且容我想一想。”

姜零染看他松动,抹了眼泪,又坐回了摇椅里:“随哥哥想多久都行,但你想甩掉我,没可能。”

姜霁被她一脸的无赖样儿给逗得笑起来:“如今你倒成了混不吝了。”

姜零染道:“是哥哥教得好。”

姜霁:“”

第九十八章 狡辩

次日一早万千千登门。

见了姜零染感叹道:“你们这新家也太好看了,我一路看下来,都舍不得走了。”

姜零染打趣:“你舍不得的只有房子?就没有梨子婶的饭菜吗?”

万千千嗔笑着在她脸上捏了一把,道:“我早膳确实没吃饱,你吃了没?我再陪你吃点。”

姜零染笑了起来,忙让厢竹摆饭。

另一边,姜老夫人用了早膳,换上了新制的鸦青色绣五福的袄子,花白的头发梳的一丝不乱,簪了根赤金寿字的扁方,额间束着一条暗红色抹额,抹额正中缀了一颗大拇指指甲大小的上品翡翠。

由半夏与木香一左一右的扶着,眉目端凝的出了上房。

没等肩舆到二门,就听婆子来报,说姜霁回府了,已在外院。

老夫人皱了皱眉。

怎么倒让他赶在了头里。

这么一来,姜冼木的打算岂不落空了?!

想了想,老夫人命肩舆往前院抬。

姜冼木对于姜霁的到来是欣喜又烦躁。

欣喜的是姜霁终于肯露面了。

见面三分情,他就不信姜霁真能狠下心来说分家!

烦躁的是,姜霁的回府打破了他与老夫人的计划。

若姜霁真要分家,那他们就失了一次绝佳的反转局面的机会!

“大伯父。”姜霁揖手做礼,语调平淡。

姜冼木亲热的答应着,牵着姜霁就手就往书房里走,口里还道着:“来人啊,快去沏二公子爱喝的茶来。”

姜霁道:“大伯父知道我爱喝什么茶?”

姜冼木被问的一怔。

他确实没留意过姜霁的喜好!

这么说不过是显得爱重,亲近。

记得以往也这么说过,姜霁每每都露出欣喜窝心的笑意。

姜冼木扭头看着姜霁脸上疏冷嘲讽的笑意,神色僵了一息,旋即又笑了起来:“是大伯父疏忽了,子安喜欢什么茶?”

姜霁挣脱了姜冼木的手,道:“我今日不是来找大伯父喝茶的。”

姜冼木已是猜到了他的来意。

再看他这般形貌,心中不免咯噔一下,微微慌乱。

“混账东西,回家了连我都不知拜见了吗!”

外间一声怒斥。

姜冼木听到,脸上的紧张一扫而空。

姜霁淡淡的垂下了眼眸,跪地道:“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从肩舆上走下来,来到门槛外,眉目睥睨的看着姜霁,冷冷一哼,迈步越过他,进了书房。

姜冼木忙搀着她在左边的鹅颈椅上落了座,躬身殷切道:“母亲如何来了?”

老夫人盯着膝行挪动着,面朝她跪好的姜霁:“我这无用的老婆子自然是来见过建威将军的。”

姜冼木心中狂喜,面上却故作怒态,看着姜霁斥道:“还不快和你祖母认错。”

姜霁跪的笔直,眉眼低垂,一言不发。

神色冷淡漠然,全没有往昔的恭顺了。

老夫人看着皱了皱眉,心道一声不好。

片刻,哀怨的叹了口气,音调悲伤道:“如今都长大成人了,翅膀也硬了。”

“连回京,鞭打侯爷,给四姑娘做主和离,买宅搬家这样的大事都不屑与知会老婆子了。”

说完又是叹了一声气,掏出帕子沾了沾眼角。

姜冼木更怒了,手指头都快点到姜霁的脸上,悲痛道:“姜家怎么会出了你们兄妹这一对儿不孝子孙!”

“你爹娘泉下有知,不知要怎么痛哭呢。”

“既如此,那就分家吧。”姜霁抬起头,目光平静的看着老夫人:“我这般忤逆不孝,未免气着老夫人,也只有让您眼不见为净了。”

老夫人?!这又是什么称呼!老夫人气了个仰倒。

“我爹娘是会痛哭,却不是哭我们不孝,而是哭你们的冷血!”姜霁目光冷冽的刮过姜冼木,落在老夫人身上:“我父母去的早,我一直以为祖母和大伯父就是我与妹妹的家人。没想到妹妹遭遇了这些,你们竟能冷眼旁观。”

老夫人听他翻旧账,不耐烦道:“哪有小夫妻不吵架的?是今雪太小题大做了!”

姜冼木点头附和:“是啊,这种事情做长辈的过多参与反倒不好。”

姜霁冷笑反问:“三妹妹在元诚伯府受了委屈,大伯父是怎么做的?”

姜冼木一哽,脸上霎时不自在起来。

姜霁冷声又问:“若是今雪的事情发生在三妹妹身上,大伯父当如何?祖母,您又当如何?”

老夫人面色铁沉,嘴角嗡嗡着道:“三姑娘与今雪的情况如何能相提并论?”

姜霁自嘲道:“是啊,今雪如何能与三妹妹相比?大伯父大伯母健在,我们的父母却已是黄土下的枯骨一堆,活该今雪她受欺负没人撑腰。”

老夫人脸色由黑转红,最后涨紫一片。

“混账,你少歪曲我的意思,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岂会这般想?”

姜霁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祖母息怒。”

“这些年祖母与大伯父养育我与今雪,对我们而言已是大恩。眼下帮不帮的,也不敢有怨言。”

姜冼木听他这般说,神色缓和,刚要开口,就听他又道:“只是合久必分,父母早去,我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况且如今妹妹和离归家,住在大房里也不合适。”

“这家,分了吧!”

姜冼木大惊失色,不住的朝老夫人使眼色。

老夫人早已压不住心头的怒意,狠狠一拍桌子,怒道:“你胡闹!”

“我还活着,如何能分家!”

“你言辞凿凿指责我们不帮今雪,可你有想没想过姜家的立场?”

“今雪她是姜家的姑娘,便要担起姜家的兴旺,懂得以大局为重!”

“不过是小夫妻间的矛盾,哪里需要做到这般不留余地?忍一忍,不就释怀了!”

“再过两年生下了孩子,不依然是夫妻和美。心里的那些个小疙瘩,谁还会记得?”

“今雪错就错在心胸狭窄,没有容人之量,如今竟还敢蹿腾着你来闹,真真是可恨!”

姜霁听着这些歪理,笑了起来。

笑罢抬眼看着老夫人,眸光冷然:“错的是祖母!”

他说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伸手指着书房后墙上装裱的一幅字:“姜家的家训里从来没有逆来顺受这一条!”

“被打了,自然应该打回去!”

“释怀?原谅?那是菩萨做的事情!”

“妹妹是有错,她错在太过良善,才会被一只只的吸血水蛭附身,咬的遍体鳞伤,却仍喂不饱那些可恨的水蛭!”

第九十九章 揪错

老夫人瞠目结舌。

他这是在骂谁?!

语噎片刻,勃然大怒。

切齿恨道:“你也学会你妹妹了!心中只挂着哪一点子私怨。”

“如今在我面前诡言善辩,一句一顶撞,你的孝呢?你的敬呢?”

“我要去督察院告你,让朝廷扒了你那身军甲!”

姜霁更加庆幸没让姜零染跟着来。

忍下心头百般酸楚,淡淡道:“祖母要做什么,我不敢阻挠。”

“老远就听到谁要去督察院。”

一道陌生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书房里姜冼木与老夫人闻声看了过去,见到院中并肩走来的万冗与万夫人,惧是心中悚然。

“他们怎么来了?”姜冼木嘟囔一声,抬脚迎了出去,寒暄道:“什么风把万大人给吹过来了。”

万冗揖手还礼,含笑道:“叨扰了。”

万夫人走进书房,先看了眼姜霁,才含笑冲姜老夫人屈膝福礼:“老夫人气色真好。”

老夫人脸上怒意还没敛尽,僵硬的笑着点了点头:“万夫人有些日子没过府来玩了。”

“想是与那些个糊涂人一般,误信了传言,故而疏远了我们。”

万夫人听着这敲打,脸上笑意不改,道:“老夫人这话可是折煞我了。”

“这些日子忙的脚不沾地,哪里有空坐下来好好的听一听传言啊。”

老夫人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万夫人在忙什么?”

万夫人哀哀的叹了口气:“还不是我那大女儿,在宝山庄子上养着,我这心里担心的是日夜难安,一日去一次仍觉不够。连找了几位大夫一起商量滋补之法。”

“幸而我这大女儿争气,想必也是我那在天有灵的妹子护佑,身子骨恢复的还算硬朗。”

“昨儿刚搬回京,落脚的宅子倒也挺好。我这一颗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这不就紧赶着就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万夫人与孟月姑是闺中密友,又前后嫁来京中,他乡遇故知,此后二人交往愈密,相互扶持,亲如手足。

而孟月姑生下姜零染时,万夫人才刚怀孕不久,因前面两个是小子,便格外稀罕这个小丫头。

戏说,这是她的大女儿。

这种叫法一叫便是十几年。

故而姜零染称呼万夫人不似别的世交,称的不是夫人,而是伯娘,更显亲厚。

老夫人听了这一番话,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描述了。

这哪里是来请安的,分明是嬉笑间把他们统统怒骂了一顿。

这口气老夫人难以下咽,但她却缺了点反驳的底气,似不经意的看向了姜霁。

只要姜霁反驳万夫人的话,她一个外人还有什么脸在别人的府里指手画脚!

谁知万夫人“哎呦”一声,惊讶的看着姜霁膝盖上因下跪而沾上的尘土,道:“下跪了?膝盖疼不疼?”

说着转身看着老夫人,心疼道:“您不知道,这孩子呀从阳南关一路顶着寒霜风雪赶回来的。浑身上下冻的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冻疮,膝盖上的最为严重,险些溃烂了。”

老夫人今日第一次见姜霁,自然不知道。

可她不知道的事情,从万夫人口中说出来,她就有种被人打了一巴掌的感觉。

脸皮紧绷着,双唇紧抿成了细细的一条,老僧入定似的一言不发。

万夫人才不在意老夫人的情绪,拉着姜霁坐了下来,又看着万冗,道:“开始吧。”

姜冼木和姜老夫人同时抬头,目光灼灼的盯着万冗。

万冗冲着老夫人揖手一礼,含笑道:“今日我们夫妇是来做见证人的。”

见证人?!姜冼木和老夫人大感疑惑,不明白万冗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是这样的,原本分家一事该有族中长辈做见证,只是姜家前两年已分宗,族中那几位年长之人已经回了老家,这春寒料峭的把他们请来也是不合适。我就托次大,做一回见证人。”

万夫人紧盯着姜冼木与姜老夫人的神色,见他们要开口,先声夺人道:“怎能叫托大?月姑临去前可是向咱们两个托孤了的?咱们就有责任照顾这两个孩子,分家这么重要的事情,自然要在场。”

说着恭声问老夫人:“您说对不对啊?”

老夫人冷冷的看向万夫人:“分家与否都是我们姜家的家事,就不劳万大人与万夫人费心了。”

意思就是别咸吃萝卜淡操心,该干嘛干嘛去。

万夫人看了眼万冗。

万冗负手站着,一派安然。

万夫人心中的底气又足了,道:“老夫人客气了,什么费心不费心的,来都来了,岂有无功而返的道理。”

老夫人磨了磨牙。

好一个揣着明白装糊涂!

姜冼木眼看局面要失控,冷了脸看着万冗:“家中之事,万大人出面不合适。”

说着勉强揖手一礼:“咱们也同僚十数载了,今日给在下一个面子!”

万冗托起了姜冼木的手。

笑了笑,半是打趣半是认真道:“姜大人此话差异,督察院的职责不用在下详说吧?”

姜冼木脸色一白,震悚的看着万冗。

他这是这是要干什么!

不光姜冼木震住了,老夫人也震住了。

片刻回神,眯眼冷瞧着万冗:“原来万大人今日是来揪错的!”

万冗微微笑:“老夫人言重。”

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老夫人心中恨极。

姜霁看场面僵持,出声道:“祖母,是我请万家大伯父,大伯娘来的。”

姜冼木不敢对万冗发火,但姜霁却是可以的!

闻言怒不可遏,斥道:“闭嘴!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王八羔子!”

万冗脸色沉了下来,冷冷瞥了眼姜冼木:“姜大人,子安已成年,且不曾做错过什么,你这样肆意辱骂,是否太过恶劣啊!”

姜冼木心中一寒。

万冗这幅样子,与朝堂之上弹劾他人的模样如出一辙!

万夫人心中愤慨。

这姜冼木卑劣凉薄,却反斥别人不堪,可笑至极!

看着万冗提醒道:“多说无益,正事要紧。”

姜霁冲着万冗与万夫人揖手道:“辛苦伯父与伯娘了。”

第一百章 成了

万冗点头,道:“你与你伯娘出去等我。”

姜霁颔首,随着万夫人一道出了书房。

万冗反手关了门。

姜冼木和姜老夫人看他们一个说,一个听,皆是暗暗心惊。

已经可以确定,他们在来之前就已经商议过了!

此刻留下万冗,那是姜霁将谈判的权利全权交给了他!

想到此,二人恨得咬牙切齿。

白眼狼!

一头十足的白眼狼!

姜冼木愤恨之余悄悄的看向了老夫人,老夫人正好也在看他,他们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仓皇。

他们二人都深知,若是姜霁来谈,他们自有数十种办法让他打消念头,最不济,他们也能拖延时间。

姜霁能在京逗留多久呢?

可若面对的是万冗这只老狐狸,他们的办法可就一个都用不上了。

且有些话他们能对姜霁说得,对万冗却说不得!

万冗笑着赞赏道:“子安他孝顺。”

开口头一句话,听得姜冼木与老夫人想啐上一口。

万冗不看他们扭曲的神情,接着道:“他最是看重亲情,万不想在分家一事上撕破脸皮,故而请了我来。”

“今日咱们和和气气的,将这桩事情给办了,如何?”

姜冼木想骂娘了!

和和气气,亏他说得出口!

刚刚是谁威胁他们的?!

院子里,万夫人看着五角枫树下垂首站着的姜霁。

刚硬笔挺的脊背已经被这些琐事压垮,微微佝偻着,往昔的意气风发这会儿一点不见,眉头紧锁,神色黯淡。

她看着,心中也怅然起来。

“你今日没带今雪来,是正确的。”

“那孩子心里干净,见了这些事,怕是要暗暗难过许久。”

姜霁道:“妹妹只是不说,其实她都懂。”说着红了眼,声音愈低:“我这次回来,她什么都不曾向我说过,每日只做出没事儿人的模样。”

“却粘我粘的紧,唯恐我偷偷走了一般。”

“伯娘。”姜霁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他佝偻着身子,手掌重重的按着心口处,难过道:“我这心里疼啊。”

万夫人岂有不知的。

她几次去宝山,姜零染都不曾诉过半句的苦水。

这一个多月,也只抱着千千哭了那么一场。

心中的憋屈苦闷可想而知了。

见姜霁这一落泪,万夫人也是忍不住的哭了出来,余光看到三三两两探头探脑的丫鬟小厮,她心中厌恶。

拭了眼泪道:“好了,被人瞧见不成样子。”

姜霁也知道这里不是哭的地方,遂强压下了悲伤。

万夫人又叮嘱道:“待会儿记得把你父母的牌位请回去,这是大事。”

姜霁点头:“我记着呢,伯娘。”

万夫人看着他犹挂在脸上的泪痕,摇头叹息道:“我真不知道这么做是对还是错。”

这姜家大房就犹如长在烂泥沼边上的毒蘑菇,想要与之融洽相处,就要涂上毒液。

他们不屑与之为伍,脱离了出来。

可他们二人还都是孩子,相依为命,太难了。

姜霁明白万夫人的意思,低声道:“妹妹如今和离归家,若仍旧在他们手下讨生活,难保他们不会把妹妹做筹码送出去第二次。”

“我上一次没护住她,却不能再眼睁睁的看她吃第二次的苦。”

万夫人点头,这也正是她支持分家的原因。

在姜冼木的心中,利益至上,且今雪有才有貌,被用来交易,简直太趁手了。

姜霁深吸了口气,缓和这心口的梗痛,道:“等事情一了,我就带着妹妹去边关。”

万夫人惊了:“你莫不是在和伯娘说笑吧?”

“你们二人长在京城,独立门户仍是勉强,若去了人生地不熟的边关,我要如何放心?”

姜霁哽咽道:“伯娘,是是妹妹她倦了此处。”

万夫人心口一窒,张口无言。

是啊,换谁谁又愿意在此处多做逗留呢?

只是,放他们二人出京,万夫人心中难安,更是愧对月姑临去前的托付。

她皱眉道:“这件事情容我与你伯父商量商量,若不然便给你在京中谋个差事。”

姜霁摇头:“伯娘帮我们的已经够多了,不敢再让伯父因为我的差事而费神。”

万家两个公子。

万景东刚入仕不久,小公子万景西的差事尚且没个着落。

万冗就算是筹谋,也该是为自己的儿子筹谋,他怎好强取豪夺万景西的前途?

万夫人刚要说话,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万冗神色轻松的走了出来。

万夫人看他这般模样,心中大定,悄声与姜霁道:“你伯父办成了。”

紧随其后的是恨意切切的姜冼木,他看了眼姜霁的方向,冷哼一声,视若无物的走了。

老夫人跟着出来,看向姜霁,目光谴责又充满了失望,也是不愿与姜霁多说一句,坐上肩舆,回了素芝斋。

分家便要分财。

万夫人没有再参与,让万冗陪着姜霁去办了。

她则去了二和街。

燕柒府上,迎来了两位了不得的客人。

皇后所出的公主,也就是大庸国唯一一位嫡公主,燕两仪,尊称两仪公主,皇家之中行五。

另一位是良贵妃之女,燕平乐,尊称平乐公主,皇家之中行六。

燕柒刚有好转的脑袋又隐隐作痛起来。

没看黄历啊,若早知这两个阎王要来,他一早就关门闭院的!

燕两仪踮脚,趴在摞的高高的账本子上,低头看着燕柒。

“我哥说兄长病了,我特意来看兄长。”

“兄长可觉得好些了?”

燕两仪口中的哥哥,指的是太子殿下。

而兄长,便是她对燕柒的称呼了。

燕柒没尊爵,又没写入皇家玉牒中,故而并不在皇子公主之中排行。

燕两仪比燕柒小,不好直呼姓名,却又无法像称呼别的皇兄那般称呼二皇兄,三皇兄。

而四皇兄燕辜之后便是行五的她自己了。

还是太子说,以后见了燕柒称呼兄长,他们这几个小的,才解决头等难题。

燕平乐跟着趴过来,看着燕柒的神色,道:“兄长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定然是昨晚没睡好。”

燕两仪听了接话道:“晚间的时候兄长让百香给你熬一剂安神汤,喝了后定然一夜好眠。”

第一零一章 仁慈

燕平乐点头:“对。我前些日子在御花园里受了惊,晚上吓得睡不着,我母妃便让人给我熬了安神汤,果真睡得极好。”

说着嫌弃的砸了咂嘴:“就是那药汤的味道怪得很,不好喝。”

燕两仪听了笑道:“汤药哪里有好喝的?你当是花蜜呢?”

燕柒靠坐在椅子里,手肘支在扶手上,手掌托着腮,面无表情的看着冒出的两颗脑袋一问一答。

燕两仪终于意识到燕柒的沉默,疑惑道:“兄长怎么不说话?”

燕平乐道:“病去如抽丝,定然还是觉得倦懒的。”

燕两仪听着皱起了眉,忧忡道:“兄长不能总埋首案牍,应该多出去走走。”

燕平乐点头赞同,道:“我们陪兄长出去散步吧。”

燕柒对上两双水灵眨巴的大眼睛,真的觉得倦懒了!

抹了把脸,道:“两位姑奶奶,行行好,转身直行十步,再左转,直走,别回头,行吗?”

燕两仪和燕平乐度着他的话,思考了片刻,道:“那不就走出院子了吗?”说着意识到什么,气的跳脚:“兄长这是要赶我们走!”

燕柒头更疼了:“你俩谁给放出来的?”

这不是祸害人嘛。

心中暗骂太子多事。

他不就小病了一场,用得着他四处宣扬吗?

燕两仪仍为他赶她们的事情感到委屈,可怜巴巴的看了他一眼,道:“母后给了出宫令牌,哥哥带我们出来的。”

燕柒皱了皱眉,坐直了身子,疑惑道:“太子把你们送来,他自己去哪里了?”

燕平乐接话道:“今日休沐,太子殿下陪太子妃去马场了。”

燕柒气笑了。

合着给他丢来两个祸害,他们倒去马场做神仙眷侣了。

想得美!

“走。咱们也去马场。”

谁知二人听了齐齐摇头。

燕两仪正色道:“外面太冷了,等兄长大安了,再去不迟。”

燕平乐点头道:“是啊,兄长若是觉得无趣,我俩陪兄长下棋说话。”

有两个这样善解人意的妹妹,燕柒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看着二人脸上担忧的神色,他叹了口气,起身道:“你们一年也出不了宫门一趟,在我着书房里耗一日岂不可怜。”

“前街开了间点心铺子,口感不同于京中的,我带你们尝尝去。”

二人当然想出府逛逛,只是。

燕两仪颓然道:“母后不让我们出府。”

燕平乐愁苦道:“跟来十几个宫人,都在外院候着呢。我俩若是出府,他们会立刻告诉母后的。那我们以后就别想再出宫了。”

燕柒不以为意道:“有我在,还有什么怕的。”说着已经拿起了衣架上的斗篷,一边系一边道:“若是皇后问起,只管往我身上推脱便是。”

燕平乐欣喜起来:“多谢兄长。”

皇后对待燕柒那可是万分的宽容的。

就连他当年打了太子,皇后都不曾呵斥过半句。

如今只是带她们出府逛逛,想来也会睁只眼闭只眼了。

燕两仪却道:“会不会不妥?”

燕柒闻言拍了拍她的脑袋,无奈道:“真是在宫里呆傻了。”

刚出书房,宫女太监就跟了上来。

燕柒转身看着他们道:“你们在府中候着,我们去去就回。”

为首的是承乾宫的芝如,闻言皱了皱眉,小心道:“这天寒地冻的出府怕是不妥,况您还在病重,沾染不得寒气。”

燕柒冷笑道:“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用你教我!”

芝如心中惶恐,白着脸解释道:“公子明鉴,奴婢绝无此意啊。”

燕柒也不再理会,领着二人就走。

芝如谨记着皇后的吩咐,不敢让她们二人离了视线,抬脚就要跟上。

燕柒脚下一顿,侧首,轻飘飘看过去。

众人看着燕柒眉眼间的冷意,心下一凛,脚下顿时扎了钉般。

芝如亦不敢逆燕柒的意思。

求救似的看向燕两仪,谁知这位主儿根本不看她。

燕柒知道他们命令在身,有难处。

道:“放心,两个时辰内必会好生生的把人给你们带回来,不连累你们交差。”

众人松了口气。

燕柒又看向芝如:“这位女官,可否能放行?”

给芝如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再燕柒面前托大啊。

闻言惶恐道:“公子折煞奴婢了。”

说着顿了顿又道:“公子的话,奴婢自当遵从。”

嘴上说的随意,但燕柒带着两个金尊玉贵的娃娃出门还是格外小心的。

没骑马,而是陪着这二人一起坐在了马车里。

燕两仪与燕平乐一左一右的各守了一个车窗,将帘子掀开了一条细缝,巴着窗棂新奇的往外看。

燕柒看着有些心酸,贵为公主又如何,不一样连自由都没有。

又想到自身,不觉苦笑。

他又何尝不是呢?

“以后你们若在宫中待的闷了,便让人给我捎个信儿来,我进宫把你们领出来。”

二人惊喜的瞪大了眼:“兄长此话当真!”

燕柒看着二人瞪得铜铃似的眼睛,笑道:“我何时骗过你们?”

二人喜得要蹦起来。

“兄长真好!”

马车没前兆的停了下来。

二人正雀跃着,没坐稳,身子向前一倾,燕柒忙抬手扶住了,皱眉道:“怎么了?”

百香打马走到车窗边,低声道:“公子,前面有平肃侯府的人。”说着眯眼细瞧了瞧:“他们似乎要去给姜四姑娘还嫁妆。”

燕柒皱了皱眉,撩开帘子往前看了过去。

街边已站了许多看热闹的行人,人影绰绰,燕柒隐约看到遮在人后的箱笼上的半张囍字。

红艳艳的刺眼。

他轻哼一声,放下了帘子。

百香道:“公子,让吗?”

燕柒心底的无名火正盛,冷道:“不让!”

百香颔首,打马上前,从怀中掏出一块燕柒的铭牌。

平肃侯府的管家曾大一看,忙弯腰冲着马车的方向揖了个手,并命身后跟着的队伍避开。

马车很快通行。

燕两仪挑开帘子看着,感慨道:“嫁妆犹新,却已物是人非。”说着放下了帘子,叹了口气:“不知姜四姑娘看了这些被送回去的嫁妆要如何难过呢。”

燕柒端坐如松,面无波澜,只胸口重重的起伏了一下。

燕平乐比燕两仪小了两岁,还不能有这种体会。

提起姜四,脑海中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姜霁鞭打孟致沛一事。

道:“她哥哥好凶的。”

燕柒瞥她一眼,冷冷呵笑道:“你若在婆家受了那等欺负,看看你皇兄会不会把那人给斩了。”

说着从被风吹得起起落落的帘子缝隙中看到了侯立在街边的平肃侯的队伍,声音又冷了几分:“只是抽了十几鞭子,已是仁慈。”

第一零二章 玉铺

姜零染用了两日整理嫁妆以及姜霁分得的房田商铺。

比着当年他们从二房带入大房的,眼下这些到手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可这些据说已是姜家公账上的一多半。

万冗斥他们暗做假账,奸猾无耻。

势要查账,以正公允。

姜冼木却算起了这些年养育姜霁兄妹所耗用的金银开支以及姜零染的嫁妆,并抖搂着入不敷出的公账向姜霁哭穷。

万冗气的咬牙,远的不知,他们这些交往密的难道还不知道姜零染的嫁妆是当年孟月姑早就留好了的?!

这会子拿出来说嘴,真真是为了些黄白之物,连脸面都不要了。

姜霁念着养育之情,不愿因分家一事而撕破了脸。

如今更不愿为了这些身外之物而闹的两厢难堪。

默然接了分得之物,跪别了姜老夫人与姜冼木。

虽然分得的多是赔的只剩空壳子的铺子,但其中有一家,颇得姜零染的心意。

四余街的玉堂春,营的是玉石生意。

看往年账目,经营平平,不赔不赚。

库房的存货倒有些,就是不知有几件精品能为她所用。

姜零染决定亲眼看一看。

合上了账本,问厢竹:“哥哥还在前院吗?”

厢竹道:“公子和文叔一起出门了。”

姜零染有些诧异:“去哪里了?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厢竹笑道:“公子说您看账本就慢,就不打断您了。”

姜零染无话反驳。

无奈道:“可知去了哪里?”

厢竹摇头道:“公子没说。”又猜测道:“不过公子是带着厚礼出门的,想来不是去了三老爷家中便是去了万大人府上。”

姜零染皱了皱眉。

姜三叔哪里他们昨晚上已经去探望过了,姜霁今日不会再去。

难道是去万家了?

可若是去万家也该告诉她,一并去的啊。

厢竹看她这般,道:“奴婢去前院问一问吧?说不定公子在前院留了话。”

“我这儿都不留,前院更不用想了。”姜零染道:“不管他了,收拾收拾咱们也出府去。”

厢竹惊讶道:“姑娘要出门?”

马车到了四余街,姜零染挑开帘子一角,看了片刻,摇头道:“玉堂春开在这里,生意能红火了才怪。”

街道上所行的都是衣着简朴甚至打着补丁的贫苦百姓,而两旁大都是卖针卖布,卖米卖油的铺子。

会来这条街的人求得是温饱,不是屋中的奢华。

厢竹和青玉闻言从一个窗户往外看,却没能明白姜零染的意思。

马车到了玉堂春停下,姜零染站在铺子外往里看了眼,果不其然,冷冷清清。

主仆三人走了进去,将不大的铺子外堂转了一遍,竟是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厢竹嘟囔道:“这人都去哪了?”

姜零染目光巡睃着,在柜台上看到了一块落了薄尘的酸枝木镇纸,示意厢竹去。

厢竹捏起,在柜台上拍了两下。

“啪啪”两声响。

后院顿时响起一声粗声嘎气的喊:“谁啊!”

厢竹听到,又拍了两下子。

“谁啊!”这一次的语调中带上了烦躁。

旋即响起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片刻一个青衣小伙计端着一小盆腥膻的羊汤,一边呼噜吃着,一边走了出来。

姜零染皱起了眉头。

厢竹亦是皱眉,道:“你们掌柜呢!”

小伙计闻声才算甩了个正眼。

看到的却不是粗衣麻布的蝇头小民,而是三位衣着鲜亮,姿貌不凡的姑娘!

“嗝”的打了个饱嗝,将小饭盆放在了身后的柜子上,抹了抹嘴,殷切笑道:“几位姑娘想买些什么?”

厢竹依旧是那句话:“你们掌柜呢!”

小伙计眼珠一转,目光在三人身上打量着。

来了铺子不看货,只要找掌柜,这是什么意思?

厢竹把姜零染挡在了身后,竖眉斥道:“放肆!”

小伙计被这陌生的二字斥的有些怔懵。

愕然片刻,回了神儿人,恼怒道:“你们谁啊!”

说着瞥了眼被挡在身后的素衣姑娘,哼道:“在别人的铺子里大呼小叫的有没有点规矩?”

厢竹被倒打一耙,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开口,肩膀上压了一只手。

她闭了嘴,颔首后退了一步。

姜零染看着小伙计,轻声道:“我是姜四,即刻找你们掌柜来见我!”

小伙计拧眉思忖了片刻,恍然明白了眼前的人是他们如今的新东家。

吓得白了脸,忙从柜台后走了出来,垂首束手道:“小的不知是四姑娘,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厢竹冷道:“还不快去找掌柜来!”

这次小伙计不敢再多话了,连声应着,小跑着去了。

也不知去哪里寻得,不过一刻钟,一个身着宝蓝绸缎袄子,大腹便便,满面有光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一眼瞧见窗下圈椅上坐着的素衣姑娘,他焦灼的脸上顿时带了笑意,几步上前,揖手道:“见过四姑娘。”

姜零染抬头看了看他,道:“你就是玉堂春的掌柜。”

音调清清凉凉,不带半分的情感波动,再陪着她面如表情的脸,竟是让人有种不敢随意对待的压迫感。

抹了抹头上的汗,男子点头,恭谨道:“小的姓贺。”

姜零染点头站起了身,道:“贺掌柜,领路去库房。”

贺掌柜意识到姜零染这是来查账的,一时更加的惶恐。

陪着小心道:“四姑娘请随小的来。”说着引着她往后院去。

库房不过是一个墙皮剥落的小矮屋子。

贺掌柜打开有些生锈的锁,推开门,顿时一股子霉味扑面而来。

他有些惶恐的看着姜零染解释道:“这些日子着实有些潮湿,等到开了春就好了。”

姜零染没说话,抬步走了进去。

两组货架上稀稀落落的摆了几件玉器与银器,却都是寻常的不能再寻常之物。

目光放在角落里的几个大木箱子上,问贺掌柜:“那是什么?”

贺掌柜道:“也是铺中存货。”说着已上前打开了箱子。

虽比货架上的品貌要精细些,但终究入不得姜零染的眼。

她有些失望,但想到这是大房分给他们兄妹的,不禁嘲笑自己存了不该有的奢望。

第一零四章 欠还

而郑明蕴不知这些,她正亲自带着精心准备的人参鹿茸等滋补之物往元诚伯府去。

上次的那一通闹,元诚伯夫人大病了一场。

唯恐姜婉瑜被夫家嫌弃,他们也不敢纵着了,当日便送她回伯府侍疾。

可如此伏低做小仍是难得元诚伯爷,伯夫人,以及元诚伯世子的原谅。

眼看着姜婉瑜在元诚伯府的处境艰难,她这做娘的,自然要把女儿的腰杆和脸面给撑起来。

故而隔三差五的送厚礼上门探病。

这两日元诚伯府的态度总算有了好转。

这些珍贵之物,也算没白送。

而另一边,百香来到七泽轩,恭声禀道:“公子,有访客。”

燕柒已看了一个多时辰的账册,闻言撂下账册,坐直了身子。

闭着酸涩的眼睛,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恹恹道:“没空,不见。”

百香点头,就要退出去,临到门槛又站住了,补了一句:“是文叔。”

燕柒脖子一定,眼唰的睁开了,道:“人呢!”

百香已好几日没在燕柒脸上看到这般生动的神色了,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愁。

道:“请您去庆文街的祥和茶楼。”

是啊,她极其看重声誉,这个节骨眼上,自然不会直接来他这里。

燕柒暗道自己糊涂了。

起身摘了斗篷就出了七泽轩。

文叔在茶楼外等着,看燕柒骑马而来,忙揖手致礼。

燕柒跳下马,虚抬了抬手,和颜悦色道:“文叔不必多礼。”

这一路上燕柒都在想,待会儿见了她要如何道歉。

又想到她那日气的那般,怕是不会轻易接受他的道歉。

可就算不接受道歉,他也是要解释清楚的!

她不能那样曲解他的意思。

这般想着,燕柒推开了雅间的房门。

却瞧见茶桌旁坐着一个黑不溜秋的陌生男子。

巨大的落差使燕柒的脑子一片空白,以至于整个人都是懵的。

姜霁忙站起了身,深深一揖,道:“姜霁见过柒公子。”

“未能亲自迎候,还请公子见谅。”

燕柒有些迟缓的想,姜霁找他干什么。

他慢慢的吸了口气,努力的打散心中的缠绕起的令人烦恼的绳结。

闲散渡步进了房间,随意择了椅子坐下,淡声道:“姜小将军客气了。”

“我无官无职,哪里担得起您一个四品将军的礼。”

姜霁站直了身子,黝黑的脸上挂着真挚的笑:“公子救过我妹妹,与我而言便有大恩。”

“再大的礼您也是担得起的。”

燕柒没想到他说话如此圆滑,有些意外的看他一眼,正对上他含笑澄澈的眼睛,不觉恍了下神儿。

如果把他眼睛里的那一丝锋利剔除的话,与姜零染的便一般无二了。

燕柒转开了眼,姿态闲适的抿了口茶,有些倨傲道:“举手之劳而已。”

姜霁听说燕柒这几日在病中,不见客。

故而让文叔故意没有报出他的名字。

他意在试探。

而试探的结果,让他很惶恐。

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双手捧出一张纸,恭敬的奉给了燕柒:“这是欠公子的地契。”

燕柒口里的茶慢慢的顺着喉咙咽入腹内。

他漠然的眸光在哪一张纸上逗留,逐渐变得深沉,霜冷。

姜霁何其敏锐。

纵然低垂着头,看不到燕柒的神色,却也能感到他的情绪波动。

狠狠的切了切齿。

这一刻,他彻底的做了决定,带姜零染去边关。

姜零染与池账房和四位伙计叙了会话,便离开了玉堂春。

想起四余街距离庆文街极近,便道:“顺便去一趟祥和茶楼吧,兄长爱吃哪里的芝麻小酥饼。”

大虎应了声。

行了约莫两盏茶,马车停了下来,听大虎道:“姑娘,祥和茶楼外拴着公子和文叔的马。”

姜零染疑惑的挑开帘子看了过去。

拴马桩旁一黑一棕两匹马,可不就是兄长和文叔的。

她看着两层的茶楼,嘴角抿了揶揄的笑意:“可被我抓住了,一个人来偷吃。”

厢竹闻言也跟着笑:“姑娘,咱进去吗?”

青玉笑道:“公子若见了姑娘,怕是要吓一跳呢。”

姜零染摇头:“兄长许是在这里会友。”

“咱们且等一等,待会儿若还不出来,咱们再进去不迟。”

说笑间正要落下帘子,却见茶楼里走出一人。

那人应也看到了她,因为那双明亮的眼几乎是瞬间便浮现了寒意。

他穿着件银白锦袍,立在屋檐下,日光忽的被云遮住,周遭暗了几许,衬得他整个人锋利又黯淡。

她看的怔住,一时竟连帘子都忘了落下。

他却动了。

旁若无物,紧盯着她,阔步走来。

他与她,一点点的缩进着距离。

街上却猛地窜出一匹马,从他身前刮了过去。

寒凉的袍角被风惊得荡起。

姜零染一声惊呼噎在吼间,她骤然抓紧了帘子,眼眶里霎时蓄了泪。

待看到他安然无恙,那一口气才慢慢的舒了出来。

对上他冷漠的眸子,她心口窒重,手忙脚乱的摔下了帘子,急声道:“大虎,走!”

几乎是话音刚落,窗棂上哐的一声响,一只手重重的附了上来。

马车一动即停。

姜零染侧目看去。

这手背上青筋暴现,骨节凸起,似在昭示着主人的愤怒。

马车是匆匆制出的,有些地方还没打磨的光滑,就如此刻,一小根木刺扎在了他的虎口处。

她看着,心尖上也跟着刺痛了下。

燕柒盯着眼前的冬雪腊梅的帘子,似在盯着她。

切齿冷道:“你欠我的,凭什么别人来还!”

车厢里姜零染听到这句话,立刻便明白了。

哥哥见的人是他。

她想说她并不知道,可指尖刚挨着帘子,又慢慢的垂了下来。

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区别的。

“我兄长他不是别人。”

车帘外一声冷淡嗤笑,伴着低低的絮语:“是啊,兄妹情深。”

是他问的多余了。

像是落在房间里的那一抹斜阳随着日落西山而慢慢缩退一般,那只手也一点点的消失在视线里。

姜零染搁在膝盖上的手紧紧的攥在了一起。

她从没这般慌过。

车帘猛地从外掀开,姜零染烁然一惊,却对上了姜霁的脸。

她看着,惶惶的眸子渐渐平和下来。

紧绷的音调带着些嘶哑:“哥哥忙完了,回家去吧。”

姜霁盯着她惨白的脸,润泽的眼睛看了会儿,唇角牵动着慢慢的抿了个笑,手掌探进去揉了揉她的脑袋,道:“乖。”

放下帘子,他又看了眼已在一箭地外的那背影,眸光复杂起来。

第一零五章 设计

姜霁听说了姜零染报官的事情。

晚膳时问了她。

姜零染道:“边关遥远,轻装简行最为省时省事。”

“趁着还有些时间,我打算把库房里那些华而不实,又不能磕碰的贵重金玉摆件放在玉春堂里售卖。”

“去了才知道,有人在悄悄的运铺中的存货,气恼之下便报了官。”

姜霁当然知道是谁在做手脚。

妹妹不能忍,他亦咽不下这口气。

道:“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交由我来处理。”

姜零染也没打算去和京兆府打交道,点了点头。

姜霁想着今日祥和茶楼外的一幕,欲言又止。

姜零染没发现,慢吞吞的喝着汤。

姜霁看了她一会儿,温声道:“妹妹,咱们提前出发吧?”

姜零染怔了怔,疑惑道:“为什么?”

姜霁笑道:“咱们提前出发,到达边关正是莺飞草长的好时节,你看了会欢喜的。”

“还是说,你想在京中多留一段时间?”

姜零染被他问的一滞,片刻笑道:“可这几家铺子还没着手处理呢。”

他们这一去便没当真是不问归期了。

京中的田产房铺自然要妥善处理了。

姜霁看着她的笑,心中狠了狠,道:“交给我吧,我会尽快处理掉的。”

姜零染心中隐约明白了兄长提前离开的意思。

今日回来,兄长没问,她便也没说。

她觉得多余去解释,却又好像是不知如何去解释。

默了片刻,道:“玉堂春的事情还是交给我吧,我比哥哥熟悉些。”

姜霁见她答应,心中稍安,道:“若有麻烦就告诉我,别自己费神。”

姜零染抿笑点头。

晚膳后,姜零染让厢竹把嫁妆里的金玉摆件都誊抄了出来。

她看了一遍,勾选了十几件。

“这些先准备出来,我明日要用。”

厢竹点头去准备了。

次日一早姜零染又去了玉堂春。

因铺子里没有掌柜,唯池账房还算有些资历,便是他跟在姜零染身后听吩咐。

姜零染将库房内的东西大致的看了一遍,貌若无意的问池账房:“池账房听说过黑市吗?”

池账房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姜零染:“姑娘怎么知道黑市?”

姜零染脸上笑意微敛,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惆怅之色道:“前些日子听人说的。”

池账房自然听说了姜零染和离的事情。

前些日子莫非是在平肃侯府听说的?

再看姜零染这般神色,池账房更是认定了心中所想。

自然不能揭别人的伤疤,池账房避开了这个话题,道:“小的知道黑市。姑娘若是想听,小的便讲一讲?”

“说说。”姜零染又看向大虎:“仔细听。”

大虎咽了咽口水,点头称是。

今早出门时,姜零染忽然告诉他,这些日子由他来做玉堂春的掌柜。

大虎哪里懂商铺的事情,听了后顿觉惶恐。

推脱着不做,姜零染却说她手下无可用之人,唯他能信得过。

主子都这般说了,做下人自然要替主子分忧,硬着头皮应下了。

这会儿被点名,凛然点头,支棱着耳朵仔细的听着池账房的每一个字。

池账房道:“黑市在西街上,逢五便有。”

“丑时出,丑末撤,每次只有一个时辰。”

“黑市见不得人,里面许多货都是不干净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在那里做买卖,买主不问货源卖家,卖家不问货物去向以及买主身份。”

“黑市上的东西有真有假。但每一件都比这明面市场的要便宜许多。”

“也因此,这黑市上的商客也是络绎不绝。”

姜零染看他说的头头是道,疑惑道:“池账房莫不是去过?”

池账房笑了笑道:“不敢瞒姑娘,在下去过几次。”

说着忙又解释道:“不过售卖的不是咱们铺子里的货物。”

“是小的一个邻访请我去帮忙结算银钱的。”

姜零染心中大喜。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她现在缺的就是个领路的。

压下心中的狂喜,姜零染道:“我也有几件东西要买。明日逢五,池账房便陪着大虎去一趟吧。”

池账房忙摆手:“不妥不妥。”

姜零染一颗心倏的悬起,皱眉道:“为何不妥?”

池账房解释道:“姑娘的东西在咱们玉堂春内就能售卖,何必舍近求远?且黑市上的价格压得都极低,咱们没必要去凑那个热闹。”

姜零染闻言松了口气,淡淡道:“是我急用银子。”

“也不多,只卖几件。”

池账房耳闻了姜家分家一事,听说姜霁兄妹吃了大亏,又在二和街买了一座宅子,自然入不敷出。

点了点头道:“那在下明日便带着大虎兄弟去试一试。”

离了玉堂春,姜零染没回二和街,而是找了出清净的茶楼。

厢竹道:“姑娘想喝茶了?”

姜零染道:“我有话要和大虎说,你们去房间外守着。”

厢竹和青玉对视一眼,皆有些惊讶,但还是颔首应是,退了出去。

茶雾缭绕中,姜零染的思绪回到前世。

燕辜登基后做的与政局最风马牛不相及的一件事情,就是把黑市给连锅端了。

而后几日朝廷张榜捉贼,捉的正是这个叫狐狸的男子。

狐狸狐狸,人如其名,极其狡猾。

逃了三个多月,朝廷才抓到了人。

不过这三个月间,狐狸为了报答燕辜兔死狗烹,散发了不少关于燕辜的秘辛。

他说他一直再为燕辜做事,说是心腹死士也不为过。

还说燕辜曾连续多年在黑市购买金银玉器。

一个皇子在黑市交易,足够避人耳目了吧?

可为的是什么呢?

原来为的是贪便宜。

他用低价购买来路不明的不凡之品,再偷偷送到朝臣府中,意在拉拢贿赂。

天下之主,谁敢臆测?

狐狸落网后,这些传言便都成了禁言,个个讳莫如深。

更有不少文人墨客捏起笔杆子替燕辜平反。

说的人多了,便好像都信了。

不过经历了前世的姜零染,却是笃信狐狸的话的。

燕辜夺嫡之心早已有之,面上做出清正廉明,与世无争的模样。

实则心如沟壑,步步算计。

为了报答燕柒,她决定在去边关之前,让燕柒意识到,他所信任的四哥并不真是他心中想象的那般纯良无辜。

而唯一能供她所用的线索便是黑市与狐狸了。

若引的狐狸上钩,她会留下交易的明账,连着玉堂春一并赠给燕柒。

他不蠢,只要一看账目便能发现蹊跷。

只是,燕辜警觉,她不知道此事的胜算有几。

第一零六章 禁足

大虎叩门走了进来。

姜零染收起繁沉的思绪,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你坐。”

大虎不敢坐,走近了两步,束手躬身道:“谢姑娘,小的站着就行。”

姜零染沏了两杯茶,推至对面一杯,道:“让你坐你就坐。”

大虎忐忑应了是,在对面落了座,却没敢坐实,面带恭谨的听吩咐。

姜零染低声道:“明日你随着池掌柜去黑市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说着又补了一句:“连青玉都不行!”

大虎听姜零染这样叮嘱,脸上微微泛了红,羞的低下了头,道:“小的明白”

“去了黑市后,你注意一个叫狐狸的男子。”姜零染回忆着前世在告示榜上看到的画像,道:“约莫着三十多岁,个子小小的,瘦瘦的,左眼角下有一道疤。”

“这个人你不要向池账房或者任何一个人打听。”

“若见了他,一定要沉住气。他第一次或许不会买你的东西,但他可能会试探你。记住,一定什么都不要说。若他问得多了,只管骂走他!”

她所出售的东西品貌不差,狐狸只要在黑市,就一定会注意到!

大虎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

慎重着问:“小的去黑市的目标,就是这个叫狐狸的男子,是吗?”

姜零染点头:“是。”

大虎心中一阵的怪异,不明白姜零染如何能思索着说出一个素未蒙面的男子的样貌以及他能猜出他的行为。

姜零染不打算向大虎解释什么。

接着道:“散市后,他约莫会跟踪你。不管你有没有发现,都装作不知情。”

这已经不是寻常买卖人会做的事情了!大虎听得心口扑通扑通的跳,紧张的舔了舔嘴唇,道:“姑娘到底在做什么?连公子和文叔也不能告诉吗?”

姜零染淡淡垂眸,端着茶抿了一口。

大虎立刻便意识到自己多话了,慌忙告罪。

姜零染摇了摇头,她明白大虎是担心她的安危。

“这件事情我暂时还不想让兄长知道。”

“眼下所知者只你我二人。”

能被主子信任,大概是每个做下人的无上光荣!大虎心头发热,起身揖手做礼:“姑娘放心,小的定然谨慎办事,不负所托。”

姜零染点了点头,又叮嘱道:“每一笔买卖,都要让池账房记下。回来后告知于我。”

大虎颔首应下。

太子妃白芙听说燕两仪被皇后禁了足,心中担忧,跟着太子一起进了宫。

二人一个往勤政殿,一个去了承乾宫。

给皇后请了安,说了会体己话儿,这才往燕两仪的飞鸾殿去。

燕两仪看到白芙,欢喜的要跳起来,抱着她道:“你可真好。”

白芙好笑道:“你这才禁足了一日不到,就这幅样子,往后四日你岂不要自挂东南枝去?”

燕两仪听到“禁足”二字就觉得悲伤,抽了抽鼻子,埋首在她怀里寻求依赖:“我的好嫂子。”

白芙听到这称呼,神色一正,把她从身上扒拉下来:“别,我可不去帮你说情。”

燕两仪再次黏在白芙身上,撒娇道:“我的好嫂子,母后最喜欢你,你去给我说情,母后一准儿答应的。”说着就开始使坏:“你不答应我,我就挠你痒痒。”

白芙躲着她跑,骂她耍赖。

燕两仪追赶着回她不够义气。

二人闹作一团。

还是宫人恐二人笑闹的岔了气,这才拦了拦。

喝了半盏茶,吃了两块点心,二人歪在一张贵妃榻上说话。

白芙道:“芝如说是燕柒执意带你们出去的?怎么你回来却说,是你央着他带你们出去的?”

燕两仪觉得钗环硌得慌,拔掉撂在了一旁。

轻松舒服的枕在软枕上,闻言道:“兄长疼惜我们不得自由玩耍,所以带我们出府。”

“我再没心,也不能背过脸就卖他的不好。”

“况且这么一桩小事如今传得沸沸扬扬,竟还有人说兄长自己不遵礼法,也要带的我们与他一般。这么大的一个帽子悬着,我若把事情推给兄长,岂不坐实那些言论?”

“如今我自己认下,不过是禁足几日,罚抄些书罢了。”

白芙笑看她一眼,欣慰道:“两仪长大了。”

燕两仪嘴角抽动,看了眼无耻的她,道:“若我没记错,咱俩同岁。”

白芙岂能在年岁上吃了亏。

立刻端出了皇嫂的范儿,道:“罚你抄的书,抄的如何了?”

燕两仪听闻这个,又开始起腻。

抱着白芙的胳膊晃啊晃:“小光,小乐一人二十五遍。嫂子您和我哥一人再写二十五遍。一百遍就成了。”

白芙好笑道:“合着一百遍你一个字也不打算写的。”

燕两仪厚着脸皮点头。

白芙不依:“那不成,我要去告诉母后。”说着就要起身。

燕两仪忙拦住她:“我开价,你还价,哪有不还就走的。”

白芙点了点她的额头,道:“我的二十五遍我认了,你哥的却不行,他忙着呢,你别劳烦他。自个儿写那二十五遍吧。”

燕两仪一时笑的见牙不见眼:“成交。”

太子与皇上议了事,来飞鸾殿接白芙,二人又去承乾宫拜了皇后,出宫去了。

宽阔规整的庆华街上汇聚着酒肆,茶楼,金银玉铺,胭脂水粉铺,布行,戏楼等。

一眼望去,尽是繁华热闹。

齐家商行总行也坐落此处。

齐家名下的每一类商品的货运往来交易,大到年账,细到日销,都会以书文的方式往此楼汇总。

燕柒聘请了六十四位账房先生负责审计这些。

当然他本人与隋风也会不定期的抽查,若有错漏,那负责审核此本的账房先生便会被问责,辞退。

二楼书房里,燕柒抽看着各地送来的月账。

隋风不在京,陪同的职责就落到了文季的身上。

他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看了眼更漏,道:“公子,歇一歇吧。”

燕柒没抬头,道:“什么时辰了?”

“这都午正了。”隋风起身伸了个懒腰,给燕柒倒了杯茶,问道:“您午膳在这里用,还是回府去?”

燕柒接过茶,喝了口,坐直身舒了口气,道:“让对面的华盛楼送些酒菜过来,今日便都在商行里用吧。”

“用完膳的,手头的活计也忙完的,便都让回去歇着吧,不用陪我守在这里。”

第一零七章 刺杀

文季点头,正要去吩咐,就看百香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灰衣男子。

男子衣着简朴,气质却高华。

竟是太子燕隐。

文季吓了一跳,瞪了眼百香,怨他不知提前通传,又忙弯下腰,揖手见礼:“见过太子殿下。”

燕柒闻声抬头,看了一眼来人,又低下头去看账。

太子抬手示意文季不必多礼,自顾自的走到燕柒对面坐下,抖了抖袖子,笑问:“如何?”

燕柒心道他无聊,不做理会。

太子叩指敲桌面,又问:“看看我,这一身装扮如何?”

燕柒不厌其烦。

打量他一眼:“木簪,粗衣,文绉绉的酸臭味,扮的是进京赶赴春闱的书生?”

太子就知他没好话,却也不气,笑回道:“我去你府上几次,你都在睡着,我以为你遇冷冬眠了。”

“怎么,月账一到,你就苏醒了?”

燕柒翻他一眼:“没工夫陪你闲磕牙。”

说着又看了眼他的装扮,皱眉道:“这般掩人耳目,你要做什么大事去?”看了看门外,没见着辛関的影子。

刚想问他怎么不带侍卫,就听他道:“还不都怪你,总说华盛楼的酒菜味道好。”太子凑近了他些,压低声音道:“白芙每日闹我,非要我带她来。”

“今日得空,便来了。又恐被人认出麻烦,便做了些装扮。”说着得意一笑:“我刚刚和那巡街的巡防营统领杨平福擦肩而过,他都没认出我来。”

燕柒白他一眼。

想说什么又懒得说,摆摆手道:“走走走。”

太子看他面带嫌弃,好笑道:“你瞧你,总这么不待见我。”

“得,我也不讨人嫌。给你带了东西,放在楼下了。”

“你明日早去早回,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燕柒拨算盘珠的手一顿,脸顿时沉了下来。

太子看他这般,心下叹了口气,也知道再聊下去没什么好话儿,刚要起身,却听到背后窗户“咔”的一声细响,旋即耳廓猛地刺痛。

紧随痛感而至的是一支箭矢!

金属的箭簇深深的钉在了桌面上。

太子还没回神,就看对面的燕柒飞身扑了过来,抓着他的肩膀,一个就地打滚,二人便滚到了墙角里,头顶是密集的箭雨。

书桌已成了刺猬。

太子背贴着墙,抬手摸了摸耳廓,指尖沾了殷红的血液,他心下微松,幸亏没毒。

箭雨持续了几息才停了下来。

百香和辛関等人没想到会发生意外,都在楼下守着,听到异响忙冲了上去。

看到房中情景,再看被逼到角落的太子与燕柒,心都吓得停了,白着脸跪地请罪。

“在华盛楼,去追!”燕柒从不吃暗亏。

更不用说暗杀了!

百香领命起身,抽着腰间的刀纵身从破烂的不成样子的窗户跳了出去。

辛関不敢再离太子左右,点了几个侍卫跟去帮忙。

太子想到什么,急喊了一声:“白芙。”爬起来便奔出了房门。

辛関等人反应过来,忙也跟上。

燕柒揉着摔得发麻的胳膊,慢吞吞的站起身。

看了看残破不堪的窗户,又看着书桌上的箭簇,眉眼泛冷。

一盏茶不到,太子带着白芙折返。

燕柒极不愿意见白芙。

白芙自也明白自己在这处不受待见,道:“还是头一次来这里,心中好奇的紧。”说着看向燕柒,笑道:“子安若不介意,我便下楼去转转。”

燕柒闲闲的掸着衣服上的尘土,像是没听到白芙的话。

太子怒瞪着燕柒,刚要开口,就觉手掌被白芙捏了捏,他低头看她。

白芙笑着摇了摇头,抽出被他紧攥的手,带着侍女下楼去了。

太子叹了口气,让辛関下楼去护着。

等到白芙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处,他转身看着燕柒:“当年的事情我不曾参与过,白家更没有!”

“你不能一直这般对待白芙,她是你皇嫂!”

燕柒冷笑:“商籍低贱,不敢高攀。”

太子气的说不出话。

百香折了回来,羞愧道:“公子,属下无能,没追到。”

燕柒从桌子上拔了根箭簇看,闻言淡淡道:“你无能,你的主子我岂不是更无能?”说着又看到了稀巴烂的账本子,烦躁道:“这账怎么办啊?没看完呢。”

文季闻言掀着眼皮看了看屋中的狼藉,提醒道:“公子,账不重要,抓到刺客最重要。”

百香道:“若即刻封锁城门,捉到刺客的机率会更高。要报官吗,公子?”

燕柒摇头:“过几日便是万寿节了。”

百香明白燕柒的意思,没说话。

太子听他这般说,心头的怒气散了些。

燕柒生母的死祭与万寿节相差没几日,往年他都会借着生母死祭在皇觉寺吃斋念佛住上几日,等回京,万寿节早过了。

太子一直以为燕柒心中没有他们这些亲人,眼下看来,他只是把情绪隐藏的太好了。

“父皇若知晓此事,定会惊怒难安,一切等万寿节后再说吧。”回想刚刚的凶险,太子一阵后怕,道:“这期间,暂有我来调查。”

燕柒点了点头。

太子道:“你觉得是冲着你来的,还是我?”

燕柒道:“我。”

太子看他如此笃定,皱眉道:“你如何确定?”

燕柒道:“你进来后坐的那椅子是我的。”

“刺客熟知我的习性,箭术又高超。”

“不过,到底隔了一层高丽纸,他们只能依靠记忆判定我的位置。第一箭有了偏差,立刻便有了第二轮的箭雨。这证明他们早有准备。”

“眼看没成功,丝毫不迟疑的就逃了。”

“百香第一时间追出去,却追不到。这证明他们在做事之前一定就想好了逃跑的路线。”

“冷静果决又不乏缜密小心,不错!”说着没什么笑意的扯了扯唇角:“能驱使这样优秀的刺客,我倒想会一会这背后之人。”

太子听了道:“你今日为何换了椅子坐?”

燕柒一滞,侧目看过去。

眼角泛着清冷的寒意,嘴边却带着笑:“怀疑我?”

太子摇头:“若是你,我早就死了。”

文季代替燕柒回答,道:“那椅子昨日受了公子一脚,裂了缝,小的怕不安全,就请着公子坐在了隋风常坐的对面的椅子上。”

第一零八章 憎恨

“这么看来,刺客虽然熟知你的日常,但昨日与今日却是没有接触过你的。”太子分析着道:“你心中可有怀疑的对象?又或者说,这些日子你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燕柒听了这些才明白太子为何问他“为什么换椅子坐”。

以恶度人,还度错了,燕柒面上稍显不自在。

听他这般说,无奈道:“太子以后别问这么蠢的问题,会让人质疑你的能力的!”

是啊,这问题太蠢了。

太子叹了口气。

想到燕柒素日里总是轻装简从,若是遇到危险,百香能以一敌十,却无法抵挡今日这般密集的箭矢。

心中忧忡,更觉眼下抓到刺客才最无虞。

“我待会儿去巡防营,你即刻回府,明日就。”

燕柒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他的话:“太子只管查案,我的事情就不劳费心了。”

太子未完的话堵在嘴里。

也知道阻止他明日出京大约不太可能。转而道:“明日我让辛関跟着你。”

燕柒最烦这对儿主仆!

张口就要驳回,却听太子道:“你若不答应,我就把今日的事情报给父皇,你看他会不会允你出京去皇觉寺!”

燕柒顿时无言。

太子难得占了次上风,悠哉的抖了抖袖子,离开了。

窗户破成了门,冷风呼呼的灌进来,百香紧了紧衣领子,道:“公子,这书房需要修缮,没看完的账册也需要再次汇总,您留在这里也是无事可做,不如回府吧。”

燕柒点头。

到了楼下问文季:“太子留了什么?”

文季早就吓得忘了这事儿,闻言一拍额头,忙去取了来。

是一个雕刻着富贵平安的紫檀木盒子。

燕柒打开,里面放着一本经书抄本。

翻看了几页,竟是太子的笔迹。

纸张洁净,字迹工整,熏了淡淡的檀香,可见其用心。

文季看着问道:“这经书是送给老家主的吧?”

燕柒没答话,经书撂回盒子里,扔给了文季。

打马回府的路上,他神思飘忽,姜零染的那句话总在他脑子里绕,她说:若当年的事情真的是武德侯阳奉阴违,你觉得皇上会放他出京吗?

再想到刚刚太子愤怒的说,他与白家并没有参与过。

燕柒的心情很复杂。

明明笃定不疑的事情,这一刻竟有些动摇起来,他有些彷徨。

勤政殿里,皇上批阅奏折。

燕辜在一侧侍候书墨,间隙会说上几句在宫外听闻的趣事解闷。

皇上听得乐呵呵。

高得盛低眉垂眼,嘴边噙着笑。

不插话,更不上前。

燕辜端起茶盏,手背贴在杯壁上试了试温度,含笑递给皇上,道:“父皇喝口水吧。”

皇上搁下折子,端着茶抿了口。

一口竟没尝出是什么茶,低头看了眼杯中浓褐色的茶汤,疑惑道:“这是什么茶?”

“父皇,这是儿臣为您泡的雪菊茶。”燕辜解释道:“儿臣看您日日埋首在这案牍前,操劳费神,眼睛也常有酸涩之感。故而询问了御医,御医向儿臣推荐了此茶。”

“这雪菊茶虽抵不过御茶名贵,但最是明目益肝。”

说着想到什么,诚惶诚恐的又补了一句:“这茶儿臣已喝了一个月,非常安全。”

皇上面带欣慰的笑了笑,再抿一口,道:“口感不错,你有孝心了。”

燕辜忙跪地告罪:“父皇恕罪,是往日里儿臣太过惰怠了。”

皇上呵呵笑着,温声道:“起来吧。”

燕辜自然知道皇上没有真的生气。

从善如流的站起了身。

皇上捏起一本折子开始看,随口问道:“明日子安何时出城?这次可定了几日回?”

燕辜嘴边的笑意一僵,很快又恢复如常,恭声道:“他性子急躁,约莫着辰时前就要出城了。”说着顿了顿又道:“父皇放心,儿臣会再劝他的,让他争取在您寿辰前赶回来。”

皇上叹了口气,摇头道:“这几日是他心里难受的时候,不要为这些小事烦他。随他去吧。”

燕辜笑意不变,姿态温顺谦卑,只低垂的眼睫下一双乌黑的眸子冷沉深邃。

他从来不知道,万寿节竟是小事。

出宫已是宫门快要落锁之时,雷简等在宫门外,见了燕辜忙迎上前去。

燕辜看了眼他晦气的脸,冷哼一声。

雷简正好听到这声哼,立刻驻足,揖手惶恐道:“属下失职,请殿下责罚。”

燕辜不会蠢到在宫门口谈论这些,径直往马车旁走。

雷简忙跟上,跪趴在地上。

燕辜拎着袍子,踩着他的背上了马车。

雷简随之跟着上了马车,跪在车门旁,低声禀道:“足有小五十支箭矢,屋子都烂的不成样了,他却毫发未伤。”

燕辜轻哼一声,目光在不深明亮的车厢里闪烁着煜煜的冷光,道:“父皇说过,我这兄弟是有大福气的。”语调轻轻,却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憎恨。

雷简听了这话,惶惧感稍减。又道:“他没报官,也没张扬,不知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燕辜冷笑道:“死有死的好处,活有活的好处,不报官有好处,报官亦能找到好处。”

“他葫芦里的药,我都能收!”

顿了顿又道:“可收拾干净了?”

雷简道:“埋在了燕山上。”

燕辜点了点头,浅浅的舒了一口气,后仰着靠近了软枕里。

这一日精神紧绷着,他有些累了。

雷简悄声退了出去,并叮嘱车夫放缓速度。

次日卯正刚过,辛関便到了燕柒的府门口待命。

燕柒嚼着包子,看了眼百香。

百香会意,退了出去。

燕柒一个包子没吃完,百香就铩羽而归了。

对上燕柒犀利的眼神,脖子缩了又缩,一脸难色的禀道:“他身上带着太子的令牌,属下哪敢造次。”

辛関等到燕柒出府,精神抖擞的问了声安。

燕柒差点没认出眼前这个蓄着络腮胡子的人是辛関。

错愕着道:“嗯这样看你顺眼多了。”

辛関闻言忍下了撕掉假胡子的冲动。

揖手道:“多谢公子夸赞。”

因着遇刺一事尚且瞒着,所以他这里也不能露出破绽来,装扮上就要格外小心些。

顿了顿又道:“属下这几日都会这般乔装,希望公子看的开心。”

第一零九章 不喜

燕柒脸上一黑。

和他那主子一样,总想在言语上讨些便宜。

轻哼一声翻身上了马。

百香扭头看了眼跟上来的辛関,低声道:“公子,是不是把他赶走?”

燕柒看了眼有心赶,没胆做的百香,闲闲道:“你待会把他的令牌偷了,我就能把他赶走了。”

百香“啊”了一声,看燕柒一脸的认真,没敢驳。

再看辛関防御四周的神态,心下苦恼,道:“公子,能换个方法吗?”

“就他那警觉性,我别说偷他东西了,连靠近他都难。”

燕柒没眼看百香的怂样。

侧目看向慢了他半个马身,单手压在腰间刀柄上的辛関。

他明白,太子既把令牌给了辛関,那他这里软硬办法便都是不灵的。

姜零染等着日落。

姜霁从铺子里回来,看她站在窗前望着天际发呆,压下心中的忧愁,轻声道:“妹妹在想什么?”

姜零染回神,扭头看着不知何时走进来的姜霁。

抿了个笑,道:“在想晚膳吃什么。”

姜霁笑了笑道:“想到了吗?”

姜零染摇头:“想不到,兄长替我想想吧。”

在军中养出的习惯,有吃的就行。姜霁随口道:“吃小馄饨吧。”

姜零染让厢竹去吩咐。

给姜霁倒了杯茶,道:“铺子里的事情怎么样了?”

姜霁接了茶,叹息着道:“我今日把铺子转了一遍。位置都比较偏僻。又因掌柜疏于打理,铺面看着又脏又旧,若要出售,价格上怕是还要再降。”

姜零染皱眉道:“若是这般,就暂且别卖了。”

“索性咱么不缺那几个银子使。铺面留下来整饬一番,另做营生,再请几个妥帖的人打理,应也不会太差。”

“只是,鞭长莫及,就怕掌柜心大,起了贪渎之念。”

姜霁听了道:“就像燕柒那般吗?”

姜零染一怔。

姜霁又道:“他人在京中,可手下尽是能人,常年以他之名往返各地巡察。”

“商行上下若发现贪渎者,处罚的手段也极其狠厉,故而鲜少有人敢生出二心。”

“齐家商行在他手里也一日日的壮大。”

说着问姜零染:“妹妹觉得他如何?”

姜零染看着姜霁。

她明白,兄长口中的这个如何,问的不是齐家商行。

而是燕柒本人。

姜霁避开了她的眼,低头转着手里的杯盏,轻声道:“若妹妹留在京中,也是不错的。”

这句话兄长怕是从昨日便在琢磨了。

姜零染抿了抿唇,解释道:“哥哥误会了,我不喜欢他,也不会为了他抛弃哥哥。”

姜霁看她答的直白,也不想再遮掩。

道:“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自己的妹妹,自己最清楚。

喜欢不喜欢,他暂时瞧不清,但她对待燕柒不同于旁人,这是分明的。

他担心妹妹受欺负,却也害怕自己的武断会让妹妹心有遗憾。

姜零染没有迟疑的道:“我想好了。”

姜霁心中的杂乱随着她这四字而被他扔去了九霄云外。

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去更衣,一会儿咱们吃馄饨。”

皇觉寺的南厢房里,燕柒一袭素衣,银簪束发。

盘膝静坐在蒲团上,伏案抄经。

辛関和百香一左一右的守在门外。

这一路上都风平浪静,寺院内外又布着暗卫,辛関觉得不会再有刺客敢来了。

但压在腰间刀柄上的手却一直没松开过,低声问百香:“公子可说过咱们什么时候回城?”

百香摇头,又问他:“你急着回?”

辛関也摇头,道:“殿下说公子什么时候回,我便什么时候回。”

百香道:“公子没说回城的日期。但我想着,公子尽完孝,便就回去了。”

辛関白他一眼,这不等于没说。

燕柒听到了二人的对话,明白辛関这是担心他们耽搁的太久,太子身边防御疏漏,会有危险。

看了眼桌角的檀香木盒子,他淡淡的叹了口气。

夜半子时,姜零染毫无睡意。

一刻钟前,大虎传话,说往西街去了。

忐忑不安的等了近两个时辰,前院才传了话。

大虎回来了。

她松了口气。

纵然夜深,可她还是要见一见大虎,让厢竹去了。

等了一刻钟,厢竹领着穿着斗篷,带着风帽的大虎走了进来。

大虎揖手道:“姑娘猜的不错。”

姜零染面上一喜,脱口道:“你见到他了?”

大虎点头:“快要散市的时候他才出现。”

“那个时候咱们的货已经售完了,小的怀疑,他一直在暗处观察着。”

姜零染觉得这个可能性极高:“你可有露馅?”

大虎摇头:“不曾,小的进去后一直提着心,每说的一个字都是自习想过的。”

大虎虽看着憨厚,但心思不乏缜密。姜零染信得过,又道:“他问了你什么?”

大虎道:“他说我面生,问我那个府上的。”

“我骂他不懂规矩。他笑了笑,又问我手上还有什么好货,说要订两件。我借着怒气,回他说没了。带着池账房便回来了。”说完有些忐忑的道:“姑娘,小的回的是否太过生硬,他下次会不会不买了。”

姜零染摇头:“你做的很好。”

想着又问他:“回来的时候可有什么异常?”

大虎思索着道:“路上黑,小的又谨记着您的吩咐,不敢往后瞧,故而不知他是否跟踪了小的。”

姜零染点了点头,让大虎下去休息了。

在厢竹的再三督促下,她不得不躺在了床榻上。

可睁眼无睡意。

她所料不差,黑市里鱼龙混杂,货品也是参差不齐。

拔尖的好货屈指可数,故而大虎带去的一定会引起狐狸的注意。

若下次带物品中夹杂一两件更加贵重之物,狐狸还会安耐的住吗?

距离下次逢五还有十日,这十日,怕是有人要打探她了。

而她不怕被打探。

分家被欺是真,缺银子也是真。

不想被京中的人耻笑,偷偷的变卖几件嫁妆,又有什么?

或许可以适时的放出要离京的消息,那样就更具有可信性了!

姜零染想着,慢慢的舒了口气。

看来,下次逢五有成事的可能性!

厢竹熄了灯,道:“姑娘快睡吧,明儿被公子看到您眼下有乌青,又要紧张的让大夫给您把脉了。”

第一一零章 有喜

姜零染轻应了声,翻了个身,脸颊贴着枕面,黑暗中眸光没有焦距的空望着。

她又想起了兄长的话。

燕柒如何?

在此之前,燕柒在她的脑子里一直是一个清晰的存在。

脸上挂着水滴,谈笑间教她反击的样子,她至死都没忘。

可最近,那张沾了水的脸好像越来越模糊,反倒是他嬉皮笑脸,无理耍赖的样子越来越深刻。

姜零染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或许是她在慢慢的淡忘前世的事情?

浑浑噩噩,一夜睡得极不安稳。

姜零染看着镜中的自己,皱了皱眉,道:“敷些粉吧。”

厢竹点头。

早膳过后,姜霁出门去了。

因着要提前离开,京中该拜访的长辈,该辞别的友人都要走一遍。

姜零染也出了府。

玉春堂里,池掌柜把昨晚黑市上的记账给了姜零染。

姜零染看完道:“下次逢五池掌柜再随大虎去一趟吧。”

池掌柜一听就着急了:“还去?”

姜零染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池掌柜觉得姜零染这样深宅里长就的姑娘,大概对经商是两眼一抹黑的。

道:“不瞒姑娘,昨日咱们在黑市出售的那几件,按照黑市的价格来看,虽也算不错。可比着放在铺子里卖,那是亏了大价钱的!”

“您就算是着急用银子,也不是这么个糟蹋法啊。”

姜零染听池掌柜痛心疾首的说完,含笑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池掌柜以为他劝住了姜零染,还不等松口气,就听她又道:“下次逢五就辛苦池掌柜了。”

“”池掌柜愕然。

这这他不等于白说了?!

离开玉春堂,姜零染去了姜三叔家中。

马车刚到家门口,院中玩耍的姜颜乐就瞧见了,几步跑出来抱住了姜零染的腿,欢喜道:“四姐姐来了。”

姜零染笑着蹲下身,看她腮上沾着泥,笑道:“我家小七成小花猫了。”说着掏着帕子给她擦脸。

姜颜乐抱住姜零染的脖子道:“我是小花猫,四姐姐就是大花猫。”

姜零染笑着抱起了她。

厢竹和青玉唯恐累着姜零染,上前要抱过姜颜乐,姜零染摇头道:“小七轻着呢。”

六岁的孩子个头比五岁的还要小巧些。

衣服下摸着都硌手。

姜零染道:“小七早膳吃了什么?”

姜颜乐道:“米粥。”说着竖起两根手指:“我吃了两碗。”

姜零染心中疼惜,面上故作惊讶的逗她:“小七都能吃两碗米粥了?”

姜颜乐骄傲的一仰头:“我是大人了,吃的自然多。”

几人说笑着进了院子。

姜三叔的家是当初族里给盖得,粗糙的三间瓦房。

厨房和茅厕还是姜三叔搬进来后自己动手盖起的。

院中静悄悄的,姜零染道:“三叔不在家吗?”

姜颜乐摇头:“爹爹出门去了,就我与娘亲在。”说着又伏在姜零染耳边,低声道:“娘亲在睡觉。”

姜零染配合着她放低了声音,推开屋门,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

进门便是正堂,条几正中供着祖父的牌位。

自从姜三叔分出来,年节时祖母便再不曾允他回去拜祭过。

看着条几上供的鲜果与点心,再想着姜颜乐吃的早膳,姜零染心里酸酸的。

左右两间偏房,一间住着一家三口,一间存放东西。

左边房间里传来低声的咳嗽声,伴随着轻柔的问询:“是谁来了?”

姜颜乐笑着回道:“娘亲,是四姐姐来了。”

姜零染走了进去,床榻上一苍白妇人正撑手起身。

她忙放下姜颜乐,上前去扶:“三婶不必起。”

姜三婶被她按着,无奈笑着靠在了床柱上。

姜零染忙把搭在被褥上的小袄盖在她身上,皱眉道:“您什么时候病的?可请了大夫?”

姜三婶道:“不是什么大病,就是身上有些犯懒。”说着拉着她在床榻边坐,扯着身上的被褥盖在她腿上,叮嘱道:“天气冷,你刚好,需多歇一歇,别总往这里来,我们都很好。”

姜零染觉得她的手比自己的还要冰凉,又看屋中没生炭盆。

疼惜的握着她的手搓了搓道:“我是想您和颜乐了。”

姜三婶笑道:“待会儿别走了,三婶给你包饺子吃。”

姜零染道:“去岁吃了一次,到现在还想呢,我待会要多吃几个。”

姜三婶笑的更开心。

厢竹和青玉提着两个食盒并几筐炭进来。

姜三婶看的皱眉:“我们这里不缺什么,别总送东西来。”

“你们刚分家,银子要省着点花。”

姜零染笑着应下。

道:“三叔去哪里了?他已经能出门了吗?”

姜三婶闻言面上带了几分担忧,道:“是你祖母叫他。”

姜零染皱起了眉。

她约莫猜出是为何事了。

心下冷然。

及到午膳前,姜三叔才回来。

一脸的抑塞。

姜三婶看的忧忡,道:“母亲唤你何事?”

姜三叔刚要说,却看厨房里姜零染探出头来,笑着道:“三叔回来了。”

姜三叔愕了愕,道:“四丫头什么时候来的?”

姜零染道:“来了小半日了,咱们吃饺子。”

姜三叔把话头咽了回去,洗手进了厨房。

席间姜三叔有些沉默。

姜三婶不知发生了什么,看姜三叔这般,暗暗担忧。

姜零染道:“祖母唤三叔是为了京兆府的事情,对吗?”

姜三叔看她猜出,也不瞒她。

“今日京兆府又去了,你伯父伯母看瞒不住,就去问你祖母的意思。”

“当着我的面,你祖母把他们训责了一顿,让他们把东西还回去。”

姜零染听着微微笑起来:“他们如何说的?”

姜三叔叹气道:“说是婉瑜在伯府站不住脚,你大伯母私下又贴补了一万两银子进去,那些东西早就花用了。”

姜零染笑意泛冷。

这种说辞真亏他们有脸说得出口!

道:“这件事情三叔您不用管了,祖母若再找,您只管往兄长身上推就是。”

姜三叔虽然不想看到内斗,可大房做的实在太过分了。

分家分成那样,姜霁什么都没说,认下了。

可他们还不知足,背地里还要再算计,实在可恶!

而老夫人又只会一味地偏袒。

听姜零染这般说,他点了点头,道:“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让人来唤我。”

第一一一章 早归

姜零染笑着应下。

午膳后,给姜三叔看病的简大夫过来了。

二人都有些迷惘。

姜三叔道:“简大夫怎么来了?”

背着药箱的简大夫听闻这话,疑惑道:“不是你们派人来请的吗?”

姜零染道:“是我请的。”说着看着简大夫道:“烦请您再替我三叔看看伤,还有我三婶觉得身上不爽利,劳您一并诊诊脉。”

简大夫这才注意到屋中还有人。

瞧她衣着虽素净,气度却是雅致,不敢轻视,忙颔首称是。

想着刚刚她的称呼,猜想是姜家的人。

又想到姜家大房自来不愿多理会姜家三房,眼前这位莫不是姜家二房的姜四姑娘?

想到此不禁多看了一眼。

二人听了姜零染的话都是摇头摆手:“不必看了,没什么大毛病。”

姜零染知道他们疼惜银子,道:“小七还小,你们不想她以后受人欺负吧?”

二人一哽。

想着父母早逝的姜零染与姜霁,他们无法反驳此话。

简大夫先给姜三叔看了伤,恢复的很好,叮嘱按时吃药。

问了姜三婶的症状,诊了脉。

片刻笑道:“恭喜夫人了,您没病,是有喜了。”

“什么!”

屋子里的人都惊了!

姜零染怔了一息,喜得差点跳起来:“真的吗?几个月了?”

姜三婶生姜颜乐的时候是难产,产后气虚又血虚,这些年家中清寡,连身子骨也没养好。

他们都以为小七不会再有弟弟妹妹了,而前世,小七并没有弟妹。

却不想今日有这天大的好消息。

简大夫捋了捋胡子,笑道:“已有三月余了。”

头三个月最是重要。

姜零染看着姜三婶苍白的脸与明显营养不足的身子骨,有些紧张道:“孩子如何?”

简大夫道:“胎像有些不稳,我开几副安胎药,先且用着,三日后我再来。”

姜零染点头,盯着简大夫写了方子,忙吩咐大虎去抓药。

姜三婶抚着肚子,难以置信的看着姜三叔:“怎么就怀了?我都不知道。”

姜零染听得好笑。

她自己都不知道,三叔这个粗心的大男人就更难知道了。

看姜三叔还欢喜的没回神,姜零染道:“三婶还是歇着吧。”

姜三叔闻言忙点头:“是是,歇着,快歇着去。”

离开的时候,姜零染把姜颜乐带走了。

这些日子姜三婶需要好生静养着,姜颜乐虽乖巧,却到底也需要照顾,不利于养胎。

姜霁回府看到姜颜乐,笑道:“小七来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包糖炒栗子递给姜颜乐:“给你这个吃。”

姜颜乐喜滋滋的接过,道了谢。

姜霁看桌上堆得满满的补品,疑惑道:“这是要做什么?”

姜零染笑道:“三婶怀孕了,这些是送去给她的。”

姜霁意外之余也是欣喜。

但想到他们在京中留不了几日,这孩子出生他们也看不到,不免惆怅起来。

姜零染没看到姜霁落寞的神色,叮嘱厢竹去送。

忙完这些才和姜霁说起了老夫人找姜三叔做说客的事情。

姜霁气的脸色铁青。

嘴上说不出,心中暗骂他们无耻。

城门将要关闭时,一行人进了城。

辛関看着燕柒进了府门,这才回去复命。

次日下朝,太子去了燕柒府上。

这次文季倒没出来说燕柒已经睡下。

燕柒到了前厅,看太子着了一身素衣,他脚下顿了顿。

太子看到他,搁下了茶盏,笑道:“昨晚本要过来的,又怕打搅你休息。”

燕柒垂眸盖住了眼底的情绪,走到对面椅子上坐下,抿了口茶,淡淡道:“我身边说不定就潜伏着刺客呢,劝太子殿下以后少来。”

“不然发生了什么意外,世人岂不传扬是我要害你。”

“我可背不起谋害储君的罪名。”

太子怔怔看他几息,忽而笑了起来。

“你这关心人的话说的也太生硬了。”

说着宽和大度的摆了摆手:“算了,也不与你计较。”

燕柒不知他哪只耳朵听出自己是在关心他。

看他这般,气的磨了磨牙。

也懒得寒暄废话,直接了当道:“太子殿下有何贵干?”

太子笑道:“我前日不是说了,等你回来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燕柒心道他无聊。

太子道:“我听父皇说,你买下了宝山下一大半的地。”

燕柒皱起了眉头、

他没想到太子口中的好消息竟和宝山有关。

猜疑道:“他莫不是答应了?”

太子笑着点头。

燕柒眉头皱的更深,看他片刻,问道:“是你求的情?”

太子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我只是把你用市价两倍的银子买下那些庄子,并把城北的温泉庄子放了出来,优先让那些卖给你庄子的人家购买的事情说给了父皇。”

“父皇听后,立刻便准了,还夸你敦厚。”

燕柒没想到太子会为他说好话。

非常明白此时应该道句谢,可他嘴张开,话却说不出来。

太子站起了身,道:“我还有些公文没处理,就先回去了。”说着又想起庆文街的事情,皱眉叮嘱道:“刺客的事情还没眉目,你若出门,让百香他们都警醒着些。”

燕柒难得的没有反驳,点了点头。

太子笑了笑,转身走了。

这边燕辜也听闻了燕柒回京的事情。

惊的难以置信:“你确定他回来了?”

雷简点头:“千真万确,昨晚赶在城门关闭前入的城。”

燕辜拧着眉,渡着步,低喃道:“这不合常理啊。”

“往年他都要在皇觉寺住上十几日,等到万寿节过了方回,这次怎么这么快!”

“他想做什么?”

雷简看燕辜一脸的凝重,轻声道:“他会不会是担心再遇到刺客?”

燕辜脚下一顿。

扭头看着雷简,笑道:“你倒聪明了一次!”

“我只顾着往朝局上想了,倒忘了这茬。”

雷简被夸却丝毫不敢骄傲,恭谨道:“属下愚笨,能有今日全是殿下素日指点的功劳。”

燕辜一时笑的和颜悦色:“别拍马屁了,快去备车,我要进宫。”

雷简忙去吩咐,又疑惑道:“殿下刚从宫里回来,怎么又要进宫?”

燕辜笑道:“前两日父皇还问起燕柒此次何时回,我在他面前说一定会劝着燕柒早回京的。”

“现下燕柒回了,这功劳自然是我的!”

雷简眼睛一亮,大赞燕辜聪明。

第一一二章 宴请

素芝斋里,老夫人听半夏禀说三房的那位怀了孕,姜零染送了小半车的补品过去。

郑明蕴在一旁听得冷笑:“真真是物以类聚。”

老夫人冷淡瞥她一眼,转而吩咐半夏:“你去库房挑选些滋补之物,给那边送过去。”

半夏颔首称是。

郑明蕴却急了:“不许去!”

虽然现在是老夫人掌家,但郑明蕴的意思,半夏却也不敢违逆。

闻言脚下一顿,看了看郑明蕴,又忐忑的望向老夫人。

老夫人的脸色沉了下来。

郑明蕴恍然意识到现在掌家的不是自己了。

对上老夫人的眼睛,讪讪一笑:“母亲何必给她做脸,她能知道什么是好的?东西送去也是白白浪费。”

老夫人很想不明白,郑明蕴怎么会变得这么蠢!

记得她刚嫁来时,谨慎又聪明,从不曾出过错的。

这些年是怎么了?

郑明蕴被老夫人审视的目光看的如芒刺背,紧张又怯懦的唤了声:“母亲。”

老夫人收回了视线,道:“你为了婉瑜能一车一车的往元诚伯府送东西。”

“现在老三媳妇怀孕,你这做大嫂的就打算缩着头装不知道?”

郑明蕴听老夫人算元诚伯府的账,脸上有些不自在:“这能相提并论吗?”

再往元诚伯送几车她也觉得值。

可若是多给姜老三家一粒米,她心里都不痛快。

老夫人道:“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可你当明白,今时不同往日。”

“四姑娘一个做侄女的都晓得送补品过去,我这做母亲的,你这做大嫂的,今日敢闷头不做声,明日脊梁骨都要被人戳断!”

说着长长的叹了口气,满心疲惫道:“府里可再也承受不住凉薄苛刻之诽谤言论了。”

郑明蕴听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

后知后觉漫上心头的恐惧惊得后脊背上沁了一层的冷汗。

看着老夫人,她不免赧然,道:“母亲说得对,是儿媳思虑不周了。”

说着站起了身,陪笑道:“还是儿媳去给三弟妹准备补品,并亲自送过去,方显得亲厚。”

老夫人满意点头:“你能明白就好。”

郑明蕴一脸笑的甩着帕子离开了素芝斋。

半夏看的愣住:“老夫人,奴婢初次见大夫人送礼还这么开心呢。”

老夫人冷笑道:“只要是对她有利的事情,她都会开心的。”

因着万寿节国库用银一事,户部尚书秦明浩带着侍郎姜冼木并户部巡官石阡面圣。

秦明浩乃燕后秦沛靖的兄长,在皇上面前十分得脸面。

还没汇报完,皇上就丢了折子,道:“陪朕下盘棋。”

秦明浩颔首笑着称是。

又让姜冼木与石阡先回衙署。

二人退出勤政殿遇到礼部尚书郭溯。

三人相互见了礼,一人进殿,二人出殿。

宫门在即,姜冼木侧目瞥了眼慢了一步的石阡,似笑非笑道:“今日尚书大人怎么想到带你进宫禀事了?”

哼,一个小小的巡官也敢张狂!

石阡闻言抬头看了眼姜冼木,又垂下眼,温声道:“下官不知,姜大人若好奇,就去问尚书大人吧。”

姜冼木冷冷笑道:“你在巡官一职上做了一年了吧?”

石阡回道:“姜大人好记性,刚满一年。”

姜冼木道:“看来是尚书大人要重用你,所以带你皇上面前露脸来了。”说话间眼睛里带上了狠劲。

石阡默了片刻,方才淡声回道:“尚书大人宽厚。”

这话成功的堵住了姜冼木的嘴。

谁敢说上峰的不好?

更何况在这个极有可能是竞争者的人面前。

姜冼木暗骂他溜须拍马。

宫门口遇到了信王燕辜。

二人忙站住脚,揖手见礼。

燕辜和颜悦色的点了点头,看着二人道:“父皇召姜大人可是为了万寿节的事情?”

近些日子他管着万寿节的事情,与户部一应官员来往甚密,言谈间便似多了几分的熟稔。

姜冼木看燕辜独问他,心有得意的睃了眼石阡,笑回道:“是秦尚书带着下官来禀万寿节用度。”

燕辜笑意僵了僵。

他负责着万寿节,秦明浩就算要禀也要先知会他,现在直接面圣,可见心里是不拿他当回事的。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太子授意?!

想到此,便也不敢停留,道:“如此,本王自然也该听一听,这万寿节到底花用了多少银两。”

石阡悄悄的瞄了眼燕辜的神色,皱起了眉。

姜冼木笑着躬身送燕辜。

郭溯看燕辜迎面走来,忙驻足揖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燕辜就已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他不禁愕然。

忙喊住了要走的姜冼木与石阡,问道:“今日信王殿下可是心情不佳?”

姜冼木摇头:“不觉啊。”

郭溯更是茫然,这这自己不曾得罪过燕辜,他为何要对自己视而不见啊?

石阡又多看了眼燕辜的背影。

姜冼木看郭溯手中的册子,笑道:“郭大人还在忙活宴客名单呢?可最终定下了?”

信王性子宽和软弱,他拟定的名单,大半个京城都在其内。

皇上不喜奢华,往年的万寿节多是简简单单。

请的都是王侯国公以及一二品大员。

看了信王递上来的,哭笑不得,不得已又把这差事交给了郭溯。

郭溯听了姜冼木的话,如醍醐灌顶。

莫非信王以为是自己抢了他的差事!?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这满朝上下谁愿意接这烂摊子?

请谁,不请谁,这不都是得罪人的事情?

他一个礼部尚书哪敢做主,不全是皇上在敲定!

姜冼木看郭溯面上晦涩,眉头紧皱,疑惑着道:“郭大人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郭溯回神,摇了摇头:“多谢姜大人,我没事。”说着就要走,想起什么又停顿了脚步,道:“忘了恭喜姜大人,令侄也在宫宴名单之中。”

姜冼木怔住。

皇上请姜霁参加万寿节宫宴!

一个边关的副将如何能参加宫宴,难道就因为他挂着四品建威将军的虚衔?!

可京官四品都不在列,他凭什么!

石阡看姜冼木神色似惊恐,似失落,似忿忿。

微微笑起来,道:“家中出了新笋,恭喜姜大人了。”

姜冼木激灵灵的回神。

上了马车,直奔姜家。

第一一三章 还回

二和街,姜府。

姜霁没想到自己能参加宫宴。

姜零染更没想到自己也在宫宴名单上。

兄妹二人相对而坐,捧腮看着桌上的宴贴,像是要把它给看出个洞来。

半晌,姜霁道:“三月十九万寿节,咱们离京的日子要先延一延了。”

姜零染面上平静的略点了点头。

心中却是一阵欣喜。

这样一来,她就不用再绞尽脑汁的想着怎样才能把兄长拖到三月十五以后再走了。

小丫鬟云梦找了过来,福礼后道:“姑娘,万姑娘来了。”

姜零染一听万千千来就笑了,站起了身道:“哥哥,我回去了。”

姜霁已经帮她拿了斗篷,叮嘱道:“正好让千千帮你挑选挑选衣服,若是没好看的,就找绣娘抓紧做。”

说着有些心疼起来:“别听信了那些流言蜚语就觉得自己矮人一等。”

他回来这些日子,就没见她穿过颜色鲜亮的衣服。

和离又不是守寡!

姜零染系着斗篷,听到这话,不禁忍笑。

姜霁眉头一竖,瞪眼道:“你笑什么?我与你正经说话呢!”

姜零染一看他急了,忙不跌的点头:“知道了,知道了。”说着吐了吐舌头,小声嘟囔道:“哥哥真是越发啰嗦了。”说完对上他瞪大的眼,忙脚底抹油溜了。

姜霁看着她的背影,摇头失笑。

刚到汀兰苑外就听到万千千大哭的声音。

姜零染吓了一跳,紧走几步进了院子,一眼就瞧见廊下抹泪的万千千,她紧张道:“出什么事情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万千千哭的这般。

万千千看到姜零染,“哇”的一声哭的更凶,扑到她怀里抱着不撒手。

姜零染一头雾水。

怔忡着看向青玉:“还是你们做什么惹了她?”

青玉几人忙摇头:“奴婢不知道,万姑娘从进了院子就开始哭了。”

万千千抽噎道:“你个没良心的,要走了都不告诉我。”

姜零染没想到她是为了这个哭。

无奈的把人从怀里拉出来,看她一双眼睛肿的核桃似的,心疼的给她擦脸。

厢竹忙让青玉去准备洗漱之物。

等到洗了脸,匀了一层润肤香膏,喝了半盏茶,姜零染才开了口:“我又不是马上就走。”

万千千简直不能提起这件事情。

泪意又要涌上来,气瞪她一眼:“可总归是要走的嘛。”

“还说姐妹呢,这么大的事情你却连我都瞒着。”

“今日若不是母亲说漏了嘴我我是不是临到你走才能知道。”

姜零染看她嘴角下撇,隐有嚎啕之意,忙出声去哄。

万花楼里来了个西北的豪绅,听说花魁云痴之名,心中起了意。

砸银不成,便耍起了横。

万花楼是燕柒的生意,没人敢撒野,所以楼里日常连打手都不养的。

几个龟奴在这几人面前也不是对手。

鸨母常青实在拦不住几个醉酒的莽汉,让人去问云痴的意思。

云痴派了丫鬟小荷去请百香。

百香来时,那几个西北豪绅已经掀了一楼的十几张桌子,冲到了二楼云痴的屋子外。

常青一看百香来,伸长了脖子往后瞧,却没瞧见燕柒的影子,急道:“柒公子没来吗?”

百香没理常青,上前一脚踹在了哐哐砸门的一个壮汉的腰上。

壮汉被踹的摔出几丈远。

同伴一看,抡着拳头就要围上来。

百香躲着拳,又给了几重脚。

常青看着倒地的几人,大松了口气。

龟奴七手八脚的把人拽下楼。

百香看常青鬓角的头发散下来了几缕,像是挨了耳光,皱眉道:“可有人受伤?”

常青摇头:“在这里的都是机灵人,哪能挨打啊。”说着敲了敲云痴的房门:“姑娘出来吧,没事了。”

云痴这才打开了门,看到百香,抿了个笑,道了谢。

常青留他们说话,下楼去看那几个混蛋了。

“搜他们的身,喝了酒,砸了楼,不留下银子别想走出北市!”

龟奴高声答应着。

百香看着楼下的桌椅,忧忡道:“平日都是这般的吗?”

云痴笑着摇头:“那能啊,也就是他们不懂。”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敢在万花楼闹事。”

百香点了点头:“那那没什么事情,我就走了,你回去歇着吧。”

云痴道:“你等会,我有东西给你。”说着转身进了屋子,片刻走出来,把一个布包递给了他。

百香接过,疑惑道:“什么东西?”

云痴笑了笑:“我不是在学做针线嘛,先试着做了双袜子,你回去试一试,看合不合脚。”

百香愕然的看着她。

云痴挑着眼角笑看着他:“不稀罕啊?那我送给别人吧。”说着就要拿回来。

百香忙把布包抱紧了,低声道:“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谢谢谢你啊。”

云痴笑道:“就当是你帮我解围的谢礼了。”

百香把布包揣在怀里,离开了万花楼。

到了晚间,他拆开布包,整齐的叠着一双雪白的绸布袜子。

一只大一只小,针脚很粗,但总算是缝密实了,穿上去没漏脚趾。

他并着脚看了会儿,笑着脱了下来,依旧叠好放在布包里,压在了枕头下。

次日一早,姜家大房把东西送了回来。

跟着板车一起来的是姜钰。

自姜霁回来,兄弟二人还是头一次见面。

姜钰亲热的揽着姜霁的肩膀,道:“今日咱们兄弟一起坐坐,喝杯酒。”

姜霁错了错身子,避开了姜钰的手,淡淡道:“染了风寒,饮不得酒,大哥见谅。”

姜钰从没见过姜霁这般冷淡的模样。

讪讪的收回了手,看了眼板车上的木箱,道:“父亲和母亲说刚立府,花销大,又悄悄的添了些东西。”

姜霁道:“待我核查过后,多退,少补。”说着招呼府里的小厮搬东西。

姜钰看姜霁也动手搬,暗中撇了撇嘴。

哪有个主子样儿?

他没动,负手站着,等他们搬完,就想跟着姜霁进府,却看姜霁揖手道:“就不送大哥了。”说着进了府。

姜钰看着紧闭的府门愣了回神,回神就恼了。

怒啐了口,甩袖走了。

姜零染带着厢竹和青玉核查之后才发现并不多什么。

账册上记的一尊尺高三耳玉香炉不见了,送来的货物中多了两件玉盘。

少了一对儿青花凤穿牡丹纹罐,多了两个白瓷葫芦瓷瓶。

少了一盆金叶玉石梅花盆景,多了两个铜镀金石榴花盆景。

少了一块鸡血石刻蝶恋花的玉佩,多了两个和田玉平安扣。

少了一尊白水晶的观音菩萨,多了两串紫檀木佛珠。

细算下来,多的只是数量。

第一一四章 恩仇

姜霁气的说出不话。

若按着姜零染的意思,大房敢这么干,她必然是要他们明白明白什么是难堪的。

可她不想让兄长再伤心难过。

挥了挥手,让厢竹等人去入库了。

挨着姜霁坐下,温声道:“哥哥,以后咱们会越来越好的。”

姜霁没说话。

姜零染伸出手轻轻的揪了揪他的袖子,软声软语略带撒娇味道的道:“不过是些小东西嘛,哥哥别生气了。”

姜霁哪里是心疼那些物件,他是不齿大房的行径。

觉得心冷。

可看姜零染故意逗他,他又不忍让她跟着烦忧。

敛了怒意,挤了个笑道:“还用你哄我?岂不是越活越回去了。”说着站起了身:“你在家吧,我出去给颜乐买栗子。”

姜霁走后不久,文叔要见姜零染。

姜零染正在教颜乐写大字,听了道:“请文叔去偏厅。”

留了厢竹照看,带着青玉往偏厅去。

文叔见道姜零染,忙起身问安。

姜零染笑着请文叔落座,看他膝盖上绑着护膝,问起了他的身体情况。

文叔说都好,又道:“王路今日来找我。”

姜零染看了青玉一眼。

青玉忙退出去守在了厅外。

姜零染道:“他等不及要取孟致沛的命了?”

文叔点头,放低了声音道:“说是孟致沛最近在养伤,他若是支开伺候的人,动起手来神不知鬼不觉。”

姜零染想起王路前世里在郑清仪身边摇头摆尾模样,嘴角扯起了冷讽的笑意。

“如此,倒是干脆利落。”

“可他要杀就杀,何故来知会您?”

文叔道:“奴杀主,是死罪!”

“更不用说那杂碎还是个侯爷!”

“他来找我,是想求您给他一个活路。”

孟致沛被杀,朝廷一定会严查此案。

届时城门一关,全城搜捕,王路被抓到只是时间问题。

姜零染轻笑:“他倒是不傻,知道这满京城只有我会救他。”

“您怎么回他的?”

文叔沉吟着,没说话。

姜零染看着就明白了,文叔心里必也是存了在离京之前弄死孟致沛的打算。

轻叹一口气,道:“咱们脱离平肃侯府是为了过更好的日子,为了这么个人变成杀人犯,不值当。”

文叔脸皮铁青,带着隐忍与愤慨道:“我咽不下这口气!”

“十几鞭子换一条命,太便宜他了!”

提起毅儿,姜零染的眼眶顿时便红了。

她缓了缓吼间的哽咽,才道:“文叔若信我,就暂且压下这个念头。”

听她这般说,文叔知道她也是没放下这恨,且留有后招的!

眼睛一亮,喜道:“姑娘何意?”

姜零染道:“时机未到。我还要再等一人来京!”

那样,前世的凶手才算集齐了!

文叔皱眉道:“还要多久?”

姜零染回想前世,道:“十一月左右。”

文叔一听就急了:“姑娘,咱们那时候已经在边关了!”

这件事情他听了姜零染的意思,没告诉姜霁。

眼下姜霁要带着姜零染去阳南关,可见是要舍下这京中恩怨的。

就算姜零染有心报仇,可人远在边关,也是有心无力啊!

这几日姜零染也在琢磨这件事情。

边关她是一定要随兄长去的。

可京中的这些个仇人,她也绝不会放过!

道:“这件事情嘱咐别人我也不放心,到时候只有再辛苦文叔回来一趟了。”

文叔不怕辛苦,就怕孟致沛逍遥快活!

闻言狂点头,笑着站起身道:“我这就去安抚王路,别让他坏了事。”

姜零染看文叔丝毫不质疑她的能力,心中暖洋洋的,笑道:“您就不怕我做不到?”

文叔笑的骄傲:“我信姑娘。”

姜零染鼻子有些酸。

看着身边的这些人,她愈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您告诉王路,我保他全身而退,但他必须听话!”

“敢坏事,我让他先下黄泉!”

恩威并施,一个权者当该如此。

文叔看着姜零染眼底的自信与毅然,心中竟也忍不住的想要臣服。

姜零染又道:“听说郑清仪因着肚子大,没办法服侍孟致沛,几个通房便趁机欺她?”

文叔回过神,点头道:“是有这么个事儿。”

“孟致沛对和离一事一直心有不平,无法责骂老侯夫人,便把气撒在了郑清仪身上。”

“下面的人看着主子的言行做事,可不就趁机踩一脚嘛。”

姜零染冷笑道:“他永远都不觉得错在自己。”

前世便是如此。

垂眸再抬眸,眼底的寒意已消散大半,轻声道:“让王路务必保住郑清仪,我还有用呢。”

文叔应声去了。

姜霁出府后先去了京兆府,见了府尹夏恽。

而后才去买了两包糖炒栗子,回家了。

这边燕柒听百香说了西北莽汉闹场子的事情,午间在万花楼组了酒局。

秦云融一见燕柒就调侃道:“你说实话,这整日在府里待着,是不是金屋藏娇了?”

王荃听得点头,附和道:“什么时候让我们见见公子的新欢啊?”

百香正要退出去,闻言抬头看向了燕柒。

自那日在祥和茶楼外见了姜零染后,燕柒沉默的呆了一晚上,次日忽然就正常了。

虽还是不大出门饮酒作乐,但总归不与那酒缸和账本子较劲了。

他心中虽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唯恐又勾起了燕柒的心事。

眼下看这几人调侃问起这话茬,不免提起了心。

却见燕柒笑的眉眼舒展,他心下大松了口气。

燕柒端起酒道:“我自罚三杯。”

说着笑着点了点秦云融与王荃:“好堵了你们的嘴。”

屋子里热闹起来。

云痴端着果点上来,看到门旁的百香,笑着停下了脚,问他:“可穿了?”

百香耳朵有些泛红,微垂着头道:“穿了。”

云痴朝他脚下看了眼,套着靴子,也看不出什么。

道:“你把靴子往下褪一点,让我瞧瞧。”

百香没想到云痴会这么说,登时有些傻眼,愕然着不知所措。

云痴撇了撇嘴,白他一眼:“骗人。”说着推门进了屋子。

百香挠了挠头,懊恼想,怎么就没穿?

快到亥时,万家小厮请万景西回府。

万景西正喝的来劲儿,手一挥,大着舌头道:“告诉母亲,我马上就回了。”

小厮在这一屋子公子哥面前,有点不敢大喘气。

第一一五章 反杀

看万景西这模样,再喝就要往桌子底下钻了,心中焦急。

斟酌着道:“是姑娘找您有急事。”

万景西一听这话就清醒了两分,问:“娇娇找我?”

小厮点头:“姑娘找您。”

万景西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道:“我待回家了,我妹找我有急事。”

小厮悄悄的舒了口气。

对付万景西,果然还是万千千的名头更有用。

燕柒站起身,顺势扶住了万景西的肩膀,免了他东倒西歪。

看着一桌子的醉汉,笑道:“夜已深,便都回府吧。”

众人喝的尽兴,没什么异议,约了改两日再聚,一刻间尽散了。

燕柒没骑马,慢悠悠的在无人的街道上走着。

百香牵着马跟在后面,叹了口气。

燕柒没回头,道:“你想说什么?”

百香看了眼燕柒的背影,咬了咬牙,紧走两步上前,道:“瞧着公子像是不在意,可有时瞧着又像是还在意着。”

燕柒脚下一顿:“你指什么?”

百香看他装迷糊,跺脚道:“自然是那个谁了。”

燕柒笑了起来:“那个谁是谁?”

百香扶额道:“您是醉了吗?自然是姜四姑娘啊。”

燕柒眉峰一挑,胸膛深深地起伏了下。

转身继续走,淡淡道:“我在意她做什么。”

百香盯着他的脸:“公子当真不在意?”

燕柒没说话。

百香撇嘴又道:“若不在意,您为什么气的那样子。”

“那日多危险啊,差点被马撞了。”

“抓着人马车说了那么多,能叫不在意?”

“再说,只是一张地契,谁送不是送?就是派个小厮来送,又如何?您到底是在乎地契,还是姜四姑娘啊?”

燕柒脚下没听,神色也没半分波动,像是没听到百香的话一般。

百香翻他一眼:“属下这几日愁的都睡不着觉,若让皇上知道您与姜四姑娘的事情,非把我给杀了不可。”说着可怜的抽了抽鼻子,隐有要落泪的意思。

燕柒侧目瞥他一眼:“你在絮叨,明日马厩喂马去。”

百香一肚子的话都被这句话给噎了回去。

气的直瞪眼。

夜风清冷,吹得燕柒不多的醉意一点不剩了。

别说百香不解,他自己都不明白。

他那日干什么气的那样子??

是啊,不就是一张地契嘛,谁送不是送?

后来想了大半夜,他才想明白,他在乎的不是谁送地契,而是她的态度。

可他为什么要在乎她的态度?

她有什么态度是他需要在乎的!

他恍然明白,一直以来不是她态度疏冷,而是他太过熟络了。

她冷静自持,心中清明。

他却什么都不懂,那么耍赖的缠着她,也难怪她时时惶恐,避之不及。

现在与其说不在意了,倒不如说是想通了,冷静了。

两日后,京兆府给贺掌柜定了罪名。

欺主,贪渎,做假账,判西北服苦役五年。

因还回大部分财物,着减刑两年。

这一次不再似抓捕时的静悄悄,而是张贴了明榜。

半日之内,京中传遍。

随之传遍的还有姜霁上门谢姜冼木与郑明蕴帮他追回了贺掌柜贪渎的大部分财物一事。

说是谢,倒不如说是打脸去了。

明眼人谁瞧不出贺掌柜只是个马前卒,真正发号施令的是姜冼木与郑明蕴夫妇。

姜霁回京后除了鞭打孟致沛一事行的张扬,搬家,分家诸事都十分的低调。

今次登门折损大房颜面,莫非是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奇心驱使,所有人都打听了起来。

趁机打听的还有信王燕辜。

他听了狐狸的话后斟酌了两日,不敢冒这个险。

一是姜零染身后是姜霁,姜霁是军中之人,身后不知又牵扯了谁,他不敢冒险。

二则,他听到姜零染便想到了燕柒。

虽然查不到他们二人之间有什么牵连,可他这心里就是不定。

又是刚刚才行了刺杀,他便有些担心是燕柒发现了什么,故意刺探他来着。

可听了今日这事,便活泛了心思,决定先打探打探,看看究竟是局,还是真被狐狸碰了巧了。

贺掌柜的妻儿听说贺掌柜判了苦刑,而郑明蕴等人却安然无恙,便哭着去京兆府门前哭冤情。

无果。

又来到了姜家大房府门外,哭骂着郑明蕴蛇蝎心肠,利用了人,却不救人。

这一下,众人也不用打听了。

搬着小马扎坐在府门前,听了小半日便都明白了。

摇头哂笑,怪不得姜霁要做的这般绝,换谁谁也咽不下这口气。

分家占了所有好,扔给他们兄妹一堆的破铜烂铁,人家什么没说,认了。

这是厚道,也是孝道,更是报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可分了家后竟还要再明抢暗夺一笔,这就是欺人太甚!

恩是恩,怨是怨!

这件事儿若姜霁还是认下,以后这小姜家的府邸门楣如何立得住?!

还不是个人就欺上门来!

姜霁也算聪明有手段,先让京兆府刑判,定了大局。

再来“道谢”,把众人视线引到大房身上。

这个反杀,十分的游刃有余。

勤政殿里,皇上听后道了句:“兵法领悟的不错!”

极为平静的一句话,高得盛没听出皇上是夸还是贬。

悄悄看了眼他的神色,也没瞧出什么。

暗暗垂下了眼睫,眼观鼻鼻观心。

万夫人气的破口大骂:“一对儿狼心狗肺,这么做真就不怕姜浮杭和孟月姑夜半找他们报仇!”

却也有人说姜霁做的太不留余地,到底是一家人!

京城之中,众说纷纭。

素芝斋里,郑明蕴已在石板地上跪了半个时辰。

姜冼木虽坐着,但却也是如坐针毡。

老夫人沉着脸,一眼不看他们。

姜冼木冲郑明蕴使了个眼色,郑明蕴会意,捂着脸嚎啕起来。

老夫人眼底浮现厌恶之色,皱起了眉。

姜冼木也是抹泪,可怜道:“求母亲救救儿子。”

老夫人看姜冼木这窝囊样,就忍不住着怒:“你这会知道急了!”

“昨日怎么说的?看皇上要抬举他们兄妹,所以你们才起了缓和关系之意。”

“把东西还过去,再把掌柜领出来,了了这桩官司,又缓和了关系,一举两得!”

“可你们猪油蒙了心了,见利眼开,如今姜霁怒恼,反将一军,你们就成无头苍蝇了?”

“往日的算计呢?拿出来用啊!”

第一一六章 训骂

姜冼木被骂的抬不起头。

暗暗后悔不敢偷偷换了那几件东西,惹恼了姜霁这个白眼狼。

可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姜家啊!

秦明浩摆明了是要舍他而重用石阡,他若再慢慢吞吞,指不定那日石阡就把他挤掉了!

可前些日子托孟致沛帮忙疏通的银子全都打了水漂,导致眼下手头吃紧,库中又没什么上乘的好货,他连打点的东西都凑不出。

眼看还回去的那些个货里有几件成色好的,他哪里能忍得住不碰!

郑明蕴哭的满脸泪,膝行着来到老夫人面前,抱住她的腿道:“母亲怎么骂我们,我们都不敢反驳。”

“现下只求母亲能救救这个家啊。”

老夫人厌恶瞥她一眼,冷哼着挪开脚,讥笑道:“我一个半截身子入黄土的老婆子,如何有能耐救你们!”

但凡他们听她一句劝,事态也不会到如今这地步。

面对这么一对儿烂泥糊不上墙的糊涂货,老夫人是真的累了。

姜冼木看老夫人真的恼了。

心中惶恐,忙也跟着跪下,道:“母亲您可以的。只要您去找姜霁说,他一定会听的。”

“夏恽他不知收了姜霁什么好处,我的话他竟是半分的不理会。”

“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若万冗趁机发难,儿子的前途可就全毁了啊!”

老夫人听到这里,僵冷的神色动了动。

午后,老夫人来了二和街。

姜霁和姜零染侯在门外。

马车一停,姜零染就上前去,车帘一撩开,她忙伸手,恭敬道:“祖母您慢些。”

老夫人冷冷瞥她一眼,拨开了她的手,阴阳怪气道:“不敢劳驾四姑娘。”

姜霁看的皱眉,意欲上前搀扶的手顿了下来。

木香冲着姜零染恭谨的笑了笑。

姜零染会意,收回了手,忙后退了一步。

老夫人撑着木香的手下了马车,站定后抬眼望了望写着“姜府”的匾额,鼻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

姜零染紧张的绞着手,低眉顺眼的跟在老夫人身后。

姜霁走到她身旁,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姜零染看到了兄长脸上的疼惜,冲他抿了个笑,低声道:“没事,我都习惯了。”

姜霁眼眶刺痛。

他都不敢想,他不在的日子,妹妹过的是怎样委屈求全的日子。

一路沉默着到了前厅,老夫人居在首位。

姜零染端着茶就要奉给老夫人,却被姜霁截了下来:“我来。妹妹坐。”说着压着她的肩膀坐在了椅子上,对上老夫人泛冷的目光,他笑了笑:“祖母知道妹妹身子弱,今日便由我来伺候祖母喝茶吃点吧。”

老夫人岂容小辈挑战她的威严。

冷哼道:“你们如今大了,自是不必在意我这老婆子的,爱坐,爱站,老婆子也是不敢过问。”

姜零染诚惶诚恐的站起了身,怯懦道:“祖母您息怒,哥哥哥哥也是疼惜我,绝没忤逆您的意思。”说着推开挡在她身前的姜霁,端着茶搁在了老夫人手边:“是祖母爱喝的老君眉。”

老夫人不接,眼角泛着凌厉与挑剔的刮着姜零染满是惶恐的脸庞,淡声道:“四姑娘如今了不得了,只有我登门拜访,才能得见你一面。”

姜零染脸色发白,茶盏搁在桌上就跪了下来,伏地惶惧道:“祖母息怒,是孙女错了。”

姜霁想不出她错在了哪里!

没听他们的话顺从平肃侯府,是错?亦或者是没接纳姜诗韵为妾,是错?

冷着脸上前,袍子一掀,跪在了她身旁:“敢问祖母为何着怒?”

老夫人看着他这一身桀骜,冷笑道:“看来你是不觉得自己有错啊!”

姜霁仰着下巴,与老夫人对视,冷静道:“请祖母教孙儿。”

“冥顽不灵!”老夫人切齿怒道:“你敢说京兆府的事情不是你在背后捣鬼?”

“你就非要看着你伯父身败名裂了才开心?”

说着抬手一挥,茶盏摔在二人身前碎成了渣滓。

热茶浇在姜零染手背上,烫的她手指瑟缩了下,跪着的身体却没敢动弹半分。

姜霁笑了笑:“祖母今日为这事儿来,想必已是知道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老夫人明白他的意思,道:“我已骂了你大伯父与大伯母,他们以后不会如此了。”

只是骂了而已?姜霁看着妹妹手背上的红印,以及缩成一团的身子,心口针扎一样的痛。

他呵笑着,却又没出息的红了眼睛。

“自是不会再有下次了,因为我们身上已经没有可供他们掠夺的了。”

老夫人听他话中喻他们为贼。

气的嘴唇打哆嗦,怒指他的脸,骂道:“混账东西,你的孝呢?你信不信我去告你忤逆!”

姜霁冷静的看着老夫人。

语调更是不带半分的温情:“我恨大伯与大伯母不把妹妹当人看,可我更恨您。”

“您是我们的亲祖母啊,您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妹妹受苦难而不救她,您怎么能呢。”

姜霁狠狠的抹了眼泪,一字一顿道:“你们口口声声说着是一家人,该团结,该互助。”

“可你们只是想让我!让我妹妹!去做你们口中这些无私奉献之事!”

“算计着我们,欺负着我们,压榨着我们,我不明白祖母您今日怎么能坦然登门,坐在这里训斥我们!”

声音渐低,无奈又凄冷道:“就因为我们无父无母,就活该忍受这些吗。”

老夫人听得脸色铁青,嘴唇蠕蠕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回过神,一巴掌拍在桌上,怒喝道:“这就是你与我说话的态度!”

姜霁道:“孙儿有错,请祖母像责骂大伯与大伯母那般,狠狠的责骂我!”

老夫人一哽。

姜冼木和郑明蕴焦灼的等在家中,一个多时辰才等到了神色灰败的老夫人回来。

他们看得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了声不好。

姜霁这兔崽子竟然连老夫人的话都不听!

还不等姜冼木再想出办法,京兆府就把贺掌柜给送了回来,说是姜霁撤了案子,不做追究了。

姜冼木大喜!

老夫人听到这消息后怔忡着没回神。

看姜霁今日的模样,显然是要狠狠出了气才算的,这怎么就撤了案子了?

次日,他们便明白了!

第一一七章 成了

所有人都在传,说姜老夫人为了维护姜家大房,去了小姜家发了好大的火,勒令他们兄妹以后“谨言慎行”,不然就告他们不孝,让他们被唾沫星淹死。

老夫人差点气死过去。

姜冼木如坠冰窟,苍白着脸低喃道:“好算计啊,好算计。”

他们若不闻不问看着事态发展,是错。

可他们若上门去找,也是错。

姜霁这一招,可谓是绝狠毒辣。

姜零染的手背上的烫伤有点严重,姜霁看着两个大水泡,眉头皱的死紧。

“这没什么的,挑了泡,敷些药,隔两日就好了。”姜零染把手遮在袖子里,不让他看。

姜霁道:“我记得君安街有一家医馆里的烫伤膏子效果极好,我这就去给你买来。”说着站起身走了。

姜零染叫了两声,没叫回。

厢竹道:“昨日就不该听您的,早敷了药,也不会这般严重了。”

姜零染用指腹轻轻的沾了沾水泡,低声道:“严重了才好。”

厢竹没听清:“姑娘说什么?”

姜零染道:“晚膳做些红豆小圆子甜汤,颜乐爱吃。”

厢竹应声去吩咐了。

晚膳前姜霁赶了回来,给她挑了泡,薄薄涂了一层烫伤膏子,小心的缠了层绸布,问道:“还疼不疼?”

姜零染笑着摇头,无奈道:“兄长这样子,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挨了刀呢。”

姜霁满心的自责:“我在你身边仍是让你受了伤,我真没用。”

姜零染道:“哥哥有用没用也不是你来评定的。”看他看过来,笑的骄傲道:“我说了才算嘛。”

姜霁被她的小神情逗得轻笑。

姜零染看他笑了,也跟着笑,道:“走吧,咱去吃饭,颜乐已经在等着了。”

姜霁点头。

晚膳后,姜零染哄着姜颜乐睡下,让厢竹拿着陪嫁单子过来。

筛筛选选许久,才挑了五件东西出来。

次日厢竹把姜零染挑选的东西从库房搬出来。

姜零染一一细看后,点了点头。

成败就看此一举了!

转眼三月十五,大虎和池账房带着东西赶往黑市。

这一次,姜零染比上次更加的紧张,她几乎是守着更漏坐着等。

好不容易熬到了丑时末,她忙让青玉去二门,只要大虎回来,立马带进来。

青玉忙去了。

厢竹看她这般,也不敢劝着她休息。

小半个时辰,大虎才回来,见了姜零染第一句话便是:“姑娘,成了。”

姜零染欣然一笑。

大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稍稍落定。

忙问道:“买了什么?”

大虎道:“是那一鼎芙蓉石蟠螭耳盖炉。”

姜零染笑了笑:“好眼光。”

那芙蓉石蟠螭耳盖炉通体樱粉色,晶莹剔透,雕刻精致,极具赏玩收藏价值。

虽说芙蓉石比不过翡翠玛瑙等玉石来的珍贵,但这一鼎芙蓉石蟠螭耳盖炉是一整块的芙蓉石掏出来的,市面上极其难得。

姜零染又问:“可说了什么?”

大虎道:“统共就说了一句话。问小的多少银子。小的报了价儿后,他掏出银票买下就走了。”

姜零染点了点头。

越是如此才越是让人安心。

虽不知道燕辜通过什么途径打听了她,但眼下来看,他对她并未起疑。

如此就好。

既能救下燕柒,又不会给兄长招惹灾难。

等到万寿节后,她也能放心的离开了。

次日姜零染去了玉堂春,取了池账房记下的细账,翻看之后满意点头。

如今只要寻个合适的时间把这账给燕柒就行了。

这边狐狸带着东西来到了信王府。

燕辜审视着桌上的这一尊芙蓉石蟠螭耳盖炉,点头道:“差事办得不错。”

狐狸卑躬屈膝,笑着道:“小的不敢居功,全是殿下聪明,想到从黑市淘货,小的这才有了用武之地。”

燕辜笑意更深,道:“他们可有起疑?”

狐狸笑的恭谨:“并未。他们反对我比较防备,一句话不敢多问。”

燕辜又道:“其他物件都是什么?”

狐狸道:“这两次卖的全都是玉器,不过唯有这一尊耳盖炉品貌是最佳的。”

燕辜沉吟未语。

狐狸提起了心,小心问道:“殿下,可是有哪里不妥当?”

燕辜道:“你说,她为什么独独只卖玉器?”

狐狸皱眉思索着道:“许是家中玉器比较多?”

燕辜道:“不乏这个可能性。”

“但从如今姜家大房与姜家二房的紧张关系来看,短时间内已没有缓和的可能性。而姜霁不久之后便会离开京城,赶赴阳南关。”

“你说。”燕辜转身问狐狸:“姜霁这么一个疼妹妹的人,会放心留姜零染一个人在京中吗?”

狐狸恍然道:“殿下的意思是姜霁要带姜零染一起去阳南关。”

“这么一想便顺理成章了,边关遥远,这些玉器稍有磕碰便会破裂。”

“姜零染急卖这些,缺银是假,怕难以运输有了损坏才是真。”

燕辜点了点头。

再看这一尊耳盖炉便越发的满意了。

若京中多几个这么急着赶路的人,他也就不用愁银子了。

太子从勤政殿离开,出宫后来了燕柒府上。

燕柒已经猜到太子的来意,扶着额,神色恹恹道:“不小心着了风寒,太子速速离开吧,莫要沾了病气。”

太子无奈看他一眼道:“跟我去个地方。”

燕柒坐着没动弹,有气无力道:“御医叮嘱我不要出门,见了风,更严重了。”

太子忍笑看他做戏,道:“刺客找到了,你确定不去看看?”

燕柒一听这话,激灵灵的坐直了身子,瞪着眼道:“在哪找到的?”说着已经站起了身,拽着斗篷,推着太子道:“走走走,快快快。”

太子被他推得仓仓踉踉,失笑道:“你不是病着不出门?不如让百香代你前去?”

燕柒瞥他一眼,不做理会。

一行轻骑出了京。

到了燕山山脚下,燕柒仰头看着像只孤飞的燕子山峰,皱眉道:“来这儿做什么?这山看的人心里不舒服。”

太子翻身下了马,道:“随我来。”

燕柒下了马,跟着他上了山。

走了两三刻钟太子停下,指着守在山上的两个侍卫,道:“就在那儿。”

燕柒看着翻起的大土包,心中已经明了。

第一一八章 储君

走上前,站在坑沿儿边往下看,目光锁在其中一人的脖颈上。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外翻着,沾着泥土,充满了死气。

他看着不自觉的叹了口气:“他们在做事之前是否会想到有此结局。”

太子站在他身旁,同样看着坑中的尸体,叹气道:“线索到这儿就全断了。”

一阵风吹来,带出了些坑中的味道,燕柒捂着鼻子退了两步,拧眉道:“看都看了,走吧。”

太子扭身看他一脸嫌弃的模样,好笑道:“你就不想知道他们怎么死的?”

燕柒道:“那脖子上那么深的伤口,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太子看了眼辛関。

辛関颔首道:“已经去请仵作了,想是快到了。”

太子问燕柒道:“你是再等会儿,还是这就走?”

燕柒道:“既来了,那就等等吧。”

辛関忙下山派人再去催仵作。

山上,燕柒择了块高处的大石坐,眺望着远处。

太子看了他会,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道:“神色这么落寞,想什么呢?”

燕柒随口敷衍道:“想午膳吃什么。”

太子不信这话,却也不拆穿他,而是关心道:“听说你最近常换厨子?”

燕柒翻他一眼,不耐道:“你能别监视我吗?”

太子道:“我可没监视你,只是去府里的时候和带路的人寻常聊了几句。”

说着又问:“厨子做的饭菜不合胃口吗?瞧着你像是又瘦了。”

燕柒略思索着道:“倒也不难吃,可就觉得缺点什么,像是没做出我心里的那个味道,便想着多换几个试试。”

太子想说帮他介绍两个,但想到他一向防备自己,又咽下了话头。

燕柒望着山下的一潭湖水,道:“华盛楼里的人放了吧。我想吃他家的鱼了。”

太子发愁的看着他,拧眉道:“你这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啊?那华盛楼可是有嫌疑的,岂能说放就放!”

燕柒皱眉看他:“你有脑子吗?他们要杀我,往饭菜里放点毒不就是了,还用那么麻烦?”

太子说不出话来。

燕柒上下看他一眼,啧啧有声,摇头感慨道:“皇上心也是大,把储君给你做。”

太子笑了,偏头看他:“那依你看,谁做合适?”

燕柒觉察到说错了话,抿唇看他一眼,却也不见恼色。

太子道:“怎么不说话了?”

燕柒想了想道:“矮个子里拔将军,也想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了。”

二皇子瑞王,冲动易怒,这些年虽也在努力的赶超太子,却成效甚微。

三皇子湘王,一心享乐,若多分派给他点朝务,他都不乐意。

四哥,身份太低,且心思太过细密,难承天下大事。

且这么多年,也没看出他有心争储。

太子听了他的比喻,呵笑起来。

片刻,又道:“你呢,有没有想过?”

燕柒听着这话,扭头看他,见他盯着自己,且满脸的认真。

他不禁有些恼火:“太子这是在确定政敌吗?”

太子道:“我只是好奇。”

燕柒冷笑道:“我若有心,你当如何!”

太子想了片刻,扯唇笑道:“我好像从没想过与你为敌是何种情形。”

燕柒看着他眼底的平和,肚子里的气像是扎了眼的鱼鳔,迅速的瘪了下来。

转开了眼道:“咱们的关系比起敌对好像也差不离了。”

“我可没生过你的气。”太子笑了起来:“再说,当年那簪子你到底不是没舍得扎吗。”

这些年燕柒除了言语上气气他,也再未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了。

比起很多人,已是乖巧了。

燕柒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簪子。

脸上红一阵黑一阵,咬牙气道:“我那是舍不得吗?!”

太子好不容易看他气的这般,一时笑的欢快得意,睨着他道:“那你说说,为什么没扎?”

燕柒张口结舌,瞪他片刻,拍屁股起身道:“懒得和你说话。”

刚跳下大石,就看辛関领着仵作上了山。

太子走下来,掸了掸衣袍上的尘土,看着跪地行礼的仵作,道:“起来吧。”

燕柒看他瞬间敛了嬉笑神色,一派的雍容华贵,暗暗道变色虫。

仵作谢恩起身,开始做事。

燕柒一看仵作掏出了刀,已能想到待会儿的情景,拧眉退了两步,道:“我山下等着去了。”

太子叫他不住,无奈失笑。

辛関道:“您也下山去吧,等会味道怕是不好闻。”

太子摇了摇头道:“线索本就不多,我不能再错过一丝一毫,亲眼看着才踏实。”

辛関看了眼飞奔下山的身影,叹息道:“您自己的事情也没这么上心过。”

太子道:“他就是个没长心的性格,我怎能不多看顾看顾。”

辛関笑道:“也就您总把公子当个小孩儿看,在属下看来,公子他聪明着呢。”

太子笑着没说话。

等了半个多时辰,才看到太子下山的影子。

燕柒早饿的前心贴后背了。

太子走到他身边道:“他们那日晚上便被杀了。”

“死前中了蒙汗散。”

“看来那背后之人也并非完全辖制了他的手下。”

“又或者是买凶杀人?”太子说着精神一振:“如此一来必留有线索!”

辛関道:“可那些人身上并无可证明身份的物件儿。”

查下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太子皱起了眉。

燕柒道:“你们是怎么发现埋在这里的?”

太子道:“我让巡防营的人乔装成城门兵,暗查出城之人。连续几日都无所获,我便猜想或许是有了疏漏,他们早已通过别的途径出了城。”

“查了近两日出城的马车,货车,所以找到了这儿。”

燕柒皱眉看他:“你要说就说的清楚一点,遮遮掩掩做什么?”

太子道:“我查到了一家商行的货车有蹊跷。”

燕柒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道:“哪家商行?”

太子道:“齐家商行。”

燕柒脸色变了变。

太子道:“也不能就说明商行出了问题,车马和过城文书都能造假。”

就算商行没问题,这背后的人也必然是极其了解他,了解齐家商行的。

燕柒冷笑道:“倒也聪明,知道齐家商行的货车在城门查验时都比较容易通过。”

说着眉间染了凝重:“这个大漏洞,我竟没发现。”

第一一九章 输了

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齐家商行在他手中一日强过一日,且他御下极严格,各地鲜少出现商行欺民扰民,强买强卖,以次充好,店大欺客等黑心事的发生。

燕柒觉得太子是在安慰他。

可他不是需要安慰的小孩子。

齐家商行因他的缘故在大庸国享有许多特权,在此之前,他从没意识到这些特权会有怎样的漏洞和潜在的危险。

如今他们能借着商行之名运刺客尸体出京,以后会运什么,谁又能猜想的到呢?

他不能陷京城,陷商行于危险之境。

太子吩咐他们把尸体起出来运到义庄,又叮嘱了把仵作送回去。

翻身上了马,看着燕柒道:“咱俩赌一把,如何?”

燕柒仍沉浸在商行的事情上,甚至没听清太子说了什么,胡乱的点了点头。

太子道:“就比谁先到城门口,输的人允赢的人一件事。”

燕柒这才略略回了神,他的话还没完全在脑子里过一遍,就看他连人带马的蹿了出去。

辛関笑看了眼目瞪口呆的燕柒,打马跟了上去。

百香一旁看的干着急:“公子,别愣着啊,人都跑远了!”

燕柒终于明白太子打的什么主意,暗骂了声狡诈,甩鞭子追了上去。

太子明显有备而来,一匹良驹甩了他百米远。

结果没什么悬念。

太子城门下歇了好一会儿才看燕柒慢悠悠的回来。

那一脸的愤愤不平看的太子好笑,道:“你怎么停下来了?”

“你还好意思问!”燕柒气道:“你那马跑得像疯了一样,我怎么追!”

也不知怎的,只要看到燕柒气的跳脚,太子就觉得他们之间关系好像近了一点。

哈哈大笑一阵,指了指马,道:“你若喜欢,送你。”

燕柒翻他一眼:“我才不要。”说话间打马从他身边走过,进了城。

太子看着他的后背道:“你输了,知道要做什么事吧。”

燕柒不做理会。

辛関忧心道:“公子不会耍赖吧?”

太子气定神闲的翻身上了马,道:“不会,他很守诺的。”

元诚伯府,李氏听闻了姜家大房近日闹出的新笑话,气的头痛心窒,刚见轻的病隐有反复之意。

致远斋里言抒恛和姜婉瑜听闻此事,吓得忙往上房去。

一进屋子便是浓厚的汤药味。

姜婉瑜皱眉嫌恶,脚步慢了下来。

言抒恛已疾步到了床榻边,看着脸色青白仰躺在引枕上的李氏,紧张的低唤着母亲。

李氏闻声睁开了眼。

看到言抒恛,顿时露出了笑脸,道:“你怎么来了?可有冻着?”

言抒恛胎里不足,常年体弱,一到了冬天更是要严重上几分,李氏便不大敢让他出屋子。

“儿子听说母亲不适,心中放心不下。”

李氏看了眼房中之人,不怒自威道:“谁乱传话给世子的?”

屋中伺候的个个屏息垂首。

言抒恛道:“是儿子派了人在您院子外守着,就怕您瞒着我病情。”

李氏听着这话,心中好笑又觉熨帖,拍了拍他的手道:“我这好好的,别担心。”

姜婉瑜蹭到了床榻边,福了一礼,低声问安。

李氏看到姜婉瑜就会想起姜家大房,笑意淡了下来,道:“起来吧。”

姜婉瑜直起了身,问一旁的芸娘:“可请了大夫来?”

芸娘含笑颔首道:“回世子夫人的话,已请过大夫了,也给开了药,夫人刚用下。”

姜婉瑜点了点头。

紧攥着帕子,有些局促不安的看向李氏,道:“母亲可觉得好些?”

李氏淡淡的点头:“好多了。”说着撑手坐起了身。

言抒恛忙在她背后垫了大引枕,又把锦被往上拉了拉,盖到了李氏的胸口下,谨防她着凉。

姜婉瑜知道身为儿媳应该上前服侍,她也做好了强忍着熏鼻子的药味的准备上前去服侍。

可没想到言抒恛先她一步全做了。

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是暗暗恼恨。

又不是要死了,这么紧张做什么?

李氏握着言抒恛的手,道:“过几日天气暖和些,你带着你媳妇去一趟二和街吧。”

言抒恛滞了滞。

自上次姜婉瑜大闹一场后,李氏便把瞒着他的姜家大房的所作所为告诉了他。

读了十几年圣贤书的他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当然明白该远谁,该近谁。

闻言点头道:“母亲的意思,儿子懂。”

“您安心养病,儿子全凭母亲的意思去做。”

李氏含笑点头。

姜婉瑜听得皱眉。

没明白他们母子打什么哑谜呢。

离开了上房,姜婉瑜问言抒恛:“母亲要咱们去二和街是拜访谁?”

言抒恛紧了紧斗篷,阻止了冷风顺着衣领子钻进来。

侧目看了眼她,淡声道:“你堂兄新立门户,又是乔迁之喜,咱们于情于理都该去拜访。”

姜婉瑜怔忡片刻,登时明白了。

他们母子这是打量着姜家大房臭了名声,所以起了疏离之意。

反之,瞧着姜霁兄妹近日得皇上青睐,又有幸能去参加万寿节的宫宴,起了谄媚之意。

姜婉瑜气的浑身打哆嗦,咬牙瞪着言抒恛道:“说我们家铁算盘,眼下看来,再没有比你们更会算计的了。”说着朝地上啐了一口:“真令人恶心!”

言抒恛白皙的脸皮上隐隐浮现愤怒之色:“你说什么!”

姜婉瑜冷道:“我说你们才是最会算计的人!”说着转身要走。

言抒恛急忙拽住她:“你又要回娘家?”

他心里对姜婉瑜是有愧疚的,当初若不是他病的重,婚事也不会那般仓促。

又有冲喜的成分在,到底是委屈了她。

所以,不管姜家大房如何,对姜婉瑜,他是真心怜惜敬重的。

眼看着她着怒,唯恐一气之下又回了娘家,届时难免两府又生出矛盾来。

姜婉瑜甩开他的手,又狠狠的在他胸膛上推搡了一把,恨道:“你既瞧不起我们家,又拦我作甚!”

“今日便休了我吧!”

言抒恛不防备她这么下狠手,一个仓踉没站稳,倒退两步摔在了地上。

姜婉瑜瞥了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回了致远斋被丫鬟婆子拦下。

憋屈又愤恨,嚎哭一阵开始摔杯砸盏,怒骂姜霁姜零染该死。

害了姜家大房不说,如今又要来害她!

简直可恨至极!

第一三九章 散心

万千千不说话,但崩溃的绪稍有缓和。

姜零染看她这般就知是把自己的话听在心里了。

放柔了声音又道:“再说,谁忍心送你远嫁?伯娘要你嫁去江南,多半那人以后要进京的。”

而前世她并没有等到万千千回来,也没能看到她的孩子。

每每想起这些遗憾,姜零染就忍不住想对所有人更好。

万千千听后眨着泪眼道:“你这么一说好像有点道理。”

姜零染笑她反应迟缓:“你就没问问清楚?”

万千千神色恹恹的吸了吸鼻子,思索着道:“好像听我娘说了,不过我只顾哭,没听真切。”

姜零染道:“要不要我遣个人回去问问?”

万千千忙拽住了她,急道:“不行不行,现在去问,我多没面子啊。”

姜零染好笑起来,双手捧着她的小脸揉了揉:“好好好,都听你的,今别回去了吧?咱们好久没躺在一起说话儿了。”

万千千闻言面上带了笑意,点头称好。

看到桌上分类堆着的地契文书账本子,不解道:“那些是做什么用呢?”

姜零染道:“既然不离开了,自然是要好好的打理田产的。”

“而且我兄长已到了适婚的年龄,我不能让我嫂子刚进门就为了生计发愁吧。”

现在想来倒要庆幸听了兄长的话。

若依着她的意思,定要把京中的这些田产处置干净了的。

万千千不免替她发愁起来:“除了庄子上留了人,铺子不是全都关了?伙计掌柜一个都没有,你打算怎么办?”

“慢慢来就是了。”姜零染笑道:“且我与兄长名下的商铺也不多,整理起来应该不难。”

万千千在这种事上莫能助,但万夫人不管是掌家还是打理田产上都是一把好手。

“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千万别闷着不说。”

姜零染笑着点头。

因着万千千在,晚膳时姜霁就没过来。

二人用膳后去洗漱。

姜零染坐在梳妆台前擦头发,笑看着穿着她的衣服出来的万千千:“亏的今颜乐跟着三婶回去了,不然你可要打地铺了。”

万千千笑道:“睡地铺又怎的,能和你说话就成。”

厢竹熏好了榻被褥,道:“奴婢特意加了一被子,若是冷,可要记得盖。”

姜零染笑道:“这话你和说,她踢被子。”

万千千不理她的调侃,褪了鞋子就钻进了被子里。

伸展着胳膊腿儿,舒服的喟叹一声:“美哉!”

姜零染笑看她一眼,让厢竹去休息了。

青玉守夜,等到她们睡下,放下了帐子。

熄了多余的灯烛,只留了一盏,用来起夜时照亮。

次姜霁早早的去了任上。

姜零染和万千千说了大半宿的体己话,都起晚了。

“兄长可用了早膳?”

厢竹知道姜零染会问,已早早的派人去前院问过了,闻言道:“公子用了早膳出府的。留话说酒醒了,也没觉得头疼,让姑娘放心。”

姜零染点了点头。

吃了早膳,万家来了人。

是万家的二公子万景西。

万千千赌气不见,近两也不打算回去。

万景西像是早就猜到了。

听了这话儿也不多劝,留下了提前准备好的万千千的常用物,离开了。

姜零染看她又气闷起来,摇头失笑。

起抽走了在她手里绞的不成样的可怜的帕子。

看了看明媚的阳光,笑着提议道:“索在府里无事,不如陪我去庄子看看吧?”

几个庄子,她除了认识温泉庄子上的梨子婶和金老汉,其余的庄头都还没正经的见面过呢。

原本打算等到兄长下次休沐一起去的。

可眼下看万千千闷闷不乐,姜零染便有意带她出去散散心。

万千千自没有不答应的。

大虎赶车,文叔点了十五个小厮跟着。

姜零染对于庄稼农事一窍不通,派人叫上金老汉一起随行。

马车出了城门。

万千千挑着帘子看着车厢外,又是欢喜又是感慨道:“若能像男子一般不受拘束就好了。”

姜零染看不得她这般低落,笑道:“那庄子离宝山不远,咱们去打猎吧?”

万千千一听就来了兴致,折看着姜零染:“你说真的?”

姜零染点头。

万千千想到什么叹了口气,道:“我开心个什么劲儿,我又不会。”

姜零染道:“我会。”

“你若看到了猎物,告诉我,我替你猎了来。”

万千千摇头失笑:“我可不相信你能猎到什么?你的骑术和箭术实在不怎么样。”

“”姜零染听了这话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哽了哽,低声为自己辩解道:“其实我准头还行。”

厢竹和青玉一旁猛点头,一脸“我家姑娘最棒”的样子。

庄头对于姜零染的到来既惊且喜。

小跑着迎到了庄子外,正好看到姜零染下马车,忙恭敬上前:“小的郭吉,见过姑娘。”

姜零染看了看他,又看着跟出来的庄子上的人,微微抿笑道:“天寒地动的,就不必候着了,让他们都散了吧。”

这庄子上有多少人,都是什么来路,被谁分派来的,各自负责什么,她早就调查清楚了。

郭吉陪着小心道:“姑娘头一次来庄子,他们都想给您请个安。”

姜零染便不好再说,进了庄子在正堂落座。

众人规规矩矩的走了进来,磕头问安。

姜零染让他们起,笑着问了几句家常以及庄子上的活计,才让他们散了。

片刻一个衣着洁净的妇人端着茶点走了进来。

郭吉道:“这是小的的那口子。”说着忙叮嘱妇人:“快给姑娘请安。”

妇人搁下茶点,恭敬的请了安。

姜零染温和道:“快起来吧。”

庄子上没什么新鲜点心,不过靠着山,干果什么的都是极好的。

姜零染把一碟子榛子推到万千千手边,道:“你吃这个。”

万千千捏了两个榛子在手里剥,低声于她道:“你忙你的,不必管我。”说着起道:“我随便转转。”

姜零染让青玉去跟着。

妇人殷切笑道:“天气冷,姑娘喝口茶暖暖子。”

说着想到什么又道:“这茶是新茶,杯盏也都是新的。”

姜零染笑着道:“你们有心了。”说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点头道:“茶很不错。”

郭吉没想到姜零染这般给面子,一时笑意更深,道:“再好的茶也是比不上姑娘在府里常用的。”

“蒙姑娘不嫌弃,下次必然备下好茶好点心迎候姑娘。”

第一四零章 狩猎

姜零染捧着茶盏暖手,闻言面上多了笑意:“近来庄子上可都好?”

郭吉点头道:“好,都好。”

说着忙指挥妇人道:“快去把往年耕种名录和收成细账拿来给姑娘过目。”

妇人点头去了。

这些细目姜零染手中也有一份,但妇人拿来后她还是看了看,并问了句话。

郭吉回答的十分规矩中肯。

姜零染觉得郭吉上有一股子庄稼汉极少有的机灵。

合上了细账,抿笑道:“你很明白我今的来意。”

“那就说说前些子你去大房的事吧。”

郭吉一听这话,顿时慌了。

跪地道:“是是小的糊涂!”

“小的听说您与公子要离开,唯恐没个主家罩着受人欺负,所以所以猪油蒙了心的去了大房。”

“不过大房根本没见小的。”

“眼下姑娘和公子留在了京中,该如何做,小的都明白!”说着睃了眼姜零染温温吞吞的神色,以及手中慢慢转动的杯盏上,他莫名的头皮发麻,紧张的吞了吞口水,声音低了低,带着惶恐道:“小的绝不敢再生二心,请姑娘信小的一次。”

姜零染明白。

这些人都是被经郑明蕴派遣而来的,她虽然占着主子的名头,却从没露过面。

他们猛然听说她与兄长要离开,慌乱之下自然会去找郑明蕴。

不过郑明蕴没见他,这倒是姜零染意料之外。

听了他的最后一句话,她抬眼看着他。

能看出他上的惶惧与真心求得她信任的期许,淡淡道:“我气量不算大,但还是能盛些东西的,你既这般说了,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若被我发现你阳奉违,我可不会顾忌你上有老下有小!”

“明白吗?”

声音依旧是轻轻柔柔的,郭吉心头却止不住的发怯。

原来她早就发现他去找了大房,可依旧能对他和颜悦色,郭吉恍然意识到,姜零染并不像看起来的这般柔弱可欺。

是个心中极有成算的。

又听她愿意再给一次机会,心头一松,凛然磕头道:“小的必定好生打理庄子,不辜负姑娘的信任!”

姜零去田埂转了转,看着地里长得郁郁葱葱的庄稼,却认不出是什么。

金老汉就派上用场了,跟在后面低声解释着。

郭吉一看姜零染还带了个懂行的来,一点小心思都不敢生,规矩谨慎的跟在后面,不问话便不多言。

厢竹看着满地的泥泞,冷风又不住的吹,唯恐姜零染与万千千着了风寒,低声劝道:“姑娘看看就行,别再往里去了。”

“若还有疑虑,便让金老汉去吧。”

姜零染自己倒是不怕,却不能苦了万千千,打道回府了。

庄子里文叔早准备好了弓箭食饵等物。

姜零染看着桌上的弓箭,笑着拿起一把,手指勾着弦试了试,点头道:“还不错。”

文叔道:“比不得家中的精致轻便,但还算能用。”

姜零染点头。

文叔又道:“姑娘是打算坐马车去还是骑马去?”

姜零染听了看向万千千。

万千千眼睛明亮,笑道:“左右不是在京中,没那么多礼数要守,不如咱们骑马去吧?”

姜零染笑着吩咐厢竹给万千千换个厚斗篷。

厢竹拿了两个厚斗篷回来,姜零染和万千千一人一个。

庄头带路,几人往宝山去了。

而留下来的金老汉则去了田里转悠。

围着宝山有许多的庄子,良田也多,又因一年四季都有来宝山狩猎的,所以通往宝山的路修得又宽又平。

顾忌着万千千,姜零染不敢行的太快。

看着道路两旁的庄稼地,又侧目看着万千千,笑道:“到了秋天的时候咱们再来一次,那时候瓜果多,猎物也多。”

万千千骑着马看着四周只觉得心都舒畅了。

闻言笑着点头,却又想到自己的婚事,低落道:“我若是去了江南,怕是要好几年都见不到你了。”

姜零染抿笑道:“我可以去看你啊。”

万千千惊然的望着她。

姜零染道:“我自由自在,谁也约束不了我,去哪里都行的。”

万千千自然明白她是在哄自己。

就算无人约束,但江南距离京城甚远,她也不能时常去看自己。

但还是非常受用这句话的,笑着道:“我可记下了,你别耍赖。”

姜零染道:“自是不会的!”

很快到了宝山下,却见山脚下拴着几匹马,几个小厮模样的人等候着。

文叔皱眉道:“山上有人,若是遇到许是不妥,不如姑娘找出僻静的地方等着,我进山去猎。”

姜零染看万千千的脸一垮,道:“打猎都往山林深处去,咱们就在外围稍稍的转一转便回去,应不会遇到人。”

万千千点头道:“这宝山这么大,不会这么巧的。”

文叔点了点头,留了小厮看马,徒步进了山。

因着来庄子,姜零染和万千千以及厢竹青玉的穿着都是极其简便的,这会儿走起来倒不会刮着树枝。

又因着文叔走在最前,抽着刀砍去横出来的树枝,他们走起来更便宜了。

只是天气犹冷,猎物还不多,走了一刻钟什么也没见着。

姜零染不免有些泄气,她在万千千面前可是许了话的,若是猎不到,可真就应了万千千那句“不怎么样”的话儿了。

正发愁着,却忽的看到一只灰兔子隐藏在枯叶堆里。

她笑了笑,悄声问万千千:“,想吃烤兔吗?”

万千千顺着姜零染的视线看过去,抿笑道:“想。”

开路的文叔也看到了,停止了砍树的动作,唯恐惊跑了兔子。

姜零染伸手,大虎会意的递上弓箭。

姜零染动作极轻的搭弓拉弦,微微眯起一只眼睛,箭头瞄准了枯叶中的兔子。

兔子嗅了嗅鼻子,唇边的胡子跟着颤了颤。

它似乎发现了危险,左右看着一副要逃跑的样子。

姜零染不敢再等,捏箭的手一松,箭矢“唰”的便飞了出去。

万千千在姜零染快要松手的时候低声提醒道:“你可准着点,我要吃烤兔。”话音没落就看箭矢飞了出去,并准确无误的在兔子上。

万千千哇的跳了起来,拍手赞道:“你好厉害!”

姜零染得意一仰头:“那是,我哥教的!”

说着接过大虎递来的箭囊配在上。

自有小厮去拎回了兔子。

第一四一章 互认

殊不知这一幕刚好落在了另几人的眼中。

木捷中双手成掌搭在眉毛处,避开头清晰的看到了不远处的小姑娘姿笔的拉了个满弓,干脆利落的出一箭。

赞赏笑道:“哪是谁啊?可真英气!”

燕柒已在宝山住了几,今这几个来找他喝酒,瞧着天气风和丽却又提议来狩猎。

因他们在动工的那处就地取石木做料,动静之大,附近的飞禽走兽都避的远远的。

要狩猎,少不得绕到了此处。

刚进山没多久,就听到了砍树开路的动静,这一停下,他就看到了姜零染。

云白色的斗篷下是一袭浅藕荷粉的窄袖束腰长裙。

往弱不风的子骨却轻而易举的拉了个满弓出来。

成功后的那一笑,明朗的直刺人心。

燕柒不自觉的眯起了眼,想要看的更加仔细,却猛然听到木捷中的话。

心头一跳,侧目看去,没错过他脸上的笑。

又想起了那送到姜零染手中的名帖,燕柒忍不住的错了错后槽牙。

他们在高处,阳光十分的刺眼,万景西学着木捷中的动作,遮了遮光,仔细分辨片刻,猝然睁大了眼,吓得低呼道:“这祖宗怎么在这里!”

说完也不管燕柒几个,飞奔着跑了过去。

王荃看着万景西的背影,撑着树笑了起来:“错不了了,那边必然有他妹妹在。”

苏孜沽道:“咱们是不是要去打个招呼?”

燕柒警觉道:“打什么招呼,又不认识!”

木捷中笑道:“去了不就认识了?”

燕柒眸光晦暗,微微偏头看着木捷中道:“少见你这般急不可待的与姑娘家的打招呼。”

木捷中坦然道:“我是好奇那箭的姑娘是哪家的,竟这般英姿飒爽。”说着又忍不住看了眼,笑的更是愉悦:“瞧,不箭的时候却又这般的柔弱多姿。”

“实在妙哉!”

燕柒脸一寒,沉声道:“胡说什么呢,被人听到,人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木捷中后知后觉的捂住了嘴,又一想,不免笑道:“不就咱们几个在?还能传谁耳朵里去。”

苏孜沽看着万景西已跑到了她们那处,思忖着道:“这么遇着了,不去打个招呼是不是不太好?”

燕柒道:“素里也不见你们几个多么守礼,怎么这会子倒是较起真来了!”

王荃道:“哪能一样吗?万千千可是万景西那厮的命,咱们不去打个招呼,他只当咱们小瞧他妹妹呢。”

说着笑起来:“等会撕闹起来,谁挡得住?”

苏孜沽和木捷中听了都是点头。

燕柒还要再说,却看那边万景西不知说了什么,那一行人齐齐的望了过来。

王荃道:“得!看到咱们了。”

这若再不去打个招呼,那可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燕柒咬牙,紧握着弓箭僵硬的转,步伐沉重的往回走。

枝蔓才微微抽了芽,一眼望过去光秃秃的,仍是冷里的萧条之色。

顺着万景西的手看过去,姜零染看到了不远的一处平坦的山石上站着的几个人。

为首的那个穿着一袭黑衣。

纵是万景西没说,她也已猜到了是谁。

暗暗叫苦,这可真是这么大的宝山,一年三百六十五,怎么就这么巧,赶在同一,同一处!!

万千千想到自己难过的不得了,万景西竟还有心来狩猎,一时闹起了小脾气:“二哥怎么来这里了?母亲知道吗?”

万景西听了这话哭笑不得,轻轻的在她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哼道:“这话我问你才对吧!”

姜零染怎么也没想到会遇到万景西这些人。

一听万景西这话,心中惶恐起来,忙解释道:“是我带着千千来的,二哥哥别怪她。”

万景西皱了皱眉道:“你们姑娘家进山太危险了。”

万千千听着万景西话中隐约有责怪姜零染的意思,不乐意了:“危险什么啊,我们又不往深处去,再说,有文叔他们在,能出什么事儿?”

“而且今雪也是为了带我出来散心,你凶什么啊!”

万景西听万千千连珠炮似的,懵了懵道:“我哪敢凶啊,不一直是你在凶吗?”

说着忙又冲姜零染揖手道:“多谢四妹妹了,我绝无怪罪之意。”

姜零染抿笑摇头,忽的看那山石上的人往下走,顿时急了。

忙道:“既然山中危险,那我们就回去了。”说完拉了万千千的手要走,却反被万千千拽住了。

“你别听我哥的,咱们来都来了,这么走岂不可惜了!”万千千刚开了眼,还想再看姜零染多几箭呢,哪舍得走。

万景西一看姜零染要走,忙也劝道:“是啊,就再玩会吧。”说着又解释道:“我只是担心你们的安危,并没有责怪四妹妹的意思。”

姜零染并没认为万景西责怪了她。

她只是不想与那一群越走越近的人打照面罢了。

眼下被兄妹二人劝住,她若再走,就真像是生了万景西的气一般,暗暗叫苦。

文叔已经看到了燕柒,皱了皱眉又看了眼姜零染。

万景西看着走来的几个人,骄傲的笑着介绍了万千千。

又指了指姜零染,道:“这是姜家的妹妹。”

燕柒扫了眼姜零染,闲散的揖了揖手,道:“燕柒,幸会。”

这模样,要多不耐烦有多不耐烦,姜零染想不到哪里惹着了他。

苏孜沽温声与二人打了招呼。

王荃笑着揖手道:“我听家父提起过你兄长。”

姜零染抿笑回了一礼:“我也听兄长提起过,说王统领很照顾兄长。”

“多谢。”

王荃摆手笑着:“谢我做什么,也不是我照顾的你兄长。”

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抑塞的摇了摇头道:“不过自从我父亲见过你兄长,我每的晨练便早了一个时辰。”

姜零染看王荃面露苦色,疑惑道:“这是为何?”

王荃叹息道:“说我太差,唯勤奋能弥补一二。”

姜零染觉得王荃这番话逗趣儿的成分居多。

却又不好实诚的应了这话,抿笑屈了屈膝:“公子廖赞了。”

木捷中看王荃说个没完,将他拽到一旁,笑着揖手道:“在下木捷中,幸会姜姑娘。”说着又对着万千千揖手:“幸会万姑娘。”

第一四二章 想法

万千千还礼。

木捷中?姜零染想起燕柒给她的那张名帖,忍不住多看了眼,对上他温和的笑,亦是轻轻抿了个笑。

木捷中笑道:“刚刚姜姑娘的那一箭,精准又迅猛,令在下折服。”

姜零染想到她的举止被他们看到,便有些不自在。

轻声回道:“多谢木公子赞赏。”

“其实并不见得我的箭术多么好,是那只兔子冻坏了,行动迟缓,被我赶了个巧而已。”

木捷中“噗嗤”笑了出来:“姑娘好生风趣。”说着觉得后颈发凉,却又没刮风,他不在意的拢了拢斗篷,道:“你们还要狩猎吗?”

万千千点头,又看向万景西。

万景西被万千千看的无计可施,道:“那你们就跟着我们吧,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姜零染张口就要拒绝,万千千却先她一步开了口,欣喜道:“好啊!”

文叔眉头皱的更深,朝姜零染看了过去。

姜零染轻轻扯了扯万千千的袖子,笑着道:“其实我们也呆不久,就就在外围转一转好,各位不用管我们的,自便吧。”

燕柒低头,手指蜷曲轻轻的勾了勾弓弦,又松开。

绷紧的弓弦登时发出压抑的一声嘣响。

他抬头,嘴角带了些笑道:“不管怎么行,怎么也是条人命。”

这话说的好像他们一定会遇到猛兽一般!姜零染颇为无语。

万景西一听燕柒这么说,更是不敢让万千千离开他的视线了。

“其实我们午膳前也要赶回去的,既然遇到了,就结伴而行吧。”

万千千还是点头:“好啊好啊。”

姜零染:“”

谁来救救她。

于是结伴而行。

像是迁就她们一般,他们放弃了原本爬山的那条路,选择了直行。

走了两刻钟不到,王荃停住了脚,道:“听,附近有动静。”

众人都站住了脚,各自举起了手里的弓箭。

燕柒走动着晃到了她旁,瞥了眼她上的箭囊,道:“原来姜姑娘还会箭。”

姜零染看他一眼。

就看他神色说不出的别扭,对上她的视线,竟给了个白眼。

姜零染一头雾水,她当真得罪了他不成?

什么时候?!

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王荃警惕的望着四周,惊呼道:“来了!”

说着目光一定,手中的箭唰的放了出去。

没中!

懊恼的“哎呀”了声,急道:“你们快点,是两只狐狸!”说着又是搭了一支羽箭,迅速瞄准,放了箭,这次倒是中了。

却还有一只个头稍小的狐狸窜的极快。

木捷中箭术一般,看了眼小狐狸的敏捷,自觉是白浪费箭矢,也就没动弹。

扭头看着姜零染,含笑道:“姜姑娘,你怎么不?”

姜零染看着狐狸,微微笑道:“这狐狸个头太小,动作又灵敏,我怕是不中的。”

说着就看燕柒拉满了弓,眉目凛然,手臂端的极平,箭尖随着狐狸的跑动,缓慢的移动着。

姜零染顺着他的箭尖看向狐狸,暗道:可以了。

几乎是同时,他放了箭。

箭矢破风,直中狐狸。

燕柒放下弓箭,皱了皱眉,兴致不高。

姜零染明白,箭在了狐狸的上,这样狐狸皮就要不得了。

因着万景西放了两箭皆都钉在了树上,一时有点在万千千面前抬不起头。

万千千忍着笑,拍了拍万景西的肩膀,正义凛然道:“不怪二哥箭术不佳,是狐狸跑的太快。”

万景西:“”

王荃看了看小厮捡回来的狐狸,道:“这狐狸肚里没食儿,是出来觅食的。”

说着扫了眼四周,笑的狡猾:“这附近必有吃的!”

万千千不明白,疑惑的问万景西:“什么吃的?”

万景西道:“许是山鸡,野兔之类的。”

众人继续往前。

燕柒看着不远不近缀在姜零染后,且时不时的总要找些话题的木捷中,与抿笑善谈的姜零染。

暗自喘了几口气,他紧走了两步,竖起耳朵听着他们之间的谈话。

“姜姑娘的箭术可是被名家教过?女子之中少见姜姑娘这般英武的。”木捷中由心说着。

英武?燕柒心中哼了哼。

这厮若是见了她用匕首抵着他脖子的模样,不知还敢不敢跟这么近,三句话两句夸了。

“英武什么啊,就那种水平,下次遇着大点的动物就别往前凑了。”

姜零染和木捷中回头看着燕柒。

阳光直下来,明媚的刺眼。

照在她上,纤毫毕现。

燕柒无比清晰的看着她琉璃一般澄澈的眸子。

声音不自觉的慢了些,轻了些,柔了些。

“免得一箭不死,再惊了它,冲撞了你。”

姜零染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

这会子倒是和缓了神色。

刚刚那是闹哪样?

刚要说话,就听走在前面的王荃欢喜的叫喊道:“快看,很多山鸡。”

说着怪笑一声:“还有鸡蛋!”

万千千一听就笑了,拉了姜零染道:“快,只山鸡,咱们回去烤着吃。”

姜零染被拉着走了。

姑娘家少有能这般玩耍的机会,万景西心疼妹妹总是拘在府里的方寸之地,眼下看她开心,也跟着开心。

却又怕她们被枯枝烂叶绊了脚,皱眉跟了上去:“你们慢着点。”

木捷中笑着招呼燕柒,道:“咱们也去看看。”

燕柒觉得心口闷闷的,没说话,捏着弓箭跟了上去。

苏孜沽走到木捷中边,撞了撞他的肩膀,揶揄道:“你怎么老看人家?快招,是不是有想法了?”

燕柒心下慌乱,紧张的看着木捷中。

木捷中笑着撞回去:“别胡说。”

嘴上这么说,可脸上的笑和追着姜零染而去的眼神都说明了,他确实有了想法!

燕柒觉得头太大,晒得他头脑有些懵。

略有些晕眩感,他皱了皱眉,抬手撑住了树干。

王荃和万景西各了几只山鸡,姜零染也了两只。

苏孜沽和木捷中讨论着怎么做才好吃。

姜零染看了眼靠着树干站着的燕柒。

燕柒察觉到她的视线,背过了。

姜零染拧了拧眉,这厮到底是怎么了??

想着,她走了过去,问道:“公子是不是不舒服?”

燕柒淡淡道:“我很好,不劳费心!”

姜零染皱眉看他片刻,语调中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忧虑,道:“你今有些怪,确定没有不舒服吗?”

第一四三章 在意

燕柒听了这话,望着远处的眼睛收了回来,落在她上。

姜零染被他审视的目光看得莫名:“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燕柒垂了垂眼,片刻道:“我在想你为什么在意我好与不好。”

他这样份的人边流连的不乏阿谀奉承取利者。

原来他把她也归于哪一类人了。

姜零染的眸光恍了恍,睫毛颤了两下垂了下来。

低声道:“公子帮过我。”

燕柒看着低垂着头的她,轻声道:“喜欢吗?”

“什么?”姜零染惊然抬头。

燕柒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不远处的木捷中,声音似漠然似赌气:“上次还说不喜欢,眼下聊的不是好?”

“若需我帮忙,尽可告知。”

姜零染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眸光微定,道:“我是和离了不假,可我也不是见个男人就喜欢的。”

燕柒本歪靠在树干上,闻言站直了子,定定看着她道:“你不喜欢他?”

姜零染想起他们上次因为名帖一事闹的不欢而散。

事后她命厢竹收集了那些名帖,仔细看后发现惧是京中家族不显,儿郎却都知礼明仪,正直上进,且边都非常的干净。

她意识到他的那句“千里挑一”不是空话。

再想到他被自己气的脸色铁青口不择言的样子,她就歉疚的厉害。

此刻他又犯了这毛病,姜零染却气不起来,反倒有些好笑,这人倒比兄长更上心她的终之事。

微微笑了笑道:“木公子他很好。”

“只是我并没有再嫁的打算,公子您的一番好意,我却要辜负了。”

燕柒皱起了眉:“那次你说若去了边关你兄长会替你找夫婿的。”

姜零染道:“他找他的就是。”

燕柒明白了。

姜霁尽可找,姜零染却不见得会答应。

此刻他觉得眼前的人狡猾极了。

轻笑道:“小丫头,人生还长,有些话不要说的太早。”

姜零染看他脸上带了笑,心中略略松缓,道:“听说你遇到了刺客?”

这件事并没有传扬出来,想来是被皇上或太子给压了下来。

她也明白这么问他或许会有些犯忌讳,但不问一问,却又总不安心。

故而没敢在他不悦的时候问,眼看他心好转,忙问出了口。

燕柒有些意外的看着她:“你消息倒灵通。”

看她神色紧绷,笑着安抚道:“小事而已,无须挂怀。”

却也不问消息来源的途径。

姜零染看他混不在意,皱了皱眉道:“刺客的事没查清楚,你就轻装简从的来这里狩猎,有些不妥。”

燕柒斜睨着她道:“你就妥了?”

姜零染不解道:“我怎么不妥了?”

燕柒道:“你一个小丫头跟着十几个男人进山狩猎,怎么想的?”

姜零染思着他的话,愠怒道:“你下流!”

燕柒一怔,旋即明白了什么,急道:“你误会了!”

“我的意思是在你不能保证这些人是真心忠于你的时候,这般做不安全!”

“下次再来,让你兄长陪着你才好。”

说着看她面上愠色稍减,似非笑的低下了头,凝着她道:“你这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什么啊?”

姜零染觉得脸颊瞬间便灼烫了起来。

又是羞又是,看着他调侃的模样,气的咬牙,抬脚狠狠的踩在了他的脚上。

燕柒吃痛,却没敢表现出来。

手指抠着树干,隐忍的瞪着她道:“小丫头,你想谋财害命是吧!”

姜零染轻哼一声,颇有些无所顾忌道:“是啊,公子要小心了。”说完转走了。

苏孜沽等人终于讨论出了吃法。

万千千在一旁听得馋的不行,看姜零染过来,悄悄扯着她的袖子问:“咱们能搭他们的伙食吗?”

姜零染笑着捏了捏她的掌心,哄道:“咱们该回了,庄子上已经准备了午膳,再有刚刚猎的兔子和山鸡,午膳保准你满意。”

与他们一起同行这小半个时辰是为了安全着想,若再留下吃野味便属实不太妥当了。万千千点头道:“好,那咱们这就回去吧。”

告辞之后,万景西送他们回庄子。

燕柒站在山上,轻而易举的就看到了马背上的影,嘴角略略带了笑。

木捷中也走了过来,还没分辨出那十几骑谁是谁,就被燕柒搂着肩膀推走了。

万景西回来时提了一个大食盒。

里面是姜零染给他们带回的点心与两壶庄子上自酿的桂花酒。

燕柒觉得点心眼熟的紧,捏起一块咬了一口,暗暗点头。

软糯可口又不会太腻。

与之前在温泉庄子上吃的一样。

苏孜沽问燕柒:“好吃吗?”

燕柒点头。

苏孜沽笑了起来:“能得你夸奖的点心,我倒要尝一尝。”说着捏起一块,嚼了几下,道:“没觉得特别出色啊。”

燕柒咀嚼的动作一顿,淡淡撩他一眼,很有把他手里那吃了一半的点心夺回来的意思。

不着痕迹的把盘子挪到了自己跟前。

王荃盘腿坐下,看了眼距自己甚远的点心盘子,伸手道:“给我尝一块。”

燕柒看了眼王荃,又看了看盘子里的点心,正色道:“不是我小气不给你吃,实在是这点心又甜又腻,不合你的胃口。”说着看了眼木捷中手里的桂花酒,道:“你喝酒吧。”

王荃最烦甜腻之物,闻言果然绝了心思。

木捷中家中酿酒,对姜零染带回的桂花酒十分的感兴趣,迫不及待的倒了一小杯抿了一口,品了品,微微皱眉道:“口感太涩。”

万景西道:“就知足吧,若不是四妹妹心细,你这会儿想喝酒都没处寻去。”

木捷中听他说姜零染心细,笑了笑道:“这是自然。”

都是嘴巴刁钻的主儿,信不过小厮们的手艺,几人亲自下手烤山鸡。

涂了层细盐便架在火上烤起来。

油脂滋滋的响,香很快便溢了出来。

木捷中薄薄的刷了层油,苏孜沽拿出从蜀中带回的细磨的辣椒麻椒粉洒了些。

燕柒做起了甩手掌柜,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指挥道:“那陶罐里是蜂蜜。”

王荃拿起陶罐,用手指沾了点吃,道:“好吃。”

木捷中无奈笑道:“你是小孩子不成?”

王荃问燕柒:“哪里得的?送我一点。”

万景西一听就道:“好吃吗?我尝尝。”说着学着王荃用手指沾着蜂蜜吃,点头道:“不错哎,送我点,我回去让我妹妹冲花茶喝。”

第一四四章 花蜜

燕柒想到什么若有所思道:“回去等着吧,我让人给你们送去。”

木捷中恐这两个嘴馋的把蜂蜜偷吃光了,忙抢了过去。

刷了一层在烤的焦黄的鸡上,一时香更加的浓郁。

苏孜沽用匕首割了块吃,只觉齿颊生香,笑道:“秦云融那厮若知道错过这等口福定然是要后悔的。”

燕柒掏出匕首也割了块吃。

王荃看着燕柒手里通体银白纂刻着螭龙纹的匕首,道:“这匕首精致的很,哪里买的?”

燕柒笑了笑:“记不清了,好像是别人送的。”

一旁的百香闻言睃了眼燕柒,无语摇头。

几人赏着景,喝着酒,吃着,吹着山风,都是心生畅快。

燕柒把一碟子点心全下了肚,也不饿,抿了两口酒便搁下了杯子。

看王荃的魔爪伸向了另一只犹在火上架着的山鸡,忙碰了碰万景西的胳膊:“把烤好的给你妹妹送去些吧。”

万景西恨不能把最好的都给万千千,闻言自没有不答应的。

拍掉王荃的爪子,用食盒装了鸡,点了小厮快马送去了。

而庄子上,午膳刚上桌。

厢竹进来道:“万二公子派小厮来送食盒。”

姜零染道:“是不是还带了其他的东西?”

若不然她只管收下食盒就是,没必要再来回话。

厢竹道:“是万二公子把他们烤好的山鸡送来了一只。”

万千千手里正捏着经由庄子上的厨房做出的烤山鸡的一只鸡腿,闻言道:“在哪儿呢?端上来尝尝。”

厢竹去吩咐了。

等到两只烤山鸡摆在一起,厢竹自觉的上前把庄子上烤出的山鸡撤了下去。

饱餐一顿,姜零染等人返程。

远远看到城门,万千千的好心又变得涩重起来。

她叹了口气,依次抽开了几个暗格。

厢竹道:“千千姑娘要找什么?”

万千千神色恹恹道:“我想吃块甜的点心,缓解一下我的心。”

厢竹闻言看向姜零染。

就看正看书的姜零染抬起了头,看着万千千道:“点心我给二哥哥拿去了。”

万千千想到万景西逍遥自在,轻哼道:“给他做什么,他又不吃,白白浪费了。”

姜零染抿笑道:“不会浪费的。”说完又低下头去看书。

厢竹盯着姜零染看了会儿,微微皱起了眉。

姜霁回来听说了姜零染带着万千千去宝山狩猎的事,皱眉道:“多危险啊,下次不许这样了。”

姜零染看姜霁一脸的认真凛然,缩了缩脖子,可怜道:“哥哥别生气,你这样子我看了害怕。”说着眨了眨眼,真就露出了惶惶的神色。

姜霁忙道:“我没有生气,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姜零染受教道:“我知道错了,下次再出城,就等哥哥休沐,可好?”

遇到认错态度这么好的,姜霁还能说什么?摇头失笑道:“你就是拿话堵我,小机灵鬼。”

姜零染跟着笑了起来,与他说起了打理田产的事。

傍晚时文叔来见姜霁,说了在宝山遇到燕柒等人。

姜霁皱眉道:“可有发生什么事?”

文叔摇头:“同行了小半个时辰,交谈也不过只有寥寥数语。”

“公子知道的,咱们姑娘十分自持。”

姜霁自然是知道姜零染的。

可怎么就这么巧?诺大的宝山也能遇到!

轻叹了口气道:“也不知留在京中是好,还是不好。”

恰逢小厮来传话,说燕柒送了东西来。

姜霁皱眉道:“人呢?”

小厮道:“搁下东西便离开了。”

姜霁又道:“送了什么?”

小厮道:“是两罐花蜜。”

姜霁默了片刻,又问道:“可留了什么话?”

小厮摇头:“未曾。”

姜霁道:“既然是送给我的,便拿来吧。”

小厮颔首去了。

文叔皱眉道:“公子这是?”

燕柒怎么可能给姜霁送花蜜,明显是给姜零染的。

姜霁这般截下来,若被姜零染知道了,兄妹之间岂非要生隔阂?

姜霁道:“您注意着些,但凡是他送了东西来,尽数拿我这里来,后院不必去说了。”

文叔思忖着道:“可若被姑娘知道了?”

姜霁道:“我自有办法应对妹妹,文叔您照做就是。”

文叔颔首称是。

晚膳前路娘来了,带了万千千和姜零染都吃的点心。

万千千倒是接了点心,不过对于路娘劝她回去的话却充耳不闻。

姜零染送路娘回去的时候与她说起了今出城的事。

今见了万景西,这件事瞒不住,况且姜零染也没想到要隐瞒。

路娘道:“夫人很感激姑娘能照顾我家姑娘。”

“只是您子骨也才将养好,夫人说切勿为了迁就我们姑娘就辛劳了您自己。”

姜零染抿笑道:“庄子上的事需要我去处理,哥哥不在,我自己一个人去也是无聊。今与其说是我陪,倒不如说是她陪我。”

“她坦率,有一是一有二是二,伯娘忽然提起婚事,于她而言太过突然,不过她不是胡闹不懂事的孩子。”

“您回去转告伯娘,让她不必着急,我会再劝劝她的。”

路娘还没见过比姜零染更体贴人心的姑娘,得了这番话,满心的感动,谢了又谢,这才告辞离开了。

这燕柒进宫。

太子和巡防营追查了多,刺客的来路丝毫未知,甚至于连那批埋在燕山上的人的份都未能查明。

皇上放心不下燕柒的安危,让他在宫中住些子。

燕柒以宝山事忙拒绝了,又恐皇上三天两头的用这个借口召他进宫,道:“我边的侍卫也有几个能干的,再说我自己的手也不弱,您就别担心了。”

趁着吏部官员觐见,燕柒趁机溜了。

勤政外遇到了等着他的小光。

没有不明白的,燕柒去了飞鸾,把燕两仪带出了宫。

燕两仪一出宫门仿若是鱼入大海,畅快又自在。

挑着帘子往外瞧,只觉得一双眼睛都不够用。

燕柒好笑道:“外面就这么好吗?”

燕两仪道:“反正比宫里好。”

“兄长你就是在福中不知福,若让你在宫里住上一年,保准你上都要发霉。”

燕柒默了默。

若能与家人相守,谁又愿意四处飘dàng)呢。

第一四五章 听戏

燕两仪听他没了话,转看他:“兄长不开心吗?”

燕柒忙收敛了心绪,抿笑摇了摇头,道:“城门落锁前我要出城。”

“你这小半想怎么玩?”

燕两仪想了想道:“我想听戏了。”

燕柒看着她上的宫装,敲了敲车壁道:“去庆华街。”

这边,姜零染正被俗务缠,头晕脑胀,就看厢竹走了进来,说燕两仪来了。

姜零染疑惑起来。

她上次就因出宫而被皇后罚了足,这怎么不长记啊?

厢竹递上了燕两仪的玉佩,道:“就在府门口等着您呢。”

也不容她细想,姜零染接了玉佩忙迎了出去。

马车旁边站着燕两仪的贴宫女小光,见了她抿笑屈膝道:“姜姑娘请上马车。”

姜零染还以为燕两仪是来找她玩的,现在看却不是,依言上了马车。

撩开帘子,却看车厢里端坐着一个男子。

玉面墨衣,不是燕柒又是谁!

她惊愕着,脚下不进反退。

却被他抓住了手腕,往里一带。

车帘落下。

小光抿笑看着厢竹道:“公主与姜姑娘有要事要谈,厢竹姑娘就在府中等着吧。”说着坐在了车辕上。

车轮滚动着往前走。

厢竹觉得怪怪的,这怎么还不让跟着?不过姑娘都没反驳,想来是无碍的。

目送着马车走远,厢竹才回了府。

姜零染甩开燕柒的手,怒道:“公子自重!”

察觉到马车动了,她顿时急了,蹭的站起了,却忘记了此刻处狭窄的车厢内。

脑袋重重的撞在了车顶上。

姜零染低呼一声,捂着头跌坐了回去。

燕柒皱眉紧张道:“磕坏了没有?”

姜零染拍开他的手,冷道:“公子搞什么鬼!”

燕柒揉了揉被她拍红的手背,呵笑道:“你这么怕我啊?”

“我又不会吃了你。”

姜零染气极反笑:“公子放纵,我却不敢苟同!”

“立刻停车,放我回去!”

燕柒心下叹气:“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不值得信任的人吗?”

姜零染一哽。

避开他的眼道:“两仪公主根本没出宫对不对?”

燕柒笑了起来:“难道你没收到两仪的玉佩?马车旁站的小光你总该认识吧?”

小光隔着一道车帘清楚的听到了车厢内的对话,恭声解释道:“姜姑娘,我们公主在戏楼等您。”

姜零染松了口气。

燕柒在她舒缓的神色中掏出了折扇,慢慢的摩挲着扇骨。

姜零染睃了一眼,瞧见他不笑不怒,内敛的样子看得她心里发虚,抿了抿唇没敢搭腔。

折扇“唰”的打开,燕柒扇了两下风,看着她道:“怎么不说?”

姜零染不解道:“说什么?”

燕柒挑眉“啧”了声,手肘撑在膝盖上,欺近她道:“你错怪我了,你觉得该说什么?”

姜零染往后避了壁,低声道:“抱歉。”

燕柒看她低眉顺眼的一副受气包的模样,心生好笑:“公子我呢大人大量,就原谅你了。”

姜零染:“”

马车停下,燕柒下了车。

姜零染踌躇着没动。

传话的时候也不说是来戏楼,她穿着家常衣服,连个帷帽都没准备,如何能入戏楼!

车厢外小光道:“姑娘,请下车吧。”

姜零染硬着头皮下了马车。

却不是戏楼。

不解道:“这是谁家后院吗?”

小光含笑道:“回姑娘的话,这是庆华街上的一家成衣铺的后院。”说着进了左边的厢房:“姑娘请随我来。”

姜零染进了厢房,看到燕两仪的宫装整齐的叠在桌子上。

正疑惑,就看小光捧出一云白色的衣服,抿笑道:“姑娘也请换件衣服吧。”

衣服抖开,是男子的衣袍。

她愕了愕道:“这是何意?”

小光看姜零染一脸的防备,笑着解释道:“戏楼人多眼杂,乔装一番,出入更为方便。”

姜零染想到燕两仪说她穿着男装外出行走的事,恍然点了点头。

没敢让小光服侍,七手八脚的换了衣服。

房门打开,已不见小光的影子,院子里,燕柒负手站着。

听到开门声,他转看过来。

云白色窄袖对襟长袍,领口和袖口用同色丝线绣了连珠纹,腰带下缀着一块白玉佩。

光看衣服,是男子衣服。

可穿在她上,好像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姜零染本就不自在,看他一脸的笑就更不自在了。

嘟囔道:“傻笑什么啊。”

燕柒走了过去。

姜零染不明所以,脚下退了一步。

燕柒看她一眼,啧了声,按住她的肩膀,道:“躲什么?”说着抬手给她扶正了簪子,端详两眼,点头道:“可以了。走吧。”

姜零染压下抚一抚发髻的念头,垂首跟上他的脚步。

二人从铺子正堂走出去就到了庆文街,远远就看到了梨园的匾额。

看着喧哗闹的街道,与往来的人擦肩走过,姜零染觉得新奇。

她还是第一次这般走这条街。

眼前忽然横出他的折扇。

姜零染顺着折扇看过去,却见他脸色铁青,疑惑道:“你怎么了?”

燕柒刚瞪走了一个眼睛不老实的男子。

看她懵懂的什么都不明白,燕柒又气又无奈,把展开的扇子糊在她脸上:“挡好!”

姜零染立刻便明白了,接过扇子挡在了脸前。

燕柒把她拽到里侧,又因她挡着脸阻碍了视线,他少不得走的慢些。

走了几步,他低头看了眼过分乖巧的小丫头,道:“你脑袋还疼吗?”

姜零染摇了摇头。

燕柒道:“你今在府里做什么呢?”

姜零染把折扇揭开细微的缝隙,看着他道:“我这几都在看铺子和田庄的旧账呢。”

燕柒知道她留在京中必定要打理田产,道:“你哪几家关张的铺子想好要做什么了吗?”

姜零染摇头。

燕柒看她提起这事就一脸的迷糊,好笑道:“那账册,你看的明白吗?”

姜零染听出他话中的调侃,没好气翻他一眼:“尚可!”

燕柒拉着她的手臂,避开了她没看到的一个挑着扁担的小贩。道:“我要在京中开几家新铺子,你有兴趣加入吗?每个月都有分红。”

姜零染看他一眼,默了默道:“不要。”

燕柒得到这个回答一点也不意外,笑着又道:“你那温泉庄子上被我占了,我心中觉得亏欠,所以有了这个建议。”

“眼下你不加入,那我回去便把建好的屋子拆了,把地皮还给你吧。”

第一四六章 布梨

姜零染无语瞪他片刻,实在没忍住,道:“公子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啊?皇上给您治了吗?就这么让你出门他放心吗?”

“我真怀疑齐家商行怎么在你手里壮大起来的?”

燕柒哈哈笑了起来。

这一笑引的旁人侧目。

姜零染忙把扇子遮好,紧走几步,不想被人瞧出与他是一起的。

燕柒跟上她,道:“我坐拥金山,帮帮你权当做做善事了,你不必有负担。”

姜零染道:“多谢公子。但公子的善意还是分给需要的人吧。”

燕柒丝毫不气馁。

笑着又道:“你上次还说要谋财害命。我怕了你,眼下自觉的分给你,你倒又拒绝。”

“小丫头,你耍我呢?”

“”对于这样的燕柒,姜零染无话可说。

燕柒睨了眼抿唇不开口的人,笑意深了深。

他总有办法让她开口的。

“还是说你对我的银子根本不感兴趣,只对我感兴趣啊?”

姜零染忍无可忍,脚下一顿,扇子一撤,捏拳咬牙道:“你给我闭嘴!”

仿佛是一只小猫受了欺负,恼怒的炸了毛一般。

燕柒看她这般模样,一时笑的乐不可支。

姜零染又怒又窘,看着四周投来的视线,她咬牙就要走,却被他拽住。

她算是看出来了,他真就是个傻子!

合起折扇当做棒子使,在他胳膊上狠敲了下,警告道:“你再笑,我可不去听戏了。”

这话终于对燕柒有点用了。

短短一段路,姜零染有种历经坎坷的艰辛感。

进了戏楼,她才算是松了口气。

直接上了二楼。

燕两仪招手道:“我在这里。”

小光吓得忙压下燕两仪的手,低声提醒道:“公子,您小点动静。”

二人走过去落座。

燕两仪笑着打量姜零染的衣着,点头道:“你这样穿很好看嘛。”

在这里没办法行礼,姜零染落座后恭敬的颔了颔首,低声道:“民女见过两仪公主。”

燕两仪哑然失笑:“你看你,又把你那一老学究的模样给搬出来了。”

燕柒给她和自己各倒了杯茶,端着慢慢的抿了一口道:“现在都是男子,行止上洒脱些,莫要被熟人给识破了。”

这话主要是对姜零染说的。

刚才还不显,如今她与燕两仪同坐,相比较起来,差距可谓是十分之大。

燕两仪本就是个大咧的子,且子骨还没有抽长开,穿上这男子衣服虽然白净瘦弱些,但也不会太惹人注目。

可姜零染不同,该瘪的地方不瘪,该粗壮的地方却又过分的纤细柔弱。

想着皱了皱眉,光遮着脸也没用啊?

待会披件斗篷或许会好些!

燕两仪点头应下,像模像样的谦谦一揖手,道:“姜公子。”

姜零染含笑还礼。

咿咿呀呀听了两场戏,喝了两壶刮肠的茶,燕两仪觉得腹中空空,饿的不行。

几人离开了戏楼,去了华盛楼。

酒菜已备好。

燕两仪看着满桌的饭菜,眼馋嘴又馋,笑道:“上次还听白芙说这里的饭菜好吃,没想到我今便吃到了。”

燕柒拧眉看她一眼,道:“你素里就这么称呼她的?太子也同意?”

燕两仪看他一脸严肃,往姜零染边蹭了蹭,低声道:“你瞧瞧他,板着一张脸,真吓人。”

姜零染闻言看了一眼,抿唇低笑。

前世她觉得燕柒是老虎。

捡荷包那次,他眉眼间的凛冽,与从骨子里渗出的戾气都让她心中生怯。

可这些子接触下来,她越发认为燕柒是个纸老虎,一点都不可怕。

燕柒不理会她们交头接耳,自斟了杯酒。

燕两仪瞧见了,厚脸皮的举着杯子道:“兄长,我也想尝尝。”

燕柒直接拒绝道:“不行!”

“被皇后知道,你又要被罚足了。”

燕两仪一听足二字就没了胆儿,湮了心思。

燕柒看她可怜的模样,道:“这里的梅子果酿味道不错,你们要尝尝吗?”

燕两仪忙不迭的点头。

百香忙去吩咐了。

有燕两仪在,就一定会闹。

一顿午膳用了近两个时辰。

用了膳,三人喝了着茶,眼看着时辰不早了,燕柒便道:“我送你们回去。”

燕两仪虽然还想再玩,但也知道燕柒事忙,闻言点头道好。

路过一个卖布娃娃的摊位,燕两仪停下了脚,挑拣了几个递给小光道:“回去送给平乐和景宁。”

燕柒也挑了一个,递给了姜零染。

却是一个布梨。

她愕了愕,没敢接。

燕柒不明所以,看了眼手里的布梨:“觉得丑啊?”

“不丑。”姜零染摇头道:“只是,我我不用这些,还是送给公子的妹妹吧。”

燕柒看了眼小光怀里的娃娃,道:“她已经挑了,这个就给你吧。”说着便塞在了她怀里,付了银子。

布梨缝制的极其bi)真,圆滚滚的塞着棉花,柔软又可。

姜零染抱着却仿佛是抱着一个烫手山芋。

布梨寓意不离。

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左思右想,姜零染仍旧不敢收,更衣后故意的落在了厢房里。

却被小光给取了出来,道:“姜姑娘遗忘了这个。”

燕柒顿时眯眼瞧她一眼。

姜零染缩了缩脖子,谢过后忙接在了手里。

马车上她趁着燕柒与燕两仪说话,把布梨塞到了角落里,下车时故意的没拿。

没走到府门口,就被小光追了上来。

看着小光手里的布梨,姜零染有些绝望。

厢竹早等的急了,眼下看姜零染安好无虞的回来,顿时松了口气,吩咐云梦道:“去给公子传话,说姑娘回来了。”

云梦点头去了,厢竹则迎了上去:“您怎么去了那么久?”

姜零染道:“两仪公主要听戏,我陪她听戏去了。”

说着又道:“兄长回来了是吗?”

厢竹点头:“已问过三四遍了,差点要出去找您。”说着看到了她怀里的布梨,疑惑道:“这是公主送您的吗?”

姜零染滞了滞,点头道:“是,两仪公主送的。”说着递给了厢竹:“你拿回去吧,我去见哥哥。”

厢竹点头称是。

马车上燕柒皱眉不解,一个布梨罢了,她三翻四次的不收,是什么意思?

送了燕两仪回宫,燕柒直接出了城。

将要到宝山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的笑了起来。

“小丫头,脑子转的倒是快!”

百香不解的看着沉默了一路的燕柒忽然笑成了花,奇道:“公子笑成这样,是想到什么了?”

第一四七章 认真

到了宝山,却见去江南办差的隋风回来了。

燕柒把鞭子递给百香,一边往里走,一边笑道:“怎么这么快?也不提前给个信,我好给你接风。”

隋风跟上他,笑道:“我比送信的走的还快,写来做什么?”

二人进了书房,就江南地区商行的现状谈了会儿。

燕柒多么想回去,却不能。

绪略显低落,叹了口气,道:“任何地方都能出问题,江南不行!”

隋风明白。

齐家商行就是从江南发家的,且燕柒生在江南,长在江南,母亲和外祖父的坟也都在江南。

虽然如今定居京城,但在燕柒心里,江南才是他的根。

故而,对于江南的商行,燕柒是有这不一样的感和期望的。

“按照您的吩咐留了妥帖的人监看着。”

“而且这一次的大换血让他们惊惧不已,想来以后都会有所收敛的。”

燕柒点了点头:“你做事,我很放心。”

隋风得了这句话才有了种真的交了差的感觉。

抿了个真诚的不能再真诚的假笑,道:“家主此次能准我几的休假呢?这一路坐船,晃的我骨头都快散架了。”

燕柒一听这话,顿时面露疼惜。

殷切道:“你可是商行的的定风针,万勿保重体啊。”

“就在这儿休息吧,依山傍水,还能泡温泉。”说着拍了拍膛道:“酒友也在。”

“”一个月不见,这厮越发的厚脸皮了!

隋风白他一眼道:“您把监工一职说的真真雅致啊。”

燕柒笑了起来,辩解道:“我可没这心思,不过你若有这个想法,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隋风很想唾弃他。

目光在他上打量着,道:“不过,您这气色倒是好。”

“瞧着心也是极佳的,一月未见,有什么好事要分享一下吗?”

燕柒听了这话,眼底顿时涌出浓厚的笑意。

面上倒绷着,却也绷不太住,要笑不笑。

隋风看的一阵膈应,抖了抖肩膀,恶寒道:“您有话就说,笑成这样,多吓人啊。”

燕柒翻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文季两一封信给你,信中就没说?”

隋风道:“倒是说了点。”说着神色正了正,道:“不过,您不会认真了吧?”

燕柒挑眉看他一眼,道:“这种事如何能不认真对待。”

隋风点头,认真道:“这种事确实是该认真对待。”

可可隋风有些头疼,试探着又道:“您不会已经与姜四姑娘互通了心意了吧?”

燕柒闻言叹了口气。

脸上的笑慢慢的收敛,恹恹的靠进椅子里:“我多见她一面她都防备的什么似的。”

“我若是挑明了,怕是再难见到她了。”

隋风皱起了眉,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您干嘛这么低的姿态?”

说着想起什么,语调冰凉又带着些不喜道:“您这在感上没什么经验,不会是她擒故纵。”话没说完就对上一双犹笼了深渊浓雾般的眼睛,他心下一窒,忙改口道:“当我没说。”

也不怪隋风这样想,实在是姜零染这个人有些特殊。

是个和离过的。

像燕柒这样的天之骄子,他们二人之间谁高谁低,一目了然。

哪里值得燕柒这般患得患失,小心翼翼?

燕柒与隋风是在江湖上认识的。

一见如故,私交甚笃。

后来燕柒被在京城,便请了他来帮忙打理商行。

这些年一直尽职尽责,为他分忧解难。

燕柒也明白隋风是为他考量才说了这一番的话。

但是,在他这里,谁都不能说姜零染一个不好。

看他改口,燕柒神色稍霖,但还是沉声警告道:“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隋风看燕柒这般,便知是犯了他的忌讳。

也知他是真的上了心的。

一棵铁树终于开了花,却是这么一朵花,隋风不知实在喜不起来。

燕柒看他郑重的揖手道歉,打消了心里的别扭,轻笑着摆了摆手:“这一路舟车劳顿,你快去休息吧。”

提起这个话题,隋风哪里还能睡得着。

直起道:“您对她真意切,可我不得不提醒您一句,这段不会有结果的。”

“若还能收手,您及时收手吧。”

燕柒眸光恍了恍,像是蒙了尘的黑曜石一般黯淡下来,靠在椅子里半晌没说话。

隋风看他这般,心下叹气,略有些发愁。

思忖片刻道:“不过,若是纳做妾室。”

燕柒的眼风扫过来。

隋风心中一凛,立即咽下了话头。

放不下,又不愿委屈她,事比他预想的还要棘手。

隋风皱眉道:“那如今姜姑娘是个什么心思?”

燕柒神低落道:“她说她没有再嫁的打算,且对我避之不及。”

隋风松了口气。

看来,姜零染是个懂分寸的,明白这一步,进不得!

若能由姜零染结束这段,自是最好的。

燕柒或许会伤心难过一段时间,但总好过被皇上知道后降罚。

隋风的神色略有舒展,道:“您既然知道她的意思,为何还要继续强人所难?”

他的本意是循序渐进的劝着燕柒放手,可话音一落,却见神低落的燕柒不知想到了什么,邪邪的勾着唇角,语调轻慢,字句却坚毅道:“她坚持她的,我坚持我的。”

说着想起她担心他的样子,笑意慢慢洋溢起来,轻轻的低喃道:“我会赢的。”

隋风哪里见过这般模样的燕柒,登时哑口无言。

燕柒打起了精神,看着隋风道:“你回来就好了,我明就回城去了。”

隋风觉得不能让燕柒回城。

不然他怀着这满腔的血,不定怎么作妖呢。

劝着他留下。

燕柒道:“我回城是有正事的。”

看隋风一脸的不信,燕柒又道:“我琢磨着开几间小点的铺子,此次回城就是要去找合适的地点。”

找借口也不知找个像样的,隋风好笑道:“这种小事也值得您亲自出马?交给文季去办,一百个妥帖的。”

燕柒瞥他一眼,道:“这铺子我是要邀姜四加入的,自然要亲眼看着才放心。”

“”隋风有点想哭。

隔姜霁休沐,陪着姜零染一起去看了另几座庄子。

庄头该敲打的敲打,该撤换的撤换。

又让金老汉常四下巡看着,也算妥帖。

第一四八章 可怜

这牙婆过来,带了十五个婢女,十五个小厮。

看着上位端坐着的姿柔弱,容貌姣好的小姑娘,牙婆心中暗道,长的这般也能被和离?真真是没王法了。

不过有这般家世容貌,再嫁应也不难。

却不会是什么了不得的好人家了。

至少比不过平肃侯。

再想到她是被一个ji)子给算计了,又是感慨,这小白兔一般的,高门深宅里如何能站住脚?

再嫁怕也是同样受人欺负。

心中正想着,就看小姑娘朝她看了过来。

清凌凌的眸光带着些许的冷锐,直刺人心。

牙婆也算是见过不少的人,却还是第一次看到拥有这般漠然的姿态的人同时会有这般一双锐利的双眼。

心中发紧,牙婆收起闲杂的心绪,忙挤出了个笑,陪着小心道:“姑娘看看可有合眼缘的,若不喜,我再给您挑选。”

姜零染颔了颔首,道了声稍等,派人去请姜霁了。

最后留了七个婢女,十个小厮。

厢竹负责教导婢女。

小厮则带去让文叔教规矩了。

姜霁看着姜零染坐在书桌后。

小小的稚嫩的子骨,一丁点的浮躁都看不出。

雪白的脸上带着些健康的红润,比起他刚回来,眼下终于是胖了点。

他在躺椅上坐了下来,看着窗外的景,温声道:“妹妹,我明不当值,陪你去皇觉寺吧?”

姜零染捏笔的手一顿,合上了账本,奇道:“哥哥明怎会不当值?”

她记着自己当值的子也不奇怪。姜霁笑着道:“我同上峰告了假。”

说着敛了笑,道:“我听说你最近总梦魇,昨晚又哭醒了。”

“那孩子与你无缘,你也该学着释怀。”姜霁说着就看姜零染的笑意僵在脸上,眼眶也泛了红,他忙止了话头,转而道:“皇觉寺的平安符最是灵验,明我陪你去求一个,悬于头,必然安眠的。”

姜零染微微笑了笑,重新低下头去看账,道:“谁在兄长面前胡乱嚼舌根子?没有的事。”

姜霁也不拆穿她,道:“你若不去,那我明就自己去。”

姜零染不想他担心,含笑道:“那就一起去吧。”

燕柒这边很快得到了姜零染去皇觉寺的消息。

本欣喜着,再一听姜霁同去,便笑不出了。

百香道:“那咱还去吗?”

燕柒道:“当然要去!”

他都多久没见她了,好不容易遇到她出门,岂有不去见的道理。

想了想,道:“走走,咱们现在就去,免得她明见了我要说我跟踪她的。”

有这么个机灵的主子,百香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姜霁看着大门外站着的一袭素衣袍的燕柒,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怎么在这里?!

莫非是姜零染告诉了他今要来皇觉寺?

这般想着,姜霁皱眉朝姜零染看了过去,却见她也是一脸的疑惑。

暗暗摇头,是他想多了。

燕柒自然察觉到了姜霁的绪。

心里朝他翻了一百个白眼,可面上却平静温和,谦谦如玉。

淡淡揖手道:“姜副统领。”又看向姜零染,清冷的脸上险些笑出褶子:“姜姑娘,好巧啊。”

姜零染看着的燕柒,再听着旁姜霁的一声轻哼,头皮有些发麻。

屈膝回了一礼,低声道:“见过柒公子。”

燕柒温声道:“姜姑娘来求什么?”

又一想,难道她出了什么不顺心的事?

姜零染低垂着头,轻轻咬了咬唇,没答话。

燕柒看她这般,更觉她出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心下焦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姜霁冷冷扫了他一眼,道:“不劳柒公子费心。我妹妹是来替我那外甥求往生的。”

燕柒笑意一僵,脸上霎时一片空白。

姜霁轻哼一声,拉着姜零染走了。

百香看燕柒神色晦暗,皱眉不悦的瞪了眼姜霁的背影。

轻声道:“公子,咱回吧?”

这姜霁明显是故意说出来气燕柒的,而姜零染也没有反驳,足以可见是于姜霁一个意思的。

心中不免替燕柒抱不平。

这些子燕柒为了那两家小铺子夜奔劳,就是一个地区的商行的建立也不见他这般耗费心神。

今兴致勃勃的来,却遭这般冷嘲讽,心可想而知的难过了。

燕柒木然的挪动着脚步,慢慢的下了台阶。

百香忙跟上。

到了山门,燕柒席地坐在了石阶上。

百香看他脸色灰败,双眼无神,紧张道:“公子,您没事吧?”

燕柒摇头叹道:“我太冒进了,竟完全没顾虑到她的心。”

这才两个月不到,她纵是对孟致沛死了心,绝了,但那无辜的孩子,她必然是放不下的。

她的伤心难过,他竟一丁点都没有察觉。

懊恼,后悔,自责充斥在心间,他有些没脸再见她。

啊?什么意思?百香迷糊不解道:“您说的是谁?”

燕柒却不再说了。

内,姜零染跪在蒲团上,脑袋空空的仰望着悲天悯人的菩萨金。

姜霁跪在她侧,看着她清冷的脸上布着怔忡迷茫,皱了皱眉道:“你很在意他吗?”

姜零染睫毛颤了颤,垂下来盖住布着纷杂绪的眼睛。

片刻摇了摇头:“哥哥不该那么说,他并没有恶意的。”

姜霁冷笑道:“他缠着你,与你而言是灾祸。”

“纵然他的初衷不是这样。”

姜零染无话可说。

走出大,已不见燕柒的影。

姜霁求了平安符回来,看她站着发呆。

拧眉片刻,才叹了口气上前道:“妹妹,咱们回家。”

姜零染收敛绪,抿笑将平安符接过攥在手里,点头称好。

皇上听说燕柒从宝山回来,召他进宫。

小住了两,要出宫时被燕两仪给黏住了。

索这几都在城里,燕柒便把她带了出来,陪着她玩了一,送去了太子府。

路上燕两仪听燕柒说起姜零染在打理商铺的事,皱眉道:“兄长今总提起她?”

说着疑惑道:“兄长很在意她吗?”

燕柒一愕,忙摇头道:“我哪有。”

燕两仪道:“怎么没有,你今提了她好几次了,还有上次一起去听戏,兄长也很照顾她。”

燕柒对上燕两仪圆滚滚的眼睛,一阵结舌,辩解道:“我我是觉得她可怜。”

“再说你不是喜欢她?你的至交好友,我自然要礼待几分的。”

第一四九章 不找

燕两仪狐疑的看了燕柒片刻,直到燕柒觉得燕两仪的眼睛还算有两分犀利劲儿的时候,她才转开了眼,点头道:“原来兄长也觉得她可怜。”

燕柒悄悄的吁了口气,胡乱的点头。

到了太子府,太子留燕柒吃晚膳。

燕柒自然不可能和白芙同桌,告辞离开了。

信王府。

燕辜盘膝坐在临窗的炕上,炕桌上摆放着一个白玉描金的棋盘。

棋盘上黑白棋子势均力敌,棋局刚过半便已僵持不前。

像极了燕辜眼下的处境。

万寿节一事,他不仅没能给太子重创,反倒把自己坑进了泥沼地。

事后皇上虽然没有罚他,但在文武百官的心里,却认为他不具才干。

若早知是如此结局,他必然不会这般冒失行事的。

想到今他在勤政向皇上讨要差事,瑞王的冷嘲讽与皇上眼中的不信任,燕辜就觉得口梗着一团气,硌的五脏六腑都疼了。

雷简敲门后进了书房,揖手禀道:“下,属下已查清楚了,那在皇觉寺里,燕柒与姜零染确实见了面。”

“不过陪同姜零染的还有姜霁。”

“且那在中清蜡油的小沙弥说,他们二人并没说几句话,只是寻常的打了个招呼。”

燕辜慢慢的摩挲着指尖的棋子。

晦涩的神逐渐变得冷,沉寂片刻,似笑非笑道:“前朝后宫都在找姜霁的靠山。”

“我却忘了还有一个人最得圣宠。”

“他的话,父皇可从没拒绝过!”

雷简顺着燕辜的话想了想,惊道:“下的意思是说燕柒帮了姜霁?”

燕辜冷笑道:“不无可能。”

雷简想到什么,恍然抚掌道:“是了,在皇上升姜霁做副统领那两,燕柒是住在宫里的,定是他在皇上面前进了言。”

燕辜神色舒展开来,缓缓笑道:“如此一来更可说明,燕柒和姜零染有私。”

他又想起了那牢中单逸安与单志远对他说过的话。

雷简明白燕辜的手段,试探着道:“这件事是不是要传扬出去?”

若是姜霁任职的事有内幕,那他的仕途可就到头了。

这么一来,也就不必再费尽心思的把这枚棋子收入囊中了。

再有,这件事传出去后,燕柒以后再想插足朝政,也难得到朝臣的信服!

燕辜明白雷简的意思。

凝思片刻,随手把棋子撂进了棋篓子里,起道:“若是这般做,父皇一定会追查到底的。”

“到时候燕柒和姜霁是落不着好,但是背后搅局的人,也难全而退。”

有了万寿节的前车之鉴,他不敢再冒险。

雷简道:“若不然把消息透给瑞王?那位可是想打压燕柒想疯了。”

燕辜道:“祸水东引固然好。”

说着笑意变得讥讽:“不过,他虽然没脑子,但在燕柒的事上也不敢妄动。”

“消息透给他,他去威bi)利姜霁的可能更大。”

“况且,燕柒是否具有威胁,最终还要看父皇的意思。”

圣宠,他穷其一生也得不到的幸运!

燕辜负在背后的手慢慢的捏紧,语调也低沉下来。

幽深的眼睛盯着窗下的水仙花,冷道:“所以,究其根本还是要让父皇对他失望。”

“父皇觉得他难当大任之时,就是他彻底失去威胁之。”

雷简听燕辜这一番话,笑道:“下是不是已经有了计划了?”

燕辜笑了笑,没说话。

百香觉得很奇怪,明明燕两仪在宫外,燕辜怎么不让燕两仪请姜零染出府呢?

燕柒看百香脸上持续了两的疑惑与言又止不减反增,有些怕他被话给憋死。

大发慈悲的问道:“你是想说什么吗?”

百香一看被燕柒瞧出来了,忙胡乱的揉了揉脸,揉走了一脸的绪,挤笑道:“没有没有,属下能有什么想说的啊。”

燕柒抬眼扫他一眼,又低下头看铺子的图纸,道:“就这一次机会,说不说?”

百香踌躇片刻,道:“那还是说说吧。”

说着近前两步,低声问道:“公子怎么不去找姜姑娘了?”

燕柒没想到百香想说的是这个。

听后沉默了下来。

他何尝不想去找她呢?

可姜霁对他怀有强烈的抵触与防备。

看姜零染的样子,对姜霁的态度也是顺从的。

他若再冒进,必会适得其反,得不偿失。

百香度着他的神色,却也瞧不出什么。

走过去趴在桌沿边上,看着燕柒的脸,悄声又问:“公子是不是不在意了?”

燕柒一个眼角也不给,音调轻缭道:“你很闲吗?”

百香明白他若说出一个“是”字,那燕柒能找出一百件事给他解闷。

闻言忙不跌的摇头,站起后退了三四步,笑道:“那个,那个啥,就就是铺子里的柜子打的差不多了,属下去转转。”说完脚底抹油溜了。

这宋蕴带着外甥女金敏佳进宫拜见皇后。

宋蕴是秦明浩的嫡妻,也是皇后的嫂子。

而金敏佳的父亲是徐州的徐安侯,母亲宋依是宋蕴的胞妹。

此次金敏佳独自进京,是徐安侯夫妇托秦家给金敏佳在京中寻一门亲事的。

眼下宋蕴带她进宫,是想让皇后看看她,心中有个数,后也能帮忙一起相看。

若能得皇后赐婚,那就再体面不过了。

二来,金敏佳若在京中成亲定居,多与承乾宫往来,那便是与太子夫妇和燕两仪交好,于金敏佳而言没有坏处。

皇后与宋蕴的姑嫂关系处的十分好,今宋蕴把金敏佳带到她面前,其中用意,不消说明,皇后也是通透明白的。

笑着看向了下首坐着的金敏佳。

肤色白皙,眉毛比起寻常姑娘的弯眉略显得平些,有股子英气。

杏眼黑亮有神,笑起来时会露出一排贝齿。

今着一袭嫩粉色束腰长裙,发间簪了支金累丝镶红宝的蜻蜓发簪,耳垂下挂着灯笼花造型的耳坠。

装扮的不素不艳,再配着她这一脸的笑,令看的人都明爽起来。

温声笑问:“敏佳在京中住的可还习惯?”

金敏佳自进京便在秦家住下了。

秦家上下对她都极其亲和,姨母宋蕴更是无微不至。

除了有点想家之外,其余再没有不舒坦的了。

闻言笑着站起了,恭敬福礼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女觉得秦家便像是臣女的第二个家,安心又自在。”

第一五零章 相亲

宋蕴目光慈的抿起笑意。

皇后笑意更深,虚压了压手道:“坐下吧,在本宫这儿就像在你姨母跟前儿一样,别拘束。”

金敏佳从善如流谢恩落座。

皇后吩咐行墨道:“去太子府上把两仪请回来,就说宫里来了个有趣儿的姐姐。”后半句话是看着金敏佳说的。

行墨含笑应下,悄步退了出去。

当晚皇上去了皇后处,问起了金敏佳。

皇后狐疑的蹙了蹙眉心,皇上国事繁忙,怎么会无缘无故的问起一个臣女?

想着金敏佳进京的目的,皇后心中暗道,莫不是皇上有意做媒?

朝臣之子自然是没福气让皇上过问终大事的,皇子的话,现如今只有燕柒还未娶妻。

另外,自从信王妃去世后,燕辜边也一直没人侍候。

皇上想把金敏佳许配给谁?

皇后问出了心中的猜测。

皇上抿了口茶,含笑道:“听说这个金敏佳率真爽朗,皇后看过后觉得如何?”

听到这里皇后便明白了,皇上这是有意替燕柒相看。

毕竟,燕柒最厌烦女子木讷。

燕柒二十有四,这些年皇上与她给他提过的书香世家的才女足有一沓了,他却没一个能瞧上眼的。

眼看越拖年岁越大,皇上焦急的什么似的。

好不容易听说从徐州来了个不木讷的,可不就动了心思了。

皇后抿笑道:“徐安侯是行伍出,他家的姑娘自然是爽朗的。”

“哦,听说还会使鞭子。”说着又恐皇上认为她粗犷,忙又补了一句:“今看着也是明礼知仪的。”

皇上满意的点了点头。

现如今要想办法让燕柒见她一面。

若直接说是相亲,他必然是极反感的,少不得要寻个合适的场合。

思忖着道:“秦家若办宴,子安多半是不会参加的。近让太子妃办场宴吧。”

皇后明白皇上的意思,苦笑着道:“太子府办宴,子安更不会去了。”

皇上道:“秦家的那个小公子不是与子安交好?让他想想办法。”

若由秦云融去说,确实比他们更有效果。皇后点头道:“臣妾且试试吧,若不成,咱们再换别的法子。”

皇上含笑点头。

皇后忙让人去给秦家传信了。

隔了没几,就传出了太子妃要办宴的消息。

秦云融受了秦云浩和宋蕴的严令,当务必把燕柒给带过去。

自觉功力不够,又拖上了万景西和苏孜沽。

三人齐齐去劝,燕柒仍是兴致缺缺,只埋头鼓捣他那破图纸。

正无计可施之时,信王燕辜来了,为的却是同一件事。

“太子下与太子妃邀请了许多的人,你一个人呆着也是无趣,倒不如陪我一起去走动走动。”

燕辜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再有秦苏万三人虎视眈眈,燕柒只好应下了。

转眼到了宴这。

秦云融唯恐燕柒反悔,早早的就去了燕府,同燕柒一起用了早膳,出发往太子府去。

骑在马背上,燕柒恍然想起还和太子约了赛马。

这些子忙,也没顾上。

扭头冲秦云融道:“待会儿宴会后若无事,一起去马场吧?”

只要燕柒愿意参加宴会,让秦云融做什么都成,闻言欣然点头应。

一路到了太子府。

太子早得了秦云融的信儿,算着时间等在府门口。

远远看他们驰骋而来,稳稳停在府门口,利落翻下了马,自带着一番意气风发的洒脱。

笑道:“真真是稀客。”说着侧了侧,伸手迎道:“欢迎。”

燕柒抬步上了台阶,与太子相对而站,道:“怎敢劳烦太子下亲自相迎,被人瞧见,怕要弹劾我罔顾尊卑纲常了。”

太子笑道:“你还有怕的?”

燕柒听出他话里的调侃,没好气翻他一眼。

秦云融看的新奇。

前不久这二人碰了面还尽是硝烟味儿呢,这怎么就缓和下来了?

燕两仪从门里窜了出来,一把抱住燕柒的胳膊,笑着赞道:“兄长今真好看。”

燕柒好笑的揉了揉她的脑袋,颇有些骄傲自满的道:“你兄长那不好看了?”

秦云融听着这话,得意的拍了拍膛道:“衣服我选的,我选的。”

太子和燕两仪顿时给了秦云融一个赞赏的眼神。

几人闹闹的进了府。

太子府里前后院连接的地方有一个廊桥。

廊桥往左有个水榭。

水榭里太子妃与金敏佳相对而坐。

想是从宋蕴口中得到了些口风,金敏佳有些急不可耐,眼睛不住的往水榭外看。

石桌上放着红泥小炉,此时茶水咕嘟咕嘟做滚。

盈彩上前给二人倒了茶。

白芙优雅抿笑道:“太子和两仪一定会把人带来的,金姑娘耐心等等。”

“尝尝我府里的茶点。”

金敏佳忙收回了眼睛,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

捧着茶盏轻声道:“多谢太子妃。”

进了府,却不往前院走,燕柒疑惑道:“这是去何处?”

太子扭头看他:“你不是不喜欢那些人围着你?咱们找处清净的地方坐着喝茶,宴会开始,你再去不迟。”

燕柒听太子这般安排,觉得十分合心意,遂点头应。

沿着廊桥走下去,就看到了水榭上的太子妃,燕柒登时蹙起了眉。

燕两仪站在桥上欣喜的冲着白芙挥手。

白芙笑着回应,又看着金敏佳:“金姑娘可看出是哪一个了?”

金敏佳抿笑道:“同两仪公主走在一起的那位吧。”说着多看了一眼,眸光愈发的晶亮。

几人来到水榭,各自见礼后落座。

秦云融收到太子的眼神,忙介绍道:“子安,这是我表妹,徐安侯的嫡女,来京中玩儿的。”

金敏佳起福了一礼,眼睛看着燕柒,笑意明亮道:“我叫金敏佳,柒公子叫我敏佳就行。”

燕柒不知道秦云融还有个表妹。

淡淡揖了揖手,温声道:“原来是金姑娘,有礼了。”

金敏佳眨了眨眼,歪头一笑道:“柒公子不必这么生疏的,可以和我表哥一样,叫我敏佳。”

燕柒滞了一息,淡声道:“我不是金姑娘的表哥。”

金敏佳鼓着嘴,委屈的看着燕柒,又看了眼白芙。

白芙用眼神安抚着她,拉着她落座。

第一五一章 告状

皇上和皇后刚开始与太子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还觉得瞒着燕柒不妥。

可一想到燕柒的秉,又觉得暂且先瞒着,让他与金敏佳接触接触再挑明,也是不错。

眼下看燕柒虽然言语行止温和,却透着一股子疏离,且自始至终都未把眼睛放在金敏佳上。

反观金敏佳,眉眼之间明显是颇为欣悦的。

一冷一的结果就是的变冷,或者冷的变。

就是不知金敏佳有没有把冷的焐的本领了。

太子把点心往燕柒手边推了推,道:“你尝尝,比起你府里的,口感可会好一些?”

燕柒把几碟点心看了一遍,捏起一块压成花朵形状的豌豆黄递给燕两仪,又捏起一块送到嘴边,牙齿咬了一小口,缓慢的嚼着道:“怎么,若我吃着好,太子下还舍得把厨子送给我不成?”

太子笑的有几分纵容:“你若喜欢送你就是。”

“父皇听说你府里没厨子,担心的不行,这两许是要拨御厨给你了。”

燕柒正百思不得其解,闻言无奈道:“原来是你告诉皇上的。”说着颇为头疼:“那几个御厨已经去了府里,撵都撵不走。”

说着瞥了眼太子:“你给我召来的,你负责送走。”

太子笑道:“父皇的命令,别说他们不敢违逆,就是我,那也只有遵从的份儿。”

“你若真不想要,便自己去和父皇说吧。”

燕两仪唯恐燕柒真的着了恼,轻轻的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道:“兄长别犯傻,那几个御厨都是御膳房里最好的,父皇给了你,你就收下,以后都有口福了。”

燕柒侧目看她一眼:“你想蹭饭啊?”

燕两仪没好气的在燕柒胳膊上拧了下,又是羞愤又是委屈道:“兄妹之间,怎么能说是蹭饭呢?”

“再说,我好歹也是个公主,兄长给我点面子好不好。”

一番话听的众人哄笑。

金敏佳一直观察着燕柒,等他咬下第二口豌豆黄,笑着道:“柒公子觉得好吃吗?”

燕柒抬眼看过去,正对上一双灼灼的眼睛,不觉的眉心蹙了蹙,淡淡撇开了眼道:“太子府里的自然是好的。”

金敏佳笑了起来,捏起一块豌豆黄道:“那我也要尝一尝。”

燕两仪看了眼燕柒,又看向金敏佳,含笑道:“金姑娘吃着如何?”

金敏佳笑着点头:“好吃。”说着把另一碟子芸豆卷推到燕柒手边,道:“柒公子尝尝这个,也很好吃的。”

秦云融看燕柒不理会,唯恐折了姑娘家的颜面,桌子下悄悄的踢了踢燕柒的脚。

谁知燕柒抬头直愣愣的问:“秦二,你踢我做什么?”

秦云融被众人看的神色越发窘迫,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燕柒却恍然的拍了拍额头道:“哦,是是,我记起来了,你找我有事要谈是吧?”说着一口吃了剩下的小半块豌豆黄,起拽起秦云融,道:“走走走,咱们别处说去。”

秦云融被拽的仓仓踉踉,一边冲水榭里的人解释,一边想要努力的让双脚在地上扎根,阻止燕柒的力道。

却是白费力气。

到了廊桥,燕柒一把搡开秦云融,似笑非笑道:“你表妹忒有意思了些。”

秦云融理了理被他拽的皱巴巴的袖子,闻言看着他的脸,约莫出这个“有意思”应该是极无趣的意思。

后头有脚步声追来,燕柒扭头看了眼。

是燕两仪。

眉间略有舒展,停下脚等她走近,道:“我们要走了,你追出来做什么?”

燕两仪能说,太子就是怕燕柒要走,才把她推出来的嘛。

听他这般说,忙道:“兄长不是答应了宴会后要去骑马的?这会子走了,岂不是言而无信。”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燕柒好笑起来,道:“我不过是口头约了个骑马,到你这里就成了言而无信,被不知的人听到,怕是要怀疑我品不佳。”

想起上次昭阳后里无意间听到的对话,他道:“你可不能再害我。”

金敏佳遥遥望着廊桥上渐行渐远谈笑风生的燕柒,有些泄气。

太子睃了眼金敏佳的神色,又看向白芙。

白芙微微蹙眉,正想着劝慰金敏佳几句,免得被燕柒冷淡的样子给吓跑了。

却看前一息还恹恹的金敏佳瞪着水灵灵的杏眼看定她道:“柒公子是喜欢吃豌豆黄吗?”

白芙:“”

太子:“”

京中的姑娘大都羞涩矜持,纵然是遇到了心仪的男子,也不敢有过分的举动,想让她主动说句话都够呛。

受了冷待还能百倍的打听对方的喜好的,更是少如凤毛麟角了。

太子摇头失笑,暗暗想,或许燕柒边就缺少这样一个主动的?

这边燕辜姗姗来迟,下了马车,站定后看了眼太子府的匾额,嘴角若有若无的一抹冷笑。

宴会将要结束,燕辜悄悄的将燕柒拉到了僻静处。

燕柒好笑的看着鬼鬼祟祟避着人走的燕辜:“到底什么话,要四哥这般谨慎?”

燕辜四下看了看,见无人,才道:“你知道太子妃今为何要办宴吗?”

燕柒没想到燕辜说的是这个,皱了皱眉道:“她为何要办宴关我什么事?”

燕辜顿时露出了言又止的神色。

燕柒眉头皱的更深:“还真和我有关系不成?”

细想今到太子府后的经过,他想不通,这宴会与他的关系在何处。

看着燕辜缓慢的点着头,燕柒挑眉呵笑道:“四哥知道什么?”

燕辜道:“你今见了徐安侯家的嫡女了吗?”

燕柒神色一恍,第一想法是这与徐安侯家的嫡女又有什么关系?

再一想到水榭中发生的事,他恍然明了,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他就觉得奇怪。

好端端的,秦云融非要拉他来赴宴,进了府却又去水榭喝茶,向他介绍什么表妹。

原来如此!

燕辜不打断他沉思,看着他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沉,嘴角轻扯出了丝丝的笑。

忽的想到什么,燕柒看向燕辜,冷然笑道:“四哥一早就知道了,是吗?”

不然也不会和秦云融他们一起劝着他来赴宴了。

哈,真是不错!

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就他一无所知,像个傻子一般呼和来去,被人赏看!

第一五二章 好事

燕辜对上燕柒谴责的眼神,愧疚且有些沉重的点头:“是父皇和母后吩咐的,我我知道你会不喜,可皇后似乎非常满意这个金敏佳,命我务必劝着你来。”

说着看燕柒脸上已是冰凝一片,斟酌着又道:“再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母后为你cāo)心婚事理所应当。”

“而且金敏佳与太子沾亲带故,若你和她成了亲,后与太子的关系许就缓和了。”

“如此一来,父皇也能安心。”

若论燕柒最厌恶的事之一便是被人束缚。

眼下自己的婚事被皇后和太子一手把控,此番还瞒着他,给他相看姑娘,依着燕柒的子如何能忍?

还不立刻冲进宫去找皇上理论?

届时太子和皇后被牵连其中,二人一个护母,一个护子,最后还不同仇敌忾的怨恨燕柒?

到时候他旁敲侧击,不愁燕柒说不出对姜零染的真实心意。

他就不信皇上会继续纵容一个目无尊长,狂悖自大,给皇室抹黑的人。

燕柒愤怒之余,忽的想到了姜零染。

若被姜霁知道这件事,必然是要笑歪了嘴的。

那她呢,她若知道自己相亲,是会生气,还是松一口气?

燕柒猜不准。

不过,为什么一定要猜呢?

试验一下岂不更好!

燕柒忽的笑了起来。

一场宴竟歪打正着的解了他的困顿局面。

燕辜被燕柒这一笑给吓住了。

张口结舌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愕然道:“你子安你没事吧?”

燕柒俊朗的脸上是直白的笑意:“我没事啊。”

燕辜从他脸上,眼底都再看不到沉之色。

难以置信道:“你不生气了?”

燕柒笑道:“皇后和太子一番好意,我有什么可气的?”

燕辜彻底的说出不话了。

这这怎么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莫非是燕柒看上了那金敏佳?

那姜零染呢?真的是他想多了不成?!

一时间,燕辜的脑子里全是燕柒傻不愣登的笑。

宴会后,燕柒主动的提出去马场。

太子自然没有不应的。

燕柒便让人去请燕两仪。

果不其然,金敏佳也一起来了。

秦云融觉得金敏佳太活跃了,这才在水榭里见了面,且明显的燕柒没什么好感,缓一缓岂不更好?

可燕柒竟破天荒的没有拒绝,还好声好气的问了一句:“金姑娘会骑马吗?”

这也太诡异了吧!!

秦云融张大的嘴里能赛下个鸡蛋。

太子对燕柒的改变也是有些迷茫。

燕辜深深的皱起了眉。

独金敏佳想的是最简单的。

闻言喜的差点原地跳起。

猛点头道:“会会,我会骑马!”

燕柒含笑颔首:“如此便一起去玩玩吧。”

金敏佳立刻应下。

这边白芙听到下人的传禀,意外之余好笑起来。

一旁的姜零染看到了,疑惑道:“太子妃何故忽然这般开心?”

白芙认为姜零染不是那起子嘴闲嘴碎的人。

又觉得好事将近,说与她听也是无妨的。

低声笑问道:“你刚刚可看到徐安侯家的嫡女了?”

姜零染点头道:“看到了。”

且席间太子妃和燕两仪对她颇为照顾。

白芙笑意更深,声音也更低了些:“你觉得她与子安相配如何?”

这个相配自然是姻缘相配的意思了。

姜零染脑子里缓慢的掠过他抹去脸上的水,把荷包抛给她的样子。

以及他低垂着头,把镯子样式的袖箭在她手腕上,那一刻嘴角抿起的笑。

恍惚回神,听到白芙道:“果真还是活泼好动的更入他的眼。”

此后几,或燕柒叫着燕两仪出宫玩,燕两仪再邀上金敏佳,亦或者是金敏佳邀着白芙,燕柒一旁作陪。

很快便有燕柒与金敏佳好事将近的说法传了出来。

这姜霁散值回府。

晚膳时他夹了块鱼放在姜零染的碗里,状若无意道:“我今在宫中巡逻,遇到燕柒了。”

姜零染挑刺的手一顿,旋即恢复正常,轻轻的“嗯”了一声。

姜霁扒拉了两口饭,道:“他和徐安侯的嫡女一起进宫的。”

看着对面的人认真挑刺,他又道:“听说皇上有意给他们二人赐婚。”

姜零染把挑了刺的鱼吃在嘴里,抿笑抬头看着姜霁:“我就说是兄长误会了。”

姜霁没从她脸上看出异样的绪,心下微安。

终止了这个令人胃口不佳的话题,给她夹着菜,笑道:“这几铺子里如何了?”

姜零染道:“掌柜伙计全都是新聘请的,进货渠道仍是用的以前的,好与不好还要慢慢的摸索着来,价格都是比照着其他同行拟定的。”

“全新的铺子,全新的人员,少不得我多费心,这几我基本上都是几家铺子串着看呢。”

说着笑了笑道:“下次兄长休沐一定要去走一遍,我等着你夸赞我呢。”

姜霁笑着点头。

次,姜零染去了四余街。

玉堂仍是照着从前经营。

撤换了新的掌柜和态度倨傲的小伙计,铺子里的生意虽然还是冷淡,但到底有了几分人气。

新掌柜木子李看到姜零染来,忙从柜台中走出来,揖手问安。

姜零染看着他。

年约而立,模样端正,穿着件草青色的衫,很是清爽。

他是玉堂翻新修葺的时候自己找来的,原本在京外给一家玉行做管事,现因家中老母年迈,无法照顾调皮的孙儿,他这才回了京。

十几试用下来,姜零染看出他是个能干的,所以提了他做掌柜。

看他一揖到底,含笑道:“木掌柜不必多礼。”

木子李站起了。

姜零染看着明亮无尘的货架,规整的货品,满意的点了点头,随意问道:“今可开张了?”

木子李脸上的笑有些维持不住,道:“在下无能,今还未能进财。”

姜零染笑道:“这不怪木掌柜,你不必这般自责。”

木子李并未因这句话而松口气,反而觉得肩上担子更重。

姜零染聘请他来,不是为了给账上留白的。

想起一事,道:“姑娘,有件事在下想与您商议一下。”

姜零染道:“木掌柜请说。”

木子李转去拿进货单据,又捧着一对儿青玉刻花烛台出来。

指着玉烛台上的天生的杂质,又让姜零染看了玉行给货的价钱,道:“这个价钱远能采购到更好的玉器。”

第一五三章 宜妃

姜零染接过玉烛台端详片刻,拧眉道:“这样的烛台还有多少?”

木子李道:“这批货大大小小都存在这样的况。”

姜零染想起了第一次来玉堂时在小仓库里发现的残次品。

想到这玉行是合作了好几年的,莫非说这样的况一直都存在?

道:“带我去看看。”

木子李引着姜零染去了库房,打开了几个货箱,道:“就是这些了。”

姜零染随手挑拣了几件,玉器上或有密集的杂质沉淀,或玉质不佳,无一例外。

木子李道:“咱们的进价高,所售的价钱必然也要增高,如此方可保本盈利。可若货品本有瑕疵,而咱们却不能降价而售,长此以往下来,顾客凋零啊。”

“让买主觉得货真价实才是长久的经营之道。”姜零染搁下玉器,转看着木子李道:“木掌柜的意思呢?”

木子李道:“这样的玉器留着也是白占地方,不如退回去。”

姜零染道:“那木掌柜可有好的玉行推荐?”

木子李闻言略有迟疑,微微皱眉道:“在下既然做了这玉堂的掌柜,便有责任让它变得更好。”

“在下确有一家玉行还算了解,不过。”

姜零染从他说了一半的话中明白了他的意思。

看他一脸的纠结,抿笑道:“木掌柜说的是你之前做管事的哪家玉行?”

说着又道:“木掌柜不愿多谈,是担心我怀疑你与玉行串通,假公济私,对吗?”

木子李揖手道:“姑娘聪慧。”

换个人都会这么想的吧?刚来就把人家常用的进货玉行给否了,还要推荐自己所熟识的玉行。

“我既请了木掌柜来,便是信任你的。”姜零染笑了笑道:“木掌柜且去联系他们吧。”

“不过,我还是要先看给货的价格和质量。”

木子李颔首:“这是理所应当。”说着指了指箱中的劣质的玉器,道:“姑娘,这批货如何处理?”

姜零染道:“就按照木掌柜的意思,退回去吧。”

木子李应下,抓紧去办理了。

华阳宫里,宜妃看着对面坐着的瑞王,笑意慈道:“这些子忙什么呢?都不记得来看看我?”

瑞王闲散的斜靠在引枕上,手里捏了几颗白瓜子慢慢的磕着,闻言叹了声,道:“还不是那些破事儿,每焦头烂额。”

说着想到什么,神更是焦躁起来,撂下白瓜子,哼道:“自打万寿节过后,我就没遇到一件顺心的事儿。”

宜妃神色一凝,沉声道:“出了什么事儿了?”说着盯了眼瑞王妃。

前朝还算平稳,难道是后院起火?!

瑞王妃被这一眼盯得后脊发凉,忙摇头道:“儿媳不知。”

瑞王斜了眼瑞王妃,嗤笑道:“她能知道什么?”

瑞王妃面色略有僵硬,却低垂着头,没做声。

宜妃也顾不上关心瑞王妃的绪,焦灼的看着瑞王,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说啊。”

瑞王道:“如今已是五月中旬,雨季将至。”

“每年的这个时候工部都会上书请求父皇疏通河道,固防河堤,以防水患。”

“今年也不例外,早朝上父皇一提此事,我便立刻表态愿意接手此差事。”

“可父皇却把差事分给了太子和信王!”

自古以来修路通河就是肥差,宜妃明白瑞王的心。

沉默片刻,道:“皇上重用太子也不是一两了。”

说着低垂的眼睛里泛出乐细碎的冷光,哼笑道:“不过,最近信王蹦的也太频繁了吧。”

瑞王看宜妃说到了正点上,顿时坐直了子,气道:“儿子就是这个意思。”

“太子且不论了,中宫嫡出,东宫太子,父皇重用,百官倚仗,这都正常。”

“可信王算什么东西?我的出和才干哪里比不过他了?这么重要的差事父皇宁愿给他也不给我!”

宜妃看他把桌子拍的砰砰作响,皱眉道:“你也别急躁,你父皇自有你父皇的思虑。”

“近些子你多去勤政走动走动。”

“不过,不要在你父皇面前说他们二人的是非,你父皇一向反感这些。”

瑞王提不起精神,恹恹的不答话。

宜妃看不得他这死阳活的模样,道:“你也学学信王,他一整待在勤政都不见半分不耐的。”

“端茶送水嘘寒问暖你又不是不会?凭什么都让信王给占了?”

瑞王腻烦道:“勤政里内侍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哪里用得着我?”

宜妃沉了脸,愠怒道:“他们是他们,你是你。”

“别总想着犯懒,只是端端茶,又不会少你块!”

“多做几,你父皇看到你的贴心,自然不就疼你了?到时候找几个信得过的言官上书,赞你们父慈子孝,岂不是一桩美谈?”

“何况勤政里向来能第一时间知道各地的奏报,与你所谋有大益处,何乐不为?”

瑞王越听神色越凝重,及等宜妃说话,他点头道:“母妃此话甚有道理。”说着想到什么,猜疑道:“父皇愿意给信王差事,会不会就是他御前谄媚得来的?”

宜妃皱眉斥道:“刚说让你谨言慎行。”

“你父皇不喜欢兄弟阋墙,你以后注意着些。”

兄弟阋墙?瑞王恍然想到万寿节那他为了扳倒太子和信王,在勤政的那一番言行。

莫非父皇就是因此而疏远了他?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心中惶惶。

端起茶一口气喝了大半盏,道:“我明就去勤政。”

宜妃看他受教,面色缓和下来,把点心往他手边推了推,道:“刚做出来的,你吃两块。”

瑞王随手捏起一块咬了口,皱眉道:“味道怎么变了?”

提起这事儿,宜妃也没什么好脸色,哼笑道:“听说是燕柒府里没厨子使,你父皇便拨了御厨过去。这点心换了人做,口感自是不同的。”

一个太子,一个信王,再有一个燕柒,就连湘王那个草包都比他得青眼!气恨的火苗烧灼着瑞王的心肠,他冷笑着把点心撂回盘子里,森然道:“下点毒,毒死他才好。”

知子莫若母,听到瑞王这话,宜妃吓得差点跌了杯盏,急道:“快收起你的打算!”

“这种事你想都不要想,被你父皇知道,你我都活不成!”

第一五四章 怀孕

瑞王冷笑道:“若就照着这个局势发展下去,你我一样活不成!”

宜妃一滞,脸上的凌厉慢慢的松缓下来,隐有颓势。

张惶片刻,不确定道:“太子不能吧?”

继承了皇上,太子自来看重亲,就算是以后他真的登基为皇,想来也不会对付这几个兄弟的。

瑞王沉的笑了笑,反问道:“那燕柒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宜妃道:“那不是意外吗?这么些年也没找到什么证据。”

瑞王笑宜妃天真:“在皇家里,意外的意思就是经过缜密计划后成功了的谋。”

一旁的瑞王妃听后道:“近些子太子与燕柒的关系缓和许多,或许燕柒母亲的死真的不是太子所为。”

“你懂什么!”瑞王横她一眼:“一个庶女罢了。”

瑞王妃像是被点到了痛处,眼眶顿时便红了,嘴唇蠕蠕片刻又合住,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起道:“君慕在外面玩,我去看看他。”

瑞王看她甩脸子,更是怒不可遏,抓起两块点心便砸了过去,声音也更是高亢锋利:“没用的东西,你还有敢给本王脸子看!”

宜妃看的皱眉:“你每都这么对待你媳妇的?”

瑞王没想在宫里和瑞王妃起争执,实在是近来心烦气躁,这一下便没忍住。

眼看宜妃发问,面上便有些不自在,轻咳着低头擦了擦手上的点心渣子,不甚在意道:“一个庶女,得我这般对待已是福气了。”

宜妃眉头皱的更深:“她父亲张怀濮是虎威将军,如今又辖着丰州大营,她虽是庶女,但他们家里并无嫡女,且她自小在嫡母边长大,受宠不输她几个兄长。”

瑞王凉凉哼笑道:“若没她家的缘故,我怎会娶她这么一个庶女?”

宜妃看他说不通,气的道:“不管怎么样,她现在都是你的王妃,是君慕的母亲,你这般贬低她,让君慕看在眼中当如何?被张家知道又当如何?”

瑞王被数落的头疼,不耐烦道:“知道了,我听您的就是。”

平肃侯府里,老侯夫人来到廊下,目光狠厉的盯着跪在石板地上的瞿莲。

瞿莲已跪了小半个时辰,膝盖疼的发了麻,这会子被刮骨撕的目光锁定,吓得浑都打起了哆嗦,哭求道:“老侯夫人饶命,奴婢知错了。”

老侯夫人轻笑一声。

音调慢悠悠冷岑岑的:“我信任你,所以时常派你去侯爷的院子里镇一镇那几个不安分的。”

“却没想到,倒给你制造了好机会。”

“敢背着我怀孕,你说,我要怎么处置你这个不安分的?”

瞿莲哐哐磕着头:“奴婢愧对老侯夫人的信任,自知罪该万死,可可这孩子是侯爷的骨血,求老侯夫人可怜可怜他吧。”

老侯夫人鄙夷的盯了眼她的肚子,冷笑道:“来人啊,把孩子给我打下来!”

宋妈妈和文茵相互对视了一眼,眸中都是惊悚。

把孩子打下来,那瞿莲还能活吗?

这么多年的主仆分竟浅薄至此吗?

瞿莲一听这话,登时吓的忘了磕头。

呆滞着抬起头,仔细的看了看老侯夫人的脸,滞了一息,爬起就跑了。

老侯夫人没想到她敢跑,咬牙怒道:“给我抓住她,就地打死!”

院中的几个婆子忙追了上去。

瞿莲本以为她的孩子怎么也要尊贵的过郑清仪的。

却没想到老侯夫人丝毫不喜,竟还生出了杀意,如此时刻,能救她的只有孟致沛一个。

跑出上房,瞿莲扭头看了眼追来的四五个婆子,暗恨咬牙。

年纪不小,腿脚却这么利索!

她抱着肚子疾步的跑着,一刻都不敢停。

迎面遇上几个小丫鬟,见了她都忙屈膝问好,瞿莲怒道:“都给我滚开!”

小丫鬟们懵懂不解,又看几个婆子追赶着,更是迷茫了。

还不等直起弄明白况,就看瞿莲已经冲到前,且没有停下的意思,几个小丫鬟吓得忙避开。

旋即,几个婆子也骂骂咧咧的冲了过去。

几个小丫鬟都是心惊:“这是怎么了?”

“瞿莲是老侯夫人边的红人,想是老侯夫人安排了什么紧急重要的差事吧?”

“那几个婆子又是怎么回事?嘴里不干不净的,就不怕瞿莲听到了告诉给老侯夫人吗?”

“管她们呢,咱们做好自己的差事就是。”

万家要办宴,万千千来给姜零染送帖子。

姜零染看她霜打茄子一般,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

万千千坐在躺椅上,有气无力道:“你知道我家为什么办宴吗?”

姜零染闻言打开帖子看了眼,道:“只是寻常的赏花宴。”

“什么赏花宴,全是由头。”万千千面上带着怒意,语气也急冲,道:“是江南的那个草包来了,我爹娘宴请他们家的。”

说着恨恨的盯了眼姜零染手里的帖子,道:“极可能要在宴会上让我们相看彼此。”

姜零染走过去捏了捏她的脸,抿笑道:“之前伯娘与你提,你不开心,说人家是草包。现下伯娘把人叫来了,让你当面相看,你怎么还不开心?”

万千千嘟囔着嘴不说话。

姜零染在她边坐下,语重心长道:“你可别受了我的影响。”

“天下的男子不是都像孟致沛那般的。”

万千千扭头看她:“那你可有再嫁的打算?”

姜零染一怔,想起宝山林子里燕柒问她的话。

片刻摇了摇头:“我只想把田产打理好,给兄长找个媳妇。”

万千千想着姜霁的年龄,又想着自他升了军副统领后,全京城家中有待嫁姑娘的都心动起来。

道:“大房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姜零染摇头:“近些子格外的消停。”

万千千笑了笑,道:“他们不掺和更好,省的什么人都塞进来,让你烦忧。”

说着神色一喜,半坐起拉着她的手道:“平肃侯府有新消息了,你听说了吗?”

姜零染自没有不清楚的,点头道:“听说瞿莲怀孕后被孟致沛提做了妾室。还因此他们母子二人起了好一番争执。”

万千千恶心孟致沛这个人,又奇怪他们的行为。

皱眉疑惑道:“也是奇怪,一个ji)生子老侯夫人都能接受,换了个家生子怀孕倒不能接受了。”

姜零染眸光深深的看着窗外墙角的一丛青竹,轻轻笑了笑,低声道:“谁知道呢。”

第一五五章 难堪

万千千不想在她面前过多的提起这些,免得她记起淡忘的往事。

转移了话题道:“趁着宴会前的这几,咱们去庄子上吧?”

姜零染知道她这是又心烦憋闷了。

想着上次去庄子遇到了万景西,回府之后万伯娘便派路娘来看况,细想之后觉得她们的做法确实太过莽撞了。

眼下听了这建议便摇头。

万千千拉着姜零染的手晃啊晃,直把姜零染磨得没办法,最后松口道:“派人去问伯娘的意思,伯娘同意,我便答应。”

万千千遣了丫鬟兰桂回去问万夫人的意思。

兰桂回来的很快,手腕上还垮了个小包袱。

万千千一看便笑了,道:“我娘同意了,连衣服都给我收拾了。”

姜零染无奈失笑:“那咱们就去小住两,然后就回来好吗?”

万千千点头应下。

姜零染则派人给宫里的姜霁递了话儿。

姜霁回话说注意安全,带上文叔和大虎,不可再进山等叮嘱的话。

出了城行人便少了,万千千也就不用顾忌那么多,撩起车帘,趴在车窗上看着车外倒退的景色。

姜零染看她片刻,道:“你别不开心了,我相信伯娘,她不会害你的。”

万千千看她一眼,有些委屈道:“你还不知道我爹娘嘛,他们看人只看重人品秉,万一他丑的没法看,可怎么办?”

姜零染挪到了她边,道:“宴会当你就能看到他了。若真是丑的厉害,我替你给伯娘说去。”

万千千感动的抱住了姜零染的胳膊,脑袋在她臂膀上蹭了蹭,道:“今雪你真好。”

姜零染笑道:“那你就笑一笑嘛,这幅样子看的我心中担忧。”

马车没有前兆的停了下来,惯力使得万千千整个向前一耸,脑袋正好磕在窗框上,捂着头哀呼。

姜零染揉了揉万千千磕到的地方,又扭头看厢竹和青玉,见她们二人都无事,低声问道:“文叔,发生什么事了?”

这么多年,文叔赶车还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外面必然是有了突发况。

车辕上文叔侧首冲车厢里的人道:“姑娘,前面是两仪公主和柒公子。”

姜零染一怔,旋即就听到了哒哒的马蹄声。

一道婉柔清亮的声音喊她:“今雪,你这会子出城做什么去?”

是燕两仪的声音。

文叔跳下马车,抽出脚蹬放好。

金敏佳瞪着大大的杏眼看了眼马车,又侧目小声儿问燕柒:“谁是今雪?没听说京中谁家姓今啊。”

燕柒没什么表的看着那一挂在边角绣着紫藤花的车帘,没答金敏佳的话。

金敏佳得不到燕柒的回答也不意外,扭头问燕两仪:“两仪,这马车里是谁啊?”

燕两仪笑了笑,打马上前,经过金敏佳边时道:“是我的好友,她人可好了。”

能被燕两仪当做好友的姑娘,金敏佳想认识认识,意跟过去。

面前却横出一把折扇。

金敏佳疑惑的看向燕柒,懵懂不解道:“怎么了?”

“你又不认识她,不如等在这里。”燕柒低头端详着折扇,语调淡淡道:“两仪打了招呼,咱们还要抓紧回城。”

金敏佳点头称好,目光落在他执着折扇的手上。

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很好看的一双手。

再看他手中的物件儿,看得出,这折扇的功用绝不止是纳凉。

笑道:“柒公子的这把折扇是用来做兵器防的吗?柒公子遇到过危险吗?”

燕柒想到当初登门拜访姜零染,文叔用棍子驱赶,他没兵器可用,以至于被打的有些狼狈,回去后便让人做了这把折扇。

做好后却没派上用场。

可也没舍得搁下。

闻言把折扇别在腰后,听不出绪的道:“金姑娘的好奇心还真重。”

金敏佳笑了笑:“我是想说,你若需要兵器,我收藏的有一些趁手的,可以送给你。”

燕柒扯了扯唇角:“多谢,用不着。”余光瞥见那车帘掀起,他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

姜零染下了马车就看燕两仪翻下马,笑着道:“您慢着点。”

燕两仪瞧见跟在姜零染后的万千千,顿时就明白了,她们这二人必然是有好去处。

道:“你们要做什么去?”

万千千嘴皮子最利索,闻言道:“我们要去庄子上。公主这是去了哪里?”说着往燕柒的方向瞟了眼,冲燕两仪挤眉弄眼道:“柒公子边的那位是不是金姑娘?”

燕两仪敲了敲万千千的脑袋,无语失笑。

但还是回答道:“兄长这几都住在了宝山,敏佳我俩去找他玩,他看天色太晚,放心不下,所以送我俩回来的。”

万千千点头笑道:“柒公子还真体贴。”

姜零染侧目看过去。

傍晚的夕阳泛着金黄的色彩,打在他们的脊背上,连那发髻上冒出的几根碎发都像是镀了金一般。

她微微颔首,屈膝福了一礼,又扭头看着燕两仪道:“天色是不早了,公主还是尽快回城吧。”

燕柒佯做镇定,可她却是真的平静。

眉眼温煦,眸光平和的连半分涟漪都无,嘴角的笑平宁又舒展。

或许她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却碍于他的份而不敢言明。

又或者她一直在等他说出口,那么她就能直接拒绝,然后借此再不往来。

眼下他边立了人,她终于能摆脱他,彻底的松口气了。

燕柒想着,止不住的浮起一阵晕眩,子极轻微的晃了晃,他忙抓住了马鞍。

金敏佳看着马车里下来的二人,笑道:“原来是她啊,我见过,在太子妃的宴上。”

当时太子妃介绍其中那个素衣姑娘的给她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寻常的官家姑娘,就没多做理会。

却没想到,原来她们和燕两仪这般亲昵。

燕两仪委委屈屈的看了眼她们的马车,艳慕道:“我还没去过庄子上呢,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

金敏佳知道燕两仪玩,唯恐她真的跟着去了庄子,急声道:“别闹两仪,皇后还等着咱们回宫呢。”

万千千又冲那边瞄了眼。

小小的抽了抽鼻子,暗道,真当她们不懂规矩呢?此事就算燕两仪提,她们也绝不敢带的!除非皇后发话。

再说燕两仪自己也不是不懂得分寸的。

她吼什么?!

第一五六章 留宿

压下心中略升起的不悦。小声冲燕两仪道:“庄子上可好玩了,田里好多的庄稼,你肯定都没见过。”

“住在庄子上还能去宝山上狩猎呢,还能自己烤,还能纵马狂奔,对了,我们上次还烤兔子吃了呢。”

燕两仪觉得万千千这是在故意气她。

气的鼓着嘴,伸手就要挠她痒痒。

万千千早防备着,笑着躲到姜零染后,冲燕两仪眨眼笑道:“公主,你要注意仪态啊。”

燕两仪气的跺脚,瞪了万千千一眼,扭头走了。

姜零染无奈的在万千千胳膊上拍了下:“你干嘛这么气她。”

万千千道:“好玩嘛。”说着又冲燕两仪的背影道:“改几我家办宴,公主若能出宫记得给个信儿,我让厨房备公主吃的点心。”

燕两仪蔫头耷脑的刚要上马,听到这话又来了精神,笑道:“算你还有点儿良心。”

直到离开,燕柒都没敢再看姜零染一眼。

纵是脸皮厚如他,也是止不住的难堪。

目送着马队走远,姜零染等人才上了马车,重新出发。

车厢里,厢竹小心的觑着姜零染的神色,端着茶盏递到她手里,轻声道:“姑娘喝杯茶。”

万千千盘膝坐在小几前,托腮道:“刚刚金姑娘和柒公子骑马并肩而立,你看到了吗?这么些年除了万花楼里的云痴,她还是头一个,且出侯门,许是真的好事将近了。”

姜零染慢慢的转着杯盏,指腹感受着杯壁上的花纹凸起。

这是他第二次骑马从她前走过。

同上次一样,一个眼角都没给。

不过,比起他惊天动地的和她打招呼,冷漠的像是不认识自己的他,她看了反而更加的安心。

若以后一直能如此,便更加的好了。

听到万千千的话,她低头抿了口茶,敛起纷杂的心绪,含笑道:“看到了,长得很好看。”

万千千道:“没觉得多好看,不过她在马背上的样子看着倒是飒爽,比京中长大的姑娘多了股子灵动劲儿。”

送着她们进了宫门,燕柒并没有折回宝山。

他怕会忍不住的去找她问个明白。

到时候吓着她,他更是没以后可言了。

可现在,他好像也厚不起脸皮再出现在她面前了。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主仆二人凄凄惨惨,漫无目的的在街上乱晃。

忽的听到有人叫他。

燕柒顿住脚,扭头看去,竟是木捷中。

木捷中笑着小跑了几步来到他前,看到他的神色,顿时拧了眉,道:“怎么这么没精打采的?”

燕柒摇了摇头:“我没事。”又问他:“你在这做什么?”

木捷中道:“我去铺子里转转。你有事儿没?没事儿一起喝酒去。”

除了回府,燕柒想不到第二个可去的地方。

可他又不想回府。

府里太静了,他怕自己胡思乱想。

便应下了木捷中的话。

木捷中看他神色恹恹,全没有往的鲜活儿气,不解的看了眼百香,眼神询问。

百香摇头。

他哪里敢说出什么来。

况且他也确实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莫非就因为金敏佳在旁侧,燕柒没同姜零染打招呼吗?

瞥了眼生无可恋的燕柒,他暗暗摇头,应该不至于吧?

木捷中看燕柒这般,也不指望他能给什么建议了,左右看了眼,道:“这儿离万花楼近的,咱们也好久没去坐坐了,不如就去那吧。”

燕柒没什么意见。

索离的不远,便也都没骑马,闲逛悠似的来到了万花楼。

鸨母常青看到他们二人又是意外又是欣喜道:“公子来怎么也不提前给个信儿,什么都没准备呢。”说着忙支使人去厨房吩咐酒菜。

又迎着二人往楼上去:“您和另几位公子可有些子没来了。”

木捷中看了眼低垂着头,异常认真的盯着脚下的台阶,一步一个,一丝不苟上楼的燕柒。

这是受了什么大打击了?!

心中腹诽一句,木捷中忙笑着接了常青的话儿:“嘿,这严寒过后,水路陆路刚通畅,商行里忙的脚不沾地,等过了这几,便时常来与常青姐姐说话儿。”

常青亲的应下。

云痴近两学了个新曲儿,正叮叮咚咚的拨弄琴弦,门忽然推开了,她抬头一看却是燕柒和木捷中,忙笑着站起了:“两位公子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常青把二人送上来,给云痴递了个好好伺候的眼神,便退了出去。

百香和木捷中的小厮酒糟守在了门外。

木捷中忙活了一,着实有些累了,闲散的坐在了矮榻上,胳膊架在小几上,笑着答云痴的话:“子安想见你了呗。”

云痴闻言微微挑眉,看了眼燕柒,温声道:“柒公子可用了晚膳了?”

燕柒摇了摇。

云痴笑道:“厨房里今新送了不少笋,拿来清炒炖汤都是极好的,我这就去吩咐一声儿。”

燕柒道:“我记得还存了几壶纯酿没启封。”

云痴脚下顿了顿,侧看着椅子上格外沉静的燕柒。

片刻应下,转出去了。

木捷中等到云痴出去,来到了燕柒边,按着他的肩膀,感慨道:“你不说,我也不好多问。”

“今就舍命陪君子,不醉不归如何?”

燕柒闻言略笑了笑。

没两,燕柒在万花楼留宿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宋蕴听后皱眉道:“这怎么?”茫然又愠怒的扭头看向金敏佳:“他怎么又去那腌地方了?”

金敏佳听了这消息心中正难过,眼下被宋蕴问,哪里答的出。

宋蕴着急之下问的没了分寸,看金敏佳一脸的窘然,缓和着又道:“他可与你说了什么不曾?”

金敏佳绞着手里的帕子,闻言沉默着摇了摇头。

宋蕴刚降下去的急躁又升起:“他就没向你承诺过什么?”

金敏佳还是摇头。

宋蕴彻底急了:“那你们在一起都说什么了?”

金敏佳道:“我说话他极少答,多是和两仪聊天。”

说着又低低的补了一句:“况且我们也没一起出去玩过几次。”

“他前两还叫错我名字了呢。”

这这这竟连名字都没能记住呢!?宋蕴张大了嘴,一肚子的话,却反倒不知该说什么。

不是,他这燕柒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么些年也没见他与谁家姑娘走的近过,眼下不止一次的和金敏佳出去玩,若非有意,岂会这般?

可若是有意,又怎会连名字都没记住?还在这个节骨眼上去会那ji)子?

第一五七章 笑话

金敏佳看宋蕴没了主意,又想到自己也没了主意,不免叹了口气:“我瞧着他对我也没什么意思的样子。”

“就那会子传言刚闹出来的时候,我见着他害羞的不行,可他依旧是一脸的漠然,连眼角都不曾多给一个。”

宋蕴愕然片刻,拍桌急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一次都没同我说过!”

她还以为好事将近,要联系徐州的妹妹尽快的进京准备嫁礼呢。

原来,竟是闹了个笑话吗?!

金敏佳说出被男人忽视的这种事觉得有些失面子,但眼下也不是在意面子的时候了。

又看宋蕴暴跳如雷,解释道:“他也不是全然不理会的,他其实子就那样,与谁在一起话都极少。”

宋蕴气的直喘粗气。

她很想立马进宫找皇后问个明白。

可转念一想,皇上也不是燕柒的亲生母亲,且在对待燕柒的问题上,又一向与皇上看齐,把燕柒骄纵的没边儿。

退而求其次,又想,是不是能去找太子妃探探口风?

可一想到太子太子妃与燕柒之间的隔阂,又歇了心思。

更重要的是,燕柒与金敏佳毕竟没过到明路上,一切都是他们心中美好的想当然,眼下她想兴师问罪,怎奈师出无名!

金敏佳自从知道了燕柒除了她之外几乎没接触过这京中的其他姑娘,她便自认为在燕柒眼中是不同的。

眼下眼下他,他不过是在花楼里宿了一夜况且,男子不都是如此的吗?

仅凭这一点,并不能说明燕柒心中没有她。

她蹙了蹙眉心,道:“且等等看吧,不过一个ji)子,还能翻了天不成?”话到最后,眼睛里带了股子狠劲。

宋蕴气极反笑:“你可知这云痴是谁?”

金敏佳被问的一怔,道:“不就是个万花楼里的ji)子吗?”

宋蕴哂笑出声。

笑罢叹了口气,与金敏佳说起了燕柒与云痴的事。

金敏佳听完,心中翻起了波涛海浪。

她以为她是不同的,却原来连这个ji)子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更没想到冷淡倨傲的燕柒竟然愿意为一个ji)子做这么多。

羞愤,恼怒,嫉妒,委屈充斥在心间,她眼睛都红了,紧捏着帕子坐了半晌,才一字一句道:“我不会输给一个ji)子的!”

宋蕴看她这模样,头疼起来。

若是自己的女儿她大可严格勒止她不要再与燕柒有所往来,可金敏佳是外甥女,亲昵呵护的同时也要尊重她自己的决定。

况且金敏佳是个有主意的姑娘,骨子里又倔强不服输,这种况之下怕是劝不住她的。

金敏佳不在乎的抹去脸上的眼泪,音调冰凉道:“他们好了这么久,岂是一朝一夕能断的?况且他与我之间并无明确的关系,就算我要做什么,也要等争来一个份后再做。”

宋蕴皱眉道:“你的意思是等一个前两还没能记住你名字的男子的慕吗?

简直荒唐!

金敏佳强硬着点头,氤氲着水意的眼睛慢慢的染了坚毅,似笑非笑道:“一切都才开始,我堂堂侯府嫡女,岂有不战而败的道理!”

说着又道:“徐州那边姨母暂且别给信儿了,我怕我父母担心。”

宋蕴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就看金敏佳这倔强样子,十头牛都拉不回。

不过她有一句话说的倒是对的,一切都才刚开始,等一等,或许会有转机。

她亦不想断了这一桩良缘。

且她一时半刻也想不到如何措词去写那一封信,愁闷的点了点头。

姜霁休沐,陪着姜零染去转铺子。

到了四余街,木子李拿出了玉行的给货价格单目和玉器小样给二人看。

姜零染一眼看到单目上的“齐”字,惊讶的瞪大了眼,道:“木掌柜以前是在齐家玉行做管事的?”

木子李含笑颔首:“是。齐家商行非常规矩,他们的每一行生意都很有保障,姑娘尽可放心。”

“哦,对了,齐家商行的家主是。”

没等木子李说完,旁的姜霁不辨喜怒的开了口:“燕柒!”

木子李一愕,扭头看姜霁,咧嘴笑道:“公子认识柒公子吗?”

“谁能不认识大名鼎鼎的柒公子呢?”姜霁说着看向了姜零染。

姜零染蹙了蹙眉,看向了木子李。

木子李被看的莫名,疑惑道:“姑娘为何这般看着在下?”说着猜疑道:“莫非您是觉得齐家的玉行不行?”

还不等姜零染开口,厢竹从外面走了进来,道:“公子,姑娘,有拜帖。”

“拜帖?”姜霁皱眉道:“谁把拜帖送这里来?”说着接过,打开一看,顿时皱起了眉。

姜零染看他神色有异,忍不住道:“哥哥,是谁的?”

姜霁合上了名帖,看了厢竹一眼道:“请进来吧。”

“是找兄长的吗?”姜零染起道:“那我避一避吧。”

姜霁拉住了她,帖子搁在她手心里,道:“是找妹妹的。”

姜零染满含疑惑的打开了名帖,也是皱起了眉。

片刻,厢竹引着一位青年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着宝蓝色长袍,面色白净,眉目端正。

此刻含笑走来,显得十分的温和。

隋风一进门便揖手做礼,道:“在下隋风,奉我家家主的吩咐,前来见过姜公子,姜姑娘。”

没等姜霁和姜零染开口,站在他们之后的木子李便疾步的走过去,激动的攥住了隋风的手,喜道:“隋总掌,您怎么会来这里?”

隋风的双手被握住,懵然的“呃”了声,显然没明白眼下是何种况。

木子李笑着点着自己的口:“我,是我啊,年前咱们在玉行还一起喝酒了呢。”

隋风看着他的脸,隐约记起了点,道:“你是玉行的管事,你叫叫。”

木子李一脸希冀的等着隋风叫出他的名字。

隋风费力的思索片刻,无果,道:“你叫什么来着?”

木子李忙道:“在下姓木,木子李。”

“哦哦哦。”隋风恍然大悟,用力的抽出了手,一拍额头,有些抱歉道:“看我,最近被家主给使唤的,记越发的差了。”

木子李表示理解。

齐家商行是大庸第一商,商行遍地都是,隋风这个大掌柜自然是极忙的。

隋风疑惑的看着木子李,道:“你怎么在这里?”

第一五八章 合约

木子李道:“前些子我辞去了玉行的管事,现如今是玉堂的掌柜。”

隋风诧异又费解道:“为什么?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你被人欺压了?还是玉行有人行事不公?”

木子李忙摆手:“没有没有,玉行上下非常和气,在下辞去管事一职,纯属个人私事。”

隋风面色略有缓和,点了点头道:“既是私事,我便也不好多问。”说着揖了揖手:“祝君前途似锦。”

木子李含笑回礼。

前一刻姜霁和姜零染还怀疑木子李出现在玉堂与燕柒有关系。

眼下听了这二人的一番对话,又打消了疑虑。

惊喜之下木子李显然有些失态了,此刻绪平息下来,有些羞赧的看着姜霁兄妹,诺诺道:“在下去给公子姑娘和隋总掌准备茶水。”说着退了出去。

隋风甩了甩被攥的发红的手掌,嘟囔道:“劲儿真大。”

又看向姜霁和姜零染,抱歉道:“实在是我家家主才如渴,猛不丁的听到有人自辞,忍不住多问了几句。”说着又道:“在下对他算是有些印象,非常务实有才干的一个人。”

姜霁和姜零染一头雾水。

这隋风自打进来,便没有一句话是说明他的来意的。

此刻听了这话,二人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隋风看二人一脸懵怔,笑道:“瞧我,话题都给带远了。”

说着从怀中掏出两张纸,双手奉给姜零染道:“这是在下拟定的,请姑娘过目。”

姜零染更是一头雾水了。

直到现在,她还是没明白,隋风干嘛来的!!

她看了看纸,没接,疑惑道:“请问随总掌今有何贵干?”

隋风诧异的抬起头,直瞪瞪的看着姜零染,道:“这这不是您和家主商定了要一起合作两家商铺玩玩?我家家主事务繁忙,不能亲来。”

“昨儿才想起这茬事儿,告知了在下,在下今早匆匆拟定了合约,忙送来给您过目。”

说着又递了递手:“您看一下,若有不妥当之处,在下在这里便做更改。”

姜零染的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我,我若没记错的话,是柒公子提议,可我却并未答应。”

“嗯?”隋风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滞了两息,不确定道:“是这样的吗?”说着看了眼手里的合约,作势要收回。

却被另一只手给捏住,抽了去。

姜霁似笑非笑道:“柒公子很忙?”

隋风点头道:“这是自然。”

姜霁听着这肯定的甚至带上了傲慢的语气,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又垂下眼展开了其中一张合约,看了后道:“昨儿才想起这件事?”

隋风点头,又解释道:“公子别误会,我家家主既然提了合作,便是真心实意的,绝不会心有轻慢。”

“只不过他极少过问这样的小事,所以交由在下办理了。”

姜霁没什么笑意的扯了扯嘴角,道:“我看了,并无不妥。”说着转在书桌上捏了毛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两张纸递还一张给隋风,道:“这会子并未带银子在上,午后我遣人给你送去吧。”

隋风点了点头:“也好。”

办完了事,一刻不多留,揖手告辞离开了。

姜零染看着书桌前的姜霁,微微皱眉道:“哥哥为什么要签?”

姜霁背靠在书桌上,面朝姜零染,微微笑道:“他燕柒都不在意的小事,我们又为何要在意?”

“凭白让人觉得小家子气。”

更显得他们在躲什么似的。

姜零染抿了抿唇,没说话。

隋风出了玉堂,皱眉暗道:这姜零染美则美矣,可看着十分的木讷温吞,完全就是燕柒口中的人形模子。

以前拒了多少个这样的姑娘,如今怎么遇到姜零染就深陷了?

隋风想不通。

又看了眼玉堂的匾额,摇了摇头,翻上马,回去交差了。

燕柒看着署名,由心一笑。

隋风端着杯茶慢慢抿着,瞥见他的笑,顿时恶寒的抖了抖肩膀。

“您也真是贼,知道您自己去他们兄妹必然不会答应,便全做不在意的派我去,他们卸下防备也好,不想和银子作对也罢,又或者是不想输了气势?”

“总之,恭喜您达成所愿。”

燕柒自从那在城外遇到了姜零染,看到了她的态度,便一直在想如何才能劝着她与自己合作。

可想而知的,他越是在意,紧追;她便会越害怕,防备。

可若他漫不经心,她是否就能卸下心房,当他是普通朋友的对待了?

“她看着怎么样?”

隋风笑着反问:“她是谁?”

燕柒抬眼看过去。

隋风顿时怂了,道:“好的。”

“完全没想到我会去,所以整个人都懵的,直到我离开,也只说了一句话,问我有何贵干。”

燕柒似乎能想象到她的神色,忍不住笑了出来,又听隋风说她“懵”,正色解释道:“是事出突然,她一时没回神罢了。”

隋风看他这护犊的模样,实在忍不住了,道:“不是我故意说她不好,可她和之前皇上给您提的那些姑娘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冷冰冰温吞吞,死板木讷的人形模子吗?”

冰冷木讷吗?燕柒想到姜零染面对他时,眸中或无奈,或笑嗔,或愠怒,或狡黠。

万般绪都是生动撩人的,与那人形模子完全不搭边好不好。

隋风看他不说话,忍不住又道:“这不过才几个月,见了数面,寥寥数语,您怎么就非她不可了?”

燕柒慢慢的把合约叠好,道:“字无解,你问我,我问谁去?”

隋风一哽,被他的回答气的头疼起来,翻他一眼道:“姜霁说要派人来送银票。”

燕柒悠哉的在摇椅上躺下,胳膊枕在脑后,晃了晃,舒服的半瞌眼眸道:“随便派个门房接下就行了。”

隋风明白,燕柒表现的越不在意姜零染的事,才越能让姜霁放下警惕,以后追起媳妇来也能容易一点。

可他真的想说,这完全是治标不治本的做法。

舅兄横亘在中间,这个问题不解决了,这条路怎么也走不顺当。

况且他觉得姜霁的做法并没错,这完全是一段不该生出的缘分。

姜霁应该也是看出了这一点。

还有,他今从姜零染上也并未看出过她对燕柒一丝一毫的在意,那张脸一直都是冷静漠然,波澜不惊的。

若真是燕柒一个人在单相思,他就是冒着得罪燕柒的危险,也要劝止他!

第一五九章 南墙

只是,隋风在燕柒上实在无招可用了。

他前几回城一趟,回来后像是去了半条命似的,一问之下得知缘由,隋风便趁打铁,嘴皮子都磨薄了,反倒劝的他从意志消沉恢复了打鸡血的状态。

今见了姜零染后,他想,或许可以从她上入手试一试?

燕柒像是在沉寂的房间内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低声警告道:“不管你在想什么,都给我打住。”

“”顶风作案,隋风有心没胆。

他太知道燕柒的子了,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可若是心中真的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他绝不会放手的。

当然,谁要是阻止了他,他也绝不会客气的!

无奈道:“姜姑娘显然对您没意思的,您就非要撞了南墙才死心吗?”

燕柒好笑起来。

南墙就是用来撞的吗?这是个什么说法?

笑罢又道:“我告诉你,我撞了南墙也不死心。”

说着睁开眼,眸光浅淡的看着窗外被风吹的dàng)动的枝蔓:“姜零染这个人,我娶定了!”

“想娶还不容易,多得是办法,您就非要走最难走的?”隋风头疼极了。

燕柒默了默,目光恍惚的出着神。

指腹慢慢的顶压着叠起的纸张的棱角。

他自来不搭理京中的权贵,所以姓孟的那孙子当初迎娶姜零染时,他并未去看。

自也不知道她是挂着何种神色,怀着何种心上了轿子,拜了天地的。

但是她既对那狗东西心灰意冷了,他就是有机会的。

余生漫长,他就不信在她心尖上嵌不上自己的名字。

慢慢抿了个轻柔的笑,音调缱绻道:“我娶,她嫁,都该是心甘愿的。”

“感这事儿,掺杂了谋诡计,那便失了味道了。”

隋风差点咆哮暴走。

他真想把手里的茶浇在那张悠哉悠哉的脸上,好让他清醒!

喘了几口气,忍下了肚子里的话,他粗声粗气道:“我去吩咐门房!”

姜霁依着合约,派人送了两万两银票过去。

小厮回来交差。

姜霁已焦灼等了一个时辰,一见小厮便沉声问道:“是谁见了你?”

在玉堂,他冲动之下签了那合约,回来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不了解燕柒,不知道燕柒是否真的是个中道而废的子。

他听说了燕柒好事将近,又看那隋风言行举止间透露出的“这只是一桩极小的小事”的不在意。而隋风是燕柒最得力的臂膀,他的态度一般都取决于燕柒。

这样想着,姜霁就放下了心中大半的防备,秉着不能被他看低的心,脑子一就签了那合约。

可反过来再想,若燕柒真是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子,齐家商行怎会有今的辉煌?

况且,这么几年,他对万花楼里的那个姑娘一如往昔的好,可见不是个浅凉薄的人。

他有种掉进陷阱的感觉!

姜霁恨恨的想,若真是这般,他一定要毁了那合约。

他决不许那样一个轻浮浪dàng)的人来招惹姜零染。

小厮的腰刚弯下去一半,一个礼还没行完。

闻言看向了姜霁,见他一脸急色,忙草草的行了礼,禀道:“谁也没见小的,门房把银票收下了。”说着看姜霁拧起了眉头,唯恐他觉得自己办差毛躁不上心,忙又解释道:“小的也担心放在门房不妥当,便说求见柒公子,或者隋大总掌,可门房说柒公子去马场了,隋大总掌在忙别的事,一时顾不上,让小的搁下银票,尽管放心离开。”

及等他的话说完,就见姜霁的神色舒展开来,他微微松了口气。

姜霁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下去领赏吧。”

小厮谢赏退了下去。

江南来的船只在沙陵南码头靠了岸。

梁修弘从船舱里走出来。

小厮三民把披风递给他后,便迫不及待的张望起了码头的闹景象,又惊又喜道:“公子,这码头上的人真多,马车也多。”

梁修慢慢的系着披风,顺着他看的方向看了眼,微微笑了笑:“天子脚下,自然是昌盛繁华的。”

二和街,姜零染看着已在她这赖了大半的万千千,道:“听说江南今有客要来,你就不回府看看?”

万千千翻了页手里的话本子,轻哼道:“我才不看。”

姜零染笑着在她边坐了下来,抽走她手里的话本子,盯着她的脸又问一遍:“当真不看?”

万千千抿了抿嘴,小脸纠结的拧巴起来,半晌憋出一句话:“其实,我有些紧张。”

姜零染笑了起来。

万千千按着心口道:“你不知道,打从昨,我这里就慌得厉害。”

姜零染明白她的心。

握着她的手搓了搓,含笑道:“这个梁修弘样貌端正,温润雅致,识礼明义。而且他的文采极好,第一次以童生的份下考,中了秀才,隔三年再考中了举人,后年就是闱了。”

不过,前世的梁修弘闱落榜了。

她死之前也没等到万千千第二次陪着梁修弘来京参加闱。

万千千听得微微的瞪大了眼,惊道:“他这么厉害呢?”

姜零染比她还惊讶:“你不知道这些啊?”

万千千摇头。

姜零染失笑道:“你也真是倔,连这种事都赌气不听的?”

万千千有些不自在的点了点头。

她倒也不是没听,是家里人看她实在抗拒,害怕越说越错,所以都选择了三缄其口。

想要等着她见过梁修弘后再做打算。

她堵着气,又有些不好意思,便从没主动去打听过。

觑了眼姜零染,她从抽回话本子,随手翻了几页,状若无意道:“你从哪里听来的?我娘告诉你的吗?”

姜零染看着她的小表,哪里有不懂的?

忍着笑,却也不拆穿她。

“我最近在找江南的姨母,顺便打听了几句我的妹夫。”

万千千的脸登时红了个透。

又羞又气的在她胳膊上拍了下:“胡说,什么妹夫,才不是。”

姜零染一边揉着胳膊,一边新奇的看着万千千,感慨道:“真是活久见,竟还能看到脸红。”

万千千不依了,作势要撕她的嘴。

姜零染岂能坐着挨打,登时起躲到了厢竹后,还不忘朝她说道:“你看你,恼羞成怒了,你今打我,就不怕宴会那我向我妹夫告状?”

万千千给气笑了,隔着厢竹去拽她的手:“好啊你,越说越来劲了,你别躲!”

厢竹怕二人磕着碰着,夹在当中劝着拦着。

第一六零章 人心

好一番笑闹,二人衣服也乱了,头发也散了,对视一眼都是笑了起来。

厢竹重新给二人梳妆整理。

这么一番闹,万千千心里的那点忐忑慌乱早没影儿了。

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厢竹给她梳头发。

从姜零染匣子里捏了根珍珠银簪把玩着,从镜子里看着她道:“你找到你姨母了吗?”

姜零染歪在软塌上,拾起话本子看,闻言摇头道:“他们搬家了,哥哥还在托人找。”

“虽然费些时间,但只要人没搬出江南,应该能找着。”

万千千撇嘴道:“自从你父母去世,他们便再没联系过,这样的亲戚找来干嘛?”

姜零染道:“或许是有苦衷的吧,我记得我姨母很疼我的,往年我去江南,她恨不能把最好的都给我。”

万千千道:“还能有什么苦衷?你姨母家虽不是显赫高门,但也是家底殷实的人家,你那姨丈可是经商的一把好手,你父母才辞世,他们就断了联系,还不是凉薄?”

姜零染没说话。

万千千听她沉默下来,又看了她一眼,道:“我可不是要挑拨什么,我就是替你们不平。”

姜零染笑道:“我怎么会那么想你呢?”

说着也是叹了口气:“且找找吧,看到他们过得好,也就不理会了。就怕他们是经了难,怕拖累我们兄妹,才断了联系的。”

前世她没能力,现在有了这个条件,自然是要寻一寻的。

好与不好都要有个概念,以后在父母坟前她也好说。

万千千听了点了点头。

常话说,人有旦夕祸福。

“你这么一说也不是没可能。”

姜零染有意逗她:“不若让我妹夫帮帮忙?江南的地界他必然熟。”

万千千一听这话,羞的脸通红,就要起,却被厢竹按住了肩膀,道:“姑娘别动,奴婢还没梳好呢。”

万千千被迫坐好,气道:“你也不管管你家姑娘,看她整胡言乱语。”

厢竹笑了起来:“我家姑娘也就与您说笑说笑。”

姜零染眼看她头发要梳好,忙溜了出去。

万千千起后找不到人,问廊下的云梦:“你家姑娘呢?躲哪去了?”

云梦把针线活放在簸箕里,起福礼笑道:“姑娘去厨房了。”

万千千疑惑:“这会子去厨房做什么?”

没一会就看姜零染回来,后跟着提着食盒的青玉。

随着二人一起回来的还有一股子人的香甜味道。

万千千嗅了嗅:“做了什么好吃的?”

青玉把食盒放下,从里面端出一碗红豆小圆子甜汤和一碟子米糕并一碟子燕窝糕,笑道:“姑娘特意让梨子婶给千千姑娘准备的。”

有了好吃的,万千千也想不起“寻仇”了,用汤勺舀了一个圆子吃了,软软糯糯,非常可口。

姜零染一旁坐着,托腮看她吃的欢快,笑道:“放了花蜜,好吃吗?”

万千千点头道:“好吃。”说着舀了一个要喂她。

姜零染避开,道:“我不想吃。”

万千千就不客气了,抱着碗道:“那我可全吃了。”

姜零染又把米糕推到她手边,道:“尝尝,梨子婶刚蒸出来的。”

白糯的米糕切成一口大小的方块,垒在盘子里,上面淋了一层玫瑰花蜜,光是看着便流口水了。

万千千连吃了三块,又把一碗圆子甜汤吃光,才停了下来。

这一停下便觉得肚子发撑。

姜零染笑了起来:“可要给你泡一杯消食的山楂茶喝吗?”

吃了甜甜的东西,万千千的心也变得好起来。

看了眼更漏站起了道:“茶下次再喝。我要回了。”走出两步,又扭头看着她:“明儿你可别犯懒,早早的去,我等着你用早膳。”

姜零染笑着点头称好。

万千千一路回了府,并不去找万夫人,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万夫人刚安顿了梁修弘,这会子正整理江南带来的礼单,听说万千千回来,笑了笑道:“这丫头,如今是片刻离不得今雪。”

一旁路娘道:“姜姑娘素来有办法,每次都能哄的咱们姑娘开开心心的。”

万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略显落寞,微摇着头叹息道:“可她也不过比大了一岁。”

路娘明白万夫人为何叹息,低声道:“在大房手下长大,若不懂点事,子怕是难过呢。”

万夫人想着姜零染,再想到了自家闺女的子,摇头发愁道:“真不知道应下梁家的提议,是对还是错。”

虽说闱中榜后梁修弘便能留在京中,但若是不中呢?那她的岂不要离她远远的一辈子?

万夫人只要想到这一点便觉得揪心。

看了姜零染的遭遇,她觉得,富贵也好,显赫也罢,她都不在乎,只求那人能对万千千好。

路娘笑了起来,道:“梁公子文采斐然,秉又温厚,您不是都见过了?怎么还不放心?”

万夫人拧眉不安道:“人心隔肚皮啊。以前看着孟致沛也是个顶好的,可不还是看走了眼?梁家离开京城已多年,到底如何,一面岂能看透?”

路娘低声道:“夫人?”

万夫人回神,忙咽下了话头。

人还在府里住着呢,若是这番话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两府可是要生隔阂了。

路娘看了眼屋子里的几人:“你们听到了什么吗?”

几人都是摇头。

平肃侯府里,孟致沛从梦中惊醒,盯着帐子看了会,猛地坐起了。

一旁的瞿莲旋即醒了过来。

她在老侯夫人边多年,早就养就了浅眠的习惯,看孟致沛汲鞋下榻,她迷茫不解道:“侯爷要去哪儿?”

没人答她。

就看孟致沛绕过榻去了后面的小隔间里。

孟致沛打开衣柜,里面整齐满当的全是他的衫。

姜零染嫁来后,这衣柜曾腾挪出一半给她用。

那时候,这柜子里一半是他的衣衫,一半是姜零染的。

十分的温馨幸福。

可现在。

瞿莲跟了过来。

看他直愣愣的站在衣柜前,目光又直又死,她心里不免有些发憷。

这是醒着呢,还是睡着呢?又或者是梦魇了?

老人常说,子骨弱的人易招惹脏东西,莫非,孟致沛上附了脏东西?!

这般一想,瞿莲的后脊背都窜起了凉气,她提着心,小声的喊道:“侯爷?”

第一六一章 来堵

也不知孟致沛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就看他脚下动了动,几步走到窗下的椅子上坐下,低头垂肩,没束的头发便自两肩散落下来,盖住了他整张脸。

这一幕看在瞿莲眼里更觉悚然,脚下退了退,刚要出去叫人,就听孟致沛低低的开了口。

“我又梦到今雪了。”

“我想她了。”

瞿莲脚下一滞,恍惚了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微张着嘴,眸光充满了惊讶诧异,匪夷所思,莫名其妙。

她觉得老侯夫人有一句话说对了,孟致沛疯了!

这是什么毛病?人在眼前的时候只当是马棚风,为了一个ji)子把人bi)的要和离。

眼下人终于撵走了,郑清仪也得偿所愿的纳进了府,他倒是半死不活的整念叨起姜零染来了。

这这不是犯jiàn)吗?

活该上次姜霁揍他!

瞿莲瞪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孟致沛坐了会,困意又上来了,起依旧回去睡了。

瞿莲更是不知该说什么了。

看他这诡异神叨的样子,她唯恐他做出点别的什么不正常举动伤着自己肚里的孩子,没敢往榻上去,而是在外间的软塌上歪了下来。

次一早姜零染往万家去。

姜霁当值不能去。

依旧是文叔赶车,大虎骑马跟在一侧,后头跟了四个小厮。

一路到了万家,府门外停车。

万叔抽出脚蹬放好,厢竹和青玉先下了马车,扶着姜零染走下来。

一旁的大虎走近了几步,低声提醒道:“姑娘,冲着咱们来的好像是平肃侯府的马车。”

姜零染皱眉看过去,可不就是孟致沛的马车。

万家并没有宴请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并没有过多探究他行径的打算,也没有与他打照面的心,姜零染只当没看见,转往万府走。

后的马车却急急的停了下来,孟致沛一把撩开帘子,也不等车夫摆放好脚蹬,直接蹦了下来。

被姜霁抽的险些残了的腿伤还没好利索,这一蹦只觉得的骨头都疼了,孟致沛险些没站稳。

眼看着姜零染走远,他也顾不上疼,忙追了上去。

伸出的手就要抓住她那一片浅鹅黄色绣缠枝纹的衣袖。

孟致沛时常梦见倚香阁那的场景。

她撂下和离的话,转离开的背影就像是不散的灵一般,每每夜的侵扰着他。

此刻他的指尖几乎要抓住她的衣袖,他觉得,只要他抓住了,便也就能挽回那没挽留的决绝了。

却在此时,文叔一个抢步上前,抽出的刀直接横在了他的前。

刀戾气bi)人。

孟致沛霎时顿住了脚,不敢冲过去,却又不舍放姜零染走,急喊道:“今雪,你别走,我有话要说。”

姜零染充耳不闻,头也不回的迈过门槛,进了万府。

文叔警告的瞪了孟致沛一眼,收回了刀,守在了马车旁。

进了府便有机灵的小丫鬟迎上来,恭谨的行了礼,含笑道:“姜姑娘好早。”

姜零染抿笑颔了颔首,温声道:“昨和千千约好了。”

小丫鬟笑着称是,引着人往后院去。

厢竹觑了眼姜零染的神色,平淡中透着宁和,像是并未因孟致沛的举动而受到影响,心下微安。

青玉走出几步回头看了眼,没错过孟致沛似冷,似偏执的眼睛。

她皱了皱眉,悄声的问厢竹:“他来做什么?”

厢竹提起孟致沛心中就气闷,哼道:“管他要做什么,不让他近姑娘的就行了。”

青玉有些担忧道:“他不会进府里来找吧?”

厢竹冷笑道:“万家不会招待他的。”说着看了眼姜零染的背影,低声提醒道:“别再说了。”

青玉知道今不适合谈论这个话题,忙点头应下,低眉嗪首的跟在姜零染后,进了后院。

不仅万千千没用早膳,连万夫人也还没用。

姜零染笑着称自己迟了,耽搁了二人用膳。

万夫人笑嗔了眼万千千:“知道你来,她今还算早的,往都没起呢。”

万千千有些无奈,却也反驳不来。

姜零染掩嘴抿笑。

早膳准备的很丰盛,一大半都是姜零染喜欢的菜色,姜零染觉得若不多吃,便对不起万伯娘的准备。

刚用了一半,路娘走了进来,小心的看了眼姜零染的神色,到了万夫人边,低声耳语。

万夫人面上满是惊诧,愕了会儿抬眼朝姜零染看了过去,见她正夹了个虾饺吃的香甜。

她眉间略有舒展,摆了摆手,路娘恭敬退下。

看二人吃的差不多,万夫人才关切道:“刚刚孟致沛在门口堵你了?”

万千千听得一惊,瞪眼急道:“真的假的?”

姜零染抿笑道:“有文叔在,没事的。”

万千千气的拍桌:“他想干什么?!”

姜零染微微摇头:“大概是闲的了吧。”

自从皇上那次在早朝上责骂了孟致沛的行止,他便再不出府,也不与人往来。

两次出府,一次是知道他们要走,他找来,被兄长狠揍了一顿。

这次,又是来找她。

她一时倒也闹不懂他是何意了。

万夫人蹙眉道:“他没走,马车就停在了府门口,像是要等你。”

这种况府里的小厮也不好去赶人,毕竟他没进府来。

再说,他到底还是个侯爷。

万千千更怒:“这黑心肠的,还嫌害今雪害的不够惨?!”说着撸着袖子就要找出去。

姜零染忙拉住了她:“今的宴会,你可不能胡闹。”

说着又冲万夫人道:“没事的,有文叔在,他近不了我的。”

万夫人点了点头。

嘴上没说,但心里却是想,这孟致沛做出这深的模样,莫非是悔改了,来祈求原谅的?

有了这个想法,万夫人心里一阵膈应。

又是发愁,这才平息了的传言,他这一找来,又要满城风雨了。

不会是以后三天两头的就要来一次吧?

这般一向,万夫人更觉闹心,这简直就是个祸害,专门妨克姜零染的。

一桩小事,姜零染并不放在心上,看她们二人忧心忡忡,刚要说些什么开解,就看路娘走了进来,而她的后还跟着一个男子。

男子量中等,眉眼温和,面上带着些笑意,姿态十分的恭谨。

着豆青色长袍,领口和袖口用银线绣着水波纹,而口则绣了岁寒三友。

打眼一看,很是温润。

第一六二章 情敌

今这种子能被路娘引着,又能到后院来的,必就是梁修弘了,万千千看着他。

梁修弘进了厅,冲着万夫人揖手做礼。

万夫人含笑寒暄,问着休息的怎么样,吃的可还合口。

梁修弘答都好,郑重致谢。

万夫人拍了拍万千千的手,温和笑问:“这是你梁家的兄长,你们小时候还见过呢,可还记得?”

这是三岁前的事了吧?梁家都离京多少年了!万千千自然记不得。

梁修弘正想着万夫人边的这两个一素一艳的姑娘哪个是万千千,听了万夫人的话,忙揖手道:“见过千千妹妹。”

万千千只好起还礼。

梁修弘从怀中掏出一个细长的酸枣木的净面盒子,含笑递给万千千:“这是江南今年最流行的样式,家母猜想妹妹会喜欢,让我带来转赠给妹妹。”

万千千看了眼万夫人。

万夫人含笑道:“弘哥儿千里迢迢给你带来的,便收下吧。”

万千千点头,接过盒子,道了谢。

梁修弘知道姑娘家清誉重要,不敢多做逗留,又寒暄几句,很快便离开了。

万夫人要再确认厨房的菜单和食材不出错,留了二人说话,带着路娘去了厨房。

姜零染笑着撞了撞万千千的胳膊,道:“如何?”

万千千自然知道这二字问的是什么,脸颊有些红,声若蚊蝇道:“我没看清。”

虽只是陌生人,但想到自己在和他议亲,这么一见,倒也是生出了几分不自在来。

哪里敢细瞧。

打开了手里的盒子。

铺了丹红茜绒布的盒子里是一支金累丝的蜻蜓发簪。

簪子非常精致。

色泽纯正的蓝宝石充作眼睛,四翅是比米粒还要小的珍珠用金线编就的,轻盈又灵动。

姜零染赞道:“好漂亮的簪子。”

万千千捏起看了看,确实很漂亮。

料都是寻常的,可这做工的精巧程度却是难得。

姜零染看出万千千也是满意的,含笑道:“他们有心了。”

初见,送贵重的礼物不合适,而且二人还没定下,万伯娘必也不好收下。

不送却又少点什么。

带一支簪子来,又说是梁母给的,对内对外都好说。

梁家也是懂这一点的,所以把簪子打造的精致,让人一看就喜欢。

万千千红着脸没说话。

姜零染看她这般害羞,也不好再打趣儿了,说起了别的。

巳时便有宾客上门。

万夫人忙碌起来。

姜零染和万千千也忙着招待。

万冗与万夫人在这个圈子里风评极好,又因万冗在督察院,所以谁都愿意给个面子。

一场宴会办得非常闹。

梁修弘看着,便觉得自己的份家世有些配不上万千千。

按说,万千千完全可以找一个比他更好的。

万景东约莫从梁修弘脸上看出些低落绪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与他喝起酒来。

众人看万景东礼待这脸生男子,也跟着敬酒。

万景西不知道梁修弘的酒量,但看他弱不风的,猜想酒量应该不咋地,便帮着拦下不少。

梁修弘看万家兄弟护他,刚生出的几分低落感便消散了。

他想,若能娶了万千千,他一定要更加努力,让她过上不输于娘家的好子。

念头冒出来,他又摇了摇头,八字还没一撇呢,人家未必愿意跟他去江南。

宴会将要结束,姜零染让青玉去看府门外孟致沛还在不在。

青玉回来,一脸的愤慨,低声叱骂道:“什么东西,也不嫌丢人现眼。”

姜零染不想增加谈资。

借了万千千的马车,悄悄的从后门离开了。

孟致沛空等了大半,也没等到姜零染出来。

直到文叔驾马车离开,他才意识到姜零染肯定溜了。

肚子饿的咕噜作响,加之受了一整的异样眼神,使他心烦狂躁起来。

王路看他这般,眼珠转了转,献计道:“不如咱们去二和街?”

他可是非常愿意看孟致沛丢人的!

孟致沛倒是想去,可若被姜霁看到了,怕是又要吃苦头。

摇了摇头,丧气道:“回去吧,以后机会多着呢。”

王路有些遗憾,但站了大半,早也是腿酸脚疼,又加上饿的厉害,便也不再多劝,打道回府了。

万花楼里迎来了一位面容白净的客人。

常青正吩咐人布置大厅。

冬去来,厅中的桌布,帷帐也要换上色调明亮的。

听到龟奴的迎客声,她扭头看了眼,眸中划过讶异。

打量片刻,抿笑走了过去,道:“我叫常青,不知姑娘有何贵干啊?”

金敏佳还是第一次来花楼,站在入门处不知该怎么走,看到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迎上来,又听到她的话,顿时拧眉。

低头看了看上的装束,再对上她仿若明白了一切的笑,心中生出不悦来。

梗着脖子反驳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姑娘了!”

“老子纯爷们!”

常青的嘴角抽了抽。

压下心中的好笑,顺着她的话道:“不知公子有何贵干啊?”

金敏佳脸上稍稍好看些,道:“我找云痴。”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来。

常青接过,手心里掂量着,笑道:“公子有所不知,云痴姑娘不挂牌。”

金敏佳不明白什么叫不挂牌,以为是银子给少了,又掏出一锭银子塞给她,道:“现在总行了吧!”

常青闹不明白这姑娘的路数,看她出手大方便知不是寻常人家的。

又觉得一个姑娘家,就算是云痴见了,也做不出什么事来。

笑道:“公子稍后,容我去问一问。”

金敏佳矜持的点了点头。

云痴听说有姑娘找她,一头雾水,却也生出了好奇,下楼去见了。

金敏佳的目光锁定在跟在常青后下楼的姑娘上。

浅桃红色的衣裙,领口和袖口都收的紧紧的,没有她想象中的薄纱覆体的妖娆模样。

云痴停在她面前,含笑道:“是公子您要见我?”

金敏佳看着她温柔的笑,粘人的语调,面上不太好看,冷声道:“你就是云痴?”说着嘟囔的补了一句:“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云痴摇头失笑,又道:“听说公子给了不少银子,是想喝茶还是喝酒?”

金敏佳淡淡道:“茶!”

云痴让人去准备。

在大厅随意择了张桌子坐了下来:“公子也请坐吧。”

说着扫了眼空旷的大厅,笑道:“这会儿还没客人登门,您也无须避讳。”

第一六三章 威胁

金敏佳看她处此地还能谈吐坦dàng),没半分的羞耻,嘴角扯起一抹讽刺的笑。

施施然在她对面落了座,扫了眼大厅以及二楼紧闭的房间,目光中的嘲讽更浓,收回视线再轻飘飘的落在对面之人上,问道:“你做这行几年了?”

云痴能察觉到这姑娘对她的轻视与敌意。

听出这话中并无多少好奇感,更多的是刨根问底她私密问题的一种份上的碾压,和借着这个问题的答案带给她的一种羞耻感。

她微微笑了笑:“公子在问我问题之前,是不是先告诉我你的份和来意?”

金敏佳挑着眼角睇着她,轻哼道:“我给了银子,连个问题都问不得吗?”

“且不说公子给的那点儿银子连我的面儿都见不着。”看她神色微变,云痴笑着又道:“就说在这楼里花银子都是要做那件事的。”

指尖拂过领口,略略揭开,露出修长的脖颈,她笑意更浓,带有暗指意味道:“公子要随我上楼吗?”

“下流!”金敏佳看着她卖弄风,只觉恶心。

云痴笑了起来,轻声慢语的反问:“我下流?公子青天白的往花楼里钻,又能高尚到哪里去呢?”

金敏佳一哽,隐忍克制着怒意道:“我与你可不一样!”

云痴拢了领口,不在意道:“佛说,终生平等。”

金敏佳冷哼道:“我自幼接受的教育便是人有三六九等!”

眉目睥睨的上下将她看了一遍,饱含讥诮味道的一字一句道:“而你,是最下等的!”

云痴笑意不改,拂衣起道:“那我就不污公子的眼睛了。”说完略屈了屈膝,转离开了。

金敏佳气的拍桌:“你给我站住!”

看她顿住了脚,又斥道:“你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

云痴转看着她,含笑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不挂牌,所要侍候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金敏佳终于明白了不挂牌是什么意思,再瞧着她这一脸的得意,一时气的脸色发青,浑发抖。

云痴睨着她,姿态越发的绵和沉静:“公子来找我,应该与柒公子有关系吧?”

女人来花楼找场子,无谓是ji)子与男人之间的那点事儿。

而这些年与她相关的男人只有燕柒一个。

再看这姑娘通的贵气与嚣张的言行,份也就不难猜了。

金敏佳没想到几句话就被看穿了份,惊怒着不敢回答。

云痴笑着又道:“提醒公子一下,柒公子的脾气可不怎么好,若是知道你来找我,不知会不会生气?”

金敏佳被威胁,脸色更是难看。

云痴笑着看了眼常青:“姐姐,这是贵客,好生招待。”

常青听着二人的对话已经猜到了此人的份。

一个是燕柒宠了几年的女人。

一个是极有可能会成为柒夫人的女人。

常青夹在二人中间顿觉头大。

再听云痴的叮嘱,白着脸应下了。

龟奴端着茶点过来,常青陪着笑请金敏佳落座。

金敏佳丢尽了脸面,岂愿多逗留!

冷冷的盯了眼上楼的背影,再瞥一眼笑面虎似的常青,拂袖而去了。

丫鬟雪竹和梧桐焦心焦肺的等在万花楼外,看金敏佳一脸青黑的走了出来,忙跟了上去。

怒气沉沉的上了马车。

雪竹忙端了杯茶道:“姑娘喝口茶,消消气。”

不消多问,便知是在云痴手里没讨着好。

金敏佳抬手拂了递来的茶。

茶水浇了雪竹一,她也没敢言语,告了罪手脚利索的收拾干净了。

一旁的梧桐看金敏佳这般,更是不敢说话了。

外面车夫没得到命令,等了会儿,恭声问道:“姑娘,咱去哪儿?”

金敏佳面色晦暗,沉吟着道:“去二和街,姜府!”

车夫应了一声。

雪竹和梧桐都是意外金敏佳的去处,她与姜家的人并无交,这会子去干什么?

可疑惑归疑惑,却没敢多问。

马车晃悠悠的出了北市,一路往二和街去了。

二和街,府门口的帖子送进了内院。

厢竹拧眉道:“姑娘与她只见过两面,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她来找姑娘做什么?”

莫非是知道了燕柒曾来找过姜零染的事,前来探个究竟的?

姜零染翻着帖子看了看,确定是金敏佳的。

微微皱起了眉,道:“两仪公主可一起来了?”

厢竹摇头。

金敏佳在马车里更换了衣服。

拿着靶镜照了照,觉得没什么不妥,这才放下了镜子,端着茶盏慢慢的抿着。

梧桐挑着帘子看着姜府的大门,见姜零染走出来,忙道:“姑娘,姜姑娘出来了。”

金敏佳搁下茶盏,下了马车。

站定后看着走近姜零染,道:“姜姑娘可还记得我?咱们在太子府的宴上见过,我是。”

姜零染含笑打断她的话:“金姑娘的风姿,见之不忘。”

金敏佳笑了笑道:“唐突来访,姜姑娘莫怪。”

姜零染温和道:“不会。”说着侧请金敏佳入府:“准备了些茶点,金姑娘请。”

府中很安静,往来行走的下人见了她们都是避至两侧,轻声问了安,等到她们离开,这才继续去做事。

金敏佳看着下人,再看着旁沉静的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奇道:“姜姑娘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没想到御下却很有一。”这些人竟都极怕她的样子?

姜零染抿笑道:“御下我一向没什么办法的。”

“这些人进府的时候便被伢婆教过规矩了,我倒没费心。”

金敏佳在徐州的时候没过问过这些事,并不清楚丫鬟从伢婆手里买回后还用不用教规矩。

未免说错话,被姜零染轻看,笑了笑,没说话。

姜零染不是个与陌生人有很多话的人,金敏佳心中有事,话也不多,沉默着一路到了花厅。

二人在外厅的圆桌落了座。

姜零染看着青玉把茶放在金敏佳手边,温声道:“也不知金姑娘喜欢什么茶,便泡了玫瑰花茶。金姑娘若喝不惯,我再给您换别的。”

金敏佳端着茶盏,揭开茶盖嗅了嗅茶香,点头道:“很香浓的玫瑰味儿,就喝这个吧。”说完抿了一口。

姜零染猜摸不透金敏佳的来意,便也不做推敲,闲谈着道:“金姑娘在京中还习惯吗?”

金敏佳打量着厅中的陈设之物,闻言不在意道:“还行吧。”

“好玩的多的,唯一不好的就是规矩太大。”

这些子金敏佳不是在承乾宫便是在秦府,规矩大不大,姜零染不好多做置喙,抿笑未语,端起茶盏浅浅的抿了一口。

第一六四章 探听

金敏佳将厅中看了一遍,暗暗咋舌,不是说这兄妹俩刚分家还很单薄吗?这入府后所见的却都是精致不俗的。

想着,她把目光放在了姜零染上。

她穿着件半新不旧的素绫家常衣裙,发间只簪了支银嵌珍珠的桃心发钗。这般素净,京中少见,不过金敏佳听说过她的遭遇,看她做这打扮,也就不奇怪了。

因着端茶喝,袖子微微下滑,露出一截儿细柔的手腕。

这也太瘦了吧?!莫不是有了隐疾?金敏佳心里这般想着,就看她端茶的手比往里自己拉弓瞄物的手还要稳。

她有些讶异,不免多打量了几眼。

可在姜零染上除了娴静内敛,沉默寡言,也没瞧出什么特别来。

又想到京中的姑娘从会走路便学规矩,茶盏端的稳一点,也没什么稀奇的。

姜零染察觉到了金敏佳的目光,看回去,微微笑道:“我上有什么不妥之处吗?”说着看了眼厢竹。

厢竹快速的在姜零染上看了一遍,摇了摇头。

金敏佳被姜零染的直言直语噎了下,扯唇笑道:“姜姑娘多想了,我只是在辨识你袖口的花样。”

姜零染闻言看了眼袖口,道:“寻常的忍冬花纹。金姑娘若喜欢,我这里还有些画好的花样,送给你。”

金敏佳的每一件衣服都是绣房里连夜精心绣制一个月才绣好的。

这么简单的花纹,她从没用过,也并不喜欢。

但听姜零染这么慷慨,她也不拒绝,道了谢又道:“姜姑娘每就待在府里吗?”

姜零染道:“大多时候都在府里的。”

金敏佳心生疑窦。

姜零染明显是个娴静子,而燕两仪则相反,这两个格迥异的人是怎么玩在一处的?!

“姜姑娘与两仪认识多久了?”

姜零染道:“万寿节的时候第一次见面。”

金敏佳皱起了眉。

那不是没见过几面嘛?燕两仪还说两人是好友,这明明是陌生人吧!

笑了笑道:“其实今说好了同两仪一起来的,不过柒公子近在宝山忙着,也就没人带她出宫了。”

姜零染点了点头,含笑道:“两仪公主一定觉得遗憾。”

金敏佳把话题引到了燕两仪上。思忖着道:“两仪可有与你提过柒公子?他们兄妹十分的要好。”

姜零染隐约明白了金敏佳的来意。

摇了摇头道:“不曾。”

金敏佳脸上浮现失望,一时无话,兴致缺缺的喝着茶。

青玉端着点心过来。

姜零染道:“都是寻常点心,金姑娘莫要嫌弃。”

四碟点心,分别是元宝酥,豌豆黄,玫瑰饼,枣泥糕。

金敏佳的目光却被四个点心盘子吸引。

盘子是白釉五瓣儿梅花形状的,盘边上还绘着一簇簇的红梅,很是好看。

不过盘子的釉不够细腻,色彩也偏暗沉。

她道:“这不是官窑出的盘子吧?”

姜零染抿笑解释道:“这是我偶然在外面看到的,瞧着好看,便买回来了。”

金敏佳道:“好看是好看,就是难登大雅之堂。”

姜零染微微笑着没说话。

金敏佳看着豌豆黄,想起了上次在太子府的水榭里第一次见燕柒的景,捏起一块咬了一口,皱了皱眉道:“这个好吃吗?豌豆的味道明明有些怪。”

姜零染被问的有些懵。

她既不喜欢,又何必吃?

“金姑娘若不喜欢豌豆黄,尝一尝别的吧。”

金敏佳一连跑了两个地方都是无功,这会子也不想吃什么点心。

看姜零染整个人都呆呆的很迟缓,不像云痴那般精明,心中的防备便卸下了大半。

又不死心她给的答案,换了个方法,继续问道:“你见过燕柒吗?”

姜零染端茶的手一顿,抬眼看着她,温声道:“自是见过的。”

金敏佳眼睛一亮,紧接着又问:“那你听说过他与万花楼那ji)子的事吗?”

姜零染心中对金敏佳来意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耳闻过一些。”

连姜零染这么一个深闺的女子都听过,他们还真是不避讳!金敏佳心中恶心又愤怒,拧眉不悦道:“听说他极其喜欢她?”

姜零染想起前世关于燕柒和郑清仪的传言,垂眸轻声道:“大约是吧。”

大约?!这模棱两可的语气听得金敏佳急躁起来:“两仪都不曾与你说起过她兄长的事吗?她不是与你要好?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姜零染莫名其妙的受了一通火。

面上也没不悦之色,摇了摇头,正色道:“两仪公主并不曾与我说过什么,没能帮到金姑娘,很抱歉。”

金敏佳泄了气,靠在椅子里恹恹的不想说话。

厅里沉默了会儿,姜零染看着她道:“京城就这么大,金姑娘真想知道什么消息,使个人去打听打听就能知道的。”

金敏佳怎么没打听。

打听回来的消息听得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绝不相信燕柒那样的份会看上一个ji)子。

所以抱着怀疑的态度去了万花楼,结果就领教了云痴的猖狂。

还被威胁!

本想着姜零染与燕两仪交好,能从她口中探听些有用消息的,却原来是个傻不愣登的一问三不知。

真真是憋火。

姜零染看她不说话,一时也没了话,低头喝着茶。

金敏佳自觉无趣,坐了会儿便走了。

厢竹皱眉看着金敏佳的马车走远,低声嘟囔道:“她怎么想的,来找姑娘探听消息。”

姜零染转回府,淡淡道:“她子耿直,言谈之间都很坦dàng),况且瞧着是个主动炙的,会问这些也不奇怪。”

厢竹撅了噘嘴,不悦道:“哪里有姑娘说的这么好,来别人家做客还挑三拣四,怨这怨那的,不知家里怎么教的。”

姜零染侧目看她一眼,轻斥道:“不许胡说!”

厢竹忙闭了嘴。

姜霁散值出宫,先去了万家。

见了万景东和梁修弘,约着下次喝酒,告辞离开了。

万景东送他出府。

想了想还是道:“虽然你回去便能知道,但还是我告诉你吧。今孟致沛来堵四妹妹了。”

“什么!”姜霁一听就炸了。

万景东看他这模样,失笑道:“就知道你是这样子,亏得我提前说了,不然岂不要吓坏四妹妹。”

他自己也有个妹妹,自然能体会到姜霁的心,看他额头都冒着青筋,拍了拍他的肩膀,开解道:“文叔跟着呢,你别着急。”

“而且四妹妹根本没搭理他,宴会结束后从后门就离开了。”

第一六五章 撬门

姜霁切齿怒道:“我看这狗东西是皮又痒了!”说完匆匆与万景东辞了别,回府去了。

姜零染看他一怒气的回来,不等他开口便笑道:“我没事。”

姜霁一肚子话要说,可此刻看着她明媚闲适的笑,和这非常明白的三个字,他腔里的气不自觉的就灭了一大半。

叉腰站了会儿,他道:“我给你的匕首呢?下次再敢招你,直接来一下,看他长不长记!”

姜零染下意识的摸了下手腕的位置。

抿了抿唇,低声道:“我弄丢了。”

姜霁眉头挑起,声音拔高了几度:“你丢了?”

姜零染点头:“丢了。”

姜霁喘了几口气,转走了。

姜零染以为他生气了,追出两步急道:“哥哥做什么去?”

“去铁铺!”姜霁头也不回的出了汀兰苑。

孟致沛犯jiàn),金敏佳做客姜府的消息都没瞒得过燕柒。

隋风看他老神在在的模样,笑着调侃道:“你就不怕被撬了墙角?”

谁知燕柒只是轻蔑的笑了笑。

隋风微有讶异,他就这么笃定姜零染不会回头?他已经这么了解她了吗?

京城开始传扬孟致沛要追回姜零染的言论。

一时之间,已经平息的谩骂嘲讽又重新的风靡肆虐起来。

有人说,平肃侯眼下也只能靠这些事找一找存在感了。

暗嘲他被皇上嫌弃的事。

却也有不少人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姜零染极可能会重新接纳孟致沛的。

毕竟女人都是心软的。

不管外界怎么传,怎么说,姜零染只作不知。

府中上下也无一人敢嚼舌根。

孟致沛趁着姜霁不在府的时候又来找了两次,都被文叔给赶走了。

玉堂从齐家玉行购买的货到了,姜零染去了四余街。

后院用作储放废料的小仓库已经腾挪了出来,重新修葺后做了个小书房,供姜零染来时喝茶看账所用。

木子李领着姜零染到了仓库,把齐家的货给她看了,又拿出账目单让她过目。

此前姜零染只听到人称赞齐家商行童叟无欺,却未真正了解过。

这会子看着货箱中的玉器摆件,再看着账目单上的给货价格,点头道:“不管是价格还是质量,确实比上一批好很多。”

木子李微微松了口气,含笑道:“在下就说嘛,齐家商行很靠谱的。”

姜零染低头翻着账目单,状若无意的问道:“木掌柜在玉行可见过柒公子?”说着抬起了头,看着他的神色。

木子李一滞,略带羞赧的摇头,惭愧道:“在下只是玉行里数个小管事之一,哪里能有幸得见柒公子真容呢?”

“并不曾见过。”

姜零染看他片刻,微微点了点头,把账目单递还给他,去了小书房。

厢竹刚泡好了茶,看她回来,笑问:“姑娘是看账还是看书?”

姜零染道:“时间还早,去另几家铺子转转吧。”

厢竹点头称是。

二人刚出了书房的门,就看后门的门栓“哒”的一声落了下来。

木门的“吱呀”声中,一抹黑色映入眼帘。

姜零染瞠目结舌的看着一袭墨衣的燕柒负着手,带着笑,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他后,百香探了探头,等燕柒走进来后,又把门给关上了。

“?”姜零染愕然片刻,没好气道:“你你什么毛病?不翻墙改撬门了吗?”

院子很小,燕柒三两步就走到她前,低头看着她的瞪的大大的眼睛里映着的自己,嘴角笑意又甜又暖。

听她这般说,思索着道:“那你等等,我从前门再走一次。”说着竟真的转要再来一次。

姜零染哪敢让他这么往前面去,一急之下忙拽住了他的袖子。

燕柒脚下顿住,扭头看她,笑道:“拽我作甚?”

姜零染怎不知他有意戏弄她,气的甩开他的袖子,愠怒道:“柒公子有何贵干?”

燕柒可不敢真的招她生气,忙从怀中掏出了两张名帖递给她。

姜零染看了眼帖子,没接,抬眼看着他,似笑非笑道:“不知这次公子搜罗了哪家的好儿郎啊?”

燕柒语噎一阵,好笑着摇了摇手里的帖子,道:“这两个人是商行的管事。送来给你瞧瞧哪个顺眼,便让他去做那两间铺子的掌柜去。”

姜零染自己会错了意,还不明就里的呛他一句,一时满心的尴尬。

不过看到他面上微微浮现的不自在,她心里的那点儿不自在就消失了。

忍笑接过帖子转进了书房。

燕柒跟着她进去,把小书房扫了一遍,指着那顶墙而立的柜子,疑惑道:“摆那么大个的柜子做什么用的?”

姜零染看着帖子,头也不抬的答道:“书柜。”说着顿了顿又道:“也可以放账本。”

燕柒听着就笑了。

姜零染自然知道他笑什么,翻他一眼道:“玉堂眼下生意虽冷淡,但我相信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当然,账本也会越来越多,直到把柜子摆满。

燕柒笑着点头,真诚附和道:“你说的都对。”

姜零染明白自己的铺子在他面前就是小巫见大巫,不想在他面前颜面扫地,便没接话。

就看他在自己对面落了座,悠闲自在的倒了杯茶,一时心生无语。

这茶她没喝,倒便宜他了。

燕柒举着茶盏送到唇边,慢慢的抿了一口,隔着氤氲的茶气看着她道:“看帖子,看我做什么?”

姜零染道:“公子可认识一个叫木子李的人?”

燕柒摇头:“没印象。”

姜零染看他神不似作伪,没再多问,低头去看帖子,片刻合上其中一本,翻开的那一本从桌上推过去。

燕柒垂眸扫了一眼,道:“就听你的。”

姜零染听着这莫名带着宠溺感的四个字,脸上忍不住的有些发烫。

有些仓皇的收回了视线,倒了杯茶,道:“那两间铺子,公子打算经营什么?”

燕柒搁下茶盏,托腮看着她脸颊上泛起的红,道:“卖点心,你觉得好不好?”

“点心?”姜零染以为自己听错了,就看他认真且郑重的点了点头。

“从各地请一些擅做当地点心的厨娘来,办个点心铺子,应该还不错。你觉得好不好?”

干嘛总问她好不好?语调还放的这么轻柔!姜零染的脸更烫了,故作镇定的喝了口茶,淡声道:“这铺子我只占了小头,公子其实不必与我商量的。”

“况且,这么小的事,公子也犯不着亲自过问。”

第一六六章 藏人

燕柒说谎不眨眼道:“本来是隋风的活计,可他忽然有了新差事,铺子又开张在即,少不得我亲自辛苦一趟了。”

姜零染道:“我对经商没什么天赋,家里的几间小铺子经营的也是磕磕绊绊,给不了什么好主意,那铺子公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燕柒笑了起来:“只要不卖大粪,我都能让它盈利,你就放心说吧。”

姜零染抿唇看着他。

燕柒任她看,非常耐心的等着她的回答。

对视中,姜零染败下阵来。

垂下了头,低声道:“我都可以,就由公子做主吧。”

燕柒“啧”了声,好气又好笑道:“你是要气死我?”

姜零染听着他糅在每一个字中的笑意,刚刚退了些温度的脸又烫了起来。

察觉到他的眼睛盯着自己,刚想说些什么改变一下被动的状态,就听外面闹哄哄的吵嚷了起来。

候在门内侧的厢竹听到了,道:“奴婢去看一看。”说着开门出去了。

燕柒侧耳听了听,皱眉道:“莫不是闹事的?”说着眉头皱的更深,语调也急了些:“有人在你这里闹过事儿?”

姜零染沉默着摇了摇头。

燕柒笑了起来:“想想也没人敢,你兄长那么厉害。”

姜零染白他一眼:“这样说,公子的商行里岂不更加无人敢闹事?”

燕柒笑意更浓:“家大业大的,哪里就能事事顺心了?也有,不过不多。”

世人好像只艳慕他坐拥金山,背靠大树,却从没有人问及过这些年他是如何殚精竭虑的经营商行的!姜零染看着他脸上无畏的笑,莫名的觉得有些难过。

燕柒端着茶,悄悄的觑她一眼,赶在她看来之时又收回了视线,像是随口问道:“听说他来找你了?说了什么?”

姜零染怔了怔,恍然明白他问的是谁。

轻声道:“关于你与云痴姑娘的事,市井上大都能打听的到。”

“金姑娘问我知道什么,我说所知道的就是市井的那些。”

“公子放心,我没有坏别人姻缘的癖好。”

说着顿了顿又道:“况且,我实在也不清楚公子的私事。”

燕柒愣了愣,眉头拧着又展开,失笑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这下换姜零染懵神儿了,疑惑反问道:“那公子问的是什么?”

燕柒道:“我是说。”

刚说出三个字,就听外面一道惊慌愤怒的叫喊:“平肃侯,您不能硬闯我们姑娘的屋子!”

孟致沛看着拦在门前的厢竹,恻恻笑道:“她的屋子不就是我的屋子?给我滚开!”

厢竹脸色铁青,脚下分毫不退,冷道:“平肃侯该明白,您与我们姑娘早已和离,她是她,您是您,再无瓜葛!”

这话戳到了孟致沛的痛处,他神色愈发的郁,瞪着厢竹看了片刻,口里骂着“jiàn)人”,随之一个巴掌甩了出去。

“啪”的一声,厢竹被打翻在地。

孟致沛轻蔑瞥她一眼,冷哼着推门走了进去。

早在听到厢竹叫“平肃侯”的时候,姜零染便急急的站起了,拽起燕柒就往柜子边走。

燕柒还懵着,人就已经进了柜子里。

他张了张嘴,还没问她要做什么,柜门就“哐”的一声合上了。

黑暗袭来。

他嗅着柜子里还未散尽的清漆的味道,眼睛在黑暗里眨了眨,听着外面的语声,后知后觉的明白自己遭遇了什么,怒火从心底蔓延,烧灼的眼睛都红了。

她都和离了,他怎么就见不得人了!?

孟致沛站在门槛处左右看了看,瞧见了书桌旁站着的姜零染。

着一件浅灰色素罗纱裁制的交领窄袖绣连枝纹的长裙,腰间束着同色的腰带,将她弱不风的子骨衬托出了几分笔的干练。

京中的姑娘极少有人穿灰色,太过暗淡了,若穿不好,就真成了灰头土脸了。

可此刻穿在她上,脸颊依旧是白皙的,脖颈依旧是细腻的,还有那一双拢在轻纱下的手,孟致沛看的心都痒了。

堵了这么些子终于堵到了她,孟致沛心里美滋滋的,喜笑颜开道:“今雪,你怎么总躲着我啊?”

说着就要走过去,却见她走了过来。

他顿住了脚,微微的张开了手臂,想要在她靠近之时给她一个拥抱。

姜零染面无表的走过去,在他那张恶心的脸上狠狠的甩下一个巴掌!

孟致沛被打的偏了脸。

他滞了滞,才捂着脸板正了头,惊诧的望着她道:“你你打我?!”

姜零染盯着他,嘴角扯出冷笑。

反手又是一个巴掌,再顺势一脚。

倒退间门槛绊住了孟致沛的脚,整个人不受控制的直直的摔出了房间。

孟致沛“哐”的倒地,头晕目眩的仰倒着盯着蓝天白云,片刻没回神。

姜零染走出去,看着厢竹脸上的巴掌印,气的咬牙。

上前一脚踩在孟致沛的心口处,脚尖碾压着矮下了子,盯着他,轻柔的音调裹杂了冰凌,她一字一句警告道:“孟致沛,别再挑战我对你的容忍!”

孟致沛终于回了些神儿。

看着如此模样的姜零染,他满目的骇然,张大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燕柒不知道在柜子里站了多久,只觉得眼睛都被黑暗给侵蚀的发酸发胀时,柜门才豁然打开。

刺目的阳光包裹着她,刻在他的眼底。

他不自觉的眯了眯眼。

姜零染简直昏了头了。

怎么就把他给藏进柜子里了???

干脆利落伴着些血腥的迅速的打发了孟致沛,她忙打开了柜子,就瞧见他眼睛血红,脸色铁青。

她心底不自觉的发怯,微微的退了小半步,抱歉道:“事事事出突然,委屈公子了。”

燕柒盯着她的脸,慢慢的从柜子里走出来。

姜零染能感的到他上的散发出的冷冽与怒意。

她有种戳了马蜂窝的感觉。

再看他步步bi)近,心下微慌,脚下退了两步。

燕柒面容含霜,脚下不停,步步bi)近。

直到她的脊背撞在了书桌上,他才停下。

低头凝着她,手臂抬起,慢慢的撑在了书桌的边沿上。

姜零染被困在方寸之间,心中的微慌已经变成了大慌。

在他这要杀人的眼神下,她嘴角几度开合,都没勇气发出声儿。

燕柒看够了她脸上的窘迫,慌乱,畏惧,才淡淡开了口:“我是你的什么人,你要在你前夫面前藏我?”

第一六七章 错了

明明是问句,可偏没有半分的疑惑,反倒是浓重的诘问。

他语调淡漠,但每一个压的极轻的字眼中都透着蚀骨的寒意。

姜零染还是第一次听他用这种口吻说话。

心中慌乱,吼间发干,她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再张嘴,又没发出声儿。

燕柒额角嚯嚯直跳,心口像是点了烈火一般,烧烫的血液顺着四肢百骸流淌。

此刻被她这言又止的模样折磨的够呛,眯眼冷道:“说话!”

姜零染正低头想着措词,猛不丁的听到这句近乎冷喝的命令,肩膀几不可见的一缩。

倏的抬起了头,目光惶惶的看着他:“公子生气了?”

生气?她还敢问他生气了吗?!燕柒压在桌角的手骨泛着白,狠狠的磨了磨后槽牙:“依着姑娘的意思,我该开心吗?”

都叫“姑娘”了,这到底是生了多大的气啊?!姜零染缩了缩脖子,气更虚了。

“那个,我刚和离,若被他看到你在这里,依着他的子,必不会传出什么好话来。”

“于公子,于我,都没好处。”

听到厢竹喊“平肃侯”的时候,她脑子里就是这个想法。

她是没什么关系的,自有一百种方法和孟致沛周旋,可她却不能把他牵扯进来。

毕竟,他还议着亲呢!

她背后是一扇大窗户,贴着薄薄的高丽纸,阳光穿透高丽纸照进房间。

她逆着光,垂着头,按说燕柒应该看不清楚她的神,可耐不住他离得近。

他不仅能看清,还看得十分清楚。

她耳朵边边上那一层细弱的绒毛,他往里并未发现过,若不是这会子逆着光,或许他还发现不了。

粉白的耳垂在光下像是一块映着光的上好璞玉般。

他看着,便弯下了子,嘴唇凑近她的耳朵,唇口微张,低浅的声音从唇边溢出:“仅此而已吗?”

他几乎贴着她,说话间喷薄的冰冷气息快要将她的耳朵冻住。

可冰冻过后又觉得耳朵发起了烫。

姜零染想避开一点,却也没什么多余的空间。

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是。”

燕柒压在桌角的拇指慢慢的摩挲着桌子的棱角。

他看着她点头,耳朵上挂着的小小的白玉雕刻的小拇指盖大小的白玉兰花便随着银耳线晃了起来。

细微的晃动扯动了耳垂。

他目光滞了滞。

搁在桌上的手鬼使神差的抬了起来,从那耳边边上滑到了耳垂上,指腹用力,轻捏了下。

姜零染脑袋上空犹如炸了个雷,劈的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他的手,是,是摸了她的耳朵吗?

脑袋霎时空白一片,出神中又恍惚的想着,他的指腹倒是比他这个人温暖,也柔软的多。

呆了片刻,她才扭着僵硬的脖子去看那只手。

燕柒亦是僵硬。

他僵硬的蜷曲着手指,握拳,垂下。

干巴巴道:“你继续说。”

姜零染懵然道:“我我已经说完了,你没听到吗?”

“”燕柒的思绪从她耳垂的触感上抽离。

心口暂停了的火苗又蹿腾起来。

“说完了?”他扯了个没什么笑意的笑,道:“很好!”

“下次再遇到这种况,姑娘不必藏我了!”

姜零染被这个笑冻得浑发冷,头皮发麻,刚刚被摸耳朵的震惊早丢去了九霄云外。

一个头还没点完,他就直起走了。

姜零染觉得让他这么走不好。

“公子!”她喊住了他。

燕柒头疼裂。

本不想停住脚,可在她话音落后,他勉强走了两步,再迈第三步,脚下就仿佛灌了铅一般。

站住了脚,却没转。

姜零染走过去,因着他的气场实在太强,她不敢直面,只是站在他的右臂侧,微微探着头看他一眼。

口剧烈起伏,呼吸沉重。

两眉间攒起深深的皱褶,嘴角紧抿,下额角绷紧。

姜零染退回去站好,她有点后悔叫住了他。

燕柒等了会也不见她有什么话,扭头看她一眼。

姜零染对上他的眼神,忙退了半步,咧出了个真诚的假笑,道:“那个,公子公子路上注意安全。”

好汉不吃眼前亏。

“”燕柒咬牙转过了,低头盯着她,似笑非笑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呃。”姜零染此刻的感觉就像是站在了山脚下,厚重的压迫感使得她呼吸一滞,不确定道:“那个,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燕柒轻笑一声,一时之间颇为和颜悦色:“你试试!”

这三个字中的威胁味道十分明显。姜零染咽了咽口水,不敢说话了。

燕柒盯着她的头顶看了会儿,拧眉道:“抬头!”看她唰的抬起了小脑袋,乖的不行,他嘴角隐约有了些笑意,又道:“说话!”

姜零染无奈看他一眼,又无奈道:“我说什么你都烦,我哪还敢说话啊。”

燕柒反被噎了个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合着她专捡着气人的话说,他还不能生气了??

兀自喘了会粗气,甩手道:“没话说我就走了。”

姜零染又开了口:“可你不是来找我商量商行的事的吗?”

“”这小丫头实在太磨人。

燕柒整个都没了脾气。

又想到自己气的要炸,她没事儿一般,还有心说商行,燕柒就更生气了。

瞪着她道:“不开心,不商量了,我走了。”

姜零染道:“你这么不负责任,我不要和你合作了,你把银票退给我,我把合约还给你。”

燕柒刚转走出一步,闻言猛地转,瞪眼,怒喝道:“你试试!”

一张脸憋的通红,眼睛瞪得活像是年画上钟馗的眼睛。

姜零染看他这般,心中反而松懈了下来。

“姜零染你还敢笑!”燕柒气的要跺脚了。

“我错了。”姜零染敛了笑,看着他异常认真的道:“我真诚的向公子道歉,你就别生气了。”

“”听着这话,看着她这张脸,燕柒想气,气不来。

可要说不生气,又有点勉强。

顿了会儿道:“知道了。”

说完转走了。

“知道了是接受道歉了还是没接受啊?”姜零染嘟囔了一句。

送走了这一尊大佛,姜零染才有时间去前面看况。

文叔,大虎,木子李和一种伙计都在,孟致沛是怎么冲进来的?

第一六八章 死了

原来孟致沛是有备而来。

派人悄悄的惊了马,四余街不宽敞,行人也不少,这马若是疯癫的乱闯乱跑起来,后果可想而知了。

文叔和大虎费了大力气才稳住了马。

趁着这个空隙,孟致沛带着小厮闯进了玉堂,制住了木子李等人,闯进了后院。

姜零染容孟致沛暂时逍遥,却不会容忍他对自己怀有谋算之心。

“敢做就要敢承担后果。”姜零染冷笑道:“大虎,去报官!”

大虎点头应下,转就出了玉堂,奔京兆府去了。

马车上,厢竹一直侧坐着,免得姜零染看到她脸上的巴掌印,心里着怒。

姜零染明白她,领了这心意,一路沉默的回了府。

叫着她到了跟前,拿出从药箱里找出的玉容膏,道:“还疼不疼了?”

厢竹笑着摇头:“早不疼了。”

姜零染看她笑的灿烂,心下叹了叹气。

厢竹子内敛,往就是笑,也多是微微抿笑,这种咧牙大笑,青玉有十次,她也难有一次。

明白她这是怕自己担心,故意做出的姿态。姜零染就跟着笑了笑,道:“那就好。”

“过来点,我给你上药。”

上下有别,厢竹怎么能同意?

在厢竹的坚持下,姜零染只好把玉容膏给了青玉。

青玉看着厢竹肿起来的脸,心中也是担忧。

接了玉容膏忙轻轻的薄薄的给厢竹涂了一层,道:“这玉容膏消肿祛瘀最是好,晚上睡觉前再涂一次,应该就没事了。”

厢竹听了点头。

京兆府夏恽知道孟致沛做了蠢事,好笑一阵:“真是蠢到家了。”

又想着如今小姜家在京中的地位,不敢怠慢,派了衙役去玉堂问况,而后又派人去平肃侯府,让他们尽快的准备出一个说法来。

是公了,还是私了。

老侯夫人这才知道了孟致沛的所作所为。

气的浑发抖,看他一脸不在意的坐着喝茶,她怒火攻心,扬起的巴掌险些没掴在他的脸上。

终是舍不得,重重的放下了手,怒道:“混账东西,你非要把脸都丢尽才算完!”

孟致沛今挨了姜零染的两个巴掌,早就窝了一肚子的火,眼下看老侯夫人作势要打他,哪里能忍?

砸了杯子,怒道:“我丢脸?我丢脸还不都是因为你!”

“要不是你从中搅和我和今雪,害的我们合理,今时今我能出此下策?”

老侯夫人抖得更厉害了。

眼前发眩,嘴唇发乌,她颤着手指着孟致沛道:“你你给我滚出去!”

孟致沛站起了,转就走。

这模样,在老侯夫人不同意他娶姜零染的时候也有过许多次。

老侯夫人闭了闭眼,两行清泪落了下来,她颤巍巍的坐了下来,疲倦道:“我都是为了这个侯府啊,我错了吗?”

一旁的宋妈妈听了这话,思忖了片刻,心里的话没敢说出来。

低声劝道:“您别多想,侯爷也是一时着急。”

时到今,论究对错还有什么用?

隔一早,平肃侯府的赔礼便送到了二和街。

来的人是王路。

姜零染让文叔去见,顺便警告王路,让他消停点,再敢蹿腾孟致沛,她绝不饶。

这件事无异于又是一桩谈资了。

无趣的京城好像又闹了起来。

不过,燕柒却不愿意享受这般的闹。

气的差点拎刀杀去平肃侯府,把那狗东西剁成泥。

隋风看他绪拔高不下,心想着他这口气不出,怕是要给活活气死。

琢磨着道:“孟致沛名下有商铺和田产吗?”

燕柒一滞,转看隋风,深邃冰凉的眼珠微微闪着冷萃的光芒。

隋风笑的像只狐狸,微微颔首,退出去做事了。

这太子妃去给皇后请安,闲谈时说起了这件事。

皇后听后有些唏嘘,叹道:“人生在世,磨难太多,苦楚也太多。”

一旁的燕两仪道:“可怎么全都给了今雪了?菩萨也太不开眼了。”

皇后吓得低斥道:“不许胡说!”

燕两仪吐了吐舌头,嘻嘻笑道:“我胡说呢,菩萨不会怪罪的。”

皇后无奈看她一眼。

太子妃出宫的时候燕两仪跟着出宫去了。

马车上太子妃问她:“你是要去秦府吗?”

燕两仪能出宫,全靠金敏佳。

这几燕柒一直忙着,他们二人也一直没见面。

皇上已经催了几次了。

燕两仪摇头,撩着窗帘往外看了眼,道:“我要先去找今雪。”

“她被狗咬了,心定然糟糕呢,我陪她解闷去。”

太子妃少见燕两仪与谁这般要好,又看她这般体谅人心,一时笑了起来。

“然后呢?要做什么?”

燕两仪闻言笑嘻嘻的坐直了子,拉着白芙的手晃了晃:“自然是吃晚膳啦。”

太子妃无奈的点了点她的鼻子:“你这馋猫,一点儿记不起出宫是有什么任务的。”

燕两仪知道父皇母后都在着急燕柒的婚事,自然不敢拖后腿。

拍着脯道:“放心放心,我都记着呢,兄长就在城里呢,还愁他们见不着面吗?”

“明就看我的了。”

说着想到什么,道:“不过,你们也太着急了,我都觉得兄长有所察觉了。”

太子妃道:“察觉才好,察觉了才知道主动啊。”

燕两仪想着燕柒对待金敏佳的态度,觉得他们想的过于美好了。

可也不好泼冷水,点头附和。

丹州来了消息。

单志远死了。

单府挂起了白幡。

众人都说依着单家老两口子的心,经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怕是老命不保。

可谁知,头七没出,单逸安就在旁的不能再旁的旁支里“买”了一个儿子回来。

没错,就是买。

听说给了那家一万两白银。

儿子进府改名,单继,入宗谱。

单继十**岁的年龄,长得高而瘦,眉眼间总是晕着一层令人看不透的冷雾,又因他时常都是温顺的垂着眼,更是让人看不到他眸中的绪。

拜了祖宗,父母,他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落大而规整,他慢慢的看了一遍。

他原在家中是庶长子,不受嫡母待见,虽有心读书,有才科考,却一直被嫡母压制着。

眼下被单逸安买回来,成了单家的唯一的儿子,一应的吃穿用度都精细数倍。

可单继看着诺大的书房,上好的笔墨纸砚,他发出一声冰凉的低笑。

在本家被压制没有出头之,连读书都是奢望。

可到了单家,有条件了又怎么样呢?

一个被皇上嫌弃,三代都不能科考入仕的家族,他读书又有什么用呢?

他心里涌出浓重的悲凉。

第一六九章 翡翠

单志远埋在了丹州。

京中只葬了个衣冠冢。

抬棺埋土的小厮被尽数的赶走,空旷的四野只单逸安一个人守着一座新坟。

两月余,他已从意气风发的安禄伯爷、兵部尚书变成了一个晚年丧子的老父亲。

他披着麻衣,微微岣嵝着脊背,坐在湿泥满地的坟前。

因骤然消瘦,松垮的脸皮耷拉着,一道道犹如刀剑割开的皱纹更是明显。

儿子生前大手大脚,单逸安唯恐他在那边没银子使,便派人买了小山一般高的纸钱,堆在坟前一沓一沓的烧。

火盆里的灰烬清了十几次,纸钱才算烧完。

他看着坟边被风吹得咧咧作响的白幡,干裂的破皮的嘴唇扯了扯,笑着哄道:“你放心,为父会给你报仇的。”

“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送过去的”

说着他膝行着爬到了坟边,手掌颤巍巍的覆在土包上,冰凉凉的。

他眼睛红了起来,哭干了的眼泪又冒了出来,他哽咽着抓了一把土,在手心里慢慢的焐着,焐了再洒在坟上。

白幡刮动着盖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垂眼看了看,嘴角抽动,脸颊的松垂的皮跟着抖动,心中的悲伤再也抑制不住,他捂着脸趴在坟包上哭了起来。

夜幕里,呜咽的哭声随着风传了很远很远。

单继远远的站在一颗松树下。

松树粗壮,枝貌繁盛。

夜色下,松树四周一片漆黑。

若不是偶有惨白的衣角随风dàng)离黑暗,根本察觉不到那树影里还立着一个人。

好一会儿,单继才走了出来,来到了坟前,垂眼恭声道:“父亲,天色已晚,母亲她担心您。”

“兄长这里我来守,您回去吧。”

单逸安哭声一顿,抬起头,额角还沾着些泥土。

他看着单继,充斥着悲伤的眼睛里逐渐冷冽锐利。

“跪下!”

单继单薄的影在渐浓的夜色里滞了滞。

恭敬拘谨垂在侧的手动了动,掀起衣摆,跪了下来。

单逸安双手撑着地,仓踉的站起了,绕着单继走了一圈,目光切切的打量着,挑剔着,恨着。

他的儿子,不是随便什么猫狗都能替代的!!

“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儿的,你要时时刻刻对他感恩戴德,明白吗?”

苍老的音调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单继点头:“明白。”

单逸安看着他又道:“知道我把你买回来是做什么的吗?”

单继垂着的头又低了几分,五官神色半分都瞧不见了。

单逸安看他不答,冷笑着道:“你不想做?”

一句话,蕴含了太多的嗜杀味道。

单继清楚的知道,他若拒绝了单逸安,所面临的是什么样的结局。

在本家时,至多是潦倒一生,可在单府,这一对儿失了心智的夫妇,大约会毫不留的杀了他。

然后再买一个儿子回来。

做同一件事。

撑在地上的手慢慢的蜷缩,泥土从紧攥的拳缝中溢出来,他抬起头,露出一张平静的发冷的脸。

“事成之后,我有什么好处。”

单逸安笑了出来:“你想要什么?”

“银子!”单继道:“给我足够活下半辈子的银子,事成之后我要离开这里。”

单逸安点头。

六月中旬是汝州文安王的生辰。

万寿节时汝州送来了一把利剑。

众人都猜测皇上是动了怒的。

因而今年送去汝州的贺礼便受到了朝廷内外的关注。

姜零染也极为关注。

当年在太子重伤之后,皇上曾力排众议要重用燕柒。

最终没成,除却他自己志不在此外,还有两桩事。

一是他的份。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皇上的儿子,可终究是没入皇家玉蝶。

一国之君,在血统上容不得丝毫的混淆含糊。

而后又生出了第二桩事。

这件事的发生,使得所有人都开始质疑、抨击燕柒的品格,责他劣,难当大任。

而这件事与汝州有莫大的关系。

姜霁散值回府,去了汀兰苑。

姜零染给他倒了杯茶,道:“送去汝州的贺礼已经出京了吧?”

姜霁接了茶,点头道:“一早就出京了。”

想到什么,明煦的眸光变得复杂,声音也低了些许:“皇上向来优待汝州。”

这话倒是不假。

不过,汝州不领就是了。

姜零染道:“哥哥可知今年送了什么?”

姜霁因着万寿节被赐剑,所以在汝州的事上还算上心,特特的去打听了。

道:“除却礼部准备的礼单,皇上同往年一样,另加了一尊翡翠摆件在里面。”

当年文安王还在京时,最的便是翡翠。

那时候谁若求他办事,名帖之下都会附赠一尊翡翠摆件做敲门砖。

而后他的风头一度比今上还盛,每年到了六月,京中的翡翠便格外紧俏。

可最后登基的却是今上。

文安王则被赶去了封地汝州。

那之后,京中的翡翠摆件便无人敢出手了,就怕触了新皇的霉头。

这些年今上虽优待汝州,但京中也极少见那抹绿。

不过,今上倒是每年都会送翡翠过去。

“原本我觉得皇上或许对汝州生了不满,会有所动作,可眼下看来。”姜霁的话没说完,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姜零染明白他是想说皇上过于优柔寡断,道:“皇上赢在仁善上,也以仁善治国。”

“汝州若无切实的举动,皇上应该不会做什么的。”

前世便是如此,直到皇上驾崩,汝州的文安王依旧活的好好的。

想到什么又道:“不过这些年皇上却也没有松懈,武德侯不是一直都镇守在距离汝州极近的浙州吗。”

姜霁点了点头:“当年浙州恶匪刁民多,武德侯领了镇压的名头去的。”

“浙州是越来越好了,却也不见皇上召武德侯回来,至此便有了监视汝州的传言。”

姜零染思绪一晃。

蓦然想起燕柒与她说起他母亲死因时落下的那一滴泪。

或许武德侯一直未被召回京城,最大的原因是皇上在顾念燕柒的感受。

不然,随便派一个信得过的武将去也足够了。

想到燕柒,她就又想到了他的前世。

文安王久离京中,虽一直贼心不死,但到底没敢做过什么。

唯一一件与他脱离不了关系的事便是当年那件事了。

她是绝对的相信燕柒的品格的。

第一七零章 送簪

可为什么呢?文安王为什么要暗算燕柒,他只是一个没入皇家玉牒,没入仕的“事外人”而已。

动了他,根本无法带给汝州半分的利益啊。

可京中的局面便不同了。

那个时候,燕柒在皇上心中除了名,被百官质疑后,最大的获益者是信王燕辜!

所以她怀疑,燕辜或许早就和文安王暗通款曲,甚至达成了共识。

玉堂的账本子送到他手里他竟也不看,姜零染这几一直在发愁。

她微微蹙着眉,道:“哥哥可知太子与几位王爷送了什么过去?”

是否能从贺礼上入手呢?

不过,依着燕辜的谨慎子,应该不会在这件事上留下什么把柄吧!

姜霁喝着茶,闻言摇了摇头:“并不曾打听。”说着疑惑道:“妹妹为什么好奇这个?”

姜零染笑着摇头:“随口一问嘛。”转了话题,聊起了晚膳。

燕柒的两间小铺子非常低调的开了张。

除了燕柒边的几个人与姜家兄妹,甚至没有多余的人知道这是燕柒的铺子。

庆华街上多了一间名叫“人生大事”的点心铺子。

四平坊则多了一间名叫“花容月貌”的首饰铺子。

燕柒下帖邀请姜霁和姜零染这两个二掌柜去转一转。

姜霁接了帖子冷哼一声,甩手扔了。

姜零染看着砸在花圃里的帖子,抿了抿唇,没说话。

几后,她出门时绕了绕路,马车停在了四平坊。

马车的帘子撩开了一条细缝。

青玉远远看着匾额上的四个大字,眉毛差点拧成麻花,无语道:“这名字是认真的吗?不会是柒公子随口胡诌的吧?”

厢竹道:“这个还算有点样子呢,庆华街的叫人生大事,岂不更气人。”

姜零染吃着从“人生大事”里买回的点心。

听着二人吐槽燕柒的取名技术,一时抿唇轻笑。

厢竹看她还有心笑,无奈道:“姑娘就不怕亏了?”

姜零染当然不怕。

而且,她觉得这两个铺子的名字取得极好。

活着就要吃东西,吃,是人生大事,这没错啊。

花容月貌嘛也极合时宜的,姑娘家俏嘛,光是看着这店铺名字就生了进去光顾的心了。

文叔敲了敲车壁,低声道:“姑娘,停的过久了,咱们回吧。”

姜零染盖了攒盒,掏着帕子擦干净了手上的糖霜,闻言轻声应好。

马车动了起来,不多久却又停了下来。

姜零染以为是行人过多,文叔为了避开行人,所以停了下来。

却见从帘子外递进来了一张纸,伴着文叔的低声:“姑娘,公子送来的。”

“公子这会子不是在宫里吗?”厢竹奇怪的说着,接过纸递给了姜零染。

姜零染却觉得文叔口中的“公子”指的并不是姜霁。

出门在外,文叔向来谨慎,这个公子姜零染心里想着一个人,展开了纸。

祥和茶楼。

纸上写着四个字。

“姑娘?”文叔在外面低声叫了一声,有问询的意思。

姜零染道:“去祥和茶楼。”

外面没了声响,马车重新动了起来。

姜零染再看这四个字,像是仓皇写下的,最后一个“楼”字写歪了。

不过,笔画之间,清隽有力,蕴着些锋利。

像他这个人。

到了庆文街,厢竹便把帷帽给找了出来。

姜零染接过戴上,下了马车,直接上了二楼,找了间靠里的房间。

一盏茶喝完了,人还没到。

姜零染便有些无聊,推开窗户,低头看着下面。

门就在此时推开了。

姜零染扭头看去。

就看门外站着燕柒。

她伏在窗边,耳畔的碎发被风吹起,扭头看来时嘴角自然的抿起了笑,轻声道:“你来了。”燕柒心头就觉得溢满了温暖,笑着走了进去,在她对面坐下,道:“小丫头,你胆子不小,没头没尾的四个字就敢来?”

“你就不怕是别的人写来诓骗你的?”

姜零染怔了怔。

接了纸她便猜想是他,看了纸上的祥和茶楼后她更是笃定不疑,毫无戒备的就来了此处。

是啊,若信不是他写的呢?

她的防备心怎么会这么薄弱。

燕柒看她面上升起了后怕,一时笑意更浓了,漆黑的眸子泛着栩栩的亮光,盯着她,声音柔软的不像话:“看来,我是你不必防备的人。”

说着颇有些得意的补了一句:“多谢你给我的这份儿无上的荣幸。”

姜零染没办法反驳这话,又看他又没了正行,无奈道:“公子找我来做什么?”

“你不是去看铺子了,我怕你有问题找不到人问,便来见你了。”说着倒了杯茶,又给她添了茶,道:“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姜零染没想到自己偷偷去看还是被他察觉了。

听他这么问,便猜到他刚刚必然是在铺子里的,又或者,他有可能看到了她的马车不,他一定是看到了她的马车,不然也不会让人送信了。

心里顿时生出了些不自在,道:“谁去了?我才没去,我是路过。”

燕柒喝着茶,看她梗着脖子强辩,差点给笑呛了。

“云片糕,崇明糕,五香豆,小炸糕,海棠酥,豌豆黄。”

姜零染说不出话了。

他说的点心,都是她在人生大事里买过的。

燕柒看她脸上晕腾起的红,胳膊肘压在桌子上,上探近了些,笑问:“好吃吗?”

姜零染抬眼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睫,片刻,才点了点头。

燕柒笑着道:“你喜欢吃就好。”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支簪子,搁在桌上,推到她手边。

姜零染看了眼。

是一支玉兰花银簪。

她看着,又看他。

燕柒脸上挂着稀松平常的笑,不怎么刻意的道:“点心都品鉴了,首饰自然也要试戴一下。”

说着又往她手边推了推:“铺子里最便宜的,今还无人问津过。”

姜零染捏起看了看又放下:“试戴就不必了,看过就算。”说着推了回去。

燕柒看了眼,没碰,也没收回,问她道:“这些子在府里做了什么?”

姜零染道:“也没做什么,就是处理些琐事。”

出了孟致沛那件的事,姜霁便不太敢让她出门,加之铺子里近期也没什么事,她就懒在府里了。

燕柒点了点头,又道:“会无聊吗?”

姜零染摇头,笑道:“千千常来陪我的。”

第一七一章 歇业

燕柒慢慢的点着头,忽的想到什么蹙起了眉,道:“她不是在和江南梁家议亲?若以后嫁去了江南,谁陪你解闷?”

姜零染有些惊讶,万千千和梁修弘议亲的事并没外传,他怎么知道的?

恍然想起到他与万景西要好,想必是万景西说给他听的。

又听他话中把万千千比成了个解闷的,顿时生出了几分哭笑不得来。

燕柒思索着道:“你觉得两仪闹腾吗?”

姜零染奇怪他的话题,有些懵然的摇了摇头道:“不会啊。”

燕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既然遇到了,姜零染便想问一问心中记挂着的事。

可想到上次把他关柜子里,他气的要炸的模样,她就有点不敢。

不知消气了没有?

“那个。”她心里斟酌着用词。

燕柒挑眉,目光疑惑的看着她:“哪个?”

姜零染对上他的眼睛,轻咳一声,低声问道:“就是你还生气吗?”

燕柒眯了眯眼,唇角勾起了一抹淡薄的笑:“刚忘,你这一问,我又想起来了。”说着就看她立马露出了懊恼的神。

他看着就有些憋不住的想笑。

靠在椅子里,故意板正了神色,道:“我不生气,你想问什么,大胆说。”

他这么一本正经的让她说,她反倒不好一本正经的去问了。

闲来无事的聊着家常,顺便提起了文安王的生辰。

“你送了什么生辰贺礼过去?”

燕柒从盘子里拿了两个核桃在掌心里把玩,闻言道:“我没送。”

姜零染诧异道:“没送?”

燕柒看着她瞪的圆滚滚的眼睛,素里清冷平静的神色不再。

他心里便觉得舒畅,笑声儿道:“你这么惊讶做什么?”

说着又解释道:“我没见过他,他也不知道我这个人,我送去干什么?”

姜零染了然。

他本就无意掺和关于那位子的战争,这么做倒也符合他的立场。

再说,在他的思想里,文安王这个人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若无意外,他这一辈子也见不着面的。

他若巴巴的送贺礼才是令人奇怪的事呢。

“那太子他们呢?送了什么?”

燕柒随口道:“大概都是些常礼吧。”

姜零染听他这口吻,便知是没问过这件事的。

自然也问不出信王的贺礼了。

燕柒看她神色变得滞涩,拧眉道:“怎么了?”

怎么说起汝州就一副大祸临头的模样?

姜零染回神,摇头道:“没事,我随口一问嘛。”

燕柒知道自己还不是能让她毫无保留诉说一切的人。

故而心中虽是存了疑,却也没多问。

回去后立刻派人去查了文安王近期的动向。

莫非是做了什么事,威胁到了姜霁,不然姜零染为什么这么紧张?

想了想,又让人去打听了太子并各亲王的贺礼。

平肃侯府京中的十四间商铺一夕之间全都出了问题。

甚至有两间沾了官司,掌柜账房并着一应伙计全都下了大牢。

掌柜们找来的时候老侯夫人正在做早课。

文茵悄声进了小佛堂,来到蒲团边儿跪了下来,看着闭目念经的老侯夫人,她温声恭敬道:“老侯夫人,铺子里出事了,掌柜们现在来找您讨主意。”

老侯夫人手中捻转的佛珠没停,眼睛也没睁,只是微微的蹙起了眉。

文茵知道老侯夫人念经的时候不喜欢人打扰,眼下看她露出这般神色,顿时心生惶恐。

花厅里,十几个掌柜聚集。

这种场面,就是每年年底的会账也没这么齐全过。

众人一碰面都是怔了,再一细问,得知十四间商铺无一例外的都出了大问题。

再巧的巧合也没有这样的巧法儿。

必然是有人要暗中对付平肃侯府,拿这些商铺开刀罢了!

既不是他们的问题,那么老侯夫人问责,也怪不到他们头上了。

这般一想,悬着的心便松懈了下来。

互相谦让着落了座。

又因着一大早便提心吊胆着,这会儿又渴又饿,看着桌上的茶水点心,便忍不住的吃喝起来。

老侯夫人进来就看到花厅左右两侧的十二个圈椅上坐满了人,个个喝着茶,吃着点心,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这就是出了大事后的神态?

老侯夫人沉下了脸,一言不发的进了花厅。

众人看到老侯夫人,忙搁下手中的茶点,起见礼。

老侯夫人淡淡的嗯了一声,道:“出了什么事?”

众人争先恐后的说起了所掌管的铺子里出现的况。

看着乱糟糟的围在她面前的人,老侯夫人怒喝道:“都住口!”

嘈杂喧哗的花厅里顿时静寂如夜。

众人看老侯夫人满面寒意,心下一窒,悄悄的退了开来,恭谨束手站在一旁,不敢再言语。

老侯夫人目光如刀的从他们上刮过,压抑着怒意道:“一个一个的也都是做了十几年的老掌柜了,眼下遇到芝麻大小的事儿就急的没人样了?”

众人听着这话,头垂的更低了。

只是心中却腹诽起来,眼下的况还真不是能用“芝麻大小”来概述。

一个不好,可是要全部歇业的。

管家曾大在老侯夫人来之前便听这些掌柜说了一遍。

眼下看老侯夫人被吵嚷的心烦气躁,忙上前简单的说了况,末了又补了一句:“老侯夫人,眼下这状况像是有人故意在耍招。”

老侯夫人面色凝重起来。

稍显浑浊的冰凉的眸子微微闪烁着,沉默片刻,她不确定道:“姜霁?”

曾大心中也是这样想的,闻言道:“约莫是他。”

和离前他那一顿鞭子差点把孟致沛给抽死。

可谁知孟致沛真就不怕死,伤势好了就出门犯jiàn)。

这三翻四次的去堵姜零染,姜霁怕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玉堂那事儿,京兆府从中打了圆场,他们也上门赔了礼,按说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可姜霁护犊的厉害,碍着名声不好把事做绝,但心里必也是愤愤难平的。

明面上不好做什么,暗地里可就不用顾虑了!

这十四家铺子集体出问题,时间还赶得这么巧,足以证明了!

老侯夫人自然不是白白挨打的主儿。

当即便派了曾大去二和街。

文叔看着乌泱泱的几十人bi)近,一边派人去给姜零染传消息,一边派人守住大门。

第一七二章 闹事

汀兰苑,厨房的梨子婶正向姜零染禀报。

说是天气逐渐暑,打算每在府中熬一大锅绿豆汤给中午当值的人消暑,来问过姜零染的意思。

姜零染听了觉得这个建议很好,立刻给了对牌。

而姜零染收到门房的消息往外赶去时,府门外已经打了起来。

燕两仪的马车就在此时到了。

跟随的军一看这架势都忙抽刀护在了马车四周。

燕两仪掀帘下了马车,看着门外撕扯谩骂的人,眉头竖起,不怒自威道:“你们谁啊,青天白也敢寻衅滋事!”

两帮人打的正酣,燕两仪的语声根本没激起浪花。

她侧目看了眼跟来的人,道:“去帮忙!”

姜霁是军的副统领,也极有可能是以后的统领,又因他素里格爽直,从不媚上傲下,武功还高强,所以很得军中的人信服。

眼下遇到有人在姜家府门口闹事,又得了燕两仪的命令,军立刻便上前帮忙。

混乱很快平息下来。

燕两仪看着明显挂彩多的一方,道:“你们哪个府的?”

曾大并不认识燕两仪,只当是别的府里的姑娘,又看她边的人都是高手,且明显的护着姜家的人,想着他们落败,这些人也是有了大功劳的,一时心中忿忿,冷哼道:“你们是哪家的!”

说着一膛:“我们可是平肃侯府的。”恶狠狠的盯了眼文叔:“如今在解决私人恩怨,闲杂人等切莫插手!”

燕两仪一听就笑了:“平肃侯府?不错!”

笑罢神色骤然冷了下来:“如此猖狂无度,真当京城没人能治你们了!”说着素手一抬:“把人给拘走,送去巡防营治罪!”

曾大先亮出了名头,又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眼下她竟还要掺和,心中也是不打算客气了,看了眼上前来要制服他们的人,怒道:“给我打!”

姜零染远远就听到府门外的嘈乱,心中着急,临到门口看到刀棍乱挥,惊得站住了脚。

这这怎么还打起来了?!再看人群里竟然混着燕两仪的影,吓得心都停了。

几步跑到燕两仪边,拉着她避到一旁,急道:“公主怎么在这里?没事吧?受伤了吗?”

燕两仪摇头:“我没事。”

文叔忙走了过来,先向燕两仪揖了手,才向姜零染禀道:“是他们上来就打人,还要冲进府里去,我们为求自保,这才还了手。”

姜零染自然知道文叔不会轻易动手。

看他并未受伤,心中的急躁又降了一些,道:“可知为了什么事?”

文叔道:“根本没说,我才问了为何而来,曾大手里的棍子就朝我的头砸了下来。”

姜零染皱起了眉头,等着曾大一群人被制服,她才上前问道:“是老侯夫人派你们来的?”

若是孟致沛派人,带头的必然是王路了。

曾大恶狠狠的盯了眼姜零染:“姜姑娘明知故问!”

姜零染倒是迷糊了:“你把话说清楚了,我明知什么了?”

曾大朝地上啐了一口,恶声道:“你敢说平肃侯府名下的十四家商铺出问题,不是你们兄妹做的手脚?”

姜零染怔了怔,须臾回神,淡然道:“怎么不敢?我们没做过!”

燕两仪看曾大这恶心猖狂的模样,心里怒极,命军立刻把人带走,严惩不贷。

姜零染迎着燕两仪进府。

燕两仪一路都在埋怨她:“你就是太善良,才让他们一次次的冒犯你!”

姜零染受教的点头,看她一的怒气,便觉十分抱歉:“公主息怒。”

“不过是一件小事,气坏了子倒不值当了。”

花厅里坐着喝了两盏茶,燕两仪仍是气的不行,拍桌道:“不行,我要去一趟巡防营,杨平福那厮可别和稀泥了!”

姜零染忙拉住她,哄着她坐下,又让青玉去换新蒸出的点心,笑着道:“您就是现在去了,杨大人也是给不出什么说法的。”

“总要容他去调查吧。”

燕两仪觉得有理,点了点头,想到什么又看着她,笑道:“是你做的吗?”

姜零染抿笑道:“我上尚披着嫌疑,公主就这般护我?”

燕两仪道:“谁让你是我朋友呢。”说着一拍脯:“我这个人最讲义气!”

“再有,孟致沛实在令人恶心,他府里的人也一样。”

姜零染笑意更浓,在她边坐了下来,道:“我与兄长并未做什么。”

“我已经让大虎去打听了,过会儿便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说话间大虎回来,禀道:“平肃侯在京中经营的十四家商铺一夕之间全都关门歇业了。”

姜零染道:“可知是出了什么问题?”

大虎道:“有几家是欺客被查,另几家是断了货源。”说着又补了一句:“是全部的货源都断了,一样不落。”

“而且铺中的存货也都被原货商以尾款迟迟不结,给强行拉了回去。”

“小的回来前,已有九家商行往京兆府递了诉状,状告平肃侯纵家奴欺人,压榨剥削良商,拖欠货银等罪名。”

姜零染晃了晃神,听得旁边的燕两仪叫了一声好,才堪堪回神,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大虎束手退了出去。

燕两仪笑着抚掌,眼睛亮亮的看着姜零染道:“你觉得是谁要替天行道啊?”

姜零染好笑她的说法。

但是对于她的问题,姜零染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燕两仪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索是好事就对了。”

看着青玉端上来的点心,这才有了胃口,捏着一块云片糕吃。

青玉一旁恭声道:“知道公主喜甜,特意让厨房多加了糖浆和花蜜。”

燕两仪笑着赞道:“你们姑娘把你们教的极好,个个机灵。”

青玉等人得了公主的称赞,心中都是雀喜的。

却更加的打起了精神,不敢出错。

姜零染笑着谦虚几句,也捏了块云片糕吃。

心里却想着,燕柒下手真黑!

燕两仪无意间看到了姜零染鬓间的玉兰花银簪,笑道:“哪里买的,好生精致。”

薄薄的玉片上竟连花瓣的纹路都刻出来了,可见用心。

姜零染手里的云片糕一抖,洒在糕片上的糖霜就掉在了裙子上。

她擦了手,又拂了拂衣裙,抿笑道:“许久之前买的,记不清了。”

那茶楼,他一反常态的先她一步离开。

等她要走的时候,才发现了桌上的玉簪他并未带走。

她只好给带回来了。

第一七三章 移情

今早厢竹给她梳头,梳好了她才发现用了这支簪子,若再取下来倒显得刻意。

此刻被燕两仪问,她心中不知怎的竟有些发虚,脸颊也烫起来。

燕两仪看她没了余话,托腮睨着她,笑声儿道:“我还以为你会拔下送我呢。”

姜零染诧异道:“什么?”

燕两仪道:“上次敏佳来,说你袖口的花纹好看,临走时你送了她一沓的花样子。”说着捂着心口做痛心状:“我这里怎么空落落的,难道是知道了有人移别恋,不喜欢我了。”

姜零染被她这故意做出的孟浪模样逗得笑起来:“公主若是男子不知要引的多少姑娘倾心呢。”

说着拉起她去了汀兰苑,捧出梳妆台上的一个漆红雕花的木匣子,搁在她怀里道:“这玉兰簪子太过素净,配不上公主的华贵。”

“这匣子里的首饰我都还没有用过,公主喜欢,全都送你。”

燕两仪惊讶的瞪大了眼:“嚯,你可真大方。”捧着匣子估了估分量,暗暗猜想里面的钗环首饰不会少。

姜零染在她旁坐下,笑道:“可不能再说我移别恋了。”

燕两仪哈哈大笑,把匣子还给她道:“我与你玩笑呢,你还当真了。”

“你还不知我?最厌烦戴这些了。”

姜零染想了想,转在梳妆台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绣着双鱼拱莲的粉缎荷包,递给燕两仪道:“这个送给公主,公主不要嫌弃。”

燕两仪接过,嘴里问着:“什么啊?”手上扯开了抽绳,拿出了荷包里的东西。

是一串芙蓉石串着金镂空莲花金珠的手串。

姜零染卷起袖子,晃了晃手上一串一模一样的。

芙蓉石的温润色杂着金珠子的耀目,相得益彰,粉俏又不失华丽。

燕两仪喜滋滋的带上,道:“我很喜欢,多谢。”

姜零染笑着道:“蒙公主不嫌弃,是我的福气。”

燕两仪打量起她的闺房来,看着顶墙而立的书柜,再看着一排排摆放整齐的书籍,惊得瞪大了眼:“你这你上学的时候,师父很喜欢你吧?”

抽出一本书翻看几页,晦涩的内容看得她头疼,拧眉望着姜零染:“你看得懂吗?”

姜零染笑着道:“摆着好看罢了,我也极少看。”说着指了指书柜的另一半:“那边摆的都是话本子,我和千千都看。”

“话本子?”燕两仪眼睛都亮了:“你有这种好东西呢?”说着撂下手里的书,顺着姜零染的手指抽了一本书出来,果真是话本。

笑了起来:“送我几本吧?我最缺这个了。”

姜零染没胆子送:“皇后应该不会同意吧?”

燕两仪听着小脸垮了下来。

“是啊,母后不会同意的。”若知道是姜零染送她的,必然会对姜零染生出不满。

她不能这么害姜零染。

姜零染道:“您就在这里看吧,看完了再回去。”说着指了指窗下的摇椅:“这个椅子坐着特别舒服,您试试。”

燕两仪看了一眼笑了起来道:“这个兄长府里也有。”

燕柒也有?姜零染怔了怔。

燕两仪走过去坐了下来,却没看话本子,而是道:“咱们说会话儿吧。”

姜零染道:“您好不容易出宫一趟,要不陪您出去走走?”

燕两仪倒是想,但。“今跟着我出来的都是我母后派的,若是让她知道我偷偷跑去玩,下次我就别想出来了。”

姜零染自然不敢挑战皇后的权威,但看燕两仪委屈巴巴的又是于心不忍,想了想道:“您想吃什么,玩什么,我让人去买回来?”

燕两仪眼睛一亮,喜道:“听说庆华街新开了一家点心铺子,叫人生大事,你吃过吗?”

姜零染面上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子,低声道:“只买过一次。”

“好吃吗?”燕两仪顿生羡慕,住在宫外就是好,想吃什么都可以立刻去买。

姜零染笑着点头,侧目看了眼厢竹。

厢竹会意,抿笑退了出去,让青玉和大虎去尽快买点心,另再买些稀罕的小玩意回来给燕两仪解闷。

晚膳后有些闷,姜零染推开了窗,看着沉的天际,皱了皱眉道:“像是要下雨,您别耽搁了,快些回宫吧,不然皇后娘娘要担心了。”

燕两仪正窝在摇椅上不愿动弹,闻言看了眼窗外,拧眉道:“好好的,怎么天气成这样?”

这已近六月中旬,前世的那场灾难也不远了。姜零染望着窗外,眸中满是忧忡。

燕两仪看姜零染一脸的滞涩,只当她是不舍自己,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被,哄道:“哎呦哎呦,别难过,我改几再出来陪你。”

姜零染摇头失笑。

一行人刚到府门口便淅沥沥的落起了小雨。

立刻有人取了油纸伞和蓑衣来。

姜零染递给小光小乐油纸伞,又让人把蓑衣分发给车夫和随行的军侍卫。

军侍卫接了蓑衣却没敢穿。

燕两仪抿笑道:“给了你们就穿上吧,切莫淋坏了。”

众人这才稀稀疏疏的把蓑衣在了上,向燕两仪谢恩,又向姜零染道谢。

姜零染屈了屈膝,道:“我兄长若是问起你们今的事,请转告他不要担心,就说一切都好。”

几人揖手应下。

燕两仪上了马车,掀着帘子与她道别:“我走了。”说着声音压低了些:“巡防营那边我已经让人去给皇兄打了招呼了,你别担心。”

姜零染抿笑道:“多谢公主。”

燕两仪晃着手腕道:“也谢你的手串和那些小玩意。”

青玉和大虎出府买了两箱小玩意,这才带回去,够她玩好久的了。

姜零染觉得燕两仪童心未泯,才会格外喜欢玩闹。

也知道宫中拘束,便道:“您若需要什么,托人给我传信儿,我在外面,买什么都方便的。”

“又或者皇后娘娘不您出宫,您又寂寞无趣儿,便也可以给我传信儿,我带上好吃的点心,好玩的小东西去看您去。”

“再没有更合心意的了。”燕两仪笑道:“可说定了,不许反悔的。”

姜零染点头道:“自然不会。”

燕两仪笑着点头,落下了车帘。

目送着马车走远,姜零染等人转回府。

雨势愈发的密集,一眼望去,雨幕稠密的竟连东西都看不清。

雨滴密密匝匝的落在地上,溅起泥水。

院中的石灯散发着低弱昏黄的烛光,静谧又寂寥。

第一七四章 受伤

姜零染想着白天发生的事,吩咐道:“给文叔传个话,不要因为大雨就懈怠了巡夜。”

青玉点头应下,去传话了。

厢竹已经尽量的把伞撑在姜零染的头上,可从府门口到汀兰苑短短的一段路,姜零染还是淋得不轻。

厢竹唯恐她着了寒,忙拉着她换衣服。

姜零染上外衫,低头系着腰间的带子,听厢竹抱怨道:“这雨这么大,隔壁家应该不会再拆东西了吧?”

姜零染道:“他们动静也不大,没吵到我。”

“您一向浅眠,前两不是还吵醒了?”厢竹皱眉道:“这只听到他们夜的拆砸东西,却不见有人出来,怪渗人的。”

姜零染笑了笑:“确实有些神秘。”

青玉进来禀道:“姑娘,孟致沛在府门口,要见您。”

姜零染淡声道:“想必是为了曾大的事来的。可有闹事?”

青玉摇头:“这次倒是十分的客气,他还问姑娘的安呢。”

姜零染轻笑一声,有嘲讽的味道。

厢竹拿出一双在房间里穿的软底的绣鞋摆在姜零染脚边,道:“姑娘要见吗?”

姜零染摇了摇头。

厢竹便冲外面道:“姑娘不见,打发走吧。”

青玉听着应是退了出去。

姜零染脱了鞋,发现袜子也湿了,道:“厢竹,给我拿双袜子来。”

厢竹皱了皱眉道:“姑娘稍等等,我去准备水,您泡泡脚,驱驱湿气。”

姜零染笑她大惊小怪:“哪里这么气了。”

自从上次小产后,姜零染就格外的怕冷,厢竹不敢大意,道:“您别嫌麻烦,奴婢去去就来。”

姜零染叫她不住,无奈叹了口气,道:“泡脚不急,你换了衣服再来。”

厢竹应下,出了门。

雨声淅沥,姜零染坐了会儿便觉得无聊,随手拿起边小几上的书看了起来。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又合上。

她翻了一页,愠怒道:“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没换衣服啊?那我可不泡脚了。”

没人应她。

她疑惑的抬头,就看外间与内室的隔断处的珠帘外斜靠着一人。

一袭墨衣,姿笔,有些消瘦。

隐在珠帘后,笑意缭缭。

竟是燕柒!

姜零染惊道:“你你怎么进来的!”

燕柒的目光在她白皙小巧的脚上流转着,抿了抿笑,低声问道:“地上不凉吗?”

姜零染这才想到还光着脚,“呀”了一声蹦到了榻上,揪着被子盖住了脚,慌乱无措道:“你你你给我出去!”

燕柒笑着去了外间。

姜零染听着他压在嗓子眼里的低低的笑声,脸上蹭的就红了个透,暗骂一声混蛋,急忙忙的找袜子穿。

燕柒等了会儿,听到珠帘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便知是她出来了,移目看着内室的方向。

脸颊,耳朵都红的可。

眸光气恼,垂在侧的手松松的捏着拳,看着又有些可怜。

姜零染走出来,就看他坐在窗下的摇椅上,悠哉悠哉。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进来的?院子里没巡夜的吗?”

燕柒道:“你还不知道我,翻墙的技艺早已是炉火纯青,就是你兄长在,也发现不了我。”

这是令人骄傲的事吗?!

值得他得意洋洋的炫耀!

姜零染拧眉没好气道:“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燕柒眨了眨眼,手指指了指窗外,道:“下雨了。”

姜零染顺着他的手指听了他语声,茫然反问:“所以呢?”

燕柒咧嘴一笑:“雨声太大,吵得睡不着觉,便来找你说说话。”

“你!”姜零染语噎,扶额一阵,尽量平缓着声音道:“我没空,你赶紧走!”

燕柒半坐起,眯眼瞧着她,嘴角带了些不真切的笑,音调轻薄如雾,凉凉的:“为什么没空?莫不是要见孟致沛?”

姜零染不知他这是什么思维,挑眉气道:“胡说八道,我为什么要见他。”

燕柒唇角笑意加深,眸光回暖,舒服的靠在椅子里,晃了晃道:“那你为什么没空?”

他是傻的不成?听不出这是撵他走的说辞吗?姜零染闭了闭眼,压下心里的急躁:“我有空!”

“可我不想和你说话,你赶紧离开我这。”

今可是文叔负责守夜,若是察觉到他来了,兄长哪里她真不知道怎能交代。

再者,兄长本就不喜欢他,若再知道他深夜翻墙越院的来,更是要恨他一辈子了。

“雨这么大,你怎么狠心赶我走?”他干脆的翻了个,侧躺着,单手支起头,眸光哀怨道:“为了来看你,我差点折了手臂。”说着举起另一只手掌给她看。

掌心里一道暗红的血道子,他这一抬手,血迹甚至还在流淌。

姜零染顿时拧起了眉,上前两步急道:“这怎么伤的啊?你怎么还没事儿人一样!”

燕柒的神色更可怜了:“你家这墙不如宝山时好翻,加上下雨,太滑了,我就摔了。”

“就摔在你院子里的那一片杂石上。”

说着还可怜兮兮的抖了抖衣服:“你看,一的泥。”

姜零染张了张嘴,没发出声儿来。

转进了内室,片刻又出来,拿着金疮药,递给他道:“你快上点药。”

燕柒翻坐起,微仰着头看着她,眉头轻挑着,手递过去:“你帮我。”

姜零染怎会不知他打的什么心思,瓶子撂在他上,道:“那我去叫厢竹来,你等等。”

燕柒眉头一落,道:“算了,我还是自己来吧。”说着揪起沾了泥水的袍角去擦掌心的伤口。

姜零染看的揪心:“你到底会不会啊?”

“你这衣服都是脏的,这么擦对伤口的愈合没一点好处。”

燕柒手上没停,不在意道:“反正死不了。”

姜零染看他手劲之大,竟有要撕裂伤口的意思,急的抓住他的手道:“你快别擦了,血流的更多了。”

燕柒一只手撑在后,受伤的手任她抓着,仰面,笑的邪肆又无奈道:“看你,不帮我,我做了你又不放心,你可真纠结。”

姜零染瞪着他道:“我看你就是个傻子!伤口都不会处理。”说着从桌上抓起一块帕子甩在他上:“用这个,轻轻的擦。”

燕柒垂眼看着落在口的帕子,又看着她道:“谁的?”

姜零染咬牙道:“你还挑三拣四?”

燕柒眼睛里染了笑意,只是问:“谁的?”

姜零染看了眼帕子,抿起了唇。

糟了。

是她的,且用过了。

“那个,这块脏了,我换一块干净的。”说着就要去捏走。

却被燕柒先一步抓在手里:“没关系,我就用这块了。”说着看她道:“有细棉布吗?我包扎一下。”

姜零染点头,转又进去拿了一块细棉布出来。

第一七五章 梦到

这片刻燕柒已经擦干净了伤口,薄薄的洒了一层金疮药,药粉混着血液,味道有些呛鼻,燕柒怕她闻了不舒服,把窗推开了一点,湿凉的风幽幽的吹了进来。

她脚步轻盈的走过来,风抚动着她的衣角,整个人柔软又飘逸。

他看着,唇角抿了笑,抬手接过她手里的细棉布,道了声谢,单手捏着细棉布在手上绕了两圈,打了结。

姜零染看他无比熟练的做着这些,眉头拧了起来。

他刚刚是故意的。

燕柒做完,抬头看她,见她小脸紧绷,神色复杂,眉眼之间带着愠怒。

他笑了笑,手枕在脑后,看着她道:“生气了?”

姜零染淡淡转开眼,在不远处的圆桌旁坐下:“戌时后,我院子四周每过半刻钟便有一队巡夜经过,你若不想被抓,就赶紧离开。”

燕柒没离开的意思,反倒躺的更加的舒服,想了想,问她道:“我若与你兄长打了起来,你可会帮我?”

姜零染倒了杯茶,闻言手上一顿,侧目看他,音调清冷道:“不会。”

“小没良心。”燕柒幽怨的看着她。

声音低而柔,混合着雨声和徐徐凉风吹到姜零染的耳朵里,有点黏人。

她的耳朵尖便不受控制的烫起来。

又看他坐起了,以为他要走,忙也跟着站起了。

却见他走到她边,低头看着她,轻声问道:“今可有吓到?”

姜零染以为他问的是他手上的伤,刚要回答,脑中灵光一闪,忽的意识到他问的是曾大上门的事。

滚在舌尖的话又咽了下去,她顿了顿,道:“你不总说我胆子大,怎么会吓着。”

燕柒笑了笑,点头坐了下来,倒了杯茶喝着。

姜零染看他这架势一时半刻是不会走的,气闷的坐下:“你就是要问这个才来的?”

燕柒点了点头。

他做的事,却让她背了锅,还受了这般惊吓。

暗骂平肃侯一家子都是没脑子的货色。

就姜零染这小绵羊脾,哪里能像是能筹谋那些事的?

他们怎么想的?

还敢来寻仇!

幸亏今把燕两仪给接出来了,倒也算歪打正着。

人送去巡防营,必会经过太子之手,他却不好多问了,不过依着太子的子,不会偏袒徇私就是了。

姜零染看他点头,中的气消了一多半,声音也放轻了许多,又道:“是你做的?”

燕柒还是点头。

姜零染口仅余的那一点气彻底的没了影儿。

抿了抿唇,过了会儿才又问道:“那那次在温泉庄子的时候,孟致沛的姨母来找我,过后没多久,她家里就出了事儿。”

“那件事也是你做的吗?”

自那次之后,王诤元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底气十足的与张宜媛抗争。

这才两三个月,那家里都住进了三个小妾了。

张宜媛每与他撕闹,拿出平肃侯府的名头压制,可王诤元有了貌美温柔的年轻小妾,更是不愿意多看张宜媛这幅嚣张威厉的嘴脸了。

眼下其中一个小妾已经怀了孕,听说夫妻二人的关系已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而近些子平肃侯府的形也不乐观,老侯夫人自也是顾不上这个妹妹了,只派人警告了王诤元几次,也并无什么效果。

燕柒掀起桌上的梅花攒盒的盒盖,发现里面装的不是点心,而是干果,他有些失望,听她问话,点了点头道:“这都过去多久了,你还记得呢。”

捏了两三个榛子在手里,手掌受了伤,没法用劲儿,便用牙齿咬开了缝。

姜零染怔怔的看着他拿了颗榛子放在嘴里,“咔嚓”的咬了一下,又拿出裂了缝榛子扣。

原来他从那个时候便开始帮她了。

那个时候他们才见了几面?两面还是三面?好像也是那次他说了庄子缓她一个月的话儿。

她心口说不出是惶恐还是紧张,她甚至有点难维持面上的平静,咽了咽口水,她低声道:“为什么?”

音调有些发颤。

燕柒专注的与开了条缝却怎么都扣不开的榛子作斗争,没发现她的异样,头也不抬的道:“她不是说男人三妻四妾最是正常,我就满足她了。”

他实在剥不开,无奈的递给她道:“帮我一下。”

姜零染看了看他递来的榛子,又看了看他,嘴角动了动,沉默着接过榛子,片刻后把榛子仁递给他,道:“我不是问这个?”

燕柒终于吃到了榛子仁。

闻言顿了顿,这才认真的端详着她素冷的神色,片刻,勾唇笑了起来,意有所指道:“那你问的是什么?”

姜零染被他这戏谑的语气问着,反倒不知怎么开口了。

燕柒也不逗她,把另一颗榛子仁吃在嘴里,腾出手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纸递过去:“特意让人去打听了,看看对你有没有用。”

姜零染疑惑的接过,打开一看吓了一大跳。

竟是太子和瑞湘信三王送去汝州的生辰礼单。

她错愕着好一会儿没能回神,惊讶道:“你为什么给我这个?”

燕柒吃完了榛子又在攒盒里捏了几颗瓜子,瓜子比榛子好嗑,他吃的十分方便。

闻言道:“你不是想知道?”

文安王的生辰也就今年才被人关注些,往年并无多少人问津,若是贸贸然的打听起来反倒是引人注目,想来她也是无人可问,加之有所忌惮,所以才来问他的。

就因为她想知道,他就打听了来?他就这么信任她?

虽然他与太子等人不亲,但到底是兄弟,再者,她看得出,他也不是全然不在乎的。

而她只是一个外人。

她就不怕她做什么坏事危害了皇室?

姜零染觉得心口沉甸甸的。

默了片刻,她道:“我并不想知道,公子拿回去吧。”

燕柒无所谓的笑了笑:“那你就替我烧了吧。”

姜零染顿时无话。

喝了口茶慢慢的平复了心绪,她捂着空杯盏,思索着道:“那个。”

燕柒端听着两个字便知道她心中又在纠结。

上次纠结是纠结要不要向他打听文安王的生辰礼单,这次又在纠结什么?

燕柒看她微微低着头,手指无意识的扣着杯子。

看来她不光纠结,还踌躇。

他来了兴致,好整以暇的靠在椅子里,等着她下面的话。

“我这两做梦了。”

燕柒听她这么说,愣了一下,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是,她梦到他了?

第一七六章 欠着

“我梦到很多船被淹了,你们商行不是有很多货船嘛,要不然最近别走水路了吧。”

前世两湖发水前,还曾发生过一件事。

一河运上起了大风,商船为了避风,便靠岸等风停,可不知怎的,头船起了大火,火势顺风绵延,几十艘商船与船上的货物尽数成了灰烬。

随船压货的商行伙计和船夫等都会游泳,没有伤亡,只是货船上的货物却没能救下。

其中一多半货船就是齐家的。

损失不知凡几。

燕柒错愕着“噗嗤”笑出了声儿。

姜零染顿时捂住了脸。

这说的什么匪夷所思的鬼话!!

他能信了才怪了呢!

姜零染听他笑声不断,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扶额无力道:“你就当我是胡说吧。”

燕柒看她懊恼的这般,便明白这话她原本是不打算说的。

是他给了她礼单后,她才决定说的。

她就是这样,谁若对她一分好,她就会还两分。

她不愿欠谁的恩。

可他偏就要她欠。

他要她心里永远都想着一件事,那就是还欠着他的。

他微微敛笑,前倾上前,略略凑近了她低垂着的小脸,压低声音问:“你只梦到我家的货船了,就没梦到点别的?”

比如,他?

姜零染看着凑近的脸,忍着一把推开的冲动,淡声道:“没有。”

燕柒早就知道是这个答案,也不失落,转而问:“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儿?”

姜零染后脊背一僵,澄净的眸底带了抹慌张,脱口道:“你说什么?”

他知道了什么吗?

燕柒坐回去,似笑非笑道:“你怎么没告诉我你母亲祖籍是江南的。”

姜零染大松了口气,又看他一脸兴师问罪,道:“你也没问我啊。”

燕柒笑了起来,她倒是知道怎么堵他。

姜零染顿了顿道:“谁告诉你的?”

燕柒道:“万景西。他说你在找你姨母一家。”

姜零染点了点头:“嗯。”

燕柒不知她这一声“嗯”是回答他的哪个问题的。

也不纠结,又道:“江南我熟,若是告诉我,早给你找着了。”

姜零染不想麻烦他,道:“多谢,有兄长去寻就可以了。”

燕柒沉默着连嗑了几个瓜子,才又道:“你莫不是听说过我亲江南的人?所以没敢告诉我?”

姜零染看他一眼,又垂下眼,摇了摇头道:“不是。”

那他说起他母亲的事,哭了。

她确实听万千千提起过,燕柒对江南的人天然的便会多几分的亲近感。

她也确实是怕他因为心中的那份对故土的枕而对她别样的亲近。

所以。

可她瞒着的每件事,他最后好像都能知道,并会默默的帮她一把。

她不问,他也不邀功。

说什么商人取利,他根本是言不符实。

可他们真的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不求回报这四个字,太沉重了!

也因此,但凡想起他,她心里就总有一根弦揪着,不时的刺痒一下她的心尖尖,烦人的很。

唯有还了他为她做过的,这根弦才算能松了。

“什么不是,脸上明明写的就是。”燕柒轻哼一声,不悦道:“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姜零染看他动怒,想解释,刚张开嘴,还不等说出什么,就看他捂着肚子道:“你家还有饭吗?这瓜子越吃越饿。”

姜零染:“”

他这就消气了?!

“你没吃晚膳吗?”

燕柒摇头。

他特意赶着雨大的时候翻进来的。

那些巡夜的耳朵灵的出奇,他若不趁着点杂乱的雨声,一准要被发现。

姜零染道:“厨房的灶火早就熄了,没饭了,你别处吃去吧。”

燕柒:“”

说她小没良心,她还真就沿着没良心的道路走起来了。

“吱呀”一声,房门推开。

对瞪的二人齐齐看去,就看吓呆了的厢竹站在门槛处。

厢竹猛不丁的看到燕柒,吓的差点把手里的洗脚盆扔出去,回过神忙搁下水盆反手关了门,道:“云梦带着那几个小丫头在廊下玩水呢。”

燕柒啧啧有声:“这可怎么办?我出不去了。”

姜零染可真没从他脸上看出紧张的意思。

既然一时走不掉,就给他口吃的吧。

看着厢竹道:“你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

姜零染已经吃过了晚膳,这会子问吃的,自然是帮燕柒问的。厢竹点头退了出去,并小心的带上了门。

没有立刻去厨房,而是找回了青玉,让她守着门,听着里面的动静,并小心看着不要让人闯了进去。

燕柒看着被厢竹放在地上还冒着气的洗脚盆,笑道:“怎么不去泡脚?”说完立刻挨了瞪。

他笑意顿时收敛,想着又道:“你刚刚是不是淋了雨了?你泡吧,我不看你,可别着凉了。”

姜零染懒得搭理他。

看着他被泥水打湿的袖口,她道:“屋里有水,你要清洗一下吗?”

燕柒自然求之不得,立刻便去了,不多时走出来。

姜零染看了一眼,抽了抽嘴角。

明明还是同一衣服,不知他神清气爽个什么劲儿?

燕柒走到她面前,伸着手道:“湿了。”

姜零染顺着伸在她眼前的手掌,往上看,盯着他的脸,磨了磨后槽牙:“你从哪面墙翻进来的?”

燕柒笑道:“干什么?”

姜零染道:“我要养条狗拴在墙下。”说完气鼓鼓的进了内室,重新拿了细棉布出来,手里还多了瓶止血散。

燕柒一边包扎一边道:“想养狗你找我啊,我家里有狗,改送你一条。”

姜零染想着这府四周,纳闷起来:“你到底从哪面墙翻进来的?”

这里不像温泉庄子那般府院小,他要进到后院,要翻的墙必然不是一扇,他是怎么准确找到她这里来的?

还有,若要不引人注意,他就必然要减小目标,伞是一定不能撑的。

可他的衣服除了摔到后沾上的泥水,并没有淋雨的痕迹。

燕柒见她认真起来,打起了哈哈:“天这么黑,我哪里记得清,约莫着是北边的吧。”

姜零染听了笑容可掬道:“北边是莲池,您没淹着吧?”

燕柒:“”

厨房真没什么吃的了。

厢竹悄悄的去找了梨子婶,说是姜零染晚膳前陪着燕两仪多吃了几块点心,晚膳时就没吃几口,这会儿饿了。

梨子婶想做些姜零染喜欢的甜汤。

第一七七章 拒绝

厢竹想着燕柒的饭量,深觉那小小一盅甜汤不够他塞牙缝,道:“姑娘说想吃您做的鸡汤小馄饨了。”说着羞赧一笑:“我和青玉也想吃一碗。”

梨子婶自是没有不应的,手脚利索的和面剁馅。

厢竹便自觉留下烧火了。

这边姜零染从炕几上捧出一个攒盒,搁在桌上。

燕柒知道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睨她一眼笑了起来。

刚刚还一副要饿死他的样子,这会儿就不忍心了?

果真是口是心非。

姜零染看他笑,作势就要夺走攒盒。

燕柒忙抢回来,不敢再逗她,捏了块绿豆糕嚼了几嚼,道:“放了花蜜?”

姜零染点头。

府里除了给姜颜乐做点心时会多放糖霜,其余时候多是用大半的花蜜掺着少量的糖霜,做出的点心味道有点淡,但胜在不腻口。

燕柒两口一块。

吃了许多的点心,他还是觉得这里的最合胃口。

连宫里的和人生大事里的也比不上。

又看一盒点心被他吃了大半,便有些不好意思,道:“改我再给你送几罐花蜜来,放在我府里都发霉了。”

再?姜零染一怔,他这话中的意思是他之前送过花蜜来?

燕柒看她眸光滞涩,疑惑道:“你没收到?”

难道送错了地方,送去姜家大房了?

不应该啊,他手下的人没那么蠢。

姜零染睫毛轻颤着垂了下来,唇角抿了轻轻的笑:“收到了,公子不提我都忘记了,多谢。”

燕柒默然看她片刻,低声道:“吃了吗?”

姜零染意识到自己的迟钝让他起了疑心,恐他再多问细节,道:“收到后就直接送去厨房了。”

燕柒眸光沉了沉,张口想说什么,却又踌躇着咽了下去。

窗外的雨声更稠密了。

桌角灯台上的蜡烛霹雳的炸了个响,一室的寂静。

姜零染低头看着茶汤,指腹缓慢的摩挲着杯壁,道:“公子行事磊落,乐善好施,可有些事不是自己磊落就行的,我们管不住世人的口舌。”

“我体会过最艰难子的滋味,我不想重蹈覆辙以后,我都想活的清清白白的。”

她说着顿了顿,抿了口茶,缓和了嗓子眼里的干哑,接着又道:“刚刚没同公子开玩笑,公子以后不要再来了,若是被抓,你我都没办法交代。”

这是她最直接的一次劝告,亦或者说是拒绝。

花蜜是一定送来的了,后院没收,那一定是前院收了。

兄长瞒着她,为的是什么,她懂。

她的音调很轻,近乎低喃,差点被肆虐的雨声给盖住,可燕柒还是听得清楚。

心里咯噔一下,有什么东西沉了沉。

他后脊发僵,吼间发紧,捏着点心的手指也失了轻重,咬了一半的绿豆糕给捏碎了。

碎屑从他手指缝里漏了下去,洒了一桌子。

他盯着她,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你。”一开口才发现声音涩重的像是石磨滚撵过,他抓起茶盏灌了口茶,平复着心,道:“你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

这下换姜零染说不出话了。

什么信心?是他翻墙越院时绝不会被发现的信心,还是其他的什么?

她不敢深问。

便装作没听到,慢慢的抿着茶。

燕柒看她不作回应,心中那缓缓下沉的东西通畅的沉了底,坠的心口作痛。

他缓慢的捻着指腹的糖霜,声音轻了下来,温柔的近乎哄:“我不会让你受伤害的,你信我,好不好?”

姜零染抬头看着他,音调一改清浅,冷厉又坚硬:“还是那句话,公子以后不要再来了。”

燕柒聚焦的眸光骤然散开。

心口一窒,压榨感袭遍四肢百骸。

他好像有点疼,却又迟缓着分辨不清到底是哪里疼。

被她这温温吞吞的眼神看的难以适从。

怕她说出更决绝冷漠的话,他有些仓皇的撑手站起了,道:“那个,我忽然想到还有事,就先走。”

不等他说完,房门从外推开了。

厢竹提着食盒走进来,含笑道:“让梨子婶给做了鸡汤小馄饨。”说话间到了桌前,从食盒里端出一个白釉青花的大水盆出来。

燕柒想说不饿了,却听姜零染道:“做事也不急这一时半刻,公子用了膳再走吧。”

厢竹察觉到气氛不对,心生疑惑,可度着姜零染冷凝又隐忍着什么的神色,她没敢开口。

从食盒二层端出一个用竹条编就的小筐,里面放着两张葱花油饼。

又在食盒的最底层端出两碟子爽口小菜。

饭菜摆上桌,她收了食盒,恭谨的退了出去。

燕柒道:“这会儿雨小了。我就不停留了。”

他离开了桌子,走了两步又顿住。

他想,若她留他,他就不走了。

以后都不走了。

姜零染有一会儿没动。

燕柒的脊背越发的僵硬,脚下磨蹭着抬起,却蓦然听到了碗筷碰撞的响声,旋即鼻翼间溢满了鸡汤的香味。

姜零染盛了一碗馄饨,推到对面,道:“已经做好了,公子用了再走吧。”

燕柒转,看着她。

姜零染正认真的把一双筷子摆好。

燕柒怎会不懂她的意思。

她的话远比隋风的要委婉,却比他的更具有杀伤力。

隋风说的时候他脑子里有一万句的话与之争辩,也可以在伤神低落后迅速的扬起战旗。

他以为他永远都能这般坚勇。

原来不是。

她的一句话,足以让他万念俱灰了。

可眼下她叫住了他。

燕柒轻轻的勾了勾唇角,走到桌边,手掌撑着桌子,看着饭菜,轻笑道:“我饭量小,这么多肯定吃不完,你要再用点吗?”

姜零染想着他的饭量,真诚道:“公子不要谦虚。”

燕柒:“”

不得不说,梨子婶的手艺不错。

馄饨皮劲道爽滑,馄饨馅弹牙鲜香,鸡汤口感浓郁,他一口气喝了一碗。

油饼刚烙出来的,还着,他撕了一块,烫的手指疼,呲着牙裹着小菜很快的吃了半张。

不到两刻钟,盘干盆净。

姜零染看他狼吞虎咽,很想问他每在什么地方用膳?

以他这饭量,不应该这么瘦吧?

莫不是一三餐没着落,饿的?

可张开嘴,又想起了刚刚的对话,抿了抿唇,咽了下去。

第一七八章 找我

燕柒在她低垂的明显很忧郁的小脸上看了眼,没敢卖可怜,笑着道:“我不缺饭吃,实在是梨子婶的厨艺好。”

姜零染有种被他看穿了心思的感觉,烦躁的蹙了蹙眉,没说话。

明白这种况下多逗留没好处,燕柒看了眼更漏,道:“时辰不早了,你早点休息。”说着站起:“我走了。”

姜零染点头,跟在他后送他。

前面的人却猛地站住了脚,倏的转过来。

她不防备,差点撞在他上。

脚下立刻就要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他的手却抓住了她的手腕。

一挣,没挣开。

她心中慌张,面上却没敢露出分毫,拧眉不悦道:“松手!”

燕柒轻轻一扯,人就贴着他了。

另一只手压着她的肩膀,他俯,在她耳边道:“有困难就找我。”

说着退开一点,盯着她的眼睛,执拗又强横道:“只能找我!”

他的眸子深邃漆黑,像个吸人的深渊,姜零染错开了眼,冷着脸甩开他的手,转回了屋子。

厢竹和青玉很快走了进来,看姜零染神色疲倦的坐在椅子上,二人都是皱了皱眉。

青玉不知说什么,推了推厢竹,厢竹上前道:“姑娘要休息吗?”

姜零染有些呆滞的点头。

厢竹便扶着她去了梳妆台前。

青玉手脚利索的收拾了外间的碗筷。

厢竹把姜零染的头发打散,梳开,又用一条青纱发带给松松的束在了脑后。

姜零染站起时,恍惚间想起什么,问厢竹道:“我刚刚戴的什么簪子来着?”

厢竹疑惑的捏起匣子里的簪子给姜零染看:“就是这支玉兰花的银簪啊。”

姜零染崩溃又无奈的闭了闭眼,扶额无力道:“杀了我算了!”

厢竹不知发生了什么,僵着手不敢动弹:“姑娘,怎么了?”

姜零染烦躁低落到了极点。

她什么都不想说,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我没事,你们早点休息。”说着兀自放了帷帐,熄了灯烛,歇下了。

次一早姜霁要散值出宫的时候被小福子给拦住了。

姜霁揖手道:“福子公公又何吩咐?”

小福子弯了弯腰,白胖的脸上一双月牙眼,温和道:“是皇上要见姜副统领。”

姜霁心中记着昨曾大去闹府的事,又惦记着姜零染是否被吓到,可皇上的话儿也不敢不从,点头跟着小福才去了勤政。

本以为是临时要给什么差事,却见太子也在。

皇上并没吩咐什么,只说让他跟着太子去一趟巡防营。

出了勤政,太子含笑道:“人在巡防营押着,但到底是京都的案子,京兆府也参与了。他们两司已经大致了解了事的来龙去脉,此事与姜副统领和舍妹并无干系。但你们是当事人,还是要走一走流程的。”

说着笑意更深:“昨儿我得了两仪的吩咐,万勿不能打扰了姜姑娘,可事闹的不小,还是要尽快的结案,少不得这会子就拘了姜副统领随我走一趟了。”

姜霁心下感动,揖手道:“舍妹胆子小,确实不好进出衙门。多谢太子下体恤。”

太子笑着点头,二人出了宫门。

姜霁回府已近午时了。

带回了巡防营和京兆府给的判决。

曾大为报私怨,私自行凶,判了五年刑牢。

其余随行小厮按照行凶程度罚了板子和一年三月刑牢不等。

到巡防营的时候,孟致沛也在,太子连消带打的警告了一番,勒令他上门赔罪。

午后孟致沛便到了。

看着迎出门的姜霁,腿肚子直打颤,连府门都没敢入,搁下东西就跑了。

不多时,燕两仪派了小光来送东西。

四匹云绡纱,东珠两斛,四支精巧的金簪。

小光一字一句的转告燕两仪的话:“我们公主说她那里没什么好玩的东西,只有这些俗物,请姜姑娘不要嫌弃。”

姜零染哪里会嫌弃,笑着道:“都是极好东西,我非常喜欢,多谢公主恩典。”

燕两仪给姜零染送东西,太子下给姜霁做主的事很快传开。

金敏佳进了宫,到了飞鸾。

燕两仪正在玩着从姜零染家里带回来的九连环,她解不开,却也绝不承认自己手笨,脑子笨。

急的一头汗,看金敏佳来,笑着招手道:“你快来,我这儿有好玩的。”

金敏佳十分受用燕两仪的亲昵,笑着走过去,看了眼她手里的物件儿,眸中划过不屑。

九连环不是玉制的,而是木环。

做工很粗糙,一看就不是宫中物品。

她道:“这是姜姑娘给你的吧?”

燕两仪玩的正起劲,头也不抬道:“嗯,今雪给了我好多。”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木箱子。

金敏佳扫了眼,撇嘴道:“廉价的小玩意,她可真敢敷衍公主。”

燕两仪出宫的次数有限,她不能让燕两仪与姜零染这般要好。

不然燕两仪出宫后与她玩的次数就少了,那她见到燕柒的次数也就要少了。

燕两仪手上一顿,抬头看着金敏佳。

金敏佳没注意到燕两仪变幻的眸光,半是调侃半是抱怨道:“你昨出宫怎么没找我啊?”

这几燕柒都在京中,燕两仪出宫后若是找了她,那她们就能一起去找燕柒了。

她今早听到燕两仪昨出宫的消息,很是恼火了一阵,又听到燕两仪给了姜零染赏,就更是气不过了。

燕两仪轻笑了笑,没搭理她,低头继续把玩九连环。

金敏佳这才发现燕两仪的沉默。

按着燕两仪的子,这般沉默,必然是生气了。

她皱了皱眉:“我不是怪你不找我。实在是姜姑娘她咱们不宜于她多做往来。”

燕两仪挑着眼角看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这是为何?”

金敏佳拧着眉,正色道:“她可是和离过的!”

“经了那些腌事,声誉本就不好,咱们清清洁洁的小姑娘怎能与她走得近?时间长了是要被人议论嘲讽的。”

说着轻蔑的哼了哼:“再者,她心眼也坏,明知这些还要想法设法的笼络你,你子纯真,不能及时发现,还当她是好的,一味的真诚相待。”

第一七九章 护友

燕两仪敛了笑。

丢开了手里的九连环,直了脊背,清凉凉的眸光瞧着她:“和离又如何?和离也不是她的错!”

“说她不好,那你背后议人,心眼是好是坏啊?”

金敏佳挨了一顿抢白,脸色顿时僵硬,再看燕两仪冷着脸摆起了公主的谱儿,她不怒火中烧。

可再生气也不敢给燕两仪脸子看。

压着心头的怒火,似嗔似怨的一笑:“你看你怎么还生气了?我不说了还不成吗?”

“我这不也是担心你?咱们之间的关系,有什么话儿是私下不能说的,怎么就成了背后议人了?”

说着语重心长道:“她姜零染一个外人,也值得你和我起争执。”

自己以后可是要嫁给燕柒的,那就是燕两仪的嫂嫂了,她怎么分不清亲疏远近啊!

燕两仪冷冷的扯唇轻笑:“若我没记错,我与今雪相识比你早,我也早就告诉过你,今雪是我的好友。”

“你现在在我这儿议她是非,贬她份,无异是打我的脸。”

轻飘飘的在她上扫了一眼:“怎么,徐安侯送你进京的时候就没告诉你,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吗?”

金敏佳从没见过燕两仪这般模样。

谁能想到往没心没肺的人一朝认真起来竟是这般的威厉。

她这才有了些慌乱的感觉,看着燕两仪冷嘲的模样,喏喏半晌,才想起该说什么。

“抱歉,是我思虑不周了,你别生气了。”

燕两仪神色淡淡的,重新拿起了九连环道:“还要去向母后请安,就不多留金姑娘了。”

金敏佳怎么听不出这是逐客令。

本以为自己道了歉,燕两仪怎么也该收起那气派,可谁知变本加厉了!

自打进京后,谁不礼待她三分?就连在皇后哪处也是舒坦顺心的,到了这飞鸾反倒受了一肚子的窝囊气。

被如此下了面子,金敏佳一时难以适应,脸皮涨红着,愤然站起了:“不在这里碍公主的眼,告辞了。”

曾大入牢,老侯夫人少不得出了些银子贴补他的家人,阻止了他们上门撕闹。

王路从中看到了机会。

晚间的时候领了两个纤细小厮去了孟致沛的书房。

孟致沛今在巡防营看到姜霁跟在太子后,受太子维护。

连夏恽和杨平福言语之间也多有奉承。

他越想心中越发的难平,回府以后便打算发愤图强,争取早在仕途上碾压那些嘲笑过他的狗杂碎。

悬笔多时,一首诗正要酝酿出来,却被王路的推门声给打断了,孟致沛气的登时砸了毛笔过去,怒喝道:“混账东西,本侯在作文章,谁准你进来的,滚!”

王路眼看着毛笔冲他飞来,也没敢躲,砸中面门后在脸上留下一长道墨迹。

他垂在侧的手僵了僵,拳头半握不握。

僵了一息笑着弯腰捡起毛笔,上前几步双手奉上:“侯爷,您看。”说着指了指书房门外走进来的两个小厮。

孟致沛不知小厮有什么可看的,正要发怒,就看那两个小厮抽开了腰带。

宽大的靛蓝色衣服顺着肩膀滑落,堆在脚边。

而除去小厮衣服的这二人着一袭粉色轻纱。

纱料下裹着的是白嫩嫩的冰清玉洁。

王路见孟致沛看直了眼睛,眼睛里划过讥讽,面上却一片虔诚尊敬,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搁在桌上后便退了出去。

书房里直闹了两三个时辰方才停歇。

王路扶着差点累残的孟致沛回院子,路上陪笑问道:“侯爷觉得可还够滋味?”

舒爽过后,孟致沛连骨头里都透着空虚,闻言点了点头,夸赞道:“算你懂事,不枉我抬举你。”

王路笑着道:“是侯爷教得好。”说着却又愁苦起来:“侯爷是舒服了,可您不知小的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人带进来。”

“门房那些人向来盘查的严,小的又在您边伺候,少于那些人往来,他们便趁机的刁难小的,这一趟打点了五两银子呢。”

孟致沛听后嘲弄王路小家子气,随手拽了腰上的玉佩扔给他:“赏给你了。”

王路忙接在手里,喜滋滋的谢恩,又看孟致沛没了后话,心思转了几转,道:“现下曾大管家不在,小的才能有这个孝敬侯爷的机会,若是改两老侯夫人再选一个得力的管家走马上任,那小的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再难带人回来了。”

孟致沛听了这话才稍稍的从空虚中找回了点脑子,度着王路的话就皱起了眉。

老侯夫人整想方设法的辖制他。

院子里的人他早就腻了,想要一批新的,可老侯夫人却说眼下是风口浪尖,死活不。

今好不容易尝了口鲜活滋味儿,自然想求长久的。

可若管家是老侯夫人的心腹,那他这院子里的事必然尽在老侯夫人的掌控之中。

想了想他道:“王路,你有信心做好管家这一职吗?”

王路闻言大惊,无措道:“侯爷这是什么话?小的如何能担此大任!小的只想在您边服侍您一个人。”

孟致沛笑了笑,更认为王路是心腹。

“你跟在我边也有几年了,往来替我做事,件件做的都漂亮。你自的能力是够的,就不要嫌累推脱了,明我便去与母亲说。”

王路更是惶恐,想要拒绝,却看孟致沛面带威吓的瞪他一眼,他只好唯唯诺诺的应了下来。

孟致沛想着以后的子,面上笑意盎然。

大同街上,姜冼木来了素芝斋,垂头丧气的在圈椅上坐下,疲倦的捏了捏眉心。

姜老夫人掀着眼皮看他一眼,淡淡道:“又出了什么事了?”

姜冼木烦闷道:“我真是搞不明白,皇上和太子怎么就这么糊涂?”

说着愤恨的指了指二和街的方向,啐骂道:“大庸国多得是能干之才,哪里轮得上一个黄毛小儿做军副统领。”

“还敢不知天高地厚的耀武扬威!”

姜老夫人听他口里没分寸,竟连皇上和太子也敢指摘,又气又惊道:“你给我住嘴!”说着冷冷的扫了眼房中侍候的人。

众人对上这视线,个个吓得垂首噤声,只当自己是不能听不能说的死人。

第一八零章 修复

姜冼木也是气的没了理智,被老夫人训斥一句,堪堪回了神儿,想到什么又神色哀哀的叹了口气。

姜老夫人明白他这是在朝中不顺了,才发这一顿邪火,道:“让你与姜霁示好,怎么样了?”

眼下姜霁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与他交好,只有好处!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姜冼木就像是炸了的炮仗,拍桌站起了。

咬牙恨道:“能怎么样?我在宫里遇着他,与他说话,他竟敢无视我!”

想着往来同僚们见到此幕露出的嘲弄的眼神,姜冼木恨不能掐死姜霁。

姜老夫人的眸光沉了沉,紧抿的唇角染了几分凛冽。

这兄妹俩自从留在京中他们这大房就没消停过。

可每每都是大房落嘲讽,闹笑话,他们二房高洁,秉正。

真真是气死人。

姜老夫人冷眼看了这些时,越发的觉得这大房与二房的关系不能就这么冷了。

所以说动了姜冼木,让他主动修复与姜霁之间的关系。

可谁知,出师不利!

眼下看姜冼木这般,明白再让他放下段是不可能的了,沉吟着道:“姜霁子耿直,嫉恶如仇,眼下需待换个方法。”

姜冼木自然也知道这个时候该和二房修复关系,故而心中虽然极其厌烦姜霁,但也不会拉老夫人的后腿。

闻言忙道:“母亲有什么良策?”

姜老夫人道:“从姜霁最在乎的人上下手!”

她声音极轻,带着些苍老的味道,稍显浑浊的眸子在光下却显得深冷一片。

她侧首吩咐道:“去把大夫人请过来。”

半夏忙领命去了。

不多时郑明蕴过来。

因被夺了掌家权,她便不在老夫人面前讨气受,除了晨昏定省,其余时间皆是不来的。

半夏去请她,她自也是懒得来,便借口说头疼。

可半夏却说,事关二房。

郑明蕴听了,这才来了素芝斋,笑容满面的给老夫人请了安,在姜冼木旁坐下了。

姜老夫人不咸不淡的看了眼郑明蕴,道:“在你远房亲戚里找出三四个适婚的男子,这几便叫来京城。”

郑明蕴一怔。

听老夫人这话中的意思是要做媒啊?

家中只有六姑娘姜晚凝还没成亲,可姜冼木说过,六姑娘他还有别的用处,这两年不让议亲的。

闻言后蹙了蹙眉,看向了姜冼木。

姜冼木已经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瞥了眼郑明蕴,冷声吩咐道:“母亲上了年纪受不了劳累,这两要办个宴,你到时候别惰懒。”

“办宴?”郑明蕴心中更疑惑了。

因着二房,多少人唾骂大房冷血无。

上次平肃侯府办宴,闹了好大的难看,这个时候大房办宴,怕是比平肃侯府更加的难看。

办来做什么?

白烧银子,还落不着好!

姜冼木看郑明蕴一脸的不屑,明白再不言明,她又要犯拧犯浑了,冷声道:“母亲要请二和街的过来坐坐。”

二和街?姜霁和姜零染吗?郑明蕴怔了怔,忽的脑中灵光一闪,恍然明白了老夫人和姜冼木的意思。

脸上的笑意掩也掩不住,朝着老夫人比了个大拇指:“还是母亲您最有办法。”

说着站起了,笑道:“儿媳这就去准备。别的不敢说,就儿媳的那几个远房侄儿,样貌品都是没话说的,保准四姑娘看了便能欢喜。”

老夫人看郑明蕴笑的一脸褶子,拧眉道:“管住你那张嘴,消息若是提前传了出去,可就前功尽弃了。”

郑明蕴忙捂住了嘴,凛然点头。

燕柒宝山的工事出了问题。

工人在取石料的时候,山上滚落了大石,砸死了三四个上工的。

听说是近大雨导致了泥土松动,而燕柒为了赶工,让工人冒雨进山,这才导致了灾祸的发生。

眼下死伤工人的妻儿老母全都聚集在宫门口,披麻戴孝的哭求着让皇上给个说法。

几乎同一时间,便有言官谏言,请求皇上严查此事,还百姓一个公道。

姜零染知道这个消息已经是次了。

她打小便在宝山玩,自然清楚那山上的泥土石头并非两场大雨便能冲的松动的。

而燕柒也绝不会是那种压榨苛待工人的家主!

事的发生,发酵一夕之间便促成了。

她嗅出了些谋的味道。

姜霁听说姜零染出府,找了过来:“要去哪里?”

姜零染抿笑道:“前儿千千传话说想要紫藤花的花样子,我昨晚上给她画好了,闲着没事,便想着给她送过去,顺便问一问她和梁家公子的消息。”

姜霁点头道:“我正好也没事,送你过去吧。”

免得又遇到乌七八糟的人。

惹人心烦。

姜零染点头称好。

兄妹二人一起出了府。

没到万府便被拦下了。

姜霁看着拦路的马车,皱了皱眉,刚要问一问,就看车帘子从内掀开,一抹火红窜了出来。

燕两仪跳下车,大喊道:“今雪!”

姜霁有些意外,在车窗边提醒道:“妹妹,是两仪公主。”说着下了马,揖手见礼。

燕两仪看到姜霁,随口道:“好巧啊,副统领也在呢。”说着也不等姜霁回应,便一头钻进了车厢里。

姜零染听到是燕两仪,整理了衣服刚要下马车,还不等掀起帘子,一个人便钻了进来。

一进,一出,二人不可避免的撞在了一起。

“哎呦,我的头。”燕两仪捂着头摔坐在马车里,又忙去拉摔到的姜零染:“今雪,你没事吧?”

姜零染后垫了厢竹和青玉,并未摔着,看燕两仪捂着头,急道:“公主没事吧?”

燕两仪摇头道:“我没事,我骨头长的结实,寻常的磕碰根本伤不着我。”又问她:“你呢?”

姜霁听着马车里的大动静,紧张道:“出什么事了?”

没人回应他。

他往马车旁又走了几步,低声又道:“妹妹?”

“没没事。”姜零染坐稳了,掀开帘子一角,看着外面的姜霁道:“就是磕了一下,没事的。”

姜霁松了口气,又道:“马车停在着路中央也不是办法,请公主回府吗?”

燕两仪听了这话,接话道:“我不去你们府上,我要出城的。”说着扯着姜零染的胳膊晃了晃:“今雪,你陪我出城一趟吧。”

第一八一章 上山

姜零染看她神色焦灼,皱眉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公主怎么忽然要出城?皇后答应了吗?”

燕两仪苦着脸道:“父皇罚了我兄长足,他现在心肯定不好呢,我想去看看他。”

说着叹了口气:“我母后自然是不同意的。”

“不过,咱们就说是去你的庄子转了转,母后是不会发现的。”

姜零染不认为皇后这么好蒙骗。

更觉得燕两仪这个主意不怎么好。

可这会儿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因为她满脑子都是燕两仪的那句:燕柒被罚了足!

皱眉道:“事已经调查清楚了吗?”

难道真是燕柒为了赶工,bi)着工人暴雨天气进山采石?

燕两仪摇了摇头,声音低落道:“勤政的事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四皇兄和皇兄先后去见了父皇。按说他们两个去求,父皇该法外开恩的,可还是罚了兄长。”

说着想起什么,神更显落寞:“前两年兄长的商行里着了火,掌柜为了去救账本子被烧死了,兄长自责了好久。”

“现在砸死了四个,兄长不定怎么难过呢。”

燕辜也去求了?他有那么好心吗?姜零染心中思忖。

看燕两仪担忧的模样,她轻轻抿了笑道:“公主太小看柒公子了,他是齐家商行的家主,肩上承担了几万人的生计,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压垮的。”

想着他嬉笑的脸,坚毅的眉眼,她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来:“他会难过,但不会沉溺难过。”

燕两仪睁着忽闪闪的大眼睛瞧着姜零染。

姜零染被她这目光看的嗓子眼发紧,回想着自己刚刚的话,莫非说错了什么?

不管对错,被燕两仪这么看着,姜零染心中都不安,正要开口描补一下,燕两仪就笑了,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啊。”

“我兄长可是齐家商行的家主,经了多少大风大浪,不会轻易被击垮的。”

姜零染点头附和。

燕两仪道:“可我还是放心不下,宫里我都收不到兄长的消息。”

姜零染不敢答应她出城的要求。

想了想,道:“咱们先回去,我派人去宝山问况可好?”

燕两仪点头:“也只好这样了。”

一行人改道回府。

姜零染想请文叔去,可姜霁却自告奋勇道:“我去吧。”

不管如何,燕柒帮了姜零染许多,这是毋庸置疑的。

眼下他遇到了难处,又被足,或许有什么事是他去了能帮到的。

姜零染知道姜霁讨厌燕柒,不明白他为什么愿意去。

送着他到廊下,想说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

姜霁扭头看她眉头蹙着,一脸的言又止,他轻轻的笑了笑:“放心。”扫了眼厅里坐着的燕两仪,他压低了声音:“我还敢打他不成?好歹姓燕。”

姜零染瞠目结舌一阵,惶惶的垂下了眼,嗔道:“兄长说什么呢,我是担心路上泥泞,你不好骑马。”

姜霁笑着没说话,揉了揉她的头,转离开了。

宝山上,一条羊肠小道上先后走着五个人。

枝叶葳蕤,横七竖八的掩住了山路,两个侍卫走在前开路。

燕柒和隋风紧随其后。

百香后。

雨后山路湿滑,蚊虫甚多。

燕柒手里拄着根木棍,一脚一泥泞的往上走,还要防止有虫子落在上。

隋风额头上,鼻翼上尽是汗水,越走脚下越重,他低头看了眼已经完全被湿泥包裹的鞋子,扶着一旁的树干气喘吁吁道:“被被我抓到这作怪的人,我掐死他。”

百香还算轻松,看隋风站住脚,也跟着站住了脚,笑道:“到时候把人交给我就成,哪里用您动手。”

隋风看燕柒还在走着,扬手招呼道:“我的家主,别走了,我要累死了。”

燕柒闻声转过,看着隋风脸色青白,便道:“歇会再走。”

走在前的两个侍卫点头站住了,甩着发酸的胳膊,往上看了眼:“这路不像是有人走过的啊。”

燕柒没说话,侧目看了眼不远处大石滚落碾压的痕迹。

砸死的四个人并未被分派采石的活计。

未经许可,是偷偷的在暴雨时进山的。

山石滚落的最高处足有十几丈,滚落之处树木茂盛,虽算不上粗壮,但总算能抵挡些许山石滚落的速度,再不济,这么大的响动也足以告诉山下的人,有落石,需待尽快逃命。

且滚石并不是大规模的,山下的人有足够的时间和空地逃命。

他们怎么就砸死了?

还都死在了一个坑里?

用脚后跟想都知道有猫腻。

再者,朝中的风向也着实耐人寻味了些。

究竟是谁要被人捅他刀子?

隋风看燕柒沉默不语,走近他两步,低声问道:“您还气皇上罚您足的事呢?”

燕柒看着密林深处,没什么绪道:“有何可气,也不是第一次罚了。”

隋风听着这话中多少有点委屈和怨怼。

“皇上这个时候罚您足,说到底还是不放心您,把您当孩子看。唯恐您处理不好这件事,毁了老家主和齐家历代人的心血,所以打算帮您处理。”

燕柒何尝会不懂?

他想告诉皇上,他有足够的能力去处理这种事,可皇上连机会都不给,直接给他下令足了。

叶片上凝结的水雾积攒成水滴,掉下来,落在他手臂上,他看了眼,道:“回去以后告诉商行上下,近一个月,所有的货运一律不准走水路。”

“啊!”隋风惊了:“您没开玩笑吧?”

燕柒面无表的反问:“你看我像是再开玩笑吗?”

隋风觉得燕柒这命令给的莫名其妙,匪夷所思道:“不是,为什么啊?水路更便捷,更快速,且造价也要相对低廉,您为什么要让走陆路啊?”

燕柒抬头望了眼灰蒙蒙的天际,唇角略略勾起,道:“有高人说,我最近和水犯冲!”

隋风哭笑不得。

想说不就是几场雨嘛,再说这砸死人的真相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还没查清楚呢,怎么就与水犯冲了?

燕柒看着隋风不以为意的神,异常认真的补了一句:“记住了,一个月,谁敢不从,一律重罚!”说着转继续往上走。

隋风看燕柒这般便知是下定决心,且劝不动的,也就省了口舌,道:“明白了。”

虽然心中觉得燕柒大惊小怪了,但一个月的时间并不算长,而且他说了有高人占算那必然是真有此事的。

陆路就陆路吧,能让他心安,耗时耗银子又如何。

第一八二章 护送

将要到山顶,百香站住了脚,扭头看着走过的路,皱眉道:“停一下,有人上山了!”

燕柒警觉转。

两个侍卫也停止了开路,守在了燕柒侧。

隋风靠近燕柒,低声道:“才出了人命,这个时候谁会上山?”说着扭头看了眼山顶,拧眉猜测道:“莫不是凶手来消除留下的痕迹?”

燕柒摇了摇头:“咱们上山没瞒着人,若真是凶手,他绝不敢跟着来。”

“再者,大雨冲了一整夜,再深的痕迹也早就没影儿了,凶手明白这一点,便不会再来冒险。”

隋风长途跋涉这一路,觉得嗓子眼里直冒火,闻言抹了把头上的汗,不解道:“您知道没线索还上山来?干什么?看景儿呢?”

燕柒轻轻的喘着气,瞥他一眼道:“地上的痕迹会消失,石头上的却不会。我要确定一下。”

隋风说不出话了。

五个人盯着山路看了好一会儿,没见着人上来,隋风道:“你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百香翻他一眼,哼道:“你耳朵才有问题,下面绝对有人。”说着就要往回走,去看况。

却从枝叶缝隙中看到一人往他们这边走,近了还能听到他小声嘟囔着什么。

百香退了几步到了燕柒旁,睃了眼隋风:“我没说错吧?”

隋风不理他,看着那人,皱眉道:“这个人有点眼熟啊?”

燕柒已经认出了,似笑非笑的扬声打招呼:“姜副统领如何这般狼狈啊?”

姜霁自腋下起,直到袍角,全是泥水。

膝盖两处最重。

端是看这衣服,便知刚刚摔的有点惨。

不是嘟囔,倒像是在小声骂着什么,一边往上爬,一边掸着衣服上的泥水,而手里的剑早就成了拐杖。

这模样着实有点滑稽。

姜霁闻声抬头。

他到了庄子被告知燕柒等人上了山,又不知何时下山,想了想便追了过来。

一路踩着他们的脚印往上爬,眼下终于看到了他们。

看了眼那个着墨衣,笔直的杵在地上,微微偏着头看着他的燕柒。

他暗暗咬牙,停止了掸衣服的动作,肃正了神色,紧走几步上前,揖手见礼道:“柒公子。”

燕柒还记着自己的花蜜被拦了的事,见了姜霁没什么好脸色,敷衍的揖了揖手,不咸不淡的问道:“副统领有何要事啊?”

姜霁的牙齿磨得更重。

若不是看姜零染担忧,他才不讨这差事。

眼下受了冷言冷语,神色更是冰凉凉,淡声道:“柒公子客气了。”

“在下来并无要事,是两仪公主担心您遇着挫折一时想不开,又因出不得城,便托我来看一看公子。”说着扫了眼他边的几个人:“公主顺便叮嘱各位一句,千万要看好你们公子,什么上吊绳,匕首之类的,尽早拿的远远的。”

呃!

这话有点意思!隋风冲燕柒使眼色,意思是说,您这位舅兄不怎么好应对的样子,这媳妇真能娶回来?!

燕柒不看隋风害了眼疾的眼,问姜霁道:“两仪在二和街?”

姜霁看他一眼,没说话。

燕柒却笑起来,心颇好道:“副统领回去告诉她,我好着呢。”

这个她,指的绝不是燕两仪!姜霁额角直跳,冷冷的盯着燕柒。

燕柒满含挑衅的扬了扬眉,道:“还有要事,就不留副统领了。”说完转继续往上走。

百香和隋风与姜霁揖手作别,跟上了燕柒。

姜霁站着没动。

余光扫见一旁的草丛里有东西在爬动,他看了眼,是一条黑底印红花的毒蛇。

毒蛇也看到了他,支起上,吐着殷红的信子,已呈攻击状态。

冷剑出鞘,瞬息回鞘。

姜霁叉腰看着越走越远的几个人。

到了这个月份,满山的翠绿,枝叶遮掩着,密林里藏几十个人都不是问题。

这蠢货明知道有人要害他,上山来竟只带三个侍卫,脑子里装浆糊了?

万一冲出几个歹人,这儿倒真是个极好的埋尸地点,大雨一冲,什么痕迹都没了。

就算没歹人姜霁看着已分做两处蛇头和蛇,拧起了眉。

他很想不管不问,转下山,可可到底欠着他的恩。

兀自磨牙一阵,他低骂了一声,抬脚跟了上去。

百香听到后的脚步声,扭头看,疑惑道:“副统领上山还有事儿?”

姜霁懒得回答。

隋风笑的如沐风,颔首道:“有副统领一路护送,定然安全无虞了。”

姜霁点了点头,硬邦邦道:“客气了。”

燕柒知道他和姜霁属于两看生厌的关系,领他这个护送的,便不主动搭话气他了。

到了山顶,湿润的风扑面吹来。

望山跑死马,从山脚下看没多远,却走了近一个时辰。燕柒累的不轻,双手撑在膝盖上,慢慢的匀着呼吸,眼睛则打量着四周。

山顶并不算开阔,仅有的几处平坦的地方也都长满了草木。

他看了看脚下的石头,扯唇笑了笑,这样儿的石头若能被一两场雨给冲下山,那宝山早就秃了。

姜霁在山顶的边缘渡步,片刻道:“在这儿。”

几人走了过去。

就看山崖下一大块凹进去的窟窿,泥土犹新。

姜霁找着下脚的地方往下走,脚下却陡然一滑,他猛地抓住了一旁的树干,才不至于摔下去。

燕柒吓了一跳,紧张道:“你没事吧?”

姜霁站稳了,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没事。”说着低头看着脚下的绿苔,神色略显凝重道:“太滑了,你们别下来。”

燕柒笑了笑:“你知道我要看什么?”

姜霁鞋底儿上全是泥,此时踩在绿苔上就像是踩在了浇了灯油的大理石地面上,滑的厉害。

他扶着树干,闻言抬头看着燕柒漆黑的瞳仁,道:“知道。公子若是信得过。”

“信!”不等他说完,燕柒便道。

姜霁未完的话噎在了喉咙里,他看着燕柒带着些笑和坦诚的眉眼,深觉这个家伙不太好对付。

想着妹妹对他的态度,姜霁喘了两口气,中的憋闷稍稍散了些,才重新往下走。

燕柒看他步步小心,皱起了眉,侧目道:“你下去照应着些。”

百香领命去了。

二人避开绿苔,尽量的踩着石头,又抓着树干,终于顺利的到了山石原本嵌着的地方。

第一八三章 着想

窟窿又大又深,看得出这块石头原本嵌得很牢固。

又因山崖凸出一块,成了天然的屋檐,雨水没刷进去,所以窟窿里还算干燥,二人跳了进去。

姜霁按了按土层,非常夯实。

百香用剑杵了杵,留下浅浅的印记,道:“不是易松动的。”

姜霁点头,四下看了看,道:“要撬动这石头,落脚点只有咱们下来的地方,那么。”他审视着最后踩的一块石头,又打量着窟窿的边缘,看到什么,眉目舒展开来,道:“在这里。”

百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道深深的撬痕纂刻在青黑的石头上。

百香用手摸了摸,拧眉道:“看来真的有人要算计我家公子。”

姜霁在这道撬痕的直下位置,也就是这块石头的最下缘也发现了撬痕。

闻言扯唇轻笑:“树大招风嘛。”

就燕柒那欠揍的模样,这些年不知树了多少敌人,有人他实在不足为奇。

百香听着姜霁冰凉凉的语调,再看他清冷的神色,不解道:“副统领看我家公子很不顺眼的样子?”

姜霁转眼看着百香,轻笑反问:“你家公子他看我顺眼吗?”

百香想着这两燕柒嘟囔姜霁的那些话,闭紧了嘴巴。

姜霁看他这神色便知自己在燕柒嘴里没什么好话。

他无所谓,反正绝不会再让燕柒靠近妹妹就是了。

欠的恩,由他来还。

仰头看了眼,道:“要下雨了,走吧。”

百香点头跟上。

到了山顶,就见燕柒坐在一处平石上,沐着凉风,吃着不知哪里摘来的青果子。

明明浑的泥垢,满脸的汗水,可却看不出丝毫的狼狈,像是从骨子里都透着矜贵洒脱一般。

饶是姜霁,也不得不承认,燕柒这厮有副好皮囊。

莫非妹妹就是看上了他这张脸?

姜霁正想着,就看燕柒看了过来。

也没起,抬手一扬,握在手里的一个青青的圆圆的东西就扔了出去,道:“接着。”

姜霁一手抄住,低头看了眼,是叫不出名字的野果。

百香也得了一个,捏在手里掂了掂,没吃。

燕柒扔了果核,拍手站起了,道:“怎么样?”

百香上前两步,束手禀道:“确实有撬棍撬过的痕迹,两处。”

姜霁自然不做汇报的事儿,一来他不是燕柒的手下,二来这种事本就是自己人的话才最可靠。

在一旁坐了下来。

这一路又累又渴,看了眼手里水灵灵的果子,他没忍住,咬了一口,差点没当场酸死。

气恼的瞪了眼燕柒。

却见燕柒手里捏着个果子,手指一动,手里的果子抛起来半尺高,再接住,偏头看着他,一脸的好笑。

“这是宝山特有的果子,比醋还够味。不过看副统领的样子,似是不喜欢吃酸?”

姜霁错了错后槽牙,皮笑不笑道:“公子若早提醒一句,就更好了。”

燕柒看他吃瘪,花蜜被拦的糟糕心稍有好转。

想着道:“副统领一路上山,又亲眼看了那窟窿和撬痕,不知有何高见?”

姜霁闻言暂且放下了私人恩怨。

眉间略显得凝重,沉声道:“想从凶手入手是不太可能的了。这山谁都能进,什么时间都能来,加上这几都在下雨,想要找到目击者和凶手留下的痕迹,几乎没可能。”

燕柒点了点头,用还算干净的袖子擦了擦手里的果子,“咔嚓”咬了一口。

姜霁看后一顿。

他还以为燕柒给他酸果,是故意要看他出丑,戏弄于他。

现下看他面不改色的嚼着,津津有味的咽着,极是喜欢的模样。

又看他手里的果子比自己手里的还要小,还要青,姜霁霎时有了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

他心中这般想,面上自是不会表露出来的,接着又道:“不过,倒还有一条线索可以试一试。”

燕柒明白他要说什么,没拦着,三两口吃了果子,扔了果核。

姜霁道:“这四个人甘愿用命换的是什么?只要查清楚,或许还有可能洗清公子上的冤屈。”

燕柒听他说完,非常真诚的抚掌,笑道:“谁说武将没脑子的?”

姜霁淡淡看他一眼:“姑且当公子是夸赞末将的。”

燕柒笑了笑,扭头招呼几个尚在歇脚的人:“走了。”

一行人往山下走。

上山难,下山更难。

十几步路,姜霁脚下滑了四次。

他看着几个人,百香和另两个侍卫就不说了,上有武功,下盘稳,这样的路虽然不好走,却还不至于太过狼狈。

燕柒没想到他走的竟十分的稳,手里的棍子基本没派上用场。

唯有隋风很是笨拙,被两个侍卫扶着,还是摔了跤。

这一停顿,燕柒赶了上来。姜霁继续走,道:“听公主说公子被足了,这件事公子还打算调查吗?”

燕柒看他一眼,语气中带着些扎人的刺儿:“怎么,副统领护送了这一路还不算,竟还要帮我去调查?”

这样欠揍的人,怎会得妹妹的青睐?姜霁想不通。

瞥他一眼,淡声道:“公子想多了。”

燕柒笑了两声,不再多说。

他的想法没变过,明面上他并不打算与姜霁和姜零染的关系太近。

他们二人根基太浅,经不起朝中的人猜测和试探。

眼下他已是被人盯上了,就更不能连累他们了。

百香觉得燕柒太低调了。

什么都不说,这若是给姜霁一种他很蠢的错觉,他这追妻路就更坎坷了。

想着道:“我们上山之前,公子已经派人去调查了。”

“想来下山便能有结果了。”

姜霁闻言看了眼燕柒的后脑勺。

他早就有了决策,却不说。

这是不打算让自己插手,更甚至是不愿意让自己多做介入的意思。

姜霁自然乐得清静,一句不再多问。

空气越发的潮湿,燕柒上的衣服黏黏的贴在上,被风一吹,便觉得刺骨的凉。

听了百香的话,扯了扯唇:“别想的这么美好,我们能想到的,那背后之人怎么会预测不到?”

百香哑然无言。

姜霁忍了又忍,没忍住,道:“那就再换个方向想,若公子真掉进了这个陷阱里,会失去什么?而公子失去的东西,对谁最有用?”

燕柒脚下顿住,扭头看他:“这大庸国敢对我下手的人不超过一巴掌,而这一巴掌的人都不是副统领能抗衡的。”

“下了山,副统领就再别过问这件事。”

说着转继续走,不咸不淡的声音传过来:“你今只是被两仪差遣来看我的。”

第一八四章 气人

姜霁听了这话,心口像是被磕了一下。

他厌烦防备燕柒,燕柒不会察觉不到。

同样的,燕柒对他也没什么好感觉。

两看生厌的状态下,燕柒这番话算得上是极其为他着想了。

他干巴巴的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到了半山腰便迎来了滂沱大雨。

片刻之间几个人淋了个透。

密匝的雨滴砸的人睁不开眼,脚下愈发的腻滑。

姜霁一把拽住了差点摔倒的隋风,道:“躲躲雨再走,这么下去太危险了。”

隋风只觉得耳边尽是水声,看姜霁嘴巴一张一合,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大声道:“副统领说什么?”

姜霁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吼道:“我说,避避雨!”

燕柒啐骂了声倒霉。

看着四周,目光所到之处尽是雨雾,模糊的什么都分辨不清。

他皱眉道:“没处可避!”

“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与其等,不如小心点下山!”

姜霁也发现了,除了这一条羊肠小道儿,全是密林。

雨天气里贸贸然的进了密林,危险更大。

几人只好继续往下走。

上山用了一个时辰,下山用了近两个时辰。

山脚下,众人相互看了眼,都是笑了起来。

无他,只因都成了泥人了。

马就拴在山脚下,众人翻上马,姜霁道:“我这就回了。”出来了这么久,妹妹怕是着急了。

燕柒看他淋得这般,心中过意不去,道:“先去庄子吧,我有些东西请副统领帮我捎给两仪。”

姜霁听他这么说,倒不好再拒绝。

一行人往庄子去。

到了庄子,众人去梳洗。

燕柒看着没动弹的姜霁,道:“你就这么回去?也不怕有人担心?”

姜霁知道他口中会担心的人是谁,顿时警告的盯他一眼。

燕柒无所谓的挑眉,转走了。

自有小厮前来引着姜霁去厢房。

梳洗之后,小厮捧着洁净干燥的衣服道:“副统领穿这衣服吧。”

姜霁的衣服上除了泥水还被树枝刮破了几处,确实没办法再穿了。

看着小厮手里的衣服,他皱眉道:“这是谁的?”

小厮道:“是隋大掌柜的。”说着又补了一句:“我们公子说,他本想拿他的给您穿,可您太胖了,穿不下,只好请副统领穿隋大掌柜的了。”

他胖吗?!这叫健壮好吗!就他瘦的像竹竿就好看了?姜霁心底嗤笑。

穿好衣服,小厮引着姜霁往书房去。

书房里燕柒并不在。

姜霁知道书房是重地,燕柒不在,他便也没在屋子里待,站到了廊下。

雨势稍有见小,黑云低低的压着,看得人心里不舒服。

不多时,燕柒走了过来,后跟着一个禀事的男子,二人的神色都不怎么好。

燕柒猜想应该是那四人家眷的调查有了结果。

看二人这般,结果应该不怎么如意。

如此,那山石上的撬痕也就没什么用了。

因为若是作为证据说出去,很容易会被人反驳是燕柒自己伪造的。

或许那背后之人也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自信的连那撬痕都不做处理。

若真是这样,那燕柒想要查出真相,可就难了。

文季看书房外站着人,便站住了脚,远远的冲这人揖了揖手,退了下去。

燕柒没想到燕柒看着不着调,边跟着的人却个个懂礼得体,忙揖手还了礼。

雨滴砸在檐上,有水雾溅下来,燕柒展开折扇挡着脸,脸上挂着仅代表着礼貌的笑意:“副统领为何不进去?”说着越过他,迈步进了书房。

姜霁跟了进去,冷淡道:“公子有什么吩咐请尽快说。”

燕柒走到书桌旁,捧起桌上放着的小木箱子,转看姜霁正低头看着厅中八仙桌上没收起的工事图发怔。

他出声打断他,道:“这里是两仪喜欢的东西,劳烦副统领给她带回去。”

姜霁闻声舒展了眉头,没什么表的抬起了头,眸光深邃的看了燕柒一眼,上前两步接过了盒子,告辞离开了。

庄子外百香候着。

见姜霁出来,揖手道:“尚在下雨,副统领乘坐马车回去吧。”说着指了指一旁停着的马车。

姜霁瞥了一眼又收回视线,淡淡道:“多谢,不用。”把木箱子捆着固定好,翻上了马。

百香像是早已猜到姜霁不会承这番好意,从善如流的递上一把油纸伞,看姜霁没有接的打算,笑着道:“副统领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不是。”

这么一会儿功夫,姜霁上已经淋得潮湿。

他想说马跑起来,伞根本撑不住。

可看百香双手递着,他就不好拂面子,伸手接过,道了谢。

伞一撑开,他才发现,这伞很宽大,至少能遮住半个马。

而伞骨和伞杆也比寻常油纸伞的更加的粗壮。

握在手里十分的有分量,也极其敦实。

这样的伞就是顶风狠吹,应也不会容易散架的。

他笑了笑:“这伞不错。”

百香笑道:“我们公子不坐马车,遇着雨雪天气,一把好伞是少不了的。”

姜霁听了这话想说燕柒有毛病。

雨雪天气还执意骑马,嫌风寒不找他?

可想到自己也拒绝了乘马车,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点了点头,骑马离开了。

回到城中,雨势已是极大,雷电爬满了天空,轰隆隆的震耳聋。

姜霁怀疑燕两仪可能已经回宫了。

可到了府里,却见燕两仪舒服自在的躺在摇椅上看话本子。

他的嘴角不受控的抽了抽,这就是她说的担心燕柒??

简单的说了燕柒的况,又指了指桌上的箱子,道:“这是公子带给公主的。”

燕两仪听说燕柒没事,还给她带了东西,顿时笑逐颜开。

搁下话本子,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满当当的装着四个罐子。

她疑惑道:“这是什么?”

姜霁看着这罐子便已经知道了罐子里的东西是什么,脸色青黑,下颌角紧绷。

燕两仪打开其中一罐,眯着眼往里瞧,又嗅了嗅,猜测道:“像是花蜜?”

说着伸出手指沾了一点,放在嘴里吃了,笑道:“真是花蜜。”

“上次给我四罐还没吃完呢,怎么又拿了四罐来?”说着看着姜零染,道:“今雪,这个给你吧,味道特别好,做点心和冲水喝都是很好的。”

姜零染咬了咬下唇,没敢看姜霁的神色。

兄长拦下了她的花蜜,他就想法设法的经由兄长的手再把花蜜送到她手里。

这也太会气人了吧?

第一八五章 (布布千币打赏加更)

姜零染借口说家中有,不收。

可燕两仪却执意要给。

姜零染不好逆她的意思,睃了眼姜霁的神色,看他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这才应下。

送着燕两仪的马车离开,姜霁和姜零染转回府。

姜零染看他低垂着头走着,神色说不出的沉肃烦闷,她猜想是花蜜的缘故,抿了抿唇没敢搭话。

姜霁却不是在想花蜜。

而是燕柒书房的那张工事图。

那图上,清楚的标记着原本姜零染住的那处院子的位置上盖了一处独院。

独院四周是一大片环形绕着的草木园子。

草木园子外便是幢幢的房屋和温泉池子了。

单看独院和草木花园都很美观,但若是看整体,就显得突兀了。

耗费了这么多的心血,要说燕柒不是为了赚银子,姜霁死也不信。

可他却仍旧能在钱眼子里干干净净的留下一处清净。

他很难说服自己,那院子只是巧合。

京中不乏心细之人,若别人看见这工事图,会不会想他心中所想?

姜霁之前没接触过燕柒,从传言中认定他是个沾花惹草的纨绔,看妹妹和离,便随意招惹撩拨,以至于姜霁十分的恨恼燕柒。

可今短暂同行,姜霁却从他恣意的表皮下看到了他的坦dàng),真诚,以及对妹妹丝毫不打算掩饰的切。

他清楚京中的危险,也怕自己会被拉进看不见的旋涡之中又或者说他是在担心自己遇到危险后会牵连妹妹,所以他提醒自己,不要掺和他的事。

纵是极其厌恶他这个人,可姜霁也不得不承他这份儿。

心中的憋闷可想而知了。

他深深的舒了口气,中气闷稍减,侧目看着撑伞走着的姜零染。

若是没有孟致沛那段懊糟事就好了。

他的妹妹,原本配得上天底下最好的男子!

是他没照顾好她。

他亏负了父母的叮嘱,亏负了妹妹的一辈子。

姜零染察觉到姜霁的目光,看回去,见他眼眶中有水泽,止步疑惑道:“怎么了?”

姜霁偏了偏头,片刻又扭头看着她,含笑道:“我近些子结识了不少好儿郎,想介绍给妹妹认识。妹妹觉得如何?”

下半辈子,他想要妹妹无忧无虑。

可燕柒这个人,注定了只能带给妹妹磨难。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

姜零染睫毛颤了几颤,须臾,平抿的唇角微微弯起,乖顺道:“好啊。”

姜霁吼间哽重,眸光轻闪着,探手揉了揉她的头,把人捞在怀里,抱着她单薄的肩膀,接过她手里的伞撑在二人头顶,笑声道:“晚上吃什么?”

“都好。”依旧是乖顺的音调。

次雨停。

天色仍是沉沉的。

燕辜下朝后乘着马车去了宝山。

燕柒见着人颇有些意外,笑道:“四哥怎么来了?”

燕辜目光担忧的在他上转了一遍,看他安好,眸光平和不少,含笑温声道:“放心不下,来看看你。”

燕柒笑着请人去了书房。

百香端着茶点进来,搁下后,又退了出去。

燕辜打量着书房,皱眉道:“父皇让你足,你却也不回府,呆在这儿,潮湿又偏远,让父皇心里如何能心安。”

燕柒不在意的笑了笑:“于我而言在那里都是一样的。”

燕辜言又止一阵,带着歉意开了口:“昨我进宫向父皇求,原本都说准了的,可不知怎的,父皇却又下了让你足的圣旨。”

“今早朝后,我去见父皇,或许父皇猜到了我要再替你求,推脱事忙,不愿见我。”

说着看了眼燕柒的脸,语重心长道:“你也别怪父皇,实在是那些言官太过亢奋,弹劾折子雪花一样的往父皇的案牍上递,父皇为了朝政稳固,不得不如此。”

宝山的事发生后,他和太子先后进了勤政。

这话的意思便是暗指太子背后作祟,劝着父皇罚了燕柒。

他说完本以为燕柒会愤怒,却见他只是凉凉的扯了扯唇角,没有追问的打算。

燕辜心中略有诧异,却也不敢多说。转而道:“听两仪说你昨上山了?可有什么发现?”

燕柒吹着茶汤上的浮沫,闻言抬着眼皮,短暂的看了燕辜一眼,垂眸抿了口茶,笑道:“能有什么发现,差点没摔死我。”

燕辜眉头皱的更深,目光隐有谴责之意:“你总是这么任。”

“那山石随时都有坠落的可能,你不管不顾的往山上去,万一遇到了什么危险,可怎么办?”

燕柒靠在椅子里,翘着的脚晃了晃,笑道:“不会的。”

燕辜疑惑不解:“什么不会?”

燕柒解释道:“宝山上的石头不会这么容易被雨水冲垮的。”

燕辜眉头一拧,温和的五官骤然变得紧绷晦涩:“你的意思是说,有人背后策划了这一切?”

“或许是谋,或许是意外,谁又能说得准呢?”燕柒模棱两可的说着。

燕辜像是想到了什么难过的事,低低的叹了口气:“四哥没用,找不到什么得力的人来替你查清此事,就连那些折子我都拦不下来。”

燕柒笑道:“四哥别这么说,你已经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最大的维护我了。”

“反倒是我总是犯错,让四哥忧虑了。”

燕辜道:“咱们兄弟之间,不说这个。”

燕柒笑着点头,想着他刚刚的话,道:“四哥见到两仪了?”

燕辜喝了口茶,点头道:“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遇着了。”

燕柒道:“下次你见着她,说一说她。那姜霁怎么说也是军的副统领,她就敢肆无忌惮的使唤着来给我传话?”

燕辜诧异的瞪大了眼:“竟有此事?”

燕柒无奈失笑:“四哥还不知道呢?你这消息也太不灵了。”

捏了块从人生大事买回来的绿豆糕吃,厨娘在选料和蒸制上已经是极其用心,可做出的仍是没有姜零染那里的可口。

他嚼着,口齿不清道:“昨儿来了,说是两仪怕我想不开,叮嘱隋风几个看好我,别寻了短见。”说完好笑一阵,想到什么,啧了声:“不过,这姜霁自从做了副统领,听说谁也不亲近的,如今倒是愿意听两仪的话。”

燕辜听出他的意有所指,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他这一趟的目的便是这件事。

第一八六章 监视

就像燕柒说的,姜霁谁都不亲近。

可他昨却来看燕柒?

真的只是单纯的受了燕两仪的嘱托,还是这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再想到燕柒曾帮过姜零染的事,燕辜就更坐不住了,下了朝便赶了过来。

可此刻听燕柒这话中的意思,他竟以为姜霁是太子的人?!

燕辜盯着他闲散的神色看了会儿,眸底那团连阳光都照不进去的黑雾逐渐散去,微微笑着,端着茶抿了口,道:“朝中的事你不懂,别乱说!”

“姜霁不是太子的人。”

燕柒眉头轻挑,疑惑道:“四哥怎知不是?”

自然是调查得知的!可这话燕辜不能说,只是道:“朝廷上下都知道。”

能排除姜霁是太子和瑞湘两王的人,他却一直不能确定燕柒究竟插没插手。

他已经监视了燕柒许久,一直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眼下看来,姜霁真的只是父皇看重并提拔的。

如此的话,他便要尽快的下手了,不能被太子等人占了先机。

燕柒不问政事,听燕辜这么说,兴致缺缺的点头,并没有追问的打算,闲聊起了其他。

燕辜顺着他的话聊了会儿,提议离开。

燕柒留他用午膳,还说钓了两条鱼,烤了来吃。

“你这足的子听起来也是极其悠哉的。”燕辜笑道:“烤鱼是不错,只是我午后要再进宫一趟,争取让父皇解除你的足。”

燕柒感动道谢,也不再做挽留。

目送着马车走远,他站着好一会儿没动弹。

百香走了过来,候了会儿,低声道:“公子,下着雨呢,回吧。”

燕柒压下了视线,转往里走,道:“那四人的家人还在京兆府大牢吗?”

“对!”百香道:“他们哭嚎还不算,竟与下朝的官员发生了撕扯。加之在宫门口披麻戴孝,此举已是大逆不道。”

“不管是为了调查真相还是为了给这些人,以及以后想要效仿此举的人一个警告,京兆府都义不容辞。”

“不过,皇上说念在他们失了至亲,悲痛之下才行事放诞了,便法外开恩,想来今就能放出来的。”

燕柒点了点头,淡声道:“派人监视着。”

“这些人回去后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饭,说了什么梦话,我都要知道。”

“另外。”他说着,眉头短暂的皱了下,语调也随之低沉了下来:“太子边的辛,瑞王边的品原,湘王边的宋楠,还有信王边的雷简。这四个人给我盯住了,做了什么,见了谁,查清楚报给我。”说着侧目看了百香一眼:“悄悄的。”

百香越听神色越凛然,等他说完,一颗心已是提的老高。

怎么忽然就有了这番大动作?

要知道燕柒以前从不曾调查过太子等人的。

可看着他脸上冷冽与隐忍,百香没敢问。咽了咽口水,颔首恭声道:“是,属下明白。”说着又问道:“那山上还守吗?”

燕柒道:“守!”

他现在要找的便是凶手松懈之下的遗漏的蛛丝马迹,山上的撬痕是一处证据,不能被毁了。

百香点头应下。

下台阶的时候,燕柒不知在想什么,脚下踩空,险些摔到。

百香忙拉住了他,看他神恍惚,疑惑道:“公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燕柒站稳了,闻言缓慢的摇了摇头,他又想起了姜零染曾说过的那句话:京城是个追逐名利的大染缸。

沉默着将要走到书房,才喃喃道:“我心里不太安稳,就权当是求个安心吧。”

没头没尾的,百香不知怎么接话,送着他到了书房,转去安排了。

姜三婶雨天出门闪了腰,动了胎气。

姜零染去探望后,把姜颜乐接了回去。

住了两,不知怎的,吵着要学骑马。

姜零染觉得她太小,唯恐摔着,便哄着她说大一点再学。

姜霁听了却道:“咱们家的姑娘想学骑马实在正常。”

说着揉了揉姜颜乐的头,笑道:“等我给你寻一处妥当的马场,让你四姐姐领你去。”

“不过提前说好了,到时候若是摔了,可不许哭鼻子的。”

姜颜乐笑着应下。

姜零染便也不再阻拦。

雨停之带着姜颜乐去了承坊的橘福马场。

这马场经营了三代人之久,赶上战时,还会在这里挑选马匹送去战场。

京中的官眷若要习骑,多也是选在此处。

姜颜乐穿着新裁制的粉色的骑装,头发编成了一绺一绺的小辫子,束在脑后,簪了支珍珠小簪,十分的利落。

此刻笔的立在姜零染旁,小脸红扑扑的,眼睛里含着惊奇的看着马厩里的马。

姜零染牵着她的手往里走,温声道:“小七,选一匹你喜欢的。”

姜颜乐眼睛亮亮的看了眼姜零染,笑着点头,看了一遍,的小手指着一匹马。

随行伺候的马倌儿看着姜颜乐的动作,慈祥的笑了笑,转眼去看姜零染。

姜零染会骑马,却不怎么会看马。对上马倌儿的眼神询问,含笑道:“这匹马可温顺?”

马倌微微躬着,看姜零染朝他看来,忙恭敬的垂下了头:“回姜姑娘的话,这匹马十分的温顺,且尚还年幼,个子也小,正适合七姑娘学骑马。”

姜零染道:“那就这匹吧。”

挑了马,自然要上场走几圈的。

姜颜乐坐在马背上才算有了点怯意。

手心里攥着缰绳,脚下踩着马镫,有些僵硬的扭着头看着一旁跟行的姜零染,撇嘴道:“四姐姐,我怕。”

姜零染靠近她,伸手扶着她稍显紧绷的脊背,笑声儿道:“怕什么?四姐姐在这儿呢。”

姜颜乐揪着姜零染的袖子不撒手,眼睛里的新奇早已不见,紧张又带着畏怯道:“那四姐姐不许走。”

姜零染笑着牵住她的手,温声道:“我不走,陪着你,别怕。”

第一次骑马,不摔已是万幸,自也不指望能跑起来。

马倌儿牵着马,在跑马场上走了四五圈,姜颜乐紧缩的肩膀才算稍稍的打开了些。

姜零染担心她骑的久了会把大腿磨破了皮,哄着说明再来,带着人回去了。

次依旧。

如此数次,姜颜乐已经能在马倌儿的陪跑下,小小的跑出一段儿路了。

第一八七章 骑马

姜零染上不爽利,不愿动弹,在旁边的露台上坐着纳凉。

大虎和云梦跟着姜颜乐下了场,一旁看护着。

雨已停了有两,可天气却不见放晴,仍是闷的厉害。

青玉执着把团扇给姜零染扇风。

厢竹则倒了杯红枣茶端给姜零染喝。

姜零染端着茶,眼睛看着怕马场里的姜颜乐,又看云梦信心周到的跟在一旁,问厢竹道:“一直以来都是云梦照看小七的吧?”

厢竹点头,含笑道:“她子活泼些,七姑娘很喜欢。”

姜零染笑了笑,道:“以后小七来住,就让她照顾吧。”

厢竹应下,想着什么又道:“千千姑娘怎么还没到?”

姜零染嘴里吃了颗枣,枣咽下去,枣核没吐,牙齿慢慢的磕着,闻言道:“应该快了。”

两刻钟不到,就看万千千被马场里的人引着来了。

后还跟着梁修弘。

姜零染看过去,唇角抿了笑,这些子梁修弘住在万家,听说极得万伯父万伯娘的喜欢,就连骂人草包的万千千都改变了看法。

这门亲,应该很快就能定下了。

她为万千千感到开心。

想着万千千的亲事,她又想起了兄长要给她相夫婿的话儿,唇边的笑敛了去。

按说她刚和离不久,兄长顾念着她的心,应不会这么快的提这件事的。

极有可能是在宝山时,他察觉到了什么又或者说燕柒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所以兄长才会这么迫切的想要斩断她不安定的心绪,也是为了堵住燕柒的后路。

万千千没走到她边便高声的打招呼:“我是不是迟了?”

姜零染回神,吐出枣核包在帕子里,笑着起迎了两步,道:“没有。”

与梁修弘相互见了礼,重新落座。

万千千看着跑马场里的姜颜乐,笑道:“像模像样的嘛。”说着又看着梁修弘:“你确定不学吗?”

梁修弘对上万千千带着些笑的眼睛,羞赧的挠了挠头,温声道:“我就不出丑了吧。”

万千千笑道:“怎么能叫出丑?”

带他来就是为了教他骑马的,所以梁修弘这句软绵绵的婉拒在万千千这里根本不起作用。

你来我往几句,梁修弘就败了阵来,被万千千拉着下了场。

姜零染看的乐不可支,余光扫见旁侧站着一个人。

她蹙眉看过去,就见刚刚引着万千千来的马场小厮并未离开,而是侯在了门侧。

低垂着头,安静的站着。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小厮抬头看了过来。

脸颊和他的这个人一样,瘦瘦长长的,眼睛黑沉。

单继对上姜零染的眼睛,懵了片刻,咧出了个恭敬的笑。

姜零染看着,颔了颔首,就要收回视线,却见他抬步走了过来。

刚舒展的眉心又蹙了起来。

单继走近两步,揖手恭声问道:“在下单知舟,是这橘福马场里的管事。”说着抿了抿唇,抬着眼睛小心的睃了姜零染一眼,小心翼翼的问道:“姜姑娘多次来,却从不喝这里备下的茶水。在下斗胆问一问,是否是这里的茶水有问题?”

姜零染拧眉扫了眼桌上的茶盏,又看向单知舟,道:“单管事好细腻的心思,我的茶喝没喝你都能知道。”

单继有些慌张的解释道:“姜姑娘别多想,在下绝没有窥探姑娘**的意思。”

“因着近些子因着雨连绵,来骑马的人很少,姜姑娘又是常客,在下之所以会注意,完全是兼其责。”

说着讪讪的笑了笑:“这马场里的茶叶自然比不上贵府的,可也是今年的新茶。是否是下面的人沏茶沏的不好,所以在口感上打了折扣?故而姜姑娘不愿入口。”

姜零染听他这般说,有些好笑,暗道这马场主人倒是找了个负责人的管事。

心中的防备放了下来,抿笑道:“茶水没问题,只是我喝不惯外面的,所以自备了。”

“原来是如此,打扰姜姑娘了。”单单继紧绷的神色稍稍松缓,恭敬的颔了颔首,退了出去。

马场上传来一声爆笑。

姜零染扭头看过去,发现梁修弘不知怎的仰倒在地上,旁的万千千叉腰笑的欢快。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想到什么又笑了起来,暗暗想,下次还要喊上他们一起来。

梁修弘躺着没动,看万千千笑,也跟着笑了起来:“我都说了要出丑的。”

万千千不知他怎么会这么好的脾气,她都笑成这样了,他竟也能做到不气恼。

“我第一次骑马的时候还不如你,摔得比你还惨,所以你完全不用觉得难看。”说着伸出了手,要拉他起。

梁修弘看了看伸向他的白嫩的手掌,抬手要握住,却发现手掌上沾了泥尘,忙又收回,在衣服上蹭干净了,才握住了她的。

万千千看他这番动作,脸上不由的红了红。

明明内心想的很单纯,只是要拉他站起罢了。

可眼下,他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撑着地,自己就站起来了,她这手,基本没起到作用。

梁修弘觉得手心里软绵绵的,他不自觉的收紧了手掌,对上她看来的眼睛,低哑道:“多谢。”

万千千被他这一眼看的心口狂跳,慌的厉害,忙挣开了他的手,抱着手扭过,啐了句:“登徒子。”

梁修弘手里空落落的,看不到她的脸,也不知她是生气,还是在害羞。

紧张道:“,你生气了吗?”

万千千不敢看他。

梁修弘走近两步,歪头看着她的侧脸,低声道:“我知道错了,你大人大量,原谅我吧。”

万千千再扭,咬牙暗骂他榆木脑袋。

他怎么看出她生气了的?

梁修弘扯了扯她的袖子,声音更低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生气,还教我骑马,好吗?”

万千千心口刚平息的慌乱,被他这扯袖子又给扯乱了。

拽回袖子,往露台走:“不教了不教了。”

姜零染看二人一前一后的回来,眸光带着调侃的看着万千千:“你可把梁公子给教会了?”

万千千气哼哼道:“他能耐着呢,哪里用我教。”

梁修弘看万千千生气,心中懊恼,可姜零染在,他也不能说什么,只是干巴巴的道:“你能教,你教的很好。”

姜零染听梁修弘这哀怨委屈的语气,差点没笑出来。

看万千千也在憋笑,哪还有不懂的?

立刻便给二人腾地方。

起道:“我去给小七送点喝的,你们先坐会儿。”说着带着厢竹和青玉走了。

第一八八章 送贴

晚间又落了雨。

姜零染站在廊下,看着雨幕发怔。

这一世,太子还会被派去赈灾吗?

又究竟是不是燕辜一而再的在对燕柒下手?

垂在侧的手被轻轻的攥住,她恍惚的眸子重新聚焦,低头看去,就见姜颜乐抬着小脸盯着她,小手牵着她的,她蹲下,笑道:“怎么了?”

姜颜乐伸着另一只手轻轻地摸了摸姜零染的脸颊,道:“四姐姐为什么不开心?”

姜零染捂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笑道:“四姐姐没有不开心啊,四姐姐只是在想一些事。”

姜颜乐道:“那四姐姐在想什么事?”

姜零染将人抱起,进了屋,道:“我在想晚膳给颜乐做什么好吃的。”

姜霁散值回府,往汀兰苑去。

姜颜乐趴在外间的桌子上,眼睛看着外面,当看到撑伞走来的姜霁,开心的蹦起:“二哥哥回来了,可以用晚膳喽。”

厢竹笑着去吩咐摆饭。

姜零染看姜霁在廊下合了伞,转的时候唇角略略带了些笑,驱散了脸上的沉郁。

进屋笑问姜颜乐:“小七这是看到二哥欢喜,还是知道能用晚膳所以才欢喜啊。”

姜颜乐跑过去抱住姜霁的腿,仰着小脸道:“我是看到二哥哥才欢喜的。”

姜霁笑了起来,弯腰抱起她道:“今骑马好玩吗?”

姜颜乐眼睛亮亮的点头:“好玩,下次二哥哥一起去好不好?”

姜霁笑着称好。

姜零染看他笑意牵强,疑惑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姜霁知道瞒不住她,也没想瞒她。

闻言把姜颜乐放在椅子上,从怀中掏出一张帖子,沉声道:“大伯父今找了我,说明大房里要办家宴,请咱们过去。”

姜零染接过帖子看了看,笑意嘲讽道:“他是笃定了哥哥在同僚面前不会拒绝他。”

虽然分了家,但分家时大房做过的凉薄事,他们并未外传分毫。

可大房仍是不知足,竟要吞下玉堂。

姜霁不相让,事闹到了京兆府。

自此两房算是彻底冷了下来。

所以他们办宴的时候,并未请大房。

但没想到,大房竟会不请自来。

在外人眼中,大房此举算是主动的修补两房的关系了。

可也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两房之间的裂痕究竟是不是一场宴会就能修补好的。

眼下大房办宴,又特特的下了帖子去请。

于于理,兄长都不能拒绝。

姜霁拧着眉,眸光无奈,愤慨,又有着难以启齿的羞惭:“他怎么能能这么厚脸皮。”

姜冼木当着兄长同僚的面儿送帖子,说到底是变相的“威胁。”

兄长气恼,实属正常。

可姜零染经了前世的种种,这种小事,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甚至觉得大房像是跳梁小丑般的可笑。

“一场宴会罢了,什么都改变不了,哥哥不必烦心。”说着揉了揉听得似懂不懂,但看他们神色不好,也跟着紧张起来的姜颜乐的小脑袋:“正好小七待的也无聊,我明便带她去走动走动吧。”

姜霁没从姜零染脸上看出勉强。

又想到她遇事总是隐忍的,不免心疼起来。

皱眉道:“可我明当值,不能陪你同去。”

姜零染眨眼轻笑:“哥哥放心,我认得路。”

姜霁明白她这是有意逗他开心,笑了笑道:“明若是他们言行过分,你不必忍耐。”

姜零染点头应下。

次,姜婉瑜和言抒早早的去了大同街。

郑明蕴迎在府门外,看到小夫妻下了马车,并肩走来,一时脸上满是慈的笑。

姜婉瑜看到郑明蕴,顿时笑了起来,几步跑过去抱住了她的胳膊,央声撒道:“娘,我好想你。”

郑明蕴好笑又无奈的在她背上轻拍了下,笑嗔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小孩儿模样儿,当心世子笑话你。”

言抒笑着上前,揖手见礼。

郑明蕴看着言抒单薄的体,略有些担忧道:“下了一整夜的雨,这一早便觉得比昨凉,儿哥怎么也不多穿点?”说着伸出手指,不轻不重的点了点姜婉瑜的脑门,轻责道:“你也太粗心了。”

姜婉瑜摸着脑门,扭头看了眼言抒,道:“世子冷吗?”

言抒笑着摇头:“不冷。”说着又看向郑明蕴:“娘,我不冷,您别怪婉瑜。”

郑明蕴看二人感甜蜜,面上的笑意更深了,自也不再多说什么,忙请着人进府了。

一路到了素芝斋,二人上前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笑容满面,虚伸出手,叠声道:“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

二人抿笑起。

老夫人冲姜婉瑜招手:“快过来让祖母看看。”

姜婉瑜笑着上前,在老夫人旁坐了下来。

女人们话家常,言抒坐着便有些局促。

而姜冼木还未回府,郑明蕴便让人请了姜钰来,领了言抒去了前院。

言抒离开后,老夫人伸手探了探姜婉瑜的肚子,意有所指道:“如何?”

姜婉瑜心中明白,脸上一红,扭捏着低声道:“月事才过去。”

老夫人脸上浮现遗憾,片刻又开解道:“你们还年轻,早晚都会有的,不急,不急。”

一盏茶没喝完,门房便传消息说姜零染到了。

老夫人看向郑明蕴道:“你去迎迎她。”

郑明蕴怎愿去迎一个小辈儿?

更不用说这个小辈还是姜零染。

暗恼的错了错牙,面上却挂着不以为意的轻笑:“虽然分了家,但四姑娘还能不认路?”

老夫人明白郑明蕴的心思,依旧道:“你去迎迎她。”

郑明蕴看老夫人坚持,中顿时闷了一口郁气。

却也不敢再驳,站起,阳怪气道:“母亲可真是越发的疼四姑娘了。”

姜婉瑜看不得郑明蕴被老夫人使唤,更看不得姜零染得意猖狂。

哼笑道:“四妹妹大驾光临,母亲一人去迎,是不是显得不够重视啊?”

撇开了老夫人握着她的手,起道:“我随母亲一起去吧,好叫外人看看,四妹妹在咱们家是多大的体面。”

郑明蕴有了女儿撑腰和维护,顿时朝老夫人翻了个得意的眼风。

第一八九章 暗斗

老夫人看着母女二人相携走出去的背影,气的心口做疼。

冰凝的眸光闪烁片刻,侧目吩咐道:“去琴月阁看看,王氏的子可有好转,若能下走动,便请了来。”

木香闻言烁然一惊,盯着老夫人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才诺诺应下,点头去了。

半夏则皱起了眉。

众人都传,说王姨娘生下的大姑娘和二姑娘之所以早夭,是因为郑明蕴暗中做了手脚。

这么些年,郑明蕴明里暗里的打压折磨王姨娘,以至于王姨娘一年足有三百都是病着的。

老夫人这个时候请王姨娘来,岂不明白了要让郑明蕴不痛快?

若换做一个月前,她想法设法的也要劝着老夫人打消这个决定,又或者早早的给郑明蕴传个消息,可现在,掌家的是老夫人。

不难看出,老夫人厌恶郑明蕴。

她这做小丫鬟的,自然要跟着强主。

这边,郑明蕴和姜婉瑜出了素芝斋。

郑明蕴郁郁的吐了口中的闷气,暗啐道:“该死的老虔婆。”

姜婉瑜眸光轻蔑的瞥了眼只会背后骂人郑明蕴,冷哼道:“娘也太好儿了,您都多大岁数了,还要在她面前伏低做小。”

郑明蕴闻言哽住。

这些子她做什么错什么,在这个家里,可不只有伏低做小的份儿?

如今又被夺了掌家权,加之姜冼木也从不维护她,她便更没话语权了。

子已经够难过的了,眼下竟还被女儿大咧咧的点破,郑明蕴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嘴角蠕蠕着说不出话来。

姜婉瑜说完才想到如今当家做主的是老夫人。

心有懊恼的睃了眼郑明蕴沉的神色,她又道:“娘不必怕她,有女儿在呢,她敢过分,我和世子第一个不答应!”

郑明蕴心里暖烘烘的,险些落泪。

姜婉瑜看郑明蕴这般,心里也是酸涩,抱着她的胳膊道:“母亲别烦愁,路还长着呢,以后有的是机会翻。”

郑明蕴欣慰的笑了笑,在她胳膊上抚了抚,感慨道:“我的婉瑜如今真是长大了。”说着又摸了摸姜婉瑜的衣服,道:“你这是什么料子,这么光滑?”

姜婉瑜笑的有些得意,扯着袖子给她看:“这是江南送上京的新货,轻薄又透气,夏天穿最是舒服。”

郑明蕴的手指捻着衣服,点头道:“果真是极轻薄的。”说着又问她:“怕是不便宜吧?”

姜婉瑜道:“这料子有市无价,京城的存货极少,世子看我喜欢,便想方设法的把京中有的都给我买了回来。足有十几匹不同颜色花样。”

“母亲若喜欢,我回去便让人送来几匹。”

郑明蕴开心不已,越发的觉得把女儿嫁去伯府是件长脸的事。

说笑着过了二门,姜婉瑜想到今喊姜零染的来意,畅快又不乏鄙夷的道:“那几个乡下来的人呢?”

提起这个,郑明蕴也笑了起来:“在客院住着呢。开席才叫他们来,免得没见过世面的乱走乱闯,冲撞了你和世子。”

姜婉瑜听了这话便能想象这些人都多么的不堪入目。

再想到这其中有一个人会成为姜零染以后的夫君,她就更开心了。

“要我说哪里用这么麻烦,随便选一个定下就是了。”

郑明蕴何尝不想?

想到什么,笑意微敛,沉声道:“如今的四姑娘早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搓扁揉圆的了。”

“再说,你祖母看重他们兄妹,愿意抬举着。”

姜婉瑜记起了宴那被姜零染打脸的事,眼底闪现冷。

再想起老夫人,脸上顿时浮起了几分的蔑色,冷讽道:“祖母向来看重有出息的子孙,以前是二叔,现在是姜霁他们兄妹。”

郑明蕴听着这话觉得心堵,没说话。

姜婉瑜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又戳了郑明蕴的痛处,抿了抿唇道:“既然不听话,那就悄悄的下点药,把两个人关在屋子里,不什么都成了?”

jiàn)人自然只配用下jiàn)的方法。

郑明蕴闻言笑了起来:“不愧是我的女儿,连想法都和我如出一辙。”

姜婉瑜来了兴致,低声道:“择不如撞,那就今?”

郑明蕴摇头,道:“眼下你祖母和你父亲急于同他们兄妹修复关系,这种事想想就行了,若是做出来,姜霁那狼崽子,指不定要把屋顶给掀了。”

姜婉瑜想起姜霁鞭打孟致沛的事,后脊背一凉。

深觉掀房顶的事儿根本不在姜霁的话下,便压下了这个心思。

心不甘,不愿,厌恶并带着恶心的到了府门口。

姜零染看着府门上高悬的匾额,想起数月之前,她曾被bi)离开的事,一时笑意清凉。

转眼看到走出来的母女二人,再看二人一副吃了黄连的神色,姜零染脸上的笑瞬息便真诚了起来。

牵着姜颜乐上前,微微颔首,淡声道:“劳烦大伯母和三姐姐亲自相迎了。”

说着捏了捏姜颜乐的小手:“小七,叫人。”

姜颜乐还是头一次来大房,这大房里的人自也是头一次见。

看着面前站着的二人,一个威厉,一个冷淡,她有些怯怕的靠近了姜零染。

姜零染伸手揽住她,声音又轻柔了些:“小七,叫人。”

姜颜乐抬头看着姜零染,在她眼睛里看到温和和鼓励,心中的怯怕减少了些。

又看向二人,抿了抿唇,低声道:“颜乐见过大伯母,三姐姐。”

二人看着这小丫头,眉头都拧了起来。

姜婉瑜不悦斥道:“这样的场合,你带她来干什么?也不嫌丢人!”

姜零染脸上的笑顿时沉了下来。

冷冷的扫了眼姜婉瑜,目光一转落在郑明蕴上,似笑非笑道:“我带颜乐来,有什么问题吗?大伯母。”

郑明蕴在姜零染的笑意中感受到,若她说有问题,姜零染会立刻离开。

笑意僵硬一息又恢复正常,温声道:“既是你带来的,那自然是没问题的。”

待会儿老夫人看到姜颜乐,被骂的只会是姜零染,她可是乐的看戏的。

“走吧,老夫人已经在等了。”郑明蕴侧了侧,请着人进府。

姜零染牵着姜颜乐进了府。

看着府中的一花一木,一檐一瓦,她心头浮现四个字:物是人非。

“她”与她,隔着一个血腥的前世。

所以,想要暗算她的魑魅魍魉,她不会手软的。

第一九零章 回礼

素芝斋里,老夫人看到姜零染边跟着个面生的小孩子,观其年岁与容貌,这孩子的份便不言而喻了。

两眉间攒起沟壑,眼底隐隐浮现怒意,想要发作,可看到姜零染疏冷的脸,她又忍了下来。

姜零染牵着姜颜乐上前给老夫人请安。

言恭行敬,可好像就是透着股子冷淡的倨傲在。老夫人看的厌烦,淡淡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道:“起来吧。”

姜零染搀着姜颜乐起。

她以为老夫人就算不喜三房,但小孩子第一次来到跟前儿,口里也恭敬的唤着祖母,老夫人总该有些慈在的。

却不想就只有冷冰冰的三个字。

“自从你们各自出嫁,便许久不曾这么聚在一起了。今咱们摒弃那些误会,好好的说说话儿。”老夫人说着,目光却直直的看着姜零染。

姜零染心生好笑。

看在在老夫人的心里,大房和二房之间的“误会”是她一手造成的。

自有小丫鬟搬了锦兀来。

却只有三张。

郑明蕴和姜婉瑜落座后,姜零染看着独剩的一张锦兀,又看向搬锦兀的丫鬟。

丫鬟对上姜零染明晰的眼睛,顿时慌乱,无措的看向了半夏。

半夏悄悄的度着老夫人的脸色,心中明了,抿笑道:“不知四姑娘会带人来,所以并未提前备下,就先委屈七姑娘站一会儿吧。”

姜婉瑜听得掩唇轻笑,眼角浸着嘲讽的朝姜零染的方向瞥了下。

提前备下?素芝斋里再多几张的锦兀也是不难搬出来的。

半夏这话不仅是指责姜零染自作主张的带人来赴宴,不懂规矩。

更是说姜颜乐连一张锦兀都不配坐。

郑明蕴心中窃喜,暗道果然有好戏看。

姜零染站着没动,平抿的唇角动了动,笑意清浅道:“小七,这还是你第一次给祖母请安吧?”

姜颜乐点头。

姜零染道:“祖母,小七素来懂事,见面礼什么的您不用准备的太过华贵,不然她就是收下也会心中不安的。”一张锦兀带来的后续麻烦,姜颜乐不懂,而三叔和三婶不会在意,或者说不敢奢求。

可一个祖母无视,丫鬟轻视的姑娘,以后交友嫁人又能得到什么尊重不成?

这口气,她不能让姜颜乐咽下去!

老夫人霎时一怔,有一瞬她甚至没能明白姜零染的意思。

姜婉瑜却立刻便知道了。

她还道姜零染如何带着这个要饭的上门,原来是为了得见面礼!

真是穷疯了!

心中厌恶,嘴上便也刻薄:“还敢要见面礼?也不瞧瞧她的份,让她进府已是莫大的恩了!”

姜零染揽着姜颜乐的肩膀,让她贴着自己站,手掌安抚的捏了捏她的肩膀。

她不看姜婉瑜,只是含笑看定老夫人。

那眸光清凌凌的,像是冬里挂在檐下的冰凌折出的冷光。

老夫人与她对视片刻,慢慢的吸了口气,将梗在心口的的东西往下压。

侧目看向半夏。

半夏心中骇然,眼珠转动着瞄了眼姜零染的方向,诺声应是,垂首退了出去,片刻回来,手里多了两个木盒,恭敬的递给了姜颜乐。

姜零染没想到老夫人竟然这么就妥协了。

意外之余她不想,今的家宴不会是鸿门宴吧?

含笑道:“小七,快谢过祖母。”

姜颜乐依言道谢。

老夫人懒怠的“嗯”了一声。

姜零染又看向郑明蕴和姜婉瑜。

二人自然明白姜零染这目光是什么意思,一时切齿怒瞪回去,眸光里刻着两个字:休想!

姜婉瑜冷喝道:“姜零染,你别太过分。”

姜零染抿笑,柔软的音调中满满的疑惑:“三姐姐这话何意?我不懂。”

“你!”姜婉瑜语噎。

不懂?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jiàn)人越发的会气人了!

郑明蕴接到老夫人的眼神,暗暗磨了磨牙,褪下了手腕上的鸡血石镯子,皮笑不笑的朝姜颜乐招手:“小七,你过来。”

姜颜乐看到郑明蕴的动作,抬头看着姜零染。

真真是活久见,郑明蕴竟也会这般慷慨?姜零染已经笃定,今的家宴不会简单。

抬手揉了揉姜颜乐的小脑袋,又扶正被揉歪了的蝴蝶小金簪,温声道:“去吧。”

姜颜乐没有立刻走过去,而是看向厅内候着的云梦。

云梦会意上前,双手接过姜颜乐手里的木盒。

姜颜乐这才来到郑明蕴的前,屈膝恭声道:“颜乐谢过大伯母。”

行止端庄,音容恭顺,竟像是被特意教过的?三房有银子请教养嬷嬷?郑明蕴心中的诧异一闪而过,也顾不上细想,剜了眼姜颜乐,疼的把镯子递了过去。

姜颜乐接了镯子不忘道谢。

而后直接的就走到了姜婉瑜前,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

姜婉瑜被看的如坐针毡,又听郑明蕴带有提醒意味的轻咳声,不不愿的摘下鬓角的红宝石金钗,撂在她手心里,嗤道:“伸着手,活像个要饭的。”

姜颜乐的小躯一僵,捧着金钗,脚下没动,扭头去看姜零染。

姜零染眸光幽冷的看着姜婉瑜,音调绵软道:“小七,既然是初见,你与三姐姐又是平辈,万没有独占年纪小便宜的道理。”

说着指了指姜颜乐腰间的荷包,温声道:“便也随意送给三姐姐一件吧,权做回礼。”

姜颜乐点了点头,转手把金钗递出去,一旁的云梦忙上前接住。腾出手的姜颜乐抽下荷包,拉开抽绳。

姜婉瑜看她还真掏东西,眼底的讽刺更浓重了:“什么破烂玩意儿,我嫌脏,别掏出来碍眼了。”

姜颜乐没理会,小手伸进荷包里,随意一抓,手心里便多了块雕刻着吉祥如意的羊脂玉玉佩。

玉质白润,一点儿杂色不见,雕刻又精致。

或许不是什么难得的上品,但至少不输那支金钗。

除了姜零染,厅中的人都震住了。

还真给掏出来的!

这这三房什么时候这么壕气了?姜颜乐随竟带着这般贵重之物?

姜婉瑜怔怔的看着姜颜乐手里的玉佩,还没回神,就觉得上被东西砸了下,低头一看,膝盖上躺着的正是那块玉佩。

这要饭的竟把玉佩扔在了她怀里!!!

姜婉瑜被如此对待,哪里能忍,抬手就要教训教训她。

却听她声音清脆道:“这是小七给三姐姐的回礼。”说完屈了屈膝,转回到了姜零染边。

第一九一章 引见

厢竹去后罩房里搬了一张锦兀放在姜零染的旁。

姜零染拉着姜颜乐坐下,教导道:“人往来都是相互的,你得了什么,便该回什么,明白吗?”

姜颜乐点头记下,感到姜零染的手贴在她的脊背上,她的腰杆得更直了。

得到什么便回什么?

这话中的意思有些多啊。

但眼下所要表示的就是,得了侮辱,便回以侮辱吧?

厅中一时静的落针可闻。

没人敢去看姜婉瑜要杀人的神。

老夫人看着姜零染和姜婉瑜,眸光忽明忽暗,眉间的皱褶更深了。

片刻,苍老的声音夹杂着低沉的警告道:“四姑娘需待谨记,家和才能万事兴!”

姜零染眉眼和顺,无比真诚道:“祖母说的真对。”说着还不忘低头叮嘱姜颜乐:“祖母的话记下了吗?”

姜颜乐认真的点头。

老夫人:“”

郑明蕴还以为有好戏看,却原来连老夫人都治不住姜零染,一时大感失望。

姜婉瑜平白得了一通羞辱,急于找回脸面,低声催促郑明蕴道:“母亲快把人找来。”

郑明蕴明白姜婉瑜的心思。

可今办宴的最终目的,郑明蕴没忘。

悄声安抚道:“暂且忍耐,以后有的是机会。”

姜婉瑜一口恶气提上来,滚圆的眼睛难以置信的盯着郑明蕴,怀疑刚刚听错了。

郑明蕴刚要再说些什么,就看木香领着一人走了进来,她看着,手掌瞬间紧握成拳,眼底像是刮起了裹杂着冰刃的旋风。

王氏穿着件藕荷色的半新不旧的夏衫,温婉的低垂着头,衬的一截子后颈细白粉嫩。

脚步轻轻,行至厅中,屈膝跪下,恭敬的给老夫人请了安。

老夫人颇有些和颜悦色的看着王氏,关怀道:“上可爽利了?”

王氏本嗪着首,闻言受宠若惊的抬头看着老夫人,好看的眼睛里染了些水意:“多谢老夫人垂问,都好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眉眼之间更多了几分满意:“子刚好,就别跪着了。”说着示意半夏搬锦兀。

半夏却记着刚刚冲姜零染说没锦兀的话儿。

目光惶惧的看了眼老夫人,暗道:这是老糊涂了不成?怎么前言不对后语,自己打自己的脸呢?

思忖着道:“素芝斋里那一批破旧的锦兀换下去了,新的还没补上来。王姨娘稍候片刻,奴婢这就去寻一张来。”

老夫人闻言看了眼姜零染。

就看她事不关己的坐着,和姜颜乐分点心吃。

她又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郑明蕴的方向,收回视线之时,眼底的得意十分浓重。

王氏自不敢有异议,颔首应下。

又看老夫人靠在引枕上,神色有些疲倦,忙自觉的绕到老夫人后,轻柔的给她按起了肩膀。

老夫人舒服的舒展了眉心,笑道:“这么多年,还是你按肩膀的力度最合我心。”

王氏抿笑道:“那妾以后每都来伺候老夫人。”

姜零染的目光在老夫人,郑明蕴和王氏脸上掠过,诧异又好笑,这是闹内乱了不成?

前世看惯了威风凛凛的郑明蕴,此时看她受屈吃瘪,当真有些不适应。

不过,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

老夫人这才一出手,郑明蕴连招都接不住了。

郑明蕴眸光已近乎鸷,这么多年的婆媳,她怎会不明白了老夫人的险恶用心。

只觉得喉咙里溢出了一股子血气。

察觉到侧的姜婉瑜要暴起,她忙压住了,低声道:“一只蝼蚁罢了。”

若今因着一个妾而闹了起来,回去后元诚伯夫人怕是又要有话来教导姜婉瑜了。

况且,就算今压下王氏出头,难保以后不会有李氏,刘氏,孙氏。

要除,就要想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姜婉瑜侧目看着郑明蕴,心生厌恶。

真不知道一个人怎么能窝囊到这个地步?

伴随着王氏的到来,厅里的气氛弥漫着尴尬。

可这尴尬却丝毫没影响老夫人和王氏,二人依旧亲亲的说着话。

郑明蕴和姜婉瑜连脸上的平和都快维持不住。

姜颜乐轻轻的扯了扯姜零染的袖子,低声道:“四姐姐,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姜零染看了眼更漏,笑着回道:“大约再过一个时辰。”

姜颜乐恹恹的“哦”了一声,闷头吃点心。

好不容易捱到了午膳时间。

众人移步花厅。

只见花厅里摆了两张八仙桌。

女眷落座,一张桌子足够了,另一张莫非是男客的?

可若是男女同席,两张桌子之间怎的不放屏风?

姜零染有些奇怪,也隐隐有些不安。

不多时,以姜冼木为首,言抒次之,而姜钰后还跟着四个穿的花花绿绿的陌生男子。

四人走在最后,可眼睛急不可待的往厅里望着,且目光都锁定在了她上。

姜零染拧眉,眸光一转扫见了姜婉瑜脸上的窃笑,脑子里一个念头浮了出来。

家宴的目的原来是这样的吗?

各自落座后,老夫人看了眼姜冼木。

姜冼木给四人使了个眼色。

四人会意,忙起到了老夫人边,嘴里请着安,眼睛却直勾勾的看着姜零染。

他们被郑明蕴叫来京城,说是要给他们相媳妇的。

他们自然是开心的,这京城遍地都是名门高官,若能娶了世家的姑娘,那他们这一辈子都荣华不愁了。

可到了这里才从下人的口中得知,郑明蕴竟要给他们配一个和离过的。

和离是什么?那就是男人不要了,却又看在两府的面上,客气的给了一封和离书。

和休妻没什么区别。

他们大好男儿,娶一个破烂货色,如何能痛快?

却又不敢真的与郑明蕴闹掰了,只好含糊应下,打算做个场面活儿,尽早离开。

可这会子看到姜零染这个人,他们都觉得,若是娶回家,好像也不差。

老夫人含笑看着四人,点了点头道:“都是好孩子。”

四人笑意更深,落在姜零染上的目光也更加的急切了。

老夫人看着姜零染,道:“四姑娘,他们是你大伯母的远房侄儿,品行学问都是极好的。又与你年龄相仿,想来以后的好也会相同的。”

四人闻言忙不迭的点头:“相同,相同,四姑娘喜欢什么,在下就喜欢什么。”

说着相互对视了一眼,意识到刚刚还同一阵营的好友此时已是竞争对手。

又恐自己被筛了下去,个个急不可耐的说起了自的优点。

花厅里霎时吵杂一片。

姜零染素白的脸上没有半分的波动,眼睫半垂,遮住了眸子,叫人分辨不清她心中所想。

郑明蕴和姜婉瑜拉着手,眼角眉梢是毫不掩饰的兴奋。

第一九二章 (小小加一更,表示感谢!)

言抒来花厅之前还曾在想,明明是家宴,姜冼木为什么要带上这四个外人?

现下明了,不皱起了眉。

这四人究竟如何,端看言行举止便尽知了。

可老夫人竟还昧着良心说极好?姜零染可是她嫡亲的孙女啊!

再听是郑明蕴的远房侄子,他又想,这件事姜婉瑜必定是不知的吧?

朝她看过去,言抒没错过她脸上近乎刻薄的畅快,眸光一恍,心头有东西冰凉凉的沉了下去。

老夫人看姜零染垂首不语,一时猜不出她的心思。

想到什么,低低的叹了一声:“你父母早逝,你兄长早已到了适婚的年龄,却因一直在边关而耽搁了。如今留在京城,又仕途有望,京中也多有活泛了心思的人家,可不能再错失良机了。”

“只是你这么一个和离的小姑子住在家中,谁家还敢把姑娘嫁过去?就算有人大度能容你,可以后若是生了矛盾,难做人的还是你兄长。”说着握住了姜零染放在膝上的手,语重心长道:“你尽早的嫁出去,你兄长才能好,明白吗?”

说完依旧没得到回应,老夫人凑近了她些,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他们四个都是知根知底的,今趁着家宴,你且看看,喜欢那个便选那个,祖母给你做主。”

“以后过子,虽然平淡,却不会受委屈欺负。”

姜零染垂着的眼睫终于抬起,眸光深深的看着一脸“慈”的老夫人,淡声道:“祖母,初嫁从亲,再嫁从。”

老夫人愕然。

她以为她说了这么多,姜零染总该听进了心里去的,更不用说她提到了姜霁的前途。

可没想到,她竟这么自私!

脸上的温不再,老夫人抬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威厉道:“你敢反抗!”

若换做前世,老夫人这一声吼足以让姜零染吓得乱了心神,再不愿的事也是不敢违背的。

可现在姜零染看着老夫人,一个没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笑声漫不经心的清凉如霜。

她抽出被老夫人攥住的手,淡淡道:“我就是反抗了!”

说着站起,扫视虎视眈眈紧盯着她的众人,轻挑的眉头带着邪肆的狂妄,音调却依旧是温吞吞的柔婉:“你们能奈我何啊?”

姜冼木蹭的站起,眦目裂的瞪着姜零染,呵斥道:“放肆!立刻给我去祠堂跪着反省!”

姜零染眸光一转看向姜冼木的方向,下巴倨傲的微微扬起,讥诮道:“兄长还有两个时辰散值,大伯父当真敢罚我跪祠堂?”

姜冼木脸皮一僵,嘴角蠕蠕着想说什么,憋的脸发紫,却也没说出来,杵出的手指缓慢的缩了回去。

姜零染眸中的嘲讽味道更加浓重。

再看把她挡的严实的四个人,冷喝道:“滚开!”

四人被姜零染上散发出的冰冷与锐利吓退了一步。

姜零染不看厅中或吓呆了,或敢怒不敢言的众人,扭头冲姜颜乐伸手:“咱们走。”

姜颜乐伸手握住姜零染的手,一行人很快出了花厅。

姜婉瑜被姜零染的一句“我就是反抗了,你们能奈我何”惊得半晌没回神。

待到神魂归体,花厅里哪还有姜零染的影子?

心中抱着大希望而来,却是这么个结果,姜婉瑜怎能接受?气的大骂:“这jiàn)人如今越发的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

“祖母也纵她?绑了她直接塞进花轿里,不比什么都省事儿!”

被郑明蕴请来的四人一看姜零染甩脸离开,都朝郑明蕴嚷了起来。

郑明蕴眼角泛着锋利的光,撇嘴嘲讽道:“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们的德行,穿的都是什么?她能看上你们才是瞎了眼呢!”

四人一听这话差点给气的背过气儿去。

姜钰看着花厅的乱像,皱了皱眉,甩袖走了。

言抒看着气急败坏的姜婉瑜,眸光发了怔。

这算是回门之后他第一次正经的来姜家大房做客。

收到帖子时,母亲是极力阻止的。

可他还是来了。

却原来是他把一切想的过于美好了,大房原比传言更加的恶心。

他显得难以适从的挪动着脚步,不知怎么走出了花厅。

姜零染的马车驶出大同街,径直回了二和街。

因着出府赴宴,厨房里自是不会备饭。

厢竹知道姜零染心不好,唯恐她和自己怄气,连饭也不吃。

哄着道:“姑娘,奴婢这去厨房,您想吃点什么呀?”

姜零染正和姜颜乐用同一盆水洗手,闻言笑了笑,问姜颜乐:“小七想吃什么啊?”

姜颜乐饿的肚子咕咕叫,道:“我想吃小馄饨了。”

厢竹去吩咐了。

意外的,姜零染的食竟丝毫没受到影响,用了一碗馄饨,半张葱花蛋饼。

姜颜乐饿的太狠,见着馄饨一口气吃了大半碗,又吃了半张蛋饼,胃里便觉得发撑发胀。

姜零染唯恐她积了食,让云梦领着她去院子里消食去了。

待姜颜乐出去,姜零染吩咐厢竹道:“你去见文叔,让文叔告诉王路,大房要给我相男人。”

“啊!”厢竹听得发懵:“姑娘为什么要告诉孟致沛啊?”

这是要向他求救的意思吗?

若是的话,燕柒不是更靠谱吗?

再说,还有姜霁在呢。

“坏人自然要用坏人磨了。”姜零染平淡的说着,从书架上拿了本书,靠进躺椅里慢慢翻看。

厢竹怔怔的看她片刻,心中想,姑娘这是已经放下了孟致沛吧?不然不会一点绪都不带的!

姜零染没听到回应,侧目看着发怔的厢竹,疑惑道:“怎么了?”

厢竹抿笑摇头,欢喜道:“奴婢这就去。”说着步伐轻盈的快步去了。

晚间便传出了孟致沛在姜家大房客院附近与人发生了冲突,十几个小厮涌上去,直把对方四人打的断胳膊断腿儿才算作罢。

而带来这消息的人不是别人,是燕柒。

姜零染看着趴在门缝上往外瞧动静的人,眉头拧作一团。

上次不是说不让他再来了?他把她的话当成什么了。

又看他这般,有些担忧道:“你被发现了?”

燕柒扭头看她一眼,笑道:“担心了?”

姜零染白他一眼,没好气道:“谁要担心你。”说着在椅子上坐下,倒了杯茶。

燕柒又往外看了两眼,才放了心。

在她对面落座,苦恼道:“你兄长的耳朵太灵了,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才翻进来的。”

姜零染看他片刻,无奈道:“你这是在卖可怜吗?”

燕柒坦dàng)的点头。

第一九三章 藏哪儿?

姜零染简直不知该说他什么。

又想起他在宝山足,这是趁夜潜回城来玩?还是解了足了?又或者是宝山的调查有了结果?

她想问他,可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又顺着茶水咽了下去。

燕柒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口,抬眼看她,音调沉沉:“好看吗?”

姜零染疑惑道:“谁?”

燕柒下巴努了努大同街的方向:“今那四个人?”

他怎么知道的?消息传的这么快吗?姜零染腹诽着,摇头道:“我没看。”说着眯眼细想了想,不确定道:“好像衣服穿得花哨的。”

燕柒眉峰轻抬,眼睛黑沉,盯着她,轻声慢语的问道:“你喜欢?”

姜零染很干脆的摇头:“不喜欢。”

燕柒眼底的沉郁一扫而空,笑了起来。

姜零染到底没忍住,问他道:“公子不是在宝山足,怎么回来了?”

燕柒目光落在了桌上的攒盒上,盖子掀开,他暗暗开心,今放的是点心。

“近期雨水过频,皇上让各地呈上水位奏报,两湖今年的水位线比往年都要高。工部看了两湖修建的堤坝高度,猜想或许会有大涝发生。今早皇上已经给临河的地区下发了防灾避洪的指令。我知道后便回来做准备了。”

姜零染心中一紧:“你做什么准备!”

难道他要亲去赈灾?

若事如前世一样没有改变,那依着他与太子的关系,太子受伤的黑锅他岂不是背定了?

燕柒捏了一块云白色压成花朵样式的点心咬了口,闻言含糊不清道:“筹集赈灾款,粮食,草药之类的救灾物资。”

姜零染听着大松了口气,端着茶喝了口,平缓着心绪。

燕柒想到什么,神色黯了黯,叹气道:“这几年多地都有不同程度的旱灾,今年倒是不旱了,雨水却又过频。”说着摇了摇头道:“受苦的都是百姓。”

姜零染看他嘴角尚沾着糖霜,手里还捏了半块,像个贪吃的小孩子,可黑亮的眼睛里却透着忧国忧民的沉重。

前世灾虽重,但好在提前做了防护。

房屋冲垮了很多,良田牲畜也多有损失,但幸而百姓的伤亡极小。

又有他捐的丰厚的灾银,灾民很快就重建了家园。

而那时设在两湖地区的齐家商行的米面油铺子,价格都要比别的地区的便宜近一半的价钱,如此持续了一年之久。

在赈灾救民上,他从没含糊过。

可这样的大善人前世怎么就落了个那样凄惨的结局?

姜零染见他一口吞下大半块点心,皱眉道:“你没用晚膳吗?”

燕柒道:“用了。”

嘴上说着用了,可手还是毫不犹豫的伸进了攒盒里,捏了块点心出来。

“”姜零染真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这么吃点心。

无语片刻,想到什么,转而问道:“若是真的发生了灾,皇上可定下了让哪位皇子去赈灾?”

“还没定。”燕柒想着道:“不过,近两年皇上都有意让太子增加在百姓心中的威望,若两湖真的不幸发生了洪灾,太子去的机率很大。”

姜零染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心,道:“太子下边的侍卫久居京城,安稳惯了,不知能不能机警的处理救灾时的混乱场面,护得太子平安归来。”

燕柒顺着她的话想了想,道:“太子边的人一向谨慎,不会有事的。”无意扫见她书桌上放着一个大木盒子,疑惑道:“那是什么东西?”

姜零染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眸光闪了闪,道:“是一尊玉雕。”

尾音略有些发颤。

燕柒并未察觉,道:“要送人啊?”

姜零染道:“jiàn)卖。”

“嗯?”燕柒咀嚼的动作一顿,疑惑道:“你缺银子用?”

姜零染点了点头,给自己添了茶,顺便给他添了,道:“我想买座宅子,给兄长以后成亲用。”

燕柒拍掉手上的糖霜,起去看木盒中的玉雕,扭头问她道:“你打算多少出手?”

姜零染道:“五千两。”

燕柒道:“这玉雕不管是玉质还是雕刻都极好,这个价钱出手可惜了。你需要多少银子,我借给你,这个就别卖了。”

姜零染好笑道:“我不能总欠你的人吧。”

说着顿了顿,目光在他脸上一转而过,道:“再说这玉雕是老主顾要的,拒了不合适。”

燕柒觉得她的视线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皱眉道:“老主顾?你出手了很多这样的玉雕吗?”

姜零染点头。

燕柒真想说她败家。

这样的玉雕卖上七千两也是很抢手的。

她就算是急用银子也不能这么糟蹋东西啊!

刚要问她老主顾是谁,就听到有沉沉的脚步声走近,他蹭的站起了,急道:“有人来了,快快快,我藏哪儿?”

姜零染正聊到关键之处,看他这反应,气的差点咬了舌尖。

泄气又错愕道:“你怎么知道有人来了?”

“我听到脚步声了,快,藏哪儿?”燕柒急的满屋子乱看,找可以藏的地方。

姜零染看他这般,便知是真的了。

忙跟着站起了,毫不迟疑的就推着他去了内室。

燕柒刚在帷幔后藏好,房门就被叩响了。

厢竹的声音从廊下传过来:“姑娘,公子来了。”

姜零染一口气提上来,道:“来了。”像是被掐住了喉咙,声音有些尖锐的紧绷。

就听帷幔后低低的传出一声笑。

姜零染顿时气闷。

他还笑?若不是他,她那里会这么狼狈!

抬脚踢了过去。

听得一声闷哼,她中的气闷顿消。

走到外间,发现燕柒喝了半杯的茶盏,和掀开没盖的攒盒。

手忙脚乱的把攒盒盖上,端着茶盏却找不到地方倒掉,急忙忙的仰头一饮而尽了,咽下茶水,忙把空杯盏扣在茶盘里,这才去开门。

姜霁背对着门,负手站在廊下,听到开门声,扭看过来。

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的缘故,姜零染觉得姜霁此时的神色有些沉。

一颗心提着,姜零染勉强挤出笑道:“哥哥怎么还没休息?”

姜霁平静的看着她,道:“你不是也没休息?”说着迈步进了屋子。

姜零染扫了眼吓得脸色雪白的厢竹,深吸一口气跟了进去,看着姜霁落座,她绞着手指站着没动。

姜霁道:“过来坐啊。”

姜零染“哦”了一声,在他旁坐下,倒了杯茶搁在他手边:“哥哥喝茶。”

第一九四章 两湖洪灾

姜霁端起茶盏却没喝,低声道:“你今受委屈了。”

“大房那边我会去说,以后都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姜零染奇怪的看着他,这个话题在晚膳时已经说过了,怎么又提?

姜霁自说自话似的紧接着又道:“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年纪还小,若孤零零的过完下半辈子,别说我不能答应,就是爹娘在世,怕也不能答应。”

“上次咱们说好的事,我心中已经有了几个人选,正尝试着去了解一下。”

姜零染慢慢的转着茶盏,低垂着头没说话。

姜霁看着她恬静的小脸,终究是狠不下心,轻叹了一声,道:“若你不喜欢,我就。”他想说他就此不再提了,可不等他说完,姜零染就出声打断了他。

“哥,我知道了,就依你的意思办吧。”

姜霁看她片刻,皱眉道:“你真这样想?”

姜零染点头。

姜霁亦是点了点头,飘忽的声音沉定下来:“既是如此,你就早点休息吧。”

“门窗都关好,雨天气,蛇虫鼠蚁什么的最喜欢顺着窗子爬进屋里来了,当心被咬上一口,要疼的。”

姜零染后脊一僵,睁大的眸子惶然的看向姜霁。

可姜霁却没看她,站起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

燕柒听到关门声,走出来,看着桌前的姜零染道:“你哥在给你找夫婿?”

姜零染回神,没看他,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而后端着茶抿了口。

燕柒看她气定神闲,事不关己的模样,气的舌头都打结了:“你你这么,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全倚仗你哥哥?你自己就没点儿想法主见吗?”

姜零染没什么笑意的扯了扯唇角:“我和孟致沛就是两相悦的成了亲,结果呢,还不是半道儿散了?盲婚哑嫁说不定反倒白头了。”

燕柒低喝:“这是什么鬼话?你趁早给我从你脑子里忘掉!”

“孟致沛那种货色如何能代表天下所有的男人?”燕柒口疼,手指发颤的指着她,憋闷道:“还有,你上次不是说不打算再成亲的?”

听姜霁的话音,这件事是迫在眉睫的。

燕柒不敢想,若是姜霁眨眼间给姜零染带了个夫婿回来,他要怎么办?!

他可连姜零染这一关都还没过呢!

姜零染淡然道:“是啊,上次没打算,现在有了。”

“你!”燕柒被她这话堵得说不出话来。

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脸色青黑一片,僵硬的站了好一会儿,他抽着椅子挨着她坐了下来,道:“告诉我,你哥相中谁了?”

姜零染道:“不知道。”说着看他一眼,道:“你眼睛再瞪也没用,我真不知道。”

姜霁回了前院,找了文叔来,道:“您去悄悄打听一下,旁边这处宅院是谁的?”

文叔道:“有什么问题吗?”

姜霁沉默了会儿,只是道:“我要确定一些事。”

文叔看姜霁神色不对,却又不肯多说的样子,也没敢多问,点头应下,转出去了。

隔两逢五,姜零染让大虎带着玉雕去了黑市,依旧出给狐狸了。

狐狸回去,却没敢告诉燕辜,这玉雕是在姜零染小厮手里买回来的。

不知为什么,燕辜格外的忌惮姜零染。

严令他绝不能再买姜零染的东西,就是去了黑市也尽量避开她家的人。

狐狸也不想违背燕辜的话,可黑市最近实在没好货,燕辜又急要好东西。

他暗中盯了几次,每次逢五,姜零染的这个小厮都会来,带上一两件好东西,卖完就走。

从不多问,从不多看,规矩的很。

他就越发的不明白燕辜到底在忌惮什么?

今去了黑市,看到这玉雕,他实在没忍住,就出了手。

这会儿被燕辜问起,他面不改色的胡编乱造了一个名字搪塞了过去。

燕辜满意狐狸的做事能力,给了厚赏。

狐狸攥着沉甸甸的银子,越发觉得自己做的极对,喜滋滋的谢了恩,离开了。

这姜零染来了玉堂。

木子李向她提议,说把玉堂迁走。

其实在此之前,姜零染也曾有过这个想法,此刻听木子李说起,便问起了他的意见。

木子李道:“姑娘也看到了,这四余街上做的都是柴米油盐的营生,咱们这间铺子的位置极好,若是卖米卖面,生意定然火爆。”

“可若是买金银玉器,那就不尽如人意了。”

“说的通俗一点,会来这条街的人不会有雅兴来咱们的铺子,而需要咱们铺子中物品的人又极少会来这条街。”

姜零染点了点头:“木掌柜分析的很对。”

“闲暇之时,木掌柜可以四处逛逛,若有合适的闲置商铺,咱们或租或买下来,把玉堂搬过去。”

木子李听得愣住,张口结舌一阵,道:“姑娘这是同意了?”

姜零染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木子李道:“在下没想到姑娘会答应的这么爽快。”

他所提议的事可不是小事啊!

她一口应下,就不担心他心中藏私?

姜零染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我既用你,便不会疑你。这一点木掌柜可放心。”

木子李顿时羞赧,揖手道:“是在下小人之心了。”

姜零染笑着摇头。

府中有小厮赶了过来,见了姜零染道:“姑娘,公子找您回府,说有急事。”

姜霁当值的时候一整都不会回府的,今是怎么了?

姜零染心中咯噔一下,起往外走,道:“可说了什么事?”

小厮摇头:“公子没说。”

一路赶回了府,就看姜霁一戎装的站着,似在等她。

而他旁边,放着一个鼓囊囊的包袱。

姜零染站住了脚,皱眉道:“哥哥这是做什么?”

姜霁道:“两湖发了洪涝,太子被点去赈灾,皇上命我随同保护太子安全。”

姜零染难以置信道:“怎么会?”

兄长虽处副统领一职,可到底是“新手”,京中的将军这么多,这样的香饽饽差事怎么会轮得上兄长?

姜霁闻言眸光冷了冷,下颌紧绷着道:“今在勤政上,燕柒担心前去赈灾的太子下的安危,故而大力举荐了我。”

姜零染一哽。

她那和燕柒提起,是想在太子开拔之时,他作为兄弟上前去提醒一句。

届时既能让太子有所戒备,又能缓和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

可他竟举荐了兄长!

她想起那他说:你有再嫁是打算好事,可我却觉得你兄长给你找的未必是良人!

他这是担心兄长在京中给她相男人,所以远远的把兄长打发去了两湖赈灾。

混蛋!

假公济私的混蛋!

第一九五章 赈灾

姜霁看她惊恐无措,往的沉静半分不见,心中一软,抬手揉着她的脑袋,笑道:“你放心,此行不会有危险的。你好好在家,我很快就回来。”

姜零染知道他这是在安慰自己,心中也明白,赈灾一事,持续数月都不足为奇的。

揉着湿润的眼睛,把眼泪压了回去,低头嗔道:“我都多大了,还用哥哥这么哄我?”

她并不担心洪灾会伤人,她担心的是太子。

兄长这一遭领的是保护太子的命令,太子好,兄长自然好。

可若太子如前世一般发生了“意外”,兄长面临的是什么?

文武百官以及那背后之人煽动起的口诛笔伐,足以让兄长的下场比前世还要惨!

姜零染抓着姜霁的胳膊,掌心内尽是铠甲的冰凉感,她心中的惶惧更深,眼泪又要冒出来,她深吸了口气缓和着绪,道,“哥哥功夫好,我不担心。”

说着拉着他走到了院中,避开了侍候的人,低声道:“哥哥要谨记,此行不要松懈对太子的保护。”

“太子边的侍卫,哥哥也要有防备之心。总之,在保护太子的事上,哥哥辛苦些,亲力亲为,谁都不要信。”

姜霁听她这么说,皱起了眉,凛然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说着顿了顿,她整在府里,这种事她根本没有途径得知,难道是?

“是他告诉你的?”声音冷沉,隐含怒意。

燕柒这厮竟然敢把这种事告诉妹妹,他到底想做什么?

姜零染愕然。

她知道兄长会质疑,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措词让兄长信她所说。

可她已经顾不上这许多了。

但没想到兄长倒给她找了个人出来圆说辞,登时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就是他。”

姜霁心中怒意更盛。

妹妹什么都不懂,他倒好,不管不顾的什么都说,就不担心会带给妹妹危险?

也是,他本就是玩玩,谈什么用心不用心!

冷笑道:“最想除掉太子的人非他莫属吧?”

姜零染没意识到自己的一句话竟让兄长多误会了燕柒一层。

听他这话,唯恐他质疑燕柒的居心,从而对她的话持有怀疑,急的跺脚道:“哥哥说什么呢?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心中怀疑归怀疑,却从不曾有过伤害太子的举动!”

“他举荐哥哥,是真心的信的过哥哥。”

“只是这桩差事注定了不会容易,此行太子边潜藏有危险,这是我敢用命笃定的!两湖如今势混乱,任何的突发况都有可能成为太子陷入危险的因素,所以哥哥,你一定要信我。”她狠狠的抓着姜霁的胳膊,用浑的力量去让姜霁相信她所说的话,可看到的只是姜霁越皱越深的眉头。

姜零染看着不自觉的泄了气,眸光恍了一息又沉定下来,道:“算了,我陪哥哥一起去。”说了这么多,兄长也不一定能记住,就算记住了,也不一定会当回事。

还是她跟着,时时的提醒着才能安心。

姜霁闻言吓了一跳,忙压住她的肩膀道:“我信,你说什么我都信。”

“你放心,我会寸步不离的保护太子的。”说着看她缓和了神色,他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在家好好的,等哥哥挣了功劳回来,就再没人敢轻视你了。”

姜零染鼻子发酸,拉着他的手攥在手心里,道:“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哥哥平安回来。”

姜霁笑着点头:“记下了。”

厢竹和青玉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又给姜霁收拾出一个包袱来,装的多是跌打创伤药,和一些耐放又抵饿的点心。

刚刚翻姜霁自己收拾出的包袱,发现鞋袜只带了几双,怕是不够更换,便又多收拾了几双放了进去。

姜零染想让文叔跟着姜霁去,可文叔上了年纪,双腿又见不得湿寒之气,加之姜霁也绝不会同意让文叔去的。

她便退而求其次,让大虎跟着去了。

大虎看待事没有文叔通透,也没有文叔警敏,姜零染少不得叮嘱了一番。

而姜霁却找到文叔,仔细的叮嘱了一番。

未到午时,以太子为首的赈灾队伍便已出了城。

姜零染心中不安,让文叔去打探关于灾的消息。

文叔很快回来,禀道:“两湖的消息暂时还没传回更多。不过柒公子捐银两百万两,粮食和草药不计,此事倒是震惊了朝野。听说户部上下都乐开了花,有这些粮草打底儿,他们短期内都不用愁银子了。”

这件事姜零染前世已经知道了,而且前几他来,也说过。

所以现下听了并不惊讶,只是思虑着道:“咱们是不是也尽点绵薄之力?”

这边,前去调查宝山案子的百香在其中一个死者家附近的胡同里偶遇了辛。

二人一个胡同东,一个胡同西,脸上布满震惊,显然谁都没料想到会遇到对方。

脚下僵了片刻,才向对方走去。

遵了燕柒的命令,百香一直在暗暗的监视着太子以及三位亲王的贴侍卫,却没想到这辛看着是个憨厚的,却狡猾的逃过了他的监视。

单手压在后腰上,他心有警惕的走近,道:“太子下不是出京了?你怎么在这里?”

辛扫了眼他摸着兵器的手,坦诚道:“太子下把我留了下来。”

百香眉间疑窦更显深重,手已经抓住了短刀,嘴上却淡然问道:“这是为何?”

辛总觉得百香会随时出手,他没有和他过招的意图,更没有在这里过招的打算,退了两步,远离了他的攻击范围,道““我听命于太子,按说无须向你解释,可我若不解释为何出现在这里,你和你们家那主子怕又要误会我家下。”

百香听他这么说,顿时没好气,冷道:“说的我家主子好像多么无理取闹一样!”

辛轻哼一声,往僻静的地方走。

燕柒对于太子特特留下辛来调查宝山案子的行为感到震惊,心里又升起一种受了厌恶之人恩惠的别扭感。

百香看不懂燕柒的神色,不确定道:“公子觉得辛在说谎?”

燕柒摇了摇头:“若宝山的事真是太子在搞鬼,那他随意安排个信得过的人留下解决横生出的麻烦也就行了。没必要留下辛这个得力的心腹。”

“到了两湖,用人的地方还多着呢。”

第一九六章 只能她打

百香听了觉得在理,点头道:“那辛的话就是实话了。”

燕柒点头。

有了这个认知,他心中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自从宝山的事发生后,太子没来见过他,更没问过他什么,怎么就确定是有人在搞鬼?而不是他苛刻工人?还派了辛去监视那四人的家人。

若今不是百香遇到,太子会不会告诉他这些?

百香看燕柒毫不迟疑的点头,啧了声,道:“公子变了。”

燕柒回神,疑惑道:“哪里变了?”

百香道:“以前遇到事,属下但凡说去找太子打听消息,您就说:你是看我落在太子手里的把柄不够多?嫌我死的慢?”他把燕柒的语气学的入木三分。

说着又上下打量着燕柒,道:“可现在,您是真的信任太子。”

朝堂上甚至以担心太子安危为由,请皇上派了武功高强的姜霁去随行保护,这种况在三个月前,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还有,今遇到的是辛,若是换了瑞湘信三王边的人,燕柒还会不会这么信而不疑?

“有吗?”燕柒不在意的反问着,拿起马鞭往外走。

百香跟上道:“有的。”

燕柒“哦”了声,没再多说。

百香看了眼天色,道:“公子,咱们去哪啊?”

燕柒翻上了马,想到什么,幽幽的叹了口气:“挨打去。”

“啊?”百香大惊失色:“谁敢打公子!?不要命了!”

燕柒没理他,鞭子一甩,骏马飞纵出去。

百香忙跟上,想了一路也没想到这京城谁敢对燕柒动手。

将要骑到城门口时,他脑中灵光一闪,试探道:“咱们不会是去二和街吧?”

燕柒心颇好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百香挠了挠头,憨厚笑道:“这几没在公子边,这智商就回来了。”

燕柒真诚笑问:“你想死啊?”

百香真诚的摇头:“属下不想。”

汀兰苑,姜零染正核查着仅有的积蓄。

看着微薄的数额,她叹了口气,推开了账本子:“我怎么会这么穷。”

厢竹刚想多点一盏灯放在书桌上,好让她看的清晰,闻言忙打消了心思,又把外间点着的蜡烛的吹熄了两盏。

房间里顿时黯淡了下来。

姜零染抬头疑惑道:“怎么了?干什么吹蜡烛?”

厢竹道:“省灯油银子。”

“”姜零染无言以对。

窗户处咚的传来一声脆响。

厢竹一惊,扭头往响声处看去,想到什么又快速的扭回来看向姜零染:“姑娘,不会是?”

兄长才走,他就找来了?该说他勤快吗?姜零染气恨的磨牙,道:“青玉,你出去,把人打走。”

厢竹吓了一跳,想说什么,可看姜零染冷沉的神色,她又把话咽了下去。

青玉的心思不如厢竹细腻,对于姜零染的吩咐从不迟疑,不管是多么离谱的,她都能遵从。

点头应下,青玉巡睃着抄了把鸡毛掸子攥在手里,开门出去了。

燕柒看着手持武器的青玉,吓得脚下连退三步,道:“有话好好说!”

说着冲着窗户道:“我和你的事,你指使个丫鬟来算什么?”

又看青玉朝他bi)近,旋跳上了墙头,道:“就算打也是她打,你不行,回去换人来!”

房间里厢竹听着这话就笑了起来:“挨打还要挑人,公子真。”没说完就看到了姜零染气的发青的脸色,她忙抿了嘴,止了笑。

姜零染听他乱跳乱窜,咬牙道:“这混蛋就是要把人都招来。”撸着袖子就要出去,却见一道银白的影子夺门钻了进来。

可不就是穿着银白束腰窄袖对襟绣云纹袍子的燕柒。

燕柒看姜零染眼睛瞪得滚圆,抿着嘴,鼓着腮,除了可,只剩可,一时忍俊不。

姜零染看他还敢笑,眼睛瞪得更大了。

拿着鸡毛掸子跟着追进来的青玉气喘吁吁的看了眼燕柒,又看向姜零染道:“姑娘,我追不上。”

姜零染冷道:“趁我客气,公子赶紧走。”说着就看他又是那副涎皮赖脸的模样,边冲她走来,边道:“要打要骂都随你,但要我走那是不可能的。”

姜零染气噎,捏起书桌上的账本子就朝他砸了过去。

燕柒真就不躲不闪。

账本子直砸在口上,掉在地上。

厢竹吓得倒吸了口冷气。

这京中敢动手打燕柒的,她家主子算是头一份儿了吧?

想劝姜零染息怒,不敢。

想劝燕柒离开,又觉得不可能成功。

正苦恼,就听青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姑娘稍等,奴婢这就去找文叔来,保准赶走他!”

姜零染听得悚然一惊,急忙要喊住她,却见她已经窜的没影儿了。

厢竹撂下句“奴婢去追她”便跑了出去。

燕柒笑看她一眼,弯腰捡起账本子,上前道:“这个也砸不疼,你别心疼我,拿那砚台砸。”

姜零染简直无言以对,瞪着他道:“你给我滚!”

燕柒笑的更深,也越发的厚脸皮:“我不走!”

“我是来赔罪的,你气还没消,我怎么能走?”

姜零染怒道:“你早知我会生气,可你还是把我兄长给支使出去了!”

“你根本就是故意的,你这人太混蛋了!”

说着看他笑容不改,火气直窜天灵盖,指着房门道:“你别给我嬉皮笑脸的,烦你,你赶紧走。”

燕柒被她“烦你”这两个字给吓着了,解释道:“你先消消气,听我说。我举荐你兄长固然有私心,但更深的层面却不是这个原因。”

姜零染冷冷的看着他,听他能说出什么凛然正义的道理来。

燕柒道:“我虽然不喜欢太子,但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很好的君者。”

“君子不立危墙,可他此次去赈灾乃是众望所归,我在朝上没什么话语权,阻也是阻不了的。”

“你和你兄长在京城没个得力的长辈辅助,能趁早的跟一个对的君,也是很好的。”

“而且现任的军统领年事已高,等到太子登基,差不多就能是你兄长的了。”

说着又补了一句:“皇上从善州大营和丰州大营各调了一万人随行保护,此行你兄长或许会很辛苦,但绝不会有危险的,你放心。”

第一九七章 筹谋

姜零染怔怔然。

他竟如此为他们筹谋!

在众人眼中,此行是个绝好的立功的机会,有朝廷丰厚的赈灾物资源源不断的送过去,再脓包的人也能做好赈灾诸事。

而灾民得到了安抚,自然不会再生乱,太子的安危也就无虞了,随行的将领侍卫,说是白捡功劳也不为过。

且又能在太子面前展现能力,给自建立功勋,好处良多。

可前世燕柒并不知前世的事,自然预估不到潜在的危险。

他只是把能想到的,能争取到的好处都送给了兄长。

此时此刻竟还一本正经的教她党附,若被皇上知道,怕是要气吐血了。

姜零染看着他坦诚的眉眼,心底的怒气像是扎了针的鱼鳔一般泄了个干净。

而原本燃着怒火的地方变成了一汪酒泉,闹的心血哄了酒,酒雾晕腾出来,使她整个人都熏熏然。

燕柒看她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瞧,道:“你若还是担心你兄长,我回去就叮嘱两湖地区的商行管事,让他们暗中照应着。”

姜零染回神垂下了眼睫,盖住了眸中收敛不住的喧嚣绪,淡声道:“不用。”

前世燕辜能得手,完全是出其不意。

现如今兄长有了防备,燕辜再想成功,可就难了。

燕柒听她冷冰冰的语调,明白这次把她气的不轻。

心疼又愧疚,手指沿着桌沿,慢蹭蹭的捏起她袖子一角儿,轻轻的拽了拽,低声道:“我下次不敢了,你就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姜零染看他这做派,后脊背都酥的起了颤栗。

谁能想象世人口中漠然冷傲,生人勿进,睚眦必报的男人此刻正扭捏的扯着她的袖子!

她简直没眼看他,耳朵上的温度越发的灼烫。

冷着脸夺回袖子,羞愤道:“你走,赶紧走!”

“不然等文叔来,我就让他把你捆起来,送去京兆府治罪!”

燕柒手指空空,指腹怀念的摩挲着,闻言委屈巴巴低垂着的眼角微微斜飞起,一个糅杂着宠溺与纵容的目光投过去,唇角一勾,轻声漫语道:“你真就舍得?”

姜零染觉得他的声音太过粘耳朵。

看不得他这小人得志的模样,可又束手无策,腔里憋了一口气散不出。

燕柒看她滚圆的眼睛,笑的更是得意。

扫见了桌上敞开放着的账本,眉间微皱,道:“你账上就剩这点银子了?”说着拿起了账本子随意翻看了几页。

他的话是先于他的动作问出的。

而这账本在他的角度是反放着的,且密密麻麻的一整张都是字儿,他只扫了一眼便知道了她账上有多少银子?!

姜零染心中惊叹他看账的本领,又看他眉头拧的死紧,脸上说不出是难过还是疼惜。

抽走他手里的账本子,合上,压在一摞书下面,道:“自是比不过柒公子财大气粗的。”

燕柒好笑道:“干嘛刺儿我?”

姜零染看他一眼,道:“你走不走?”

燕柒耍起了无赖,直接了当道:“不走,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信他的话才是有毛病!姜零染绕过书桌,推着他往外走。

两只柔软如棉的手掌贴在燕柒的蝴蝶骨上,隔着单薄的夏衫他甚至能感到她的掌温。

依着她的力道想要推动他着实不太可能,可他却顺着她的力道往外走,边走边问道:“你那玉雕已经出手了?”

姜零染点头。

又想到他看不到自己点头,“嗯”了一声。

将到门口,燕柒伸手扣住门框,扭头看她道:“你以后再出手什么好货,通知我一声儿,我保准比你那老主顾要厚道。”

外间的灯烛被厢竹熄了两盏,不够亮堂,映的他在昏影儿里的脸越发的柔和。姜零染看了一眼,垂下了眼睫,道:“说完了?”

燕柒看她睫毛颤啊颤的,心尖尖都痒了起来。

摇了摇头,哑然道:“没。”

姜零染忍不住抬眼看他,疑惑道:“你还有什么没说的?”

燕柒微微板正了子,看着她道:“我这两要在商行筹措灾银,可能没办法来看你。”

姜零染听得皱眉:“可户部不是说已经收到了你的两百万赈灾银子?”

燕柒笑道:“我只是许了话而已。纵是我,一时之间也难筹出那么多银子的,需要从各地调过来。”

姜零染点了点头。

不知怎的她又想起了前世他被燕辜吸干血,商行陨落。

而他在宫宴上,用一双幽深清冷的眼,高举着手里的酒杯,说:谢皇上赏。

他一直都是叫四哥的,那个时候他的心究竟是如何的,不亲体会,怕是难以意会分毫。

燕柒看她蹙眉,没忍住,伸出手指点在她两眉间,压平皱褶道:“皱什么眉头啊?”

姜零染惊了下,瞬间往后退了一步,瞪着眼看着他:“你干什么!”

燕柒看她如临大敌,笑了笑,矮下,伸着脸凑过去:“要不你摸回来?算做扯平!”

姜零染咬牙,这是个什么人!!

忍着一巴掌打过去的冲动,推着他迈过门槛,“哐”的关上了门。

虽然财力微薄,但姜零染还是凑出了两万两银子,让文叔送去户部捐。

文叔捏着银票,不解道:“户部如今有官员接收捐银的吗?”

姜零染被问的一愕,道:“应该有吧?要不燕柒怎么捐的?”

文叔听得恍然,点头道:“那我这就过去。”

文叔走后,姜零染怔怔坐了会儿,不想,燕柒捐的银子必然是直接告诉皇上了的,而后再由皇上吩咐给户部。

怕是真像文叔所说的,户部并没有专门接收捐银的官员。

文叔这一遭不会白走了吧?!

此时户部上下正忙的脚不沾地。

燕柒也在此。

负责与他接洽的是户部的巡官石阡。

想来是颇受秦明浩重视的,小小年纪,小小官职便能取姜冼木而代之,负责起了两湖的赈灾物资。

不过,想到姜冼木腐臭的人品,不受秦明浩待见实属正常。

石阡手里捏着燕柒拿来的物资录目,察觉到他带有审视味道的目光看着自己,不心中打鼓,回想自己刚刚的言行,难道有什么不妥之处?

忽的听到有人叩门,石阡紧绷的神经顿时松缓,颇有些感激的看向门内外的小吏,道:“什么事?”

第一九八章 让利

小吏揖手给二人见礼,恭声道:“外面有人要给两湖灾区捐银子。”

因着户部并未设立这么一个部门,所以这小吏考量之下便找来了石阡这里。

毕竟他在接收燕柒送来的灾银物资,燕柒捐是捐,旁人捐也是捐,石阡收一个也是收,多收一个也累不着。

石阡听着大感意外:“可知是谁?”

小吏道:“是姜府。”

“姜府?”石阡的眉头皱了起来,道:“是姜侍郎家?”

小吏忙摇头:“不不,不是姜侍郎家,是姜副统领家。”说着怕石阡不知道,又解释道:“就是姜家刚分出去的二房。”

石阡点了点头,略带沉吟的道:“我知道他们家。”

如今这满京城里怕是无人不知他们家的。

不过姜霁不是随着太子去赈灾了?他家里还有谁在?哦,还有他那个和离归家的妹妹。

这捐银的事是姜霁的意思还是他妹妹的意思?

想到这了不得的两兄妹,石阡不敢怠慢,忙道:“快去把人请进来?”

小吏颔首应下,转去请了。

文叔走进来,抬头就看到大爷似的坐在正堂的燕柒,脚下一顿,回神忙揖手见礼。

燕柒皱眉看着文叔,语调说不出的别扭:“你家公子让你来的?”

文叔道:“我家公子随着太子下出京去了,是我家姑娘。”

燕柒想到了昨她那书桌上的账本子,眉头拧的更深了,道:“捐多少?”

文叔把怀里的银票呈上去,道:“两万两。”

不知是不是错觉,文叔看燕柒落在银票上的目光,隐隐有种他要把它拆入腹中的感觉。

两两万两!!燕柒差点咬了舌尖,她疯了不成!!

拿出三分之二的家银子来捐?

以后不过子了!!

石阡看他们似乎是认识的,便也省了介绍的口舌。

双手去接燕柒手里的银票,一次竟没抽出,抬眼一看,好好的银票被险些要被捏碎了,他陪了个笑道:“莫要劳累了公子,下官来拿吧。”

燕柒深深的盯了眼银票,僵硬的松开了手指。

拿到银票,石阡冲文叔道:“多谢姜姑娘仁慈慷慨,下官会记下,并呈给上官知道。”

文叔颔首退了出去。

燕柒百忙之中去了人生大事和花容月貌,查账。

两家的掌柜是同一个人,也就是被姜零染挑中的,名叫安曲。

此人并未在齐家商行里走动过,面生,不会被人认出来。

不过能力却不俗的。

安曲看燕柒端坐在书桌后,浑散发着雍容的傲然气息,面无表的一页页的翻看着薄薄的账本。

他的脑门不自觉的就沁出了汗,两手交叠在前,左手攥右手,右手攥左手,十分的忐忑。

来做掌柜之前,他甚至怀疑自己是被一个与燕柒同名的人给骗了。

齐家商行的家主如何会私下经营两个小铺子?

可等到看见了燕柒的真人,安曲才不得不相信,燕柒真就瞒着所有人,经营了两间小的不能再小的铺子。

上任第一,燕柒在。

第二,燕柒也在。

而后十至少有五半,安曲总能见到燕柒。

燕柒重视这两间铺子的程度,安曲不用问,也能知道了。

安曲便夜忐忑,唯恐燕柒看惯了齐家商行大笔大笔的进账,猛一看这两间小铺子的受益,会被气死。

忐忑紧张之下他更是用了十成十的本领来经营。

眼下还不到一月,这燕柒就迫不及待的来查账了?

安曲见燕柒的次数怕是比齐家商行一个地区的总掌见到的次数还要多,可这么多次他也没能看透燕柒。

此时自也不明白他这“面无表”是生气,还是欣喜,亦或者是无感。

咽了咽口水,他脚下往书桌蹭了半步,低声道:“小的经营不善,怕是未能达到公子的期望,请公子责罚。”

管他对错,先认错总没错。

燕柒扯了扯唇,音调清浅,没什么绪道:“确实差点儿。”

闻言,安曲脸上惶惧更重。

就听燕柒又道:“下个月继续努力。”

安曲松了一口气,郑重点头道:“公子放心,小的会努力的!”

燕柒搁下账本子,说出了今的来意:“这个月的受益,给姜家多加四成。”

“啊?四成?”安曲愕然道:“可这么分的话,您就不剩什么了!”

燕柒想了想,大手一挥道:“算了,盈利都给她,若是有了亏损,不必声张,全算我的。”

“啊!”安曲的嘴巴张的更大了!

瞪大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他看着燕柒,心中却在想,这个人真的是精明的燕柒吗?

妈耶,天上不会是下红雨了吧?

燕柒看他呆愣愣的,皱眉道:“没听懂吗?”

安曲忙不迭的点头,又悄悄的抹了把额头的汗,道:“懂了懂了,小的懂了。”

不就是做赔本买卖嘛?

不难懂,不难懂!

想到什么,问道:“如此状态,要持续多久?”

燕柒想着她单薄的家,心里发愁,嘴上便更加的慷慨:“什么时候我说停了,什么时候再停。”

安曲点了点头,又追问一句:“只是,若是姜家查账,很容易就会发现端倪的。您说的不声张,怕是不太可能。”

两家的生意,另一家查账,最是正常,总不能拿着这账让他们看,那不露馅了?

燕柒好似才想到这个问题,闻言怔了怔,道:“你会做假账吗?”

“”安曲咽了咽口水,彻底的说不出话了。

这个人一定不是燕柒!

就算是,那也是被鬼附体了!

堂堂齐家商行的家主竟然叫手下的掌柜做假账!!

安曲被他盯着,一时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这这莫非是什么试探他的路不成?!

燕柒挑眉道:“不会?”

安曲觉得他活这么大,这次的摇头是最艰难的一次。

“小的没做过。不过,想来应该不难。”

燕柒点了点头,道:“以后这两间铺子的盈利都给姜家,但账本上要做出我与姜家平分的样子,明白吗?”

安曲点头。

这句话是再清晰不过的交代了。

离开铺子,燕柒看到街上一个挑着扁担,扁担里放着咸菜疙瘩的脚贩。

他脚下像是被黏住了一半,眼睛随着扁担走。

脑子里却在想她账上为数不多的银子,再看这咸菜疙瘩,他总有种她明就要一三餐小米粥配咸菜的错觉。

摇了摇头,摇散了脑子里的画面,低声自语道:“不行不行,我要想办法把这银子给她补上!”

说着骑马进了宫。

第一九九章 欠个赏

勤政里户部尚书秦明浩在,皇后也在。

一般来说后宅女眷做了错事,善事,最终都会归功于此家家主的上,曰治家不严,治家有方等等。

而姜零染今行了善举,最终的受益者也会有姜霁一份儿。

眼下姜霁的立场不明,秦明浩又是妥妥的太子党,燕柒还真不确定他收到石阡的上报,究竟会不会把姜零染的功劳报给皇上,从而让姜霁受益。

他不愿过多的掺和朝堂只是,未免横生枝节,他赶在户部的折子递到皇上案牍上之前来邀功,却没想到还是遇到了秦明浩。

遇了自然没有再退的道理。

燕柒坦然的收回了视线,迈步进了中。

皇上看燕柒步距端正的走近,肩平手稳的揖手,朗声请安。

“今怎么这么有孝心啊?”和颜悦色的同时,皇上还不忘揶揄一句。

燕柒直起,有些无奈道:“皇上真是贵人多忘事,我的足可还没解呢。”

“等会儿忙完两湖赈灾一事,我还要回宝山继续受罚的。”

姜霁不在,燕柒一百个想留在京中,可使然,他不会直接的向皇上讨要免罚的旨意,这才有了这句话。

浅显的点到为止,燕柒转而向皇后请安。

皇后比皇上更加的和颜悦色,忙让人搬椅子来,又向皇上求道:“事的发生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而且子安已厚葬了那四人,也极力的弥补他们的家眷。”

“皇上就算罚他足也改变不了事实。”

“眼下子安为了两湖赈灾的事夜奔波劳碌,眼看着整个人都消瘦了,皇上合该赏赐才是。”言语之间满是无底线的纵容。

皇上闻言看燕柒一眼,那些经高得盛的口传入他耳中的申斥和足的命令在他眼里会有效用?

不过让皇上意外的是,这小子如今学会服软了。

说什么待会儿要回宝山受罚,潜意思明明就是:你还不解除我的足?

皇上看他如此傲,心中免不了一阵可乐。

在燕柒这里,皇上从来不需要人递台阶,可眼下皇后既给了台阶,皇上也不会拂了她的好意,顺势道:“既然皇后替你求,那就免了罚吧。”

燕柒从善如流的向皇上和皇后谢恩。

皇后笑的更显温和。

免了罚,便该说赏了。皇上想不到有什么是燕柒能看上眼的,也懒得想,直接问道:“说吧,想要什么赏赐,都给你。”

以往听到皇上这句话,燕柒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没往心里去过。

可这这会儿听了这话,他却觉得血沸腾。

他有。

他很想要一个赏。

一个只要得了,这辈子便会满足了的赏。

可他明白,皇上不会轻易答应的。

他需要等机会,急不得!

心中这样想着,眸光明暗交错间,他还是克制不住心绪的低声道:“暂时没什么想要的,不如皇上先欠着,等我想到了,您再赐给我。”

皇上一愕,旋即哈哈大笑,点着他道:“也就你敢如此!”却纵容的点头道:“好,就依你,欠你一个赏。”

燕柒的心倏的高悬起,一个名叫希望的东西绽在心间。

这一刻他甚至已经想好了以后如何在勤政耍赖,说君无戏言,欠了便不能悔的场景。

却听皇上又道:“不过,所讨之物不能太过分。”

一句话,犹如深山里的钟鸣声响,幽远dàng)漾着锤在心头上,燕柒明晰的眸光瞬间黯淡了下去,静默了一息,他无所谓的点头。

除了与她的一纸婚约,什么样儿的赏赐他都入不了他的眼。

皇后问起了燕柒的常,皱眉忧心道:“是不是劳累太过,怎么瘦了这么多?这小脸都瘦脱相了。”

燕柒摸了摸脸颊,含笑道:“许是瘦了一点吧,我没太注意。”

皇上听皇后这么说,也是皱起了没,沉声道:“御厨做的饭菜不合你的胃口吗?”

出宫这么久,没把人养胖,反倒养瘦了,如此不得用,皇上心中燃烧起了怒火。

御膳房里最好的几位如今都在他府里的小厨房里窝着数蚂蚁呢,他们的手艺,燕柒还没来得及尝,自然说不上好与不好。

不过就算是不好,他也不敢实话说的。

点头道:“极合的,多谢皇上恩赐。”

皇上面上愠色稍减,不悦道:“那就是太辛苦了,这几别出宫了,在我跟前儿好好的养一养。”

燕柒怎么可能住在宫里。

道:“好多事没做完呢,等忙完这一阵,我再来您这讨嫌。”

皇上想到两湖的灾,又想到他从昨便没走出勤政半步,就是留他在宫里也是照顾不了的,便也没勉强他。

燕柒看向秦明浩,颔了颔首,闲话儿道:“今负责与我接洽的那位户部巡官,年纪虽轻,能力却不俗,秦大人真是目光如炬,知人善用啊。”

秦明浩骤然被燕柒带了高帽,一时惊讶的有些回不过神儿来,愕了片息忙道:“柒公子廖赞了,全是皇上选材的功劳。”

皇上听着便问他道:“你是从户部过来的?”

燕柒点头,低头抿着茶,想起什么又抬起头,道:“不过,今在户部却见了桩稀罕事。”

秦明浩一听这话,不自觉的提起了心,下意识的屏息凝神。

皇上看了眼秦明浩,口中问道:“哦,何事?”

秦明浩的心提的更高了。

燕柒从不是那种凑闹的人。

什么稀罕事能入他的眼?

所以,第一时间,秦明浩就觉得是户部有人惹了他不痛快。

又想到他刚刚盛赞石阡,莫非是说的反话?

真实的况是石阡开罪了他?!

那他刚刚戴给自己的高帽可就是秋后算账的证据了!

秦明浩皱起了眉,悄悄的冲皇后使了个眼色,希望待会儿被燕柒点了错,皇后能在皇上震怒之时平息一二怒意。

皇后接到秦明浩的视线,微微蹙起了眉,眸光复杂的看向燕柒。

皇上依旧是兴致盎然,笑道:“什么稀罕事,也说与我听听。”

皇后闻言扫了眼皇上。

在燕柒面前,皇上从来都只是一个慈父,就连称呼都是“你”“我”。

秦家因她与太子的缘故,不管是朝堂还是京中那都是少见的体面人家,可若今时被燕柒揪错,皇上降罚,她夹在中间该如何平衡?

第二百章 棋子

帮秦家?皇上会生气!

而太子才与燕柒缓和的关系说不定也会回归到冰点。

可若帮燕柒她怎能眼睁睁的看着母家受责!

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燕柒就开了口,音调微扬,带着些赞许与骄傲道:“今除了我,还有人去户部捐银。”

皇后和秦明浩听着这话,紧绷的绪骤然缓和,几不可见的吁了口气。

这京城里怕是没人愿意与燕柒直面杠上!

不过,他这人虽得皇上宠,却不曾做过什么逾矩无礼之事,皇后颇为省心。

“哦?”皇上很是意外:“是谁?”

燕柒道:“姜副统领家。”

皇上眉间微皱,很快舒展,扭头问高得盛:“姜霁他没随太子出京吗?”

高得盛忙道:“出京了的。”

皇上又看向燕柒:“确定是姜霁?”

燕柒笑道:“石阡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问了姜家那管事才知道,这银子是姜副统领的妹妹捐的。”

皇上想起万寿节那在皇后宫中见到的衣着素净的姑娘,记得她好像十分的规矩谨慎。

还很得皇后和两仪的喜欢,皇上一时却记不起她的名字。

皇后看皇上这般,抿笑接话道:“是姜家的四姑娘,姜零染?”

燕柒含糊不确定的点了点头:“好像是这么个名儿吧。”

皇上沉吟着没说话。

这些年大庸国的官宦之家鲜少有灾时捐银的习惯,姜零染此举确属稀罕事。

若将此事渲染利用一下,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燕柒犹在感慨:“听说姜家分家的时候他们兄妹吃了大亏,连正经盈利的铺子都没得一间,我都怀疑她怎么有银子捐的。”

这话是真心的,他是真的不解,她怎么会想到要捐银的?

他捐二百万两,都不如听她捐两万两时来的心疼。

又想到她面上儿总是冷冰冰的,心里却这么善良,他在勤政说起这件事,总觉得应该把下巴扬的高一点,再高一点。

皇后何其了解皇上,况且在燕柒来之前,他们本就在讨论近几年天灾不断,朝廷接连赈灾,国库难得充盈。

眼下看皇上沉思,她立刻便明白了。

想皇上所想,愁皇上所愁,叹息着道:“国难天灾,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姜姑娘积蓄微薄,却仍能凑出两万两银子用于赈灾,如此乐善好施,着实令人称赞景仰。”

说着面上露出了些羞惭,而后表态道:“皇上,臣妾愿从私库中拿出五万两用于赈灾。”

皇上看着皇后,满意的点头:“皇后的善心善举,两湖的百姓会记得的。”

皇后能懂的,秦明浩自也懂了,道:“微臣愿捐献五万两,助两湖受灾百姓度过灾。”

一旁的燕柒皱起了眉。

都捐的话,那姜零染的两万两便有些不够看了。

等到秦明浩的话音落了,燕柒便开始争取姜零染的赏赐。

皇上心中早有计较的打算,就算燕柒不说,他也是要赏的。

这个先锋的作用,他要好好的发挥!

这边,文叔回到府中,告诉姜零染说在户部见到了燕柒。

姜零染想起他说这几要筹措灾银的事,却没想到文叔能与他遇到。

皱了皱眉道:“他可说了什么?”

文叔道:“他倒没说什么,只是柒公子的神有些狰狞。”

“嗯?”姜零染大惑不解:“狰狞?”

这是个什么样儿的表?她在心里想了想,没想出来。

文叔回想着燕柒接他银票时的神色,点头道:“就是有些狰狞。”

姜零染闹不懂他狰狞个什么劲儿,也未作多想。

两个时辰后,高得胜捧着丰厚的赏赐出现在她面前,赞赏她心慈好善。

皇后的赏赐是在高得盛离开后半个时辰送到的。

姜零染简直是极度的受宠若惊!

她只不过是小小的捐了两万两而已,这些御赐之物的价值远超两万两了吧?

而且,皇上和皇后怎么会这么快知道的?文叔也刚从户部回来不久啊!

次姜零染便明白皇上和皇后厚赏的原因了。

文叔从外面打探了消息回来,禀道:“如今的户部像是煮开的沸水,真真是闹的很。”

“捐银的从街头排到了巷尾。”

“户部门前的那一整条街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姜零染听着皱起了眉,她只想悄悄的尽些绵薄之力,皇上和皇后却大肆宣扬。

没有人愿意从腰包里掏银子的,她这是被皇上当枪使了吧??

不知后续“被动”参与捐银的府邸会不会仇视她啊!

这边燕柒也意会出了皇上的意思,烦躁的皱起了眉。

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他懂。

他们兄妹现在还并不具备稳站风口浪尖的实力。

眼下成了皇上“敛财”的棋子,不知要遭多少人敌视。

若早知是这个结果,燕柒绝不会去邀功的。

他这是做了什么蠢事!!

隋风笑容奇异的从外面走进来,目光在燕柒周巡睃数遍,啧啧有声道:“没看出来啊,您还有如此大能!”

燕柒没心和他说笑,无甚表的睃他一眼:“有话就说!”

隋风不知他在烦躁什么,可此时他也顾不上细问,道:“您还没得到消息呢?”

燕柒不解道:“什么消息?”

隋风道:“河运上的货船着火的消息啊!”

燕柒瞠目结舌:“你说什么!!”

隋风看他比自己还惊奇,也是好笑起来。

道:“头船着了火,火势顺风蔓延,几十辆货船全都烧了个精光。”

“现如今各地送往京中的货,只有咱们家是好的。”

“底下的管事都说趁着货物紧俏,涨些价儿,不过我猜想,您大约是不屑于会发这种财的,便没做理会。”

说着顿了顿又道:“不过,就算按照原价出,咱们这一趟的货也能大赚一笔了。”

毕竟全京城除了他们家,都没货可售。

燕柒怔怔的坐着,好半晌没能回过神儿来。

竟竟被她说准了!

她是神仙不成?

不对,她是梦到的。

一个寻常人怎么会做出预知后事的梦?

太匪夷所思了!

他等不及的要见她,问一问她。

她还梦到了什么?有没有梦到他们?

又想到她一贯疏冷的态度,莫非是梦到了,却不好?!

燕柒一颗心拧巴着揪在一起,窒闷的他喘不上气来。

也捱不到天黑,他起便往二和街去了。

第二零一章 拉拢

汀兰苑里,姜零染看着厢竹和青玉把皇上和皇后赏赐的东西入库。

一个人坐在临窗的炕上发起了呆。

如今在两湖的事上,她与兄长实在风头太盛了。

如此,有利,却也有弊。

兄长这次回来,再要独善其,怕是不可能的了。

她又想起了燕柒的成算,其实在她心里,太子与这几位亲王,她也是属意太子的,就是不知兄长是何心思?

此行兄长与太子又是否能看到值得彼此信赖拥护的一面?

再有她看着赏赐过后递进来的几本拜帖,无一例外,全是家中有鳏夫的。

这些府邸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言而喻了。

她有种成为了猎物的感觉。

被猎人紧盯着,只要露出马脚便会被冷箭穿心的滋味儿,前世她已经体会过,并不想再经历一次。

如此况除非她定下婚事,不然,这些帖子会源源不断的递过来。

再有伺机而动的大房和兄长看中的那些人她一反常态的心烦气躁起来。

厢竹和青玉看的担忧。

姜零染不想她们跟着担心,便借口饿了,让她们去厨房煮碗酒酿圆子来,待到二人离开,她叹了口气,找了本字帖临摹起来。

几张字写下来,心绪才算稍稍平缓。

她动了动酸疼的手腕,察觉到书桌四周有些暗,她疑惑的想,不是开着窗子呢?难道又天了?

这般想着,她朝开着的窗户看过去。

就见半开的窗棂外他长玉立,眉眼隽永,静静的一点儿声响也没发出,不知看了她多久。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有些惊讶。

燕柒看她端正的坐在椅子里,低垂着头,露出一截子修长白皙的后颈,鬓间的一支素银海棠花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微微的前后摆动着。

她模样认真,且心平气和的描着每一个字,端是远远看着,便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好像再烦乱的心,只要见了她,便都平顺了。

她竟比安神香还管用。

对上她迷惘的目光,燕柒抿起了笑,听得附近没什么脚步声,索完全推开了窗子,手肘撑在窗棂上,笑道:“你在做什么呢?”

姜零染听他这么问,猜想他也是刚到不久。

下巴努了努桌上的笔墨纸砚,道:“看不出来吗?写字儿呗。”

燕柒听她这活泼的语调,笑意更深,手上用力一撑,双脚朝肚子蜷缩,瞬间整个人跃进了屋子里。

轻绸的黑色衣角在窗框间留下短暂的剪影。

他站在书桌旁,俯看着桌上的纸张,道:“写什么字呢?我瞧瞧。”

姜零染惊了。

他他来她这里,就从没正常过!

好好的门不走,做什么非要翻窗户?

拧眉看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颓然的叹了口气,道:“你怎么这会子来了?”说着随意扫了眼天色。

马上就到晚膳时分了,正是府中之人最忙碌的时候,他是怎么避开人来她这里的?

燕柒闻言把落在纸张上的目光转到她脸上,道:“你做梦了吗?”

姜零染一时没明白:“做梦?我每都做梦,怎么了?”

燕柒的喉结上下滑动,眸光幽深起来,声音不自觉的压的低沉:“你梦到什么了?”

姜零染好笑道:“那可多了。到底怎么了?”

燕柒有些晦涩的转开眼,背过,片刻才道:“那你梦到我了吗?”

“”姜零染看着他的脊背,恍惚明白过来什么,摇头道:“没有。”

燕柒倏的转,目光明晰的看着她:“当真?”

姜零染点头。

燕柒大松了口气,紧绷的脸上霎时带了笑:“那就好那就好。”

姜零染也不问好在哪儿了。

只是问他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燕柒语调轻松,全没有刚刚的低落。道:“巧的很,你上次说的河运的事,真就发生了。”

姜零染听的神色大变。

而后回过神,一脸莫名又惶惧无措道:“啊?发生了!怎么可能呢?”

“那你家的商船没事吧?”

燕柒笑道:“你不是让我别走水路了嘛。”

“幸得你提醒,我免了很大的损失。”

姜零染道;“你真就没走?”

那次之后他们就没在说起过那个话题。

她以为他不会信的。

没想到他照做了。

燕柒点了点头。

姜零染蹙了蹙眉,道:“若是我说的不准呢?”

“又或者万一梦境是反的,陆路才会出问题呢?”

燕柒看她懊恼,笑道:“不准又怎样?你关心我,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开心的。”

这话说的太过明白。姜零染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当没听到,起绕过书桌,来到外间坐下,倒了杯茶慢慢喝着。

燕柒跟过去,在挨着她的椅子上坐下,道:“皇上和皇后的赏赐下来了。”

说着顿了顿,声音低了些道:“你对眼下的况必然是苦恼的吧?”

她并不是个喜欢高调张扬的格。

况且,他们家现在也不适合太过高调显目。

“真是抱歉。”

“嗯?”姜零染消化了会儿他的话,挑眉道:“莫非是你在皇上面前进言了?”

燕柒没底气回视她,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低声嘟囔道:“我没想到皇上会这么做,真的很抱歉。”

姜零染应该生气的。

可看他这犯了了不得大错,自责内疚的模样,心中不柔软下来,抿笑道:“没关系啊。”

“能得帝后赏赐的人能有几个?我觉得好的。”

燕柒惊讶的看着她:“真的?”

姜零染笑道:“我骗你作甚?”

燕柒看她神不似作伪,心头的大石头终于的落了下来。

这才有心问她道:“你怎么想起捐银子了?”

姜零染看他一眼,道:“你能捐,我如何就不能了?”

燕柒道:“那能一样吗?我是靠这个吃饭的。”

“大庸国的商行我一家独大,若再不适当的出点血,还不被人惦记?”

姜零染听得可乐:“倒是不知你这么贼呢!”

燕柒闻言笑的不行:“我这是在你心里树立了什么纯良的一面啊?”

姜零染打量着他道:“纯良谈不上,磊落倒是够的。”

这边,燕辜在一间极不起眼的小茶肆里见了巡防营统领杨平福。

送上了狐狸在黑市买回的玉雕。

杨平福看着雕刻着繁花似锦的紫檀木盒,再看向对面温润雅致的燕辜,眼底的推敲一闪而过。

太子刚离京,燕辜就来这一,用意也太明显了吧?

且他这一脸的胜券在握是怎么个况?

第二零二章 帮手

燕辜看着他波闪不定的眸子,含笑道:“早就仰慕杨统领的带兵才能,只是一直不得机会请教,今特意选了处清净地方,泡了壶好茶。”

“还望杨统领不吝赐教。”

杨平福陪着礼貌的笑意,恭敬颔首道:“信王下廖赞了。”

“下官哪里有什么能力?粗人一个,幸得今上不弃,这才在人前有了些威望。”

说着摇头叹息:“心里却是极明白自己的斤两的,从不敢在人前说嘴。”

燕辜笑意温和:“杨统领过谦了。”

“您不能明确的认识到自己的才能,不是您的错,是领导者的错。”

杨平福嘴角的笑意一僵。

谁人都知他是太子的人。

燕辜这话,名面儿上是说皇上,暗中却是直指太子的。

看来,他没会错意,燕辜这是要拉拢他!

想明白这些,杨平福心中不知是可笑还是可气,他堂堂巡防营统领,带兵足两万,在太子面前是倍得脸面的,燕辜如何有底气来拉拢他?

真真是不自量力!

密谈不过一刻钟,燕辜便走了出来,一辆简陋的乌棚马车很快驶离。

雷简跟在车旁,到了无人处,低声道:“下,不顺利吗?”

马车里没有语声传出。

隔着车厢,雷简隐约能感到燕辜上的躁郁气息,聪明的没有再开口。

车厢里燕辜闭目养神,面上是惊雷不动的淡然,可浑散发的却是冷凝的怒意。

没关系的!

谁低看他都没关系的,他会一步步的强大,让那些曾经低看过他的人匍匐在他脚下,求着他赏看一眼。

好一会儿,他才平缓了心,道:“两湖有消息传来吗?”

雷简看了眼四周,更靠近了车窗,低声禀道:“事发突然,已经极力的做了完全的准备了。”

“本来若换做别的精干,经验足的将军随行,成事只有六成。”

“现在是姓姜的那青蛋子同往,他名头是够足,却也只是他爹留下的威名。他个人只在边关做了几年的副将,连战场都没正经的上过几次,外强中干,不足为惧罢了!”

“天时地利人和全都有了,此次必能成事的。”

马车里燕辜听到这些,神色并未松懈。

两湖的灾发生后,他极力的争取赈灾一事,可父皇还是给了太子。

他费尽全力争取的东西,太子却连手指头都不用动,便轻松的拿到手了,他的心如何能平呢!

父不慈,兄不友,弟不恭,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原本他想先除掉燕柒,再对太子动手,可两湖的事是个绝佳的机会,他不能放过。

而燕柒,他还要从长计议。

他接连两次动手,都没能对燕柒造成伤害,更是没能动摇燕柒在父皇心中的地位。

父皇宠燕柒,远比他心中想的更甚。

而燕柒的一言一行对父皇也有着绝对的影响力。

就如这次燕柒提议让姜霁随行保护太子,父皇对他的话竟丝毫不加考量,欣然应了。

而太子和燕柒私下明明没什么往来,燕柒这次怎么就担心起了太子的安危?还点了姜霁?

不过当时姜霁的神色并不是欣喜的,想来他并不属于太子和燕柒任何一方。

也是因此事,他决定暂且留下燕柒的命!

这样一枚好棋,若是好好利用,或许比杀了他更能得好处。

而且若在这个档口,太子与燕柒接连出事,父皇定然起疑,于他反而不利。

户部的石阡忙的连轴转,直到傍晚仍是没能把衙门外排队的人给全都清走。

秦明浩看这形,约莫着会持续好几,单靠石阡一人怕是不行的,便想着找个做实事的人一起分担。

可转念一想,户部如今的首要任务是两湖的赈灾银子和粮草,怕是抽不出多余的人来负责此事。

况且这些人堵在衙门口,也影响户部众人的工作。

姜冼木不知哪里探听了消息,立刻活泛了心思。

谁看不出皇上如今重视此事?若把此差事做好,那必定能在皇上心中留下好印象。

况且石阡只是个巡官,到时候论功行赏,还不是他排在前面?

秦明浩看着找来的姜冼木,温和笑道:“这件事本官已经写了折子递到了勤政。”

姜冼木认为秦明浩这是婉拒。

难道他不仅要重用石阡,还有旁的人?

这小小的户部,秦明浩这狗贼究竟要容的几个人踩在他的肩膀上!!

又或者是秦明浩自己想要独占这好差事?

姜冼木恨得牙痒,可面上还是不得不做出谦卑恭顺的模样,微微躬着子,笑道:“秦大人何必这般费事,咱们户部就多得是有才能之人。不必再舍近求远。”

“再者,若是本衙的人受了皇上赞誉,那可是一个衙门的荣耀呢,秦大人说是不是啊?”

秦明浩笑容依旧,语调也没什么变化:“姜侍郎说的不错。”

“只是,折子我已经递进了宫,万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

“且等皇上的吩咐吧。”

姜冼木听他这口气竟是真的给皇上递了折子。

一时恨他不会做事!

又恨他把绝好的差事拱手送出去,丝毫不顾及本部的人的心。

可再恨也不敢给脸子看,僵硬的点头应是。

这边皇上看到秦明浩的折子,思忖片刻,点了两个人负责收捐银。

圣旨发下去,又是惊呆了一众人。

无他,只因皇上选的两个人实在太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两个人一个是燕柒,一个是姜零染。

燕柒就不说了,脑袋瓜好用,算盘珠子拨的利索,就算代收捐银,也是错不了账目的。

再说,就算错了,他也不缺银子去填补。

可姜零染算是个什么况?

无官无职不说,还是个弱不风的女人!

这样的帮手,亏得皇上敢用!

故而圣旨一颁下,不少人都笑歪了嘴,只等着看姜零染闹出的笑话。

其中就包括姜家大房和元诚伯府里的姜婉瑜。

言抒看姜婉瑜窃喜的模样,淡淡转开眼,音调清冷道:“那是你堂妹,她真出了错,你又能得什么好处?”

姜婉瑜不悦斜他一眼,拧眉道:“你怎么总是向着外人?我可是你的妻子,你还拎不清那头亲,那头疏吗?”

言抒皱眉,态度更是疏离,起道:“若你能想到的只有这个,那就只当我是白说吧。”说着抬脚要走。

第二零三章 乐开花

姜婉瑜看他语焉不详,态度更是莫名其妙,气的拦住他道:“你把话说清楚再走!”

言抒看着挡在前的人,漠然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姜婉瑜冷笑道:“自然是说说你为什么护着那个jiàn)人!”

“jiàn)人?”言抒的眉头拧在一起,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

姜婉瑜忽的想到什么,怒意更是盈盛。

“我想起来了,自从上次你陪我回家后,你就像变了一个人。”

“眼下看你护着那jiàn)人,我才明白,你这是被她迷住了是不是?”说着怒火烧的心血都沸腾了,红着眼狠狠推了他一把,啐骂道:“你和她一样的下jiàn)!”

言抒何曾听过这种话?

何曾被人这般污蔑过?

气的太阳嚯嚯直跳,喘着粗气,失望的看她一眼,道:“胡搅蛮缠!”

竟是连辩解都懒得再说了。

姜婉瑜被他这冰凉厌恶的一眼看的后脊发凉。

怔了一息,吼道:“你不准走!”

言抒周冷,脚步急匆,一刻也不愿在她这里多做逗留。

姜婉瑜从没见他这般模样过,心里冒起一个可怕的念头:他这一走,便不会再来了。

她又急又怒,眼底闪着锐利的寒光,随手抓起桌上的东西,朝他砸了过去:“我说了,你不准走!”

雨过天晴的茶壶正正的砸在言抒的后脑勺上,哐的粉碎。

茶水浇了他满头满。

言抒脚下顿住,僵缓着扭头,目光凄冷的看着她。

姜婉瑜不知怎的就气的没了分寸,听到茶壶的碎裂声,她才堪堪的回了神。

这会儿对上言抒的脸,吓得不打了个哆嗦,一时连话都说不出了。

“一夫妻百恩啊,你就这么恨不得我死?”言抒气息不稳,语调更是飘忽发虚。

及等说完,子晃了晃,眼睛一翻,便没了意识。

姜婉瑜看他直愣愣的摔在地上,脑后粘稠的红液混着茶水蔓延开来。

她脚下发软,脑子一阵阵的发懵,唇角抖动着竟连人都忘了叫。

还是丫鬟心饴听到了响动觉得不妥,进来看况,这才发现了倒地不醒的言抒以及大片的血液。

扭头再看姜婉瑜这吓得没人样的形,约莫的猜出了些大概。

唯恐言抒死了,忙喊着丫鬟司绢去请大夫。

消息不胫而走,整个致远斋乱作一团。

很快便惊动了李氏。

见到儿子不死不活的躺在榻上,血液顺着枕头和褥淌在地上,李氏心里咯噔一下,一口气险些没上来:“我的儿”

音调凄厉哀婉的撕扯着每一个在场的人的心。

姜婉瑜听着这一腔,整个儿吓得混如抖筛。

趁着李氏没发现,立刻脚底抹油溜回了姜家。

秦明浩得知了皇上的圣旨,想了想,亲自去问燕柒属意何处办公。

燕柒自己倒是不挑地方,但却不能委屈了姜零染。

选了一处距离二和街不远,又靠近户部衙门的茶楼去让秦明浩包下来。

秦明浩立刻派了妥当的小吏去打点,而后又让人去通知姜零染。

次,姜零染卯正便起。

她领了这紧要差事,不敢辞,更不敢含糊对待。

收拾妥当后,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往茶楼去。

而燕柒就轻松多了。

当然,心里也快要乐开花了。

悠悠哉哉的骑在马背上,瞅着天边儿的云彩笑的洋洋洒洒,活像个大傻子。

隋风没眼看,扶额提醒道:“公子,注意形象。”

燕柒闻言皱了皱眉,问他道:“我的形象不好?”说着腾出手摸了摸头发,扶了扶发簪,理着衣领袖口玉佩。

就连踩在马镫上的靴子都看了一眼。

“怎么个不好法儿?是不是不该穿黑色?”说着看了眼头:“时辰还早,回去换一件吧。”

话音一落竟真要打马往回走。

隋风看的愣住。

这这还是燕柒吗?!

只听说过女为悦己者容,眼下看这男人若是论起此道来,也是不遑多让啊!

忙拽住他,道:“好,您特别好。”

燕柒道:“真的?”

隋风笑的比花儿还灿烂,无比真诚道:“比真金还真!”

因提前了半个时辰出门,燕柒到的时候茶楼也才刚开门。

茶楼的牛掌柜早得了户部的吩咐,全力的配合燕柒与姜零染的吩咐。

现下看燕柒这么勤谨,更是不敢忽怠。

心中想着明要再提前半个时辰开门,殷切笑着把人迎进了茶楼里。

燕柒让隋风安置跟来帮忙的人。

秦明浩本打算让户部的人来帮忙,燕柒给拒了,若无特殊况,他是绝不会与朝廷的人有所深交的。

就连这次,若无姜零染的参与,他也是绝不会领下这差事的。

姜零染在定下的辰时前的一刻钟到达了茶楼。

马车刚停稳,燕柒便走了出来,等她下了马车,含笑温声开口道:“姜姑娘可用了早膳了?这茶楼有几道点心还算能入口。”

看惯了他没个正形儿的样子,这么一板一眼的与她打招呼,姜零染反倒有些不适应。

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乌发高束,用小银冠固定着,有种低调的华贵感。

墨衣如旧,却没了冰凉疏冷的气息,负手而立,隽永的眉眼之间尽是温润。

她看着垂下了眼睫,目光定在他腰间的碧玉龙纹玉佩上,轻声道:“多谢公子,我已经用过了。”

燕柒不喜欢看她露出这温吞吞的木讷样子,却也知道这里人多眼杂。

又朝她走了两步,道:“这几要辛苦姜姑娘了。”

想到繁重的事务,他顿时有些心疼起来,原本能每见到她的开心感都打消了几分。

姜零染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依旧的轻淡:“能为两湖的灾民尽些绵薄之力,是我求之不得的,不敢言辛苦。”

燕柒笑着点头,与她一起进了茶楼。

茶楼是两层的。

一楼已经做了布置,多余的桌椅尽数收了,看着十分的空落。

厅中随处可见等候着等吩咐的齐家商行的小厮。

想来一楼是他要用的场地。姜零染道:“我要在哪里?”

燕柒道:“你在二楼,负责女眷。男人一概在一楼,我来负责。”

他可是听说了,这两送去她府里的帖子足有十几本。

那些人打的主意,他要一一遏制!

第二零四章 用膳

姜零染听他语调有异,微微偏头看他一眼。

燕柒也看着她,唇角一提,笑的十分无害:“虽是咱们一起负责,但我到底是男子,理应保护帮助姜姑娘。你有什么需求吩咐,尽管提。”

姜零染摇了摇头:“多谢,暂时没有。”说着带着厢竹几人上了楼。

燕柒跟了上去。

姜零染走完了半层,拐到另半层时发现了他。脚下一顿,不解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燕柒也站住了脚。

抬头看着她,道:“我陪你捋顺捋顺,免得有了什么不舒坦之处,你忍着不说。”

姜零染刚要说什么,就听后的厢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对上姜零染和燕柒的目光,厢竹忙敛笑,低声告罪。

实在怨不得她,都怪青玉,低声与她说:自从咱们姑娘下了马车,这柒公子的嘴便没合上,也不知笑的累不累?

听了这话,厢竹哪里还能憋得住?

姜零染被厢竹这一笑,笑的颇有些不自在,想说的话忘了个干净,无奈瞥他一眼,抬步继续走。

二楼大厅和一楼是差不多的形,桌椅都收了。

一间朝南的雅间敞开着门。

燕柒先走进去,看了看房间,道:“不是什么精致地方,图的是离户部近。”

“你觉得如何?不好了咱们再换!”

姜零染跟着进去,闻言看他一眼道:“又不是来玩乐的。”

“我觉得很好,不必换了。”

燕柒听出她这话里隐有警告他的成分在。

看着她板正又略带着些严肃的小脸,他忍不住就笑了,抱臂懒懒的靠在门框上,悠悠道:“你若觉得好,那我便也觉得好。”

“”姜零染面对他已经不知该作何心了。

燕柒看着她低垂微翘的睫毛,轻声道:“我就在楼下。”

为了避嫌,他们只站在门槛内,并未往房间里去。厢竹等人在三步外候着。姜零染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压低了声音,莫名的也跟着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

说完抬眼看他:“你还不走?”

燕柒也知道不好逗留过久,心中哀怨的叹了声,转走了。

辰时一到,便有捐银的人往茶楼里走。

燕柒与姜零染这差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要记录好每一个捐银人的姓名,所捐物资数量,每统一归总后交由燕柒。

再由燕柒核对无误后交给户部。

简单的是只做好记录,在交由燕柒之前,保管好物资便可。

难的是,不能出一丁点的错。

谁能连续几个时辰不分神呢?

姜零染不敢假手于人,由她记录,厢竹核对,而青玉和云梦几人则在大厅里负责物资的整理摆放与看管。

虽忙碌,但分工明确,并未出错。

楼下燕柒却做起了甩手掌柜。

隋风全权负责了。

燕柒搬了个长条椅,坐在靠近上二楼的木阶旁边,阻拦一切想要借着捐银而靠近姜零染的男人。

大半下来,足拦了十二个之多。

这京城里竟有这么多人觊觎姜零染?!

燕柒越想越惊,越想越气,连最简单的心平气和都保持不住了。

以至于进了茶楼捐银的人一抬眼便看到大马金刀坐在长条椅上的燕柒。

那黑脸冷寒的模样让他们误有种被债主讨债的错觉。

男人还好,见到此状,呲牙倒吸了口冷气,缩了缩脖子,蹑手蹑脚却万分麻溜的捐了银便离开了。

可女眷则要经过燕柒旁。

对于燕柒这个人,全京城适嫁的姑娘都曾偷偷的心仪过。

但也仅限于心仪。

没人敢对他表明心意,更甚至,连多看一眼都要做做心理准备。

眼下能见到他自然是意外之喜,可瞧见他这“生人勿进,熟人也别与他说话”的模样,都是摇了摇头,压下雀喜,暗暗想道:果真如传言所说,燕柒此人十分的难相处。

户部上下因有了人分担捐银一事,轻松不少。

姜冼木站在衙门口,伸着脖子远远的观望着茶楼的况,磨牙冷啐道:“便宜她个小丫头片子了。”

上次因他们瞒着给姜零染相男人,姜霁找来好一通冷嘲讽,还言说姜零染的事不必他们费心,也趁早的熄了小动作,不然必定不客气。

他们相信姜霁说到做到,又因那四人不知怎的得罪了孟致沛,便给了些银子,打发出京了。

如今这兄妹二人被帝后看重,又同在两湖赈灾的事上分派了要务,此事一了,这兄妹二人在京中的根基便更稳固了。

怕也更瞧不上他们了!

孟致沛睡醒后听王路说姜零染被皇上指派着代收捐银。

一个激灵坐起,激动道:“在哪儿?”

姜霁这阎罗好不容易出了京,他正愁如何能在府外遇到姜零染呢。

眼下可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大半下来,姜零染写字写的手酸,却也不敢歇息,趁着午膳的功夫拿着登记的录目到了大厅核对物资。

燕柒提着食盒上来,看她这般,皱眉道:“事事亲力亲为还不累死?”

姜零染闻言扭,看他走完最后一个木阶,抬手把食盒递给青玉,十分熟稔的吩咐道:“把饭给你们姑娘摆上。”

她道:“你们忙完了?”

她还没忙完,他怎么敢说忙完了?那岂不打击她?闻言摇了摇头:“没呢。我让他们去用午膳了。”

姜零染看着跟着她来的几个小丫头,吩咐厢竹道:“你带她们去用午膳吧。”

半个时辰前牛掌柜上来说在后院里设了房间,供她们用膳。

厢竹点头应是,带着人下了楼。

青玉摆好了饭,请着姜零染用膳。

燕柒看她还要忙碌,愠怒的啧了声,抽走她手里的录目道:“你去用膳,我来核对。”

姜零染自然不会同意,伸手就要夺回来,却被他闪避开,而后手臂一扬,高举过头顶,她就够不着了。

气闷的看他一眼道:“这是我负责的,不好劳累公子,还给我。”

燕柒低着头,瞧着她滚圆的眼睛,抿笑道:“那我还是总负责人呢,不该关关手底下的兵?”

姜零染说不过他,也不想和他争争抢抢,免得被人看到要生出闲言碎语。

避开他一步,站到了窗边,道:“我用膳后再核对,公子也去用膳吧。”

燕柒点头道:“好啊。”

说着却不下楼,而是往雅间里走。

姜零染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燕柒道:“你不是让我用膳?”

“”姜零染愕了愕:“你要和我一起用膳?”

燕柒笑的坦dàng):“有些事要和你讨论一下,时间紧迫,姜姑娘就担待担待吧。”

姜零染无话可说。

第二零五章 想什么呢?

雅间内的桌子上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

白灼菜心,清炒山药片,龙井虾仁,莲花酱丝,焦溜丸子,蟹黄豆腐,菊花鱼,糖酥小排,还有一小盅煨的浓浓的鸡汤。

比之往常用的碟子,这些碟子要小得多,难怪他那食盒能装得下。

目光从两碗碧梗米移到他的脸上,姜零染道:“这应该不是茶楼里的厨子做出的饭菜吧?”

燕柒知道她在想什么,笑道:“吃饱才能好办差嘛。”

“所有人的菜色都是一样的,你安心吃。”说着压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而后在她旁的椅子上落座,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放在她碟子里,道:“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也不好差人来问,便让厨子做了拿手菜。”

“你尝尝看,若觉得不好,咱们明便换别家。”

排骨切的很小块,且已经去了骨头,被人色泽的酱汁包裹着,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姜零染放在膝盖上的手迟疑了一下才抬起,捏起筷子夹着吃了,道:“很好吃。”

燕柒笑了笑,夹起一块排骨吃了,道:“那明还吃他家的。”

姜零染道:“明不必这么奢侈,就按照户部给的膳补就行。”

说着顿了顿,又道:“两湖的灾民怕是连入口的水米都没有,我们这么浪费,实在是罪过。”

燕柒道:“两湖地区没受灾的地方以及旁边的州府早已经开仓放粮了,受灾的人饿不着。”

“况且这些事有朝廷cāo)心,有我cāo)心。”

“你呢,就好好吃饭,好好休息,这样我就能少cāo)点心,多分点精神些给两湖了。”他想抬手揉揉她装了太多事的小脑袋,却又不敢。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与她说话的时候,尾音总会微扬,带着宠溺与劝哄。

像是哄孩子。

姜零染羞怒瞪他一眼:“关我什么事?你少胡说。”

燕柒笑道:“你说什么都对。”

“快吃吧,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姜零染真不知道他这哄人的本领是哪里学会的?

莫非是在云痴面前做惯了的?

这般想着,心里的羞恼与不知如何接话的气闷的绪便淡了下来。

虽然知道他做事谨慎,但她还是想尽快的结束这一餐,免得他在这里逗留过久,引人注目。

低头用膳不再言语。

燕柒瞧见她如此乖顺,奇怪道:“心里想什么呢?”

姜零染自然不会让他窥见自己的内心。

头也不抬,淡声道:“食不言。”

这是不愿意和他说?燕柒也不追问,道:“行。”

说着加快了用膳的速度,三两口便吃了大半碗的米饭。

食不言,不食的时候总能言了吧!

姜零染扫见了,以为他饿坏了。

想了想把米饭碗往他手边推了推:“我还没动,吃不完,拨给你一半吧。”

燕柒每每都能从她上察觉到别扭感。

不过,他很喜欢这种别扭感。

至少能说明,她的心不像她这个人一般,对他的存在毫无波澜。

看着推过来的饭碗,他眼角都染了笑意。

他今在楼下坐了大半,点心用了一碟子,茶水喝了两壶,并不饿。

但却不会拂她的好意。

也知道她的饭量,便不客气的拨走了一半。

姜零染端起半碗米饭吃着,想到什么道:“你刚刚说有事要和我讨论的?”

燕柒道:“食不言。”

姜零染:“”

厢竹很快用了午膳,回来换青玉,又看二人将要用完膳,忙去泡了壶茶。

喝着茶,姜零染再问他,有什么事需要和她讨论?

燕柒觉得肚子发胀,却又不好在她面前提,连揉一揉都不敢,唯恐被她看出了端倪。

越坐越觉得腰带束缚,站起走动了几步。

推开窗户,探头往下看了看,又扭看着她,道:“太子传了话回来。”

姜零染看着他内敛端凝的神色,一口气提上来,紧张道:“怎么了?”

燕柒背靠窗台,双手环,温和的目光里夹杂着丝丝缕缕不加掩饰的锐利探究:“你刚刚想什么呢?”

“你!”姜零染语噎片刻,难以置信且愤慨道:“你知道你这是什么恶劣行为吗!”

燕柒点头:“知道。”

姜零染被他这幅行若无事的模样震的不轻。

又心急的想知道太子传回的消息,不得不压下气恼,道:“我什么都没想。”

燕柒眉峰轻挑,站直子道:“我该走了。”

说着便往外走。

房间小,他步子大,姜零染怔了一息,他已经快走过桌前了,忙伸手拽住他的袖子。

燕柒止步扭头。

姜零染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下,又垂下眼睫,低声道:“我想了。”

燕柒唇角勾了勾,冰凉凉的语调略有和缓,带着哄道:“告诉我,想什么了?”

她刚刚到底想了什么,才会一息之间变换了绪?

他觉得与他有关,且需要知道。

可他明白,她这温吞吞的小绵羊子究竟有多执拗。

不得不出此下策。

姜零染抿了抿唇,道:“想着午膳后如何能效率更快的做事。”

燕柒眯眼瞧她片息,轻轻吐出两个字:“骗人。”

姜零染稳下心神道:“没骗,就是想的这个。”

燕柒也不与她争辩,道:“我要走了。”说着晃了晃胳膊,挂在袖子上的手也跟着晃了晃。

“”姜零染松开了手。

低垂的视线内的靴子一转方向,毫不迟疑的往房门的方向走了。

不自觉的她眼前就蒙了水雾。

她气他行径恶劣,却根本没立场去怪他什么。

又恨自己活了两世还没活明白,陷入这瞧不见的蛛网里。

午膳时间一过,就要有人来捐银了。

她圣命在,不能离开。

可兄长的消息却必须要打听,想了想,她道:“厢竹。”

“怎么了姑娘?”

姜零染揉了揉眼,瓮声瓮气道:“你去找文叔来。”

厢竹迟疑了片息,应声去了。

姜零染听到她离开,才抬起头,却见门框上倚着一人。

不是燕柒又是谁。

她看着他懵了懵,旋即转开了眼,淡淡道:“公子怎么还没走。”

燕柒叹了声,走到她旁。

姜零染气他气的要死,看他靠近,立刻要走开,却被他抓住了胳膊,拽到了他前。

燕柒抬手碰了碰她泛红的眼尾,眉头拧的死紧,愁闷道:“想要撬你的话可真难。”

姜零染莫名的更委屈了。

拍开他的手,冷道:“你放尊重些。”

第二零六章 这次打算怎么藏我?

燕柒实在见不得她这可怜模样,败下阵来,道:“太子传话,说一切都好。”

姜零染怔了怔,回神后怒不可遏道:“你故意吓我!”

“是。”

他还敢点头!!

混蛋!

十足的混蛋!

姜零染气的一眼都不想看到他,怒的推着他道:“你走,现在就走!”

燕柒简直是自讨苦吃。

话没出来,反倒惹得她生气落泪,自己心里也拧巴巴的生疼。

眼下被她赶,一句都不敢辩。

刚到门口,就听楼梯处一声愤声嘶喊:“今雪,你出来!”

燕柒脚下一顿,眉间霎时晕腾了冷意。

姜零染也顿住,吸了吸鼻子,疑惑道:“他怎么来了?”

燕柒磨了磨牙,扭头看她。

她倒是认得清这声音!

隐约听到文叔的语声,而后便是孟致沛胡搅蛮缠的叫骂:“你什么份,也敢拦本侯!滚开!”

“今雪,你出来见见我,我有话要告诉你。”

厢竹跑了过来。

惶惧的觑了眼燕柒的冷容,蹭到了姜零染旁,低声道:“姑娘,他闹的难堪,文叔让来问您的意思,是赶走还是让他进来。”

这会子虽是午膳时间,没有捐银的人往里进,但茶楼外不乏各府留下打探消息的。

若是闹腾开,实在是不好看。

怕也会让皇上觉得姜零染私事太杂,不能安心的办差。

燕柒低眉垂眼,闲闲淡淡的掸着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轻声慢语道:“你们姑娘心善,面对这么恳切的诉求自然不会置之不理。”

厢竹缩了缩脖子,眼神询问姜零染。

不等姜零染说话,就听燕柒冷道:“还不去请?”

厢竹吓得一哆嗦,连忙应是,拔脚就走。

姜零染拧眉看他,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

燕柒眉峰沉沉,眸光漆冷,周气息锋利。

看着她,脚下近她一步,似笑非笑的道:“姜姑娘。”

三个字一个一个的从他齿缝间溢出来。

姜零染被他这气势bi)的不自觉后退一步,脑袋不轻不重的磕在门框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燕柒撑手在她耳边,微微俯过来,冷萃的目光在她脖子上打转。

皙白的皮肤下隐约能看到青色的脉络,侧颈搏动,一下又一下。

“什什么?”姜零染咽了咽口水。

他目光中的攻击太强,让她有种他随时会露出獠牙,一口咬在她喉咙上的感觉。

燕柒看着她吞咽的动作,单侧眉尾一挑,黑曜石似的眸子缓慢的移到眼尾,单薄的眼皮悠闲一撩,目光便落在了她的脸上。

眼睛。

鼻子。

最后是嘴唇。

“这房间里可没有柜子,姜姑娘这次打算怎么藏我?”

姜零染噎了下。

合着他还记着这仇呢。

“不藏。”

借她个胆子也是不敢再藏了。

“不藏?”燕柒慢悠悠的反问。

姜零染摇头:“不藏。”

燕柒慢慢的舒缓着气息,看着她耳畔冒出的几根不听话的碎发,撑在她耳畔的手掌动了动,把头发捏在指间,轻轻扯动,音调幽冷:“可你们亲亲的说话,我在场是不是不太好啊?”

姜零染感到鬓边麻丝丝的,再听这语调,整个头皮都麻了。

有些艰难道:“不不不亲。”

“嗯?”燕柒有些狐疑:“当真?”

姜零染忙不迭的点头。

燕柒放过了她,退了一步,看她一眼,转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姜零染松了口气,抓了抓鬓角被他揪过的头发,抿在耳后。

有急切的脚步声走近,伴着孟致沛黏糊糊的声音:“今雪,你站着门口是为了迎我吗?”

跟在他后的厢竹暗暗的呕了下,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姜零染瞥他一眼,转往回走。

孟致沛一脸涎笑的跟上,却见房中还有一个雅容闲坐的男子,笑意霎时一僵。

“柒公子?”

他怎么在这里?

孤男寡女的,他们想干什么!!

孟致沛心里一阵恶心,看待燕柒的眼神中就多了几分敌视,捏拳隐含质问道:“柒公子怎么在这里!”

燕柒转折扇的手一顿,单薄的眼皮抬起,眉峰与眼睫之间起了一道深深的皱褶,而原本盖在眼皮下的锋利眸子被彻底揭露出来。

刮骨的冰冷感蔓延在不大的房间内。

姜零染扶额。

不得不说孟致沛实力作死!

燕柒不找他麻烦,他就该回家烧高香了,这会儿还主动召他?!

燕柒握定折扇,尾垂的松绿色穗子晃了几晃。

他轻扯唇角,仿若漫不经心道:“你够格儿问我的行踪动向?”

孟致沛厌恶燕柒,可这会儿他觉得,燕柒厌恶自己更甚百倍。

漆黑的眼,勾起的笑,就连他手里的那柄乌黑的折扇仿若都蕴着尖锐的煞气。

这样一瞧,他所展露出的从来都不是从容姿态,而是令人胆寒的凶恶。

听到他满含着嘲讽的反问,孟致沛才恍然意识道自己问出了什么,心下一凛,忙揖手道:“在下并无冒犯之意,柒公子莫怪。”

燕柒“呵”的一声轻笑:“不敢。”

浓重的轻视与讽刺让孟致沛的脸皮火辣辣的烧灼起来。

可他没有招惹燕柒的打算和实力,只当没察觉到。

姜零染对眼下这个局面有些头疼。

又因着午膳时间快要结束,她只想尽快的打发孟致沛,便道:“平肃侯爷来做什么?”

孟致沛不悦看她一眼。

她到底和燕柒是什么关系?!

姜零染才不会畏惧他眼神的斥责,声音更冷了几分:“不知平肃侯爷此行所为何事!”

孟致沛哼道:“捐银子!”

不待姜零染开口,她后一道慢悠悠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侯爷眼瞎了不成,男子捐银一概在楼下。”

孟致沛一哽。

喘了口闷气,道:“柒公子,我是替我娘捐的。”

“哦,老侯夫人真是心慈。”燕柒笑吟吟道:“不知老侯夫人要捐多少啊?”

姜零染本就懒得与孟致沛多说什么,现下有了代为发声的人,她就更是一句话没有了。

“”孟致沛暗骂燕柒死后要被厉鬼拔去舌头。

他知道姜零染捐了两万两,本想着至少要多过两万两,方显得侯府鼎盛。

可前些子他名下的铺子一夕之间全都出了问题,虽然后来妥善解决了,可却再无商行愿意供货给他们。

第二零七章 (加更加更,感谢小可爱们的打赏和支持!)

现如今守着几个空壳子的铺子,全靠庄子上的出息过子,老侯夫人便不敢再放手他花销。

他每过的是紧紧巴巴。

今来捐银,好说歹说,老侯夫人才给了一万两。

说什么孤儿寡母,一万两已是不少。

孟致沛怒道:姜零染还丧父丧母新立门户呢,不照样捐了两万两?他们怎好低过她?

老侯夫人一听这话,竟连一万两都要收回去。

孟致沛不敢再犟,拿着银票便出来了。

这会儿听燕柒问,想到他壕手一挥捐出了两百万两,还不算粮草,这“一万两”这三个字就有些说不出口。

看书桌后姜零染铺册等着记录,他声若蚊蝇道:“一万两。”

姜零染面无波澜的记下。

听得他没有再反唇相讥,心里赞他一句。

不管是谁,不管捐多少,都是一份儿对灾民的善意。

她是这样想,她觉得,他也是这样想的。

一旁的厢竹接下孟致沛缩缩巴巴掏出来的银票,查验无误后放在后的木匣子里。

孟致沛看她悬臂蘸笔间自带一股子娴静气息,想起几个月前他们度过的子,忍不住往书桌旁走了两步,低声道:“今雪,娘病了,昏睡间总是会叫你的名字,你什么时候回家看看她啊。”

“我也想你了,你以后能别躲着我了吗?”

“呸!”燕柒吐出喝进嘴里的茶叶,啐道:“什么东西,又臭又脏!”

孟致沛一愕,他怎么有种燕柒在骂他的感觉?

姜零染听着孟致沛的话本无感觉,可听燕柒这一腔,手上霎时一抖,字儿差点写歪了。

她稳了稳心神,才写完最后的字,搁下笔道:“侯爷错了,我与平肃侯府已没有半点关系。”

“还有,劝侯爷莫在胡言乱语,我兄长虽不在京,可文叔还在,他手里的刀依旧锋利!”

孟致沛扭头看了眼守在门外的文叔。

又回看着姜零染,懊恼又委屈道:“我真的知错了,今雪,你就原谅我吧。”

越说越真切,眸子里的深像是要溢出来:“这么久以来我一直都在等你回头,不少找来要嫁女求荣的,我统统都赶走了。”

“侯夫人的位子只能是你的。”

燕柒关切的声音又冒了出来。

“咦,我听说贵府的姨娘胎像不稳,如今怎么样了?这孩子可是宝贝疙瘩,万不能出一丁点错的,不然可真就亏大了。”

孟致沛后脊一僵,拢在袖中的手掌紧攥成拳。

“还有我上次进宫,听到御医院里有人说侯爷子用劳过度,以至于亏损。补药吃着可还管用?若不行,需待尽快换方子才好。”

“苦了谁也不能苦了后院的那些美不是?”

“对了,我这里有些人参鹿茸灵芝什么的,用不用送侯爷几车?拿回去给妾安胎也好,自个儿补子也行啊。”

孟致沛脸皮涨红泛黑。

这是个什么东西,每一句话都在拆他的台!!

悄悄的睃了眼姜零染的神色,只觉得更冷淡了。

原本都被他说动了的!

孟致沛心中的怒火克制不住的往外冒,若这人不是燕柒,他早打死了事了!

倒是不知他嘴皮子这么利索呢!姜零染朝他看过去。

正对上他不知是冰凉还是玩味的眸子,她顿觉鬓角的头皮又有些麻丝丝的感觉。

孟致沛知道姜零染近些子都要在茶楼里待着,可他却不能时时来。

因为他不是每一次都有银子能拿出手捐的。

花销了一万两才见她一面,他不能白白浪费了。

所以纵然旁有恶狗乱吠,他也只当没听到。

“今雪。”

燕柒火气拔高,喝道:“又怎么了?”

孟致沛险些以为自己叫错了名字!

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扭头看他一眼,隐忍着道:“柒公子,我在与今雪说话,您为何一再阻挠。”

燕柒道:“因为我不想让她和你说话!”

孟致沛神色大变,一个肮脏的念头炸在脑子里。

他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

想着姜零染的品,又觉得不太可能。

可燕柒这流连花楼的品谁又能保证??

兀自拧眉片息,紧张道:“为什么?”

燕柒笑了笑,笑意恣意又清雅。

可周的冷意没有因这一笑而减少,反而更加的浓重。

“因为我。”

姜零染心口一紧,沉声喊道:“柒公子!”

燕柒话音一止。

明晰的眸光极速冷窒,微微侧首,下颌角紧绷着看她一眼,没错过她祈求的目光。

心口像是被无数根细小锋利的绣花针扎了般,密密麻麻的疼起来。

手里的折扇捏的更紧,骨节都泛着白。

他冷笑着错开眼,继续道:“因为我听到你的声音就恶心!”

孟致沛怎么也是一个侯爷,如今竟被他这般折辱!

他恶心?

哼!他再恶心也比他这私生子来的体面光耀!

一股子血气顶上来,孟致沛切齿冷道:“看来有人要仗着姓燕欺人了!”

燕柒笑了:“是啊,我就是仗势欺人!”

“明话儿告诉你,再敢出现在我面前,我就让你明白明白什么叫做灭顶之灾!”

孟致沛心头一震。

他从燕柒的眼睛里看出,这不是空话。

想到如今的侯府已不起波折,他心有忿忿的咬了咬牙,转离开了。

文叔跟了上去。

姜零染自然能看出孟致沛上的不甘。

燕柒他虽桀骜不驯,但从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以至于在一众纨绔里是风评最好的。

今说出这些,不知孟致沛会不会乱传,坏他名誉?

不过就算是乱传,也撼动不了燕柒分毫吧!

她放下了心。

燕柒看她望着房门的方向出神,眼睛都红了。

“你就这么舍不得!”

姜零染回神,还没等开口,他就站起了。

她看着那孤独嶙峋的背影将要走出房间,出声道:“我没有!”

影顿住。

她道:“我若舍不得,便不会和离了。”

顿了顿道:“多谢公子替我解围,只是以后再有这种况,公子不要出面了。”

他们终究有别,搅合在一起,谁都落不着好。

她说完,就看那笔的脊背好像坍陷了些。

第二零八章 不在

燕柒没回头,听她说完抬步离开了。

姜零染没看到他的脸,自也意会不出他的绪。

不过他连话都懒得回,要么是在生气,不想搭理她。

要么,是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并觉得有理。

厢竹看燕柒离开,才觉得浑的寒气散了点,上前问姜零染道:“文叔在外面候着,问您有什么吩咐。”

姜零染摇了摇头:“已经没事了。”

又道:“孟致沛走了吗?”

厢竹道:“走了。不过他这一遭被好些人看到,怕是又要有传言了。”

姜零染扯了扯唇角:“我这样的人,还怕什么传言吗?”

厢竹看她这样,心里发苦。

她家的姑娘多好的一个人,被孟致沛这个活该千刀万剐的畜生给害的到这步田地。

如今连喜欢的人都要往外推。

午后依旧是忙的晕头转向,姜零染分不出心神来想别的东西。

直到酉时结束了捐银,她靠在椅子里舒了口气。

而后带着厢竹等人把今的物资与本册整理好,下了楼,却不见燕柒。

倒是隋风像是等了许久的样子,见她下来,忙含笑迎上前,揖手恭声道:“姜姑娘。”

姜零染微微颔首:“隋总掌。”

“商行有事,家主他回去了。”隋风不等她问,便解释起了燕柒不在的缘故。

姜零染点了点头。

隋风看着她没什么波澜的脸,又道:“这两由在下负责当的汇总。”

“当然,姑娘若是有什么别的吩咐,在下随时听差。”

“隋总掌客气了。”姜零染淡淡说着,把本册交给他,又道:“物资尽在二楼,劳烦隋总掌核验。”

隋风双手接过,转交给文季。

文季带了两个人上楼,很快下来,道:“核对无误。”

姜零染告辞离开,走出两步想到什么又停下。

隋风跟在侧后一步的位置,看她停下,忙上前一步,殷切问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姜零染抿了抿唇,轻声道:“商行可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严重吗?”

隋风闻言怔住。

他看着姜零染,霜白的小脸上依旧是素净的,连一分多余的绪都没有。

可这话,确实切切实实的在担心燕柒。

滞了一息,忙道:“不严重。”

说着带了些笑:“在我们家主眼里,什么样的麻烦都不算麻烦的,姜姑娘放心。”

姜零染想着他的子,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点头离开了茶楼。

送走了姜零染,隋风开始把汇总的物资往户部送。

而本该在商行忙碌的燕柒却在万花楼里喝下了第二坛木捷中带来的纯酿。

万景西看他把酒当水似的往喉咙里倒,皱眉道:“你不是不喜欢喝这种烈酒的?”

苏孜沽道:“你如今是领了差事的人,少喝点,当心误事!”说着夺去了他手里的酒杯。

燕柒手里空空,见一桌子的人盯着他瞧,笑了笑,张嘴说什么。

几人看得出燕柒这是有心事,也明白他从来都不是个对谁都敞开心扉的人。

故而,也只是陪他喝酒,并不多问。

眼下看他要说,都是翘首以盼。

谁知他只是叹了口气,撑手站起了,摇摇晃晃的往外走。

王荃忙上前搀住他,道:“你这是干什么去?”

燕柒打了个酒嗝,大着舌头道:“回去,睡觉。”

“啊?”王荃诧异道:“你不在这儿睡啊?”嘴上问着,扭头去看云痴。

一桌子人也都是看着云痴。

云痴笑着上前,扶住了燕柒,道:“我伺候着公子歇息,您几位换间屋子继续喝吧。”

众人是被燕柒喊来的,这大半喝的也都是熏熏然,闻言都摇头。

“不喝了不喝了,回了。”

片刻之间散了个光。

云痴把燕柒扶到榻上,唤了百香进来伺候。

一觉睡醒,燕柒看着陌生的帐子,愕了片息,豁然坐起了。

看到旁边美人榻上的百香,他才算是放下了警惕。

揉着闷疼的太阳,他翻下了榻。

百香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看到燕柒,道:“公子,您醒了。”

燕柒点头,恹恹问道:“这哪儿啊?”

百香听他声音干哑,忙给他倒茶,又答道:“这是云痴姑娘的闺房,您昨儿喝多了。”

燕柒接着茶喝了个干净,道:“什么时辰了?”

百香看了眼更漏,道:“还没到卯时,您再睡会吗?”

燕柒搁下茶盏,道:“回去睡。”

二人悄悄的离开了万花楼。

万景东带着万千千和梁修弘来捐银。

刚到楼梯口,就被一个青衣小厮拦下,恭敬道:“男子捐银一概在楼下。请公子知悉。”

二人便站住了脚,目送着万千千上了楼。

二楼厅里的青玉看见万千千,笑着问安。

万千千被靠墙垒着的衣服被褥给惊住了:“这么多东西,你们姑娘该有多忙啊?”一边感叹着一边进了厢房,看到伏案的姜零染。

桌旁还有两个姑娘,看着眼熟,万千千一时却想不起是哪家的,便只笑着颔了颔首。

二人离开后,万千千看着姜零染的脸,拧眉道:“你怎么这么憔悴啊?是不是很累?”

姜零染抿笑摇头:“不累,就是昨晚没休息好,有些头疼。”

万千千心疼不已:“那岂不是更辛苦?可吃了药了?”

姜零染笑她絮叨,捏了捏她的小脸道:“哪里像你说的这么严重?待会儿午膳的时候歇一歇就好了。”

说着拉着她在一旁的桌前落座,给她倒了杯茶,道:“你一个人来的?”

万千千笑道:“大哥和他在楼下呢。”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梁修弘了。姜零染看她一脸的幸福,笑道:“这下你总算能安心了。再也不会有盲婚哑嫁的顾虑了。”

万千千笑着点头。

其实她当初也没觉得梁修弘这个人有多好,偶然一次,他不知哪里听说了姜零染的事,指责孟致沛此人毫无担当,不配立于天地之间。

那次以后,她才觉得这个看起来弱不风的人,其实骨子里还是血正义的。

姜零染想起前世他们的好子,道:“伯娘他们可说了什么时候定亲?”

万千千摇头:“还没议定,不过他父母这几要上京的。”

姜零染惊叹于梁修弘的做事速度,笑道:“那不就是要议定的意思了?再过几你可就是梁家的准儿媳了。”

万千千脸上一红,却没反驳,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少见她害羞,姜零染看的可乐起来。

第二零九章 一朝得意

万千千想到自己如今幸福,可她却还孤零一人,不免有些难过:“你以后怎么办?”

一个纠缠不断的孟致沛已经够可恨了,现在连大房也掺和进来,竟偷摸着算计起了姜零染的婚事。

姜零染听着这话怔了怔,脑子里浮现了燕柒嬉皮笑脸的样子。

不觉皱了皱眉,头更疼了。

不等她回答,便又有捐银的人进来。

万千千看她忙碌,决定留下打打下手。

让兰桂去告诉梁修弘和万景东先回去。

午膳前,姜家大房的高妈妈来了。

厢竹并不是个喜欢记仇的人。

这些年高妈妈仗着郑明蕴的势,明里暗里没少挤兑她们主仆。可姜零染曾说,人如此,要她们看开。厢竹便未放在心上。

可那姑娘小产回府被她拦下的仇,厢竹可是会记一辈子的。

此刻见了她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冷冷道:“高妈妈有何贵干啊?”

高妈妈胖胖的脸上堆满了笑,全没有往的趾高气扬。

恭敬上前给姜零染请安,和声细语道:“老夫人让奴婢来捐银,顺便看看姑娘是否劳累?”

“老夫人还说,咱们家多的是可供使唤的闲人,若姑娘手底下人不够用,尽可派人回去说一声儿。”

姜零染神色淡淡的,道:“我边的人尽够用了,就不劳烦祖母了。”说着蘸笔道:“不知祖母捐多少?”

高妈妈不意外姜零染的回答。

毕竟他们兄妹都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听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解释道:“老夫人是代表整个姜家大房捐的。共八千两。”

姜零染落笔。

厢竹接过银票,查验无误放进了匣子里。

高妈妈没有立刻离开,不着痕迹的打量起了房间。

自从她进了茶楼便暗暗吃惊。

这往来的可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姜零染这一遭差事办下来,在各府的心里眼里树立了怎样的形象?

又会与什么了不得的人结识?

再想到随着太子出京的姜霁啧啧,这无父无母的兄妹俩当真是转了运了!

万千千沏茶回来,看到高妈妈杵在屋子里,同样没好脸色。

连话都懒得附赠一句。

给姜零染的杯子里满了茶,低声道:“头可还疼吗?要不要我替你一会儿?”

姜零染端起茶抿了口,道:“不疼了。”

高妈妈看到万千千,眼底划过意外之色。

想到这万家母女都是嘴皮子利索的主儿,又因姜零染小产时在温泉庄子上她曾被万千千狠狠的训斥过,便不愿在她面前待着。

福了礼,退下了。

万千千见她离开,冷哼道:“又来算计什么的?”

姜零染抿笑道:“来捐银子的,你别担心。”

说着又劝她道:“你快回去吧,别在这儿忙活了,往来都是人,若是冲撞了就不好了。”

这句话万千千已经听了不下十遍,翻她一眼,软糯央声儿道:“知道啦知道啦。”

“你这絮叨劲儿,比我更像我娘的女儿。”

下了楼却见梁修弘在,她奇道:“你这是没走,还是又来了?”

梁修弘笑道:“大哥有事先走了。我想着回去也无事可做,不如在这里等等你。”

万千千看着他,眼睛明亮,嘴角抿了笑,道:“那咱就回去吧。”

梁修弘点头。

二人并肩出了茶楼。

这边高妈妈回了府,到素芝斋回话。

郑明蕴和姜婉瑜也在。

见她回来,都是急声问道:“怎么样?当真如传言所说的那般风光?”

高妈妈点头,道:“男子那边大都是各府的管事去捐物资,而女眷这边却都是各府的正牌夫人和嫡女出面的。”

“她们见了四姑娘都是笑脸相迎。那股子谄媚劲儿,明显的是想要结交。”

说着顿了顿又道:“万家的那个眼珠子也在,在一旁亲自给咱们四姑娘端茶倒水。”

姜婉瑜越听脸色越难看,及等高妈妈说完,她愤恨的一巴掌拍在桌上,切齿道:“一时得意罢了!”

老夫人冷淡瞥她一眼:“一时得意也是得意,不像你,才刚嫁过去几个月?就把两府闹成了不可开交的局面!”

郑明蕴一听老夫人这话,登时就不乐意了,皱眉道:“那姜零染又能体面到哪里去?被一个妾挤兑的和离归家!”

“我们婉瑜可比她强多了。”

言抒何其重婉瑜?哪像孟致沛似的左一个妾室,右一个通房,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动手打姜零染!

光是夫妻相处之道上,婉瑜就不知强了姜零染多少倍!

姜婉瑜听了老夫人的训责正抬不起头,再听到郑明蕴的维护,不免暗暗点头:是啊,她可比姜零染体面多了。

老夫人冷笑:“强?”

“四姑娘和离赢得了全大庸的怜惜维护,连着帝后都出面安抚,多有扶持。”

“三姑娘呢?顶撞婆母!打伤夫君!”

语调冷诮,眼神更是毫不留的鄙夷。

姜婉瑜被一句“打伤夫君”说的心虚不已,高昂的头一点点的低垂下去。

老夫人的目光从姜婉瑜上移开,落在郑明蕴脸上,看着她眼底的不逊,她道:“现在安禄伯府让咱们做决定,所以未把消息散出去。”

“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咱们的决定不合他们的心意,事散播开来,三姑娘在京里是个什么样的名声?”

郑明蕴脸上一僵,张口结舌着说不出话来。

老夫人看二人惧是低垂垂眼,刚刚上冒出的刺儿已收敛干净,心里得意,面上却是厌恶,道:“不是说那李氏一直让你与世子去二和街,与他们兄妹和缓关系?”

姜婉瑜不知怎么又说起了李氏,但还是点了点头。

自从他们兄妹在京中定下,李氏不知说了多少次这样的话。

好在言抒一直从中斡旋,她才不至于到姜零染面前受屈辱。

想到言抒,她不仅想起了他的伤,一时心头惴惴。

元诚伯府虽然派了人来,却没有透漏言抒的伤如何了。

可再想到言抒话里话外对姜零染的维护,她软下来的心肠便有冷了起来。

砸死活该!

老夫人岂能不知李氏的心思,笑意清凉又嘲弄:“算他们聪明。”

第二一零章 疏离

郑明蕴听了老夫人的话,这才意识道她想的过于简单了。

不免忧忡起来。

万一元诚伯府不满意他们给的说法,气怒之下提出和离,更甚至休了婉瑜,这可怎么办?

自来知道老夫人主意多,此刻看她说一半留一半,急问道:“母亲的意思是?”

老夫人看她一眼,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

她这几年掌管中馈,过得是顺心顺意,长时间不用脑子,如今竟愚笨成这般。

夫不正,妻不贤,大房败落,怨不得时运。

她又想起了二子在世时,姜家的昌盛。

低低的哀哀的叹了口气,声音中多了几分苍老,道:“京中生存,讲究同气连枝,共荣共损。现如今二房重新崛起,众人自然也不敢轻视大房。”

“如今纵然元诚伯府心中有气,也要顾忌几分。”

“过两你们带着婉瑜回去,真诚的认个错,这事儿也就算是了了。”

说着冷淡的盯了眼姜婉瑜:“为妻为媳,稳重,机敏,识大体才能被夫家敬重,明白吗?”

姜婉瑜被这一眼看的心里发紧,怯怯的点了点头。

郑明蕴脸上也讪讪的:“儿媳会好好的教导她的,不会再有下次了。”

老夫人道:“如此最好!”说着又道:“不过,在此之前,先要和二房修复关系。”

这些子,她越发的觉得当初答应分家是愚蠢且错误的决定。

提起与二房修复关系一事,郑明蕴的火气就止不住的往天灵盖窜。

她狠狠的咬了咬牙,脱口要说什么,可看着老夫人沉的脸,又忌惮着咽了回去。

转而道:“不是咱们不修复,实在是四姑娘她不识好歹。”

“我那四个侄儿哪里不好了?她见了掉头就走是什么意思?”

因着这件事,她如今在娘家是一点脸面体面都不剩了。

几个嫂子恨不能找上京来讨说法。

老夫人想起了上次的家宴,脸色更显沉。

郑明蕴越想越委屈,越上火。

嘟囔道:“也不瞧瞧她自己,一个和离过的,还真以为是冰清玉洁的小姑娘?”

“我那四个侄儿也就是看她还有些姿貌,又加上我许了重金,这才愿意,可她倒好,一股脑的全给否了。”

“姜霁竟还不识好歹的找上门说些戳心窝子的冷言冷语,我怎么这么命苦啊。”说着捏起帕子沾了沾眼角。

老夫人懒得看她装腔作势,更懒得接她的话。

道:“午后便让三姑娘和六姑娘去茶楼吧。”

“去茶楼做什么?”郑明蕴和姜婉瑜异口同声。

老夫人看着母女二人的蠢样,憋闷了会儿,道:“她万千千能端茶倒水彰显姐妹亲昵,你们就不行了?”

“不管二房如今抱着怎样的心思,只要在外人眼中,咱们是密不可分的一家,这就够了。”

郑明蕴顿悟,暗道老夫人装了一个狐狸脑子,鬼精鬼精的。

姜婉瑜却勃然大怒,语调拔高道:“让我去给她端茶倒水!!”

郑明蕴看姜零染没明白,刚要开口解释,就听老夫人冷笑道:“那我这就去回元诚伯府的话儿,这件事随他们处置。”

姜婉瑜顿时便蔫了。

茶楼这边,隋风提着装着午膳的食盒上楼,到了大厅便止住了脚,看到姜零染边的侍女,含笑道:“劳烦姑娘了。”说着把手里的食盒递了出去。

青玉忙上前接住,谦和道谢。

隋风含笑颔首,转下了楼。

太子妃在太子出京后便去了皇觉寺,为两湖的灾民祈福,也是给太子此行的安全祈求。

听闻了京中捐银的事,又赶回了城。

这一早燕两仪出宫往太子府去,却见金敏佳也在。

自从上次起了争执后,燕两仪再未找过金敏佳,而金敏佳几次求见,燕两仪都借口拒了。

金敏佳这才明白,原来燕两仪把姜零染看的这么重。

虽然不能理解,却也不敢再置喙。

见到燕两仪进来,忙起,含笑给请了安。

燕两仪看她一眼,轻抿了些笑,道:“金姑娘早。”

金敏佳看她态度温和,却透着疏离在,称呼上也从敏佳变成了金姑娘。

有些落寞的垂下眉,低声道:“上次是我不对,口不择言了,公主别生我的气了。”

燕两仪笑意不改,态度也是依旧的温和,道:“怎会,金姑娘言重了,你不说我都忘了那件事了。”说着在太子妃旁坐下。

太子妃听二人这话意竟是闹了别扭的?

可刚刚交谈多时,却并未听金敏佳提起过。

燕两仪虽贵为嫡公主,但却没有骄纵气。

眼下金敏佳道歉,却还不能让燕两仪消气,想来金敏佳是真的做了触犯了燕两仪底线的事。

她们二人在太子妃心中的分量,孰重孰轻,她自然是拎得清的。

又因她们谁都没有在她面前提及过这件事,太子妃便只做不知。

笑着招手,问不,可用了早膳。

燕两仪上前在太子妃边坐下,道:“和母后一起用的膳。车厢里摆了冰盆,倒不觉。”

太子妃笑道:“我还当你念着我这儿的饭菜,特特让厨房给你备了膳。”

说着道:“既然你用过了,咱们也别耽搁了,这便过去吧。”

二人点头应。

临到府门口,金敏佳看燕两仪仍是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心中着急起来。

燕柒极其护燕两仪这个隔母的妹妹,若被他知道她们二人是生了嫌隙,不知作何感想!?

想了想,开口邀着燕两仪同乘马车。

燕两仪侧目看她一眼,温和道:“金姑娘好意我本不该拒绝,只是我与太子妃有话要说,抱歉了。”

金敏佳只有点头的份儿。

其实太子妃的马车很大,加她一个也是宽松的。

可燕两仪这么说,她就不好再提出与她们同乘的话儿了,免得被人说是有意探听皇室秘辛。

马车上,太子妃笑问燕两仪:“前几还好的一个人似的,怎么今就不愿搭理了?”

燕两仪听太子妃话中把自己当成了今玩,明散,后又玩在一起的小孩子,有些无奈。

想了想,便把那金敏佳说过的话说给了太子妃听。

“并非我与今雪多么要好亲密,实在是她那话太过分,怎怨的我维护今雪?”

太子妃听完皱了皱眉。

第二一一章 别搅合

金敏佳此人看着率真无城府,背后却做出这般挑拨离间的事,也难怪燕两仪生气了。

可想到什么,太子妃叹了口气,道:“人无完人。”

说着握起燕两仪的手搓了搓,道:“她约莫是看你太过亲昵别人,心里吃味,嘴上便没了分寸。”

在徐州,徐安侯就是个“土皇帝”。

这金敏佳自小被骄纵长大的,争强好胜,拔尖都是正常。

到了京城,却忽然什么都不是了,没人纵着,没人惯着,没人主动结交,现如今连金敏佳这么个能玩在一处的人都另有其他的好友,心中的落差可想而知了。

燕两仪听太子妃话中有为金敏佳开脱的意思,噘嘴不悦道:“反正我是不要再和她玩了。”

“你还是小孩子不成?”太子妃失笑:“若她真的和你兄长成了亲,那就是你嫡亲的嫂子了,你还不理?”

说着看她一脸的不以为意,轻声又道:“放眼京城,你兄长愿意与之往来的姑娘有几个?一个都没有。“

“他到了这个年龄,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看的顺眼的姑娘出现,你可别乱搅合。”

“不然别说是父皇,就连母后都饶不了你。”

燕两仪闻言道撇了撇嘴,道:“我知道了,不搅合就是。”

不是她咒燕柒,可她总觉得他俩这事儿成不了。

这几次出去,燕柒明显对金敏佳不上心的。

女孩子心思最是敏感,金敏佳必也能察觉的到,原本她以为金敏佳会知难而退。

却没想到她这是逆流而上!

真不知是聪明,还是死心眼。

跟在太子妃马车后的马车上,金敏佳心生忐忑,燕两仪不会把她们起争执的原因告诉太子妃了吧?

太子妃自来得皇后的喜,婆媳二人也是无话不说的,事传到太子妃的耳中便是传到了皇后的耳中。

她这是输在了什么诈刻薄的形象?!

左思右想,越想越惶恐。

好容易到了茶楼,她挑着帘子下了马车,第一眼便朝太子妃看了过去。

正巧太子妃也看过来。

小小的年纪却端得住太子妃的仪态,眉眼温和却不是凛然的端凝,笑意浅浅,亲昵的唤她道:“敏佳,咱们进去。”

金敏佳心中大松,有些感激的看了眼燕两仪。

笑着上前执住了太子妃递来的手,并肩进了茶楼。

隋风就在一楼,看到太子妃与燕两仪,忙上前迎了几步,躬请安。

因着与燕柒有隔阂,太子妃并不主动与燕柒边的人交谈,免得不知哪里又惹了燕柒,让太子夹在中间难做人。

故而是燕两仪接了话。

她将厅中的人扫了一遍,没看到燕柒,疑惑道:“兄长呢?”

隋风滞了一息,恭声道:“回公主的话,家主他去了万花楼。今是云痴姑娘的生辰。”

太子妃脸上笑意一僵。

这是个什么糊涂人?

就算是燕柒去了万花楼,他也不能这么大咧咧的说出来啊!金敏佳可还在呢!

太子妃下意识的瞥了眼金敏佳的方向,就看她眉眼含霜,神色隐忍。

燕两仪却觉得稀松平常。

毕竟燕柒与那个叫云痴的ji)子也不是好了一了。

道:“那兄长今是不是不来了?”

隋风低垂着头,嘴角笑意真诚,声音谦和道:“约莫是不来了。”

金敏佳脸上更是难看。

太子妃看着,轻轻的碰了碰燕两仪的胳膊。

燕两仪哪里有不明白的?!

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但还是道:“麻烦隋大总掌给兄长传个信儿,说我有事儿找他。”

隋风一口应下。

自从上次孟致沛来了后,燕柒便不在出现,这两下来,他约莫着燕柒心里的气儿早就消了,只是拉不下脸,故而一直没来。

所以他当着金敏佳的面说燕柒在万花楼的事实,果不其然,燕两仪就出言让去请燕柒了。

隋风转吩咐文季,道:“速去请家主回来,两仪公主有急事找他。”

文季凛然应是,疾步出了茶楼。

太子妃脸上稍有和缓。

虽然是个糊涂人,但做起事来却还是得用的。

温和的执着金敏佳的手道:“咱们去楼上坐坐,顺便等子安回来。”

金敏佳真想转就走,可她现在和燕柒什么关系都没有,就连生气都没有立场。

在太子妃和燕两仪面前转就走,更是不敢了。

看太子妃照顾她的绪,金敏佳报以感激的笑,一行人上了楼。

姜零染对于三人的到访很是意外,因为提前并未得到过只言片语的告知。

一眼瞧见,脸上一肃,忙起绕过书桌,恭敬行礼。

太子妃扶着她的胳膊将人扶起,抿笑道:“无须多礼,快起来。”

姜零染就着太子妃的力量站起了,又冲站在后面的金敏佳颔了颔首。

燕两仪看着书桌上厚厚的本册,又看向姜零染,笑着道:“今雪,你累不累啊?要不要我留下帮忙?”

姜零染哪敢使唤燕两仪?

皇上派的差事更不敢言累。

抿笑温声道:“多谢公主垂询,民女不累。”

燕两仪无奈看她一眼,凑近她几步,低声耳语道:“你快说好,这样我就留下来陪你玩了。”

姜零染抿嘴笑了起来,却也顺从的点头道:“多谢公主体恤,民女光荣之至,便却之不恭了。”

燕两仪扭头看向太子妃:“我要留下帮忙,待会儿便不随太子妃回去了。”

刚刚的耳语太子妃也听到了,再看燕两仪这般,登时哭笑不得:“这话你去与母后说。”

燕两仪得意的扬了扬下巴,道:“兄长在,母后很放心的。”

说着皱了皱眉,道:“不过万花楼距离此处有些远,今又是云痴姑娘的生辰,不知兄长要耽搁到几时过来呢。”

“若是我回宫前他还没来,可就惨了。”

太子妃捏了捏她垮下来的小脸,无奈道:“你啊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金敏佳听着燕两仪的话,心中越发的不痛快,脸上沉的能滴水。

姜零染则是怔了怔,旋即垂下了头,让人瞧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交叠在一起的手慢慢的握起,大拇指的指甲无意识的扣着手背,察觉到了疼意她才回了神。

手掌盖住了被扣红的手背。

站在这个以后极可能是燕柒“妻子”的姑娘面前,听着燕柒在陪红颜知己的话,姜零染觉得上一阵阵的难堪。

第二一二章 表面姐妹

她甚至不敢看金敏佳的脸。

冰冻感将她心里瘙着痒的小触角拉入心底最黑暗,最褊狭之处,蜷做小小一团。

等着它失去阳光,失去心血的滋养,慢慢的枯萎,成粉尘,成灰烬。

太子妃念着太子得姜霁相护的事,心存感激。笑着道:“太子来信说姜副统领恪尽职守,防护十分得当,此行必然是安全无虞的。”

姜零染闻言收敛心神,抬头道:“太子下传信回来了?那他们是已经到了两湖吗?”

“还没。”太子妃含笑道:“夜赶路的话,约莫再有两才能到。”

姜零染点了点头,想到什么,道:“太子下每都有传消息回来吗?”

她并不懂政事,也不清楚被钦点出京的人是多久与朝中传递一次消息。

太子妃听她这么问,脸上不自觉的红了红,道:“太子唯恐我担心,所以每都有消息传回来。”

姜零染原本是想打听一下太子传信的渠道,悄悄的托了关系,让他们捎个信儿给兄长,让兄长趁着太子下次传消息回来时也能给她带回点消息。

却没想到得到这个答案,怔忡一息,抿笑道:“太子下和太子妃的感真好。”

一旁的燕两仪难得见白芙有了羞意,岂有不趁机添把火的道理?笑道:“这话倒是真的,我哥可喜欢嫂子了。”

只见一贯持重的太子妃脸颊爆红。

她羞怒无措片息,便伸手掐住了燕两仪的脸,嗔道:“你再胡说我就去母后面前告状,看你下次还能不能出宫。”

燕两仪一听这话,登时捂住了嘴,告饶道:“我不说了,好嫂子,饶了我吧。”

一息认怂的样子惹得众人失笑。

姜零染看着厢竹端着茶点进来,才恍惚意识到,只顾说话,几人竟还站着,忙请着落座。

又从厢竹手里的托盘上将茶点一一端下,放在三人手边,抿笑道:“茶点都是茶楼里的,不如家里的口感细腻,太子妃,公主,金姑娘多担待。”

太子妃不在意这些,反而笑的十分愉悦道:“前来捐银的人都是即捐即走的,我们能坐在这里尝上一口茶已是荣幸,哪里还敢挑?”说着便捏了块绿豆糕咬了一口。

金敏佳淡淡的撇开眼。

本以为只有燕两仪不正常,喜欢同和离过的做友。

现下看太子妃对姜零染也有高看一眼之意,不免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燕两仪端着茶喝了口,挑眉道:“这是太平猴魁。”说着看向姜零染,笑问:“是兄长备下的吧?”

姜零染手上一顿,摇头道:“这个倒是不清楚。”

厢竹竟这么大意,泡了这茶来。

一旁的厢竹后脊一僵,茶房里的茶叶种类繁多,却大都非上品。

唯有这太平猴魁得过姜零染的赞誉,她不敢怠慢太子妃等人,便泡了这茶来,可却忽视了这要命的一点。

姜零染稳住心神,抿了抿唇,轻声又道:“不过,茶叶都是在水房里取的,应该是茶楼里的吧。”

燕两仪笑道:“这个口感的太平猴魁在宫里都少见,这茶楼里哪里能拿的出?”

“必然是兄长备下的了,他最喜这茶。”

说着想到什么,笑了笑又道:“兄长如今越发的随和细心了,连茶叶这种小事都不忘照顾你。”

姜零染低垂着眉眼,素白的脸上平静的仿若死湖。

唇瓣微微翘起,却只是礼貌的微微笑,不带任何绪。

音调温吞道:“公子很照顾一起办差的人。”

燕两仪赞同的点头:“我兄长很仗义的,从来不会亏待边的人。”

太子妃与燕柒的积怨已久,从未得过燕柒的“仗义之举”,对于这话也是没办法点评的,只是喝茶吃点。

金敏佳却皱了皱眉。

目光审视的在姜零染妍的脸上过了一遍,心中起了个疙瘩。

外面有语声传来,厢竹出去看了看,回来后在姜零染耳边轻语两句。

姜零染蹙了蹙眉,低声吩咐道:“请她们回去吧。”

还不待厢竹应下,便听金敏佳笑问:“谁来了?”

姜零染一愕,有些意外的看向金敏佳。

燕两仪一听这话就来了兴致,道:“有人来了?万千千吗?”说着想到什么更是兴奋起来:“还是兄长回来了?”

“不是。”姜零染道:“是我堂姐和堂妹。”

太子妃眼底划过一丝不喜:“是元诚伯世子夫人?”

姜零染点头。

本想悄悄的把她们打发走,免得生出难堪事。

却不想被金敏佳点破,如今又被太子妃和燕两仪问起,她只好叫姜婉瑜进来请安了。

厢竹转去请。

因着太子与燕两仪此次出行十分低调,连马车上的府徽都取下了,就怕影响茶楼的秩序,耽误了捐银的正事。

故而姜婉瑜只知道姜零染在会客,却不知会的是谁。

大厅到厢房的几步路上,厢竹一直想要提醒姜婉瑜。

可姜婉瑜的嘴皮子一息都不停,厢竹连插话都做不到,急的直皱眉。

姜婉瑜被青玉拦住,登时便觉是姜零染的主意,心怎会好?

见了厢竹这个姜零染的心腹,一番挤兑是少不了的。

单脚刚踏过门槛便冷哼道:“四妹妹如今是越发的拿大了,要来见你竟还要通传。”

说着看小小的四方桌旁正正巧巧的坐着四个人。

太子妃与燕两仪便在其中。

她心下一寒,怔在原地,连另一只脚都忘记迈进来。

燕两仪听太子妃说了那次宴上,姜婉瑜和她的母亲说过的歪曲姜零染命格的话,眼下看她言语刻薄且自带着一股子凌人的倨傲劲儿,便十分的不喜。

似笑非笑道:“原来元诚伯世子夫人想见谁便能见谁,从来都不用通传的。”

姜婉瑜听了这话心中咯噔一下,暗骂姜零染心眼坏,竟不告知她太子妃和燕两仪在此处,害得她出丑。

骇然的垂下了头,恭敬的请安行礼。

太子妃看了眼姜零染温和好欺的眉眼,又看向行礼的人,淡淡笑道:“不知元诚伯世子夫人来此所为何事?”

姜婉瑜自然不敢说是来和姜零染做“表面姐妹”的。

想着在这个以后九成都会是国母的太子妃面前,怎么也要树立些秉正的形象才好。

第二一三章 可怜她

咽了咽口水,恭声道:“回太子妃的话,四妹妹她子木讷。今次承蒙皇上高看,派了这紧要的差事,我们家的人都十分的紧张,唯恐四妹妹出了丁点的错处,延误了两湖的赈灾。”

“刚刚上楼之时被告知四妹妹又在待客,故而言行便有些焦灼犀利,太子妃见谅。”

又在?这话说的倒是漂亮,可话意却不可推敲了!太子妃笑了笑:“这么说来,是姜大人和姜老夫人让元诚伯世子夫人来做监工的?”

皇上指派的差事,若需要监工一职,那也必然是要皇上钦点的。

他们姜家大房何敢逾矩?

一听太子妃这话,姜婉瑜吓得一个激灵,惶然摇头道:“不不不,我们只是只是担心四妹妹而已。”

燕两仪下巴一扬,鼻孔朝天,不悦哼道:“担心什么?担心今雪办砸了差事,被父皇降责,牵连你们?”

“可大房和二房早已分了家。”说着嗤笑一声,声音却降低了些:“真真是闲的。”

虽是降低了音量,有意给姜家大房留体面,可小小的房间内,静的落根针都能听得清晰,这低语自然是一字不落的进了各人的耳朵里。

姜婉瑜脸上僵硬,在宴之时便知道太子妃和燕两仪护着姜零染。

故而刚刚答话之时她已经最大程度的表现了她和大房等人的高洁与亲善。

却没想到太子妃和燕两仪还是鸡蛋里挑骨头,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抨击。

神色愈发的惊慌:“太子妃和两仪公主说笑了。”

“纵是分了家,可到底还是一家子。我祖母与我父母一向疼惜二哥哥与四妹妹,从未存过此等心思的。”说着深深的盯了眼姜零染,意在让她立刻开口附和这话。

太子妃闻言轻笑出声,摇了摇头,却不在说什么。

姜零染并没有给大房做脸面的打算,只当没看到姜婉瑜的眼神。

只是,太子妃和燕两仪都因姜婉瑜的出现而愠怒不悦,她心中难安,有些无措的看了眼燕两仪。

燕两仪得了她的眼神,便道:“看也看过了,元诚伯世子夫人还有什么指教吗?”

姜婉瑜的头垂的更低了,音调发颤的道:“不敢,公主折煞我了。”

燕两仪这话是逐客令的意思。姜零染感激看她一眼。又冲太子妃抱歉一笑,起道:“容民女失陪一下。”说着领了姜婉瑜,与站在姜婉瑜后一直低垂着头没开腔的姜晚凝出了房间。

姜婉瑜一百个不甘心,可却也没胆子逗留,不甘愿的告了罪,退下了。

跟在姜婉瑜和姜零染后的姜晚凝悄悄的抬头觑了眼姜零染的脸,眼神幽深复杂。

她怎么就这么好命?

嫁去了侯府,得了一众人的艳慕。

和离后不但不惨淡,反倒得了被帝后赏识,眼下还能与太子妃与两仪公主平起平坐,谈笑喝茶。

可明明明明都是姜家的姑娘啊。

差别怎么会这么大?

出了房间,姜婉瑜死死盯着姜零染,恨不能立刻甩一个巴掌解恨。

姜零染对视着她的眼睛,显得十分的平静,淡声道:“招待不周了,三姐姐莫怪。”

姜婉瑜抬手掐住姜零染的胳膊,咬着牙,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姜零染,你真以为你能一直得意下去!”

姜零染觉得姜婉瑜的指甲掐进了里,疼得她皱起了眉。

“得意与否,也不是三姐姐能做主的,不是吗?”说着甩开她的手,拂了拂被她攥过的衣袖,声音冷了几分:“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担心自己?这世子夫人还能坐几?”

“jiàn)人,你什么意思!”姜婉瑜眦目裂的恶视着她,上下牙齿咬的咯吱作响。

姜零染不知她牙疼不疼,反正她听了这咯吱声,牙酸的。

“你来这儿伏低做小,为的是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

“现下被太子妃和两仪公主撞见,成算落了空,还不抓紧去找别的法子弥补?”说着转往回走。

前世姜婉瑜婚后还算圆满,这一世怎么糟糕成了这幅样子?

厢竹跟在姜零染后,低声道:“姑娘,奴婢该死。”

姜零染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思绪一息被拉到了那太平猴魁的茶叶上,她默了默,道:“无妨。”

走到门口,听到房间里燕两仪绪激动的说道:“我兄长是觉得今雪世遭遇可怜,所以才对她多有照顾!”

“你怎么知道?”

是金敏佳急迫反问的声音。

燕两仪音调冰凉的道:“是我兄长亲口告诉我的!”

“他从不骗我的!”

姜零染脚下扎了钉般,停滞不前。

旁边的窗格照进来炙的阳光,可她却觉得后脊窜出凉意,笼罩全。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抬着脸看着紧闭的房门,一时竟无所适从。

只空空的想,她可怜吗?

比起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她有什么可怜的?

比起那些在夫家被磋磨的生不如死的姑娘,她这跳离火坑的,有什么可怜的?

比起前世,她有什么可怜的?

他凭什么可怜她!

厢竹看姜零染白眼珠上爬上了红血丝,心里不是滋味儿,低低叫道:“姑娘。”

姜零染回神,有些夸张的闭眼再睁眼,如此几下,缓和了眼眶里的刺痛感。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抬步要走近,想起什么,又顿住,用不轻不重的声音道:“有些了,去看看茶楼里可还有冰?若有的话忙准备两个来。”

“若没有,便让文叔回府取,或者买来。”

房间里霎时静寂下来。

厢竹诺声应是,转去吩咐了。

姜零染平静的敲了敲房门,听到太子妃让进,这才推门走了进去,垂首告罪。

太子妃叹了口气,道:“原不是你的错,你又告什么罪?”说着招了招手:“快来坐。”

姜零染抿笑点头,依旧落座了。

燕两仪自知自己嗓门大,不知刚刚的话有没有落到姜零染的耳朵里,有些忐忑的打量着她。

姜零染无意间对上燕两仪的眼睛,抿了笑道:“公主为何这般看着民女?”

燕两仪忙摇头,掩饰的端着茶喝了口。

姜零染也不追问。

第二一四章 针对

金敏佳明白燕两仪在担心什么。

她同样有这一层顾虑。

不过,却与燕两仪所担心的大相径庭。

她倒是极其希望姜零染听到刚刚的那番对话,这样就能让她明白,燕柒待她并非有所不同,别妄想仗着一张好看的脸,生出不该生的心思,胡作非为。

可她在姜零染的脸上却什么都看不到。

看着看着,金敏佳甚至臆测起来,一个人的心究竟要荒芜到什么程度,脸上才会一点绪都不带?

太子妃也是担心姜零染听到了。

此刻看她神色坦然平和,不想,她是真的没听到,所以这般?

还是听到了,怕表现出来众人尴尬,故而装作没听到?

两种不管是那一种,她们都不该再纠缠在那个话题上了。

含笑转开了话题:“不知还有几结束?”

姜零染摇头道:“这个,皇上倒是没吩咐。”

太子妃点了点头,笑着又道:“我前两去了皇觉寺,沐了两的佛法檀香,便觉得心中十分的清明。”

“等这些子忙过去,咱们再一起去一次吧?”她觉得姜零染会是一个非常适合一起去诵经吃斋的友伴。

这还是太子妃第一次邀请姜零染,她有些意外。

想着以后所要走的路,她自然没有不应的,抿笑道:“我正准备交了差后去灵犀寺里小住两呢。这会子得太子妃邀请,实在荣幸之至。”

燕两仪一听这话就来了精神,道:“那我也要去。”

她可真是为了出宫玩而无所不用其极了!竟连皇觉寺也要跟着去。太子妃摇头失笑:“只要你不觉得闷就好。”

燕两仪笑的得意:“我向来会自己找乐趣,再说,您和今雪都在,我不会闷的。”

金敏佳看三人谈的火朝天,却无意邀请她,心中失落又气闷。

但还是开口道:“我可以一起去吗?”

太子妃看到金敏佳脸上的不服输,含笑道:“吃斋念佛可不是什么有趣儿的事。”

“不过,若敏佳有兴趣,自也可同往。”

金敏佳笑着点头。

姜零染看她们一时半刻没有离开的意思,低声叮嘱了厢竹两句。

厢竹拿起本册退了出去。

这小丫鬟竟拿着本册出去,是要替姜零染做记录?金敏佳挑眉看向姜零染:“我们来会不会耽误姜姑娘办差?”

姜零染没从金敏佳脸上看到歉意,有的只是不以为意,和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她不明白金敏佳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忽的想到刚刚在门外听到的对话,姜零染心中一凛,难道金敏佳怀疑她与燕柒有什么?

不应该啊,她,燕柒,金敏佳,他们三人根本没有同时出现过,金敏佳从何怀疑?

莫非是因这太平猴魁的茶叶起了疑?

她心中一时乱糟糟的,颔首道:“这会儿前来捐银的人不多,厢竹可以应对。”

金敏佳没什么笑意的牵动了唇角,满心疑惑的道:“你那丫鬟识字吗?不会出错吧。”说着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太子妃。

皇上交办的差事,她竟交给一个丫鬟代理,这若是传出去,不知该治个什么罪啊?

太子妃皱了皱眉。

听得出,这似是而非的话明显有针对姜零染的意思,可她有没有想过,若顺着她的话去说,那她们这些拖累了姜零染办差的人岂不有同罪?

她怀疑金敏佳的脑子被猪吃了。

姜零染平和的神色骤然一肃,凛然道:“她从小与我一起认字,这几也一直从旁协助我,从未出错过。”说着顿了顿又道:“我会再次核查,绝不敢出错。”

金敏佳看太子妃并无附和的意思,淡淡的撇开眼:“我不过随口一问,姜姑娘别紧张。”

姜零染道:“事关两湖灾民,不敢松懈半分。让金姑娘见笑了。”

燕两仪总有种金敏佳在挑姜零染刺的感觉,不愿让姜零染搭理她,便单独拉着姜零染说起了话:“上次你送给我的九连环我到现在还没解开呢。”

“你有解开过吗?”

姜零染摇头:“我长这么大,还没见有人解开过呢。”

燕两仪道:“是不是本来就解不开啊?”她还整整夜的瞎费劲。

姜零染道:“若解不开的话,他是怎么组装的?”

“对哦。”燕两仪恍然。

顿时生出了种智商低别人很多的感觉,不免泄气。

太子妃笑道:“九连环是什么?很好玩吗?”

燕两仪奇道:“你竟不知道九连环?”

太子妃无奈道:“你还不知道我?这种稀罕玩意怎么可能到我手里?”

她很小的时候便与太子有了婚约。

也因此,武德侯与武德侯夫人对她的教导便格外的严苛。

市井的东西她几乎没见过。

燕两仪十分理解太子妃。

她因着嫡公主的份,又受了多少拘束?少了多少的欢乐?

顿时便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感。

“好玩,就是我总解不开。”说着道:“我回去后让人给你送去,你试一试。”

太子妃笑着称好。

这边三人聊的火,就看金敏佳心不在焉的频频的望向房门。

太子妃看出金敏佳的心思。

她们已经来了小半个时辰,姜零染作陪,连正事都耽搁了。

又听了金敏佳刚刚的话,唯恐有人有同样的心思,届时捏着这话茬,在朝上向太子发难。

“我今是来捐银的。”太子妃说着,看了眼后的侍女盈彩。

盈彩忙从怀中掏出银票,双手奉给姜零染。

姜零染双手接过。

燕两仪看着也抽出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捏出一个叠的小小的银票,铺展开,递给姜零染道:“我也是来捐银子的。”

金敏佳也掏出银票,道:“我也是。”

姜零染替两湖的灾民道谢,又仔细的登记在册。

太子妃道:“好了,话儿也聊了,面儿也见了,正事也做了。”笑着起道:“我们该走了。”

姜零染并不做挽留,起相送。

燕两仪恹恹的跟在太子妃后下了楼,嘟囔道:“兄长真讨厌。”

金敏佳紧抿着唇,神色有些落寞。

刚到大厅,就看一人走了进来。

后的光影将人包裹着,显得他无与伦比的精彩,烈。

他随意的将手里的马鞭递给文季。

步伐敦稳的走近,揖手见礼。

第二一五章 赶回来

太子妃有些意外燕柒对她这般礼待,有些受宠若惊的还礼,随机嘴角抿起了笑意。

太子说的果然不错,燕柒这些子乖多了。

燕柒纵然不喜太子妃,但是在人前还是要给几分脸面的,行礼后淡淡垂下了手。

燕两仪看到燕柒,开心的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蹦过去抱住他的胳膊:“我还以为今等不到兄长了!”

燕柒侧首垂眼看着与他肩头齐平的人,道:“说是找我有急事?怎么了?”说话间扫了眼姜零染。

看她站在最后,低垂着头,温温吞吞,清清淡淡,他心里定了定。

燕两仪嘻嘻笑道:“我想兄长了,这算不算急事?”

燕柒神色缓和了些,用另一只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下次再敢这么吓人,你看我能饶你?”

他听文季说燕两仪在茶楼,又听有急事找他。

不自觉的便想,莫不是茶楼里出事了?姜零染没事吧?

匆忙的便赶了回来。

燕两仪缩了缩脖子,乖巧表示道:“再不敢了,兄长息怒。”

金敏佳看燕柒出现,眼睛里多了些亮光。

还以为他把那ji)子看的多么重。

原来也不过如此。

一年一次的生辰,竟抵不过燕两仪的一句话。

太子妃看燕两仪和金敏佳都没有离开的意思,便道:“府中还有事需要处理,两仪和敏佳便暂交由子安帮忙照顾了。午膳后我会派人来接的。”

燕柒点头。

燕两仪和金敏佳扶着太子妃上了马车。

姜零染跟在一侧,并不上前,免得夺了金敏佳的风头。

燕柒晃到她旁,并肩站着,只是中间隔了些距离。

扫她一眼,眸光凝了凝,低声道:“手背怎么了?”

姜零染没想到只是一点红印也能被他瞧见,闻言手往后背了背。

燕柒看她躲闪,皱眉道:“又烫着了?”

姜零染蹙了蹙眉,想到万寿节那次他bi)的她不得不回答他的问题,唯恐今也会如此,忙往燕两仪边走了两步。

燕柒看她这样,心生无奈。

马车走远,燕两仪转看着燕柒,笑道:“兄长,咱们出城去骑马吧?”

燕柒道:“我公务在,出什么城啊。”

燕两仪看他说的一本正经,颇为无语。

真想问一问他从何处而来!

从几次往来,金敏佳看得出,燕柒并不是个跳脱的格。

再说,这暑天儿,骑马不是活受罪吗?

有心替燕柒解围,笑道:“两仪想骑马也不一定非要出城,京中便有不少马场的。”

马场里建有休息乘凉之处。

燕柒没有离开的意思,道:“你俩若想去,我派人护送你们过去。”

“公子不想去?”金敏佳替他解了围,却不见他欣悦,反而极力想摆脱她们,不免心伤。

燕柒道:“不想。”

这么果断且不留面的拒绝,金敏佳一时语噎,粉俏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燕两仪扫了眼金敏佳的脸,暗暗道:她就说,兄长根本没有和金敏佳好的意思。

他们还不自知,总是乱牵红线!

太子妃把人留下,其意不用说,燕两仪也明白,想了想道:“兄长上次不是说京中来了一个好看的皮影戏的班子?今带我们去看吧。”

燕柒很不想离开,可耐不住燕两仪这么哀求,有些为难。

姜零染抿笑道:“离不得此处,便不能陪公主和金姑娘同去了。”说着冲着燕柒颔了颔首,道:“民女便回去了。”

燕两仪笑着点头:“我待会儿若在街上看到了好东西,一定买下来,给你送来。”

姜零染抿笑道谢,带着厢竹等人进了茶楼。

燕柒看了眼她的背影,眉间多了两分躁意。

因着金敏佳在,燕柒不好像往常一样与燕两仪同乘,便骑了马。

太阳直下来,他晒得眯了眯眼,等着马车上的人安顿好。

百香打马靠近,低声道:“公子,您要不要喝口凉茶?”

瞧着他这神色有些上火的意思,以为是匆忙赶回来,沾染了暑,便想让他喝口凉茶散散。

燕柒摇了摇头,神色略有不耐的扭头看了眼马车。

车夫得了这含有“催促”的一眼,忙跳在了车辕上坐好,捏起马鞭,只待车厢里的人吩咐一句,便甩鞭子出发。

燕两仪不愿和金敏佳同乘,可又不好表现出什么。

等到二人坐定,金敏佳三言两语都带着酸味儿,燕两仪便有些受不了。

趁着马车没动,掀帘子跳下了马车。

燕柒看到了,疑惑道:“怎么下来了?”

燕两仪几步走到燕柒的马旁边,抬头看着他道:“马车里太闷了,我想骑马。”

燕柒皱眉道:“头太大,会晒着的,快回去。”

燕两仪无所谓的摇了摇头,目光巡睃着落到了百香上,她扯唇一笑。

百香哪有不明白的,忙翻下了马,把自己的马拱手送出。

燕两仪接过马鞭,利落翻上了马。

金敏佳看到这一幕,气的摔下了帘子。

真真是骄纵的没边儿了!

她没杀人,没放火,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值得燕两仪记到现在吗?

想到几次低声下气的求和,更是怄的不行。

姜零染上了楼,吩咐厢竹道:“去楼下传个话儿,就说以后的午膳咱们自己准备,无须茶楼做了。”

厢竹点了点头,转去吩咐了。

姜零染在书桌后坐了片刻,清心静气后才将厢竹单独记录的几处核对了。

连续几,捐银的人已减少许多。

再有两,应该便能结束了。

到时候就能清净了!

又想着如何能杜绝他翻墙的事?

难道真的要养条狗拴在墙根下?

隋风得了厢竹的话,一阵惶恐,急道:“是否膳食不合胃口,或有了什么疏漏之处?还请姑娘提点一二,在下感激不尽。”说着揖手深深一礼。

厢竹吓了一跳,谁不知道这人是燕柒的左膀右臂,眼下对她一个小丫鬟这般毕恭毕敬,若被人瞧去,还不要生疑?

忙还了一礼,道:“没,没有的事。”

隋风就奇怪了:“那是为何?”

厢竹不能说姜零染的真心想法。

又被隋风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的连个谎话也编不出,道:“我也不清楚,是我们姑娘的吩咐。”说完转跑开了。

隋风一头雾水。

这怎么了?怎么忽然就不吃茶楼的里的午膳了?

因为和燕柒怄气?

那也不至于不吃东西吧!

想了想要和燕柒传个信儿,问问意思,可想着燕两仪和金敏佳都在,怕是有些话也不好说,便暂且压下了。

第二一六章 态度

午膳当然还是照常准备了的,且准备的更加丰盛,几乎汇聚了八大菜系的最经典。

当他提着午膳要上楼的时候,姜零染的那个车夫兼护卫的文叔也提着食盒走过来,二人对视了一眼,又看向了对方手里提着的食盒。

隋风道:“文叔这是要给姜姑娘送午膳?”

文叔点头,上了楼。

隋风站了会儿,还是把食盒送了上去。

吃不吃是姜零染的自由,可若落下一顿不送,燕柒大约会掐死他。

申时,燕柒负手跟在活力充沛游窜在各个铺子和小摊前的燕两仪的后,望着天色,皱了皱眉。

金敏佳不知哪里买了一根木剑,在手里耍着玩,笑道:“听闻公子习过剑术?”

听燕两仪说,燕柒是会武功的。

她的父兄连同她也都习武。

不过,对比父兄魁梧的材,燕柒有些消瘦了,却又不会干瘪,一眼看过去,修长精干。

肩平背阔,腰窄腿长,十分的养眼。

燕两仪的眼睛便有些发黏,目光从他腰部向上,落在他的脸上,她微微皱起了眉。

他的模样太冷了,若能多笑笑,定然更加的俊朗。

燕柒正想着如何能快速的打发燕两仪,赶回茶楼去,闻言眼角瞥了眼,而后又目视前方,淡声道:“没有。”

金敏佳被他敷衍,有些委屈的撇嘴:“可我听两仪说,你习过的。”

她见他总拿着一柄折扇,也看出那折扇的作用并不全是纳凉,便悄悄的问了燕两仪,得知他果然是习过武的。

也知道他常年出入皇宫,上不能携带兵刃,就想着给他量定做一把防的武器来,故而有此一问。

没想到他对她连一句真话都不愿意吐露。

燕柒仿佛没听到金敏佳委屈的语调,声线平稳道:“京中的子怕是有些无聊吧,竟让金姑娘玩起了明知故问的把戏。”

金敏佳能察觉道他上的浮躁与不悦,拧眉道:“两仪骗你回来,又让你陪我们出来,你是不是不开心了?”

说着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你没能陪着红颜知己过生辰,很遗憾对不对?”

燕柒膛明显的起伏了下,他深深的呼出一股子废气。

停顿一息,微微勾起了唇角,扭头看她,平静道:“金姑娘觉得是怎样,那便是怎样吧。”

金敏佳被他这漠不关心的态度给点着了心中克制着的火气,嘲讽道:“既然这么在意,何不娶回去!”

皇上但凡没疯,便不会让燕柒娶一个ji)子回去。

她这话就是在戳燕柒的心窝子!

谁让谁让他先扎了她呢!

燕柒脚下顿住,扭看着金敏佳,片刻,笑意凉凉道:“金姑娘给的提议,我会好好考虑的,多谢。”说完转继续走,喊着燕两仪道:“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燕两仪看着高挂的头,抱着燕柒的胳膊晃了晃,央声道:“还早呢,兄长让我再玩会儿吧。”

玩个鬼!再玩就在酉时前赶不回去了!看着燕两仪忽闪忽闪的泛着可怜的大眼睛,燕柒第一次不为所动。

连诓带骗,连推带拽的把人请上了马车,转却不见金敏佳的踪影。

百香禀道:“金姑娘带着侍女走了。”

燕柒点头:“正好,少送一个,节省时间。”

看着燕两仪进了宫门,燕柒不做逗留,就要回茶楼去,却看燕辜从宫里走了出来,看到他,远远的笑着打起了招呼:“刚刚看到两仪了。说是你陪她玩了大半。”

燕柒点头,略有些疲累道:“可不是,这小丫头如今越发的能逛了。”

燕辜失笑,拍着他的肩膀,亲昵道:“走,去我那儿用晚膳。”

燕柒想到姜零染,下意识的就要拒绝。

就听燕辜又道:“咱们好久没坐在一起说话了。”

燕柒便不好再辞。

信王府,丰盛的晚膳摆上了桌。

燕柒一看,多半都是江南的菜色,笑道:“四哥一向清廉节俭,这一桌膳,怕是要抵您自己半个月的膳食用度吧。”

燕辜给燕柒的杯子里满了酒,自己的却是倒了杯茶,闻言笑道:“我何时节俭了?别瞎说,被旁人听到不成样子了。”

燕柒便不再说,落座后看着一杯酒,一杯茶,道:“四哥不喝一杯?”

燕辜摇头道:“近来朝中繁忙,我一有一多半都要在勤政候着,喝了酒怕明精神不振。”

燕柒“哦”了声,夹了菜慢慢的嚼着。

燕辜给他布菜,闲聊似的问道:“还没问过你,那勤政上,你怎么想到举荐姜副统领随同太子出京了?”

燕柒不用他忙活,压下他的胳膊。

闻言道:“京城里的武将我能认识几个?那会子勤政就姜霁站着,不点他点谁?”

燕辜从他这不在意的语调里听不出谎话的味道。

便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又道:“你也担心太子出京会有危险吗?”

一个“也”字,凸显了他本人也有这方面的顾虑。

燕柒嚼着一块,筷子举着,还在选下一筷子要吃的,闻言眼睛也不看燕辜,口齿不清的道:“他一个比书生还文弱的人,就算是平地对他来说也是带有危险的,何况混乱的灾区现场?”

这话并听不出关心,有的只是揶揄,甚至嘲讽。

燕辜看他一眼,想到什么,幽深的眸光一散,一时笑的窝心:“你现在和太子的关系这么好,父皇也能放心了。”

燕柒像是吓住了,筷子都停顿了。扭脸看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我和他关系好?四哥眼睛没事儿吧?”

燕辜无奈失笑,面上仍是平和亲昵。

心绪却繁重。

纵然燕柒极力否认,可他还是在燕柒上看到了不同以往的舒缓气息。

以前提起太子燕柒都是横眉竖眼,周冰冷的。

这些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竟这么大程度的改变了燕柒对太子的态度?

燕柒抿了口酒,笑道:“酒不错。”转眼看燕辜出神,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四哥在想什么?”

燕辜回神,道:“我在想太子如今行到何处,可能应付两湖的事。”

燕柒嗤笑道:“他一个太子,边多的是谋士腹臣,哪里用得着四哥担心?您啊,就是心思太细,装的太多。”说着给他夹了菜。

第二一七章 给银子

燕辜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夹起燕柒给他夹的菜吃了。

又问起了燕柒捐银事的进展。

燕柒道:“我有几没去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况。”

燕辜闻言惊讶,少不得要说他几句不可懈怠。

燕柒十分是受教的记下了,表示明一定不偷懒了。

燕辜道:“现如今只剩我与瑞王湘王还没捐银子,他们两个大约明就会去捐的。”说着烦愁的皱了皱眉:“可我近手头有些紧,才筹出三万两,另两万还没着落。”

“最迟后就要交上去,再拖下去,怕是不好。”

燕柒听得疑惑起来:“四哥的银子都用到了什么地方去了?”

他不喝酒,不赌博,不逛花楼,整闷在府里看书,连东西都极少买。

俸禄及田产的出息足够他花用了。

怎会连五万两都筹不出来?

燕辜叹了口气:“我那里比得过太子等人那般资产丰厚?我手里的银钱本就少。而且再过半个月是母后的生辰,也要提前备下贺礼的。”

“若眼下捐了银子,生辰贺礼就更没银钱准备了。”

燕柒听完搁下了筷子,扭头吩咐门内候着的文季,道:“你速去取十万两银票来。”

文季颔首应下,转出去了。

燕辜吓了一跳,急忙按住燕柒的手臂,仓皇道:“你这是做什么?你以为我是向你讨要银子不成?”

燕柒笑道:“哪里敢有这么混账的想法?”

“四哥手头紧,我做兄弟的资助一二,很是正常。”

燕辜眉头皱的死紧,态度强硬道:“不行!你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不能要!”说着又让人去拦早已经走的没影儿的文季。

燕柒拽着他坐下,笑道:“那就权当是借给四哥的。等到四哥手头宽裕了,再还我就是。”

“如今把捐银给筹出来,再把皇后的生辰贺礼准备出来才是要紧。”

燕辜听他这般说,上的强硬慢慢的缓和下来。

若有所思片刻,面上有些为难,又有些羞赧,诺诺道:“那那我给你写个欠条吧。”

燕柒自然不会让他写。

争夺一番,才算安稳坐下用膳。

北市,木让带着几个随从漫无目的的晃悠着。

路过万花楼门前,看到门外摆着十几个花团锦簇的半人高的花篮子,再看整栋楼外也挂着彩绸,连灯笼都与往的不同,他挑眉道:“这般张灯结彩,是什么好子不成?”

自有机灵讨巧的随从进去打听了,片刻折回,笑着禀道:“公子,今是花魁云痴的生辰。”

“这些花篮绸缎什么的都是燕柒让楼里给布置的。”

木让冷冷笑着:“燕柒?”

是了,这云痴是燕柒的女人!

想到上次因燕柒之故,他被燕辜教训的事,心里的那口恶气一直没咽下去,不如今在他女人上出出气。

招手让随从靠近,耳语几句。

随从点头又进了楼里,这次待的久了些,约莫半刻钟,随从才出来,面上带着喜意:“公子,这几燕柒忙着替皇上代收捐银一事,今只在云痴这儿打了个卯便走了。”

木让冷笑着抖了抖袖子,威风八面的进了万花楼。

早间虽然燕柒匆忙离开了,但木捷中几人却是留了下来,闹闹的给云痴过完了生辰。

她喝了些酒,刚睡醒不多时,沐浴后歪在美人榻上,拿起簸箕里的线绷子做针线。

经过这些子的练习,她已经不扎手了。

一朵花绣出来虽还是叶瓣不均匀,但总算有个花朵的模样。

忽然的,房门“哐”的一下被踹开。

云痴吓住了,针尖直直的扎进了指腹里,登时冒出了血珠,她嘶着气站起了,还没问上一句,就看丫鬟小荷摔了进来。

小丫头的一张脸上是交错的指印,嘴角噙着血丝,满眼的惶恐与泪水,哭道:“姑娘,我拦不住。”

云痴上前将人扶起,看着走进来的人,冷声道:“木公子最好给我个说法!”

木让扫量了眼房间,见确实无人,笑着看回云痴脸上:“深夜造访,阵仗确实大了点,美人儿没吓着吧?”

云痴听着他轻挑的语调,脸上更冷,伸手指着房门,冷喝道:“这里不欢迎你,趁我不做计较,劝木公子赶紧离开!”

木让看着她伸出来的手,白皙柔润,让人看一眼便想牵在手里不放。

她穿着宽大的中衣,腰间随意一束,随意间带出的妩媚最为勾人。

木让心里发,一把拽住她的手,将人拉在怀里。

云痴挣脱不开,感到他抱住她的手不老实,咬牙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怒道:“看来木公子是活腻味了,你今敢动我,明柒公子便会找上门!”

木让挨了一耳光,再听这话,神色冷了下来,挥手道:“把人给我带出去,公子要松泛松泛筋骨。”

门外的随从闻言忙进来把小荷拖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木让把人摔在榻上,看她要折起,狠狠的甩了一巴掌,啐骂道:“jiàn)人,给你脸面倒让你轻视起我来了。”

云痴头脑发懵,耳朵嗡鸣着摔回去。

木让看她半死不活的晕在榻上,更激起了凌l虐的**。

一边迫不及待的解衣服,一边冷嘲道:“你真以为燕柒还喜欢你?”

“说什么忙着,不过是男人厌倦的借口,明白吗?”

“不过,公子我是个长的人,你温柔听话点,让公子好好的疼你,以后也不会亏待你的。”

云痴被打后的头懵劲儿缓了些,看他脱了外衫,又要解内衫的带子。

撑手爬起,站在榻上,仗着高出了他大半截,一脚朝他脸踹过去。

木让不防备,挨了一脚,摔了个仰倒。

云痴跳下榻,看木让骂咧着坐起了,吓得抱起案上的玛瑙瓶子,对着他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哐”的一声,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云痴颤抖着手退到了墙角处,听得房门被大力的推开,她瑟缩着望过去,见到常青一脸急色的闯进来,登时红了眼。

常青奔进去看到房间的形,脸上顿时白了白,强稳下心神,上前去探了木让的鼻息,大松了口气。

扭吩咐道:“快去请大夫来!”

立刻有人去了。

第二一八章 (感激,加更!)

常青一边吩咐人把木让抬出去,一边看向墙角里的云痴,担忧道:“姑娘没事吧?”

云痴摇了摇头,道:“他死了?”

这木让的家世背景虽在京中的一众纨绔里排不上名号,但他是信王下的妻弟,这些年一直得信王的照拂护佑。

而燕柒向来与信王交好。

若是木让死在了她的手里,怕是会造成燕柒与信王之间的隔阂。

常青道:“没有,只是晕过去了,姑娘别担心,我这就去通知公子知道。”

云痴提起的心放下大半,点了点头。

跟着木让来的随从被楼里的人控制住了,小荷被放了回来,忙扶着云痴坐下。

云痴道:“我没事。”说着看着小荷的脸,揪心道:“倒是你,脸上的伤要处理一下,莫要留了疤了。”

小荷点头称是,但却没立即去处理,而是先收拾起房间的杂乱与碎片。

云痴进了楼便是小荷照顾着起居,这么多年,二人很有相依为命的感。

见她不把自己的脸当回事,心下叹气,起去拿了药膏,按着她上药。

燕柒从信王府出来,已是亥正,他想着姜零染早该歇下了,便没再往二和街去。

到了府门口,就看常青边的和满等着。

燕柒奇怪道:“怎么这会子在这里站着?”

和满忙上前拽住缰绳,让燕柒安稳下了马,这才道:“公子,刚刚木让去了楼里,在云痴姑娘的屋子里大闹了一场。”

“云痴姑娘为了自保,用玛瑙瓶把人砸晕了。人现在还在楼里昏着,大夫诊后说没事。常青姐姐让来问您的主意,这事儿怎么办?”

燕柒眉间微冷,不耐的“啧”了声:“四哥克己复礼,对边的人倒是愈发的宽和了。”

“人都没事儿吧?可有受伤?”

和满道:“云痴姑娘受了些惊吓,小荷被打了几巴掌。”

燕柒下颌角绷紧,眯眼道:“给信王府传个话,让他们去领人。”

和满明白燕柒顾念着同燕辜的分,要大事化小。

颔首应是,转要走,却被燕柒喊住。

燕柒看着百香道:“你去。”

百香会意颔首,带着和满离开了。

深夜街道无人,快马一路到了万花楼。

柴房里,木让已经醒来,捂着头叫嚷着要杀了云痴。

百香走过去,轻喊道:“木公子。”

木让扭头之时,百香伸手一个重拳。

鼻血爆出。

而人则翻着眼,直的躺了下去。

常青得了消息,找过来,看了眼地上的人,问道:“公子怎么说?”

百香道:“通知信王府来领人!”

常青点头去吩咐。

百香擦了擦手背上的鼻血,拧眉看着角落里绑成螃蟹样的木让的几个随从,冷道:“今都是谁动手了?”

众人看这人不仅不顾忌木让的份,更是一拳就放倒了他,便知道是个有功夫的狠角色。

也约莫猜出了他是听谁吩咐的,此刻被他看定,心下一寒,集体拨浪鼓似的摇头。

百香没工夫搭理这些小喽,看着和满道:“木公子不会教人,你帮着指点指点。”说着转要走,想到什么又顿住脚,补了一句:“别出人命。”

和满应下了。

百香跟着常青往楼里走,路上常青解释道:“这杂碎是个精明的,提前让随从进来绊住我,悄悄的上了楼。”

“还是旁边屋子有人听到了小荷哭,这才知道了。”

说着后怕的捏紧了帕子,道:“幸亏什么都没发生,不然我可没脸在柒公子面前出现了。”

百香皱眉道:“云痴姑娘的屋子是单独辟开的,清静是清静了,可就怕有什么事不能及时的发现。”

经了此事,常青自然不敢再忽略这个问题,保证道:“已经派了两个机灵的守在房门外,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百香点头。

楼里正是最忙的时候,百香没让常青陪着,自己上了楼,敲响了云痴的房门,听得里面轻应一声“来了。”

脚下退了一步,等了片息,房门打开。

云痴看到百香,抿了笑道:“大晚上的还让你受累,抱歉了。”

百香摇头:“不会。”又道:“姑娘可有受伤?”

云痴摇头,伸着胳膊道:“好好的。”

百香皱眉道:“必是吓着了吧。”

云痴笑道:“刚开始有点怕,这会儿已经好了。”说着侧让他进来。

百香摇头道:“我就不进去了。姑娘没事就好。”

云痴也不多劝,二人一个门内,一个门外,说起了话。

“我没怎么样,让公子给他长长记就行了,别把与信王下的关系给闹僵了。”

百香点头:“我会转告公子的。”

云痴想到什么,道:“你等我会儿。”说着转进了屋子,片刻又回来,一手拎着一只袜子,在他面前晃了晃,颇为得意道:“你看,我新做的,这次两只是一样的大小。”

百香笑了起来,道:“做的很好。”

云痴把两只袜子叠在一起,递给他道:“那就送给你吧。”

“啊?”百香错愕道:“还送我?”

云痴道:“你若不想要,那我就送给别人好了。”作势要收回。

百香忙抢回来,道:“要,我要。”说着忙揣在怀里了,又道:“做这个怪费眼睛的,你没事的时候多休息,别弄这些了。”

云痴道:“我已经不做袜子了,改绣花了,下次说不定可以送你一方绣了花的帕子。”说着又道:“你喜欢什么花儿?”

“呃”百香想说那不是更费眼睛?

但看她一脸的兴致盎然,又不好打击她。

喜欢什么花儿?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听她问,认真的思考起来,片刻道:“我见公子桌案上的兰花好看的。”

云痴道:“那我给你绣个兰花的荷包,好不好?”

百香听了她的话滞了下,抬头看她一眼,又转开眼睛,道:“我已经叮嘱过常青,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你放心歇息。”

云痴道:“你要走了?”

百香点头:“时间已经很晚了。”

云痴道:“那好吧,你回去注意安全。”

百香应下,转离开,临到拐弯处,顿住脚,扭头看回去。

就看她扶着门框看着他,见他扭头,有些意外的笑了:“你步子可真大,只用了五步就走了这么远。”

百香张了张嘴,低头看了眼脚,木讷道:“哦,是。”说完道:“你快回去吧,我走了。”

云痴点头道:“好。”说完转回去,关了房门。

百香站了会,才迈步离开。

第二一九章 知错

姜婉愉被太子妃和燕两仪为难,而姜零染竟然袖手旁观,冷眼旁观的看她出丑。这让姜婉愉无法忍受,回去后添油加醋好一番告状。

听得郑明蕴要立刻要撸了袖子去茶楼找姜零染算账。

老夫人却像是看透了姜婉愉的本。听她说完,只撩着眼皮扫她一眼。

又看郑明蕴没脑子的样子,讥讽道:“若想要事态继续加重,你们只管放开了闹。”

一句话让二人都静了下来。

郑明蕴稍稍冷静,想起了姜零染的重要,去算账的心思自然是熄灭了。眼神示意姜婉愉稍安勿躁。

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老夫人端着茶盏,眼角余光撇了二人一下。见都没了气焰,冷笑着摇了摇头。

咽下茶水,问起到姜婉愉见了太子妃后的细节,得知当时房间内并无外人,眸光闪了闪。

依着太子妃和燕两仪的子,应该不会把这种事外传。姜零染只要不傻,便也不会。

那么在外人眼中就根本没有姜婉愉被太子妃和燕两仪嘲讽奚落的事,反而是姐妹深,相互引荐。

这几茶楼的动向一直被全京城关注,姜婉愉“见了”太子妃的事元诚伯府必然也会知晓。

便更不敢起轻视之意了。

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测,晚间的时候,老夫人派人往元诚伯府又送了些补品,这一次,他们收下了!

所以,次一早姜婉愉便又到了茶楼。

姜零染看到她,错愕不已,佩服不已。

她甘拜下风了,因为她一辈子也难以拥有这般厚度的脸皮。

姜婉愉看到姜零染似讥讽似鄙夷的眼神,气的手指发抖。

可想着出门前郑明蕴和老夫人的吩咐,到底是忍住没发作。

毫不客气且理直气壮的在椅子上坐下,警告道:“我不找你麻烦,你也别蹬鼻子上脸,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的待上半个时辰。”

姜零染听她大言不惭的说着,直给气笑了。

姜婉愉仿佛是打定了主意,被嘲笑也不在意,依旧稳坐如松。

燕柒拎着本册走了进来,看到一副“我是老大”的姜婉愉,挑了挑眉,随机看向书桌后的小丫头。

恩,神色还算正常,应该没受委屈。

他心底里聚敛的戾气散了些。

姜零染已经习惯了他不在茶楼的常,此刻见他,却也不意外。起绕过书桌,郑重的福礼问安。

而房间内留侍的姜零染的侍女也都一息肃正了神色,恭敬行礼。

虽说她从来都是看重规矩的,但随着他们越发的相熟,私下的相处就多了几分轻松。这一脚踏进来着实被这大阵仗吓了一跳。

他也不得不认真起来,温声道:“起来吧,不必多礼。”

众人依言起。

姜零染微垂着头,恭声道:“柒公子是有什么事吩咐吗?”

言谈举止,无比的恭敬,冷淡。

燕柒看的眉头轻皱。

莫非是因为姜婉愉在,她才这般如临大敌?

想到随风说这两姜婉愉每都来。

再想到姜家大房与二房的关系,猜想姜零染必然是不愿亲近姜婉愉,且心生防备的。

心中有了计较,燕柒抖了抖手里的本册道:“昨的账目有几处需要同姜姑娘核对一下。”

说着看向姜婉愉,道:“这是谁?”

姜婉愉听姜零染称呼这人柒公子,便知道是代收捐银的另一位负责人燕柒了。

全京城没人不清楚燕柒的份。

忙行礼道:“我是姜零染的三姐,怕她忙碌不及,特来帮忙的。”

“帮忙?”燕柒低声重复着,笑了笑道:“当真是姐妹深,患难与共啊。”

姜婉愉觉得燕柒这人虽然风评不好,但长的却是好看,说出的话也好听,比傲人的太子妃和燕两仪强多了。闻言羞涩的抿起了笑,道:“柒公子所言不错,我与四妹妹虽是堂兄妹,但却比同母的姊妹还要亲近。”

燕柒一脸长了见识的模样。

“哦”了一声,道:“即是如此,便先垫一万两吧。”

姜婉愉一时没明白,不解道:“什么一万两?”

燕柒半举着手里的本册,道:“昨的账目出了问题,姜姑娘需要自掏腰包赔两万两。”

“而你们姐妹深,共同承担,垫一万两没问题吧。”

姜婉愉瞪大了眼。

这…这,她看着燕柒冰凉幽深的眼瞳,有种掉进陷阱里的感觉!

燕柒接着又道:“是让人去元诚伯府取银子还是姜家大房取银子啊?”

姜婉愉自然不会分担下姜零染捅出的篓子。

登时便开口道:“这银子我不能垫。”说着看向姜零染:“你自己犯的错,别妄想牵连旁人!”

燕柒没什么笑意的扯着唇角:“旁人?刚刚不是还说患难与共比亲姊妹还亲的?怎么这么快就撇清关系成旁人了?”

姜婉愉想到刚刚的话,脸上有些臊。

轻咳一声道:“府中还有事,便先告辞了。”说完像是怕被赖住般,急不可待的奔出了房门。

姜零染看了眼燕柒。

燕柒对上她的眼睛,咧了个灿烂的笑。

姜零染淡淡转开眼,伸手道:“本册我看看,哪处错漏了?”

燕柒把拿着本册的手背在后,朝她走了两步道:“没错,我唬她呢。”

姜零染道:“多谢。”又道:“我能自己解决的,若有同样的况,不劳烦公子了。”

燕柒道:“我是看不惯我的人被除了我之外的人欺负。”

他的人?姜零染皱眉看向他。

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归结到口误,却见他并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

只用黑白分明的过于明亮的眼睛看着她,目光炽。

姜零染心里窜起了火气,她转开眼,冷声道:“公子自重!”

燕柒晃悠着走了两步,靠在了她旁边的窗户上,看着她的侧颜,道:“生我气了?”

姜零染懒得搭理他,依旧坐回书桌后整理本册。

燕柒晃悠着跟过去:“我给你道歉,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姜零染道:“我听不懂柒公子在说什么。”

“若柒公子没有别的事,请离开吧。”

燕柒撇撇嘴,倚靠在桌沿上,看着她低垂的脑袋,道:“给你看样东西。”

姜零染冷硬道:“我没兴趣,请柒公子离开,不要耽误我做事。”

燕柒拿出夹在本册里的信,夹在两指间,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兄长的消息,确定不看?”

姜零染霎时抬起了头,盯着他手里的信道:“我兄长的?”

燕柒点头,却又把信夹回去,道:“不过你没兴趣知道,我也就不多事了。”

说着站直了子,道:“就不耽误姜姑娘做事了,告辞。”说着抬脚就走。

姜零染气的磨牙。

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擒故纵的把戏用的也太拙劣了!

“公子留步!”

燕柒却不听,继续走。

姜零染咬牙追了上去。

燕柒听着后的脚步声,嘴角扬起了笑,脚下一止,倏的转。

姜零染不曾料想他会这般,直直的就撞上去了。

燕柒不等她回过神弹开便拽住了她的胳膊,将人固定在怀里,低头笑看着她道:“上次不该惹你生气,我知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第二二零章 告知

夏衫单薄,体温熨烫着彼此。

燕柒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烫。

姜零染几乎贴紧了他,咬牙挣了挣,没能挣开他手掌的束缚。

心里暗骂他混蛋,在她的侍女面前也敢放肆!

看他撩拨着人,还敢用如同稚子般纯澈的眼睛看着她,心里涌上一阵苦涩与愤慨,她深深的喘了几口气,冷道:“放开!”

燕柒察觉着她上的怒意,心疼起来。

她当初被孟致沛害的那么惨,必是早已经心灰意冷的,可他那会儿却忘得干净,只知道心里酸苦酸苦的,没处发泄。

暗想自己的混账举动,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

感到她挣扎的厉害,怕弄痛了她,忙松开了手,道:“要不,你打我一顿出出气吧,不然淤积在心里,多伤体啊。”

姜零染得了自由,立刻退开几步,侧开了不看他,又听他不知在胡言乱语什么,头疼道:“我不明白公子在说什么,请你离开这里!”

燕柒不看着她消了气,哪里能放心走。

还要再说,就听门外传来隋风的声音:“公子,刚刚信王府的人过来捐银,说信王下在府里等您。”

燕柒猜想是为了木让的事。

看了眼她清冷的仿佛结了冰的侧颜,他道:“我知道了。”

走过去,把信塞到她手里,低声道:“我午膳前回来,你等我。”

姜零染攥着手里的信,折起的信纸的棱角扎着她的掌心,也像是扎着心尖般。

他转要走的时候,她伸手抓住了他。

燕柒脚下一顿,有些惊讶的低头看着挂在袖子上的手,一时眼角都沁了笑意,温声道:“回来再给你打,等我会儿。”

姜零染努力的平定了心绪,抬眼看他,道:“你给他银子了?”

燕柒没明白,疑惑道:“什么?”

姜零染看向厢竹,道:“你们先出去!”

厢竹几人看了这拉拉扯扯的一幕,都是倒吸了口冷气,个个垂首装死。

早就想走了,可又怕太过刻意,让二人不自在。

眼下得了这话儿,麻溜的便出了屋子,顺手关了房门。

房间里静谧下来,桌案旁的冰盆徐徐散发着冷气,她攥着信纸的手又紧了紧,重新看向他,道:“你给信王下银子了?”

燕柒惊疑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是个“面子”问题,他让文季取银票的时候,无人知道。

而燕辜也不会傻乎乎的满天下宣扬。

这小丫头怎么知道的?莫不又是梦到的?

姜零染听他这么说,便知是猜准了的。

燕辜那样的子,在这种能在帝王百姓心中塑造好形象的事上一向不吝啬抛头露面,超群拔类。

这次捐银却迟迟未有动作,而且上次逢五,也未见到狐狸。

细想下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手里没银子。

而燕辜能借银子的人选,放眼全京城也只有燕柒一个了。

“猜的。”

“猜的?”燕柒却不信,审视她片刻,道:“你很了解四哥?”

姜零染听出他温和语调中的丝丝犀利,心跳鼓点一般,她慌得厉害。

咽了咽口水,道:“略知一二。”

声线紧绷。

燕柒挑眉,音调轻幽的“哦?”了声。

挪动着脚步站在她对面,双掌压在她的双肩上,微俯下,凝着她,吐出两个字:“说说。”

冰凉凉的。

姜零染睫毛颤了颤盖住了眼睛,眉间拧出深深的皱褶。

她觉得她真是疯了!

其实她的本意并非这样告知于他。

多活了一世,她越发的惜命了,也越发的害怕前世那一幕幕重新发生。

而她好像已经改变了自己和兄长的命格,只是燕柒的,却与前世一般无二。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再亲近他。

可在此之前,她必须要让他知道燕辜的真面目。

免得燕辜和前世一样,仗着燕柒对他的信任,把他当傻子一样愚弄,利用,榨干最后一点甜水后,毫不留的杀了。

近来她总做噩梦,梦到他死了,凄凄冷冷的一个人躺在燕山上。

她知道,不告诉他这些,她永远也别想睡安稳了。

心中沉定下来,她慢慢的吁了口气,抬眼回视着他:“你确定要我说?”

燕柒觉得她这垂眼再抬眼的一瞬,心里想了许多东西。

可他看着她过于疏漠平静的眼睛,却什么都读不出。

她总是对他多般防备的。

闻言轻点了点头。

姜零染扯动唇角,有些自嘲的味道:“可你不会信我的。”

燕柒皱起了眉,他觉得下面听到的话,不会简单。

但还是毫不迟疑道:“你说,我信。”

姜零染听他这般说,眼眸一定,道:“因为连续三次逢五的黑市上,信王下都让人来买了我的东西。”

“共计四万七千二百两。”

“这还不算之前的。”

燕柒的眼睛微微睁圆,质疑短暂存在,一瞬即逝。

他想到什么,不确定道:“上次那尊玉雕你说要出给老主顾,就是他?”

姜零染点头。

燕柒皱着眉又极快舒展开,嘴张着想说什么又咽下去,最后只是难以适从的点了点头。

随着这一点头,他的神色变得晦涩,凝重,手掌从她肩上划下,脚下退着,后腰撞在桌子上才顿住,他隔着夹杂着明亮光与幽幽冷气的距离瞧着她,好一会儿没说话。

姜零染任他看着,扯唇道:“我说了,你不会信我的。”

燕柒嘴角动了动,低声道:“你还知道什么?”

姜零染挑眉一笑,有些残忍:“你真要我说?”

“说!”

姜零染走近他,道:“我还知道,信王下在笼络朝臣,用的就是那些从黑市上买回去的贵重之物。”

“那次我要离开京城,约你在祥和茶楼见面,那时送你的地契与账本,你若看了,便早该明白。可你没看。”

“今我不得不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你。”

燕柒惊道:“你从那个时候就知道?!”

姜零染笑笑,道:“信王下或许隐藏的够好,可在看不见之处,便原形毕露了。”

“京中长大的孩子,在朝局,在夺嫡的事上向来十分敏感,几桩事积攒在一起,并不难猜。”

燕柒心口发紧,吼间发干,道:“可可他若去买,必不会亲自出面,你怎确定是他!”

姜零染眼角一挑,嘲讽又轻慢着道:“看吧,我说了你不会信我的。”

第二二一章谁让我信你呢?

燕柒一哽,张着嘴,却说不出辩驳的话来,因为他确实怀疑了。

姜零染也不在意,既说了,便索说个彻底。

“在打算和兄长一起离开京城的时候,我担心玉器在路上会磕碰损坏,加之路途遥远需要极多的盘缠,而在阳南关安立命就更不用说了。我便挑出一部分的玉器进行变卖。”

“可人活一张脸,我不能明面进行,给兄长丢人。只好派了大虎去黑市,价钱上虽是打了折扣,但好在出手快,很快便攒够了路上的盘缠。”

“而这些顾客中,有一个人连续几次的来光顾,大虎心中不安稳,唯恐是被人盯上了,便悄悄的跟踪。结果那人在买了东西后,去的是信王府。”

“此后我便不敢再深查下去,唯恐惹祸上。”

说着看他眼底一震,她心便软了下来。

她所说的这些事,于他而言是残忍的。

轻声又道:“你对信王下过分的信任,反之,对太子等人却近乎恶视。”

“你子秉正坦dàng),信了谁,便不再疑,我担心你会走错了路,想着离开前提醒你一下。”

“并不是让你对信王下如何,只是想让你明白,眼见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无论如何亲近,你心中都该有一层防备,也该给自己留一条能或活着出京的后路。”

燕柒拧眉:“后路?”她认为信王会害他?

在他心里,他与燕辜并无会造成敌对局面的冲突点。姜零染换了个说法道:“你觉得若是太子没了,瑞湘信三王,连同你,谁最有能力夺储?”

燕柒眸光一寒,眉峰沉沉的压下来。

他没想过这个假设,也不相信这个假设会真的发生。

冷道:“太子不可能出事!”

姜零染摇头失笑:“你真就这么笃定?历朝历代储君暴毙的事还少吗?”

“再说,你若真不担心,为何点了我兄长去保护太子?只是怕他留在京城帮我相夫婿吗?”

看他眉头要蹙不蹙,纠结又彷徨,她再近他一步,上带着攻击与压迫,语调却轻柔的近乎低喃:“你仔细想想,你心里真就对信王下没起过丁点的疑心吗?”

她一再点出他最不愿相信,不愿看到的事,燕柒气的咬牙,眸光锐利的盯着她:“住口!”

开弓哪有回头箭!姜零染不停,接着又道:“在皇上的心中,你的地位甚至比太子下更要高。”

“太子若没了,你最有可能!”

“可你心不在此,若遇到这样的况,必然会拥立你所信任依赖的信王!”

“有银子,有皇宠,信王想要成功,简直太容易了!而功成名就后,一块圆润又不硌脚的绊脚石,那个帝王会留呢?”

她越说语速越快,像是要把他排斥的一切死死塞进他的脑子里!

燕柒隐有崩溃之态,抬手扣住她的肩膀,咬牙低吼道:“姜零染,你住嘴!”

“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你的假设,做不得真!”

他没敢说,若真出现那般况,她口中所说的,确实是他会做的!

姜零染看他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也跟着红了眼。

肩膀的疼让她皱起了眉,她也无所谓,喟叹一声,道:“燕柒,京中是个大染缸,谁又真的能一点颜色不沾的来回走一趟呢?”

“你的四哥,太干净了!”

燕柒推开她,转撑在桌子上,低垂着头,岣嵝着脊骨。

颓废极了。

姜零染抹了泪,倒了杯茶放在他手边,低声道:“我说的这些都是我所查到的,你信也好,疑也好。”

“只求你别当耳旁风,至少去查一查。”

燕柒抬眼看着她,有些反感道:“你说完了吗?”

姜零染道:“注意安全,不要被发现了。”

燕柒“呵”的就笑了出来:“你在担心什么?担心他会杀我?这么多年,他要杀早就动手了!”

“蠢货!”

姜零染毫不留的骂他。

“你被行刺,查到凶手了吗?宝山的事有了结了吗?”

“这些年谁最了解你,谁最知道如何打消你的疑心?你到底想没想过?”

“你暗处蛰伏着猛兽,可你却浑然不知,满的破绽,我若是凶手,必然要开心死了!”

燕柒被她骂的一怔。

顺着她的话想到了埋在燕山的那些刺客的尸体,又想到了宝山滚落的大石。

他不是没怀疑过。

可百香查了许久,那四人的家眷极其本分,谁都没有联系过。

而在那些家眷的附近发现了辛,得知了太子的用意。

瑞王虽然在朝中使了些坏力,但却不痛不痒,皇上一发怒,他就湮火了。

湘王一心求安稳闲散,连掺和都不敢,只让两仪给他捎话,说多给些银钱,尽快压下此事,不然朝中要闹翻天了。

信王,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瞧不出,一丝一毫的关联都找不到。

所有人看起来都清白极了。

他找不到可以怀疑的对象,可以怀疑的蛛丝马迹。

看她竟比自己还要激动,脸上的泪痕犹未干,一汪湿润的眼睛执拗的看着他,他心里软的不像话,轻声道:“小丫头,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翻脸便卖了你。”

姜零染没想到他忽然转了话题,一愕,道:“若真是如此,我也认了。”

“谁让我欠你的呢。”

燕柒无声轻笑:“你就这么想和我扯平关系?不惜掺和这种事?你不怕了?”

姜零染抿了抿唇,垂首道:“那我在茶楼说,希望你岁岁平安,是真心的。”

“”燕柒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吞咽了下,可嗓子眼发干,他咽的有些艰难,看她片刻道:“这些话你还告诉谁了?姜霁?”

姜零染摇头:“没有,谁都没有。”

“就连大虎都没闹不懂其中的关系。”

燕柒安心的点了点头。

“这件事你不要再告诉别人了。”说着抬手按在她脑袋上,轻轻的揉了揉,道:“等我回来。”

姜零染知道他这是信了自己的话,说不震惊是假的,毕竟燕辜才是他真正的亲人。

也知道他信了以后必然会调查,核实。

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揪着他的袖子把手拽下来,低笑道:“你就不担心我是别有用心?”

燕柒也笑,想了想,道:“若真是那样,我也认了。”

“谁让我信你呢?”

第二二二章 假面

燕辜带着木让等在燕柒府里。

等了许久,才看燕柒回来,眉峰冷沉,蕴着煞气。

只淡淡扫了个眼风,便让木让体会了坠入冰湖的滋味儿。

燕辜何其了解燕柒,看他这般便知是真的动怒了,忙冲木让使了个眼色。

木让“哇”的嚎了一嗓子就跪在了地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不该耍酒疯。

燕柒目光睥睨的看了眼地上的人,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径直走到茶桌旁,拎起茶壶又走到木让前,手臂一扬,茶壶里的茶水顺着木让的头浇了满脸满。

木让哭嚎的声音一止,感受着犹如小溪的茶水从脸上顺着脖颈而下,浸湿衣衫。

这充满侮辱的一幕看的燕辜肩背瞬间紧绷,下颌的棱角更加分明,原本闲适搭在扶手上的手掌慢慢握成了拳。

燕柒一边浇一边道:“醉了,就好好醒醒酒。”

茶水浇完了,燕柒伸手将茶壶递出去。

百香忙接了,退至一侧。

燕柒掸了掸衣袖上溅上的茶珠,漫不经心道:“看在四哥的面子上,我饶你这一次。以后再敢犯,我卸你一条腿,喂狗!”

大理石的地面冰凉,茶水冰凉,这说出的话更是像冰刀子刮骨剔一般。

木让几不可见的打了个寒颤,磕磕绊绊的点头道:“再再不敢了,多谢柒公子饶命。”

燕柒看到木让,忽然想到木让名下的黑赌l坊。

那赌l坊明面的掌柜并不是木让,而是一个平头百姓。

试想在京城这地界,敢开黑赌l坊,还敢关押动用私刑,这样的事一个平头百姓怎敢沾?

他唯恐文叔是得罪了什么人,特意让人细查了,才知是木让。

当时只认为是小孩子走了歧途,想着告诉燕辜,交由他教导就行了。

救出文叔后,他便没在关注。

如今想来,木让这么一颗烂菜,背后若无人撑腰,岂敢在天子脚下这般行事?

想到受蒙蔽欺骗的这些年,燕柒忍不住的一阵眩晕。

看来,他的四哥,他了解的确实太少了!

燕辜看燕柒眸光明灭不定,煞气不减反增,唯恐他真咽不下这口气,当场卸了木让的一条腿,心下一凛,低喝道:“饶你一命,还不快滚!”

木让早就想滚了,可燕柒不发话,他纵是惶惧的跪不住,也是没敢动弹。

眼下得了燕辜的话,忙不迭的点头应是,手脚并用的爬起,跌撞着出了厅。

燕柒收回了视线,在主位上落了座。

燕辜看着旁的空椅,眉头微皱,往燕柒都是在他旁落座,方显亲昵。

今怎么坐在了彰显主人份的主位上呢?

莫非是因木让的事迁怒了他?

这般一想,不免在心里把木让骂了个狗血淋头,若真是得了手,狠狠的在女人方面扇了燕柒的脸也算他能耐。

现在倒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百香给燕柒倒了杯茶。他端着抿了一口,皱眉道:“什么茶?味道这么怪?”

百香道:“泡的金银花和菊花,去火的。”

燕柒没说话,目露嫌弃的看了眼茶汤,灌药似的又喝了一口,勉强咽下,却把茶盏搁下,推得远远的。

百香看他这般,忙又去换他喝的太平猴魁。

燕辜面上歉疚,温声道:“子安,你消消气,别为这混账东西气坏了子。”

燕柒闻言看向他。

自他进了这厅,便一直在避开燕辜的视线。

这会儿四目相对,依旧是他所熟知的温和敦厚,他看了这么多年,眼下却忽然觉得陌生起来。

他甚至想走过去,试着在燕辜的脸上揭一下,看是否能揭下一层虚伪的假面来。

燕辜看他神色隐忍,心思转了几转,眉头皱的紧了些,自责愧疚道:“都是我太过纵容他了。”

“俗话说严师出高徒。我已经给他在京外找了一处好的私塾,这两就要送他过去。近三年五载应该不会回京了。”

说着起揖手道:“多谢子安你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他这一次。”

燕柒似乎是满意了这个答案。

微微笑了起来,语调也有所缓和:“四哥言重了。”

“若是因此事要送他出京,大可不必。”

燕辜看他展颜,终于轻松了几分,抿笑道:“他犯了错,自然该受罚,子安不必替他求。”

自从那黑赌l坊被燕柒发现,燕辜便不敢再让木让经营,导致如今银钱短缺。

现下趁着这次机会,他打算把木让送出京去,在外面经营赌l坊可比京中盈利更多,也不用再束手束脚,担惊受怕。

他早有此想法,只是他一直都极其“护”这个年幼的妻弟的,若贸然的把人送出京,怕是要有人生疑。

再者,他也不能让自己背上一个发妻死后,薄待妻弟的冷血名声。

这次倒是个好机会。

就算有人置喙,也只会说燕柒欺人,他力若,护不住年幼的妻弟。

以此搏一把父皇的同是没跑的。

说不定燕柒在灾时红绸高挂的给ji)子办生辰的事也会被言官揪出来,大肆弹劾一番。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一个贪恋女色,奢靡无度的名头是洗不掉了。

他就要一点一点的蚕食掉燕柒上所有的优点,将他变成一个谁都不愿沾染的臭粪!

他倒要看看,父皇还会不会重,还敢不敢心存期望!

茶楼里,姜零染有些心不在焉。

午膳前,燕柒没回来。

不过燕两仪倒是来了,陪着她说话解闷。

捐银的人渐的减少,午膳后,二人围着冰盆坐着纳凉。

而冰盆里放着她们在街上买回来的青李子。

李子被冰了个透,拿在手里,青皮上沁着寒雾和水珠,看着十分的人。

燕两仪笑道:“不知酸不酸。”说着递给姜零染。

姜零染捂嘴摇头:“肯定酸的,我不吃。”

燕两仪砸了咂嘴,拿着咬了一小口,眉头高高的挑起,意外道:“竟然不酸,你快尝尝。”说着又从冰盆里捏出一个塞在姜零染手里。

姜零染接过,半信半疑的咬了一口,酸的她眼泪都要往外冒。

燕两仪哈哈的笑起来。

姜零染得知被骗,气的去掐她的脸:“你这丫头,戏弄人。”

燕两仪一边躲一边笑:“你怎么这么好玩,一骗一个准儿。”

第二二三章 投机

“老远就听到你们的笑声,在玩什么有趣的东西呢?”

门外传来一声轻柔含笑的声音。

二人扭头,就看瑞王妃在门外站着,笑意吟吟的望着她们。

姜零染忙站起,恭声道:“给王妃请安。”

这里并不是家里,若笑闹太过,被楼下的人听到,亦或者是被捐银的人看到,简直是不成样子?不免暗暗懊恼。

燕两仪笑着上前扶了瑞王妃的手臂,请着她进来,道:“二皇嫂怎么来了?”

瑞王妃抿笑道:“是下来捐银,我陪同的。听说你在,便上来看看。”说着看了眼冰盆,好奇道:“你们刚刚玩什么呢?”

燕两仪就从冰盆里捏了个李子递给她,道:“可甜了,二皇嫂尝尝。”

瑞王妃看着李子,又笑看了眼燕两仪,点了点她的鼻尖,嗔道:“你这机灵鬼,我不尝也知道,必然是酸的倒牙。”

燕两仪就笑了,笑着还不忘去看姜零染,好像在说,你看,只有你会上当。

姜零染颇为无奈。

瑞王在楼下很快便办理好了,派着人上来请瑞王妃。

二人送着瑞王妃下楼,到了楼下又给瑞王见了礼。

瑞王态度谦和的同姜零染揖了揖手,关切的说了几句受累,又说必会在朝堂之上替她请功之类的话。

而后又和燕两仪说了几句话,这才揽着瑞王妃出了茶楼。

到了马车旁瑞王先扶着瑞王妃上了马车,还不忘细心叮嘱道:“慢一点。”

瑞王妃听到,抿笑点头。

伉俪缱绻的样子看的道路两旁的路人都是点头。

姜零染却觉得凄凉。

百姓不知,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却是知道的,瑞王并不似面上那般尊重护瑞王妃。

故意营造出这般妻家的亲和形象,是因为百姓喜欢看。

对于信王的隐忍,瑞王的野心更昭彰。

燕两仪看后觉得无趣,撇了撇嘴,转回了茶楼。

马车驶离茶楼,瑞王道:“两仪来干什么?”

瑞王妃给他倒了杯茶,温声道:“倒没见做什么,只是和姜零染很投机的样子。”

瑞王冷笑:“投机?”

“一国嫡公主,屡次自降份的找一个和离后的弃妇玩耍,单单只是投机?”

说着想起太子,一时眸光鸷冷萃:“她那是精明,替他哥铺路!”

瑞王妃抿唇未语。

瑞王以为她不懂,厌烦的瞥她一眼,道:“姜零染背后就是姜霁,以后的军统领,太子岂不想要掌控?”

“可若大咧咧的笼络,又显得过于谄媚,落了下乘,更会引起父皇的不满。”

“所以皇后才会让燕两仪出面。”

“真是好算计!”

瑞王妃其实明白瑞王的意思,但她在瑞王面前一贯少话。

此刻听他这么说,试探道:“用不用我?”

瑞王摇了摇头:“等姜霁回来,看看况再说吧。”

只与姜零染一个后院妇人交好有什么用?最关键的还在姜霁上!

只是这一次两湖之行,太子得了这么得天独厚的机会,怎会不趁机拉拢姜霁?

想到太子再丰羽翼,瑞王就恨得切齿。

忽的想到姜霁格外的护这个妹妹,那时候不是差点把孟致沛打死?或许还有转机!瑞王想到此,精神一振,道:“你留意一下,京中六品以上的府邸,丧妻却年龄不大的男子,找几个好的,拟个名帖给我。”

瑞王妃登时就明白了,点头称是。

酉时,燕柒还是没回来。

燕两仪回宫去了。

姜零染整理好本册与物资,交给隋风。

隋风恭敬接过,送着姜零染出了茶楼。

马车一路到了二和街,姜零染下车后问文叔:“您可知道什么狗最凶,最护主?”

文叔没想到姜零染会问起这个问题,愕了下,道:“獒犬,听说很凶,对陌生人的攻击极强,非常的护主!”

姜零染觉得不错,点头道:“可知哪里有卖的?”

文叔还真没了解过这种事,挠了挠头道:“姑娘想养吗?我去打听打听。”

姜零染抿笑道:“不是什么要紧事,您歇着,随便派个人去问问就可以了。”

文叔点头应下。

一行人进了府。

姜零染换了家常衣服,半躺在摇椅上出神。

厢竹端着一碟马蹄糕,一碟玫瑰绿豆糕并着一壶凉茶进来,放在姜零染边的小矮几上,道:“晚膳还要一会儿,姑娘想用些点心。”

姜零染“嗯”了声,可眼睛却还是望着窗外的竹子。

厢竹搬了个小杌子坐下了,道:“姑娘为什么要养狗啊?”

姜零染垂了垂眼睫,道:“没养过,有点好奇。”

厢竹道:“可养了狗,咱们院子里若是进了人,狗一定会叫的。”

今天他们在茶楼都抱在一起了。

这么些年,纵是与成亲后的孟致沛,相处起来也未见有燕柒那般的信任与温馨。

姑娘待燕柒是不同的!

甚至是喜欢的。

不然那在屋子外听到“可怜”的那话儿,也不会那么伤心了。

可若是养了狗,狗看到燕柒翻墙,咬他怎么办?

更要命的是会引来巡夜,万一被姜霁知道了,那抽过孟致沛的鞭子定要用来抽燕柒的!

姜零染道:“本就是为了护院子的,若进了人还没动静,我也没必要养了。”

厢竹便明白了。

这狗是为了防燕柒的。

看来姑娘心中有了打算了。

厢竹不在多说,劝着用了两块点心,又见她神色恹恹的,问要不要歇一会儿。

姜零染连着好几做噩梦,每到半夜惊醒就再无睡意。

今了了心病,倒是困倦的厉害。

点头道:“我眯一会儿,有事记得叫醒我。”

厢竹应下,进到内室给她铺了,又把冰盆挪到榻边儿,放了帷帐,悄声退了出去。

姜零染昏沉沉的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掌了灯,她低声唤道:“厢竹。”

外面应了声,厢竹笑着走进来,道:“看姑娘睡的好,没敢惊醒您,是不是饿了?”

姜零染道:“什么时辰了?”

厢竹道:“刚过亥正。”

睡了还不足一个时辰。姜零染道:“我睡着期间可有什么事发生?有谁来找了吗?”

厢竹摇头,一边给她穿衣服一边道:“晚膳已经备好了,您现在用吗?”

姜零染点头。

第二二四章 大胆掳走

晚膳后,落了毛毛细雨。

房间内更觉闷了。

厢竹多加了两个冰盆,将窗户都推开,又唯恐蚊虫顺着窗户飞进来,少不得再燃些熏香。

姜零染重新拿出今燕柒给她的信。

并不是姜霁的亲笔信,而是两湖地区的齐家商行以商行之名传给燕柒的私信。

信上说太子等人已在远离河水的平坦高地安营扎寨,侍卫得力,俨然有序。

齐家商行在灾事上贡献极大,但燕柒没办法出京,便是两湖的地区总掌在忙碌。他见到了姜霁,提醒说多加小心。也表示遇事可随时与齐家商行的任意一家商行联系,收到吩咐的人必然会倾力相助。

姜零染不知兄长是用何种心听这些话的,但他应该能明白,这些交代中,有她的意思与担忧。常必会更加的谨慎的。

将信折起,压在书下,抽出一本游记看。

厢竹将窗台前的两盆夜来香收进来,看着叶片上的水珠,又扫了眼窗外,笑道:“瞧这雨不像雨,雾不像雾,倒是好玩。”

姜零染抬眼去看,映衬着房间里的光,依稀能看到朦胧的水雾落下,将墙角里的那一丛竹子遮的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她抿笑道:“这几个小丫头自来贪雨玩,让她们都散了吧,别在我这儿拘着了。”

厢竹笑着点头,走到廊下吩咐了几句,众人嬉笑着跑远了。

姜零染听着渐远的笑声,摇头失笑。

水雾在瓦片上凝结成水滴,落在芭蕉叶上,滴滴答答的,姜零染听着,眼皮发沉,困意涌上来。

捏着书签夹在书册里,起道:“休息吧。”

厢竹看了眼更漏,并未到姜零染往休息的时辰,再者,她晚膳前休息了小半个时辰,这怎么又困了?

可也没说什么,毕竟能吃能睡是福气。

笑着应了声,进到内室去铺被熏榻。

姜零染把几扇窗户都关上,倒了杯茶喝着,忽的听到庭院里“咚”的一声闷响。

有人跳进来了?

是燕柒?

不,他每次来都是悄无声息的,从未发出这么闷沉的动静。

不是他,又会是谁?

正不安之时,她的窗户被东西轻砸了下。

想到这是燕柒的一贯作风,姜零染舒展了眉头。

怎么今翻墙这般大的响动?莫不是雨天路滑,又跌了?

这般想着,她开门走了出去。

就见百香站在廊下,见她出来,忙揖手行礼。

姜零染没想到是他,愕了愕道:“怎么是你?”

百香保持着揖手的动作,闻言抬起了头,恭声道:“回姑娘的话,我们公子在那儿。”说着侧目看向南边的墙。

姜零染探头看去,黑黢黢的一片,他又穿黑色,她分辨不出他藏在何处,皱眉看回百香。

百香轻咳一声,垂首道:“劳烦姑娘过去一趟,我们公子有要事要告诉您。”

姜零染闹不明白他在搞什么鬼。

但还是依言走了过去。

就看穿着他一袭黑衣,抱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静静的站在墙角下。

许是出来的久了,眉眼都被水雾淋得湿漉漉的,有点像玩水的小孩子被母亲责怪后,站着受罚。

她脑子里有了画面,不笑了出来:“公子做什么呢?”

燕柒也跟着她笑了起来,温声道:“你不是一直好奇我怎么翻进来的?”

姜零染闻言看着他后的墙,道:“就是从这儿?”

他们这宅院,房屋都在中轴线偏东的位置上建着,而西边多是园子,莲湖,凉亭,水榭等供戏耍赏景之处。

这墙外也是一个小园子,再往东走不远便是隔壁家的院墙了。

他莫不是还翻了别家的墙?

燕柒往她边走了两步,站在她前将怀里的一团东西抖搂开来。

是一件墨色的厚绸披风。

姜零染皱眉不解道:“你既带了披风,为何不披?自己都淋湿了。”

燕柒双手成圈,从她肩后绕着把披风搭在了她的肩上。

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姜零染心吓一跳,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燕柒一手揪着披风的一角,看着她,两手同时用力,将退开的人拽了回来。

姜零染惊疑不定的道:“做什么!”

燕柒捏起她颌下的两根带子,一边系着一边道:“可用了晚膳?”

姜零染道:“自然,这都什么时辰了?”

燕柒嘴角扯着,音调轻轻道:“我还没用。”说着用蕴含着可怜味道的眼睛看着她道:“午膳也没用。”

姜零染想着今的交谈,难道他是去做调查了?才没空用膳?

又想着以后不打算与他过多的往来,听他这腔调,顿时拧起了眉。

莫不是又来蹭饭的?

燕柒系好了,看了眼她的小表,笑的更深,伸手把风帽给她戴上,在她头顶揉了揉,道:“把你们姑娘借走一个时辰,百香抵押给你!”

披风很大,风帽也很大,盖在头上,直遮住了半张脸,所以姜零染并没看到燕柒在和谁说话。

疑惑的掀起帽子看他一眼,还没等问,就觉得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旋即她眼前事物一花,整个人攀附着他,腾了空。

厢竹听到燕柒的话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就看他抱着姜零染,闪越过了院墙。

她悚然惊道:“姑娘!”追出去两步,被窜出来的百香给拦住了。

百香道:“我们公子不是说了,借走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必然还回来的!”

厢竹有种耳朵出了问题的感觉。

“你你你,你觉得你说的是人话吗?!”

“借走一个时辰?我们姑娘是物件不成?”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就不怕我家公子回来,用鞭子抽你们个稀巴烂!”

百香被她的手指戳的一再后退,陪笑道:“那个,厢竹姐姐,你放心,我们公子就是自己断胳膊少腿儿,也不会少姜姑娘一根头发丝的。”

“一个时辰必然安好无损的送回来的。”他弱弱的伸出一根手指举着,可在厢竹越发暴戾的神下,又怯怯的蜷缩了回去。

厢竹着急,愤怒,担忧,惶恐。

多种绪糅杂,她的天灵盖都快被火气儿给掀了,听他这么说,她真想骂他一句:你放什么狗!

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子,低喝道:“说,把我们姑娘带什么地方去了!”

第二二五章 说,喜欢我!

百香习武多年,第一次被人揪衣领子,还是个泫然泣的小姑娘,心中暗暗叫苦。

深觉燕柒是痛快了自己,害惨了他人。

小心的把自己的衣领子解救出来,退了两步,可怜兮兮道:“厢竹姐姐明鉴,我只是一个小随从,哪里敢过问主子的行踪。”

“你!”厢竹恶瞪着他语噎片刻,转就往外走。

她必须尽快告诉文叔,派人出去找才行!

不然不然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哭都找不到地儿!

百香哪会不知道她的心思?自然不会让她去。

说了一句得罪,连拖带拽的把人“请”回了房间。

燕柒奔跑的速度极快,翻起墙来更是轻而易举。

并未因多了一个人,动作上有片刻的迟滞。

几个阔步越过了小花园,片刻不迟疑,纵翻过隔绝了两府的院墙。

微凉的风裹杂着更凉上几分的水雾扑在脸上,姜零染冷的打了个抖,惊出云霄的思考能力回了壳。

感到他停了下来。

“冷吗?”他说着给她重新带了风帽,又把披风裹得更紧了些:“翻过墙就有马车坐了。”

姜零染一把推开他,怒道:“你疯了?快送我回去!”

燕柒仓踉后退了一步,站稳后笑了笑,道:“怕我啊?”

姜零染气极反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道:“这是能相提并论的事吗?”看他脸上依旧挂着不在意的笑,她气的咬牙:“你别犯浑!”

说着看了眼四周。

他果然是从隔壁这家翻进去的。

她家还有灯火,在雨幕的夜色里能看到些东西,可这家,简直是黑的像墨水。

也就是他们离得近,才能看到彼此的神。

又想到这家前不久还在拆东西,急道:“这家里的人喜欢晚上活动,若是撞见了,定然把咱们当贼,你快把我送回去。”

燕柒笑道:“我来之前先让百香摸查了一遍,这家今晚没人。”

说着不理她怔愣惊讶的样子,重新揽住她,快速奔走。

姜零染从被风吹开的风帽中看到了一面更高的墙,感觉着他箍着她的手臂更紧了些。

猜到了他的意图,她道:“燕柒,停下!”

音调发着颤。

燕柒笑了,脚下不停,在墙下的一个大卧石上借了力,直接越到了墙头上。

姜零染一口气提上来,屏住。

燕柒站稳,低头看了眼她,笑道:“睁眼,看一看。”

愉悦的笑声从他的腔里挤压出来,靠的太近,姜零染觉得耳朵发烫。

听言颤巍巍的睁开眼,看到脚下的高度后,吓得又闭上了眼,怒道:“你这个混蛋,我绝绕不了你。”

声音带了哭腔。

燕柒低笑几声,道:“好!”说着抱着她跳了下去。

姜零染“啊”的一声把脸埋在了他的怀里。

燕柒很满意。

等到越上了最后一面墙,燕柒没有急着跳下去,而是拍了拍怀里人的小脑袋,道:“咱们出来了。”

姜零染睁开眼,发觉受了骗,没好气瞪他一眼:“骗人好玩吗!”

燕柒道:“真出来了,跳下去,就是你们宅子的后街了。”

姜零染看着陌生的地界,皱眉冷道:“我不跟你出去,送我回去!”

说着警告盯他一眼:“不然等文叔找来,你落不着好。”

燕柒抱的更紧,说是严丝合缝也不为过,语调轻悠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认真:“我若是死在你家护卫的手上,你是哭,还是笑?”说完就看她瞪了过来,白眼珠上带着红血丝,可怜极了。

他登时便有种不该这么恶劣的掳了她出来的愧疚感。

腾出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她嗔怒泛红的眼尾:“小丫头,我问你一件事,你如实回答我,我就送你回去,如何?”

姜零染别开脸,避开了他的手,闻言思索片刻,道:“什么?”

这个问题,燕柒需要看着她的眼睛。

她太会伪装了,一张平静无波的脸不知骗了多少人。

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正视着自己,他道:“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短暂的话语钻进耳朵里,分做两股力量,一股往脑子里钻,一股进了心里。

姜零染不知是错愕的怔住,还是惊讶的怔住,亦或是被他眼睛里的深所吸引着怔住。

她盯着他看了片息,才垂下了眼睫,平息了心绪,道:“不是。”

寡淡的不带一点滋味的两个字。

燕柒眯了眯眼,审视着她,重复道:“不是?”

“那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姜零染抬眼看着他,眼底带着讥诮。

“柒公子少自作多了,你这么大年纪,又瘦的像竹条,谁会喜欢?”

“”燕柒被噎的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行!”额角跳着,他反而笑了起来,松开揽着她的手,并且揪掉她攥着他衣襟的手,先确认了她脚下站得稳,这才往旁侧走了一步:“听了你的实话,我深受打击,老脸无光,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走了。”说完最后两个字,纵跳了下去。

姜零染哪料到他这么卑鄙!

独自站在高墙上被风吹着,单薄的体摇摇坠。

她僵着子动也不敢动,垂眼看着墙下负手站着,微仰着下巴,一脸戏谑的燕柒,怒的咬牙道:“你这该死的混蛋。”

她持重内敛,纵是对待孟致沛与姜家大房的人也都是“心平气和”的,却对他要么气的跳脚,要么恨得大骂。

燕柒知道,他在她心里是独特的!

且今她的一番话足以证明,她在乎他!

不愿看他出丁点的意外。

颇为享受的听她骂人,笑道:“喜欢我,是吗?”

这种恶劣的威胁,姜零染岂会屈服!!捏拳克制着怒意,一字一顿道:“不喜欢!”

燕柒撇嘴点头,道:“那你站着吧,我走了。”说完真就转离开。

姜零染看他走出三步还不停,急道:“你站住。”

燕柒依言站住,转道:“怎么?喜欢了?”

姜零染喘了一口恶气,道:“是你把我带出来的,总要负责吧,现在去我家报个信。”

燕柒啧了声:“按说是该这般。”

说着摇头叹息一声;“怎奈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多走一步骨头都疼,怕是无法帮到姑娘了。”

想到什么,幽幽看她一眼:“你这小丫头长得这么好看,却原来是个不老惜幼的,真真可恶。”

第二二六章 (感谢,加更)

老惜幼!!姜零染一定要撕了他的嘴!

紧绷的太久,她觉得双脚开始打颤,被风一吹,隐隐有要跌下去的感觉。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脱离了孟致沛的魔掌,本想着安稳平淡的过余下的子,却不想遇到这么个混蛋。

今今竟还要跌死在这高墙下。

登时悲从中来,眼泪簌簌的掉。

“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

“混蛋?”燕柒截断她的话:“你骂人怎么总会这一个词?”说着想起一事:“哦,对了,你还会骂蠢货。”

“还有什么别的新鲜的词儿吗?”

姜零染已经顾不上和他贫嘴,她是真的站不稳了,努力的伸开胳膊找平衡。

燕柒看到了,闲散的姿态顿时紧绷起来,眼睛里带着随时扑上去的警敏,紧盯着她道:“说,喜欢我!”

看她不答,甚至连一个眼角都懒得附送,燕柒气的磨牙。

这小丫头难缠的很,软硬不吃!

看她肩膀倾斜,他瞳仁一缩,猛地飞起,瞬间抱住了她已经后仰的子,双臂用力一翻,二人登时反转,几乎是同时,燕柒的脊背接地。

姜零染听到“哐”的一声闷响,知道这是坠地了。

她压着一堵垫,一点没摔疼。

想到他的恶劣行径,姜零染狠狠的在他上捶了一拳解气,甩开他揽着自己的手,爬起了。

看了眼四周,他们这是又摔回了隔壁的府里?

道:“你快起来,要被人发现了。”

并无人回应她。

她低头看去,就看他依旧保持了摔下来的姿势,闭着眼睛,睡着了一般。

不知是不是夜色太浓,而他又着黑衣,她只觉得他的脸雪白的没一点血色。

心头咯噔了一下,她道:“燕柒,别闹。”

依旧是无人回应。

姜零染的脑子懵了懵,四肢血液霎时抽空了般,发僵,发冷。

她抬手按住过分窒痛的心口,动作迟滞的蹲下,探着手指伸在他的鼻下,停顿两息,她又叫:“燕柒?”

音调轻轻,带着浓重的哽咽。

“你别吓我。”她晃着他的手臂:“不是还要用晚膳?你快起来。”

四周静谧,连虫鸣都不闻,水雾悠悠落下,四周冰凉到了极点。

姜零染看着他静谧的眉眼,眼眶里的眼泪掉了下来,没了大滴眼泪的遮挡,眸光更显空洞凄冷。

手掌顺着他的手臂下移,抓住了他的手,掌心微凉。

她抓紧,握着。

可她的手比他的还要凉,想要暖,不太可能。

她解着披风盖在他上,忽然发现他下是厚厚的草地,滞了下,她伸手按了按,软软的。

抬头望了眼墙的高度,又看着地上的人,她吸了吸鼻子,抹去了眼泪。

又道:“燕柒,有蛇。”

依旧是一动不动。

她凑近他,盯着他的睫毛看,果然在细微的颤动。

这个作死的混蛋!

姜零染回暖的四肢不受控制的要往他上招呼,终究是没舍得,只用力捏住了他的鼻子。

眼可见的那张雪白的脸一点点的憋红。

可仍是一动不动!

姜零染气的浑发抖,巡睃着将他看了一遍,抓起他的手,狠狠的一口咬下去。

死的人顿时活了!

燕柒带着“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气势坐起了,嘶着声儿道:“疼疼疼。”说着与她红通通的眼睛四目相对,他心口一刺,吼间哽重着张了张嘴,凝滞片刻道:“你哭了?”

他听到她哽咽,却以为只是吓到了,因为她太平静了,他几乎察觉不到她的绪波动。

“假死”中的他差点因她这波澜不惊的态度伤心绝的真的死了。

却原来,是他忘了她向来内敛。

姜零染尝到了血腥味,她甩开他的手,道:“你骗我,我咬你,扯平!”说着站起,顺手揭过他上的披风,裹在上。

燕柒手掌发麻,他低头看了眼,一个深深的血牙印。

他却欢喜的仿佛是得了珍宝,微微抿起了笑。

马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默。

姜零染受了冷,又被他狠气了一通,头疼的厉害,鼻子也囔囔的,不知是哭过的缘由还是受了风寒的缘故。

燕柒从暗格里找出一张薄毯子,裹在她上,又探手试了试她的额头,没等试出,手掌就被她拍开了。

姜零染裹着毯子,往一旁挪了挪。

燕柒知道自己过分,也没脸要她消气,可看她神色恹恹,实在放心不下。道:“那你自己试试,有没有发?”

姜零染道:“没有。”

燕柒皱眉坐过去,看她还要躲,抬手压住她的肩膀,掌心贴在了她的额头上,对上她瞪来的眼睛,他道:“还有一只手可以让你咬,要吗?”

姜零染气的没了话说。

燕柒试了她的又试了试自己的,道:“还好,没烧。”

看着柔和烛光下的她的清冷侧颜,他觉得还是要解释一下。

“你子太内敛了,我竟什么都瞧不出。”

“若不是你今的一番话,我还不知要被你骗多久。”他说着眼睛里带了绵绵的笑意:“刚刚出此下策,虽是惹了你生气掉泪,可。”

姜零染不等他说完,便道:“豢养的猫狗死了我也是要伤心难过一阵的,何况你一个大活人?况且我的两万两银子还没从你铺子里回本,你死了,我找谁要去。”

燕柒勾勾唇角,道:“随你怎么说。”

姜零染咬牙。

这混蛋本就执拗,今一过,怕是更不撒手了!

养狗的事要尽早。

或者把颜乐接来与她同住,颜乐在,他总不敢再往她屋子里闯了吧?

嗯,出门的时候就叫上万千千陪同。

如此数月不见面,他自觉无趣儿,再有金敏佳与云痴陪在旁,说不定就忘了个干净了!

心里打定主意,她不在多说,闭目养神。

马车平稳的走了两刻钟,停了下来,片刻又继续走,不多时再次停下。

燕柒起道:“到了。”说着率先下了马车。

姜零染跟着下车,看他等在一侧,伸着手要扶她。

她心里轻哼一声,对那只尚带着血牙印的手掌视而不见,稳稳的走下脚蹬。

打量着四周。

庭院里点着石灯,不甚明亮,却足够照亮了。

像是一个独院,有两个汀兰苑大小。

而整个院子里只建有一间屋子,很宽广,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燕柒等她看的差不多,道:“这是我的书房,很安全,你不用担心被人瞧见。”

姜零染道:“多谢你。”

“”燕柒被噎了下,轻咳了声道:“走吧。”

第二二七章 鸡汤

短暂的到书房的路上,她看到了七八种与她家中一样的花草树植,心中纳罕:什么时候京中各府邸院子里种植的花草都是一样的了?

书房外,她仰头看着匾额,心中默念着:七泽轩。

她认出了是他自己的笔迹。

燕柒与她并肩站着,一起望着匾额,笑道:“我的字好看吗?改帮你写一个吧。”

“”姜零染瞥他一眼道:“笔画虚浮无力,哪里好看了?”

燕柒瞪大了眼:“虚浮无力?!”说着手掌又贴在她额头上。

姜零染躲闪不及,气的咬牙,胡乱的拽掉他的手道:“你干什么!”

燕柒担忧道:“我是怕你烧糊涂了。”

姜零染:“”

百香“抵押”给了厢竹,所以七泽轩这里是文季暂时照应着。

看二人回来,忙迎了出来见礼。

眼睛泛着新奇的望着姜零染,冲燕柒敷衍的揖了揖手,就迫不及待的朝着姜零染转了过去,深深一揖,恭敬道:“在下文季,见过姜姑娘。”

姜零染顿时不自在起来。

他给燕柒请了个四不像的安,对她却毕恭毕敬。

不会是燕柒与他边的这些人说了什么吧?

燕柒看她脚下磨蹭着退了小半步,小半幅子都隐在了他后,笑着扭头问道:“怎么了?”

姜零染抬眼看着他,什么都没说,又垂下了眼。

文季看二人分前后站着,一高一低,一威冷,一纤柔,竟是无比的般配。

若姜零染不曾和离过,便好了。

世间无先知,没人能预估以后的事,可燕柒的这段,他们似乎都能已经看到了结果。

此刻看他扭着,低头笑语的温柔模样,文季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揖手道:“厨房早就备好晚膳了,我这就去吩咐一声儿。”

燕柒道:“我有些受了风寒了,你让厨房熬些驱寒的汤来。”

文季应下,转离去了。

等他走远,燕柒又问她道:“到底怎么了?”

姜零染自然不能把心中所想告诉他。

看他追问,无奈的抖了抖上像是蝙蝠的曳地披风,道:“你也不看看我的装束,哪里能见人?”

他不管不顾的掳了她来,连梳妆的时间都没给,要知道她这是要睡觉的装扮?!

见他就行,见别人却不行,她这是把自己放在了什么亲密的位置上了?燕柒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故意逗她道:“我就不是人了?”

姜零染知道他笑什么,抬着眼皮淡淡撩他一眼,道:“不是。”

燕柒:“”

他就不该问,自找苦吃。

雨雾尚在落,又起了风,燕柒道:“咱们进去吧。”

披风虽厚实,但也不是风雨不侵的。

姜零染点头,跟着他进了书房。

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的书桌,很大,上面高高的摞了很多的账本,不知是看完的,还是堆着没看的。

桌角烛台上的蜡烛是蜡烛中最粗的,想来他经常熬夜看账。

目光从墙壁上的山水挂画,窗边的水兰上掠过,落在了窗下摆着的躺椅上。

燕两仪说的果然不错,他这里也有躺椅的。

燕柒看她盯着躺椅发呆,绕到她面前站定,让她的视线内只有自己的存在。

姜零染吓了一跳,视线聚焦在他的脸上,蹙眉轻声道:“做什么?”

燕柒道:“让你看这书房里最好看之物。”

姜零染的嘴角忍不住的抽了抽:“大言不惭。”

燕柒笑道:“那我总比这些个摆件好看吧?”

第一次见到有人和摆件比好看的!姜零染懒得理他。

燕柒笑着拂去落在她头发上的水雾集结成的小水珠,道:“我有衣服,你要换一换吗?”

姜零染听了这话额角嚯嚯的跳:“你觉得呢?”

“怕你沾了水气,要着凉的。”燕柒正色道:“知道不合规矩,但这里也没有旁人在。”

“再说,披风都披了,多穿件衣服也没什么差别吧。”

姜零染简直不能与他讲道理,怕自己会被他的歪理给气死。

拂开他的手,道:“多谢,不用。”

燕柒也不再勉强她,指着水盆道:“那你洗洗手吧。”

姜零染依言去了,转看他正抱着冰盆往外走,她诧然道:“这是干什么?”

燕柒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去两个,免得冷。”

姜零染知道他这是在照顾自己,想道谢,但想到自己是被他掳来的,又觉得这个谢不必说。

文季很快回来,后跟着两个小厮。

小厮低垂着头,眼睛规矩的盯着脚尖,静静的把食盒内的晚膳摆上桌,恭谨的退了出去。

文季说了句就在院子里候着,也退了出去。

燕柒拉着她坐下,道:“还没正经问过,你喜欢吃什么菜?”

姜零染道:“我不挑食。”

燕柒不气馁,笑着又道:“那总该有最喜欢的菜色吧?是什么?”

姜零染不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他们以后不会有坐在一起用膳的机会了。

燕柒笑着睨她一眼:“不说也没关系,我总有办法知道的。”

捡着自己看的顺眼的菜夹在她的盘子里,道:“多少吃一点吧。”

姜零染搁在膝盖上的手没动,道:“我已经用过晚膳了。”

燕柒道:“那喝碗汤吧?驱寒的。”说着搁下筷子盛了碗鸡汤递给她。

他这么殷切,又特特的为了她才熬了汤,姜零染实在不好拒绝,接过汤碗慢慢嘬了一口。

口感有些奇怪。

她皱眉看了眼碗里的汤。

燕柒注意着她,见她皱眉,顿时道:“味道不好吗?”

姜零染摇头:“不会。”

虽然和她往常喝的鸡汤不同,但味道却不差。

说着又道:“你快吃吧,还要送我回去的。”

她这么被他带出来,不知厢竹急成什么样子了。

燕柒点头,他也确实饿了,吃了几口,暗暗点头。

这些御厨来府里有些子了,他却极少在府里用膳,故而他们一直没能发挥厨艺。

这会子一尝,倒算是可口。

吃着松鼠桂鱼觉得不错,夹了一块挑了刺放在她碟子里,道:“你尝尝看。”

姜零染点头,捏起筷子夹着吃了。

燕柒有些意外她会吃,开心的又夹了个虾仁给她,姜零染看了眼,依旧是吃了,燕柒就惊了,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道:“你怎么了?”

第二二八章 你要对我负责!

姜零染迟缓着“嗯?”了声,抬头回望着他,眸光迷茫道:“我怎么了?”

燕柒看她迟缓的像只小蜗牛,不觉失笑。

这还是姜零染吗?

再看她两颊红红,以为是发烧了,忙探手试她的额头。

这次手掌没被拍开。

姜零染乖乖的坐着,眸光如水的看着他,燕柒与她对视片刻,便觉得上燥得慌,咽了咽口水道:“你别别总这么看着我啊。”

姜零染轻轻的点头,“哦”了一声,乖乖的转开了眼。

燕柒越发的觉得不对劲。

这不是姜零染的行事作风啊!

紧张又茫然不解道:“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姜零染听着这话,又把目光转回来,眼尾垂着,两眉要蹙不蹙,鼻尖泛红,看着可怜又可。

她抿了抿唇,低声道:“我困了。”

困?!燕柒看了眼更漏,这根本没到她休息的时辰啊。

再说,刚刚还好好的,这怎么喝了碗汤就困了!

汤?!燕柒猛地想到什么,端着她喝干净的汤碗嗅了嗅,差点没当场气死!

他是让熬一碗驱寒的汤来,可什么时候说要他们用黄酒熬了!?

蠢材!

蠢货!

该死!

这小丫头酒量浅的很,上次万寿节几杯果子酒就熏熏然了,哪里能喝这种汤?

看她坐得笔直,小脑袋却一歪一歪的,眼皮也半阖着,他唯恐下一息她就睡了过去,忙起扶起她,让她躺在了躺椅上。

看着她,燕柒皱起了眉,这可怎么办?

他一时竟没了主意。

好一会儿才吩咐文季端盆水进来。

文季听命令听惯了,下意识的点头就要去,走出一步,想到什么又停下,扭疑惑道:“不是用晚膳呢?这会子要水做什么?”

燕柒似笑非笑的盯着他:“黄酒熬鸡汤,味道真是不错!”

文季还是没明白,挠了挠头道:“然后呢?”鸡汤和水有什么关系吗?

燕柒笑的十分和善可亲:“她喝了一碗,醉了。”

“!”文季牙齿打颤,浑发冷,缩着脖子道:“我这就去准备水。”说完脚底抹油开溜。

要死!要死!

这阎王好不容易把人给掳回来,一顿晚膳没用,话儿更是没说上几句,人就醉过去了。

这他他不会被掐死吧!

文季心里叫苦,直说是天要灭他!

燕柒转回去,看躺椅上人安静的睡着,他眼底回暖,抿笑走过去。

居高临下的看了会儿,笑出了声儿:“小丫头看着浑是刺儿,睡着的样子倒是乖巧。”

他极少在书房里休息,也没预备薄毯什么的,便把衣架上的外衫给她盖上了。

文季很快回来,搁下水盆一刻不敢多待,关上门就没了影儿。

燕柒拧出帕子,给她擦了手,擦了脸,淘洗一遍,叠好搭在了她的额头上。

许是感应到了什么,姜零染的睫毛颤了颤,眼皮要抬起,又沉沉的合上。

燕柒搬着锦兀在躺椅边坐下,看她一会儿,伸出手指头轻轻的戳了戳她的脸颊。

软软的。

手指头下移,划过脸颊,停留在殷红的唇瓣上。

轻轻的摩挲。

睡着的人唔囔一声,伸手抓下了肆无忌惮的手。

燕柒笑了笑,任她抓着。

另一只手把外衫给她盖好,手肘支在躺椅扶手上,低笑道:“小丫头,你再睡下去,我可不送你回去了。”

自是没人应他的。

姜零染一觉睡醒,迷糊糊的睁开眼,见边趴着一脸机警,眼睛瞪得铜铃似的厢竹,登时睡意全消,吓道:“干什么?”

厢竹又凑近了几分,在姜零染的脸上仔细看了一遍,不确定道:“姑娘醒了?”

“嗯。”姜零染点头,手肘支撑着坐起,道:“你干什么呢?”

厢竹道:“姑娘不记得了?”

“什么?”姜零染一脸的茫然。

“昨晚啊!”厢竹急的跺脚:“您一点都不记得了?”

“昨晚?”昨晚她被燕柒带出了府,到了他的书房,吃了晚膳,然后姜零染悚然一惊:“然后呢?”

厢竹看她这样,都要哭了:“您都不知道,奴婢哪里能知道啊?”

姜零染思索着,却什么都记不起:“我怎么回来的?”

厢竹苦着脸道:“柒公子给您送回来的。”

姜零染滞了片刻,捂住了脸,埋在了被子里。

厢竹看她这般,紧张道:“姑娘,发生了什么事吗?”

姜零染摇头。

厢竹以为是没发生,深深松了口气。

可只有姜零染知道,她摇头是因为,她一点都记不得了!

用了早膳去茶楼。

捐银的人比昨更少,给姜零染许多的时间出神。

午膳时燕柒来了茶楼,提着食盒上了楼,一脚刚踏过门槛,就被她凛冽如刀的眸光给瞪得站住了脚,无奈笑道:“干什么?”

厢竹一看二人转这架势,忙带着人退了出去。

燕柒进了房间,反手关了门,将食盒搁在桌子上,人则晃悠着到了书桌旁,道:“瞪我干什么!”

姜零染抓起桌上的本册朝他的脸砸过去:“卑鄙无耻,你昨晚做什么了!”

燕柒把本册抓在手里,闻言笑声反问:“你以为我做了什么?”

姜零染语噎。

燕柒把本册放回去,看她鼓着嘴,瞪着眼,浑刺儿的模样,怀念起了她昨晚的乖顺。

叹了声气,语调沉重道:“我的清白可没了,你要对我负责!”

“”姜零染的脸白了。

不不会吧!

她她他们,怎么可能?!

燕柒看她这般,脸上哀色更重,眉尾可怜巴巴的垂着,两指夹起她的袖子,扯了扯,道:“咱们什么时候交换庚帖啊?”

姜零染的脑子“轰”的一下炸了。

她手忙脚乱的拽回袖子,疾步逃离了书桌,指着他结巴道:“你胡说说八道,住嘴,我才没有!”

燕柒似乎受了伤害,一副泫然泣的可怜样。

吸了吸鼻子,掩面痛声道:“早知你翻脸不认人,我昨晚就不该从了你!”

!!!

???

姜零染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停止了思考,神色复杂的瞪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哑然道:“我昨晚,那个你了?”

燕柒点头如捣蒜。

看她目露质疑,起道:“要不给你看看我上的印记!”说着就要扯腰带。

姜零染彻底崩溃了!

再看他如此孟浪,“哇”的一声捂住了眼。

燕柒撇开脸忍笑。

第二二九章 天经地义

自他走进来,便砸下一个又一个的惊雷,炸的姜零染魂儿都飞了。

这会儿安静下来,神魂归位,不觉心中生疑。

不对啊!

若真是那个了,她不会一丁点的感觉都没有的!

想到他惯会戏弄她揭开手看过去,没错过他那一脸作死的笑!

她是有多蠢??

气的咬牙,冲上去在她胳膊上狠狠的打了几巴掌:“你又骗我,你又骗我!”

燕柒哈哈笑着躲开几步,后脊撞在了墙上,他反守为攻,辖住她的手腕,一个转便把人压在墙上了。

盯着她惊怒无措的脸,一时笑的感慨:“这才有点小孩子的模样嘛,往总绷着张脸,老气横秋的,一点都不可。”

可他个鬼!!姜零染的太阳嚯嚯直跳。

被他这么控制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用力的挣了几下,手腕都痛了,铁箍也没松软半分。

她累的吁吁喘气,对上的却是他一脸的饶有兴致。

和他比力气,真是蠢到家了。

燕柒看她不在挣扎,嘴角笑意加深,捏着她绵软的手腕晃了晃,戏谑道:“小丫头,就这么点力气吗?”

这是个什么人!!

真气的狠了,反倒能心平气和下来。姜零染道:“你再不放手,我可要叫人了。”

燕柒听她这么说,便知她是真的无计可施了。

“那正好。”俯首凑过去,盯着她红透的耳垂看了会儿,目光一转落在她明晰的眸子上:“你这一刻叫人,我下一刻就能有理由去你家取庚帖了!”

“!”姜零染知道这厮真能做得出这事儿来!

况且那么说本就是为了唬他,眼下他不上当,她自也不会真的喊人来。

不然就是自掘坟墓了。

燕柒不想让她把精神放在怎么挣脱他的事上,主动提起了她感兴趣的话题:“你问我昨晚做了什么?”

姜零染侧目看过去。

燕柒道:“你昨晚喝了一碗黄酒鸡汤,醉了。”

姜零染想起他在书房外吩咐文季的话。

厨房必然以为真的是他受了风寒,又想着他酒量不差,便没什么顾忌的熬了一锅浓浓的黄酒鸡汤来。

而她是第一次喝这种汤,只觉得味道有些怪,却没想到是掺了黄酒的。

“我好心好意送你回家,没想到你不谢我,反倒瞪我。”燕柒又开始卖可怜,下颌似挨非挨的伏在她的肩头,在她耳边幽幽吐气道:“好没良心。”

姜零染忍不住的起了个颤栗,别开脸,咬牙道:“是你带我出去的,自然要负责送我回来!”“

“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又有什么好可怜的?!

“天经地义?”燕柒慢慢的嚼着这四个字,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子里泛起柔和的光,垂眸一笑道:“好啊,那就一辈子都天经地义好了。”

姜零染再次被他听不懂话的能力所惊服。

无奈道:“你确定咱们说的是同一个意思?!”

燕柒笑道:“你害羞嘛,有些话不用说的明白,我也能懂的。”

“”姜零染无语。

深觉不能再这么受他的欺负了。

冷哼道:“公子似乎忘了一件事。”

燕柒在她眼睛里看到了危险的光,防备的退开一点儿,挑眉道:“什么?”

姜零染抿起了笑道:“我可是将军府长大的姑娘。”说着脚下用力朝他下踢了过去。

燕柒纵是有所防备,却也没想到她能这么做!

这下三流的攻击方法,谁教的?!

心下一凛,侧堪堪避开。

姜零染趁机挣开了手腕。

燕柒看着衣服上的留下的半个鞋印,再看她游鱼般的窜出几步远,登时哭笑不得。

姜零染不被察觉的松了口气。

走到书桌旁揭开食盒盖子,将午膳一一端出来,刚摆好,就听门外厢竹道:“姑娘,午膳送来了。”

她手上一顿,恍然记起什么,蹙了蹙眉。

这午膳要再装回去吗?那他会不会生气?

想着,她扭头看他一眼。

燕柒撇她一眼,扬声道:“拿进来。”

他要杜绝一切,她想和他划清界限的做法!

房门推开,厢竹提着食盒进来,看到桌上摆好的饭菜,怔了怔,不解的看向姜零染。

姜零染上前接过厢竹的食盒道:“我吃这个。”

“桌上摆好的是柒公子的午膳。”

厢竹会意点头。

就要去帮姜零染摆饭,却见燕柒走过来,夺走了姜零染手里的食盒,又吩咐厢竹道:“这里不用伺候,退下吧。”

厢竹颔首应下,出了房间才意识到,她是姜零染的侍女,不是燕柒的!这么听他的话干什么?

燕柒把食盒放在一旁,拉着她在桌旁坐下,道:“我都带来了,你怎么也给几分薄面吧。”说着把筷子塞她手里。

他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姜零染再拒绝就显得矫了。

道了谢,坦然的用起了膳。

燕柒吃了几口抬头看她道:“有件事儿问一问你的意思。”

姜零染“嗯”了声,道:“什么?”

她想盛碗汤喝,可想到昨晚的事,又放下了汤勺。

燕柒看到了,盛了汤放在她手边道:“没加黄酒,放心喝。”

姜零染就放心的喝了一口。

熬的是鱼汤,浓白浓白的,鲜美又不腻口。

她又喝了一口。

燕柒看她吃得欢快,笑了笑道:“河运能走了吗?”

姜零染看他一眼又收回视线,道:“不知道。”

燕柒琢磨着她的意思,点头道:“看来是能走了。”

姜零染一滞。

燕柒想到什么笑了起来:“上次我说不走河运,隋风问我为什么,我说一个算命先生算出我与水犯冲,隋风便就信了。”

“如今商行但凡出点事儿,隋风便叫嚷着让我去问一问算命先生,看看是吉是凶,如何破解。”

“你说,该怎么办?”

姜零染低垂着眼睫,淡声道:“公子廖赞了,我不是算命先生,解不了公子的烦忧。”

燕柒道:“可我觉得你能算我的命。”

他用寻常的语气说着。

说完也不看她僵住的神色,自顾自的起去倒茶。

用了膳也不走。

蹭了杯消食解腻的山楂茶喝着。

姜零染看到他腰间垂着的六角墨玉佩,想起第一次在温泉庄子见他时,他也是佩戴着的。

“你这玉佩的模样倒是奇特。”

再多两面就是八卦盘的样式了。

第二三零章 铭令

燕柒垂眸看了眼,笑着扯下递给她道:“不是玉佩。是我的铭令。”

“铭令?”姜零染不解其意,接过看了看。

正面纂刻着盘龙纹,中间是一个“齐”字。

反面刻着山水。

她挑眉看着他道:“龙纹?”

燕柒道:“皇上让刻的。”

“你就同意了?”姜零染觉得他并不是这么高调的格。

燕柒道:“谁让他拘着我,不让我出京的。”

说着顿了顿又道:“当初赌气来着,后来也觉得不合适,但铭令已经铸成了,再回炉重造显然不妥当,便就这么用下去了。”

姜零染听他口气轻松,便知是不妨事的。

又想着皇上宠他宠的没边儿,又是亲自同意的,便放下了心。

不过,若以后太子登基,应不会计较这种小事吧?

想到什么又暗自苦笑,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新主忌讳什么。

真有了那一,他绝不会再用了。

道:“你还没说,什么是铭令?”

燕柒很喜欢她好奇自己的事。

笑着解释道:“我没办法出京。”

“这铭令就是能在各商行里证明我份的一个令牌。”

“商行里的人看到这铭令,便等同是见到了我。持令者给的一切吩咐,各总掌都要听从。”

“往常没什么用处,我也不戴。不过今有一封信要传出去,可印鉴没在我手里,便用这铭令上的纹路充当一下印鉴了。”

“好贵重的物件儿。”姜零染听了忙递还给他:“你快收起来吧。”

燕柒道:“有什么重要的?一个死物件罢了。”

姜零染无奈翻他一眼:“财大气粗的柒公子,你可长点心吧。”

“别把什么东西都看的这么不重要。若是丢了,可是桩麻烦事。”

燕柒道:“这世间万物,皆有人求,也多的是求而不得的人。”说着看她一眼:“谁会真的没有看重之物呢?”

“”姜零染有种不敢说话的感觉。

说什么他都能给带偏,索不再开口,垂头喝茶。

房门被轻叩了两声,隋风的声音响起:“家主,福子公公在茶楼外等您,说是皇上召见。”

燕柒道:“我知道了。”

姜零染看他起,拧眉道:“会不会是两湖出了什么问题?”

燕柒知道她担心姜霁。

也是,兄妹两个相依为命,自然夜担忧的。

一时后悔起来,不该这么把姜霁给支使出去的。

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两湖那边没给我传消息,必然都是安好的。你放心。”

姜零染拨开他的手,道:“知道了。”

燕柒笑着离开了,直到酉时,都没在回来。

姜零染回府前去接了姜颜乐。

回府后便见一名公公在候着,忙上前告罪并见礼。

公公脸上不见烦色,十分和善的颔了颔首,道:“咱家来传皇上的话儿,明姜姑娘便不用再去茶楼了。”

姜零染听了这话,一时不能确定,恭声问道:“是这差事已经结束了吗?”

公公点头:“皇上说辛苦姜姑娘了,改必然论功行赏。”

姜零染忙道:“能有这个机会为两湖的灾民做些事是民女的荣幸,不敢求赏。”

公公笑了笑,颔首道:“咱家告辞。”

姜零染送着出去,路上封了一个荷包。

公公也不客气,道了谢,揣在了怀里。

姜颜乐知道姜零染明能陪她去马场,开心的蹦起。

姜零染揉了揉她的小脸,笑道:“今晚同四姐姐一起睡,好不好?”

姜颜乐自没有不应的。

一旁的云梦闻言抬头睃了眼姜零染,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晚膳后,姜零染让云梦和青玉伺候这姜颜乐沐浴,她则消食的走去了前院,找到文叔问起了獒犬的事。

文叔道:“这獒犬十分凶悍,养的话只能从小养,如此才可保证不被它伤害。”

一直小狗长大用不了多久。姜零染道:“可知哪里能寻得?”

文叔道:“市场上就有。”

姜零染点头笑道:“明不用去茶楼,索无事可做,咱们去市场选一条回来吧?”

这么急?文叔皱了皱眉,不解道:“姑娘怎么忽然想起养狗了?”

这獒犬长大后太凶了,纵是认了主,也难保不会有危险。

一个小姑娘若被狗扑着咬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再说,若只是养着玩,大可选一个温和的品种。

姜零染笑道:“没养过,有点好奇嘛。”

还是这句话。文叔自来知道姜零染有主意,也不再多问,只是道:“那不如换个其他品种的?养着玩,安全最重要。”

姜零染道:“明看后再做决定吧。”说着让文叔早点休息,回了汀兰苑。

这边高墙上,燕柒正唉声叹气。

这姜颜乐怎么来了?

正想着要无功而返,就看姜零染和厢竹几个从外面走了回来。

他登时便笑了。

从墙上抠了块小石子,眯眼瞄了瞄,轻轻掷了出去,砸在了姜零染的裙裾上,看她脚下迟疑了下,左右望了望,又重新走。

他笑着又掷了颗过去。

这次砸在了姜零染的肚子上。

姜零染看着脚下掉的小石子,深吸一口气,装作没看到,疾步进了屋。

燕柒:“”

今皇上召他进宫,是要告诉他,结束茶楼的差事。

他不想结束的这么匆忙,就提议说延迟一,并在茶楼外张贴书文做说明。

可皇上却说不用,道:有人捐就收,无人捐就撤。

咱们并不是真的缺这些银子,不过是替两湖的灾民收下他们的一份儿善心。

燕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骂他一句老狐狸。

想要就说想要好了,干什么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真真是虚伪。

知道君无戏言,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出宫后得知已有内侍去通知过姜零染了,想着明见不到,便急忙找了来。

可她却对他视而不见。

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进了屋,燕柒嘟囔道:“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次用了早膳,姜零染给姜颜乐换骑装。

“拖了这么几没练习,不知生疏了没有?”姜零染给她紧着袖子。

姜颜乐笑道:“一定不会的。”

将要出府,宫里却来了人,说是皇后召见。

姜零染只好回去更衣,而后进了宫。

第二三一章 不见兵刃的战场

离开前让青玉和云梦带着四个稳妥的小厮护着姜颜乐去马场跑一圈再回来,不然小姑娘失落的要掉眼泪了。

马车上厢竹想着近来燕柒与自家姑娘多有往来,对于此次进宫便有些忐忑,道:“姑娘,要不要通知柒公子一声儿?”

姜零染翻书的手一顿,抬眼看着厢竹,轻声反问道:“为何要通知他?”

厢竹感受到了姜零染上的低气压,抿了抿唇,低声道:“奴婢担心。”

姜零染指腹顶压着书的棱角,想到什么,明晰的眸光暗了暗,道:“不必。”

多活了一世,没有覆地翻天的本领,但自保还是足够的。

况且,她不想成为一个时刻需要人保护的可怜人。

继续低头看书,目光落在纸张上的山水画配图上,出神片刻,道:“我是我,他是他。不会有交集,也不能有交集。以后不要再有这种想法。”

厢竹诺声应是。

姜零染道:“别担心,皇后娘娘找我是为了代收捐银一事,不为其他。”

厢竹松了口气,点头道:“奴婢明白了。”

与姜零染猜测的一般,皇后此次为的是嘉奖。

姜零染却不敢居功,端的是谦逊恭谨。

皇后居高位多年,见多了乍然得势便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说不上厌烦,但内心里总会存点儿鄙夷与同。

在京中这个地界,稍有不慎,便是粉碎骨。

没有扎实的根基之前,还是不要太高调的好。

像姜零染这样,不管是逆势的坚韧,亦是顺势的淡然,都是难能可贵的。

多少人,一辈子也难明白这个道理。

再想到太子信中寥寥数语提起的姜霁的尽职与谨慎,皇后不免对这兄妹两个更是满意几分。

闲聊不多时,遇到了宜妃来禀事。

宜妃给皇后请了安,目光落在了中的生面孔上,笑的温柔:“这位就是姜姑娘吧?”

姜零染忙见礼。

皇后道:“她就是姜副统领的同胞妹妹,姜零染。”说着笑了笑:“宜妃贵人多忘事,在万寿节见过的,这就忘了?”

宜妃得了瑞王和瑞王妃的消息,知道他们有心给姜零染选个夫婿,以此拉拢姜霁。

他们夫妻的意思是在京中选。

可宜妃却觉得选在京外更佳,如此方能更好的辖制姜霁这柄利刃。

瑞王听了宜妃的分析,觉得有理。

只是瑞王妃自小长在京城,并不认识什么京外的世家,宜妃便主动承了这差事。

可在此之前她要看一看姜零染的才貌,好给她配一个登对的。

今得知皇后召她进宫,忙借口找了来。

才说一句话,就被皇后的软钉子给顶了回来。宜妃心下泛冷,面上笑意不改:“皇后娘娘说笑了,在您面前,谁敢称贵人?”

“万寿节那臣妾只顾着为皇上贺寿,竟没分出多余的精神来观察左右。倒是臣妾做事看人太过偏狭了,远不及皇后高瞻远瞩。”

说着朝姜零染亲和一笑:“姜姑娘莫怪。”

这话听着是为自己没能注意到姜零染的存在而感到自责抱歉,实则是暗指皇后把过多的精神放在了外人上,不够重视皇上。

姜零染处不见兵刃的战场,更是不敢松懈半分。

她衣着素淡,低眉顺眼的站在雅致又不失奢华贵重的承乾宫里,存在感极低。

听到宜妃唤她,唇角微微抿起了笑意:“宜妃娘娘折煞民女了。”

宜妃等了会儿,才发现她并无后话。

一时心生错愕。

目光在她上多逗留了一息,暗暗摇头。

这木讷寡淡,不善言谈的模样,真真配不上她的姿容。

皇后知道宜妃母子自来是心思大的。

虽暂时猜不出她今的目的,但左右是为了姜零染而来。

想着,便看向了燕两仪,温声笑道:“闲坐多时,必然是闷了的。”

“这几天气好,御花园里的花都开了,你带着姜姑娘去逛逛吧。”

燕两仪点头称是,起带着姜零染离开了。

出了承乾宫,燕两仪仰头看了眼大太阳,皱眉道:“这么,咱们别去御花园了吧?去我的飞鸾坐坐,午膳时再回来,如何?”

姜零染跟着抬头看了看,没什么意见,抿笑道:“都听公主的。”

燕两仪拉着她走,一边走一边道:“我给你准备了东西,还说下次出宫给你送过去呢。”

姜零染道:“什么东西?”

同一时间,他们后一道男声,也问了这句话。

二人止步回头,就看燕柒着一件月白色轻绸的夏衫。

一手举着展开的折扇,盖在眼帘前挡着光。

一手负在背后。

轻笑着,朝她们走来。

燕两仪一看见燕柒,便开心的蹦起:“兄长什么时候进宫的?”

姜零染看了看他的衣服,再低头看看自己的,皱起了眉。

燕柒走近,笑着揉了揉燕两仪的脑袋,道:“刚从勤政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

燕两仪闻言撇了撇嘴,扒着燕柒的肩膀,在他耳朵悄声说了两句话。

燕柒会意道:“既然皇后娘娘有事,我就不打扰了。这就出宫去了。”

燕两仪一听这话哪里肯,顿时抱住了他的胳膊:“怎么刚来就要走?不行不行。”

燕柒就笑了:“那你说怎么办?”

燕两仪虽然很想让燕柒带着自己出宫,但今姜零染在,她自个出宫去玩,有些不够意思了。

想着便道:“这会儿头正大,去我里坐坐,用了午膳再出宫不迟。”

燕柒闻言扫了眼姜零染,微微笑道:“姜姑娘也在,我去了不方便吧?”

私底下见了这么多面了,能有什么不方便的?燕两仪心里腹诽一句燕柒磨唧。

也不与他多说,拉着边走。

燕柒嘴里说着商行还有事要处理,改再进宫的话儿。

燕两仪根本不做理会。

燕柒放弃了挣扎,一脸的“勉强”被她拽着走。

姜零染低垂着头,跟在二人后。

一行人到了飞鸾。

燕两仪知道燕柒不喜嘈杂,只留了小光小乐伺候,遣了多余的人。

“快去准备茶点来。”

大太阳下走了这么久,她觉得又又渴。

纵然没问,但她觉得燕柒和姜零染也是一样的况。

小光颔首应是,转去了茶房。

第二三二章 人比人气死人

燕柒靠在椅子里,手里的折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风。

漆黑的眸子掠了眼姜零染,又看向燕两仪:“你刚刚说备下了什么东西?”

燕两仪道:“是给今雪的,又不是你。”说着起冲姜零染一笑道:“你等会,我去拿来。”

姜零染抿笑点头。

中静悄悄的,燕柒的目光肆无忌惮的落在了姜零染上。

姜零染被他看得浑发燥,皱眉道:“柒公子到底要做什么?”

燕柒一折一折的收起折扇,握在手里,缓慢的敲在另一只手的手掌心里,笑的清清凉凉:“我以为你能一整不和我说话呢,原来你做不到?”

姜零染抿了抿唇,又抿了抿唇,低声道:“公子知道的,我无法像公子一样随而为。”

折扇敲打掌心的声音一止,燕柒拧眉沉声道:“待你,我并未随意!”

“你也当知道,我是认真的!”

姜零染心头像是被砸了下,闷闷的钝疼。

她滞了片息,声音依旧的淡漠:“我不知道。”

“更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刚刚的话我会当做没听过,也求公子以后都不要再说。”

燕柒觉得总有一要被她给活活气死。

燕两仪捧着盒子出来,笑道:“今早内务府刚送来的。”说着打开盒子。

铺了宝蓝色茜绒的木盒盒底放着两支芙蓉玉做成的荷花金簪。

玉片打磨的极薄细致,光下,真如那潭里的荷花般晶莹剔透。

燕两仪捏起一支簪进了姜零染的发鬓间,笑道:“兄长,好看吗?”说着又把另一只带在自己头上。

燕柒很认真的看了眼,点头道:“好看。”

说着看她睫毛颤巍巍的发抖,心里发苦,转开眼又道:“内务府的手艺越发的好了。”

燕两仪很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哪里是让兄长看簪子了?”

问出这个问题,一般人都会看带簪子的人吧?

啧啧,兄长这么大年纪没结婚,真真是有大原因的!

燕柒道:“那你让我看什么?”

姜零染不想让他们过多的讨论这个问题,起福了一礼,抿笑道:“多谢公主赏赐,民女会小心保存的。”

燕两仪摆手道:“你不也送我珠串了?”

小光二人端着茶点回来。

喝了凉茶解了暑气,燕两仪便拉着燕柒下起了棋。

只是她棋艺不佳,总输。

眼看这局又是败局,颓道:“我不想玩了。”说着白了燕柒一眼,哀怨道:“兄长也不让着我。”

燕柒手里捻着颗棋子,笑道:“真不玩了?”

燕两仪输的兴致全无,连连摇头。

燕柒目光一转,放在一旁观战的姜零染上:“一局未了,不如姜姑娘替一替两仪?”

燕两仪恍然记起还有姜零染:“对啊,还有今雪在!”

说着站起,按着姜零染在棋榻前坐了,道:“你一定会下棋的,快快快,帮我扳回一局。”

姜零染愕然道:“我可我下的也不好啊。”

“要不,咱们别下了吧?”

燕柒这棋艺都成精了,谁能赢?

她可不想自取其辱。

燕两仪一想也是。

万一姜零染没扳回局面,反倒输了,那她俩不更没脸面?

点头道:“那好吧。”

燕柒看了眼棋盘,落下一子,道:“无碍,我让着你。”棋子落定,他挑眉,挑衅的看了眼对面之人,微微笑道:“不会让你输的太难看的!”

姜零染错了错后槽牙,瞧瞧这大言不惭的作死样儿!!

颔首道:“那民女先谢过柒公子了。”

刚刚在一旁她一直看着黑白棋子的走势,这会儿倒也不用多做琢磨,捏起黑子便落下。

燕两仪看了看姜零染落子的地方,暗暗吃惊,这姜零染刚刚说的话没谦虚,她下的真的不好!

“呃,今雪,你确定要下这儿吗?”她轻轻的撞了撞姜零染的肩膀,用两人听到的声音道:“这儿不行,会被兄长吃掉的。”

姜零染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燕柒落下一子。

吃下了大片的黑子。

燕两仪一看燕柒要收子,急的叫了起来:“兄长耍赖,你刚刚还说要让着今雪的!”

燕柒一边把吃掉的黑子捏起来,一边道:“你放心,你的今雪不会这么快输的。”

姜零染拼死求活,在空出的棋盘上开拓疆土,几个来回,拉平了棋局。

燕两仪看的赞叹不已:“我的天呢,原来还能这样下棋的!”

姜零染收起吃掉的白子,道:“保不住的东西就要舍弃,下棋如此,做事,亦是如此。”

燕两仪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深以为然的点头。

燕柒却听出了这句话的隐意。

笑道:“姜姑娘看着傻乎乎的,没想到还有见地。”

说着落下一子,道:“还懂什么?说出来听听。”

燕两仪捏着颗话梅吃在嘴里,为好友的智商据理力争道:“兄长说什么呢,今雪不傻!”

“”姜零染道:“民女见识粗浅,不敢露拙。”

棋局到了最后,是平局。

燕两仪振臂欢呼,欢喜的抱着姜零染亲了口她的脸颊:“今雪,你好厉害。”

姜零染被她亲了懵了下,道:“公主过奖了。”

燕柒看到这一幕,满心的羡慕,嫉妒,砸了咂嘴嘟囔道:“人比人气死人。”

他什么时候才能这么好命啊!

燕两仪只顾开心,没听到这句话,姜零染却听到了,看他一眼道:“多谢公子礼让。”

若他不让,她是决计拖不到平局的。

燕柒笑道:“你这是被两仪的前半局带累了,什么时候咱们较量较量?”

真是没看出来,这小丫头竟能把棋艺琢磨的这么精巧,滴水不漏。

姜零染微微笑着,并不搭这话的茬。

燕柒也不在意。

他做事,若全都要得到她的同意的话,那他的“大业”等到入了棺材也没希望。

将到午膳时,行墨来请三人。

到了承乾宫,不仅皇上在,金敏佳也在。

燕柒对某些人视而不见,坦然的上前给帝后见礼。

姜零染却想起了那在茶楼听到的燕两仪与金敏佳的交谈,额头多压下了几分,遮住了眉眼。

恭谨的给皇上和皇后行礼。

燕两仪子跳脱,在皇后宫里从来都是连蹦带跳的,所以是燕两仪先入的,而燕柒与姜零染却几乎是并肩而入的。金敏佳看着二人,眯了眯眼,眸光深谙。

第二三三章 貌合

而随着二人走进中,还有一人神色有异皇上!

燕柒入京的时候已到了适婚的年龄,只是自他母亲辞世后,他便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商行的打理上,对男女之事竟没分出半点心思考虑过。

那几年他把一半的精力放在了给燕柒选媳妇上,京中京外的世家挑了一个遍,谁知最后他看上了万花楼的云痴!

这件事后,皇上不是没想过办法要打发了云痴,但燕柒反抗的厉害,皇上就怕燕柒彻底的厌了京城,一走了之。

不得已,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一个ji)子,由他开心好了。

这些年虽也在努力的让他成家,但多是循序渐进,不敢bi)迫的太过。

也因心事未了,所以对于每一个出现在燕柒边的姑娘,皇上都会多留意一眼。

眼下见他与姜零染一起进,同着素色衣衫,同样低眉垂首,姿态敛静,就连那步伐的快慢都是一致的皇上竟从二人上看到了“貌合”。

脑子里贸然炸起这个念头,皇上懵了懵。

恍惚想到燕柒当初帮着姜零染惩治了单家父子的事。而后又在他面前力荐姜霁坐上副统领之职,得以让他们兄妹稳居京城。

再有此次太子前往两湖,燕柒以忧心太子安危,而举荐了姜霁随行保护。

稳居还不够,连功勋都要送到手上吗?!

再想到单家父子那时说起的燕柒与姜零染有私的话,以及燕辜多次玩笑似的道燕柒在京城谁都不搭理,倒是对姜家兄妹多有照拂。

会是巧合吗?皇上皱眉想着。

离得近了,金敏佳便注意到了燕柒与姜零染的衣衫颜色,以及姜零染和燕两仪鬓间一模一样的荷花金簪。

拢在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攥起。

若无姜零染,这一切本都该是她的!

是姜零染抢了她的!

皇上和颜悦色的让他们平,又闲聊似的道:“听皇后说你们去了御花园?”

燕两仪笑道:“儿臣没去御花园,儿臣和兄长还有今雪一起去了飞鸾。”

“哦?”皇上笑吟吟道:“都做什么了?”

燕两仪便说起了下棋的事。

“姜姑娘的棋艺竟如此精湛。”皇上笑意清浅,一双威光bi)人的眸子里拢着看不透的浓雾,看着姜零染道:“看来护国大将军生了个好女儿啊!”

姜零染嗪首恭声道:“皇上过誉了。能平局,是柒公子多有相让,和两仪公主一旁指点的功劳。”

皇上呵呵笑道:“倒也是谦虚。”

皇后对谦虚一言附和点头。

燕两仪看了金敏佳一眼,道:“金姑娘什么时候来的?”

金敏佳收敛心神,闻言抿着羞涩的笑看了眼燕柒,言还休。

皇后在看到金敏佳的小女儿姿态,好笑着道:“是我召她来说说话的。你不是也想她了?”

燕两仪“哦”了声,心里却腹诽说,她什么时候想金敏佳了?母后惯会用她做说辞。

金敏佳抿笑道:“公子今穿月白色,很好看。”

燕柒眼皮也没抬,淡声道:“金姑娘过奖了。”

皇上笑着将他打量了一边,道:“确实好看。”说着吩咐道:“去库房里拿几匹清凉的浅色衣料来。”

高得盛领命而去,午膳摆上桌前赶了回来。

四个太监手里各捧了两匹料子,惧是今年新贡上来的。

皇上的目光在八匹料子上看了一遍,满意点头道:“子安与敏佳便一人四匹吧。”

皇后讶然的看了皇上一眼。

这般做是不是用意太明显了!?

若最后不成可怎么收场?

可想到皇上夜忧心燕柒的婚事,眼下看他们二人模样登对,甜甜蜜蜜,他自然心中欢喜。

这一开心便失了分寸了。

皇后无奈的摇了摇头,也未作多言。

燕柒闻言皱眉,脸上神色更淡了几分。

金敏佳一怔,怔忡之后却是羞涩欢喜起来,怯怯的看了眼燕柒,矜贵的上前给皇上谢了恩。

因着去的时候也没想到皇上会有这么一出,所以选来的料子的颜色是玉白与冰蓝的素面蜀锦两匹。

银白和茶白色用同色丝线绣着云纹与竹纹的织锦两匹。

浅杏黄和浅紫色的绣着喜上眉梢和多福多寿的华素绫两匹。

还有燕柒喜欢的墨色云锦一匹,以及高得盛看着十分贵气的一匹宝蓝色绣着平安如意的云锦。

眼下听皇上要分给金敏佳一半,思忖后把冰蓝,银白,浅杏黄和浅紫挑了出来。

燕柒扫了看剩下的四匹,道:“府里多的都长霉了。既然金姑娘喜欢,都给她吧。”

皇上听了欣慰点头:“如今子安也懂得如何讨姑娘欢心了。”说着看了眼脸颊羞红的金敏佳,温声道:“既然子安送给了金姑娘,金姑娘就都收下吧。”

金敏佳脸红的要滴血,连头也不敢抬了,柔声应下。

顿了顿,朝着燕柒的方向道了声谢。

皇上和皇后看到这一幕都是抿了起慈和的笑。

燕两仪却翻了个白眼,他们瞎开心什么?

没瞧见兄长连话都懒得理一句吗?

一厢愿!

午膳并未分桌,一张圆桌,几人落座。

能与皇上皇后同席,这是多大的福分?金敏佳的心都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咬唇打起精神,势要在二老面前留下绝好的印象。

坐实这桩尚缥缈着的婚事!

皇上左边是皇后,右边是燕柒。

而皇后左边依次是燕两仪,金敏佳,姜零染。

这就形成了姜零染夹在了燕柒与金敏佳中间的座次。

这多余的感觉,让她暗暗苦恼。

不过好在他今规矩,并不用让她分出心神来应对。

看着这一桌子的午膳,姜零染只想着尽快结束,出宫回府去才好。

皇上穿着常服,便真如一个家父般,一边用着膳,一边问燕两仪最近都学了什么。

燕两仪掰着手指,乌泱泱的答了一大通,末了可怜兮兮的道:“父皇替我向母后求求,那些东西让我少学点吧,我每学的脑仁疼。”

皇上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皇后则无奈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胡说八道什么?”

燕两仪不看皇后,只祈求的盯着换上。

皇上道:“既如此,这两便不用去学了。”

第二三四章 调查

燕两仪惊喜欢呼。

皇后无奈的看向皇上。

皇上笑着,缓和着道:“劳逸结合。”

皇后好笑又无奈,但皇上宠着燕两仪,皇后自然不会真的约束,笑着应下了。

皇上又问起了燕柒近几都在忙什么。

燕柒随意道:“就忙着商行的事。”

皇上夹着菜放在他碗里,也随意着问道:“那代收捐银的事你交给谁办的?”

燕柒道:“隋风。”说着又道:“我核对过,没出错,您放心。”

皇上点了点头。

午膳进行到一半,有宫女端着汤盅进来。

到了姜零染边时,不知怎的,子一歪,托盘上的汤盅便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汤汁溅在衣裙上,姜零染的肌肤瞬间感到了灼烫。

但御前不敢失仪,且又是皇后宫里的宫女,故而并不敢发作,只是皱眉忍耐着。

宫女失了手,吓得面色惨白,跪地告罪。

皇后却并不训斥,只是看了眼侍立在侧的嬷嬷。

嬷嬷上前把人带下去了。

皇后欠了欠,面朝皇上,温声告罪。

皇上很是宽和,道:“宫女失手而已,皇后有何罪?”

“小事一桩,不必苛责。”

皇后含笑应下。

自有宫女再去准备汤盅,清扫脚下碎瓷片。

小插曲并未让几人搁下筷子,吃着吃着,却听燕柒道:“姜姑娘是烫着了吧?”

话语虽疑,但语调却是笃定的。

话音一落,众人都朝姜零染看了过去。

燕两仪惊道:“烫着了?”

姜零染搁下筷子,抿笑道:“并未。”

“既然烫着了就去收拾收拾,免得加重烫伤。”燕柒没什么绪的扫了旁侧一眼,又端正着继续喝汤。

皇后侧首吩咐行墨道:“你去瞧瞧。”

行墨点头,走到宫女摔碎汤盅的地方,蹲下看了看,又起道:“姜姑娘裙裾被汤汁打湿了。”

至于到底烫没烫伤,不掀起衣服检查,谁也不敢确定。

“夏衫单薄,溅在裙子上必然就要粘在上的。”皇后皱眉担忧道“行墨,你快带姜姑娘去检查检查。”

行墨应下,请着姜零染离开。

姜零染再推拒,就是拂皇后的好意了。

告了罪,起随着行墨退了出去。

待到二人离开,皇上的目光才从燕柒脸上挪开。

偏里,行墨认真检查,发现并不是大面积的烫伤,不免松了口气。

轻柔的给涂了烫伤膏子,关切着道:“姜姑娘,可还疼吗?”

如今这兄妹二人越发的得皇上的皇后的重视,她们这做奴婢的自然也要跟着主子行事。

“行墨姑姑不必忙活了。”姜零染放下裙裾,抿笑道:“就像是蚂蚁蛰了一下,不疼的。”

行墨笑着应是,把烫伤膏子给了姜零染:“晚间再涂一次,明差不多便能消了红印儿了。”

姜零染笑着接下,谢过行墨的好意。

处理好了烫伤,二人又发起了愁。

姜零染的衣服脏了,却没带替换的!

少不得吩咐人去取一件燕两仪的拿来。

又因燕两仪的衣服规制太高,被派去的宫女找了许久才找到了一去年的夏衫。

红色云锦,对襟盘云扣样式的素面长裙,只在宽广的袖口绣了福纹,十分简洁。

回去的时候皇上已经带着燕柒离去。

皇后看姜零染回去,歉疚着道:“本宫御下不严,倒是让你吃了苦头。”

姜零染抿笑道:“皇后娘娘言重了。”

“您可以问行墨姑姑,并未烫伤的,只是脏了衣裙。”说着她朝行墨笑了笑。

行墨便笑着没说话。

燕两仪看着穿在她上的自己的衣服,道:“去年的我的衣服,你穿上还要大一圈儿?我比你胖这么多的吗?”

说着捏了捏脸颊,愁闷道:“看来以后不能再吃点心了。”

姜零染闻言好笑一阵,道:“多谢公主赏赐民女衣裙。”

“好说好说。”燕两仪大手一挥,十分慷慨。

金敏佳面色不怎么好,看惯了姜零染穿素色,头一次见她穿这般明艳的颜色,衬的姿容更加的浓艳了。

幸亏燕柒不在,不然她定要用那狐媚子劲儿勾人了。

皇后有午睡的习惯。

说了会儿话,众人告退。

出了承乾宫,金敏佳笑道:“两仪,我回去也没事,去你里玩会儿吧?”

燕两仪不想让她去,但看今父皇对她的态度,又是忍下了不耐,点了点头。

姜零染像是没看到金敏佳挑衅的目光,与二人告了辞,独自出宫去了。

燕柒被皇上留着下棋,但他心里记着姜零染的烫伤,哪里能坐得住?借口商行有事,离开了。

将到宫门,远远见前面有一红衣姑娘,观其背影便知是姜零染。

他还从未见她穿过红呢。

嘴角抿了笑,脚下便加快了速度。

姜零染穿过宫门,正面遇到了进宫瑞王,避已是避不开,只好止步见礼。

瑞王见了她只觉眼前一亮,目光在她妍妩媚的脸上一转,眼底略起讶色,笑吟吟的寒暄道:“姜姑娘这是去了何处?”

姜零染垂首恭谨道:“回瑞王下的话,是皇后娘娘请安召民女进宫的。”

瑞王脸上笑意便淡了几分,“嗯”了声,道:“这是要出宫了?”

姜零染恭声应是。

瑞王还要再说,就看燕柒走了过来,他笑意泛了冷:“子安这行步匆匆的,是商行出了什么事吗?”

燕柒见二人相对而立,微微皱眉。

走过去,敷衍的揖了揖手道:“多谢瑞王下关切。不过要让你失望了,并不曾出什么事。”

姜零染一见二人要掐架,一刻不敢多留,忙福礼告辞,疾步上了马车,远离了宫门。

勤政里,皇上目光幽深,道:“去查一下。”

冷沉的声音回dàng)在大里。

高得盛颔首应是,要转离开,就听皇上又道:“悄悄的,不要给子安发现了。”

高得盛晓得厉害,点头再应是,离开了。

马车一路回到了二和街。

姜零染刚敛衣起就听到了一声让人恶心的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今雪,我等了你大半,你终于回来了。”

她闭了闭眼,压着心底的戾气下了马车。

马车外孟致沛看到帘子后的人,目光瞬间发直。

她还是这么令人惊艳!

姜零染经过文叔边时道:“您不必客气。”

文叔点头。

第二三五章 跟回来

孟致沛看姜零染要进府,霎时回了神,抬脚就要追上前去,却被文叔横出的短刀拦住了脚步。

当下切了切齿,饱含冷厉的一个警告的眼神扫过去:“狗奴才,你找死!”

对比姜霁的狠毒辣,孟致沛更想杀了的人是这狗奴才。

按说他一个侯爷,要杀一个奴才,轻而易举。

只是他着姜零染,知道她看重这个狗奴才,所以一直忌惮着没动手。

再说,近些子瞧着,姜零染每每见到他时,言语虽还是冰冷,但上的怒气明显少了许多,孟致沛不敢在这个档口节外生枝,只求尽快把人娶回去。

故而只得暂且压下了这新仇旧恨。

等他成功,再收拾这蝼蚁不迟。

文叔短刀轻动,刀刃更贴切孟致沛脖颈的肌肤,冷道:“我一无父母,二无妻儿,伶仃一人,无牵无挂,侯爷再敢冒犯我家姑娘。”说着握刀的手一颤,孟致沛的脖颈上登时沁出血痕。

冷讽的看着孟致沛吓得要尿的怂样,文叔接着道:“侯爷猜,你眼前的狗奴才敢不敢与侯爷同归于尽?换取我家姑娘长久的安静子!”

这把短刀带给孟致沛的威胁不止一次了。

孟致沛脖颈剧痛,再看文叔寸步不让的态度,不免暗暗错牙,目光变得鸷起来。

文叔丝毫不惧。

沉稳的姿态里隐隐透露着:你不找事,我就当你是个侯爷;你若造次,就别怪刀剑无眼了!

孟致沛没办法,又看姜零染将要踏进门槛,急的吼道:“姜零染,你再敢多走一步,我就把你做过的事全抖落出去,看你还怎么做人!”

话落果然见姜零染站住了脚。

姜零染眉间微蹙,诧异不解的扭问道:“倒不是受你威胁,只是好奇,我有什么把柄落在你手里了?”

孟致沛笑了笑,上前,被短刀给格着,又不得不克制住了上前的心思。

深吸一口气,用一双温和缱绻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不远处的人,面上满是神难移的哀愁与伤感,道:“今雪,娘真的病了,想要见你一面,你就随我回去吧。”

“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那些人你看着烦,我全都打发走,好不好?”

自从茶楼回去后,孟致沛便向老侯夫人交了底,一定要再娶回姜零染。

老侯夫人真就是闹不明白了,自己这儿子足是个用过便丢,贪图新鲜的子。

纵然是姜零染有些姿貌,可婚后不久孟致沛便背着她去私会郑清仪了,可见是腻了的。

这和离后怎么反倒宝贝起来,非要吃这一把半蔫儿了的回头草了?

孟致沛空想着什么,一脸怀念的道:当初她约束这,约束那的,确实令人心烦。

但现在想起来,她做的那些都是为自己好。

且自从和离后,午夜梦回,孟致沛更加迷恋,怀念姜零染上的清冷感了。

这种感觉如骨附蛆的煎熬着他,让他无法放弃。

而且在听闻姜零染相看夫婿,有意再嫁后,他心里的不甘与嫉恨就更加的浓烈了!

他绝不能让她嫁给别人。

老侯夫人听得怔忡,这这不就是犯jiàn)吗?

怎怪京中的人骂他?!

只是,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

若是能把姜零染重新娶回来,他们家的声名说不定还能挽回一些,况且姜霁如今今非昔比,以后于孟致沛的仕途也是有极大的助益的。

故而老侯夫人只是问他:你觉得姜零染还慕着你?你有信心把她娶回来吗?

若不能,趁早的别丢人现眼了!

孟致沛万分笃定的道:当然!

也就是因此,老侯夫人便让他来了。

姜零染看着那张虚伪的嘴脸,只觉一阵恶心反胃。

前世怎么就会觉得好看呢?

可见是眼瞎!

老侯夫人生病的事姜零染也是耳闻过的,说是前两郑清仪和瞿莲撕扯了起来,被王路知道了。

王路和瞿莲是有杀母的仇在的,自然偏帮着郑清仪。

瞿莲就小产了。

这孩子对于瞿莲来说便是下半辈子的安稳与荣华富贵,眼下有人断她财路,便等同于断她死路。

拼着鱼死网破,把事闹大了。

老侯夫人就是这么气病的。

眼下他却用这件事来说服她跟他回去,真是可笑!

姜零染闲闲的扯了扯唇,道:“看来,侯爷丢了的脑子还没找回来呢。”

“我们已经毫无瓜葛,你再敢到我府门前叫嚣耍赖,文叔奈何不了你,可京兆府不是摆设!”

孟致沛一听这话,微微睁圆了眼睛,心碎道:“你你就半点不念夫妻之?”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心了!”

姜零染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在他心里,她永远都要温和,顺从。

若不然,便是狠心,冷血。

实则,他一直都不了解她,因为她从来都不是什么温善之人!

“就当我狠心吧,若能让侯爷少来烦我几次的话。”讥讽说完,转要进府。

后哒哒的马蹄声却愈来愈近。

她疑惑着扭头去看,这一看不当紧,吓得瞪大了眼睛。

他怎么跟来了!

燕柒远远看到她的马车,想着她还未进府,便加快了速度,可一走进却见臭苍蝇在,心里的欢喜霎时被戾气取代。

姜零染看他打马缓走,端坐在马背上的子随着马匹走动,微微晃动着。

面色冷淡,眉目睥睨,路过府门前时尖冷的眸光若有似无的一瞥,马蹄不停,径直往前而去。

姜零染的目光跟随着他,见他停在了隔壁家的门前。

翻下马的同时,那紧闭了几个月,从不见有人出入的府邸里迎出了四个小厮,牵马的牵马,接马鞭的接马鞭,殷切闹的迎着燕柒往里走。

姜零染一嘎,这竟是他的府邸!!??

想起上次他带她出府时,笃定的说,百香查过了,这家今无人在。

她当时还纳罕,百香再怎样,也是不好明目张胆的去探查别人的府邸的吧?

如今看来,他又骗她!

姜零染看着那一角月白消失在门框间,轻哼一声,转进了府。

和姜零染一样惊讶错愕的是孟致沛。

上次茶楼一见,孟致沛从燕柒上察觉到了浓重的敌意。

一个男人会对另一个男人产生敌意的原因不外乎,钱,权,仇,色。

他一没欠燕柒的钱,二没挡他的路,三、两府也无仇。

想到那他们二人的眉来眼去,最大的可能便是四了。

那就是燕柒看上了姜零染!

第二三六章 坠马

孟致沛心中恶心,愤怒,可却不敢对燕柒做什么。

不是他不中用,是京中没有人敢对燕柒出手。

不过愤怒之余他又心生得意。

再钱权滔天又如何?姜零染是决计不会喜欢他那样的人的!

而自己也一定会把姜零染重新娶回去,狠狠的在燕柒的脸上扇下一个耳光!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燕柒的执念这么深,竟和姜零染做起了邻居?这是要近水楼台先得月!?

姜霁怎么会容忍这么肮脏的货色觊觎姜零染!!

眼看着燕柒进了那宅子,孟致沛眼睛里的恨意都要溢出来了。

他切齿怒道:“下jiàn)娼妇,你还要脸。”

没说完便止住了。

因为门下已无人。

文叔复杂的目光从隔壁家高悬着的空白匾额上收回来。

姜霁走前,叮嘱他调查隔壁家。

他调查了多,却一丁点的线索都查不出,一度认为那是没被人买的空宅院。

却原来是燕柒的!

如此看来,姜霁是不是一早就怀疑了?

那么姜零染是否知呢?

看姜零染安全入府,短刀入鞘,转要走,却察觉背后劲风袭来,他闪错开。

孟致沛一脚踹空,没收住,劈了个叉,某处撕裂一痛,他尖声叫着:“来人,快来人,扶本侯起来!”

跟着来的王路等人忙涌上前去,七手八脚的把人扶起来。

文叔看着他这窝囊样,嘴角抽了抽,摇头进府去了。

孟致沛心中恨意滔滔,无处排解,眼看着一个狗奴才也敢嘲讽他,切齿,一字一顿道:“这jiàn)奴胆敢挟持本侯,伤害本侯,捉了他,送官!”

话音一落,几个小厮就变得蠢蠢动起来。

说实话,他们都清楚文叔手里短刀的威力,着实不愿与之对上。

可谁又敢冒着掉层皮的危险去违逆孟致沛的吩咐呢?

文叔看着bi)近的人,回鞘的短刀重新抽了出来。

而门房的人也都拎着木棍冲了出来,站在文叔后,防备的紧盯着对面的人。

气氛紧绷,一触即发。

王路睃了眼孟致沛的脸色,见他没有收手的意思,冷笑着摇头。

真是蠢到家了。

彼此试探着,谁都不敢第一时间动手,却听一声突兀的狗叫声响起。

“汪!”

压抑在吼间的嘶哑的狗叫声。

众人扭头看去,见燕柒家里窜出一只半人高的毛色漆黑的獒犬。

獒犬撒着丫子冲他们奔来。

气势汹汹,舌头外吐着,锋利的獠牙隐约可见。

转瞬bi)近,后腿儿一蹬,前腿儿腾起,呲着牙准确无误的扑在了孟致沛的上。

孟致沛被扑倒在地!

他自小养尊处优,哪里经过这种阵势?

看着近在咫尺的狗脸,感受着双肩被这死狗狠狠的压着,呲了呲牙,尖利的獠牙朝着他的脖子就咬了下来,他“哽”一声,晕死了过去。

姜零染不知府外的风波,一路回了汀兰苑,到了院中停下脚,扭头看着那燕柒站过的墙跟下。

她那时还奇怪,怎么会有人傻钱多的富商不要二和街的宅子,偏偏重金购置了羊儿胡同的?

原来,是他!

她早该想到的!

燕柒进了府里,坐在厅里半晌不动弹。

他有点后悔了。

不该这么冲动的。

现下她定然猜到那宅子是他放出去的了。

不定又要怎么策划着与他划清界限呢。

小厮牵着獒犬回来,喜滋滋道:“公子,人走了。”

燕柒抬起头,看着獒犬,招招手。

刚刚还凶猛如野兽的獒犬,这会儿宛如小猫儿一般,摇着尾巴到了燕柒脚边,温顺的看着自家主子,一脸的求夸奖。

燕柒按着它的头揉了揉,捏着干递给它,道:“小黑做得好,下次再遇着那个人,不用客气!”

小黑吃下干,尾巴摇的更欢快。

又一小厮进来,禀道:“公子,姜姑娘出府去了?”

燕柒皱眉道:“去何处了?”

小厮摇头道:“他们家的门房警惕着呢,小的没敢去打听。”

“不过派人跟着去了。”

燕柒点了点头。

橘福马场传来了消息,说姜颜乐坠马了。

姜零染吓得心都停了,一路不停的往承坊去。

橘福马场里,姜颜乐还在小声抽泣。

青玉和云梦二人吓得脸色惨白,问姜颜乐哪里疼,她也不说,只是哭。

云梦便看向一旁的单管事,询问着找一处房间,她们好给姜颜乐检查一下。

单管事忙引着她们去了后面厢房。

姜零染到的时候姜颜乐刚穿好衣服,犹在抽噎。

“小七!伤到哪里了?”

姜颜乐看到姜零染,“哇”的一声扑在了她怀里,哭道:“四姐姐我好害怕。”

“没事了,没事了。”姜零染心疼的不行,将人抱起,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四姐姐来了,没事了,小七别怕。”

姜颜乐重重的点头,更加的抱紧了姜零染的脖颈。

她哭的太久,早没了精神,又因这会子见了姜零染彻底放下心来,不多时便沉沉的睡过去了。

青玉和云梦愧责的跪在姜零染面前,低声告罪。

姜零染看着二人,目光泛冷:“我叮嘱过你们,跑一圈,就带她回去!”

“你们却留她玩这么久!”

小孩子体力弱,玩这么久定然会手脚脱力,坠马的可能便非常高!

更不用说炎炎夏,就算是不坠马,也是要中暑的!

她们不是第一次带姜颜乐来这里,却仍旧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

所以,这坠马,真的是意外?

姜零染的目光在青玉上一转而过,落在了云梦上。

云梦触到姜零染冷厉的眼神,心口沁出的冷意蔓延开来,忍不住的打了个颤。

她还是第一次见姜零染这般。

惊惧的哭了出来,抽噎道:“是是七姑娘执意。”

姜零染一听这话,更是怒不可遏!

“她不懂,你们也不懂吗?”

“让你们来便是照顾着,约束着的,规劝着的,你们倒好,事事纵着,如今出了事还敢狡辩!”

云梦无话可辨,拿眼睛瞧一旁的青玉,期望她能说些什么。

毕竟是姜零染边的大丫鬟,应该懂得如何让姜零染消气。

可青玉却低垂着头,一字不发。

第二三七章 踩伤

青玉太愧疚了。

她甚至没脸面对姜零染。

第一次接姜颜乐回府住的时候,厢竹曾叮嘱她说,姑娘边的亲人不多,所以格外看重,要她像尊敬重姑娘一样对待姜颜乐。

姑娘信任她,让她领了姜颜乐出来,可她却办砸了差事,险些让姜颜乐丧命在马蹄下。

辩解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今,不管姑娘怎么罚她,她都是信服甘愿的。

厢竹几次想开口,可看着榻上的姜颜乐,察觉着姜零染周的嶙峋冰冷,她又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文叔走过来,揖手道:“姑娘,已经检查过七姑娘骑的那匹马了,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姜零染脸上的冷意稍有减缓,微微吁了口气。

文叔又道:“听说是有人救下了七姑娘。”

姜零染道:“是谁?”

云梦抹着泪接话道:“是这马场府里的单管事。关键时刻是他救下了七姑娘。”

姜零染想起那个交谈过数语的的清瘦男子,道:“去请他过来。”

文叔颔首去了,不多时带着一人回来。

单知舟穿着件浆洗的发了白的青衫,佝偻着腰,衬的人更加的窘蹙瘦弱。

姜零染郑重福了一礼,感激道:“多谢单管事今援手相救,免我妹妹受伤。”

单知舟没抬头,也没看到姜零染冲他福礼。

闻言只是缓慢的摇了摇头,声音低弱道:“我是马场的管事,这是我的职责。”说着掩唇咳嗽了两声,又道:“其实是在下要感谢姜姑娘不做追究。”

姜零染见他神色痛苦,额头上也冒出豆大的汗珠,拧眉疑惑道:“单管事不舒服吗?”

单知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喘了两口短促虚弱的气,才道:“没有。”

说着短暂的抬头看了姜零染一眼,又垂下眼:“不知姜姑娘可还有什么吩咐吗?在下,还有些事要去处理。”

姜零染抿笑道:“单管事客气了。既然事忙,就请自便吧。”

单知舟揖了揖手,就要离开,却忽的咳嗽了起来。

这次咳得更加厉害,一副喘不上气的模样,苍白的脸憋的通红。

他脚下一软,伸手撑住桌角,体却软趴趴的歪了下去。

这一幕把姜零染等人吓了个不知所措。

“单管事怎么了?”文叔口中问着,上前查看,人已经晕了过去,唇边带着血迹。

他皱眉,禀给姜零染道:“不像是病了,倒像是受了伤?”

云梦想起什么,弱弱的补充道:“单管事救七姑娘的时候被马蹄踩了一下,不会是因为那个吧。”

“什么?”姜零染大惊失色:“他被踩了?”

云梦点头:“奴婢曾问他如何,他说不碍事。”

“后来七姑娘一直哭,奴婢心中担忧,就请他帮忙给找厢房。”

“而后他也并未说有伤痛,奴婢就没在意了。”

文叔忙去通知马场的小厮,把人抬了出去,又去请了大夫。

大夫褪去衣服后看到单知舟膛上留下的马蹄脚印的乌青,倒吸了口冷气。

检查后松了口气道:“还好,还好,肋骨没断,脏腑也无碍。”

扭头看文叔一脸的凝重,以为是亲属,安抚道:“这两个月好生将养着,会痊愈的。”

给施了针,又开了药方,这才离开。

姜零染听后心里不是滋味。

若不是他出手相救,那被马蹄踩得人就是姜颜乐了。

她那么小,被踩一下,怕是命都要没了。

他冒死救下了姜颜乐,这大恩,是要还的。

“您去找马场的主人说一声,这三个月便不要再给他派差事了,一应的银钱损失咱们给。”

“还有,打听一下他家里的况,把人好生送回去,另叮嘱那大夫,一两次上门诊治。药材和补品都要最佳的。”

文叔颔首应下,转去办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才回来,脸色不怎么好。

姜零染疑惑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文叔道:“姑娘可知这单知舟是哪个单家的?”

姜零染听出文叔话语中的冷意与警惕,眸光轻闪。

单姓在京中不多见,但寻常百姓中有多少姓单的,姜零染并不知道。

不过,能被文叔这么问起的单家,倒是有一户。

她想着单知舟的衣着,仪态,言行。难以置信道:“不会吧?”

文叔叹了口气,道:“就是姑娘心中所想。”

姜零染蹙起了眉:“你把他送回单家了?”

想到什么又道:“单家怎么可能他来做这马场的管事?”

单逸安以前怎么也是位高权重,纵是败落了,但骨子里的傲劲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消的。

重金买回个儿子延续家脉,却又让他出来做这上不得台面的差事,岂不违背本意?

文叔摇头:“他就住在这马场后面的一个褊狭的小院子里。”

“跟着我一起去的还有马场的一个小厮,闲话的说起了单知舟命苦。”

“本家把他卖给了单逸安,可单逸安夫妇心里只有一个单志远,谁也不可替代,买他回去后就后悔了。故而常不是打就是骂。后来竟连饭食也不给了,要活活饿死。”

“单知舟没办法,跑了出来,找了这马场的差事,暂且安顿了下来。”

姜零染沉吟着没说话。

云梦抬头睃了眼,想说什么,可看着姜零染郁郁晦涩的神色,她抿了抿唇又咽了回去。

别说姜零染对单家有防备,就是文叔心里这坎也过不去。可这单知舟到底不是真正的单家人,若是因此事而对他有所歧视,倒是不公平。

一时看不透姜零染的心思,试探着道:“姑娘,那今这件事?”

姜零染回神,淡淡道:“照旧。”

“好生照顾三个月,另给五百两谢银。”

文叔点头。

又等了会儿,看姜颜乐还是没有醒的意思,姜零染便把人抱起,回府去了。

受了惊吓,姜颜乐连晚膳都没好好用,用了安神汤,又睡了过去。

姜零染坐在榻边,等着她睡安稳了。

厢竹悄步走进来,看姜零染无微不至照顾姜颜乐的样子,不想,若是那孩子还在,姜零染必然是万分期待的吧。

心下叹了口气,低声道:“姑娘,您去洗漱吧,这里奴婢照顾。”

宫中大半都紧绷着精神,又被姜颜乐坠马的事吓了一大跳,想必是疲累的。

第二三八章 送狗

姜零染也确实乏了,起出去了。

外间青玉垂首站着。

姜零染坐在梳妆台前,道:“不帮我梳头发吗?”

青玉抬起头,眼睛红通通的看了眼姜零染,哽咽道:“姑娘,奴婢错了。”

姜零染把金敏佳赐的荷花簪取下收好,点头道:“嗯。”

青玉道:“以后绝不会再犯了。”

姜零染从镜子里看她一眼,眼角微微沁了笑意。

青玉上前捏起象牙梳,一边梳着头发,一边道:“奴婢这两个月的月例银子拿去给七姑娘买点心吃吧。”

“也好。”姜零染点头。

“你今在场,你觉得是意外吗?”

青玉知道姜零染为什么在文叔检查过马匹后仍旧这么问。

不过她不是厢竹,也没有厢竹的那份缜密心思。

闻言一副姜零染错怪了单知舟的样子,道:“那个单管事看着不像坏人。”

像??

谁又像呢?

前世的孟致沛像吗?郑清仪像吗?姜家大房的众人像吗?

不都还是把坏事做尽了!

姜零染轻轻的扯了扯嘴角,喃喃道:“坏人从脸上是看不出来的。”

云溪过来道:“姑娘,门房刚刚传话来,说隔壁家来送狗。”

“送什么??”姜零染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的问道:“送狗?”

云溪点头道:“对,一只黑色的小狗。”

姜零染额角跳了跳。

这个混蛋!

她养狗是为了防他!

他可倒好,把自己家的狗给送来了!

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要!”

云梦一看姜零染着恼,连那小狗非常可的话也不敢说了,点头就退了出去。

被拒绝的燕柒一点不气馁,跳墙翻了进来。

洗漱后出来的姜零染看着屋子里多出一人一狗,一时连气也懒得生了。

端着杯茶到了书桌后,准备找本书看。

燕柒得了一个白眼,笑了笑道:“你家小七没事吧?”

姜零染听他加重了“你家小七”的这个称呼,刚入口的茶差点喷出来。

抬眼看过去,没错过他眼底戏谑的笑意。

想象不到,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要脸?

“多谢关心,我妹妹很好。”

燕柒点了点头,手掌一下一下的抚着怀里小狗的脑袋,道:“为什么不要狗?”

姜零染懒得回答这个问题,问道:“你今为什么进宫?”

燕柒笑着道:“我怎么就不能进宫了?”

上次她被皇上当靶子,摊上代收捐银的差事。

好不容易差事结束,还万幸的没有生出什么麻烦,他才松口气。

听到皇后召她,唯恐又出什么岔子,自然要进宫看着才放心。

姜零染道:“你当然能,那是你家。”

“我又有什么资格管你?”

燕柒勾勾嘴角,睨她一眼:“阳怪气。”

姜零染:“”

燕柒道:“为什么不要狗?”

看她不理,又道:“为什么?”

姜零染不胜其烦,只得道:“我不需要。”

燕柒坐起,道:“怎么会不需要呢?”

“养一只在边,看家护院,多踏实。”

抱着狗到了书桌旁,欠着股坐在了桌沿上,把狗递到她眼前,道:“你别看它现在像只猫儿,长大后可威风了!”

姜零染推开他的手,靠近椅背里,又气又无奈的看着他道:“你为什么放狗咬人?”

“没咬!”燕柒大声道:“就是让他们同类之间做做交流。”

声音在她平和眼神的注视下越来越低。

姜零染看着他上的月白色衣服,想起了今皇上的赏赐。

帝后的心思与金敏佳的慕连个傻子都能看得出来。

他必然也是知道的。

现在翻墙来她这里又算什么呢?

她又成了个什么人?

燕柒看她神色晦涩,心里不是滋味。

“我又没伤着他!”

“再说,你不是说过不心疼的吗?”

这又是在说什么胡话?姜零染看着他气的脸色铁青的模样,有些头疼。

“看我干什么!”燕柒没好气凶她一句,抱着狗依旧坐回躺椅里了。

姜零染:“”

也不理他,低头继续看书。

两刻钟过去,人躺着没动。

怀里的小狗在他上爬来爬去,牙齿叼着他的玉佩,拽啊拽的,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这是睡着了不成?

姜零染走过去,发现他没睡,只是面无表的盯着房顶看,见她走近,眼珠转动着看过来,一瞥,又转回去。

“”怎么比姜颜乐还小孩子气?

“我要睡觉了,你回去。”

燕柒不动。

姜零染道:“你别犯浑,当心我找文叔来!”

燕柒想起她次次为了撵他,不是用文叔吓他,就是用姜霁。

一股子委屈气儿顶上来,豁然坐起,瞪着她道:“你从来都不护着我!”说着起离开。

擦而过时,姜零染道:“狗带走。”

燕柒梗着脖子从她边走过去:“不要,自己留着炖了吃吧!”

“”姜零染扭头看了眼没影儿的人,又看了看爬到她脚边,咬着她裙裾的小狗。

她头疼的看了会,蹲下,从狗嘴里夺回湿哒哒的裙子。

小狗没了裙子,嗅着熟悉的味道,颠颠的蹭过去。

姜零染看着tiǎn)自己手心的小狗,觉得它这是饿了。

她没养过狗,也不知道小狗该怎么喂,况且房间里也没什么吃的。

拿了块点心揉碎喂给它,它也不吃,只衷于咬她的衣服,tiǎn)她的手掌心。

“”怎么比它主子还粘人呢?

勤政里灯烛未熄。

皇上埋首案牍前,看着太子送来的两湖灾陈述的折子。

高得盛回来,面色轻松。

皇上看了一眼,道:“如何?”

高得盛走到皇上边,恭声道:“回皇上,代收捐银期间,公子极少去茶楼。”

“而且太子妃和两仪公主去的那一次,公子原本是要在万花楼里帮云痴姑娘过生辰的。”

“若公子心中真的对姜姑娘应该不会在那个时候去万花楼的。”

皇上听完大松了一口气。

又想燕柒虽然喜欢和他对着干,但总体来说也是极其维护皇家颜面的。

是他精神太过紧张了。

高得盛看皇上紧绷了一的神色和缓下来,提着的心也跟着放下,温声劝道:“夜深了,皇上该歇着了。”

皇上点了点头,一主一仆离开了勤政。

第二三九章 怎么只亲近姑娘一个人?

庄子上送东西来。

一些新摘下来的菜蔬和几篓子螃蟹。

姜零染看后觉得不错,让分成三份,三叔家一份,万家一份,自家留一份。

梨子婶捡着螃蟹看了看,笑道:“还算肥。午膳给姑娘蒸螃蟹吃吧?”

姜零染点头,又看到布袋子里装着整根的嫩玉米,道:“再煮些玉米棒,颜乐啃。”

梨子婶笑着应下。

就要回厨房准备,却看厅门外一个黑黢黢的小不点颠儿着一的爬过来。

到了门槛被拦住,它努力的伸长了小短腿儿,却也没能爬进来,急的原地呜咽打转。

梨子婶笑了起来:“这是姑娘养的狗吗?”说着弯腰要去抱它。

小不点却冲来人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一声声气的威胁叫声。

梨子婶“呦”了声,收回了手,好笑道:“这是认生呐。”

姜零染走过来。

小不点的下巴搁在门槛上,圆溜溜的盯着她看,一脸的求抱抱。

姜零染看它一眼,眼角不自觉的沁出笑意,轻声道:“小煤球,不许这么凶人的。”说着弯腰将它抱起。

小煤球窝在姜零染臂弯里,才算是乖顺安静下来,牙齿咬着她的袖子,狗眼巴巴的望着自家主子。

梨子婶以前在庄子上养过狗,看它这么个样子,笑道:“它这是饿了,找姑娘要吃的呢。”

姜零染有些发愁道:“早上喂它虾饺,它吃的很少。”

她担心会把它给养死了。

梨子婶道:“它还这么小,不能吃那些东西的。”

姜零染不懂这些,闻言吓了一跳,道:“吃了会怎样?”

梨子婶笑道:“倒是不会怎样,就是它不吃。”

姜零染松了口气,又问道:“那它该吃什么?”

梨子婶想着以前庄子上养的土狗都是喂些剩菜剩饭,没那么多讲究。

不过姜零染怀里这只小狗,必然不是那些土狗能相比的。

思索着道:“小的时候喂些羊,牛,糜,汤的,等大一点就什么都能喂了。”

姜零染看她有经验,笑道:“那以后就辛苦梨子婶在帮我准备膳食的时候也帮它准备一份儿了。”

梨子婶与家里的那口子自从跟着姜零染,便没受到过苛待。

庄子没了,他们还曾担心以后如何生活,却没想到他们兄妹单独立府后还不忘把他们带回来。

一个厨房的管事,一个外院管庄子的管事,都是难得的肥差事。

他们没什么大本事,只能尽心尽力的把会做的,做到最佳。

眼下看准备个膳食姜零染还用麻烦二字,梨子婶不免感动。

又是暗暗感慨这么好的姑娘在姻缘上没个好结果。

抿笑道:“姑娘言重了。奴婢这就去准备来,您稍等。”

汀兰苑里多了个小不点,瞒不过人。

不知的虽好奇,却不敢问。

知的,也就聪明的不问了。

听说自早膳后,文叔已经在燕柒翻过来的墙根下巡视了好几次。

厢竹看它叼着姜零染的袖子,好好的衣服不多时就皱巴巴的不成样子,上前要去接过:“怪沉的,奴婢来抱吧。”谁知刚伸出手,温顺的小狗就发出一声排斥的低叫。

姜零染不轻不重的揪了揪它的耳朵,警告道:“小煤球,再敢凶,我就不给饭吃了!”

有姜零染护着,厢竹也不怕它,手指头轻轻的戳了戳它圆鼓鼓的肚子,笑道:“是真,凶也是真凶。”

说着又奇怪道:“不过,它怎么只亲近姑娘一个人?”

姜零染亦是觉得奇怪。

按说对它来说,她们都是陌生人。

它就算认生也该是全都认的。

怎么除了她,其他都近不得它呢?

小煤球能听懂人话似的,挨了训,顿时缩了脖子,继续叼袖子去了。

秦云融有些意外燕柒会来找他。

得了小厮的话,寻出门去。

待看到府门外站着的人,顿时笑了起来,调侃道:“哪里来的风,把柒公子边的账本子都给吹走了,也有空来找我?”

这些子燕柒总不见人,他们每每聚在一起都要派人去请一次,得的话都是在忙。

上次云痴生辰竟也不见人。

燕柒闻言转,面上带着闲散的笑,道:“有正事找你。”

秦云融一听这话,受了嬉笑之色,道:“什么事?你说,我能帮上忙的,绝不推辞。”

燕柒看他一脸要为他上刀山的模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表妹在家吗?”

“敏佳?”秦云融对他口中的这件“事”大感意外。

想到什么,目光变了变,上上下下的将人审视了一边,道:“你们,不会?”

话未说完,不过意思不言而喻了。

上次金敏佳进宫,得了皇上的赏赐,欢喜的什么似的。

他母亲也说,金敏佳与燕柒的事约莫是差不离的了。

可秦云融就非常纳闷,若真如她们口中说的那般,他怎么从未在燕柒口里听到过只言片语呢?

又因金敏佳总缠着他问云痴的事,言谈之间的嫉恨,让他不敢多言,常多是躲着她。

燕柒正色道:“没有。”

秦云融得了这个答案倒也不意外。

就燕柒这子,面上瞧着冷淡,生人勿进,可心里着呢。

若是装了人,哪里能遮掩的住?

点头又道:“那你问她作甚?”

“你捎个口信,我想见她一面。”燕柒道:“有些话要私下说一说。”

“你若不放心,也可同来。就在前街的茶楼,咱们去过的哪家。”

秦云融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

虽然不忍看自家表妹受伤,但这种事怎好强求?

况且,燕柒此般做法已经是极其照顾金敏佳的脸面了。

若换了旁人,他定然直接就去御前说了,哪里费这事?

这边金敏佳听了秦云融传回的话,蹭的站起,喜道:“表哥说真的?”

秦云融看她这般模样,对于燕柒来的意图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含糊的点了点头道:“你若无事,我就陪你去一趟。”

金敏佳欣喜若狂,闻言无奈嗔他一眼:“表哥去作甚?”

梳洗换装自是不提。

半个时辰后秦云融带着金敏佳到了茶楼。

金敏佳一百个不愿意秦云融跟着,但摆脱不掉,只好警告道:“跟着去可以,但不准跟着我进去。”

秦云融想着二人所谈的事,他若在场,怕是金敏佳要失面子的,也就同意了。

第二四零章 我有心上人了!

金敏佳笑着上了楼,在门外理了理衣裙,深吸一口气,叩响了房门。

听得里面的人让进,她这才推开了门。

这期间燕柒已经喝了两壶茶,早不耐烦,看她来,道:“金姑娘来了,快快,请进。”

金敏佳看他异于往常的急切与亲和,面上不自觉的羞红,抿了抿唇,缓步走了进去,福了一礼道:“柒公子找我来有何事?”

燕柒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金姑娘请坐。”

金敏佳得了他的照顾,心中更是砰砰直跳,咬唇看了眼他指的椅子,却没坐,而是在他边的椅子上落了座。

燕柒有些反感她的行为,但想着说完就走,也没拦着,道:“金姑娘,近些子皇上和皇后的做法许是让你生了烦忧与误会,我代他们向金姑娘道歉。”

“不过金姑娘放心,此后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金敏佳脸上羞红未退,闻听此言,霎时僵住。

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柒公子在说什么?我不懂。”

燕柒便就更加的直接了:“我的意思是说我有心上人了。”

“”金敏佳眼睛红了,怨恨嗔怒的瞪他半晌,压下吼间的哽咽与汹涌的泪意,道:“是谁!”

燕柒找她来说这些,完全是看在太子和荣国公府的面子上。

这会子被bi)问,眉眼就不怎么温和了。

没什么笑意的勾着嘴角,道:“这里的茶点还不错,金姑娘慢慢享用,我请客。”说完起离开了。

门外等着的秦云融看到燕柒出来,沉沉的看他一眼:“你可真不会拐弯抹角!”

燕柒道:“抱歉。”

他这么一本正经的道歉,反倒让秦云融说不出话了。

不喜欢,不是错。

说明白,也不是错。

摆了摆手,进去看金敏佳的况了。

意外的,没有他预想的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况。

茶桌旁,金敏佳捏着块点心慢条斯理的嚼着,看他进来,微微笑道:“表哥也来过此处吗?”

秦云融还算了解他这个表妹,心气儿高,又被家里过于骄纵了。

眼下被燕柒给拒了心意,怎么都不该这么冷静才对。

他打量了片刻,没瞧出什么异样。

但就是没瞧出,心里的怪异感才愈来愈重。

点头道:“以前来过几次。”

金敏佳已经吃完了一块点心,又端着茶喝。

喝了小半盏才搁下,用帕子沾了沾嘴角,笑道:“味道不错。”

秦云融彻底说不出话了。

燕柒犹还恼着姜零染,便就没去二和街。

故而,疑心未全消的皇上派来监视的人自也没能查到二人有私的蛛丝马迹,盯了几,回去复命了。

这姜颜乐又提出骑马。

姜零染不反对她做事有始有终,与坚毅勇敢。

却也不敢让她一人去,处理了府中事务便陪着一起去了。

到了马场,却见到了本该在家中休养的单知舟。

“他不是伤了?”厢竹看着朝她们走来的人,嘟囔着道。

单知舟走近,含笑揖手道:“姜姑娘。”目光矮了矮,放在姜颜乐上:“姜七姑娘。”

姜零染微微颔首,疑惑道:“单管事已经伤愈了?”

闻言单知舟轻轻抚了下被马蹄踩伤的地方,道:“小伤而已,不碍事了。”

姜零染看他连抚摸都不敢用劲儿,便知必然是疼得厉害。道:“我已经向这马场的主人打过招呼了,单管事尽可在家中休养三个月,再来上工不迟。”

单知舟含笑道:“多谢姜姑娘关切,我真的没事了。”

说着想起什么,又道:“那银票我今未带在上,改取了再还给姜姑娘。”

姜零染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银票:“那是谢银,单管事不必给我。”

单知舟面上浮现了些些羞赧之色:“已经收下了许多的谢礼,再收下谢银,我怕是要不能安眠了。”说着低头看向姜颜乐:“七姑娘今可要换马?”

姜颜乐看着跑马场,又深刻的记起了那的事,心中起了怯意。

听单知舟说换马,忙点了点头。

单知舟笑了笑,便请着一众人去了马厩。

姜零染侧目看了眼厢竹。

厢竹会意点头,转去了。

回府的路上,厢竹道:“听说是单家的人找到了单知舟,打了一顿,还威胁马场说不许再雇用他。”

“马场主人对单知舟的印象还好,许也是不怕单逸安这只秋后的蚂蚱,便没做理会。”

“单知舟却担心三个月后的变数太大,撑着病子执意要来上工。”

姜零染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青玉想着单知舟的世,于心不忍道:“姑娘,咱们是不是劝一劝?这若是落下病根,可不是闹着玩的。”

姜零染掏着帕子给姜颜乐擦手上的点心渣子,闻言头也不抬,淡淡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我能做的已经都做了。”

“他如何抉择,是他的自由。”

厢竹皱眉看了眼青玉。

青玉顿知失言,忙告罪。

次,单知舟去找姜零染。

姜零染并未在府。

人生大事和风花雪月的月利送来了。

她看着数额,深觉是结算错了。

派人去问,却说并未算错。

她想到什么,亲自去了铺子里查账。

风花雪月的后院厢房里,安曲陪着笑站在书桌旁,看姜零染一页页的翻看账本子。

姜零染看完,又看了眼打出的算盘,紧皱的眉头未松,道:“可否把这铺子里的货单给我看一看。”

做戏做全,安曲自然不怕查,当下点头道:“姑娘稍等。”转在柜子里取出一本册子奉给姜零染。

姜零染接过,道:“劳烦安掌柜了。”

安曲忙称不敢。

耐心等姜零染看完,却不见她面上有轻松之色。

心中不想,莫非她看出这账本和货单是作过假的?

转念一想又觉不会,他做好后先给燕柒过目了的,燕柒说可以,那必然是可以的。

思忖着道:“这是第一个月,收入尚不够丰厚。待到再经营经营,会更加好的。”

姜零染看他会错了意,也未作解释,随口道:“你家家主近来过吗?”

安曲自然不敢说他家家主此刻就在这铺子里。

摇头道:“这小铺子,家主怎会踏足?”

姜零染点了点头,册子还给他,从后门离开了。

若姜零染有回头看的习惯,定然能发现院中望着她离开的男子。

第二四一章 不见了!(感谢,加更)

路上姜零染仍在想这两间铺子里的账。

她名下也有铺子,一个月能盈利多少,她心里是有谱的。

这两间铺子的盈利高得太离谱了。

况且,她分到手的只是红利。

厢竹看她发愁,笑道:“柒公子是经商的能手,寻常人做不到的,他必然不在话下。”

“他经办的铺子,盈利比寻常铺子的盈利高,也必然是正常的!”

姜零染闻言笑了起来。

“你不说还不知道,原来他这么优秀呢。”

厢竹点头道:“难道姑娘不这样认为的吗?”

她?姜零染沉吟着笑了:“他耍无赖的时候更多。”

厢竹想说燕柒也只在姜零染面前耍无赖,可又觉得不该说,便抿了嘴没言语。

一路到了二和街。

门房递上搁置多时的帖子,姜零染接过看了,是单知舟的。

说在承坊的葫芦小食肆等她。

“这么远?”厢竹看着地址,皱眉道:“姑娘要去吗?”

“他伤势未愈,没办法长时间走动,所以选在了距离他住处近的。”姜零染把折子收起,道:“要去的。”

不管他姓什么,他都救了姜颜乐。

况且她也想看一看,这个单知舟在搞什么鬼!

他与单家,真如传言那般?

小食肆内单知舟已等了一个晌午,看到文叔走进来,忙起见礼。

食肆很小,又到了午膳时分,更显得拥促。

文叔客气道:“单管事请移步。”

单知舟意识到依着姜零染的份不会涉足这样的食肆内,羞赧道:“是在下思虑不周了。”

“无碍。”文叔说完领着他去了斜对面的茶楼里。

二楼厢房里,姜零染已泡好了茶水,看到单知舟进来,和声道:“抱歉,让单管事久等了。”

单知舟忙揖手道:“是在下唐突了。”

姜零染请着他坐,把沏好的茶推到对面。

单知舟没喝茶,而是从怀中掏出叠的整齐的银票,道:“这银票在下不能收。”

姜零染道:“单管事不是缺银子?莫非是觉得少了?”

单知舟局促的脸上浮现慌乱,摇头道:“不,不少,是是太多了。”

“马场给的银子够我花用的,多谢姜姑娘。”说完唯恐姜零染再把银票给他,站起就跑走了。

姜零染淡然的喝了一杯茶,起离开。

楼下遇到一人拦路。

“姜姑娘让奴婢好找。”小姑娘胖嘟嘟的脸上堆满了亲和的笑,口齿伶俐道:“我家姑娘想请姜姑娘用午膳,不知姑娘可否赏脸?”

姜零染不认识眼前的人,狐疑道:“瞧着你眼生,不知你家姑娘是?”

小姑娘笑道:“奴婢红珠,是荣国公府的。被我家夫人派在表姑娘边伺候,今梧桐姐姐子不爽利,表姑娘便带了奴婢出来。”

荣国公府?秦家!姜零染道:“你家表姑娘是金姑娘?”

红珠笑着应是,道:“表姑娘去了二和街,听门房说姜姑娘在这条街上喝茶,便找了过来。可巧闻到了街头那家酒楼里的饭菜香,便馋的止住了脚。”

“姜姑娘赏个面子,移步吧?”

姜零染想不到金敏佳为何找她。

不过侍女都找到这儿来了,她若不去,就太拂金敏佳的面子了。

到了酒楼,房间内却不见金敏佳的踪影。

姜零染顿时皱眉,心中起了不安感。

却见红珠先急了,恰逢小二端着酒菜进来,她忙拉着道:“我家姑娘呢?”

小二不慌不忙的摆着酒菜,道:“说是去对面买东西,这就回。”说完退了出去。

红珠皱眉走到窗户旁,将窗格推开一条缝隙,朝外看了会儿,又走回来,恭声道:“我家表姑娘来京没多久,对京中不熟悉,容奴婢去寻一寻。姜姑娘稍坐坐。”

姜零染点头。

红珠要出去,看到门侧候着的厢竹,又顿住脚,厚着脸皮道:“不知这位姐姐可否陪我一起,这样找起来快一点。”

厢竹闻言没应和,而是看向了姜零染。

姜零染道:“你去吧。”

厢竹点头应下,出门的时候特特叮嘱了门外的文叔。

窗户没关,徐徐的清风吹进房间内。

将窗下条几上摆着的香炉里升腾起的香味送到了姜零染的鼻翼下。

桂花味里夹杂着丝丝的臭苦,不怎么好闻。

姜零染怀疑这熏香是受了潮了,才会这么难闻。

刚要起要去灭了,却忽然涌上一阵剧烈的头晕目眩,她难以支撑,瞬间便没了知觉。

红珠和厢竹在不远处的一家首饰铺子里找到了金敏佳。

她笑看了眼厢竹,慢条斯理的把选好的两支一模一样的金钗递给伙计,道:“你家姑娘到了?”

厢竹点头。

伙计包好了钗,金敏佳招了招手,红珠忙上前接了锦盒,并付了银子。

金敏佳道:“一支是给姜姑娘的。”

红珠便把其中一个锦盒递给厢竹一个。

厢竹替姜零染道了谢,接在手中。

三人回了酒楼,推开门,房间里却不见姜零染的踪影。

金敏佳疑惑道:“姜姑娘人呢?”

厢竹转出去,问文叔道:“姑娘呢?”

文叔道:“姑娘就在房里啊。”嘴里说着,脚下已经进了房间,待看到空空如也的房间后,脑子“轰”的一下炸了。

他就守在门外,这房门自始至终都关着,姜零染并未走出来。

现在却不见了。

他心中的感觉不怎么好。

看着敞开的窗棂,他疾步走过去,朝下看了看,行人摩肩擦踵,却并无姜零染的影子。

金敏佳好像还懵着,犹在问道:“你家姑娘呢?不是说在这等着?”

文叔转看着她,一脸凝重道:“我家姑娘不见了!”

金敏佳一时没懂似的,重复了一句:“不见了?”说着“嗤”的笑了出来:“哄我呢吧?怎么会不见,你不就在房门外守着?”

“这可是二楼,你家姑娘还能从窗户飞出去不成?”

文叔哑口无言。

可眼下的况容不得他发怔,多耽搁一刻,姜零染就可能多一刻的危险。

急道:“快回府传信!”

厢竹吓得心都要停了,闻言磕巴巴的点头,转就往外走,还差点被门槛绊了脚。

文叔则将房间里里外外搜了一遍。

金敏佳看文叔这般,有些慌张起来,拧眉道:“真不见了?”

文叔急喘了几口气,道:“金姑娘来此处,还有谁知道吗?”

金敏佳道:“你这是怀疑我?”

说着不屑的哼了哼:“我是先去的你们府上,是你们府里的人告诉我,姜姑娘在这里。我听了后便找了来。”

“知的人除了你们府上的人,就只有我和红珠知道了。”

第二四二章 找

文叔从金敏佳这里问不出线索来。

莫不是孟致沛?

可想到平肃侯府那群草包小厮的能力,想在他眼皮子下悄无声息的把人带走,绝无可能!

再者,还有王路在,若孟致沛真要做什么,他不可能不报信儿来。

可不是孟致沛,还会有谁呢?

单家!!

刚刚姑娘还见了单知舟!

猜到这个可能,文叔心头揪紧,一息不停的往外走。

擦肩而过时,金敏佳的眉头微微抬起,又落下,眉宇之间浮现出畅快之色。

她施施然落座,看着满桌都是她吃的,满意道:“不错,没选错地儿。”

红珠看金敏佳还有心思吃东西,登时叫苦不迭。

白着脸将房间看了一遍,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颤声儿道:“表姑娘,咱回吧,奴婢怎么觉得这屋里有点得慌呐。”

青天白的,人就不见了。

肯定是闹l鬼了!

燕柒从庆华街的齐家商行总行走出来,大头照得他心里有些烦躁,展开折扇遮在头顶。

百香跟在后面,道:“公子,午膳在哪儿用?”

这两燕柒食不佳,百香不得不在膳食方面上些心。

燕柒翻上马,坐了会儿没动弹,眼睛没什么焦点的看着街上走动的人群。

百香不知他在想什么,怕他被头晒得又要烦躁起来,又问道道:“不如咱们回府吧?您上次还说那些御厨的饭菜好吃呢。”

燕柒还是没说话,抖了抖缰绳,打马缓行着往前走。

百香忙跟上,提议道:“不如请两仪公主出宫一趟?”

不知姜零染如今是何种形,单看自家主子这模样,这再拖两不和好,整个人非瘦脱相不成。

只要燕两仪出宫,就一定会去找姜零染,那自家主子也能跟着见一面了。

见了面不就什么气儿都消了?

燕柒知道他的意思。

可她那么在乎孟致沛,他还巴巴的往前凑什么?

不如不见。

百香看他神色郁郁,无精打采,行尸走一般。忧心道:“您别总不说话啊?怪吓人的。”

“这京中太闷了。”燕柒深深的舒了一口腔里积郁的气,道:“找艘画舫喝酒去。”说着甩了一鞭子。

马儿瞬间加速。

“又喝酒?”百香苦着脸追上去,道:“派人去请秦二公子几个吧?您自己喝闷酒,容易伤体。”

“闷酒?”燕柒侧目瞥他,没什么笑意的扯着唇角,凉飕飕道:“本公子喝过闷酒?”

百香被他看得心里发憷,呵呵讪笑:“没,您从不喝闷酒!一次也没有过!”

“所以,请秦二公子他们几人吗?”

燕柒收回眼神,道:“不请!”

百香:“”

这不还是喝闷酒?

真不知道犟什么?

吵个架,人家没见怎么着,他先把自个气的半死!

厢竹骑着马往府里赶,半道儿被人拦了下来。

百香笑嘻嘻道:“厢竹姐姐这马骑的不错啊,我追了半条街呢。”

厢竹哪里有心和他说笑,抹了把泪,抽噎道:“我现在有急事,你快让开。”

百香这才看到她眼睛肿的核桃似的,惊道:“你这是哭了多久?”说着见燕柒赶过来,忙解释道:“公子,这次可不是我招的她。”

燕柒打量了眼厢竹。

她是姜零染边最得力的侍女,素里还算沉稳,这会子在街上都能哭的这般,必然是出了大事。

他拧眉道:“出什么事儿了?你们姑娘呢?”

厢竹看到燕柒,才像是有了主心骨,哭道:“公子,我家姑娘不见了。”

燕柒的心跳霎时骤停了下。

有一息的时间内他觉得街上的嘈杂声都变得遥远起来。

脑子里只剩下那句“我家姑娘不见了。”

他撑住马背,稳住摇摇坠的体,音调紧绷道:“在何处不见的?不见多久了!”

厢竹道:“承坊,街头第一家的那个叫迎风楼,不对不对,好像是迎客楼。”说着犹觉错了,可一时又想不起,狠拍了拍脑袋,懊恼着哭道:“我给忘了,到底什么楼来着。”

燕柒没空等她想,又道:“多久了!”

厢竹道:“两刻钟左右。”

两刻钟,已经两刻钟了!燕柒紧了紧手里的缰绳,道:“此事不能传扬出去!”

“你且回府等我消息,别轻举妄动!”

厢竹想着文叔的吩咐:“可。”

没能说出第二个字,燕柒连人带马已经冲出去一箭地。

百香知道事态严重,更知道这件事会在燕柒心中会刮起怎样的狂狼,唯恐他急的失去理智,忙提醒道:“这件事公子不能出面!属下去办,您放心,必定把姜姑娘给找回来的。”

燕柒手里的马鞭子要甩脱手一般,道:“去查单家,平肃侯府近两的动向。”

“承坊距离西城门最近!调一批人从西城门出去找,运人出去的话最可能的是马车!一辆都不能遗漏!”

“再派两队人以承坊为点,一家一家的搜。”

百香觉得燕柒根本没把他的话听在耳朵里,拧眉道:“这么大规模的找,怕是连皇上都要惊动的。”

“别废话!”燕柒扭头低吼。

百香看他眼睛血红,脸上却毫无血色,再劝的话也是说不出口了。

点头应下,调转马头往府里去。

燕柒到了厢竹说的酒楼,抬头看了眼匾额:迎君阁。

刚要进去,却见金敏佳从里面走出来。

金敏佳看到燕柒,霎时慌乱起来,不过她很快稳下心神,上前两步,温声笑语道:“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燕柒看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慌乱,心下泛冷,面上更是结了冰。

沉声道:“人在哪!”

金敏佳嘴角的笑僵了僵:“公子说什么?我不懂。”

燕柒盯着她,浑的戾气如尖锐的刺一般,从四肢百骸里刺穿筋骨血,扎满了全。

他咬牙,一字一句道:“我问你,人到底在哪!”

金敏佳不敢与之对视,转开眼,面上浮现委屈:“姜姑娘不见了,我也很着急。”

“可公子若非要这么冤枉我,那我真的要去御前喊一喊冤了。”

燕柒轻笑出声。

金敏佳听着这笑,看他一眼,没错过他黑沉的眼底布满的冷嗜血,不自觉的心底发寒。

第二四三章 你会死的!

“金敏佳,这不是徐州,你只手遮不了天。”燕柒bi)近她一步,微俯下,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最好祈祷她平安无虞,不然,我灭了徐安侯府!”

金敏佳的子微微发着颤,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

眸中的温顺不再,怨毒的盯着眼前的人,嘴角却是酣畅淋漓的笑:“原来,柒公子的心上人真的是姜姑娘。”

燕柒眯了眯眼,站直了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道:“是谁不重要,反正不会是你!”

金敏佳眼眶里的眼泪掉了下来,泪水刷净了眼瞳。

眼底那浓烈的近乎疯狂的恨意更加的清晰可见。

“那真是可惜了!”她勾勾唇角,喃喃道。

文叔去找了单知舟,在他那小院子里没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回来就看燕柒在,登时眼前一亮,急声道:“柒公子!”

燕柒扭头看了眼,抬步往外走,边走边道:“人出城了!”

金敏佳听到了这句话,眼底震颤,垂在侧的手瞬间收紧。

马车上的马被厢竹解了去,文叔拉了匹酒楼门口不知谁的马,跟着燕柒直奔西城门。

可他心里有疑,道:“公子怎么知道人在城外?”

燕柒道:“金敏佳她刚来京城不久,对此处尚没有安全感,若要行诡之事,必然觉得城外是安全的!”

文叔惊道:“您的意思是说,我家姑娘是被金姑娘给掳走的?”

“我家姑娘与她无冤无仇,她缘何要这么对我家姑娘?”

燕柒心里发苦,说不出话来。

姜零染睁开眼,看到的是黑沉沉的天空。

她不合时宜的想,要下雨了。

冰凉的风卷起地表的土尘呼啸的从她脸上滚过,头疼的好似要裂开,视线内的一切都泛着重影。

她辨认了会儿,才发现这是在山上。

房间里的那香有问题,她被迷晕,带来了这山上。

京郊的山有很多,她在那一座山呢?

文叔又能否找得到她?

有凉凉的颗粒状的东西扬落在她脸上,她闻到了新鲜超时的泥土味道。

风把男人的交谈模糊的带到她的耳中。

她知道了,他们在挖坑。

埋她!

她用尽力气,也只抬起了手臂,想翻却不能。

不苦笑,前世她给孟致沛下毒,致使他浑僵硬无力,而她在他手无缚鸡之力时,杀了他。

现如今换成了她,真真是因果循环啊。

两个男人挖了近两米的坑。

一人直起腰抹了把汗,喘气道:“差不多了吧?”

另一人也停手,道:“嗯,可以了。”

二人撑手翻出土坑,发现原本昏迷着的人已经醒了。

男人走过去,脚尖踢了踢姜零染的手,冷笑道:“这么快就醒了?活埋的滋味应该不怎么好受,你应该多睡会的!”

姜零染的手被踢开,手背磕在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上,木木的疼痛感。

她看着男人,道:“让我死个明白,谁要杀我!”

男人看她不哭不吼,有些意外:“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又一人走过来,对上一双冷艳的眼睛。

目光在她上游走着,tiǎn)了tiǎn)嘴角道:“长得好看。”

男人道:“不好看,咱家那位也不会杀她啊。”

这人“唔”了声,点头道:“那倒也是。”说着俯下,伸手开始解姜零染的腰带。

“你干什么!”男人拽住同伴的手。

“反正都要埋了,埋之前让咱们兄弟快l活,快l活,也算是她在阳间积下的福报。”这人甩开男人的手,继续解。

男子低喝道:“这是京城,你别节外生枝!”

这人不耐烦了:“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

说着跨l坐在姜零染的l上,顿时便感受到了不属于自己的柔l软,笑得更是舒坦畅快,道:“你要是不来,就一边待着去,别耽误我做正事。”

男子皱眉道:“你快点。”说着忿忿起走了。

这人撕开姜零染的外衫,在她纤细的腰l肢上掐了两把,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怪叫两声,低头开始解裙子。

解完裙子抬头对上她不怒不惧毫无波澜的眼睛,心里顿时一阵不舒服。

掐着她的下巴,嘲讽道:“听说是个和离过的,是不是早就想男人了?”

姜零染道:“你会死的!”

这人冷笑着狠狠的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jiàn)人,死到临头,还敢咒我?”

姜零染被打的偏了脸,牙齿咬在舌尖上,顿时尝到了血腥味。

她用这种方法激怒他,趁他不备时抓紧了手中尖锐的石头,用尽全力的往他头上砸去。

温的血滴溅在姜零染的脸上。

这人没想到姜零染已经恢复了力气,挨了个正着,捂着头从她上翻了下去。

姜零染迅速坐起,赶在他扑上来之前,扣动了手中的袖箭。

泛着冷光的箭簇正正钉进了他两眉之间。

那一双瞪大的,满是不可置信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子缓缓后倒下去。

姜零染辨识着四周,发现她根本不认识这是哪里。

后不远就是悬崖,左侧有另一个绑匪在,右侧和正前方,她选择了正前方的密林。

天色暗沉,林子里更黑。

她跌撞的跑进去,惊飞了几只栖在矮树上的鸟。

顿时暗叫不好。

脚下跑的更快,可密林的地上铺了不知多少年的枯枝落叶,她深一脚浅一脚,几次被绊倒。

可她不敢停,摔倒了就立刻爬起来,继续跑。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已经听到了有人追来。

大雨就在此时落下。

顷刻间姜零染浑湿透。

她却欢喜的笑了出来。

雨声嘈扰,那绑匪就算是追上来,一时也难以分辨出她的脚步声。

她一直在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只觉得觉得嗓子眼里火辣辣的疼,肺也疼的厉害。

鞋子丢了一只,脚掌许是磨破了,每一次踩在尖锐的树枝上,都疼的她眼泪打转。

她又一次的被绊倒,却没力气爬起来了。

雨停了,四周静寂下来。

她屏息仰躺着,目光看着无尽的黑暗,努力的分辨着各种声音。

好一会儿,她微微松懈下来,没有追来的脚步声。

第二四四章 找到

劲风把火把吹得咧咧作响,摇摆的火光忽明忽暗的映着燕柒冷峻的侧脸,他微垂着头,冷目森森的盯着脚下的人:“人在哪!”

黑衣男子被斩去了双臂,殷红的血液从断裂处汩汩流出,他知道自己命不多时。

做过多少宗同样的事,他早已习惯了“胜利。”

在姜零染不哭不闹的时候,他就该警醒的!

是他轻敌了。

他紧随着姜零染入了密林,可没等追上就遇到了这行人,缠斗一番,惨败下来。

可姜零染入了这密林,便是凶多吉少。

怎么死都是死,他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面对审问,他咬紧溢血的牙关,一字不发。

燕柒对上一双求死的眼睛,勾起了嘴角,笑意残忍。

他侧伸着手,百香忙会意的递上一支火把。

燕柒攥在手里,火把狠狠的按在了他的断臂处。

炙的火燎烧着筋骨皮,滋滋作响。

空气中弥漫着烤的味道。

黑衣男子撕心裂肺的哀嚎,痛的几乎要昏死过去,后脑狠狠的砸着地,咬牙低吼:“杀了我,有种你就杀了我!”

文叔看着一手攥着捡来的姜零染腰带,一手持着火把的燕柒。

火光下的那半张脸,森,嗜血。

不像人。

经过火把烧灼的伤口,血脉焦黑,却不再流血。

燕柒蹲下,看着半死的人,冷笑道:“你想死?我偏让你活着。”

“我还会把你带回徐州,让人辨认你,并把你的家眷妻儿找出来。”

“让你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死!”

黑衣男子听了这话,无法再维持平静淡然,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他竟知道他们是徐州来的!

“你是谁!”

燕柒勾勾唇角,低低的声音蕴dàng)在血腥的夜色里:“我叫燕柒。”

燕柒,燕柒!黑衣男子在心里念了两边,眸子猛地缩起。

他竟是燕柒!

“不行,你不能,祸不及妻儿!”黑衣男子相信燕柒有足够的能力说到做到。

他用脚、用脑袋顶着,撑着子挪动到了燕柒的脚边,哀求道:“祸不及妻儿啊,公子放过他们!

“祸不及妻儿?”燕柒感受着在风中飘dàng)的腰带,血脉几乎倒流,他切齿冷道:“可你要杀的人,是我的妻子。”

“这账,又该如何算啊?”

文叔闻言皱眉。

这胡扯的又是什么!?

他家姑娘何时成了他的妻子!

简直胡言乱语!

反驳的话就要脱口而出,可看着燕柒血红的眼睛,他又说不出口了。

不知是觉得此时此刻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还是因为心中动摇了的心绪。

百香听着燕柒大言不惭,无奈的叹了口气。

想到什么,扭头警告的将跟来的人看了一遍。

众人对上百香的眼神,惧是垂首。

黑衣男子错愕着浑抖得更加的厉害,惶惧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是柒公子的妻子,我我只是,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燕柒想到从酒楼里走出来的得意洋洋的金敏佳,笑意冷幽:“金敏佳的命令吗?”

黑衣男子听燕柒提到金敏佳,眸中最后一点侥幸的光都熄灭了。

恐惧使他牙关打颤,结结巴巴道:“她她她进了密林。”

燕柒眸子一滞,悚然扭头看着后的密林,汹涌的哽咽挤满了狭窄的喉咙,他艰难道:“进去多久了?”

“半个时辰!”

燕柒脚下脱力,险些坐在地上,他忙用手撑住。

低头间看到了手心里的腰带,眼眶湿润了些。

“会没事的。”他喃喃着站起,吩咐道:“进去找人。”

十几人分做七队,从不同的方位步入密林。

姜零染已经彻底的分辨不出方向。

更糟糕的是这密林里伸手不见五指,她什么都看不到。

因而,她无法得知,前面一步等着她的是深渊,还是蛰伏的毒蛇猛兽。

她抬头看了看天,祈求着能看到月光,或者一点星光。

可是,什么都没有。

她扯唇苦笑。

摩挲着在地上捡了根树枝,瞎子探路一样的前行着。

可能是探路的动作不对,没走多远就踏空了。

翻滚着脑袋磕在了坚硬的石头上。

她吃痛的闷哼一声,缓了好一会儿,试探着坐起。

看着不远处的在黑沉夜色下犹如墨汁一样的潭水,她扯唇笑了笑,算是庆幸的吧,她走出了密林。

没了再走下去的力气,却也不敢真的睡过去。

又冷又累,浑都痛,四肢发抖。

就这么不知呆了多久,她隐约看到了一簇火光。

燕柒等人在林子里无方向的搜索着,两刻钟后找到了一只鞋子。

顺着鞋子往前走,没走多远就看到了枯叶上留下的血水。

终于在水潭边,燕柒看到了那个孤孤弱弱的站在黑暗中的人。

那是谁?姜零染仔细分辨着火把下照映的人脸,脚下却在后退。

就在她以为是绑匪追上来的时候,火把那头轻声喊道:“姜零染。”

是燕柒!姜零染的眼眶霎时刺痛,眼泪毫无预兆的掉了下来!

她看着那人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一阵风似的撞在她上,整个将她箍在怀里。

姜零染被他大力冲击的怔了好一会。

嗅着他上的味道,感受着他上的温度,以及勒的她骨头疼的有力双臂,姜零染心里才算是安稳下来,垂在侧的手试探着抓住了他的衣襟,脸颊在他怀里蹭了蹭,道:“你怎么会找到我的?”

声音干哑哽咽的厉害。

燕柒心头刀割一样,抱着她又紧了紧,脸埋在她脖颈处:“我多聪明啊。”

姜零染听着他的声音,眉头拧起来,想要推开他,却没成功。

她不确定道:“你是在哭吗?”

燕柒摇头。

姜零染却已经感到了有的东西顺着她的脖颈淌在衣服里,烫的她心都酸了。

她抬手拍着他的背,笑道:“我没事,你哭什么?”

燕柒道:“怕吗?”

姜零染滞了会儿,轻轻的摇头。

燕柒道:“可我怕。”

“我怕判断错了,我怕找不到你,我怕你受到伤害。”

“我怕我像失去我娘一样永远的失去你。”

起了风,吹散了厚重的黑云,皎白的月光露了出来。

第二四五章 带回

姜零染看的心里发苦。

这种无助绝望的时刻,为什么是燕柒找到她了呢?

又为什么让她听到了这样的一番话呢?

沉默片刻,她道:“你勒的我骨头疼。”

燕柒松缓了手臂的力量,站直了子,手掌松松的揽在她腰背上。

姜零染退了半步,垂首轻笑道:“不是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以后都会平安的。”

燕柒等她说完,将她拽回来,俯首吻了下去。

唇瓣相互压着。

姜零染看着近在咫尺的他。

眉头轻皱,紧闭的眼角里有泪流出来。

她怔住,甚至连推开他都忘记了。

一触即离。

燕柒松开她,给她理了衣服,又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抬着她的胳膊给她上,然后用她的腰带束上。

压着她的肩膀坐下,他则单膝跪在了她前,托起那只没了鞋子的脚。

脚掌里被石头,树枝割的血模糊。

燕柒揪着袖子给她擦着血,眉头拧的死紧,轻声道:“疼吗?”

姜零染迟缓着摇了摇头,片刻又想到他低着头,看不到自己摇头,便又道:“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她安抚人的方式还真是蠢!燕柒撕开衣服下摆,裹在她的脚上。

然后背过,道:“上来,我带你回去。”

姜零染看着他有些消瘦的脊背,没动。

燕柒道:“别心疼我,你这点重量,累不着我。”

谁要心疼他了!?姜零染好气的吸了吸鼻子,圈住他的脖子,覆在了他背上。

燕柒站起,上托了托她,稳稳的往前走。

姜零染趴在他肩膀上,微微偏着头,静静的看着他的侧脸,走出一段路,她道:“这是什么山?”

“燕山。”

声音很稳,一点不喘。

姜零染信了他说自己的重量不会累到他的话,放下心来。

又听他说这是燕山,忍不住的多打量了几眼。

前世他死后就是埋在了这里的。

燕柒听她没了话,扭头看她。

她就在他肩膀上趴着,他这一扭头,下巴轻轻的扫过她的脸颊。

二人都是一滞。

燕柒先回过神,下巴故意的又扫了一遍,道:“累了就睡会。”

姜零染别开发烫的脸,低声道好。

山脚下百香已经备好了马车。

因着城门早已经关闭,他们全都回不了城。

不过燕柒在京郊也不缺住处,倒不至于露宿荒野。

文叔看燕柒背着姜零染下山,皱了皱眉,忙上前道:“多谢公子,还是我来吧。”

燕柒为了让她趴得舒服,脊背弯着,闻言斜抬起眼角,扫了眼拦路的,冷道:“你背?”

文叔一愣,道:“我。”

是啊,他怎么能背姜零染呢?

燕柒轻哼一声,从他边走了过去,到了马车旁,他放着她坐在车辕上。

小丫头睡得沉,这么折l腾竟也没醒。

燕柒眼底的冷意消融了些,腾出一只手扶稳了她,然后拦腰抱起,踩着脚蹬进了车厢。

文叔忙要去赶车,百香却先一步捏住了马鞭,一甩,马车前行。

文叔眉头皱的更深,翻上了一匹马,紧紧的跟着。

马车上,燕柒简单的检查了一下。

都不是什么大伤,但小伤林林总总的全都是。

脱下的湿衣服就扔在了一侧,他从暗格里找出兽皮毯子,将人团团包裹住,抱在怀里。

“没事了。”

他听着她低浅的呼吸声,喃喃轻语。

手掌一下缓过一下的抚着她肿胀脸颊上的五指印,平和的眼底又扎起了冰刺。

姜零染是被渴醒的。

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地方,她迷蒙的眸子瞬间充斥着惊恐,仓皇撑手坐起,惊醒了伏在榻边的燕柒。

燕柒瞬间坐直了子,脸上同样带着惊恐。

二人对视着,周的紧绷感都减缓下来。

“醒了?”燕柒率先开口,在她背后垫了引枕,道:“是不是上疼?”

姜零染摇了摇头,道:“渴了。”

燕柒点头,倒了杯水端回来递给她道:“饿不饿?”

姜零染点头。

燕柒扬声道:“备膳!”

门外百香应了声,去吩咐了。

姜零染打量了眼房间,也摸不准在什么地方。

看着窗外的漆黑,她道:“什么时辰了?”

燕柒道:“子时刚过。”

姜零染看他一眼,两眉微微蹙着,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没走?”

燕柒道:“你在这,我能去哪?”

“”姜零染低头喝茶,这才发现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她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惊恐的瞪着他道:“我衣服谁换的!”

燕柒揪着袖子给她擦了嘴角的茶水,顺手拿走她手里的空杯盏,淡淡道:“侍女。”

姜零染松了口气。

燕柒搁下杯子,端着药碗过来,道:“还温着,快喝了。”

姜零染看了眼浓稠的漆黑的药汁,眉头拧着,体抗拒的后避了避:“什么药?”

燕柒看她这样,单膝压在榻上,用汤匙盛了一勺递到她嘴边,哄道:“乖,吃了上的伤就不疼了。”

姜零染多大的人了,吃药还要被人哄?脸上登时浮现不自在之色。

抬手接过药碗道:“我自己可以的。”

燕柒看她一饮而尽,捏了颗蜜饯递到她嘴边。

姜零染抬手要接,道:“我自己。”没说完甜甜的蜜饯就塞进了嘴里。

燕柒看着她,了下捏过蜜饯并沾了她唇瓣的手指,看她脸色一点点变红,他眼底带了笑,接过药碗搁在一旁的小几上,道:“再躺会吧,饭做好了,我叫你。”

姜零染觉得他这会子目光过于的“炙!”

那还敢在他面前睡觉了?

“不睡了,不睡了。”说着缓慢小心的挪动着腿,要下榻。

真是要命,这睡了一觉,上的疼痛没减轻,反倒加了酸。

胳膊腿儿酸疼酸疼的。

燕柒看出她的企图,一手揽住她的腰背,一手从她膝弯穿过,将人整个抱起,低头看着她道:“你想做什么?我抱着你去,更方便些。”

“你才是要做什么!”姜零染惊道:“快放我下来!”

燕柒不做理会,只是道:“到底想做什么!”

这样的姿势,姜零染执拗不过他,无奈道:“我就是想走走。”

燕柒没说话,又把她放在榻上,一手捉住她的脚,一手拿起鞋子,在了她脚上。

却只了一只,道:“那只脚受伤了,肿着,还是别穿了吧。”

第二四六章 柒婆婆

姜零染觉得他真的是吓着了。

往常纵然是对她好,但到底还有分寸在。

今在潭边和她醒来后他的所作所为,都在表明着他不想再克制了。

而她的应对与处理也十分的糟糕。

她那颗经历了寒冬,继而铸造起的铜墙铁壁的心,沐在了下,被光暖出冰裂。

她清晰的听到了破裂声。

那一刻,坚固不复存在。

密密麻麻攀爬在墙外的柔软的枝蔓从裂缝中挤进来,将她那颗心,包裹起来。

冻僵的子早已经回暖,不似他在潭边帮她处理伤口时的那般麻木,迟钝。

他的手指不可避免的从她脚掌上摩挲着,又因忌惮着她的伤口而不敢用力,若不是他一脸的疼惜难过,她都要以为他在故意搔她的痒了。

燕柒看她不语,脸颊却慢慢的腾出红晕,唇角勾了勾,轻声问道:“羞了?”

姜零染压下繁杂的绕不清解不开的心绪,将腿屈回来,垂眸道:“你别这样。”

“那样?”燕柒故作不知,笑声反问。

“”姜零染抿了抿唇,低声道:“我真的没事,不用担心的。”

燕柒了悟的“哦”了声:“明白了,你这是怕欠我人。”说着伸出一只手臂。

姜零染看着伸在眼前的手臂,有些困惑。

看她不明白,燕柒解释道:“给你当次拐杖。”

“下次我受伤,你也要这么亲力亲为,才算是还了我的,知道吗?”

姜零染无奈看他一眼。

哪有人咒自己受伤的?

还有,什么叫他的?人就人!

话都说不全。

姜零染拨开他的手,道:“我自己可以。”

燕柒反手抓住她的手腕,脚步一移,挡在她面前。

姜零染垂在榻边的腿又缩了回去,抬着白净的小脸,用一双乌黑的眸子平静的看着他。

燕柒也看着她。

姜零染在他平和却坚持的眸光中败下阵来,就那么撑着他的手,双脚下了榻。

脚掌霎时钻心的疼。

她嘶了声。

燕柒顿时皱眉:“疼了是吗?别走了吧,外面黑漆漆的,没什么好看的。”

“等你大安了,我再陪你来,想看多久都行的。”

姜零染觉得自己气了。

独自面对绑匪时她没怕,在密林里逃命时她没怕。

浑的伤,漫无边际黑暗中渐升起的死亡感,她除了遗憾与不甘,也没几分怕意。

可等到见了他,她就什么都不行了。

药很苦,伤口很疼,连那窗外的黑都让她望而却步。

看他拧着眉,一脸紧张的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她心中止不住的酸涩。

吸了吸鼻子,压下绪,低眉好笑道:“我知道了,柒婆婆。”

燕柒说完,对上她过于温软的眉眼,心里跟着软下来,再听这称呼,轻笑道:“叫我什么?

“柒婆婆。”

燕柒品出这“婆婆”的含义,一时笑得乐不可支:“好吧,随你怎么叫。”

幸而房间不大,姜零染适应着疼痛感,慢蹭蹭的挪到了房门口。

燕柒一手扶着她,一手打开了房门。

在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姜零染看到了几道黑影迅速的隐在了黑暗中。

她心中警醒,防备着退了半步,后l腰贴在了他温的手掌上,后是令她心安的声音:“别怕。”

姜零染这才想到这是他的地方,外面的人自也是他布下的。

她这是被吓得杯弓蛇影了。

恍惚想明白了什么,侧目看他道:“你用了多少人?”

燕柒道:“放心,没人知道你被掳了的消息。更没人知道我找你的事。”

“嗯。”姜零染觉得他有些生气。

想想也是,刚被他救回来,她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撇清关系。

换谁,谁心里都要有些不舒服的。

潮湿的凉风灌进来,燕柒偏头看着一直盯着他的小丫头。

抬手帮她拢了拢微散的衣襟,道:“盯着我看什么?”

拢了衣襟的手在她下巴上刮了下。

姜零染别开脸,用手背蹭了蹭被他刮过的地方,道:“不知道。”

“嗯?”燕柒不解。

姜零染道:“我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盯着你看。”

燕柒闻言挑眉,正了正衣冠,挂上了谄媚讨好的笑:“那不知我在姑娘的眼里可还够赏心悦目?”

姜零染被他逗得笑起来,配合着抬起了下巴,倨傲道:“尚可。”

燕柒笑道:“那就好。”

百香来送膳,看到房门口几乎挤在一起的两个人,忙垂下了头。

他还纳闷守着的人怎么全都没影儿了呢。

原来是因为这个。

放下食盒忙不迭的退了下去。

燕柒不敢让她劳累,摆了饭,放好了碗筷,扶着她坐下。

姜零染看着一桌子的清汤寡水以及药膳,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

燕柒看她可怜巴巴的,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哄道:“你伤着,饮食清淡些才利于伤口愈合。”

“等你好了,想吃什么,我都不拦着的。”

姜零染没了话。

不过她从昨午膳便没用,也是饿的狠了,不挑不拣的用了小半碗饭以及一碗汤。

燕柒跟着吃了一些。

不知是不是吃了药的缘故,姜零染搁下筷子没多久,瞌睡劲儿就冒了上来。

她道:“我要睡觉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这半他为了寻她,不定怎么奔波呢。

明早还要早早的回城,这会子已经丑正了,他根本没几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她刚打了个哈欠,眼珠上蒙了层薄薄的水雾,波闪间有几分慵懒。

燕柒看着便挪不动脚,道:“没屋子了。“

“什么?”姜零染一时没听明白。

“没有空余的屋子了。”燕柒指了指外间的矮榻,道:“我凑合一晚上,绝对不发出声音打扰你。”

姜零染眯眼看他一会儿,道:“那好吧。”

燕柒刚以为她答应了,就听她又道:“我离开,把屋子腾给公子歇息。”

“”燕柒哀怨看她一眼,转出去了。

姜零染拨开帷幔,探头看着他走出去,关上房门。

摇头笑了笑,往内室去。

没了拐杖,她还真有点不适应。

百香看着燕柒一脸颓丧的走出来,差点没笑出来。

燕柒瞥他一眼,道:“好笑啊?”

百香忙摇头,把正经的脸凑到他眼前给他看,道:“属下没笑!”

燕柒嫌弃的往后避了避,远离他的脸,道:“我去前院一趟,你在这里守着。”

第二四七章 不蒸馒头争口气

百香知道今的事让燕柒极大的失去了安全感,对他的吩咐不敢忽视,忙颔首称是。

前院里文叔见到燕柒,登时上前道:“我家姑娘如何了?”

燕柒言简意赅道:“醒了,吃了药,用了膳,歇下了。”

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有两个侍女在伺候着。”

文叔不感叹燕柒神通广大,这深更半夜,荒郊野岭的也能找到侍女,提着的心落了下来,追问道:“姑娘就没问起我?”

燕柒点头道:“问了。”

“说你辛苦,让你好好休息,明早回城。”

他傻吗?自然不会在姜零染面前提起文叔也在,不然这个时候守门的必然是文叔。

而他,休想靠近半步!

文叔还想说什么,燕柒却道:“人在哪里关着?”

文叔知道他问的是半死不活的绑匪,指了指不远处的厢房。

燕柒走了过去。

文叔也要跟上去,被燕柒后的侍卫拦下了。

这别院燕柒几年还不来一次,疏于修缮,厢房里潮湿且满是灰尘。

燕柒走进去,看到了被丢在角落里的黑衣男子:“金敏佳进京所带的人手有多少,都在何处。”

黑衣男子闻声抬头,虚弱道:“柒公子若能保证放过在下的家人,在下就说。”

燕柒点了点头。

黑衣男子没想到燕柒答应的这么痛快,惊讶一瞬便心生怀疑。

这么多年经营商行下来,燕柒上的冲动,浮躁早就磨没了。

可一旦牵扯了姜零染,他所修炼出的沉稳就彻底没了影儿。

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纯粹放l!

有仇需待早报!

而明早他有一百种方法查到他想知道的。

只是他等不及。

若他所料不错,金敏佳带来的人一定安札在城外。

他要让她明睁开眼便看到自己种下的“果”!

所以他来了这里,做这个交易。

可眼前的人似乎并不信自己。

燕柒又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对那些妇孺生不出杀意来。”

黑衣男子看着燕柒,目光疑忌。

桌角上点了一盏灯烛,厢房内有些暗,他站在桌子旁,烛光只追到了他脖颈以下,五官模糊的不真切,那双昏暗中泛着冷意的眸子更不能让男子相信。

他道:“若公子反悔今的承诺,公子的妻子将会落到与在下的家人一样的下场。”

厢房里因他这一句话冷窒下来。

“找死!”侍卫冲上来当一脚。

黑衣男子登时吐口一口血来,他歪在地上咳嗽着,仍旧坚持着道:“公子答应在下,在下就把所知道的,毫无保留的告诉您。”

燕柒见他这般,心中有所动容。道:“我用自己的命起誓,有生之年,只要你的家人不来找我麻烦,我绝不动他们分毫!”

黑衣男子见他宁愿用自己做注,也不愿牵连姜零染,足见姜零染在他心中的分量。

挣扎着坐起,还要再说,就听那森寒暮沉的声音道:“你再敢提她,我即刻了结了你。”

黑衣男子嘴边的话顿住,默了片刻,道:“我说。”

他知无不言,吐尽了这些年的恶行。

燕柒面无神的听完,道:“把他说的人找出来,连同他的头,一并送去金敏佳的榻上。”

侍卫颔首应是。

文叔看燕柒出来,道:“柒公子做了什么?”

燕柒道:“什么都没做。”

“天色不早了,文叔早点休息。”说完便离开了。

文叔皱了皱眉,刚要寻处地方歇息,就看随着燕柒进去的侍卫拎着一个圆滚滚的包袱出来。

月光下,包袱淅沥沥的淌着液体。

文叔知道那是什么,又忍不住看了眼燕柒走远了的背影。

燕柒晃悠一圈回来,小丫头早就睡沉了。

他蹑手蹑脚的褪了鞋,和衣躺在她旁。

姜零染似梦似醒间觉得心口压得慌。

迷糊的想,被子太厚了?

摩挲着去捞,却抓到了一只手,她睡意全消,瞪大了眼看着不知何时摸回来的燕柒。

这混蛋敢阳奉违!

气的咬牙,巡睃着抓起了榻里侧放着没用的软枕,狠狠的砸在他脸上。

燕柒激灵灵的睁开眼。

看到一脸怒意的姜零染,浑的冷峭与警觉又消了去。

他委屈的唔囔一声:“你吓死我了。”

抱住刚刚砸在脸上的软枕,翻面朝她,又睡了过去。

姜零染简直要气炸了。

没了可用的工具,她直接用手捏住了他的鼻子。

燕柒被憋醒,睁开眼,平静的看着她。

她穿的是他的衣服。

窄袖的中衣在她的胳膊上,便空dàng)dàng)的,眼下这袖子抚在他脸上,她上的药香味便从袖管里钻出来,扰的人心燥。

姜零染看他睁眼,松开手,推他一把,怒道:“出去!”

燕柒支肘半撑起,眉眼间仍带着困倦:“我害怕。”

“??”姜零染额角直跳,神色间写满了一言难尽。

燕柒揪住了她的袖子,一点点的收在掌心内,然后就拢住了她的手腕:“我怕我一不留神,你就又丢了。”

他声音轻轻的,没有玩笑戏弄,尽是惶恐后怕。姜零染挣出手腕,没好气瞪他一眼,声音却柔软许多:“胡说,哪里有人整都丢的?”

燕柒打蛇随棍上,道:“那你能保证永远都在我的视线之内吗?”

“”姜零染错愕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气道:“这和刚刚所说的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

“你别东扯西扯的,赶紧走!”说着在他腿上踢了一下。

燕柒本就睡在边沿上,这一脚差点掉下去,他稳住体,道:“我觉得就是!”

“行!”姜零染与他说不通,气的道:“怕了你了,我走!”

可说完就犯了愁,他睡在外侧,她若要下榻,必然要从他l上跨过去。

她假想出那个画面,不太敢。

燕柒看出了她的顾虑,笑了起来:“好啊,那你就走吧。”

姜零染被他这小人得志的样子气的咬牙。

这就是个十足的混蛋!

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她愤然起,没真的跨过去,就被他揽住,按下。

姜零染看着他不断欺近的脸,抬手挡住他。

燕柒停顿下来,静静看她片刻,额头落下去,在她额头上不轻不重的砸了下。

然后他起,汲鞋走了出去。

姜零染揉着额头,没听到开门声,想来是睡在外间了。

第二四八章 恩仇相抵

矮榻上,燕柒头枕着手臂,目光又冷又空的盯着屋顶,音调却轻轻的,问:“姜零染,你还没说呢。”

他喊她的名字的时候,尾音总是会扬起,似乎是心愉悦,又似乎是不经意的撩拨。

姜零染听了,顿了两息,疑惑道:“说什么?”

“金敏佳。”燕柒道:“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是她?”

“你打算怎么办?”

内室里沉默下来。

就在燕柒以为她是睡着的时候,低低的声音传出来:“我还没想好。”

她远没想到金敏佳会这么的目无王法。

也没想到她的心思会这么缜密,毒辣。

她让侍女找到自己,说在家里打听到了自己的动向,所以找了来,请自己用午膳。

自己去赴约,到了酒楼,她却不在。

侍女去找,并带上了厢竹。

返回去后,自己消失不见。

而房门口文叔一直守着。

就算事发,金敏佳也有足够的说辞表明此事与她无关,她只是请了个午膳,人还没见着呢。

厢竹和文叔都能作证的。

若没燕柒找来,她的尸骨在燕山埋上一辈子,家里怕也是找不到的。

可要怎么报仇,她确实没想好!

皇上和皇后的态度,可以看得出是极其中意金敏佳的,指婚一事,许是指可待的。

他们“夫妻俩”,一个要杀她,一个来救她。

便,恩仇相抵吧。

“这有什么难想的?”燕柒坐起,看着从内室透出的微弱烛光。

等了会没听到小丫头的回答,燕柒皱眉又道:“你是有什么顾忌吗?”

姜零染拥紧了被子,脸颊蹭了蹭埋进去,闷闷道:“困了。”

燕柒明白她这是不想回答他的问题,皱皱眉,却也没追问。

等了好一会儿,他轻声唤道:“姜零染?”

内室里没人应。

他走进去,看到榻上的人抱被睡得香甜,唇角抿起了笑。

来的匆忙,这别院里什么都没准备,连冰盆都没有,虽说雨后还算凉爽,但这么搂着被子早晚要被醒的。

燕柒小心的把被子从她怀里抽出来。

姜零染动了动,翻了个,面朝里了。

燕柒靠过去,膛贴着她柔弱的脊背。

沿着她的手臂捉住她拢在心口的手掌,下巴抵在她额顶上,无比贴合,无比安心。

低喃道:“睡吧。”

卯时,百香敲了敲窗棂,低声道:“公子,该起了。”

榻上相对而卧的二人都睁开了眼,入目第一眼便是彼此。

对视片刻,姜零染转开眼,像是已经懒得计较他怎么又在榻上的事。

燕柒跟着她坐起了,皱眉道:“额头怎么青了一块?”说着压着她的肩膀没让她下榻,手指撩开她额角的头发,摸了摸,鸡蛋大小的一个包。他眉头皱的更深了:“我昨没瞧见,疼不疼?”

他衣服睡的散乱,头发也毛茸茸的睡出了乱发,锋利的眉眼带着没睡好的倦意,眼尾慵懒。

这会儿盘膝坐在她对面,被一个包弄得有些焦虑,唠唠叨叨个没完。

姜零染莫名的就想到了前世得知兄长死讯时,独自在院门口从早站到晚,等着孟致沛的来的滋味儿。

燕柒问完没人回答,他垂眼去看,瞧见她定定盯着自己,眼神中带着些不易察觉的依赖。

他的心登时软成了水。

手指从她额角滑下来,落在肩膀上,拢住她的耳朵,捏了捏耳垂,低声道:“问你疼不疼呢?”

姜零染回神忙摇头。

拂开他的手,揉了把被他捏的发痒的耳朵,逃也似的下了榻。

燕柒瞅了眼她的背影,眼睛里沁了笑意。

洗漱之后用早膳。

饭桌上,为等会儿背着还是扶着的问题,二人争讨起来。

“我的脚已经好很多了,走走没问题的。”姜零染喝着茶,等他把半碗汤喝完。

燕柒默了片刻,头也不抬的道:“我觉得抱着好!”

“”姜零染呛了下,咳了两声,道:“那就辛苦公子再背我一次了。”

燕柒放下碗,笑的十分的人畜无害:“好说,好说。”

到了院子里,姜零染看着长得半人高的杂草,随口道:“这里没人住的吧?”

燕柒躲着地上的小水坑走,闻言也没过脑子,点头“嗯”了声。

将到别院门口,姜零染不想被他边的侍卫看到这一幕,执意跳了下来。

她一的伤,燕柒不敢与她拉扯争执,只好顺着她,扶着出了门。

见着门外站着的文叔,姜零染目瞪口呆,想到什么,扭头狠瞪一眼燕柒。

燕柒早做好她发火的准备,见状不急不慌,反而调侃了句:“我长得好看你也不能总盯着我瞧不是?”

姜零染气的差点吐血,甩开他的胳膊,就要往马车旁走。

燕柒追上去,手掌掐住她的腋下,一个用力把人举到了车板上。

然后在她目瞪口呆中转朝文叔走过去。

文叔看到了燕柒的轻浮举动,眉头皱的死紧,单手按在刀柄上,愤慨的盯着走近的人,俨然有要打一架的准备。

姜零染就想,燕柒这么多侍卫在,文叔若动起手,定然没胜算可言。

然而担心的事并未发生。

燕柒与文叔说了几句话,文叔就骑马离开了。

随之离开的还有百香与十几个侍卫。

留下赶马车的是一个姜零染没见过的侍卫。

燕柒撑手跳上了马车,推着门帘处的人进了车厢里,顺手在她头上揉了揉:“这么乖,还知道等我。”

姜零染拨开他的手,淡淡道:“我和文叔可以单独回城的。”

他无非是怕被人瞧见了,所以才支走文叔与百香。

燕柒从怀里掏出个药瓶,看着角落里低垂着头的人,温声道:“过来。”

姜零染抬眸看他一眼,没动。

燕柒便坐了过去,手指沾了药膏,要往她额角涂。

姜零染侧首避开,伸手去拿他手里的瓶子,道:“我自己可以。”

这一早上,燕柒已经听了许多遍这句话。

她的每一次刻意疏离,都让他无比难过与无奈。

姜零染能感受到他的绪变化,微微垂下了头。

燕柒从来都看不得她这可怜样,叹息着道:“你浑的伤,这么入京,被掳的消息就瞒不住。”

“你为了不与我同乘,连清誉都不顾了吗?”说着伸手拢在她的后颈上,把人带近。

第二四九章 误猜了态度

姜零染的鼻尖差点撞在他膛上,又气又惊的抬头,就看他面色如常的举着沾了药膏的手指轻轻的揉在额角处。

她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一肚子的气也要消不消,憋的难受。

燕柒不看她红白交错的脸,一边涂药一边又道:“我昨晚睡不着,大概想了想,你犹豫不决的原因是不是因为皇上和皇后的态度?”

说着心中冒起了火气,手指用了些力气的在她额角的包上按了下,听她痛的嘶了声,他眯眼盯她一眼,不悦道:“或者,还误猜了我的态度!”

姜零染咬牙推开他,捂着头,皱眉没好气道:“既然公子如此说,那我便没什么顾虑了。”

燕柒掏着帕子擦手指上残存的药膏,笑笑道:“我会时刻关注着你的,若做的不够解气,我可是会插手的。”

一路进了城,马车停在了后门。

到这里燕柒就不能进去了。

燕柒道:“药膏什么的我待会儿让人送来。你一定要涂。药也要记得吃。”

姜零染点头。

后门打开,文叔走出来,接了马鞭。

等到燕柒下车,赶着车进了府。

府里早清出了一条没人走的路,姜零染顺利的到了汀兰苑。

厢竹和青玉快要急死了,见了姜零染,撇嘴没忍住,嚎啕起来。

姜零染笑着揽住她们,少不得一阵安抚。

小煤球颠颠的走过来,蹭着姜零染的鞋子打转。

姜零染抱起它,笑道:“我不在,你乖不乖啊?”

青玉抽噎着擦着泪道:“姑娘不在,它什么都不吃。”

姜零染没想到这小煤球对她的依赖这么强,喂狗的功夫厢竹准备了洗澡水。

浑的小伤口,泡进水盆里的时候,有点刺痛。

厢竹看着这一的伤,简直不知怎么下手,抹着泪道:“姑娘受苦了。”

姜零染却不在意。

马马虎虎的洗了澡,涂了药,辰时左右姜零染如同往常一样去了花厅。

听各处的管事回完了事儿,她又回了汀兰苑。

姜颜乐刚用了早膳,吵着要去马场。

姜零染自然是没办法去的,笑着哄道:“昨落了雨,马场里怕是有泥泞,咱们今就不去了。在家里练字好不好?”

姜颜乐点头称好。

荣国公府,金敏佳还没睡醒,翻了个,脚背踢在一处黏糊糊的东西上。

她皱眉烦躁起来,暗骂雪竹连榻都不会铺了,落了什么脏东西在她榻上?

睁开眼一看,当场呆住。

围着她,摆了七个死不瞑目,血模糊的人头。

这些“熟人”这么看了她有多久?

金敏佳心生恶寒,周犹如坠了冰窟般,冷到了极致。

她嗅着浓稠的血腥味,浑发起了抖,伸展的四肢蜷缩再蜷缩,整个缩做一团在角落里。

“七个人”的目光有哀怨,有不甘,有愤怒,有杀戮,此刻皆瞪着她。

死死瞪着。

金敏佳的脸色发白,她不敢对视,可眼珠像是定住了,分毫都转不开。

她道:“来人来人。”

声音颤抖低弱的像是从腔里发出的心声。

眼泪颤巍巍的掉下来,脸色惨白着又道:“来人!”

这一次,是撕心裂肺的吼叫。

廊下立刻便有了声音。

雪竹推门走进来,未到内室便恭声道:“姑娘醒了?”

话音未落就看垂放着帷幔的榻内摔出一个人来。

雪竹吓的一声惊叫,待看清摔出的人后,她忙上前,扶住金敏佳抖如筛糠的肩膀,急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金敏佳看到雪竹,虚的仿佛是悬在深渊高处的心才稍稍稳了些,她道:“谁来了我的房间。”

过于惊惧,舌根发硬,说出的话冷僵的厉害。

雪竹疑惑金敏佳醒来这一连串不正常的行为,但还是恭声答道:“奴婢一直在房门外守着,无人进来。”

金敏佳僵硬着脖颈,扭头,惶恐的看了眼榻。

姜零染病了的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

万千千来探病。

看她一瘸一拐的,拧眉道:“你这脚又是怎么了?”

姜零染笑道:“不小心崴了下。”

万千千忙扶住她,埋怨道:“崴了脚还出来迎我?你这脚不想要了?”

二人一个说一个听的进了房间,各自落座。

万千千看她虽然生着病,但面色红润,也不担心,迫不及待与她说起了京中的事,道:“你听说了吗?”

姜零染喝着茶,不解道:“什么?”

万千千道:“大房的事啊。”

姜零染这两养伤,厢竹她们唯恐她费心,在她面前什么都不说的,闻言摇头道:“大房怎么了?”

“你那大哥。”万千千说着觉得这称呼不妥当,又改口道:“就那姜钰,不是与惠城的王家定了亲事吗?”

姜零染点头,道:“三年前王家的那位姑娘的娘忽然去世,她守孝三年,所以这婚便拖了三年。”

说着想了想,又道:“算下来的话,孝期满了吧?”

万千千道:“王家退亲了。”

“啊?”姜零染惊疑道:“为什么啊?”

万千千想到什么,嗤之以鼻,但看着姜零染,终究只是轻哼了声。

“自然是听说大房的冷血行径了呗。”

“大房等了三年,结果等到的是退婚书,自然是不答应了。那王家就说姜家大房人品太差,怕姑娘嫁过来要被磋磨死,故而死活要退。”

“一家要退,一家不退,最后闹得要告官。”

姜零染听了愣了会儿,前世姜钰夫妻明明过的很好的。

这怎么竟要退亲?

“那现在呢?”

“现在?”万千千笑道:“两家人每都去京兆府讨要说法,听说夏恽的头发都愁掉了。”

姜零染想到夏恽和事佬的,没什么同心的跟着笑了笑。

万千千咬了口点心,又道:“还有,元诚伯世子要纳了他表妹做姨娘。”

姜零染听得瞪眼:“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万千千古怪的看她一眼:“你真的是昨才病的吗?”

“这都好几的消息了,你怎么会不知道?”

姜零染笑了笑,道:“你也知道,我自来不理会他们的消息。”

“这倒也是。”万千千不疑有他,道:“听说你那堂姐哭闹的什么似的。你伯父伯母带着你祖母全都去了元诚伯府,也不知谈了什么,最后竟了。”

第二五零章 求饶

说完看她神色郁郁,撞了撞她的胳膊道:“你堂姐都那样对你了,你就别为她的事难过了。”

姜零染抿笑摇头:“我没有。”

她只是在想“变数。”

变得越多,她就越无法提前预知如何去避险。

燕柒这几都住在了宫中,没人带给她两湖的消息,也不知兄长那边如今怎样了。

万千千发现了好玩的,惊喜着道:“你什么时候养了狗?”

姜零染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瞧见门槛外摇尾巴的小煤球,笑道:“养了没几。”

万千千很喜欢猫狗,只是家中不让养。

这会儿看见这乎乎的黑团子,欢喜的不行,跑过去逗它。

小煤球却不愿意让它碰,怎奈狗腿儿太短,躲不过去,还是被强抱在了怀里。

万千千见小煤球的眼睛求救似的望着姜零染,心伤不已。

轻轻揪着狗耳朵,认真的告诉它道:“看清楚了,我可是你家主子最好的朋友,下次见了我不能再这么生分了。”

小煤球挣脱不过,喉咙里顿时发出警告的“呜呜”声,小牙也龇了出来,很有立刻咬万千千一口的意思。

姜零染忙上前接在怀里,道:“你当心点,它可凶了呢。”

万千千看狗到了姜零染手里就乖顺的成了猫,气咻咻道:“你养的狗一点不随你,不亲和。”

姜零染听了不想,不随她,难道是随了燕柒?

想着燕柒那张冷冰冰的脸,还真不怎么随和。

安慰她道:“它有些认生,多见你几次就好了。”

万千千明白这个道理,便道:“它吃什么,我下次带来?”

“俗话说吃人嘴短嘛,总不能吃了我的东西还咬我。”

姜零染笑道:“它现在只能吃些糜,牛羊之类的。”

“再等些子,它能吃的时候,你带一大块来,它保准喜欢你的。”

万千千笑着应下,想到什么,又道:“我要做秋衫,你帮我画些花样子吧?”

姜零染道:“可以啊,你想要什么花?”

万千千道:“什么样的都行,你画的,我都喜欢的。”

姜零染笑着点头。

午后门房又接了张帖子。

是金敏佳的。

不等姜零染说什么,厢竹和青玉先恼了:“她还敢来!”

“姑娘千万别见她,不知她又要生出什么坏心眼呢!”

姜零染将帖子上的字看了一遍,探病。

唇角微微勾了笑道:“我又不怕她。”

说着把帖子撂在一旁,道:“去请进来吧。”

她很好奇,这个时候金敏佳来做什么?

总不会是真的来探病的吧?

金敏佳以为要被刁难上一阵,没想到帖子送进去没一刻钟,就有人来请她了。

没踏入花厅前,她以为会看到姜零染以胜利者的姿态,威风凛凛坐在主位上的一幕,却没有,花厅里只有两个小丫鬟。

小丫鬟见了金敏佳,恭敬的上了茶点,道:“金姑娘稍等,我家姑娘这就到。”

金敏佳心中带着些古怪与诧异的点了点头,随意择了椅子坐下。

却不碰那些茶点。

不多时看姜零染在丫鬟的搀扶下走过来。

进了厅,姜零染没什么绪的看了眼金敏佳,抿笑道:“金姑娘久等了。”

金敏佳十分的错愕。

按照她所想,她对姜零染做了那样的事,姜零染应该不会在她面前露拙才对,可眼下却并不怕被她看到这瘸着腿的狼狈的一幕。

甚至还能给她笑脸!

这实在太怪异了!

金敏佳甚至怀疑这花厅里有什么陷阱等着她!

姜零染不看她惶惶警备的脸,在她对面的鹅颈椅上坐下,道:“金姑娘今来是有什么指教吗?”

她用了指教二字,可见心中所想不似面上这般风轻云淡!真真是虚伪!金敏佳深吸了口气,平复这心。

沉默片刻,像是决定了什么似的,站起朝姜零染走了过去。

厢竹和青玉心中一悚,顿时移步上前挡在了姜零染前,警惕喝道:“金姑娘要做什么!”

金敏佳越过这两个丫鬟的肩膀看向鹅颈椅上的人。

她非常舒服自在的歪靠在椅子里,单手支颐,另一只手闲闲的拨弄着腰间玉佩下的流苏。

澄澈的目光静静的看着自己,笑意未减。

当然,金敏佳并不认为这是善意的笑。

而是嘲讽。

她隐忍着滔滔的恨意,觉得一颗心都在发颤!

可可,她颓败的收回视线,忍着屈辱,跪了下来。

“求姜姑娘高抬贵手,饶了我吧。”

厢竹和青玉被这一幕吓了一大跳,忙左右避开,疑惑的看向姜零染。

姜零染微微坐正了子,眼底的讶然一闪而过。

养伤期间,她深居浅出,对于报仇的事并没有着急去做。

不过金敏佳这一跪,这句话,倒是让她明白,她耐得住子,可有的人却等不及。

想明白这些,她笑了笑,平静道:“金姑娘言重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抬的哪门子的贵手呢?”

金敏佳说不出话。

垂首沉默了好一会儿,嘴唇几次翁动,才有些艰难的开了口:“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对待姜姑娘,我给您道歉,求您大人大量,饶了我吧。”

这几,她只要睡觉,再睁开眼时,榻上必然摆着那七颗人头。

暑夏,天气,人头逐渐腐烂。

血水,浓水,蛆虫以及不知何时结束的恐惧感时时折磨着她。

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而做这些的人显然觉得还不够,亦或者是对她房间严密的把守生出了不满,今早竟把那人头扔在了她的院子外。

若不是梧桐及时发现,整个国公府都要惊动了。

她不能让人发现这件事,只好来找姜零染!

从前些子的交往中,金敏佳觉得姜零染至少是个宽和的子,自己来求饶,她极有可能会答应的!

“好啊。”

头顶一声温和含笑的回答。

金敏佳倏的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姜零染,压着心头的狂喜不确定问道:“你答应我了?”

姜零染含笑点头。

看着金敏佳脸上逐渐放大的笑意,她又补充道:“不过,你要离开京城!”

第二五一章 闻闻

金敏佳笑意一僵,整个呆住。

她不愿把事闹大的原因就是担心被皇上,皇后,荣国公府众人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

她想要继续以风光的姿态留在京城,争取她该争取的。

可姜零染竟让她离开!

姜零染道:“拿纸笔来。”

青玉不知这会子要纸笔做什么,但还是立刻去拿了。

姜零染指了指铺好的纸张,抿笑温和道:“再有,金姑娘离开之前,需待留下几个字。”

金敏佳此刻才意识到姜零染这温和的笑面之下是怎样的尖冷,刻薄。

看着纸笔,她拧眉不解道:“留什么字?”

姜零染道:“写徐安侯通敌叛国的罪证。”

金敏佳惊道:“你说什么!”

姜零染又重复了一遍。

金敏佳眉头拧的更深,她张口结舌,用匪夷所思的目光审视着,打量着,剖析着眼前巧笑嫣然的女子。

她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吗?

通敌叛国的罪证?!

她这是要把整个徐安侯连根拔了!!

姜零染静静看着她的脸色从青白变得黑沉,笑意清浅,音调温润道:“金姑娘不想写?”

金敏佳没疯!

这样的东西自然不会写!

愤然起,喝道:“你不要太过分!”

“我都已经这么低三下四的向你道歉了。”

姜零染眉间轻蹙,有些不解的道:“你杀我,我就要被杀。你向我道歉,我就要接受。”

“金姑娘,你算什么东西啊?”

说话间,笑意不见,温和的眸子中扎出了血刺,周的冰霜欺面压来,冻得金敏佳心底发寒:“你你。”你了半天,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样的姜零染是金敏佳没见过的,一时也想不到如何去应对。

小煤球巴巴的爬了过来,如今已经学会了如何爬过门槛。

顺利的到了姜零染的脚边,蹭啊蹭的。

姜零染眼底的寒意消减了些,唇瓣带了些笑,声音又温软下来,看着神色铁青的金敏佳,颇有些耐心的解释道:“让你写并不是我要做什么,只是你太毒辣了,我放你出京,心中也是不安的。”

“有个把柄在,晚间才好入睡啊。”

金敏佳恨不能撕了她这张虚伪的嘴脸,切齿,一字一顿道:“我要怎么相信你的话!”

姜零染笑吟吟反问道:“写不写是你的事,信不信也是你的事。不是吗?”

这这分明就是故意刁难!金敏佳气的浑发抖!

最终金敏佳也没有写,反倒是撂下几句威胁,扬长而去。

自从姜零染病了,便依旧让姜颜乐去旁边的芳华苑住了。

洗漱过后,姜零染推开窗子,趁着凉风,伏案给万千千画花样子。

厢竹又多点了一盏灯烛,放在了桌案上,道:“姑娘明再画吧,小心熬坏了眼睛。”

姜零染笑她大惊小怪。

厢竹拨了拨灯芯,烛光更亮了几分。

她陪在一侧看姜零染作画,想到了金敏佳离开是撂下的几句话,皱眉不安道:“今那金敏佳离开的时候看着很不服气,她不会背地里又做什么吧?”

姜零染画好了一张,填着色,闻言头也不抬:“应该不会吧。”

厢竹看着不免叹气:“姑娘怎么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上次可差点把命都丢了呢。”

姜零染抿笑道:“你家姑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还用得着担心吗?”

厢竹无话可说,翻了个白眼。

心中又忍不住腹诽,这后福,就是燕柒啊!

看来以后要对燕柒更加的好一点!

福气可不能跑了!

再看姜零染一笔一笔描的认真细致,想来一时半刻是画不完的:“奴婢去给姑娘泡杯枸杞茶来。”

姜零染点头让她去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香炉里的安神香缓缓的晕腾出来,一屋子的安逸。

燕柒歪在门框上,看着书桌后的人,唇角的笑压也压不住。

不过他站了好一会儿,那小丫头竟也没发现。

便压着嗓子轻咳了一声,瞧见她伏案的小丫头顿时抬起了头,朝他看来。

烛光下柔和的脸,栩栩发亮的眼,微微抿起的唇。

燕柒看着,霎时笑的更深。

姜零染看他两颊红红,疑惑道:“喝酒了?”

燕柒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摇头道:“没有。”说着就看她眉头蹙了蹙,似是不信。

他笑了笑,站直子朝她走过去。

双手撑在她椅子的扶手上,将脸凑近。

姜零染靠着椅背,看着欺近的脸,不解道:“做什么?”

“给你闻。”燕柒说着又凑近了些,鼻尖若有似无的擦着她的鼻尖:“闻闻,看我是否喝了酒。”

姜零染脸上霎时滚烫起来。

这厮,真是一点戏弄她的机会都不放过!

压着窜起的羞意与火气儿,伸手推开他的脸。

却触手炙。

她皱眉探在他的额头上,另一只手探着自己的,片刻拧眉道:“你在发烧啊!”

燕柒确实觉得浑,头脑也有些发懵,不过却没往生病上想,只以为是见了她的缘故呢。

毕竟,见她十次有八次都是这样的。

此刻感觉着她微凉的小手贴在自己额头上,他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姜零染神复杂看他一眼,抿了抿唇,低声道:“你吃药了吗?”

上次自己受伤,他担心的什么似的,自己也不能太凉薄不是?

总要关切一二,算是回报他的恩。

燕柒听她这么问,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确定道:“在烧吗?”

姜零染看他这迷糊样,又气又急道:“你烧着呢,你都没感觉的吗?”

燕柒喜欢看她为自己着急。

笑着凑近她道:“那你多摸摸我的额头,我就舒服了。”说着也不管她怒瞪的眼,抓起小手依旧按在额头上了。

姜零染无奈在他额头上轻拍了下。

推着他坐在了外间的椅子上,扬声道:“厢竹!”

厢竹端了茶回来发现燕柒在,便没敢进去。

让福气与自己姑娘多说会话,姑娘上的福气会多起来的!

这会儿侯在了廊下,听姜零染唤她,忙应声道:“奴婢在。”

姜零染听她在廊下,走出来,问道:“他发烧了,咱们府里有药吗?”

福气烧起来了?!这怎么行!厢竹登时点头道:“有的有的,奴婢这就去熬。”

燕柒觉得自己的况没到喝药的程度。

不过算着熬药所需的时间他满意一笑。

托腮看着她道:“你刚刚在做什么?这么认真,连我来了都不知道。”

语调酸溜溜的。

第二十六章 九个

孟致沛知道母亲一直不满意姜零染,这种脱口就骂的模式他也早已经习惯,静静等老侯夫人停了话头,才又问:“她是回了姜家吗?”

心烦气躁的,他还没顾上问姜零染的行踪。

提起这个,老侯夫人脸上怒意稍减,畅快的舒了口气,笑哼道:“她倒是回了姜家,不过姜家根本没让她进门。自己灰溜溜的出城去庄子上住了。”说着想起什么,瞪着孟致沛道:“你可不许去接她!不然惯得她越发狂妄了!”

孟致沛想起姜零染离开时的背影,一时脸上有些犹疑,皱了皱眉道:“不用去接吗?”

老侯夫人斩钉截铁道:“不用!”说着单侧嘴角斜勾了勾,冷笑着补了一句:“她会自己哭着求着回来的!”哪有女人会真的和离?

孟致沛心疼那个没见面就掉了的孩子,他觉得姜零染虽然不及他这么心疼,但总归也是心疼的。

现在她去庄子养小月子,庄子简陋,医药又不便利,若是坐下了什么病根,岂不耽搁以后生育?

可文叔竟敢对他动手,让他丢了脸!

而这一切极有可能像母亲所说的,是姜零染的授意。

夫妻本同心,她却暗中唆使陪房打他,轻贬他。

他不免心寒,怨她歹毒。

这会儿听了母亲的话,心中亦想给她点颜色瞧瞧,便点头应下了。

老侯夫人喜欢儿子的乖顺,满意笑了。

也知道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让他心里不痛快,又哄道:“庄子上那几个过两日就接回来,你若觉得不新鲜了,母亲就再给你选几个知根知底,温顺懂事的。以后可别再去哪种腌臜地方了。”

经了倚香阁的事,孟致沛觉得还是府中的人用着安全。遂点头应下了。

翟莲窃喜他们母子二人对姜零染的处理态度,又听他们说到了庄子上的通房丫头,眼珠转了几转。

老侯夫人是一个极其爱惜羽毛的人,比爱惜自己更甚的是她更看重孟致沛的名声,外界都道孟致沛洁身自好,冰清玉粹,就连姜零染嫁来之前都以为孟致沛身边没有妾室通房。

可这府里的人却知道,孟致沛身边到底有没有人!

妾室,确实没有!

不过,通房确有九个之多。

这九个都是府里的家生子,就如老侯夫人口中说的“知根知底,温顺懂事”,但她们在姜零染嫁来之前,尽数都送去了庄子。

现在姜零染小产,至少要一个月不能与孟致沛在一起,而庄子上那些个贱蹄子也未在府。

府中现只有她一个。

老侯夫人盼孙子盼的连个妓生子都当宝,若是她怀了身孕,岂不比那妓子更加的风光得宠?!

翟莲激动的心潮澎湃。

等到老侯夫人去小佛堂上香的时候,翟莲就拿着药膏子去了孟致沛身边。

“侯爷,奴婢给你涂药。”音调拖的又娇又糯。

孟致沛单手支颐,阖目静思,闻言“嗯”了一声。

翟莲用指腹沾了些药膏,微微俯身,小心轻柔的涂在他脸上的伤口上。

孟致沛闻着鼻翼间的幽香,心神微荡,抬手捉住了她涂药的手。

翟莲娇笑着嗔他道:“侯爷总没个正经,奴婢正给您涂药呢。”

孟致沛笑哼了一声:“爷今日疲倦,改日再收拾你。”

翟莲有些失落,但看着孟致沛这烂猪头一般的脸,她也实在下不去手。

老侯夫人上了香,低声吩咐宋妈妈:“你去一趟,再问问他,那孩子真的是福运昌隆之胎,能保侯府百年无虞吗?”她有些怀疑,当初他也说姜零染是个旺家旺夫旺子的,现如今孩子都被她作没了,别提旺了。

话说的隐晦,但宋妈妈却门清,颔首去了。

不多会儿回来复命:“李道士言辞凿凿的说那孩子是带着大福气的,让您务必保住母子性命。”

老侯夫人听着点了点头。

嫡孙没了可以再有,福孙失了可就难再得了。

宋妈妈又道:“夫人派了厢竹回来拿衣物。”

老侯夫人轻蔑一哼:“随她去!看她能撑几日。”

厢竹把姜零染的衣服从冬拿到秋,嫁妆单子,余下现银,铺子地契,一样不落。

另又从陪嫁里挑了几个得用忠心,不曾效命过郑明蕴的带上。

外院里,文叔也挑了十几个小厮。

一行人没立刻出城,而是先去了姜家一趟。厢竹带了两个小丫头将姜零染给姜老夫人准备的滋养补品送了进去,又替姜零染在素芝斋门口磕了头,这才离开。

高妈妈吃了败果,唯恐回去后死在郑明蕴手里,没敢实话实说,只道:“四姑娘身子弱不宜挪动,她说,等养好了身子再回来给您请安。”

关于遇到万夫人的事情却一字未提。

郑明蕴巴不得姜零染永远不回来呢。

但此时姜府处于风口浪尖,她若不做些什么,只怕那些杂碎的吐沫星子都能淹了他们。

撂下手里姜零染送来的礼单,冷道:“派人给她送些补品过去。再找几个妥帖面生的人出去传扬传扬,是她自己贪图庄子清净,不愿意回来的。”

高妈妈一一应下。

倚香阁关门歇业。

翠娘从京兆府回来,门一关就狠狠的给了郑清仪一个耳刮子。

郑清仪关了一宿,又冷又饿,这一巴掌打的她登时头晕眼花,跌坐在地。

楼里的姑娘恨死了郑清仪自私惹事,看她被打,也无人上前去劝。

翠娘不觉解恨,抬脚踩在郑清仪的手背上,狠狠的碾压。

听着郑清仪求饶,翠娘冷笑着蹲下身,掐着她的脖颈道:“平肃侯要保你,我不动你。但你记住,你不是万花楼的云痴,身后也没有燕柒那座大佛护着。老老实实的,别再给找麻烦,不然,赶在平肃侯府来接你之前,老娘有几百种方法让你死的悄无声息!”说完朝她脸上啐了一口,扭腰走了。

众位姑娘看了场好戏,算是弥补了这两日的损失,畅快一笑,各自散了。

郑清仪知道此时她处在弱势,不宜与谁争锋,但今日受的屈辱她都记着,待她进了平肃侯府,定要她们偿还!

第二五二章 说一半(书友1101和平秋1990千币打赏加更)

姜零染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吃味的。

倒了杯茶给他,道:“帮千千画两幅花样子。”

燕柒顿时拧眉:“她自己怎么不画?你现在不能劳累的。”

姜零染无奈看他一眼,叫他声柒婆婆,真唠叨起来了。

“你不是在宫里住着?怎么出来了?”

说着看他穿的还是薄薄的夏衫,连个披风都没披,又是拧眉。

这几接连下雨,夜里已经很凉了。

可这些话在她嘴边滚了滚,又咽了下去。

燕柒的手指绕过桌面上圈圈的树轮,压住她如云朵般的袖角,一勾,攥在手心里,扯了扯。

姜零染顺着袖子看过去。

见她看来,燕柒低笑道:“我的事你打听的倒是清楚。”

他脸颊犹红着,此刻笑的弯了眉眼,一脸勾人且不自知的桃花像。

姜零染看着,便生出了把点心盘子糊在他这张招摇过市的脸上的念头。

她端起盘子,到他面前。

燕柒看了眼,有些疑惑。

“”姜零染道:“吃吗?”

燕柒接过盘子,猜测着道:“是让我吃了点心然后闭嘴的意思吗?”

姜零染点头。

燕柒:“”

她端给自己的,不管是什么作用的点心,燕柒都要吃的。

姜零染想继续去画花样子,可袖子被他抓着,抽也抽不回,她就妥协了。

看他吃下第三块点心,她皱眉把盘子拽回来,道:“别吃了。”

燕柒挑眉道:“为什么又不给吃了?”

姜零染道:“皇上不会饿着你。”

吃了晚膳再吃点心,等会再喝一碗汤药,怕是要撑得胃疼的。

燕柒一滞,旋即低眉轻笑:“为什么总喜欢把话说一半。”

他去指尖的糖霜,笑的腻人,声音愈轻:“你知道的,我更喜欢听下一句。”

姜零染抿了口茶,垂睫淡淡道:“没有下一句。”

燕柒眯眼凑近她,盯着她逐渐泛红的耳垂,笑的狡黠:“惯会骗人。”

姜零染简直坐不下去,用力抽回袖子就要起,又被他拽住了手腕。

“我不逗你了。咱们说会话。”

姜零染审视看他一眼,燕柒认真且正色的点头。

她又重新坐下。

燕柒道:“上的伤还疼不疼了?”

姜零染摇头。

燕柒又道:“脚呢?”说着低头看了眼:“已经能穿鞋子了吗?”

姜零染道:“都快结痂了。”

燕柒这几住在宫里,最忧心的便是她的伤势了。

这会儿看她不管是精神头还是气色都极好,放下心来。

他已经在宫中住了七,今夜为何而来,姜零染心中明白,道:“她今来,没做什么。”

燕柒笑意泛冷:“晾她也不敢。”

姜零染听他这么说,便知他是真的做了什么。

抿了抿唇,道:“你为何在宫里住这么久?”

不是不喜欢宫里的吗?

还是说出了什么事?

都病了,是不是很棘手?

燕柒看着她极浅的眉毛,回忆着摩挲过的手感:“小丫头,你如今对我的事是越发的好奇了。”

“”姜零染定定看他一会儿,转开眼道:“那你对她做什么了?这总是能说的吧。”

“”燕柒极少在她面前遮掩什么,这好不容易遮掩一次,还被瞧出来了。

心生挫败,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不答反问:“她来说什么了?”

姜零染便明白,他做了什么是不打算告诉她。

聪明的不去追问,道:“道歉了,要我饶了她。”

燕柒满意点头:“那你怎么回她的?”

姜零染就把要她写通敌书的事说给他听,看他听完没什么表,她抿唇问道:“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许是真的发烧了,燕柒觉得有些犯懒。

他撑着额角,问她道:“你想让她写?”

姜零染没有立刻回答,垂眸片刻,低声道:“她要杀我。我虽然不能杀了她,但也不想让她过的太过舒坦。”

让一个人每每夜的担惊受怕,长久下来,比杀死她更能让她痛苦百倍。

所以她才会问他,觉不觉得她过分。

甚至可以说是毒?

燕柒道:“不能让她写。”

姜零染的脊背僵了僵,睫毛颤颤落下来盖住了眼睛。

正在她要应“好”的时候,却听他又道:“让她爹写。”

“写了这封通敌叛国的信,我就不信徐安侯还会这么宠着金敏佳。”

“一三顿打都是少的!”

姜零染迟滞着抬头,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在烛光下折出细碎的冷光。

那清冷的眸子转过来,带了些暖与笑:“这么瞧着我做什么?像是才认识我似的。”

姜零染吼间有些哽,被他问的一时说不出话,吞咽了下,道:“金敏佳都没答应,她父亲更不会答应了。”

没人会把这种足够诛九族的罪名交到别人手上。

燕柒蹙眉道:“确实不太容易,不过还是有些办法可用的。”

“我且试试。”

“若这法子行不通,咱们再换别的,多得是办法出气。”

姜零染看他笔的脊背此刻软塌塌的弯着,撑着额角,有些疲倦的样子。

“你累吗?要不要躺一会儿?”

燕柒摇头:“不累。”

说着瞅了眼窗下的摇椅:“不过躺一躺还是可以的。”

姜零染进到内室给他拿了薄毯盖上,把窗户关好,又吩咐青玉准备冰水来。

投了凉帕子盖在他额头上。

燕柒拉住忙活的她,道:“没这么严重,你别担心。坐下,咱们说话。”

姜零染皱眉道:“你手掌心烫的厉害。”

燕柒笑道:“我不发烧,掌心也是烫的。”

这倒是。姜零染搬着锦兀坐在一旁。

燕柒道:“明会有两湖的消息回京,不知你那死心眼的兄长这次会不会给你带信回来。”

姜零染道:“两湖的况怎么样了?”

燕柒道:“事先做了防范,百姓伤亡极小,麻烦的是灾后重建与洪水退去后隐约想要冒头的疫防治。”

“昨皇上另派了几名擅长时疫的御医过去。”

“各地往两湖送的药材也加了几倍之多。”

说着看她一眼,道:“不知太子要逗留多久呢。”

太子不回京,姜霁自也是不能回的。

姜零染想着前世两湖的疫很快便压了下去。

好像就是疫结束后,太子开始准备回京事宜,然后就出了意外。

燕柒看她皱着眉,一时更是后悔起来,当初不该点了姜霁去。

可这会儿后悔已是晚了。

只能吩咐两湖的人,多留意些,务必保证姜霁平安回京。

不然这小丫头怕是会撕了他的。

厢竹端了药进来。

姜零染起接过,道:“没准备蜜饯吗?”

厢竹恍然道:“奴婢忘记了。”说着又往外走。

姜零染用汤匙搅着汤药,待会儿他喝的时候不至于烫嘴。

看他盯着自己手里的碗,道:“稍等会儿,拿来蜜饯你再喝。”

燕柒坐起,端过她手里的碗,一饮而尽。

然后压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正色问道:“姜零染,你娘都是叫你什么?”

“嗯?”姜零染一时没明白:“什么?”

燕柒又问了一遍。

姜零染道:“我娘就叫我今雪。”

燕柒道:“那我以后也叫你今雪,好不好?”

姜零染看他片刻:“我说不好,你就不叫了吗?”

燕柒笑了起来:“你不让,那我就偷偷的叫呗。”

说得多委屈,可真等叫起来,已经可以想象到的理直气壮了。姜零染道:“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了?”

“他们都叫你今雪,就我一个人连名带姓的叫,听起来像是找茬的。”燕柒想到孟致沛用黏糊糊的音调叫这两个字,气的恨不能恨不能去捂住她的耳朵,不让她听。

姜零染想到他叫她时的语气,蹙眉道:“不会啊。”

燕柒一怔。

姜零染说出口才意识到说了什么,懊恼不已。

燕柒发现了她的窘迫,笑着凑近她道:“你觉得不会啊?”

“那我以后可就连名带姓的叫了?”

“就我一人这么叫?”

姜零染推开他的脸,道:“吃了药,赶紧走!”

第二五三章 达成共识

次果然有两湖的消息回来。

姜霁终于送回了他离京的第一封信。

满当当的写了两张纸。

多是写衣食住行的琐事,只在最后几句写道:一直谨记着她的话,一刻都不曾松懈过。

姜零染彻底放下心来。

燕柒已在宫中住了十之久,且好像还没有出宫的打算。

此举让许多人都紧张起来。

当然,也有很多人从中看到了机会。

燕宅前所未有的闹起来。

隋风送走了一波又一波试探、示好的朝官。

与朝官打交道不同于商贾,隋风在此道上是新手,又因事关燕柒,不敢懈怠分毫,每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燕柒要参/政的消息就这么传扬开来。

而皇上和燕柒本人都未做过只言片语的解释,这在外界看来,就是默认的意思。

燕辜气恨的在府里大骂了两个时辰。

等到绪平定,他又进了宫。

勤政里皇上和燕柒在棋盘上厮杀的正酣。

对于燕辜的到来二人都没空分出半个眼角。

燕辜自认为这是受了冷待,但他早已经过了会把委屈愤懑挂在脸上的年纪。

面色如常的上前几步,静静观战。

待看清局势,他温润一笑道:“子安危险了。”

燕柒被皇上杀的有些焦灼,双目紧锁着棋盘,对于旁的笑语根本分不出精神去回答。

皇上也是同样的况。

燕辜站着便显得有些局促。

高得盛悄悄的睃了眼燕辜,又垂下了眼睫。

额头下压,让人瞧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燕柒誓死反扑,还是落得惨败。

扶额挫败道:“您这是偷学了什么稀世棋谱吧?”

敢对皇上用“偷”字的,举国燕柒绝对算是第一人,可皇上一点不恼,只当燕柒是赞扬他,笑的无比开怀。

“是你疏于钻研。”皇上龙心大悦,满的舒坦。

又快速的分拣着棋盘上的棋子,道:“来来,再来一局,这次我让着你。”

燕辜已干站了小半个时辰,看二人丝毫没有过问他的意思,反倒要再新开一局,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他含笑道:“都说遇到好的对手才能提高自棋艺,看了父皇与子安的棋,才知此言不虚。”

一句话夸了皇上,也夸了燕柒。

皇上欣慰又欣喜道:“这些年也就子安能与我过上几招。”

燕辜笑意一僵。

不是他们棋艺不行,是他们不敢赢皇上。

不像燕柒,仗着皇宠,随心所的做什么都行。

再想到近来的传言,燕辜看燕柒的眼神愈发的冷凝。

深吸了两口气,他音调温润且带着关切道:“子安的风寒可好了?”

燕柒一边拣着棋子一边道:“多谢四哥关心,好的差不多了。”

皇上看他一眼道:“御医叮嘱要再吃两的药,你可要听话。”说着看了眼小福子。

小福子忙颔首道:“皇上放心,奴才就是忘了吃喝,也绝不敢忘了公子吃药的时辰的。”

皇上满意点头。

一个小风寒,在皇上这里就成了天大的事!燕辜切齿。

一口气顶着,他扫了眼安心享受着皇宠的燕柒,眼底恨意一闪而过。

“近来天气转凉,父皇也要多注意体。”

说着又面朝燕柒,略带了些教导口吻的道:“还有子安,待会就随我出宫吧,在我府里住上两,等到大安了再进宫,免得过了病气给父皇。”

燕柒拣棋子的手一顿,抬头看着满脸真诚亲昵,亲密无间的燕辜。

微微笑道:“还是四哥想的周到。”

说着将手里的棋子丢进棋篓子里:“我这出宫去,待到痊愈,再来陪皇上下棋好了。”

皇上听得皱眉,压着燕柒坐下,又斥燕辜大惊小怪。

燕柒这好不容易才答应在宫里多住几,他一句话就要给撵走了!

燕辜一心为皇上的龙体着想,没想到反倒落了埋怨。

更让他心惊的是燕柒的言行。

他刚刚是以退为进了吗?

难道外界传言没错,燕柒有心朝政?!

两湖的太子将要被解决,这个时候若是燕柒插手朝政,那他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燕柒做嫁衣了!

燕辜怎能甘心!

孟致沛听说了姜零染生病的消息,带着厚礼来探病,被文叔拦下。

他却不顾脸面的耍起了无赖,死守在门口,说见不到姜零染就不走了。

文叔不是姜霁,能动手去打孟致沛。

威胁无果后,怒的要去报官。

姜零染听说了,让厢竹抱着小煤球去。

小煤球隔着府门放了两声嗓子,府门外的人立刻惊了,拔腿跑得没影。

真真是一朝被狗咬,十年怕狗叫。

文叔看小煤球比他手里的刀还管用,一时好笑起来。

再想到这小煤球的由来,文叔又笑不出了,低低的叹了口气。

虽然燕柒翻墙的举动过于轻浮了,但但不得不说,他对姜零染是真的好。

可再好又能怎么样呢?

七月中旬是皇后的生辰,不过因着两湖的灾,皇后不打算大cāo)大办,只是极简单的摆了两桌家宴。

汝州送来了贺礼。

姜零染让文叔去打听送贺礼的人是宿在了京城,还是立刻就走了。

文叔去了两个时辰,回来禀道:“皇后娘娘赐了膳,这人用过膳后便直接出城去了。”

“宫里见过谁不得而知,不过从宫门口到城门口,这人没与任何人做过交谈。”

姜零染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又想,就算文安王和燕辜私下有联系,也不会傻到让一个明晃晃进京送贺礼的人与他联系的。

文叔看姜零染神色凝重,皱眉不解道:“姑娘怎么在意起汝州的事了?”

姜零染摇头,抿笑道:“闲来无事,问问解闷而已。”

文叔不疑有他。

毕竟他们家与汝州无恩无怨,况且聪明人都避着汝州的。

宫宴过后,燕辜回府,看着书房桌子上多出的翡翠摆件,嘴角凝起了笑意。

文安王生辰的时候他在礼单外另加了一尊青龙腾飞的摆件送去。

这么久却一直没得到回应,他以为文安王是拒绝了。

可今,文安王回了他一尊前程似锦。

前程似锦这算是达成共识了吧!

众人皆以为文安王仰皇上鼻息,是个苟延残喘的可怜虫罢了。

可燕辜却觉得文安王手里攒存着不弱的实力。

这些实力若是不使出来,那可是可惜的很。

第二五四章 怕了?

这二和街找来一人。

高个,魁梧,黝黑,风尘仆仆的在姜家门口下了马。

看了眼匾额,笑出一口大白牙,正了正衣襟,上前去敲门。

门房看着来人,客气道:“不知你找谁?”

这人笑道:“我叫松鼠,我找文叔,烦请通传一下。”

门房在他的大白牙上多看了一眼,暗道这人怎么傻乎乎的。

道了句稍等,进去传话了。

不多时文叔走出来,看到松鼠,登时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笑道:“你小子,可算是回来了。”

松鼠揉着被文叔锤的有些疼的肩膀,开心回道:“收到公子的信就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了。”

门房都是分家以后才买进来的,并不知此人的份,此刻看文叔与他格外熟稔,都是好奇的问了起来。

文叔拉着松鼠的胳膊,与门房众人介绍道:“这是咱们公子边的贴侍卫,松鼠。”

众人一听这傻不愣登的人竟有这层份,忙都揖手见礼。

松鼠挠了挠头,憨厚笑道:“我算哪门子的侍卫,遇着事还都是公子救我。”

文叔笑着道:“既知道这些,就发愤图强,好好的练好功夫。”

松鼠应声点头,随着文叔去见姜零染。

松鼠进了花厅就跪下了,咧嘴一笑,一个头磕下去:“松鼠给姑娘请安。”

姜零染看到松鼠也是开心,笑声道:“快起来,自己家里没那么多礼数的。”

松鼠点头“嗳”了声,站起了声。

姜零染想起上一次见他还是他随兄长一起去边关的时候。

一别几年,倒是更加的魁梧健壮了。

“长高了,也壮了,不过还是这么笑。”

松鼠挠了挠头,笑道:“公子疼我,什么好吃的都给我,我就长高了,胖了。”

厢竹看他这憨厚样子,没憋住,“噗嗤”笑了出来。

松鼠这才注意到姜零染后还站着厢竹和青玉,咧嘴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这次不光厢竹青玉笑,姜零染也被他这模样逗的笑了起来:“路上可还顺利?”

松鼠点头道:“顺利,都顺利。”

姜零染道:“兄长去了两湖,不在京中,你就暂且跟着文叔吧。”

松鼠快进京的时候才听说了姜霁随着太子去了两湖的事。

闻言道:“姑娘,我能不能去两湖找公子啊?”

姜零染道:“你若不觉得疲累,自然是可以去的。”

“而且,你在兄长边,我也能放心。”

松鼠笑道:“我不累,我这就能出发。”

“还是一样的急子!”姜零染抿笑道:“歇一晚吧,明早再出发不迟。”

松鼠点头应下。

又隔了两,燕柒出了宫。

当夜便翻墙进了汀兰苑。

屋门半掩着,他推门走了进去。

隐约听到内室里的说话声,他站住了脚。

“姑娘上都留疤了。”

“没事儿,一两年就消了。”

“那也不行,多难看啊。”

“穿着衣服,谁能看得到?我自己又不嫌弃。”

“理是这个理儿,可姑娘上怎么能留疤呢?明奴婢去就买祛疤的药膏。”

燕柒走进去,看她坐在梳妆台前,后是给她擦头发的厢竹。

潮湿的乌发半遮住一张白皙素净的小脸。

再看她中衣下消瘦的肩膀,燕柒忍不住皱了皱眉。

手里的帕子湿透,厢竹转换干帕子,这一转冷不丁的看到燕柒,吓得“呀”了声:“公子怎么进来了!”

说着意识到什么,忙扯着衣架上的披风给姜零染裹上。

燕柒靠在门框上没动,似笑非笑的对上姜零染瞪来的眼睛。

垂眸一笑,抬步走了过去。

厢竹顿时无措起来,这可是内室,他怎么能进来!!

是请出去,还是放任不管?!

厢竹拿不定主意,无措的望向姜零染。

就看姜零染坐着没动,侧首坦然的看着燕柒走近。

厢竹便明白了,压下了心头的绪,垂首后退两步。

燕柒走到她后,微微弯腰与镜中的人对视。

姜零染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你总笑什么?”

燕柒挑眉:“我笑什么,你不知道吗?”

姜零染顿时无话。

燕柒笑着捏起一旁的帕子,另一只手搂起她的头发,慢慢的擦拭。

姜零染顿时要起,却被他先一步压住了肩膀,沉沉的声音道:“别动。”

姜零染皱眉道:“你先出去喝茶。”

燕柒头也不抬道:“厢竹,去帮我泡杯茶来。”

厢竹忽然被点名,从装死的状态中活过来,一时没明白,疑惑的“嗯?”了声。

燕柒扭头看她一眼,重复道:“帮我泡杯茶来。”

厢竹对上燕柒清凉的眸子,只有点头应的份儿。

姜零染看厢竹出去,下意识的要叫住她,就感到头发被不轻不重的拽了下,她拧眉,看向镜中的人。

燕柒俯靠在她耳畔,与镜中的人对视这,抿笑低声道:“怎么?和我独处一室,怕了?”

姜零染愠怒着侧首看他:“你来做什么的?”

他本就靠她靠的近,她这一扭头,他们的鼻尖几乎挨着,呼吸可闻。

姜零染霎时回神,蛰了般起。

头皮却被扯得一痛,她跌坐回去,没好气道:“松开我的头发!”

燕柒闻言忙松开手,帕子掉在脚下。

她那么靠来,他心都停了,忘记了手里还攥着她的头发,看她吃痛,忙按住她的脑袋查看,急道:“可拽疼了?”

姜零染胡乱拨开他的手,起躲开他几步。

燕柒看她气咻咻的,无奈笑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姜零染没打算与他计较这些,指着房门道:“你出去,换厢竹进来。”

燕柒笑着捡起脚下的帕子,道:“厢竹去泡茶了,泡好了茶自然会进来的。”说着走到她前,捏住她颌下的披风带子,给她系上。

姜零染道:“你是出宫了,还是暂时出宫?”

燕柒系好了,推着她坐下,道:“能在宫外住几。”说着继续给她擦头发。

换了四张帕子,头发才算是擦干了。

燕柒靠在一旁,看着她挽发,觉得新奇。

姜零染看到他的神,道:“这么看着,好像你不束发一样。”

燕柒道:“我没自己束过。”

姜零染想着她边必然有照顾起居的侍女的,束发的事自然也是侍女去做。

一时没说话。

第二五五章 什么都能舍弃

燕柒不知想到什么,眉间蹙了蹙,道:“你给你兄长束过发吗?”

姜零染随口答道:“当然束过。”

说完一顿,瞬间明白了他这么问的原因。

从镜子里看他,片刻道:“我兄长是我最重要的人,为了他,我什么都能舍弃。”

因着这一句话,此后的很多年里,燕柒都极其的嫉妒姜霁。

镜中对视片刻,燕柒淡淡撇开眼:“废话真多。”说完出去了。

厢竹泡好茶回来,正好看到燕柒从内室走出来。

黑沉着脸,无比凶煞。

厢竹看的心中发怵,立刻退避三舍。

又想,莫不是吵架了?

那自家姑娘呢?有没有受委屈啊?

这般想着,厢竹就进了内室,忐忑道:“公子好像是生气了。”

姜零染诧异道:“他没走啊?”

厢竹摇头,手指头弱弱的戳了戳外面,道:“喝茶呢。”

姜零染还以为给他气走了,都要松了头发睡觉呢。

叹了口气,更衣后走出内室。

就看他躺在摇椅上,合着眼,不知是睡了,还是闭眼假寐。

没看几息,就看他睁开了眼,黑沉的眸子望了过来。

姜零染立刻转开眼,在外间椅子上坐下。

燕柒的目光追随着她,待看到她漠然的样子后,眼底的光黯淡下来:“别讨厌我。”

姜零染倒茶的手一顿。

他这样的人,却对她说出这句话,姜零染吼间发哽,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垂眸平静片刻,她道:“你是不是很可怜我?”

“什么?”燕柒一脸的莫名。

姜零染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又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我为什么要可怜你?”燕柒一滞,而后豁然坐起,手指头戳着心口,没好气道:“明明我更可怜好不好!”

“”姜零染被他理直气壮下包裹着的可怜兮兮的惨态给震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燕柒红着眼瞪她一眼,又躺了回去,盯着房顶愤懑喘气。

姜零染怔怔然。

人的感很奇怪的,有时候可怜一个人可怜的多了,就忍不住的想要保护,再延伸成连自己都看不明白的模糊感。

而新鲜、冷静过后,回头再看那些模糊的感,依旧是可怜。

她那时听了金敏佳和燕两仪的对话后,以为燕柒对她,就是这般。

可眼下看,好像不是。

回想着他刚刚听到自己说为了兄长什么都能舍弃的话后那眼底蔓延起的荒芜与挣扎,她心头像是被针尖戳了一下,尖锐的疼瞬间袭遍全。

再看他明明气的脸色发青,可却一点走的打算都没有,姜零染不觉抿起了笑,轻声道:“这茶,你还喝吗?”

“”燕柒磨了磨后槽牙。

她都那么说了,她觉得他现在能喝得下茶吗?

越发的会气人了!

姜零染瞧他堵气不看自己,死瞪着房顶,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没忍住笑了出来。

燕柒登时扭头瞪过去:“你笑?!”

姜零染忙止笑摇头。

忍笑又道:“你到底来干什么的啊?”

他上次出宫是因为金敏佳来找她的缘故,这几她这里风平浪静,一派安然,他为什么来?

其实她更想问,他到底在做什么打算?

这几关于他“野心”的传言愈演愈烈,他不会没听到。

而他明明没那个心,听到这些传言后,却还逗留在宫中,任由谣言肆虐蔓延。

可他如今在朝中没有实力,这般继续下去,必然会成为瑞王与信王的眼中钉,若是引的暗箭来,他怕是没办法自保。

可她上次问他,他不答。姜零染道:“你是想和我说什么吗?”

燕柒起走到她边,抬手揉她的脑袋。

姜零染没拨开他的手,因为她从他上感受到了低落感。

微微蹙眉道:“怎么了吗?”

燕柒在她旁的椅子上坐下,道:“我有点难过。”

姜零染知道此刻他需要一个供他倒苦水的聆听者,给他倒了杯茶,静静听着。

“每次我与太子吵起来,他都要来劝我,说太子国之储君,要敬重。”

“他说他无夺嫡之心,只想要做一个闲散的王爷。”

姜零染知道他说的人是谁。

自从茶楼那她说了那些话后,他再未问过她。

虽然他信她,但这种事他必然会调查的。

了然道:“你查到了。”

燕柒扭头看着她。

姜零染也看着他,眸光很安静。

他左侧放着一盏灯烛,烛光映着他的侧脸,他扭头看过来,逆着光,漆黑的眼睛里仿佛涌着波涛的黑雾。

她从中看到了痛苦。

燕柒看着灯烛下她温软的眉眼,心中跟着柔软下来,他道:“你之所以担心你兄长,是因为你知道了太子有危险,对吗?”

“我不是先知。”姜零染摇头道:“只是,赈灾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燕柒的眸子缩了缩,恍惚间心头掠过了许多往事。

他垂眸喃喃道:“是啊,赈灾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想要得到那个位子,那太子就一定是绊脚石,必须除掉。

而太子常年在京城,受多方保护,想要袭击,太难了。

可去了两湖就不同了,人荒马乱,机会不要太多了。

而后一个“意外”便可摘干净自。

可可若太子是敌人,那他呢?

他很想当面问一问那个在他心中清风霁月的四哥。

可看到那些暗查得来的真相摆在他的桌案上,他竟连面对他都觉得困难。

人心,真的好恶心。

姜零染看他神色疲累厌倦,皱了皱眉,聪明的没说话。

静寂中,燕柒的绪慢慢平稳下来,抬头正对上她充满关切的眼睛,不觉一愕。

姜零染有些仓皇的收回了视线,端着茶抿了口。

燕柒抿笑道:“我没事了。”

姜零染点头。

燕柒出宫的事让燕府更加的闹。

秦云融找了来,看着伏在账本子后的人,道:“咱们聊聊。”

燕柒知道他要聊什么,道:“没有。”

秦云融什么都没问,就得了这两个字,一头雾水道:“什么没有?”

燕柒写完最后一个字,靠在椅子里,笑看着他道:“我在回答你心里的那个问题。”

“没有!”

第二五六章 杀了才能一劳永逸!

秦云融一怔,片刻明白了什么,看着燕柒澄澈的眼睛,不觉羞赧起来。

挠了挠头,他往书桌旁走了几步,道:“是我自己要问的。家里不知道我来问你。”

燕柒无所谓的点头,笑道:“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也回答我一个。”

秦云融道:“你说,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燕柒道:“你们给太子传信,太子怎么回的信?”

秦云融闻言大惊,他怎么知道他们给太子写信了?

难道!“你你派人监视我们?!”

燕柒被喝问的一呆,旋即一脸复杂的看着他,叹了口气,谆谆教导着道:“秦二,以后多听听家里的话,少出门,不然很容易被人拐走的。”

“什么啊!”秦云融没心和他闹,急问道:“你是不是监视我们了?”

燕柒无奈道:“京中忽然多出一个极有可能是竞争对手的人,你们家岂会不知会太子?”

秦云融了然点头。

燕柒懒得看好友的蠢样,心累。

扶额又道:“太子究竟怎么回的信?”

秦云融没了心结,笑着靠在桌沿上,大咧咧道:“太子说你不会。”

“家里都觉得太子想的过于简单了,可我却觉得太子说的不错。”

“所以才来问你的。”

燕柒听完沉默下来。

连太子都知道他不会,可燕辜却几次三番的试探。

这些年他竟是什么都没看透过。

有没有夺嫡之心的话都能问了,秦云融在他面前也就没什么忌讳了,道:“既然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怎么不要点什么回来?”不然外界对他的猜疑一直都不会断的。

“你要的皇上都会给的。”

燕柒听了这话勾了勾唇角,笑意有些苦涩。

是啊,皇上对他很宠溺,很慷慨。

他哪怕朝皇上要个首辅做,皇上都会毫不犹疑的答应。

可他若说想娶一个和离过的姑娘回来,皇上大约会用尽所有办法bi)他打消想法的。

皇上想给的,与他想要的,从来都不相同。

瑞王进了宫,先给皇上请了安,而后去了华阳宫,屏退左右,问宜妃道:“母妃打听的怎么样了?”

燕柒染了风寒后,皇上就把小福才拨了过去,如今燕柒出宫,多少人去撬小福才的嘴。

宜妃也是其中一员。

宜妃看儿子神急切,有些歉疚的摇头。

想到小福才软硬不吃的样子,不免有些烦躁:“不是母妃没想办法,实在是小福才的嘴太严实,活脱脱与他师傅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瑞王失望的叹了口气。

还以为能从小福才这里探知些燕柒的想法呢。

宜妃看儿子愁眉紧锁,宽慰道:“他就算有心去争,那也要入了皇家玉蝶才行!”

“如今连个动静都没有,可见是咱们多想了。”

“再者,他来京都多少年了?一直都安分守己的,要真有心思,哪里会拖到现在?”

瑞王眸光冷,闻言轻哼道:“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

宜妃不解:“此话何意?”

瑞王道:“他刚进京的时候才十几岁,一点根基都没有,若是表现出了有心皇位的苗头,怕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这些年他暗中蓄积力量,观察研究对手,如今时机成熟,可不就动起来了!”

宜妃顺着瑞王的话想了想,暗暗心惊道:“他当真有如此心机?!”

“若真这般,可是比太子还要难对付了!”

瑞王神色越发的冷凝,切齿恨道:“商贾jiàn)种!”

宜妃听了瑞王这一番话,心中焦灼起来:“那现在怎么办?太子也不在京,谁能阻得了他?”

瑞王冷笑道:“太子就算在京,也是不敢做什么的。”

“毕竟父皇最喜欢的就是兄友弟恭。他若是表现出苛待排斥燕柒的意思,父皇必然动怒。”

宜妃何尝不知道皇上宠纵燕柒!?急道:“那就任他胡作非为不成!”

瑞王想到什么,紧皱的眉头松缓了些,眸光表层飘浮着冷冽,轻声道:“如今,杀了才能一劳永逸。”

宜妃惊叫道:“你要杀他!”

说完又忙捂住了嘴,看了眼中,见没人,才有松了口气。

瑞王道:“一切都等到太子回京再说。”

宜妃不解:“这又是为何?”

瑞王似笑非笑道:“皇后当年嫉恨那姓齐的商女,所以让武德侯杀了她。现在太子因为忌惮燕柒,所以下了杀手。”

“毕竟,子肖母。”

宜妃听瑞王这意思不要杀了燕柒,还要栽给太子,一时心头惴惴,连念了几句菩萨。

瑞王看宜妃这么没胆子,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眼底厌恶一闪而过。

燕辜遣了人去燕府,请燕柒用晚膳,被燕柒以事忙给拒了。

而事忙的燕柒去在晚膳时分去了万花楼。

燕辜得知后,皱起了眉。

这么些年燕柒拒他的次数一巴掌都能数的过来,而每一次拒都是真的事忙。

今却。

难道他确实要争皇位,所以早早的划清立场。

可自己在燕柒面前从不曾表现出夺嫡的一面,他就算是要争皇位,至少会把自己划入同盟阵地的,如今这是何意?

燕辜心里乱糟糟的,理不清头绪。

思忖之后,他去了万花楼。

万花楼里,燕柒几个喝的正酣。

百香走到燕柒边,道:“公子,信王下在楼下。”

声音不大不小,桌上的人都听到了,推杯换盏惧是停了下来。

燕柒起,冲众人道:“我下楼一趟,你们先喝着。”

万花楼外停着一辆马车,燕柒熟稔的上前撩开帘子,歪头冲车厢里的玉面锦袍的男子笑了笑:“你说你,进去一次又不会少块。”说话间撑手上了车板,矮进去,继续调侃:“四嫂去后,你一个人岂不空虚寂寞?也该找个机会发泄发泄。”

燕辜脸皮绷着,略带警告的瞪眼他:“别胡说。”

燕柒哈哈大笑。

燕辜道:“别总来这些地方,父皇知道了会不开心的。”

燕柒打了个酒嗝,无奈道:“我今本打算去宝山呢,谁知被秦二几个堵住,硬是给拖了来。”

燕辜听着微微松了口气,规劝几句,离开了。

马车走远,燕柒脸上的笑尽数敛去,眸光清凉凉的。

百香看了一眼,明白,这兄弟算是到头了。

第二五七章 披着人皮不干人事

老侯夫人病的缠绵,李老道得知后去探望。

门房的消息传到了上房。

文茵撩起浓青色的帷帐,俯在榻边,与病容枯槁的老侯夫人低语几句。

老侯夫人睁开眼,浑浊的眼睛好一会儿才有了些清醒,气弱道:“你去把人接进来。”

文茵颔首应是。

自从瞿莲去了孟致沛边后,老侯夫人越发的重用她了。

而在上房伺候了这些年,文茵也约莫猜出了些老侯夫人与李老道那一层不可说的关系。

眼下被委以重任,不敢怠慢,更不敢轻率。

王路从郑清仪的院子里出来,避着人往府外走,路过后花园时,隔着大片竹林隐约看到一男一女。

这可是后院,男子如何能进的来?

这般想着,王路悄悄的跟了上去,拐过月洞门,就看到了那一前一后走的飞快的二人。

竟是文茵与李老道。

李老道这样的份,何须文茵亲自来接?

接就接了,怎么还偷偷摸摸的?

王路的眼睛里划过深思。

李老道进了上房。

屋子里多余的人已经被遣了出去,他径直进了内室,看到榻上的人,顿时心疼道:“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见好?”

老侯夫人闻言不觉垂泪。

这些子府里乌烟瘴气,鸡飞狗跳的,别说病愈了,没气死都算她命大。

听完老侯夫人的诉苦,李老道愧责不已。

毕竟这郑清仪能进府他是有大功劳的!

而近些子那要命的信再未送来,他猜测背后的人已经收手了。

当初让郑清仪进府是迫不得已,眼下危机解除,李老道就有心赶走这祸害,可要怎么向老侯夫人说,又成了难题。

实话自然是不能说的。

再编谎话,也只能等郑清仪生下那“福胎”了。

他握着老侯夫人的手,宽慰道:“你且忍耐些子,再过三五月便都好了。”

老侯夫人的眼睛亮了,反抓住他的手,急声道:“你是不是卜算到什么了?”

李老道点头。

老侯夫人大松了口气,笑了起来。

她对李老道的话笃信不疑。

三五个月,一眨眼便过去了。

心里又有了盼头,颓靡的病态立刻多了些鲜活的精气神。

李老道看老侯夫人这般模样,心中的歉疚更重了,道:“听说侯爷最近频频去找姜零染?”

提起这件事老侯夫人就呕的想吐血,脸色也沉下来。

因孟致沛重姜零染的缘故,老侯夫人一直不喜欢她,甚至多有刁难,这一点李老道明白。

但不得不说,姜零染是最适合孟致沛的。

回想姜零染嫁来后的那几个月里,孟致沛冰壶秋月的一面。

那才该是孟致沛最最清润雅致的平肃侯爷!

“让侯爷多去见她很好,最好是能重新娶回来!”

“如今的姜霁在朝中谁敢等闲视之?还有姜零染,这几个月多次出入宫廷,受到帝后恩赏,连同太子妃和两仪公主都对她青眼有加。”

“若娶回来,侯爷入仕必然指可待了!”

老侯夫人也是这样想的,不然也不会同意孟致沛去见姜零染了。

不过想归想,她心里一直都是有心结在的。

毕竟前几个月是他们兄妹把侯府弄得颜面尽失。

孟致沛会在御前吃挂落,那也是姜零染的功劳!

这会儿被李老道说的越发的动心,点头道:“就听你的。”

内室门外候着的宋妈妈听到二人的对话,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当初把事做绝的一方难道不是侯府吗!?

这这忘怎么都这么大呢?

可自己忘的干净,不代表姜零染不记得啊!

现在掉转头去讨好,有什么用?白给世人送笑柄罢了!

依她看,倒不如趁早再娶一位温柔贤淑的进府,一来能告诉姜零染,侯府没了她,自有比她更优秀的女主人。

二来,也能尽早的平息后院的乱势,让孟致沛收了杂心,安静读书。

三来,老侯夫人多年不参加宴会,侯府又没个正经的女主人,这京中的宴会竟都漏了平肃侯府,再这么下去,谁还记得京中还有个平肃侯府?

再者,是非对错还不都是人说的?若有个能代表侯府外出交往的,也能人前挽回些败局口碑不是。

两位主子都是有主意的,自来不愿底下的人多嘴多舌,指手画脚,可这些,两位主子竟都没考量过。

她是老侯夫人的陪房,伺候了大半辈子,一家老小又都在侯府做差,侯府的盛衰关乎他们的存亡,她不能再看着李老道带着老侯夫人往死路上走!

咬了咬牙,她转进了内室。

隔了几,平肃侯府传出要给孟致沛选妻的事。

可京城愿意结亲的却寥寥无几。

而这个当口,孟致沛却更加不要脸的对姜零染围追堵截。

也因此,姜零染这个前任妻子又再一次的成为了众人口中议论的焦点。

燕柒气的要死。

隋风看他深受其扰,提议道:“不如把人赶出京去,眼不见心不烦。”

燕柒闷闷的坐了会儿,道:“他在哪又有什么关系?我在意的从来都不是他。”

他在意的是姜零染的态度。

就算把人赶去天边,她心里若记着,又有什么用?

隋风撇嘴。

嘴上这么说,但每一次孟致沛去找姜零染,他不都要在家里喝醋?

还说什么不在意。

不过这孟致沛披着人皮不干人事,这一遭遭儿的,竟是一点脸面都不顾了。

瑞王派人来请,说前街茶楼喝茶。

燕柒不去,但心里憋着气,想着他与瑞王两看生厌,见了面定然要争吵一番,去见他,顺便撒撒气也行。

不然晚间去找姜零染,指不定又要闹别扭。

这么想着,他就出府去了。

瑞王眼神挑剔的看着走进来的燕柒,冷道:“真是够磨蹭的。”

燕柒瞥他一眼,不疾不徐的呛声道:“我能来你就知足吧,还挑理儿。”

瑞王一听就火了,拍桌怒道:“燕柒,这就是你与我说话的态度!”

燕柒眸光讥讽,语调中的挑衅更加明显了:“怎么?你要去找皇上告状?”

“劝你别去,不然要吃挂落的!”

这可扎了瑞王的痛处了,一时气的脸色都变了。

寒光毕现的恶视着他,切齿道:“你别太过分!”

“真以为有父皇宠就谁都不放在眼里了,小心自掘坟墓!”

第二五八章 狭路相逢

燕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语调依旧慢慢悠悠,气死人不偿命:“我惜命,自掘坟墓的事儿我从来不干。”

“不过,我乐善好施,倒是可以帮别人挖两锹。”

一来一往的吵了两刻钟,瑞王怒的天灵盖都要掀了,燕柒却浑舒爽。

摇着折扇下了楼,正好看到对面酒肆里歪歪斜斜走出来的孟致沛。

锋利的眉轻挑着,嘴角缓缓勾起了笑。

狭路相逢!

不错,今出门,值了!

等到燕柒离开,瑞王才想起今约他是干什么的。

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探听到,凭白受了一肚子气!

忿忿下了楼,瞧见燕柒边的百香在教训一个酒鬼。

再定睛一看,那酒鬼竟然是孟致沛!

瑞王愕了两息,才冲上前去,怒喝道:“住手!”

“堂堂侯爵,岂容你当街殴打!”说着狠狠的盯了眼燕柒的方向。

百香早看到瑞王下楼,听到他的话停了手,侧目看着燕柒。

燕柒微微笑着收起了遮在头上挡太阳的折扇,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小厮,道:“给瑞王下学一学,你家侯爷刚刚说了什么!”

小厮浑都在打哆嗦,头恨不能埋进土里去。

闻言惶惧结巴道:“小的,小的不知。”

瑞王冷冷的刮了他一眼:“他再不济也是侯爷,纵有错处还有父皇在!”

“你这般恣意妄为,对得起父皇的教导和重吗!”

周遭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瑞王的声音也越拔越高,努力的给燕柒安一个仗势欺人的名头。

被打的蜷缩在地的孟致沛听到声音抬头看,见是瑞王,顿时像是见到了救命菩萨般,手脚并用的就要爬过去:“瑞王救命啊!”

百香一脚踹翻,踩在他心口上,冷喝道:“老实点!”

瑞王看百香这般放肆,似是克制不住怒火,下令让侍卫去阻拦。

七八个侍卫围上去,似乎也是缺少经验,手上没轻没重的竟把百香的脸给打青了。

燕柒冷笑着,抄起旁边小摊上的粗陶罐子,砸在了一个要使招的侍卫脑袋上。

侍卫被砸的仰躺在地,一脑袋的血。

瑞王冷着警告道:“打狗也要看主人,燕柒,你别找死!”

燕柒仿佛没听到,接连又砸出两个粗陶罐子,解决了两个侍卫。

百香收拾了剩下的。

如此,场面已然失控。

勤政外,小福才看到瑞王和燕柒并肩走来,后跟着打成猪头的孟致沛,便知事不简单,忙转去通传了。

一行人刚进,还没站稳,便接连三五个言官进来求见。

不用说,全是瑞王找来的。

皇上皱起了眉,目光在燕柒,瑞王,以及孟致沛上看过去,用不喜不怒的声音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瑞王率先开口,言辞犀利的一番指责,直把燕柒说成了十恶不赦之徒。

他后,言官附和,请求皇上严惩燕柒。

皇上眉头皱的更深,着看向燕柒,道:“你说!”

燕柒眉眼淡漠,没什么喜怒的听着瑞王的话。见皇上问自己,利落伸手一指孟致沛,道:“他骂皇上是乌龟。”

中气氛陡然反转。

瑞王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言官暗暗叫苦,合着打架的原因是这个!?瑞王竟也不问清楚,就这么闹到了勤政上!如今可要怎么收场?!

高得盛几不可见的舒了口气。

虽然被骂乌龟不怎么光彩,但只要燕柒不吃亏,皇上就不会恼。

孟致沛从头发丝到脚指甲,全都凉透了。

起先的醉意早就丁点不剩了,但整个人依旧是飘飘忽忽的,觉得什么都不真切。

听燕柒说完,不想,他真的骂了吗?

瑞王从震惊中回神,一脚踹在孟致沛上,怒骂道:“混账东西!”

孟致沛摔在地上,脑子才算清醒了些,看着皇上不怒自威的脸,吓得肝胆都裂了,止不住的磕头道:“微臣喝了酒,不知冲撞的是柒公子,微臣绝无不敬之心,求皇上明鉴。”

皇上收回落在孟致沛上的视线,转眸看向一语致胜的燕柒。

眼底带了些笑意。

这小子,如今为了自己都能与人当街打架了,多乖巧,多孝顺。

最后,瑞王和言官以不辨是非清白罚奉一年。

孟致沛打了三十板子,抬出宫去了。

而燕柒则得了厚赏,被皇上留在宫里住了两才又放出了宫。

江南梁修弘的父母来京有几了,万家选了个好子办宴。

姜零染去赴宴,本意是进厅里打个招呼就退出去喝茶吃点的,可却被万伯娘拉住,拘在边坐着。

她有些不安。

世人再怎么说她无辜,但都改变不了她和离过的事实。万伯娘心疼她,可江南梁家却未必这般!

若让他们知道万千千与自己这么一个和离过的交好,会不会歪想万千千?

万夫人猜到了姜零染的顾虑,拍了怕她的手背,低声道:“没事儿,待会儿开宴随伯娘一起。”

万千千睨她一眼,打趣儿笑道:“背着我想去做什么?”

姜零染哭笑不得,只好坐着不动了。

梁母生在江南,长在江南,细眉杏眼,肤白微胖,看着很是亲善。

她的目光落在万夫人边的姑娘上,眼底划过些探究,笑问:“这位姑娘是?”

万夫人郑重的向梁母介绍了。

姜零染忙起见礼。

梁母笑着扶住姜零染的胳膊。

平肃侯府内宅的事早已经传到了江南,却不曾想,原来万家与这姜零染竟是这般亲昵的关系。

目光在她脸上打量两眼,温声道:“姜姑娘无需多礼。”

万景西看重妹婿,请了苏孜沽,秦二等人来作陪。

一则是人多闹。

二来也是让梁家见识见识他们家的交际圈。

别等到万千千远嫁去了江南,梁家仗着天高皇帝远就给万千千委屈受。

燕柒出宫听说万家办宴,猜想姜零染必然会去,便也过去了。

万冗等人得到消息,大感意外,但也不敢迟疑,忙迎到府门外。

燕柒谦谦一揖手,道:“叨扰了。”

万冗忙称不敢,恭敬的请着人进府。

燕柒虽时常与万景西玩在一处,但却与万冗没什么交,甚至没见过几面,更别说来万家赴宴了。

故而万冗十分重视,丝毫不敢轻慢。

万景西就随意多了,胳膊肘拐了拐他,道:“你病了?”

秦二几人也都是这个想法。

这厮可是从不参加京中各府的宴会的,今抽什么风呢?

第二六三章 皇觉寺祈福

姜零染明白她的感受。

但太子妃想要出京,怕是不太可能的。

想了想,道:“一个人在府里待着很容易多想的,不如民女陪太子妃去皇觉寺小住两,给太子和两湖的百姓祈福。”

上次太子妃去茶楼捐赈灾银的时候主动提起过得空一起去皇觉寺小住。

这会儿姜零染提起,倒是不显得突兀媚上,也极合时宜。

太子妃听着眼前一亮道:“好啊,咱们这就去!”

霞飞,盈彩一看自家主子想一出是一出,都是头疼起来。

这都快申时了,赶到皇觉寺天都黑了。

再说,什么都没准备,皇觉寺那边也没提前通知,贸贸然的过去了,被人冲撞了可怎么了得?

呃姜零染倒是才知道太子妃的格是这般的跳脱,不好直接驳回,思忖着道:“民女明白太子妃为太子和两湖百姓祈福的迫切心,但是,您也要为自己的安全着想。”

指了指风雨来的沉天色,道:“如今天色已晚,况且近两都有阵雨。上山的路怕是不易走的。”

“不如明再去?待会儿让人先去皇觉寺通传一声,咱们也好有时间收拾箱笼,明一早,周全妥帖的上山,可好?”

太子妃担心太子担心的都快疯了,如今只要是为太子好的事,太子妃都迫不及待的去做。霞飞和盈彩看在眼里,不敢阻拦,也舍不得阻拦。

只是匆忙出城实在不妥,正想着如何规劝太子妃呢,就听了姜零染说了这样一番体贴入微的话,顿时心生感激。

太子妃也意识到自己太过鲁莽,听姜零染说完,抿笑点头道:“好,就依你所言。”

议定了此事,太子妃没多做逗留,回府去了。

等到燕柒知道姜零染随着太子妃去皇觉寺的时候已经是次午后了,他出宫往府里去。

百香跟在一旁,悄悄的瞄着燕柒的脸色。

他觉得燕柒会生气。

毕竟他恨太子妃一家,也因此,亲近太子妃一家的,燕柒都厌。

可自他说了姜零染的行程后,燕柒只停顿了一息,点头称知道了,而后面色平和,不怒不厌。

百香暗暗道:果然,姜零染是不同的,做什么事都不会让燕柒感到憎恶。

燕柒察觉到百香的打量,侧目看回去,挑眉清冷道:“看什么?”

百香自然不敢实话实说,嘿嘿笑道:“属下这不是有两没见着您了,想您想的紧,所以多看看。”

“滚!”燕柒一副被恶心到的样子。

回府不久,燕辜派人来请。

燕柒以商行事务繁忙给推了。

他做不到当面去问燕辜,但也无法再心生亲近。

世人都说皇家没有真,他以前还不信。

如今,倒有几分信了。

燕辜这边得了燕柒的口信,也没多想,毕竟若商行无事,父皇是不会放燕柒出宫呢。

加之自从上次瑞王被父皇斥责,近来朝中事务,父皇多分派给了他去处理,此举惹得瑞王极为不满,屡屡揪错弹劾。

他不仅要应付瑞王不知何时就来一下的暗箭,还要细致完美的完成每一件父皇交付的差事,故而整忙的脚不沾地。

再有两湖的事也已经到了关键之时。

燕辜分不出多余的心神去招待燕柒,请他,不过是看他出宫,客一二,让父皇和朝臣明白他们之间的亲昵。

眼下他不来,燕辜反倒松了口气。

太子妃带着姜零染去皇觉寺小住的消息让不少人为之咋舌。

真是奇也怪也,一个和离妇,怎么就得了太子妃的眼缘了?

这消息传到梁修弘以及他父母的耳朵里。

用膳之时,被梁父提起,再一次感叹万千千的交际圈不同凡响。

梁修弘听梁父夸赞万千千,脸上带了些骄傲的笑意,道:“千千她待人赤诚,所以多能交到挚友。”

梁母想到宴会那与姜零染做过简短的几句交谈,不以为意道:“她那样的人有什么好让太子妃重视的?不都是看在她兄长的面子上!”

若姜霁不是军副统领,她就不信太子妃还愿意亲近姜零染!

梁修弘听梁母话中有贬低姜零染之意,皱眉道:“母亲何出此言?”

“姜姑娘她虽是女子,但她明理正直,不为世俗所困,敢于为自己拼出一条活路来。此等心,值得万千世人敬佩!”

“况且,她并无错处,是平肃侯负了她!”

梁母被儿子的一番话震住。

瞪眼看他片刻,不悦道:“怎么?如今你连她的好友都要维护了?这可还没娶回来呢!”说着重重的放下了筷子。

梁修弘被梁母这话闹了个红脸,他在说姜零染,母亲如何扯到了千千上?!

梁母轻哼一声,讥诮又道:“敬佩?她那样离经叛道之人,有什么值得敬佩的!”

若早知道万千千与那样的人交好,这桩婚事她都要好好考量考量是否该继续下去。

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他们远在江南不知内,但梁修弘一早便来了京城,又与姜零染见过面,怎么也不会不清楚这其中的道道,却也不做声!

梁母每每想到这些就忍不住一阵愤懑:“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

梁父听到这,皱起了眉。

不轻不重的搁下筷子,看着梁母沉声道:“能娶这样的媳妇,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

梁家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梁家了。

若不是这些年两家还有些交往来,万冗这样的朝廷重臣怎么会知道江南还有个梁修弘的存在?

又怎么会因看重梁修弘的文采品行,而愿意把宝贝女儿外嫁?

这桩婚事说到底是他们梁家高攀了!

可她却还不知足,挑东挑西,嫌这嫌那。

梁母一听这话登时恼了,拔声怒道:“我哪里不满了?!”

“听听这话说的,若是传到外人耳朵里,我可成了个什么人了?”

梁修弘不好直接出言驳斥母亲错处,但又实在听不惯她的这番说辞,正憋得脸通红,就听父亲开了口,登时附和着点头。

梁母看父子二人戮力同心,腹中纵是有千万句话,也是不好再说了。

各自用膳不提。

只是气氛已然冷了下来,一顿饭吃的是格外别扭。

第二六四章 灵婆

姜家大房气氛沉闷。

近些子晦气事儿接二连三的发生,每个人心里都窝着火儿。

姜钰的婚事纠缠了这么久,终究是黄了,朝野上下闹出不少笑话。

姜婉瑜在元诚伯府的子也不好过。

李氏那个该死的老虔婆,对她的侄女一百个偏袒维护,明明只是个姨娘,却越了姜婉瑜,掌起家来!

也不瞧瞧那下jiàn)份担不担得起!

而言抒起先看着是个好的,现如今也与他父母一个鼻孔出气,冷落正妻,偏宠姨娘。

一家子全都是妻妾不分的糊涂虫,真不怕乱了宗族。

就在大房事事不顺,步步坎坷之时,二房则又是另一番景。

姜霁一个没有根基的毛头小子竟真在朝中站稳了脚跟。

得皇上看重不说,还借着两湖赈灾一事攀上了太子这条线。

更可笑的是,姜零染这么一个和离归家,本该青灯古佛一辈子的人,竟不被世人唾弃弃,还与皇室众人打的火。

在二房的荣耀衬托下,大房的灰败窘迫就像是白面馒头上的一颗老鼠屎,醒目无比。

也是托二房的福,京中又开始议论他们当初把小产的姜零染拒在府门外,以及分家不均的事。

多少人都在暗嘲他们作法自毙。

他们每个人,每一都像是吞了一口糠,每咽下一口气都剌的嗓子疼。

郑明蕴恨极!

当初若不是姜零染小产后晦气的在府门口转了一圈,大房不会沦落到今的境地!

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灾星!

和姜冼木老夫人商议之下,大房已经连番请了和尚,道士来府里做法驱邪。

府中贴了钟馗像,房间里也摆了桃木剑,可收效甚微。

宋妈妈恍然想起了远方亲戚曾向她提过的一位极灵验的灵婆。

问过郑明蕴的意思后,死马当活马医,把人请进了京。

素芝斋里,众人打量着走进来的灵婆。

她脸上的褶子比老夫人还要多。

可头发却乌黑,一根白发也不见,步伐矫健,精神抖擞,面色红润,这么一看又像是年轻人。

一袭黑衣黑裙,头上簪着不知是什么骨头做成的簪子,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进了屋不看人,反倒是盯着房屋四角看。

郑明蕴打量着她浑都透着怪异,拧眉看了眼宋妈妈。

宋妈妈心里没底儿。

她也只是从亲戚口中听过一耳朵,并未见过灵婆本人,更不知她的本领真假。

眼下看这人行止不太牢靠,又得了郑明蕴这一眼,她心里已经开始思考着待会向郑明蕴告罪的说辞了。

老夫人端坐如松,眼睛不动声色的盯着灵婆的一举一动。

灵婆看完了屋子,嘴里念念有词的往外走,郑明蕴忙扶着老夫人跟上。

且看她围着素芝斋转了一圈,在天井里站住脚,道:“有人偷了贵府的福运。”

“什么?”众人异口同声,眼若铜铃。

灵婆道:“有人偷了贵府的福运,所以贵府才会倒霉事不断。”

郑明蕴这会儿已经不记得了刚刚对灵婆的质疑,迫不及待的问道:“是谁!”

灵婆道:“福运这东西都是祖上积下来的,能偷走你们的,那自然是一家人。”

一家人?大房如今个个都倒霉着郑明蕴脑中灵光一闪,叫道:“是二房!”

说着揪住老夫人的胳膊,重复道:“母亲,是二房偷走了大房的福运!”

老夫人皱眉瞪她一眼,拨开她的手,问灵婆道:“真是这般吗?”

灵婆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老夫人晓得她这是默认的意思,一时脸色不太好。

“灾星,早就说他们是灾星!”郑明蕴恨的咬牙切齿。

若那兄妹俩此刻在她跟前,她必然会忍不住的撕了他们!

宋妈妈一看此景便知自己逃过了一难,忙出声问灵婆:“不知可有什么办法化解?”

灵婆一直拢在袖中的手掏了出来,朝她们比出了三根手指。

众人都被她的手掌所吸引。

只见手掌内外密密麻麻的纹着弯曲不知名的符文。

手背上是漆黑的,手掌则是血红的,看的人头皮发麻。

老夫人率先回过神,目光放在她三根手指上,皱了皱眉道:“这是何意?”

灵婆拢回手,淡淡道:“三万两!”

郑明蕴一听就叫了起来:“三万!”

“你可真敢要!”

灵婆当即沉了脸,转就往外走。

郑明蕴被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灵婆给落了面子,登时气的脸色铁青,怒道:“来人啊,把这弄虚作假的贼人给拿下,送官查办!”

立刻便有婆子围了上去。

灵婆脚下顿住,扭头看着郑明蕴,恻恻道:“我若出事,一定让贵府全部人陪葬!”

郑明蕴被她的话吓住,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撞在老夫人上。

老夫人瞥了眼她的窝囊样,又看向灵婆,审视片刻,开口道:“还请灵婆屋内详议。”

灵婆随着老夫人进了屋。

老夫人落座后,淡声问道:“还请灵婆告知化解之法,银钱不是问题。”

灵婆道:“每个人上都有福运,贵府福运不足,可从同宗同脉中的福运足的人上借。”说着目光在众人上掠过。

众人对上她的眼睛,都是心生惶恐,脚下后退,好像被她多看一眼便会被夺走福运一般。

郑明蕴看灵婆要在府中之人上找福运,气哼道:“谁偷了,就让谁还回来。”说着眼睛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明白郑明蕴的意思。

手心手背都是,大房二房的都是她的子孙。

只是二房终究是与她离了心。

纵然以后拜将封侯,也不会帮衬大房,孝敬她的。

可若是把大房的福气找回来,纵然姜冼木和郑明蕴是个自利的格,可到底有她在,总不会让他们兄妹太过落魄。

想明白这些,老夫人点了点头。

郑明蕴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看着灵婆一连串的问出心中所想:“什么时候能做法?什么时候能奏效?若是不奏效,银钱又该如何算?”

灵婆屡番被质疑,脸色十分难看,但到底还是维持住了气度,淡淡道:“经我做法,不出一月,那人轻则重伤,重则丧命,绝无例外。”

郑明蕴听得心,眼睛里光彩大盛,迫不及待道:“两个人上的福运都要搜刮干净。”

灵婆蹙眉道:“太贪,不好。”

第二六五章 做法

“贪?”郑明蕴眼底冷光熠熠,冷哼道:“怎么能叫贪?那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灵婆见郑明蕴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解释道:“此偷非彼偷!通俗一点讲,就是你们姜家的福运与二房比较合。福运都去了他们那处。”

“如今你们有意借二房的福运改变眼前的困局,此举已是不仁义,若还将他们的福运都搜刮干净,必至他们后半生运途多舛,甚至生不如死。”灵婆虽做逆天改命的营生,但却不想在手中落下人命。

她从郑明蕴脸上看到了刀锋一般的刻薄,明白这些话对她不起作用,转而看向老夫人道:“上天慈悲,老夫人觉得呢?”

二房虽分出去了,但到底是亲孙子亲孙女,灵婆觉得老夫人一定不会同意郑明蕴的做法的。

老夫人皱眉,心中纠结起来。

大房和二房平分福运,继而全都仕途平平,一辈子不温不火。

以及,大房烈火烹油,但代价是二房的彻底覆灭。

这二者,究竟选择那一条?

郑明蕴看老夫人面色动摇,急的暗骂灵婆多事。

忙上前两步,蹲在老夫人前,握住她的手道:“母亲,独木难支啊!姜霁他纵是再了不得,这辈子能走的路也有限!”

“且他们兄妹不孝不悌,与咱们离心离德,他站在云端之上,还会理会咱们这滩烂泥吗?”

“可咱们就不同了,咱们有老爷,有钰儿和禄儿。父子同心,一定会光耀姜家的门楣的!”

“到时候您依旧是京城最有福气,最受人敬重的姜老夫人!”

“而且老爷的子您还不知道吗?他向来敦厚,不会让他们兄妹子难过的!”

老夫人听完这些话,眉头皱的更深,但却一字不发,片刻点了头。

灵婆非常意外,滞了两息,摇头道:“纵是你们答应,可这般折损德的事我却不能做!”

郑明蕴眼神嘲讽的看着她:“做一是做,做十也是做!”

“若你愿意,银钱翻倍,如何?”

灵婆一震,翻倍,那可是六万两啊!!

郑明蕴看灵婆眼中精光大亮,脸上的嘲讽更加的明显:“京中愿意出这等丰厚价钱的人家可不多,你掂量清楚了。”

灵婆沉吟片刻,道:“既如此,我便做这一次吧。”

让人取了绣花针来,扎破了老夫人的中指,取了几滴血。

老夫人不解其意,问了出来。

灵婆道:“这是引子。”

“引子?”老夫人和郑明蕴异口同声,满面疑惑。

灵婆道:“就像是吃药有药引,做法事也要有引子。”

她的本意是取二房那兄妹俩其中一人的福运,便足够大房平顺下半辈子了。

可她们却执意要害人命,她劝说无果。

但心知,这般行事后,断则几月,长则数年,必遭反噬。

她财,却更惜命。

所以她取了这滴血,说是引子也不为错,不过却不是用来招引福运的引子,而是给反噬留下的路引!

老夫人这半截子入黄土的人,也没几年活头了,倒不如奉献出来!

只是,做完这单,她怕是要远离京城了。灵婆觉得非常遗憾,面上并不显,讳莫如深道:“您是二房那两位的亲祖母。取您一滴血,来引福运。”

郑明蕴顿时了然,忙不迭问道:“只几滴够不够?要不要在多扎几针?”

老夫人闻言看她一眼。

“血是够了。”灵婆道:“只是还需要他们的八字以及穿戴过的衣服。”

这些郑明蕴都有,闻言忙去准备了。

这期间,灵婆选了做法的场地,姜家的祠堂。

一切准备就绪后,老夫人屏退了多余的人,只她与郑明蕴,还有灵婆三人往祠堂去。

上了香,拜了祖宗,灵婆让二人退出去。

二人不敢迟疑,忙退了出来。

祠堂外直站的腿脚发酸,灵婆才一脸疲倦的走了出来,虚弱的抚着门框道:“这祠堂,近一个月不可动土,连根草都不能拔,明白吗?”

花了六万两做的法事,老夫人不敢轻易对待,当即便锁了祠堂的大门,把唯一一把钥匙攥在手心里。

郑明蕴疼的把银票递给灵婆。

银货两讫,灵婆要告辞离去。

郑明蕴却出声挽留,笑吟吟道:“灵婆这一路舟车劳顿,又因帮府里做了件大事,心疲累。于于理,我都该招待你住下,静养些子再离开不迟。”

灵婆是立刻想出京去的。

但郑明蕴这话的意思她也听出来了,若是此刻执意要离开,反倒是惹人怀疑。

便顺势应承下来,不客气的提了些衣食住行的刁钻要求。

郑明蕴连六万两都舍得给,这些要求自然是不放在眼里的,答应下来,让高妈妈悄悄的领着去了客院。

老夫人疲倦的歪在矮榻上,木香给她捶腿。

她不经意的扫见了小几上放着的被郑明蕴找出来用的姜霁和姜零染小时候穿过的衣服,恍然间脑子里浮现了早年间抱他们,哄他们的景。

再想到刚刚的法事,老夫人心里难过起来,神色也萎靡下来。

郑明蕴看的暗暗撇嘴,心口不一的宽慰了几句,奔元诚伯府给姜婉瑜报喜去了。

出府迎郑明蕴的却不是姜婉瑜,而是言抒的那个表妹姨娘,说是姜婉瑜染了风寒,不能来亲迎。

郑明蕴一听就急了,音调骤然拔高:“病了?什么时候病的,怎么不派人给我传信儿?”

李姨娘忙解释道:“世子夫人是昨午后病的,已经请了大夫过府诊治,大夫说无甚大碍,多休息,三五便能痊愈的。”

她长得柔弱,声音也温软,慢声细语的听的人心中舒坦。

郑明蕴冷冷的看着李姨娘。

她的宝贝婉瑜受的难堪苦楚全是拜这jiàn)人所赐!

郑明蕴恨不能这jiàn)人立刻被雷劈死。

这会让听到这软绵绵的声音更是一阵膈应,暗骂下jiàn)狐媚子。

转念之间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姜婉瑜让她来接自己,短短一段路,冷嘲讽,指桑骂槐。

李姨娘年纪尚轻,脸皮也薄,被这么一番挤兑,脸上臊红,眼眶里积着眼泪,低垂着头跟在后面,一句不敢言。

郑明蕴看她故作委屈,恶心的不行,冷道:“我们母女谈心,你一个姨娘跟着不合适,退下吧。”说完甩着帕子进了致远斋。

第二六六章 天星山

李姨娘站在致远斋外,眼泪掉了下来,又看四下都有丫鬟婆子往来走动,忙又止了眼泪。

丫鬟甜看的不忍,扶着她一边走一边忿忿道:“说到底姨娘就不该心软,凭什么去接了她,还要受这些难听话。”

“别胡说。”李姨娘叹息着道:“伯夫人的病这几才有些好转,这些闲言碎语千万别传到她的耳朵里去。”

甜恹恹应是。

一旁的偏门里言抒忽然走出来,目光在李姨娘的脸上都留片刻,皱眉道:“姜夫人说什么闲言碎语了?”

他在书房听闻郑明蕴上门来了,思量着应该去请个安,刚走到这儿就听到了这主仆二人的对话。

李姨娘看着冒出来的言抒吓了一大跳。

忙背过擦干净了眼泪,垂首回话道:“世子爷听错了,姜夫人并没说什么。”

言抒看她明明受了委屈却还要顾念大局,心里叹了声,上前搂住了她的肩膀,低声安慰道:“别为不值当的人生气。”

李姨娘被这么半抱着,脸上霎时羞红一片,低垂着头,声若蚊蝇道:“不会,世子放心。”

言抒看她这样,笑了笑,温声道:“你上次说字儿不好看,我这刚好有几本字帖,随我去取吧。”

李姨娘点头。

这边姜婉瑜知道了母亲为自己出气的事,开心不已。

可还没笑几声,就有丫鬟进来禀传,说言抒本来奔着致远斋来,可半道遇到了李姨娘,两个人不知说了什么,又一起离开了。

“还能说什么,必然是被jiàn)人勾搭走了!”姜婉瑜恨得眼睛都红了,手里的帕子差点撕碎。

郑明蕴眼见着女儿受委屈冷落,哪里能忍得住,起就要去找李氏说道理。

姜婉瑜忙拉住了她,道:“伯夫人还病着,若是你们起了争执,加重了她的病,到时候世子更要恼我了。”

郑明蕴一听这话就泄了气。

想到刚成亲的光景,皱眉叹道:“刚开始看着多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如今这般混账!”

姜婉瑜被这话戳了心尖,眼眶红了红。

又不想被郑明蕴看出来,便转移了话题道:“母亲今来做什么?”

郑明蕴一进府就被李姨娘给气昏了头,这会儿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忙与姜婉瑜说了灵婆做法的事。

姜婉瑜半信半疑,一听是高妈妈找来的,更是半点不信了,嗤之以鼻道:“母亲这是又被骗了!”

郑明蕴看她不信,俯过去与她耳语几句,姜婉瑜听得脸色大变:“母亲此话当真!”

郑明蕴笑嗔道:“我还能骗你?”

姜婉瑜激动的一颗心都颤抖起来,抓住郑明蕴的胳膊,确认道:“真的只需一个月?”

郑明蕴含笑点头:“至多一个月。”说着怜的拍了拍女儿的手背:“这一个月你不要与谁争锋。既病着,就趁机在院子里养病。”

姜婉瑜点头应下,说了会儿话送着郑明蕴离开了。

直到郑明蕴离开,言抒并着伯府其余人都没露面,郑明蕴心中暗骂,可再想到一个月后就都好了,又释怀了。

皇觉寺里,太子妃和姜零染做完了早课,抄了会儿佛经,又一起搁下了笔,出神望着窗外。

太子妃有些心神不宁,因为太子已经好几没传信回京了。

姜零染同样心中不安。

盈彩有心逗太子妃开心,笑着道:“昨儿听这寺里的小沙弥说前面的天星山上有一处观景石。站在那儿,远近几座山的景色都能尽收眼底,还能听到皇觉寺里的钟声呢。”

太子妃不是在京城长大的,对京城周边有什么好玩的都不太知道,也一直没机会去过。

听盈彩说完,侧首问姜零染:“你去过吗?”

姜零染摇头道:“听说过,不过不曾去过。”

太子妃提议道:“不如咱们去看看?”

姜零染看她眼睛亮亮的,想着出去走一走,分分心神也好,便笑着点头答应了。

换了简便的衣衫,带上侍卫,一行人从后门出去,绕过山脚,往天星山去了。

上山不久,天色沉下来。

姜零染看着灰蒙蒙的天,皱了皱眉,有些担心会下雨。

太子妃看出她的担心,笑道:“普济大师说了,今不会下雨的。”

姜零染昨对普济大师夜观天象的能力是有九分的相信。

可这会儿吹着凉丝丝的风,看着愈加黑沉的天,这九成便在心里打了个对折。

可太子妃这么笃信,她也不好泼冷水,抿笑道:“下雨不下雨民女不知道,只是咱们再这么走下去,民女的腿要断了。”

太子妃闻言站住了脚,道:“你累了?”

姜零染道:“有一点。”

太子妃前后看了看,指着不远处的几块还算平坦的大石,道:“那咱们去歇一歇吧。”

姜零染点头。

霞飞唯恐有蚂蚁虫子什么的往太子妃和姜零染上钻,等她们坐下,便撒着药粉在脚下。

盈彩给二人倒茶。

太子妃捧着茶盏慢慢的喝,模糊听到远处有淅沥沥的水声,笑道:“早听说这天星山的山泉水清冽甘甜,待会儿若是遇到了,必要装些回去煮茶喝。”

姜零染笑道:“这又什么难的?不过几步路的功夫。若太子妃有雅兴,咱们歇过脚便可以去的。”

本就是出来散心的,去大石上看风景,和去找山泉水都没什么差别。太子妃闻言点头道:“好啊。”扭头又问侍卫道:“可知泉水在什么位置?”

被问的侍卫也不常来天星山,闻言忙又去问另几个,最后得出方位,小心的护着太子妃几人过去。

走了两刻钟,泉水声更加清晰,太子妃笑道:“不知会不会有鱼?”

山路不好走,姜零染低头看着路,闻言笑回道:“太子妃想吃鱼了?”

太子妃抿了抿唇,想起太子带她去华盛楼吃鱼的事,一时心中思念更重。

“我不会做饭,你会吗?”

姜零染不知太子妃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答道:“会的不多。”

太子妃累了,站住脚,喘了几口气道:“会做鱼吗?”

姜零染怀疑太子妃是这几的斋饭吃腻了,想吃鱼了,抿笑道:“不怎么能做好,味道时好时坏的。”

第二六七章 病了

太子妃听她这意思应该是试过许多次的,好奇起来:“是谁教你的?”说着猜测道:“应该不是大房吧?”

姜零染想起往事,眸子里染了笑意:“我娘以前教过。”

“后来后来我又自己看着食谱学了点,更多的是跟着我家庄子上的梨子婶学的。”

太子妃无意提及她母亲,免得勾起她的伤心事。

闻言“唔”了声,道:“我也想学来着。”

“不过,我不会爬的时候就是准太子妃了,从小我家里管我管的就严,学的东西也自己做不了主。”

“小孩子都玩嘛,有好几年,我烦死太子妃这个头衔了。”说到这里她笑了,有些淘气的味道:“还赌气的想过,等到出嫁后一定要好好的整治整治他。”

自从来了皇觉寺,姜零染才看到了不同于京中的太子妃的一面。

看着她笑,便也由心的感到了幸福,笑道:“然后呢?”

“然后。”太子妃抿了抿唇,声音略低柔了些:“他来迎娶,我偷偷的看他,一见之后,便什么气都没了。”

姜零染笑了起来,难得的打趣道:“原来太子妃不是想吃鱼了,而是想念太子了。”

盈彩几个闻言都是捂嘴笑。

太子妃脸上羞红,故作凶狠的嗔瞪着姜零染:“放肆!”说完没等吓着姜零染,反倒是自己先绷不住,笑了出来。

一时脸上又羞又。

姜零染忍着笑,福礼告罪。

太子妃觉得她这声告罪,还是在打趣儿自己,气的伸手去拧她的脸。

明明没用劲,却看她脸上留下了指痕,吓了一跳。

姜零染笑着揉脸道:“一会儿就消了。”

继续往前走,不多时就看道眼前横生出一条平整的碎石铺就的宽路。

太子妃奇道:“这路是被修整过的?”

侍卫揖手答道:“天星山的山泉水远近闻名,常有百姓来山中取泉水,时间长了,便有人集资修了这条路。”

太子妃点了点头。

盈彩看着道路的尽头,有些担心会遇到前来取水的人。问太子妃的意思。

太子妃看了看几人的衣着,道:“无妨,没人能认得咱们。”说完顺着平整的石子路往前走。

姜零染看着天色,心中思量着,待会儿若是下了雨,他们可要怎么躲雨?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就看到了小溪,太子妃看着澄净见底的溪水,水至清无鱼。

扭头看姜零染,有些遗憾道:“鱼是捉不成了。”

姜零染笑道:“就是有鱼,您还能真的下去捉?”那可成什么样子了?

太子妃闻言又笑了:“那幸好。不然光给看,不给捉,我肯定要急死。”

再往前走,水面更宽,水更深。

顺着溪水走到尽头,再拐过弯,眼前便又是另一番天地了。

平地拔高而起的一座平山头,巨大的水幕从山头上倾泻而下,轰鸣震耳。

水流将石壁冲刷的光滑,犹如打磨好的玉石。

京郊的山很多,这种程度的山头远远谈不上巍峨震撼,太子妃脸上稀松平常,看了会,搓了搓胳膊,道:“真冷。”

嘴上说着冷,却已经卷起袖子去捞水了。

捞了两下又退回来。

姜零染以为她是看到了虫子或者什么,紧张道:“怎么了?”

太子妃道:“这水是给人吃的,不能玩。”她示意盈彩几人装水。

水花四溅,周遭都湿漉漉的,没有可立可坐之处。

姜零染拉着太子妃远远的站着,等她们把所带的水袋都装满水。

太子妃说着回去煮什么茶喝,忽的有水溅在脸颊上,她以为是靠的太近,脚下退了两步。

水滴落在眼皮上,姜零染眨了下眼,抹去后,意识到什么,仰头看着天空,道:“下雨了。”

太子妃跟着抬头。

雨滴接连落在脸上,她有些懵,片刻叫苦道:“这普济大师算的也不准啊。”

姜零染闻言笑出来。

太子妃看她笑,也跟着笑起来,又扭头问侍卫:“可带了伞?”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惧是揖手告罪。

出来的时候还太阳高挂呢,谁曾想这才进山不久就落了雨。

太子妃招呼盈彩几个:“快回来。”

声音湮灭在巨大的水声中,一个侍卫忙上前去传话。

盈彩几个忙折回来,皱眉道:“先找处地方避雨吧。”

夏衫单薄,可不起雨淋的。

太子妃看着四周,实在找不出可以避雨的地方。

几个侍卫也发现了,眼看雨滴越发密集,忙抽出刀斩出许多树枝,临时搭出了个可容纳三五人的草屋来。

又点了一人回去准备马车。

太子妃看着雨幕,道:“这要下到什么时候去?”

盈彩听太子妃没有急怒的意思,又看姜零染也是一脸的平和的看着雨幕,放下了心,低声回道:“山里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太子妃别着急。”

太子妃并不着急,只是,这种天气没办法上山了。

有些遗憾没能去观景石上看风景。

想着道:“今雪,等有空,咱们再约着一起上山。”

姜零染颔首应下,想到什么又笑道:“不过下次再来,两仪公主应该会同行的。”

太子妃闻言笑了起来:“等回京,她肯定要怪我不带她的。”

姜零染想起上次太子妃在茶楼说起要来皇觉寺小住时,不仅燕两仪在,金敏佳也在。

自从金敏佳来求饶后,她虽然不知道燕柒背后做了什么,但能让金敏佳这样格的人到她面前求饶,必然是极其可怕的。

她就打消了再补一脚的打算。

这已经多不曾有消息了,不知如今怎样了。

试探着向太子妃问道:“两仪公主如今还是想着出宫吗?”

“宫中无趣。”太子妃点头:“再没有比出宫更让她开心的事了。”

姜零染道:“不是可以请人去宫里说话?”

太子妃道:“若丹自入了夏便子不爽利,在家里养着呢。金姑娘近些子也病了。”

秦若丹是国公府里孙子辈唯一的姑娘,是庶出,不过打小便被宋蕴养在边,又因没有嫡出的姑娘,所以格外得宠。

宋蕴每每进宫必然会带上她,她几乎是与燕两仪一起长大的,二人私交非常好。

第二六八章 借马车

姜零染听着蹙眉道:“金姑娘病了?”

“嗯。”太子妃点头:“说是吓着了,寝食难安的,执意闹着要回徐州去。母后知道后留了她,又让御医过府诊治。”说着不解的拧眉道:“国公府里能有什么,会吓着她?”

姜零染也在想,燕柒做了什么,竟要吓得她要回徐州了?

“吱呀呀”的车轮响声响在雨幕里,打断了姜零染的思考。

侍卫警觉的挡在草屋前,盯着声音的方向。

不多时看一辆宽大的马车驶过来,穿着蓑衣赶马车的人乍然看到几个男子持着刀站在路旁,以为遇到了劫道的,吓得调头就要逃。

侍卫这会儿觉得这辆马车十分的讨人喜欢,哪里肯错过,忙上前去拦了。

车夫吓得摔在地上,跌撞着往前跑,侍卫嘴里喊着站住,追上去。

却见车厢里走出一人!

这人撑伞下了马车,左右看了看,朝草屋走来。

侍卫看他单薄消弱,却也不敢放松警惕,手掌一直压在腰间的刀柄上。

等到这人走近,姜零染才发现,她竟认识。

来人却先惊讶着叫道:“姜姑娘。”

姜零染把太子妃挡在后,微微福礼道:“木公子。”

木捷中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姜零染,心中生喜,不自觉上前两步,还没到草屋前就被带刀侍卫给拦了。

他不敢轻狂,脚下退了两步,才又道:“姜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来游玩。”姜零染道:“木公子呢?”

木捷中笑道:“你忘了,我家里酿酒的,用的水就是这天星山的泉水。”

“近来雨水频繁,唯恐泉水不洁,又怕手底下人怠慢不上报,所以亲自来看看,不曾想刚进山就落了雨。

姜零染了然点头,想着后的人,她抿唇道:“有个不之请,眼下本不该说,但是。”

木捷中知道她要说什么,看她一脸为难,不免笑意更甚。

打断她的话道:“马车借给姜姑娘。”

姜零染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爽利。

一愕之后忙福礼道:“多谢木公子。”

视线内的鞋子被雨水打湿,连着袍子都湿了大半,她蹙眉又道:“不过,木公子怎么办?”

木捷中抖了抖手里的雨杆,笑道:“无妨。我还有伞。”

再客气下去就显得虚伪了,姜零染也不再说,再三的道了谢。

马车上,太子妃用帕子擦着脸上的雨水,笑问姜零染道:“刚刚那是谁?”

姜零染看太子妃一脸揶揄,郑重的解释了木捷中的份。又道:“前不久与千千一起去宝山的时候,遇到了万家的兄长,那个时候木公子也在。”

“就见过那一面。”

太子妃瞧她板正着脸,心中便明白流水有意,落花无。

想到什么又自语道:“我记得他与子安也很相熟。”

姜零染抿了抿唇,心说,熟,特别熟。

当初他都把木捷中的名帖拿到她跟前了,怎么能不熟。

到了皇觉寺后,太子妃让侍卫去还马车,并让盈彩准备了一份谢礼,不过却是以姜零染的名义,毕竟她刚刚没露脸。

厢房外有皇后宫里的季川候着。

季川见太子妃回来,含笑上前请安,又恭声道:“皇后娘娘问太子妃何时回京?”

太子妃出京的时候与皇后说过归期,今怎么还派人来问?心中咯噔一下,道:“母后是有什么要紧事吩咐吗?”

季川道:“皇后娘娘说快到中秋了,因着两湖的灾,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决定简单的过。不过家宴还是要准备的。”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今年由太子妃打理。”说着侧目瞄了眼姜零染。

姜零染含笑起,借口换衣服,退了出去。

等到姜零染离开,季川上前两步,低声道:“礼部有消息传出,说是皇上打算让柒公子这几就入了玉蝶。”

难道真如传言那般?燕柒有意太子妃皱眉:“如今城里是个什么况?”

“消息还没传出来,暂时风平浪静。已经给太子传信儿了。”季川说着又补了一句:“不过依着咱家下的子,约莫是不会把此事放在心上的。”

太子妃苦笑。

她也搞不懂了,太子为什么就能这么信任燕柒?

待亏是个男人,还是兄弟,不然太子妃都要多想了。

片息点头道:“我知道了。”

“你去回母后的话,就说我后一早便回城。”

她已经来了五,明再待一,求个六,吉利。

季川颔首称是。

太子妃又道:“两湖可有消息传回来?”

季川道:“前朝每都有折子送到,不过下的私信却没有。折子上说一切都好。”

太子妃点头,挥了挥手,季川退下了。

盈彩伺候着太子妃换下潮湿的衣服,熬了姜汤,收拾妥当,取出天星山的山泉水煮沸了,先自己喝了一碗,半个时辰后没有不适,才敢把煮好的茶端给太子妃。

信王府

燕辜抬手扫了桌上的茶盏器皿。

一地的碎瓷片,泛着尖锐的冷光。

雷简见到此状吓得屏息后退。

燕辜深深的喘着气,脖颈上青筋暴起,拳头捏的死紧,脸色青黑,切齿道:“好啊,真真是好算计!”

瑞王那边传出燕柒这些年一直在养精蓄锐,等待如今羽翼丰满的话儿时,他还不信。

毕竟这些年数他陪伴燕柒最多,说是了解也不为过。他自认为燕柒不是有心皇位的人,所以他才让他活了这么多年。

没想到!

没想到却是走了眼!

半盏茶前,雷简带回了礼部的消息,说皇上有意将燕柒的名字写入皇家玉牒中。

当年燕柒进京,皇上迎到了城门口,此举让满朝文武都心生忌惮,明里暗里做了不少打压排挤的事。

燕柒许是真的厌恶皇室,也许是真的不在意入不入皇家玉蝶,竟然附和百官,力抗皇上的意思。

最后皇上只好妥协。

这玉蝶便一直没上。

也因此,燕柒让许多人都卸下了心防,谁也不会在乎一个私生子,还是个商籍。

却原来,这一切都是燕柒的计谋!

一屋子的沉闷冷肃,压抑的雷简喘不上气,他额角沁着细密的汗,不敢擦,更不敢上前去劝诫。

第二六九章 说了(春风物语小诺诺打赏加更)

等了小半刻钟,燕辜的绪才稍稍平复,他踩着碎碴子转看着雷简。

雷简知道他有话吩咐,恭敬服从的垂下了头,等待着。

燕辜道:“通知两湖,暂且缓一缓,我另有计划。”

雷简一愕,如今两湖的计划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这个时候暂缓?若是错过时机可怎么得了!

但看着燕辜的神色,雷简没敢多问,点头应下,忙去吩咐了。

太子妃用晚膳的时候打了两个喷嚏,吓得盈彩忙又煮了一碗浓浓的姜汤给她喝。

姜零染也灌了一碗,看太子妃面有疲倦,告辞回了厢房。

一脚踏进去便察觉到了异样,她反手关了门,往里走几步,果然看房间里多了个人。

燕柒盘膝坐在蒲团上,就着桌上摊开的经书看,听到关门声,抬起头,等着她走近。

看她不惊讶,也不意外,他勾唇笑了笑。

自上次那个之后,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姜零染下意识的抿了抿唇,总觉得嘴唇还疼似的。

心里极其不自在,看他这一笑更是不住了。

也不在他跟前站着,转往外走,边走边道:“你怎么来了?”

燕柒跟出来,在她对面坐下,托腮幽幽道:“你不回去,还不许我来找吗?”

这话听在耳朵里,让姜零染有种是夫君在找离家出走的妻子的错觉!

心中的不自在更重,但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免得又被他揪住打趣。

端着茶抿了口,听到窗外雨声细密,姜零染看他一眼,发现衣服鞋子都是洁净干燥的,奇道:“下着雨呢,你怎么来的?”

燕柒盯着她被茶水润泽的唇,道:“借了马车来的。”

姜零染一口茶刚入口,闻言差点呛了。

擦着嘴角的茶水,抬眼看他。

这厮怎么什么都知道!

无措的狼狈样落在眼中,燕柒挑眉道:“怎么了?”

“你干什么!”看他笑的一脸莫测,姜零染后脊直窜凉意。

燕柒笑的更是可掬,提着壶给她续了杯茶,反问道:“我怎么了?”

“”他这么问,姜零染倒真是答不出。

轻咳一声道:“那个吧,就是我和太子妃今去天星山取山泉水,然后就。”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不对啊,她为什么要向他解释呢?

借马车就借了,她可是光明磊落的很!

再说,就算不磊落,也论不到他来问啊!

燕柒还在等着,见她不说了,道:“然后就怎么了?”

姜零染搁下杯子,板着脸,直脊背,平静且认真的看着他道:“然后怎么,是我的私事,公子管不着。”

“我管不着?”他掀唇,笑出一口凉气森森的牙齿。

姜零染看着,咽了咽口水。

若是可以,她想收回刚刚的那句话。

有些怂的撑手站起,避开桌子,下逐客令。

燕柒起,不疾不徐的跟过去,微偏着头睨着她,似是不解:“躲我?”

厢房本就不大,没退几步姜零染的后脊就撞在条几上。

看着bi)近的人,她急道:“这是寺庙,你你不能!”

燕柒站在她面前。

二人脚尖相抵。

看着她涨的通红的脸,他道:“不能怎么?”

姜零染说不出口。

又不想总是窝囊的成为被牵制的一方。

故作强势的指着房门道:“夜色已深,请公子立刻离开!”

燕柒按下她的手臂,双手撑在她后的条几上,凑近她耳畔道:“不着急。”

着不着急还能是他决定的?姜零染气的咬牙。

她总避着他,燕柒也总看不到她的脸。

掐着她腋下,举着她坐在条几上,他微低着头,平视着她道:“我有话要告诉你。”

姜零染如坐针毡,可他挡着,她没办法跳下去。

脊背往后避,脚尖也尽量不挨着他的腿。

看他正经了语调,她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微微蹙眉道:“什么话?”

燕柒道:“我真是借马车来的。”

“”姜零染紧张的一口气提上来,闻言又咽下去。

暗暗着恼,他就是故意唬她的!

燕柒又道:“木捷中的。”

“”姜零染说不出话了。

这人的醋味怎么这么大?

当初不还是他喜滋滋的拿着木捷中的名帖来给她看的?这会儿恼火的也是他!真真是多变!

燕柒接着又道:“我和他谈过了。”

这话没头没尾,姜零染一时没明白。

怔了怔,眼眸猝然睁大,悚然道:“你不会说了吧!!”

燕柒点头。

看他点头,姜零染整个呆住。

脑中急想,木捷中守不守的住秘密?

若是经他的口传出去,燕柒会如何?

皇上那么宠他,许是舍不得打骂,可燕辜和瑞王却不会了。

他们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扳倒燕柒的机会的!

想到前世燕柒的下场,她眼眶刺痛:“你疯了!”

燕柒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心里竟也有点赞同这话。

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无声低笑道:“若真疯了,你当如何?”

姜零染心里慌得厉害,也乱的厉害,瞪他半晌没想不到该说什么,拨开他的手道:“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你赶紧走。”

“逃避!”燕柒盯着她,轻轻吐出两个字。

“你逃避,我自是不能再逃了。”

“我会告诉第二个人,第三个,第四个那圣旨,我会求来,捧到你面前。”

姜零染看着他的脸,听着他的话,腔里擂起了大鼓。

她几度开口,都没能发出声儿来。

燕柒看她吓得脸都白了,心里绞起来,他凑过去抵着她的额头,碾了碾,低声道:“别怕。”

“你什么都不用做,等着我。”

姜零染的眼前骤然一黑。

她猛地回神,发现是桌上的灯烛燃尽了。

灯芯上的火星扑闪两下,也灭了个透。

她摸索着找出火折子另点了灯烛,才发现,已过丑末。

她在蒲团上坐了多久?

燕柒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脑子里一遍遍的过着他的话,姜零染头疼至极。

起走到榻边坐下,盯着烛心看了会,捂着脸躺下了。

次早朝的气氛格外凝重,几方人马都盯着礼部。

尚书郭溯头次上朝也没像今这般紧张过,拭了拭额头的汗,他道:“启禀皇上。”

乍一开口,声音十分涩重,甚至还带着点颤抖。

第二七零章 竟不是皇上的儿子?

感受着刀尖似的扎在上,一眼一个窟窿的视线,郭溯哭无泪。

这可真是天降横祸了!

皇上的命令他不能不听,可听了皇上的命令,就等同于立了半个朝廷的敌人。

怕是以后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皇上眉目睥睨的轻扫过来,不怒自威道:“郭卿有何事要上奏?”

郭溯咽了咽口水,再度开口已沉稳许多:“启禀皇上,柒公子入京多年,为龙子,他的名字却至今还未写入皇家玉蝶之上,且还是商籍,如此实在不合礼法。”

皇上闻言点了点头,刚要说话,瑞王却先开了口,冷沉沉的盯了眼郭溯,嘲讽道:“礼法?”

“他燕柒何时是讲礼法的人了?”蔑然一哼:“当初进京,是他一百个瞧不上皇子的份,这会儿又打的什么算盘?竟还说动了郭大人你为他出头啊!”

燕辜似乎是觉得瑞王说的太过分,忍不住喊了句:“二哥!”瑞王冷冷朝他看过去,眼中的讥笑与凌厉丝毫不加掩饰,燕辜对视后像是心有畏怯似的,没了后话。

湘王自认为燕柒入不入玉蝶都与他没什么关系,对于朝堂上冷凝的气氛也选择的看不见,魂游太虚的想着待会下朝回府要带着湘王妃和燕君儒去月湖游玩。

郭溯皱起了眉头。

且不说燕柒的名字还没写在玉蝶上,根本算不得正经的亲王,更不用说经营党羽了。

就算有朝一真成了亲王,可还没在朝中领职呢,瑞王话里话外却已暗指他与燕柒勾结谋私。

转眸之时似是不经意的睃了眼以秦明浩为首的太子党众人,惧是微压着额头,束手恭敬的站着,并无发言的意思。

太子素来护着燕柒,看来太子党也遵循着太子的意思行事了?

郭溯心里定了定,至少没有得罪这位以后的君主!

“在其位,谋其政。”郭溯朝湘王揖手,客气道:“近些年关于柒公子受赏,立宅,衣食住行都与诸位亲王无异,朝野上下也尽以亲王敬之待之,入不入玉蝶不过是走个过场。如何让瑞王下有了这些猜想,无端抨击微臣?”

“皇子血脉不可有丁点的混淆含糊,可在郭大人口中竟这般轻描淡写?”瑞王眯眼细瞧着他,眼底冷光熠熠:“你究竟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事到如今,郭溯反而镇定下来,闻言淡然反问道:“如此听来,莫非柒公子竟不是皇上的儿子?”

朝中的乱霎时沉了下来,众人都倒吸了口冷气。

这郭溯底气这么足,可见背靠大佛!

一时目光乱飞,谁都不敢胡乱的卷进去!

瑞王堵得说不出话来,瞪着郭溯,活像是要撕了他。

郭溯不看瑞王,面朝皇上,揖手恭敬道:“皇上明察,微臣一心为朝政,为皇上,绝不敢有私心!”

皇上的目光在百官上巡视着。

任谁都不敢与皇上对视,惧是垂下了头,弯下了脊背,以示恭顺。

中的气氛更加的凝重了。

皇上看了一遍,目光落在瑞王上,道:“以你看,此事当如何办?”

瑞王当然想说不行!

但但他并没有一个足够强硬的理由去阻止!

且皇意不可逆!

因着上次针对燕柒的事,他近来多受冷眼冷语,反倒是便宜了燕辜这个jiàn)种。

想到此,他为刚刚的冲动之举暗生懊恼。

侧目看了眼无比乖顺的燕辜,心中泛冷,好一个缩在暗中,伺机夺利的狗杂碎!

再观满朝文武的态度,瑞王不得不示软:“儿臣拙见怎敢在父皇面前卖弄?”

“一切,尽听父皇的意思。”

说的无比艰难。

皇上冷淡的移开了放在瑞王上的目光。

燕辜颇有些诧异瑞王竟说出这样的话,榆木脑袋今开窍了?谁暗中教他了?

太子不在京,太子党行事更加的谨慎,遇到这种但凡反对便会惹恼皇上的事,都聪明的保持了沉默。

又或者他们知道,就算他们不开口,也自有瑞王力抗!

而眼下,连瑞王都妥协了,他们当如何?这般想着,燕辜朝秦明浩看了过去。

却见秦明浩低垂着头,整个人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石化。

竟这么沉得住气?!

瑞王不中用,太子党明哲保,湘王就是个滑溜的三不沾,还有谁能阻止皇上的意思?一时间,燕辜的心思百转。

依着皇上对燕柒的宠,若入玉蝶,必然要大肆庆贺一番的,那么他的计划可就用不成了!

思量着,他含笑开口道:“父皇息怒,二哥他向来心直口快,您也是知道的。”

心直口快!瑞王嚼着这四个字,狠狠的剜了燕辜一眼。

他这是说他心里确实厌烦燕柒,有什么便说什么了?

这胆小贪利的杂碎,自己要阻止,偏还要拉着他做幌子!

冷讽道:“比不得四弟心里存着弯弯绕,说出的话总要人来猜!”

这次换燕辜被噎住。

“二哥像是恼了我一般?”燕辜缓了缓,有些委屈求全的道:“若是小弟常有错处,还望二哥原谅。”说着深深一揖。

瑞王冷瞥一眼,不为所动,道:“说你自己想说的去吧,别假模假样的。”

“”这就是燕辜不愿与瑞王直接对上的原因!

这煞笔,有话从来不知道过一过脑子!

竟也不嫌丢人现眼!

连翻两次,燕辜着实有些灰头土脸,却还要装作习以为常,不敢言怒的样子,忍的心口作痛!

无可奈何的轻摇了摇头,不再与他争执,转而向皇上道:“父皇,子安他子执拗,这些年心中也一直有心结没解开,儿臣以为,此事可行。“

“但需待先问过子安的意思,他同意了方可去做。”

“若若不同意,以后还多的是机会。”

湘王撩着眼皮看了眼燕辜,又看了眼瑞王。

心中叹道,论会说话的重要啊!

明明都是一个意思,瞧瞧,说出口后的气氛完全不一样。

皇上确实要顾忌燕柒的心。

不过他最近已经完全融入了皇宫,也再未提过要出京的话儿,可见是心结已解。

入玉蝶的事是必做的!

他已经亏欠了他们母子许多,这件事上他必须为燕柒争取到底!

看着郭溯道:“郭卿的建议非常好,礼部且抓紧选个吉出来吧。”

第二七一章 中秋

郭溯颔首应是。

燕辜微微皱眉。

下了朝后,他追上了郭溯,闲谈似的说起了燕柒的好以及非常喜欢初冬这个季节,建议礼部把吉定在十月前后。

郭溯不知道这些细节,闻言记在心里,并向燕辜道谢。

燕辜这含笑道:“子安能入玉蝶,本王也很开心。人微言轻,也只能尽些绵薄之力了。”

说着随意的揖了揖手:“当不得郭大人的谢。”

郭溯不好评价这话。

但燕辜因份低,故而言谈之间总会自谦一二,这是满朝皆知的,郭溯此刻听了脸上也没什么异色,寒暄几句,回衙署去了。

太子妃和姜零染回城。

街市上行人众多,马车一时停滞,车厢外的对话便传入车厢内几人的耳中了。

“听说礼部拟好了子,要定在十月。”

“京城又多了个亲王,朝局要动了。”

“嘘,这话可说不得!”

被提醒的人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柒公子的心思瞒得过谁?宫里宫外不知多少人在议论,咱们私下说说,无妨!”

马车里,姜零染心有忐忑的望着太子妃的神色。

他低调了这么些年,如今党争初现端倪,不管是太子还是几位亲王的心里都带着些斩除异己的血腥气,燕柒这个时候乍然张扬起来,怕是不妙!

又想起他在皇觉寺时对她说,他会想办法要来圣旨。

难道,这就是他的办法吗?

简直愚不可及!

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太子妃没什么神色的抿着茶,将到二和街的时候,才开口吩咐盈彩道:“抄好的经书可带着呢?待会儿入宫要向父皇母后请安的。”

盈彩笑着捧出两个匣子:“准备着呢,太子妃放心。”

太子妃点了点头。

马车把姜零染送到了姜府,她与太子妃告辞,目送着马车走远,心事重重的进了府。

厢竹几人迎上来,嘘寒问暖。

姜零染无精打采的应和几句,进了内室。

厢竹几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她心不好,也不敢近前打扰,只在门外候着了。

直到晚膳,姜零染才出来。

小煤球早就嗅到了姜零染的味道,在门外等的抓心挠肺,这会儿见着人出来,巴巴的凑了上去,嗅嗅鞋子,咬咬裙裾。

姜零染弯腰抱起它,道:“重了。”

厢竹笑道:“如今可能吃了。”

姜零染笑了笑:“能吃了好,胖点儿好。”说着挠了挠它的肚子。

晚膳后她便等着燕柒来,可直到子时,也不见人来。

次依旧。

姜零染心中暗暗着急,他这是打算久住宫中了不成?!

若无那心,他就该避嫌。

这么住着,就算是没那个心,也被人误以为有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

自从从皇觉寺回来,各府接二连三的来请她入府做客,加之中秋将至,各府往来的节礼也要送出去,庄子上送来不少东西,铺子里也到了结算月账的时候。

姜零染忙得不可开交。

可她仍旧会在晚间等到子时。

燕柒却未出现。

姜零染渐渐的生出了些恼意,他一定知道她担心着,却不露面,实在混蛋!

转眼中秋至。

一大早便有平肃侯府的人上门来败心。

文叔把人撵走了,也不去告诉姜零染,免得她生气。

皇上染了风寒,燕柒侍疾在侧已有小半月。

中秋宫宴上他无视四面八方的剖析打量,慢慢的抿着桂花酿。

就着正前方敞开的窗子看着高挂的月亮,眉间微蹙。

姜霁不在家,就她一个人,必然是清冷孤单的。

他一口饮尽了酒。

宴会过半,他便微醺了,撑额坐着,昏昏睡。

皇上时刻注意着燕柒这边,看他酒多,便让小福子带着他去更衣了。

众人对皇上这无微不至的关切都是暗生嫉妒。

皇后和太子妃交换了视线,又分开,各自用膳。

太子来信说,支持燕柒入玉蝶。

她们还能说什么?

出了大,燕柒吹了风,像是有些清醒了,推开小福才搀扶着他的手。

小福才起先还心惊胆颤的张开手护着,看他走的稳当当的也就放了心。

到了紫竹轩,燕柒更了衣,洗了脸,瘫在椅子里,道:“有些饿了。”

小福子忙道:“公子想用些什么?奴才这就去吩咐御膳房准备。”

燕柒道:“席间的月饼尝着不错,准备一匣子来。”

小福才惊讶道:“一一匣子?”

一碟子已是非常多,一匣子,谁能吃的完?

莫不是喝多了,嘴瓢了?

燕柒点头:“一匣子!”

小福子没听错,燕柒也没说错,他忙点头应下,转出去了。

月饼是现成的,小福子很快装了盒,赶回来。

燕柒掀开看了看,确定是自己吃着觉得好的,拎起道:“我出宫去了。”

小福才忙跟上去道:“公子饮了酒,且天色已晚,宫门都落锁了,不如明再出宫吧?”

燕柒道:“无妨。”

皇宫九门的侍卫无有敢拦燕柒的,他出了宫,没回府,直接去了二和街。

汀兰苑里闹闹的。

小丫鬟们得了赏银,得了月饼点心,喜滋滋的向姜零染谢恩。

姜零染陪着她们闹了一会儿,便打发着她们出去了。

厢竹以为姜零染是累了,又想着她晚膳用的少,便道:“梨子婶给姑娘准备了酒酿圆子,奴婢去端来,您用一点再睡。”

姜零染点头,起走到书架前,随意选了本书,坐在躺椅里看。

夜风微凉,厢竹关了窗户后离开去厨房了。

小煤球在躺椅边上呜咽打转,姜零染低头看它一会儿,然后伸出一掌,小煤球嗅了嗅,爬到了手掌上,姜零染捞起,把它放在上。

小煤球叼着姜零染的袖子玩了会儿,便累的睡了。

姜零染手里的书自翻开便没掀页,她搁在旁边的小几上,抱着小煤球,翻了个,也睡了。

将睡未睡着的时候,怀里的小煤球挣脱了她的手,跳了下去,冲着房门声气的叫了两声,尾巴摇的飞快。

姜零染坐起,走到它边蹲下来,手指点点它的脑袋:“是不是厢竹回来了,你闻到饭香味了?”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

小煤球嗖的一下便窜了过去。

姜零染转眼去看,目光内一双黑锦压金线的鞋子,宝蓝色绣福纹的袍角,往上,骨节分明的手上拎着个食盒,红漆映着白肤,格外的艳丽。

再往上,是她所熟知的那张明晰俊朗的脸。

第二七二章 你俩真是心有灵犀!

燕柒抱起在他脚下打转的小煤球,在手里掂了掂,笑道:“你主子养你养的不错,胖了。”

姜零染站起,对上他含笑看来的眸子,心里攒存的些许气恼一息间都消了,吼间动了动,道:“中秋快乐。”

燕柒笑回道:“中秋快乐。”说着递出食盒:“给你带的月饼,尝尝喜欢不喜欢?”

姜零染伸手去接,那只手却没松,她疑惑的看他。

燕柒凝着她的脸,微皱着眉道:“怎么像是又瘦了?”

姜零染用了点力气,从他手中夺过食盒:“哪里瘦了?没有的事儿。”转把食盒搁在桌子上,打开盖子,随口道:“你吃过了?”

燕柒走过去,靠在桌子上看她:“宴上吃了一口,没尝出滋味。”

姜零染便捏出两块印着“合乐“字样的月饼,递给他一块,自己一块。

燕柒就着她举起的手,低头咬了一口。

这一口之大,差点咬到了姜零染的手指。

她看着瞬间少了一大半的月饼,很怀疑他在宫宴上没吃东西。

皱眉把剩下的一半递给他:“自己拿着吃!”

燕柒嚼的有些艰难,忙倒了杯茶,把月饼顺了下去,道:“这不抱着狗呢。”

小煤球非常懂,帮忙解围似的“汪”了一声。

“”姜零染看看他,再看看狗,真诚道:“你俩一唱一和的,倒真是心有灵犀。”

燕柒:“”

姜零染把他吃了一半的月饼放回食盒里,坐下吃自己的。

燕柒看她咬了两口,终于咬出馅儿来。

腮帮子微微鼓着,唇边还沾着些碎屑,他看着便笑了起来:“姜零染。”

“嗯?”姜零染道:“怎么了?”

燕柒看着她手里的月饼:“再喂我吃一口。”

姜零染把食盒推近他,道:“自己拿。”

燕柒道:“我抱着狗呢。”

姜零染被他厚脸皮的样子气的够呛:“它才多大?一只手掌都能托起来!”

“也是啊。”燕柒说着腾出一直手抓住了她捏着月饼的手腕,带到自己嘴边,吃了一口。

“!!”姜零染眨眼看着瞬间少了一大半的月饼,再看着他,气的想把月饼砸出去。

燕柒顺手把她嘴角的碎屑捏下来,看她气的不轻,忍笑道:“你还护食。”

姜零染懒得搭理他,捏了块新的,坐到一旁吃去了。

燕柒跟上去。

姜零染才咬出馅儿,听他又唤道:“姜零染。”

姜零染忙护住了手里的月饼,警惕道:“又干什么!”

燕柒道:“你是不是听两仪说了什么?”

姜零染立刻明白了他问的是什么,没说话。

燕柒趁她分神,抓住她的手,吃了口月饼。

“”姜零染额角直跳,气恼又无奈道:“你确定是给我拿的月饼?我到现在都还没尝到馅儿呢!”

燕柒笑起来,把食盒搁在她怀里:“都给你。”

姜零染指着桌旁的椅子:“你坐哪去。”在她旁边站着,总觉得不安全。

燕柒笑着去了。

姜零染这才又重新的捏了块月饼。

燕柒接着刚刚的话题,道:“上次你问我是不是可怜你,我当是没明白,后来想了想,你是从两仪哪里听到了什么吧?”

可怜不可怜的话,若要问她早就问了,不会等到这时候。

而他也只在燕两仪面前,遮掩的说起过可怜她的话。

他觉得她是误会了的。

姜零染终于吃到了馅儿,闻言头也不抬,淡淡道:“不是。”

燕柒也不管是不是,自顾自的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这个人比寒冬里的冰还要冷,不好接近,没什么意思,只一心想着怎么把庄子弄到手。”

“后来知道了你的事,那个时候心里确实是可怜的。”

“可渐渐的,我开始心疼你,我想对你好。”

他看着她的眉眼,眸子里软的要沁出水:“你都不知道你笑起来多好看。我想让你多笑笑。”

姜零染被他说的一口月饼都咽不下去,脸皮涨红,看他一眼道:“你别处耍酒疯去,别在我这里胡言乱语。”

燕柒看她羞了,笑着道:“我解释了,你可不许再误会我。”

这小丫头心思敏感的很,又不说出口,他若不解释,她怕是永远都不会问他的。

姜零染默了默,回嘴道:“谁要误会你。”

燕柒等她吃完一块月饼,才走过去,问道:“这狗乖不乖?”

姜零染道:“尚可,没闹腾到让我想要炖了它的程度。”

“”燕柒想起送狗那撂下的狠话,一时哭笑不得。

这小丫头如今越发的会揪他的话茬了。

小煤球听到这话,黑溜溜的眼珠将二人看了一遍,委屈的呜咽了一声。

逗笑了姜零染。抬手戳了戳它的圆肚子,道:“这狗八成是和我有缘,就喜欢跟着我。”

燕柒闻言低笑出声。

姜零染觉得他笑的实在古怪,眯眼道:“你笑什么?”

燕柒也没打算瞒她,道:“它最亲的有两个人,一个你,一个我。”

姜零染觉得这话实在太过亲昵,又想到他一贯戏弄她,故而纵是心中好奇,也忍住没问。

燕柒看出她的心思,笑着又道:“它刚生下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我,第一次闻到的气味是你的。”

姜零染更疑惑了:“它怎么会闻到我的味道?”

燕柒道:“我拿了你的帕子给它闻了。”

姜零染愣了愣,打量着他道:“你什么时候拿我帕子了?!”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燕柒看她目光有异,忙正色解释道:“说清楚,我可没偷!”

“是那次我翻墙划伤了手,你甩在我上,让我用的。”说着轻咳了声,含糊道:“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给带走了,想着你也不会计较一块帕子,便没还回来。”

姜零染内心毫无波澜的听完他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我信你才怪!”

燕柒越发的觉得小丫头有趣儿,笑问道:“你为什么不信?”

“那不然你说,我为什么要藏你的帕子?”

姜零染被问住,答不上来,又看他笑的得意的嘴脸,气闷不过的抓起搁在小几上的书,糊在他脸上。

笑声隔着书册,低低的传出来。

手掌心感受着微微的震动,脸上更烫了,姜零染有些慌乱的收回手。

燕柒捡起掉在地上的书,笑睨着她道:“每次羞了都要怪我,那我羞了怪谁去?”

真是越说越没法儿听了。

姜零染懒得理他。

第二七三章 选妻

房门被轻叩几声,厢竹端着酒酿圆子进来,搁下后,又退了出去。

燕柒看着道:“你还没用晚膳?”

姜零染道:“用过了,又饿了。”

燕柒不信这话,道:“既然胃口这么好,怎么还瘦了?”

姜零染搅动着碗里的酒酿圆子,头也不抬道:“哪瘦了?分明是你看错了。”

燕柒放下小煤球,手掌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捧住她的脸,感受了下,道:“明明瘦了。”

他以为自己是尺子不成!姜零染没好气的拨开他的手:“可真是醉了!你赶紧走!”

燕柒都多久没见她了,不敢再虎口拔须,忙卖乖道:“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你快吃。”

姜零染想到他素里蹭饭的样子以及刚刚吃月饼的架势,忍不住问道:“你吃吗?”

燕柒看着比他手掌心还要小的一盅酒酿圆子,摇头道:“不吃。”说着躺在了躺椅上。

姜零染便自己吃了。

可他纵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存在感也是十足的。

扭头看他一眼道:“别盯着我看!”

燕柒忙把视线挪走,盯着房顶道:“我以为你有话要问我。”

姜零染顿了顿,道:“我以为你不来找我,就是怕我问你。”

“既然不想让我问,我又何必问呢?”

燕柒扯唇笑了笑:“我以为我来的太勤,你会嫌烦。”

姜零染静静看着他。

燕柒被这么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坐起道:“暂时还没有。”

暂时没有夺嫡的心思,那以后呢?姜零染没了吃下去的胃口,道:“你打算一直在宫里住着?”

燕柒看她片刻,不答反问:“你不希望我坐上那个位子?”

姜零染道:“你不是不喜欢吗?”

“”燕柒一怔。

他以为她会说他没才能,不适合,亦或者是言官列举出的他那些“恶习”,没想到她只是说他不喜。

遇事,她把他的喜好放在了第一位。

燕柒心里暖洋洋的,又躺回椅子里,道:“听说万景西的妹妹与江南梁家定了亲?”

姜零染没再把话题转回去,点头“嗯”了声。

燕柒道:“定了什么子?”

姜零染道:“明年的三月初六。”

燕柒想了想,偏头望向窗外的圆月,抿笑道:“三月的江南很漂亮,是个不错的子。”

姜零染听出他话中的向往与怀念。

月圆之夜,他想家了。

“姜零染,若有机会,你一定要去江南看看,哪儿真的很漂亮。”

姜零染点头。

燕柒回了燕府。

百香不知道燕柒会回来,汲着鞋,睡眼惺忪的看着人进屋,跟上去道:“皇上怎么让您这个时候回来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燕柒道:“皇上今宿在承乾宫,我自己偷偷出来的。”

皇上留宿承乾宫不假,只是让燕柒没想到的是皇上会派人去问醉酒的他。

得知提着月饼出宫后,心中好奇他的去处,派人跟了上去。

皇上以为他会去万花楼,却没想到回来的人说燕柒去的是二和街。

二和街,姜零染!

想起那在皇后宫中用膳,他特意让端汤的宫女滑了手,汤盅掉在地上时,燕柒的子明显的一僵,紧张的侧目看向侧的人。

原来他没怀疑错。

皇上一宿没睡。

隔两,承乾宫下旨请姜零染进宫。

此时燕柒在宝山,不知这件事。

姜零染到了承乾宫,敏锐的发现气氛冷凝沉肃。

且中只有皇上和皇后,不见燕两仪的踪影。

她心下微凝,低眉嗪首近前,恭敬请安。

皇后侧目看了眼皇上,眸光一转又看向姜零染,含笑温声道:“起来吧。”

姜零染谢恩起。

皇后赐了座,与她寒暄着家常以及陪着太子妃去皇觉寺的事。

姜零染答的谨慎。

对话中她找不到什么细枝末节来供她猜测今皇后让进宫的缘由。

一旁一直没开口的皇上咳嗽了两声,皇后立刻关切道:“皇上觉得如何?是否需要请御医来看一下?”

皇上摇头,目光在姜零染进起,第一次落在她上。

“姜姑娘也看看吧。”沙哑略带苍老感的声音。

姜零染不解,要她看什么?

皇后认真的看了眼皇上,心思转了几转,终是没有开口说什么。

皇上虚虚抬手指了指旁侧小几上的一摞儿帖子。

姜零染不知是什么,但不敢违逆,颔首称是,走过去,拿起一本打开看,是名帖。

名帖上的女子巧笑嫣然,温柔貌美。

皇上的声音传了过来:“姜姑娘来之前,朕与皇后正在给子安选妻。”

“你与子安也算是见过许多次,对他应该有些了解。”

“一起帮着选选吧。”

姜零染这才明白了。

一时间手里的帖子仿佛是有千斤重。

睫毛颤了几颤,盖住了眸子,她唇角弯起笑来,合上帖子,恭声道:“皇上折煞民女了,民女怎敢插手柒公子的婚事?”

“有皇上和皇后娘娘做主,柒公子一定会娶到一位贤良淑德的姑娘为妻。”

皇后看她明白,含笑道:“是这个道理。”

皇上眼底深冷,看她一眼,不辨喜怒道:“太子屡次传消息回来,赞誉你兄长心思明净,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你们同胞兄妹,心必然是相同的。”

姜零染走在层叠的宫墙之中,四周静寂,只有倾斜的影子追着她。

她该离开的。

若当初随着兄长一起去边关,便好了。

傍晚燕柒回城,被早已等在城门口的小福子请去了宫中。

晚膳时,皇上闲谈似的说起了姜零染帮他选妻的事。

燕柒手里的筷子一顿,眯眼看过去:“皇上说谁?”

皇上道:“姜副统领的胞妹,姜零染。”

燕柒一滞,煜亮的眸子霎时变得黑沉。

脸上却是扬起了笑,随口道:“她帮我选?不知选了谁啊?”

皇上侧目看了眼高得盛。

高得盛忙恭敬的呈上一本名帖。

燕柒盯着名帖看了会儿,下颌紧绷着抬手掀了。

被掀飞的帖子在空中转了几转,砸在脚下。

燕柒起道:“皇上恕罪,草民想起府中还有要事,不能陪您用膳了。”说完离了桌,鞋子好巧不巧的踩在名帖上。

高得盛吓的心都停了,惶惶无措的看着皇上。

皇上神色淡淡的:“随他去,小孩子闹别扭罢了!”

第二七四章 好人

一口气冲到了宫门口,燕柒才算是有了些冷静。

怎么就突然给他选妻了?

就算选妻,为什么让姜零染选?这不是皇上的行事风格!

莫不是皇上知道了什么?!

借由此举敲打姜零染?

这般一想,刚刚对姜零染的气恼皆化成了心疼。

想到中秋那他未做遮掩的便去了二和街,极有可能被皇上察觉了!

她定是被皇上威胁了!

一定是这样。

汀兰苑里灯火通明,却静悄悄的,廊下无人候着。

房间内,姜零染伏在书案上,凝眉敛神的捏着画笔描画。

桌案一角的香炉里蒸腾出馥郁甜腻的味道。

香料是前两刚买的,今第一次用。

厢竹嗅过后觉得过于腻人,不是姜零染喜欢的,要撤下,姜零染却说好闻,还让摆在了桌角上。

看着画纸上栩栩如生的墨竹,厢竹抿笑道:“姑娘今心好,画的竹子也好看。”

姜零染没说话。

房门“吱呀”一声从外推开。

燕柒迈步进了房间,看清她的位置,走过去。

姜零染短暂抬头看了一眼,微微抿了笑道:“你来了。”

燕柒不曾预料会看到她这么淡然的一面,微皱起了眉。

姜零染与他说完,侧目看着厢竹,温声叮嘱道:“去准备茶点来。”

厢竹颔首应下,退了出去。

姜零染道:“你先坐。”说完继续作画:“我马上就好了。”

燕柒站着,静静的看她会儿,挪动着脚步到桌子旁,道:“姜零染,你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语调犹豫,竟像是有些没底气。

姜零染正端详着纸上的画,闻言抬头看他,有些茫然道:“说什么?”

燕柒看着她的脸,心里慌得厉害。

有个念头他不愿相信,可可好像由不得他不信。

咽了咽口水,缓解了吼间的紧绷与微哽,他道:“你今,做了什么?”

姜零染平静道:“做了很多事,你问的是哪一件?”

燕柒看她这般,觉得心被搬空了,什么都不剩下。

荒芜的四处漏风,烈风刮开薄薄的只剩一层的心墙,疼的他忍不住的心尖发颤。

“你今进宫了。”

他平和的问,姜零染平和的答:“是。你消息还灵通。”

燕柒手掌蜷起又松开,他几度开口,才艰难的发出声音来:“你别用这种事和我玩笑。”

姜零染闻言似是有些莫名,又有些好笑,无奈道:“我不过是在回答公子的问题,哪里玩笑了?”

“你替我选妻?”燕柒已经没有足够的定力与她周旋,直接道:“选了金敏佳?”

“选了金姑娘吗?”姜零染眼底的茫然一闪而过,而后唇角牵起:“那一摞名帖里的姑娘,个个都长得好看,我挑的眼都花了,最后只好选了最熟悉的。”

说着想起一事,笑意加深,语调也更加的真诚:“那次在城外见你们并肩骑马,很般配。”

燕柒冷了脸。

眉眼黑沉,周锐利的扎着冰刺。

他撑手在桌案上,俯靠近,道:“皇上和你说什么了!”

姜零染困惑的皱眉:“皇上什么都没说啊,难道是我漏听了什么话?”说着紧张问他:“皇上是不是吩咐什么事?”

燕柒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想要找到这张脸上细微的破绽。

姜零染任他看着。

良久,燕柒收回了视线,颓然的垂首片刻,道:“你觉得金敏佳好?”

姜零染道:“尚可。”

燕柒默了一息,低笑出声:“在你心里,我究竟算什么?”

姜零染认真的听着他的话,听完认真思考后,认真道:“乐善好施的好人。”

燕柒一怔,抬头看着眼前的人,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真是多谢姜姑娘崇高的赞扬。”

他笑的太厉害,一句话坎坎坷坷的停顿了两三次才说完。

姜零染跟着笑了笑,将手里的毛笔丢进笔洗里,墨汁在水中漾开,墨莲一般。

她看了眼已经晾干了墨迹的画,慢慢的捏起两角,卷起来。

“姜零染。”

轻轻的一句唤。

姜零染头也不抬,随意道:“怎么了?”

“你凭什么!”

姜零染手上一顿,抬起头来,澄净的眼睛里无甚绪。

“你凭什么帮我选妻,你算什么!”看着她疏冷的眉眼,燕柒觉得上冷,指尖微颤,他抵在桌沿上,不被她瞧出。

“你生气了?”姜零染看他片刻,淡声问道。

鼻翼间飘dàng)的味道腻的他头疼,乱成一团的脑子更是不清晰了几分。

燕柒有些坚持不住。

但仍是不死心的再次确认:“是皇上知道了?所以威胁了你?是吗?”

姜零染含笑反问道:“皇上知道什么了?”

这句反问已经算是回答了燕柒。

他怔了怔神,下出结论:“所以,是你抛弃我了。”

“比抛弃一块臭抹布还要随意。”

声音愈低,愈轻。

姜零染慢吞吞的将画纸卷好,无奈道:“公子说笑了,我怎敢呢?”

公子?

哈!

多好听的称呼啊!

燕柒又笑了起来,眼睛却红了个透。

雾气昭昭的看着她坦然柔顺却冷淡的什么绪都没有的眉眼,他心里着起了火。

她凭什么!

咬牙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近,切齿道:“姜零染,你抛弃我了!”

这么轻而易举,这么随心所。

姜零染磕在桌沿上,生疼。

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绪依旧是平静的:“公子不是也帮我相看过?我不过是做了公子做过的事,为什么这么生气?”

燕柒一哽,周的绪霎时土崩瓦解,神迟滞。

姜零染很轻松的挣开他的手,道:“公子若是问完了就离开吧,我要休息了。”

燕柒心生悲凉,唇角带起笑,低喃着道:“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姜零染也笑,笑的完美,温顺:“是啊。公子不知道吗?”

燕柒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冷意遍袭全,他一时难以适从,脚下退了一步,音调低低道:“我现在知道了。”

说完又退了一步,转走,临到门口他又站住,头也不回道:“姜零染,你真是了不起,让我再一次体会了溺水的感觉。”

厢竹回来,房间里只剩姜零染一个人在书桌后站着出神,她疑惑道:“姑娘,柒公子呢?”

姜零染回神,道:“他走了。”

厢竹看她神不守舍的绕过书桌,晃悠着往内室去,出声道:“姑娘,画。”

姜零染站住脚:“什么?”

第二七五章 燕柒出京

厢竹上前,把她手里攥着的画纸给抠出来,皱皱巴巴的不成样子,展开一看,还破了个洞,厢竹可惜的不行:“这可怎么办?奴婢用东西压一压,再用纸糊上吧?”

姜零染看着破洞,眼角湿润,扯唇笑了起来:“早就知道的,这层纸早晚要破,为什么还是。”

她没说完,落寞的垂下眼,转往内室去了。

厢竹看她绪不对,房间内又不见燕柒的影子,约莫着两个人是吵架了?也不敢多问,进去看了眼,见人躺在榻上,侧面朝里,像是睡了。

她手脚轻轻的放了帷帐,退了出去。

皇上对于燕柒的婚事更着急了。

这皇后召见金敏佳。

金敏佳拖着病子进了宫。

皇后看她走路打飘,眼底发黑,眼珠血红,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不止,形容极其憔悴。

她甚至以为是认错了!

仔细的辨认后确定这就是金敏佳!

惊道:“这才几没见,怎么病的这般严重了?”

金敏佳虚弱无力的上前行礼,低弱道:“臣女没事,就是想家了。”

皇后拧眉,这样子哪里像是没事的?

听她说想家,又想着莫不是落下心病了?

想到此,出声道:“你父母虽不在京城,但本宫和你姨母都在,再说,你以后也是要在京城常住的,怎么就在心里留了这么重的郁结?”皇后半是开导,半是心疼的说着,伸出了手。

听了这一席话,金敏佳面上悲恸,握住了皇后的手,歪在皇后怀里哭了出来。

皇后被她哭的满心的疑惑:“这是受了什么委屈不成?”

“还是说遇到了什么难事了?说给本宫听,本宫给你做主。”

金敏佳能说吗?

说了就是死!

故而,她只能摇头,违心道:“没有,一切都好。”

皇后看她哭的可怜,少不得一番温和宽慰,待她绪平稳,赏了些东西,派人用软轿把人送回了国公府。

随行而去的芝如。

宋蕴看到芝如便知道皇后的用意,面上带着愁苦道:“也不知是怎么了,这病一重过一,医药无用。”

芝如看宋蕴眼圈泛红,扶着人坐下,又道:“御医怎么说?”

宋蕴吸了吸鼻子道:“只说是受了惊吓,思虑过度。可她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可思虑的?再者,这宅子都住了多少年了,从来也没谁被什么东西吓着过。”

说着艰难的叹了口气:“不瞒你说,这件事后,我还派人去皇觉寺请了普济大师来。”

“普济大师将宅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什么问题都没有。”

说着眼泪簌簌的掉,哽咽道:“事到这般,我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芝如一时也是没了主意,安抚了宋蕴的绪,又道:“徐州那边可传了消息回去?”

宋蕴道:“前几已经传了回去,现在还没消息传回来。”说着用帕子沾了沾眼角:“我真是愧对妹妹,好好的一个小姑娘送进京城来,结果病的这般。我真是没脸见她了。”

皇上和皇后看重金敏佳,自从金敏佳病了以后,皇后隔三差五的便派人来问况,却没想到已经病成这般。

听宋蕴这话中的意思,竟是要把金敏佳送回徐州去?

可皇上那边已经开始打算着让燕柒与金敏佳办婚事了!

这事儿可怎么弄的!

订了亲,万千千便着手准备嫁衣,特特的找了姜零染这位好友过去,一起选衣料花色钗环首饰。

绣娘带了二十多种正红色的料子样品来。

姜零染看着道:“三月的话尚有些冷,且一路多在河上,料子还是要选的厚实一点。”

绣娘闻言选出三四种厚实的料子给万千千看。

万千千指腹捻过料子,皱眉道:“不行不行,这也太厚了。”

“到时候我肯定要紧张,再穿这么厚的衣服,必然是大汗淋漓,脸上的妆都要花了。”

万夫人和姜零染听着这话都是笑起来。

万千千涨红了脸,嘟囔道:“笑什么嘛。”

笑笑闹闹的直到中午,也没能选定,不过这种事也急不得,万夫人让人送走了绣娘,打算着午后再选一家来。

万夫人本还担心姜零染触景生,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往事。

这半看她神色无异,心中放了心。

另一边,两湖急奏入京。

太子在折子上说两湖囤积的药材出了问题,造成了患疫的百姓中了毒。

御医善治疫症,却不善毒,请皇上速派御医前往。

两湖的药材大多半都是齐家商行捐的。

皇上急传了燕柒来问况。

燕柒听后道:“所送去的药材全都是经过大掌柜一袋一袋查验的,绝不可能出错!”

说着顿了顿又道:“可太子下不会拿百姓的命开玩笑。”

所以,真的是齐家商行送去的药材出了问题!

想到此,他眉间尽是戾气,揖手道:“皇上,请许草民出京,草民要亲自查清这件事!”

皇上皱眉,眼底划过异色:“你要出京!”

燕柒道:“是!”

皇上看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燕柒知道皇上为何犹豫,道:“皇上,您多迟疑一刻钟,中毒的百姓就多一刻钟的危险。”

“两湖的灾我下了血本,现如今告知我的药材出了问题,这锅,我不背!”

“此去是为了揪出背后作恶之人。”

“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皇上道:“两湖的况尚不稳定,你还是留在京中,我才放心。”

燕柒道:“太子不也在两湖?我的命还能贵重的过太子?”

“且太子的子您也知道,若不是事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不会传消息回来的。更不会说出是齐家商行的药材出了问题,这种极易引战的话。”

皇上叹了口气,声音中带了苍老与柔软:“子安,我十五岁把你接来,直到最近,你才稍稍有了些接纳我的意思。”

燕柒道:“皇上担心我不回来?”

说着扯唇自嘲道:“我的家全在京城,怎会不回来?”

“若您实在放心不过,派人跟着我就是。”

纵然他说的恳切,可皇上依旧不放心,也不敢冒险。

只是,发生这种事,最好的去解决的人选确实是他!

从丰州大营调了两千精兵,护送着他,亦或者是“保管”。

不管如何,务必要把人带回来!这是皇上给的口谕。

城外,燕辜来送行。

从马车里拎了两个食盒,并着一个包袱递给百香,道:“食盒里是点心,耐存放,包袱里是一件披风,若是冷了切记要穿戴。”

燕柒看了一眼,含笑给他道谢。

燕辜笑意真诚道:“要恭喜你,父皇终于愿意放你出京了。”

燕柒苦笑:“两千个人盯着我,有何可恭喜的?”

燕辜看着两千精兵,眼底带了些不易察觉的艳慕。

也只有他,才能让父皇这般紧张,恨不能绑在边。

第二七六章 要逃!

“你别误会父皇,他这是担心你的安危,毕竟太子还在两湖。”燕辜眼底带着些忧忡,模棱两可的说着:“又是他写了折子送进京,你才会去两湖。”

这话,燕柒品了两息,笑意有些莫测,没顺着往下说,而是道:“多谢四哥来送我。”

燕辜也像是没说过那句话一般。笑意亲和,搭手在他肩膀上,温柔又护的拍了拍,道:“咱们兄弟这么多年,不说这么客气的话。我在京城等你回来,给你接风。”

燕柒含笑应下,翻上了马,冲燕辜道:“风大,四哥回吧。”

燕辜笑着点头,目送着队伍走远,恍然想起九年前带他回京时的场景,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摇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叹。

姜零染知道燕柒出京的消息已经是次晌午了。

厢竹看她神色不好,猜想是燕柒没告知一声儿便出京的缘故。

轻声安抚道:“想是事出紧急,所以公子才没来得及告诉姑娘的。”

姜零染喃喃低语:“怎么和前世不一样了呢?”

前世燕柒明明没去两湖的!

不知怎的,她心里慌得厉害,午膳也用不下去,让人备了马车,她匆忙的往万府去。

万冗不在家,但万夫人从万冗口中听到了些关于两湖的事。

知道姜零染一直担心姜霁,所以对两湖的消息格外上心,看她特特的来问,含笑道:“你兄长没事。”

姜零染抿了抿唇,低声道:“听说柒公子出京去了两湖?若不是发生了要紧事,皇上怎会让他出京?”

万夫人看她这是不信,无奈失笑:“我还能骗你不成?”

姜零染见她误会,忙解释道:“没,没有怀疑伯娘的意思。”

万夫人哪会真的怪她,逗她罢了。

闻言笑道:“这些年皇上是不许燕柒出京,不过这次事关齐家商行。说是齐家送去两湖的药材出了问题,燕柒出京便是去解决的。”

说到这,她握着姜零染的手,压低了些声音又道:“皇上并不愿意这件事外传,所以朝中也并无几人知晓。”

姜零染知道这是让她守住嘴的意思,点头称明白。

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道:“伯娘可知那些药材出了什么问题?”

万夫人没想到她的好奇心这么重。

看了看左右,凑近她,低声道:“说是掺了毒药草。许多百姓都中了毒,太子这才急奏回京,请求皇上派御医援助。”

姜零染心里咯噔一下,第一个念头便是有人要对燕柒出手了!

万夫人看她脸上霎时没了血色,手指都轻微的发着抖,皱眉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姜零染摇头,缓了会儿才算是稳了些,道:“我就是,有点吓着了。”

万夫人听她音调发颤,无奈又疼惜:“你啊你,若胆子和千千一般,我也能少些担心了。”

姜零染很快离开了万家。

厢竹扶着她上马车,发现她手掌冰凉,皱眉道:“姑娘冷吗?”

姜零染摇头,矮进了车厢,道:“去找隋风。”

文叔皱了皱眉:“隋风是柒公子的心腹,出京必然是带着的。”

姜零染道:“去看看,万一没跟去呢。”

文叔没再说话,赶着马车往庆华街去。

姜零染挑着车帘看着文叔进了齐家总行,不多时走出来,跳上了马车。

行出一段距离,文叔歪头贴近了车帘,低声道:“隋风和百香都跟着柒公子出京去了。”

姜零染听得皱眉,急声问道:“商行里可还有谁能给燕柒传话?”

这么大的商行,他总不会一个掌事儿的都不留吧!

“姑娘,咱们跟他们不熟,纵是有话,也不能让他们去传。”文叔说着甩了下鞭子,听车厢里没了声音,又道:“天气渐凉,咱们公子衣服没带够,我待会儿便出京去一趟两湖,给咱们公子送些穿戴衣物,顺便看一看公子是否真如信上说的那样好。”

厢竹没听明白他们二人的对话,想说松鼠出京的时候不是带了不少衣服过去,怎么还要文叔去送?

可嘴张开,看到的却是姜零染眼圈泛红,眼底不安,双手绞在一起的模样。

她不如文叔警觉,但此刻看姜零染这般,还是意识到了,有她不知道的恐怖事正在发生着。

且,姜零染非常在乎。

文叔把姜零染送回了府便轻装简行的出了京。

他迟了燕柒一半的脚程,所以只有下狠劲狂追。

本以为他们两千人就算是着急赶路但总不如一人轻便,可直到次晌午,文叔还是没见着人影。

行到驿站之时,他稍作歇息顺便用干粮,多了嘴朝驿站的人做了打听,这才得知,燕柒那一行人全都是骑着马去的。

文叔听后愣了片刻,回过神,干粮往怀里一揣,翻上马继续追!

京城之中金敏佳得知燕柒离京,心生狂喜,觉得拴在脖颈上的无形绳子终于松了几分。

已顾不得皇上和皇后的意思,她收拾着东西就要逃离出京。

住在国公府里,她的言行都瞒不过宋蕴。

宋蕴急忙忙的找了来,看她包袱都收拾好了,皱眉道:“你这丫头,这是做什么去?”

未免节外生枝,金敏佳本不打算告诉宋蕴的,想着留书一封便悄悄的出府去。

却没想到还是惊动了宋蕴。

眼下也明白,这是瞒不住了,便如实道:“姨母,我要回徐州去。”

宋蕴心中恼火。

若自己不找来,她岂不是偷摸的就走了?!

嘴上叫着姨母,可眼里心里何曾有她这个姨母?

一时又恼妹妹教出这么一个不懂礼数的孩子。

又想到皇上和皇后的打算,后脊直窜凉气,就金敏佳这不管不顾的子,真嫁给了燕柒,何愁不给家里招祸!

一肚子的怨气,怒气,可看着金敏佳病恹恹的模样,宋蕴终究是没舍得训斥。

冷着脸上前扯下她肩膀上挂着的包袱:“别胡闹!”

“你病的这般,如何能回去?快回去躺着。”

包袱里是路上要用的银子,眼下被夺,金敏佳顿时急了。

只是以她现在的虚弱况,硬抢是不行了。

心一横,跪在地上,哀哀哭道:“姨母放我走吧,我再不走,会死在这儿的。”

第二七七章 燕家来送礼

宋蕴刚压下去的火气蹭的又冒了上来。

她这些子为她筹谋婚事,忧心她的病况,不离府的照顾,到头来却是得了这么一句话?

且这话意更不能细品推敲!

被不知的人听了,岂不觉得是他们国公府囚l了她,意要戕害她?

秦若丹也得到了消息,赶了过来。

一进屋子就看到金敏佳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再看宋蕴脸色铁青,克制着怒意,心下慌乱不解,忙上前道:“这是怎么了?”说着话已经搀住了金敏佳的胳膊,把人扶了起来。

宋蕴似是已经气得没话说,听秦若丹问,沉沉的撇了眼金敏佳,冷道:“你自己问她!”

甩袖转,走到外间坐下。

这一通气生的,宋蕴觉得口干舌燥,又看桌上没茶,正要让人上茶,却扫见了贴着墙根站着的雪竹和梧桐。

二人头快低到衣服里,整个抖得筛糠一般。

她看着心中起了疑:“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二人一听这话,猛地抬起头来,对上宋蕴审视威冷的目光,腿一软就跪下了,磕头道:“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夫人饶命!”

宋蕴看二人这般形,心中的疑虑更是多了几分,皱眉还要再审,金敏佳就窜了出来:“姨母这是何意?”

“我整病着,连院子都出不去,况且里里外外都是你们家的人,我有什么事儿能瞒的过你?”

“既然疑我,就放我出京去!”

惶惧之下,语调又急又冲。

宋蕴受了这番抢白,一口气噎在喉咙里,脸色都变了。

秦若丹看宋蕴关心反被责斥,脸色一沉,冷哼道:“表妹才是何意!”

“你住下的这些子母亲何曾亏待过你?”

“眼下担心你,故而有了这番话,表妹不领就罢了,反倒暗指母亲疑心你!”

“你怎么说得出口!”

秦若丹长得白净纤柔,素里言行也多是温柔和顺,大声说话都极少,连府中的伺候多年的老人也鲜少看她动怒。

金敏佳住了这么久也还是头一次见。

训斥听在耳朵里,才算是有了些冷静。

惶惶的看了看宋蕴,又看着秦若丹,刚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无措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就是,我就是太想回家了。”

秦若丹气喘着怒气,别开脸不看她这可怜样。

宋蕴被她哭的心软,叹了口气道:“真想走,我不拦你,只是却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总要姨母好好的给你安排安排,不然这一路,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可怎么了得!”

对与不对,都是孩子。

既然送到她跟前儿,她就有保护照顾的责任。

依着宋蕴的安排,金敏佳十天半个月也走不了。

她必须要在燕柒回京前赶到徐州,这样她才能安全!

“姨母,我今就想出京,你就答应我吧。”说着又跪在了宋蕴的脚边,祈求的望着她。

秦若丹看她这般,心中亦是起了疑。

她这一遭入京可是要嫁人的。

若真是这般离不得父母,徐州干嘛把人送来?

且前些子每玩的连府都不回,真没瞧出是个恋家的子!

再说,她不是喜欢燕柒?心心念念的全都是要嫁给他,这怎么就甘愿出京去了?

秦若丹越想越觉得金敏佳行为古怪反常。

皱眉道:“你不会是闯了什么祸吧?”

这模样真不像是想家。

倒像是避祸!

宋蕴听着秦若丹的猜测,再想着金敏佳的,倒真是极有可能的!

凛然的抓住了她的胳膊,把人拽起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你说与我听听。”

金敏佳言又止片刻,摇头道:“什么都没发生。”

若能解决她早就解决了,哪里会等到现在被折磨的不人不鬼!

燕柒查到的那些她杀过的人的证据绝不能泄露出去。

不然别说燕柒不饶他,就是太子和秦家,也不会再维护徐安侯府了!

到那时,徐安侯府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宋蕴看出她的踌躇,温声又道:“你别怕,咱们家若不行还有皇后和太子,你且说与我听,我来想办法。”

金敏佳一口咬定什么都没发生,就是想家了。

秦若丹看金敏佳什么都不说,正要去问梧桐和雪竹,却见一个小丫鬟走进来,恭声禀道:“夫人,柒公子府上来人了。”

金敏佳听到“柒公子”这三个字,顿时脸上一白,脑子嗡嗡作响。

完了,燕柒知道了,她走不了了!

宋蕴以为听错了,不确定问道:“是燕柒府上的人?”

小丫鬟颔首应是。

宋蕴皱起了眉。

因着国公府是太子党的缘故,又因燕柒一向敌视太子,故而国公府和燕柒往来甚少。

今燕柒的人上门,是何缘故?

却也不能把人拒之门外。

秦明浩不在府,宋蕴只好亲自去见,一边吩咐小丫鬟把人请去花厅,一边又叮嘱秦若丹好好的陪着金敏佳。

秦若丹明白,这个“陪”的意思是探口风和防止她逃跑,点头应下。

文季进了花厅,笑意谦和的上前行礼。

他后的两个小厮也跟着行礼。

宋蕴含笑道:“不必多礼,请坐吧。”

文季道了谢,却没落坐,谦逊道:“今小的来是遵了家主的吩咐,不敢多做叨扰。”说着示意两个小厮把手中的锦盒奉上。

宋蕴心中疑惑更重。

这燕柒葫芦里买的什么药,竟给他们家送礼?!

“这是,何意?”不问清楚,这礼,宋蕴真是不敢收。

文季像是没看出宋蕴的防备与迷惘,含笑道:“家主听闻金姑娘久病不愈,心中很是挂念,故而离京前让小的去寻了上好的野山参和灵芝,送来给金姑娘补子。”

小厮打开了锦盒。

盒中的野山参与灵芝都是难得的上上品,只一眼便知是价值不菲的。

宋蕴惊愕片息,面上带了笑:“柒公子他有心了。”

说着顿了顿,又道:“只是,却不好让柒公子这么破费,心意我替敏佳领了,东西就请带回去吧。”

两个人尚不明不白的,且燕柒也一直没什么明话给出来,单是皇上一个人想当然,有什么用?

眼下送了这些贵重之物,不定怎么被人疯传呢。

若到最后两个人没缘分,金敏佳的声誉不全都毁了?

第二七八章 有喜欢的人

文季像是早就猜到了宋蕴会这般回答,笑意不变,道:“这是家主与金姑娘一早便说定的。还望夫人高抬贵手,别让小的难做。”

早就说定的了?!宋蕴听得心中微感惊讶。

这前些子金敏佳不还说燕柒不曾正眼瞧过她?得知了云痴的事后,恼的要死要活的!

什么时候关系去亲近了这么多?!

还私下约定了药材的事?

她竟一点都没察觉。

既是他们二人私下说定的,宋蕴便不好阻拦,毕竟许多人都盼着他们二人能有个好结果。

可若就这么收下来,她却总觉得欠些妥帖似的。

文季看她纠结,笑着提议道:“夫人若不好代收,小的就斗胆请金姑娘辛苦一趟。不然小的任务完不成,我家家主是要降责的。”说着一揖手:“求夫人可怜可怜小的。”

宋蕴看他谦逊知礼,且口口带着燕柒,实在不好再驳,让人去请金敏佳了。

金敏佳在秦若丹的陪伴下,一步当做三步走,慢蹭蹭的来到了花厅。

文季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去,待看清楚来人,眼角一弯,唇角一扬,笑的和善可亲。退至一侧,恭敬的见礼。

金敏佳看着这笑,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寒洞中,彻骨的冷。

文季没空去想金敏佳心中的感受,把野山参和灵芝交给她,又替燕柒问了几句病,紧赶着告辞了,说是还要写信送去两湖,好叫燕柒知道金敏佳的况。

金敏佳脸色更白,双腿发软,若不是倚靠着秦若丹,必然要摔到在地上。

等到文季离开,宋蕴带着几分戏谑的笑,问金敏佳道:“你可还离开?”

金敏佳木然摇头。

燕柒定然是在府外,不,是在府内!

她的四周,布了人。

不然,燕府的人不会到的这么快!

宋蕴和秦若丹相视一笑。

“真真是小孩子脾。”宋蕴走过去,嗔怪的点了点金敏佳的额头,又看着锦盒中的药材,感慨道:“柒公子也算是用心了,离了京城也不忘cāo)心你的病。”

“以后可不能再这么任了,知道吗?”

秦若丹赞同道:“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说柒公子对哪个姑娘这般好过呢。”

“表妹是有福气的。”

福气?金敏佳苦笑:“我累了,先回院子了。”

说出的话有气无力。

宋蕴心中忧忡,叮嘱梧桐和雪竹好生伺候,又派人去请御医来。

秦若丹扶着宋蕴坐下,自己偎着她,话家常似的道:“以母亲看,表妹刚刚为何那般?”

徐州那边虽然宠纵金敏佳,但今时送来京城,不会什么规矩礼数都不教的。

眼下却行事这般放诞,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宋蕴皱了皱眉,思虑片刻,不确定道:“难道是燕柒突然出京,她心中不舒服,闹别扭呢?”

秦若丹听着点头道:“母亲和女儿想到一处去了。瞧燕府的人一来,她立马就不闹了。”

宋蕴心下松快了些,无奈笑道:“还是小孩子。”

秦若丹却不这么认为,轻哼道:“瞧她说的话,句句戳心窝子,哪里是小孩子能说得出口的?”

宋蕴知道她心疼自己,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宽慰道:“你们是姊妹,以后同在京城,要相互扶持的。”

秦若丹明白宋蕴的意思,纵是心中不喜,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就金敏佳这,以后嫁入皇室,不知是福是祸。

燕柒的所作所为很快就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他讶然的微怔,依着燕柒的拗子,这么快就变了心意了?

想到那张被燕柒掀飞的名帖,皇上皱了皱眉,沉吟片刻又舒展了眉心。

“过程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结果。”

吩咐高得盛道:“你去告诉皇后一声,准备些东西派人送去。”

皇后也正有此意,得了皇上的话,又丰厚了一倍。

金敏佳看着堆了半屋子的赏赐,气得连砸了两个杯子。

梧桐唯恐惊动了宋蕴,忙夺下了金敏佳手里的茶壶,急声道:“姑娘,这可不是咱们侯府,别砸了。”

不同于金敏佳的以泪洗面,全京城都轰动了!

前些子就在传燕柒和金敏佳好事将近,中间沉寂了些子,以为是没影儿了,谁知这两又露出苗头了。

姜零染陪着万千千在首饰铺子里选首饰,听到旁边的两个姑娘挤在一起低声说道:“皇后娘娘多次召见,赏赐,柒公子的妻子人选,定然非金敏佳莫属的。”

厢竹听着,蹙眉望向姜零染。

姜零染低垂着眼睫,手里捏着一支红宝石的水滴小金簪,拇指食指微微搓动,簪子跟着转,顶端的红宝石在阳光下折出好看的光泽,映进昏暗的眼底,多了几分华彩。

万千千看了眼说话的人,暗暗摇头。

这大嗓门,就别背着人说悄悄话了吧?

凑近了姜零染,抱着她的胳膊,附耳低声道:“我怎么觉得这事儿是以讹传讹呢。”

姜零染扭头看着挂在上的人,笑了笑,不置可否。

捏着簪子比在她鬓间,笑道:“好看。”

万千千便收起放在了一旁的托盘中,待会儿一并结账。看姜零染不搭话茬,凑过去又道:“我给你说,我哥说了,燕柒他有喜欢的人。”

姜零染一怔,眸光惶惶的看着万千千。

万千千看她这般,道:“你也吓到了吧!”

“我刚听到的时候也是你这个表。”啧了声,感叹道:“燕柒的嘴也太严实了,这么些年也没听到过只言片语。”

“对了,我哥说要保密,你可别说出去。”

姜零染滞了滞,道:“你哥听谁说的?”

万千千道:“木捷中。”

姜零染又是一滞,道:“谁?”

万千千道:“是谁,木捷中倒是没说。”

“不过他说,燕柒决心娶那姑娘,还说现在时机未到。”

好半晌,姜零染才“哦”了一声。

万千千簪子都挑好几支了,听她这做梦似的回答,忍俊不道:“你可真是,怎么什么都像是不放在心上?”

姜零染抿了抿唇,唇角微微牵起,轻声道:“别人的事,放在心上又有什么用?”

万千千听了道:“说的有道理。反正也不是娶咱俩,放心上也没用。”

姜零染听得瞪大了眼:“你喜欢他啊?”

万千千吓了一大跳,捂着心口,眼睛瞪得比她还要大:“你可别乱说!我才不喜欢!”

“他整个都冷冰冰的,瞧着都吓人。”

“我都有些同以后要嫁给他的姑娘。”

啧了声:“每住在冰窖是什么感觉?”

第二七九章 免费送

姜零染听她这一通点评,抿了抿唇,没说话。

厢竹很想替燕柒申辩一二。

瑞王觉得燕柒和金敏佳若真成了亲,倒是极好的一件事。

徐安侯是太子党,金敏佳若是嫁给了燕柒,届时徐安侯又该何去何从?

就着如今燕柒与太子的关系看,一旦燕柒伸出那只要分羹的手,两党必生乱象!

而他,就可坐收渔翁之利了。

信王燕辜却完全不在意这些,他正在勤政内端茶递水的尽孝心。

前来禀事的朝臣见到燕辜,必然会称赞一句父慈子孝。

皇上每每听到,都会欣慰的笑一笑。

姜零染过的清净。

汀兰苑里唯一会吵到她的只有小煤球。

关于燕柒和金敏佳的进展,知的不敢在姜零染面前提起。

不知的,就是听到了这些传言,也认为和姜零染无关,更不会去说了。

而姜零染也不去刻意的打听。

每无事只算着文叔行了几里,还有几能到。

隔了两,万千千定的头面样式以及宝石到了货,喊上姜零染一起去了首饰铺子。

只短短数,关于燕柒的消息已经淡了下来。

京城就是这样神奇的地方,前一刻还烟花爆满天的闹喧哗,下一刻就如灰烬尘埃般,尽都沉寂了下来。

头面已经画好了样子,万千千看过后很满意,又递给姜零染看。

姜零染接着画纸看了看,点头道:“好看。”

万千千便定下了。

小伙计恭声应下,又捧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匣子。

十几个匣子逐一打开。

里面各盛了红宝,蓝宝,翡翠,碧玺,石榴石,珍珠,玛瑙,鸡血石,黄玉等。

小伙计一旁陪着小心谨慎,道:“这都是掌柜精挑细选出的上品,请姑娘选看。”

万千千最近看多了红色,有些腻歪,这会子便觉得红宝之外的都好看。

七七八八的选了够两头面的量,还不尽兴。

“今雪,你做蓝宝的头面吧。”她举着一颗蓝宝石,映着窗户的光看,笑道:“水蓝蓝的,真好看。”

问出后没人回应,她低头去看,瞧见姜零染手里捏着颗红宝石珠子捻动,目光虚晃着出神。

她推了推她的胳膊:“想什么呢?”

姜零染霎时回神,珠子滑了手,滚到了脚下。

厢竹忙上前捡起。

姜零染含笑道:“想午膳吃什么。”

万千千一听这个顿时来了兴致,说着从万景西口中听过的好吃的店家。

姜零染笑着听她说,而后二人选了一家都觉得好的,从首饰铺子里离开就要上马车,万千千却拉住她的手,道:“听说哪家铺子里的首饰好看,咱们去看看。”

姜零染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花容月貌。

万千千看她迟疑,晃着她的胳膊央求道:“我就看一小小会儿,不耽误你用午膳,好不好。”

姜零染闻言失笑,抬手拨了下她帷帽下垂的轻纱,笑声儿道:“好。”

花容月貌里掌柜安曲正核对货品,看姜零染来,心下一凛,忙收起了账本子,迎了出去:“两位姑娘莅临小店,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啊。”

说着吩咐人上茶,又请着二人落座,殷切道:“不知两位姑娘今想要选些什么?”

万千千是第一次来花容月貌,被这掌柜的殷勤劲给弄得有些懵,趁着他端茶之时,悄悄的扯了扯姜零染的袖子,低声道:“怪不得这铺子的生意这么好,这掌柜也太会留客了。”

姜零染听得忍笑。

安曲端着茶放在二人手边,又打发小伙计去人生大事买点心回来。

万千千瞠目结舌。

这花容月貌在四平坊,而那间叫人生大事的点心铺子,好像是在庆华街上,这一来一回,她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再说,她们只是进来看看,不好这么麻烦店家的,闻言忙出声阻拦。

安曲觑着姜零染的神色,看她点头,这才作罢,连连告罪道:“真是招待不周了。”

万千千本是抱着来转一圈,随便看看的打算,这会子被盛招待,撂脚就走的事儿是做不出了。道:“劳烦掌柜拿出些精致小巧的钗环来。”

安曲颔首应下,转进了柜里,片刻捧着一个铺着红锦的托盘出来:“这都是最新的样式,姑娘且看看。”说着放下托盘,转又进了柜里。

万千千瞄了眼托盘,又看向柜里。

掌柜似乎在取东西,蹲了下来,从她们的角度,连头顶都看不到。

嘟囔道:“这掌柜倒是放心的紧,也不怕被偷了去。”说话间被托盘上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捏起一支海蓝碧玺的雕花小金钗,透着窗户的光看了看,赞道:“真真是晶莹剔透。”

姜零染在托盘里找出一对儿海蓝碧玺的耳坠和一个金累丝缠枝花纹的戒指,戒面也是海蓝碧玺,打磨的如猫眼一般,十分通透好看。递给她道:“这是一。”

万千千把戒指戴在手上,衬的肤色白皙,看得人也清爽,她很喜欢。

安曲又捧着一个托盘出来,万千千看后感叹道:“你们的师傅是哪里请来的,这工样都太精致了。”说着捏起一支金镶珠石点翠簪,仔细看后道:“用料也好。”

安曲想着姜零染初次带人来,怎么也不能太小气,闻言笑道:“多谢姑娘夸赞,今若姑娘有心仪之物,小店一律免费送。”

万千千以为听错了,瞪着眼看着他道:“你说什么?”

一旁的姜零染暗暗扶额,已是无话可说。

待亏是万千千,若换个人,必然要心中生疑的。

安曲看姜零染的样子,明白做的太过。

忙又改口道:“小店一律免费送到贵府!”

万千千一口气咽下去,呵呵笑道:“掌柜说话好生幽默。”

“姑娘过奖了。”安曲讪笑,觑了眼姜零染的方向,暗暗拭了拭额头的汗。

最后万千千选了七八只钗,两幅耳坠,四个戒指。

安曲结算的很便宜,这让万千千非常的惊讶,直说还要再光顾。

姜零染买了一块玉佩。

付银子的时候安曲不敢收,被姜零染不轻不重的看了一眼,这才收下,等到姜零染离开铺子,忙又派人把银票送回了二和街。

到了酒楼,姜零染把玉佩送给万千千。

万千千接过,发现是一块碧玺雕松鼠葡萄的玉佩,脸上登时一红,嘟囔道:“你这就着急做干娘了。”

姜零染笑道:“我不着急,你们慢慢来。”

“你这丫头,打趣人的功夫见长!”万千千脸上更红,隔着桌子要去撕她的脸。

第二八零章 抵达

大同街的姜家客院,自从灵婆住进来,高妈妈每就多担了一件差事,给她送一三餐。

为防外人知晓灵婆和大房做过的事,客院里只派了两个可靠的小丫鬟负责照顾。

而灵婆一个人习惯了,边猛不丁的添两个人,便极其不习惯,故而两个小丫鬟时常都是在厢房外候着,只有三餐、起居之时灵婆才会让她们近照顾。

高妈妈提着三个人的膳食,往灵婆住的厢房去,厢房外却不见两个小丫鬟的踪影,她暗暗嘟囔道:“这是又偷懒了?”

上前敲门,连敲三声都没人应,她皱了皱眉,尝试着推了下房门,还真没锁,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知道灵婆脾气古怪,高妈妈没敢贸然进去,而是探头往里瞧了一眼。

就这一眼吓得她差点没了魂儿!

只见房间内两个小丫鬟不知死活的躺在地上,不见灵婆的踪影。

高妈妈忍着脚软,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进去,上前试了试二人的鼻息,发现只是昏迷,大松了口气。

一时间惊恐全变成了愤怒,巡睃着端起桌上的凉茶,照着二人的脸浇下去。

两个小丫鬟激灵灵的醒转,眼睛看着高妈妈,可脑子还没回来,愣了好一会儿才道:“高妈妈怎么来了?”

高妈妈看这二人还不自知,气的一脚踹过去:“让你们看着人,人呢?”

两个小丫鬟挨了踹,一咕噜爬起,将房间看了一遍,吓得直打哆嗦:“刚刚还在的,奴婢奴婢这就去找。”

自然是找不到的。

灵婆这会儿早出了城了。

事传回素芝斋,老夫人意识到这是被骗了。

郑明蕴想到给出的六万两,急的拍大腿:“快派人去追啊,都是死的不成!”说着一顿,眼底厉色闪现,咬牙道:“不!去告官,让官府的人缉拿!”

老夫人面色黑沉,听郑明蕴尖声聒噪,却一句有用的话也没有,厌烦的揉了揉眉心,冷道:“她若落入官府的手中,咱们做的事便瞒不住!”

郑明蕴一哽,面上有片息的茫然,旋即回过神,忙出声喊住已经冲到门槛的高妈妈。

不能去!

不能去报官,若是事传扬出去,姜冼木的官途就彻底到头了!

高妈妈急忙刹住脚,站在门槛处望着郑明蕴,不明所以的喊了句:“夫人?”

郑明蕴没了主意,看着老夫人道:“母亲,现在该怎么办啊?”

老夫人沉吟片刻道:“找几个妥帖的小厮悄悄的去寻。”

“要嘴严的!”

郑明蕴连连点头,扭头看着高妈妈道:“快去!”

高妈妈急声“嗳”了声,抬步迈过门槛,疾步出了素芝斋。

派了十几个小厮出城去寻,直到城门关闭前回来,惧是一无所获。

郑明蕴想到六万两打了水漂,还连水花儿都没见着,更不能得偿所愿,一时间摘了心一般,捂着发懵发眩的头,哀呼着倒在了椅子里。

老夫人面色极其难看。

仔细了这么些年,如今倒被一个骗银子的老巫婆给耍了!

若不出了这口气,他棺材都要躺不安心。

“给我继续找!”

“找到后也不必带回来了!”

郑明蕴正头疼着,闻言睁开了眼,看到了老夫人眼底的杀意,心下一寒。

木香听完,轻声应是,悄步出去吩咐了。

郑明蕴看着木香的背影,想着她素里唯唯诺诺,在半夏聪慧的映衬下,显得十分木讷呆滞。府中上下有什么事儿要找老夫人,也多是去拜托半夏,少有来找木香的。

如今看她领了这等差事也能不慌不乱,淡定自若,实则是个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燕柒一行人终于到了两湖界。

两千精兵的头儿是丰州大营虎威将军张怀濮的麾下副将,边虞山。

看燕柒勒马,他忙也跟着停下,并抬手示意。

众人看到边虞山的手势,惧是勒马驻足。

一时间杂乱的马蹄声不闻,纷扬的尘土落下,四周安静,偶闻几声马的喷鼻声以及天空盘旋的鸟叫。

边虞山打马上前,停在燕柒的侧后方,恭敬的等候吩咐。

燕柒看着青石界碑,道:“还有多远?”

边虞山跟着看了眼界碑,道:“还有百十里。”说着又看着燕柒,道:“柒公子可要稍作歇息?”

自出了京,他们夜不停,边虞山这等糙汉武将骑马骑的都能磨破了大腿,更不用说燕柒这个公子哥了。

说来也是令人惊叹。

领旨之时得知是随着燕柒出京,本还想着这位是个养尊处优的纨绔,吃不得苦,受不得累,这一程不知要拖到几时才能到达两湖。

转念又想,他领的是随行保护的圣旨,行程快慢与他不相干,就是误了事儿,也自有燕柒担着,他就当是耍玩一遭了。

却不想,燕柒竟是这么拼命!

武将尚且如此,更不用说随行而来的御医了。

燕柒体恤他们,没让他们骑马,准备了马车。

四匹快马拉一辆马车,跑起来的速度并不输骑马的人。

巨大的颠簸,御医们在车厢里连端坐都困难,一下来,撞得膝盖青,肩臂肿,脑袋起了大包。

次便都学聪明了,找了厚棉被裹在上,这样就算是颠下马车,也摔不疼。

只是,免了磕碰,却免不了颠簸,这一的,胆汁儿都要吐出来了。

燕柒抬头看了眼火炉一样的烈,又扭头看不管是兵还是马,脸上都无形的写着疲累二字。

他道:“稍作歇息,两刻钟后再出发。”

边虞山得了休息的指令,竟也松了口气,翻下了马。

两千精兵一看边虞山下马,都明白是要歇息的了,忙都下了马,三三两两的找地方坐。

御医们钻出车厢,撑着快散架的子,挪到了树荫下,分着解暑提神儿的药丸吃。

百香拿着水袋递给燕柒。

燕柒眉间要蹙不蹙,面色寡淡,接了水袋道:“去看看他们怎么样。”

百香顺着燕柒的眼睛看过去,发现小土坡上坐着几个面色比土坡颜色还要土黄几分的御医,点头就要去,边虞山忙拦下了:“卑职去就行了,柒公子好好休息。”说着冲百香一笑,转从小兵手里拿了几个水袋,往御医边走去。

第二八一章 安营

隋风一手拿着折扇扇风,一手揪着袖子擦汗:“这里怎么比京城还要?”

百香听了道:“你又不知道京城是什么天气。说不定也是这么呢。”

隋风想着也是。

看了眼燕柒,往他边靠了两步。

燕柒瞥他一眼。

隋风笑道:“觉得你边凉快些。”

何止是凉快,巴掌大的脸上像是裹了两斤冰。

一路上也没个笑脸,吓得谁都不敢往跟前凑。

刚刚边虞山说是献殷勤,倒不如说是怕得罪这冷脸阎王,趁早溜走,避灾躲祸。

百香正喝着水,听到隋风的话,差点喷出来。

真真是好汉!

这个时候也敢调侃燕柒!

燕柒心里的燥火就没灭,嗓子眼里都要生烟。

这会儿被大太阳一晒更是添了几分烦躁,盯了眼嬉皮笑脸的人:“想死?”

隋风更凉快了几分,笑眯眯的退了半步,诚恳道:“家主息怒,我自扣月银。”

百香看他这怂样,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惹得燕柒和隋风同时看过来,他忙敛笑正色道:“我在想咱们要多久才能调查清楚,回京去。”

倒不是保命找话题,而是百香对于此行确实是无比忧心的。

燕柒心不好,而太子也在两湖,两个人针尖对麦芒的,若是起了冲突,那可是会闹上勤政的大事!

加之,燕柒这一路紧赶慢赶的,为的就是早点回京。

可是,从这一路收到的消息来看,两湖的事却很棘手。

若是药材的事查不清楚,齐家商行必然要背锅的。

商行里投了这么多银钱粮草,依着燕柒的子,求得虽不是两湖的人对他感恩戴德,但到最后却也不能落了个骂名吧。

“负责药材的拢共也没几个州县,且每个仓库都有专人负责看管和记录,到了两湖后,我一层层盘查下去,总能找到蛛丝马迹的,家主放宽心。”隋风受到了命威胁,还丢了月银,期望着能用勤勉的一面在燕柒心中立下好感。

商行里竟敢有人行这么损德的事,燕柒绝不能姑息。

不过,他总觉得事没这么简单。

傍晚时分,燕柒终于见到了城门。

负责守城的是军,远远就看尘土飞腾,数千骑兵浩浩dàng)dàng)的直冲城门而来。

得了姜霁的耳提面命,戍守城中的军无一人敢懈怠。

而他们并无人收到过有兵要来的消息,为保城中太子安全,他们不敢轻率,忙关上了城门。

燕柒吃了个闭门羹,有些郁闷的勒马。

看着城门上的人着的是军服,他想到了姜霁那张黑脸,转而又想到了那张恨的人咬牙的淡漠的脸。

边虞山看燕柒神色冷淡,忙打马上前,掏出腰牌道:“丰州大营边虞山,奉旨保护柒公子而来,速开城门!”

军错愕片息,皇上不是不许燕柒出京的吗?!

再定睛一瞧,为首的黑衣男子可不就是燕柒。

忙不迭的打开了城门。

进了城,边虞山刚要问太子在何处,就听燕柒先开了声儿:“隔离灾民的疫病区在什么地方?”

一年长的军上前,揖手恭声的回了话。

燕柒没来过这里,听他口里的地方,也分辨不清在何处,道:“带路!”

军颔首应是。

穿过整座城,从另一座城门出城,直行二三十里,远远看暮色中立着一座山。

山脚下便是疫病区了。

天色已然暗沉,火把被风吹得咧咧作响,燕柒看着山脚下临时搭建出的大片的草木屋,嗅着空气中的汤药味,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人垂死挣扎的模样,眉头拧起。

御医的马车停稳,车厢里的人一个个走下来,来到燕柒前。

燕柒看着他们,略揖了揖手道:“事态紧急,路上行的赶了些,辛苦几位了。”

御医们一看燕柒如此谦逊客气,忙都是还礼:“职责所在,柒公子言重了。”

都是血之躯,谁都不比谁强,这一路辛苦的人何止他们!

目送着御医们进去,燕柒看着不远处的林子,道:“就在这里安营扎寨吧。”

边虞山惊得“啊”了声:“扎营在这儿?”

挨着疫病区吗?!

燕柒扭头看他:“边将军有意见?”

边虞山此前并未见过燕柒,但却听到过他不着调的诨名,诸如头次见面就差点打死太子,以及重金买下万花楼只为博红颜一笑,诸如此类的“丰功伟绩”。

心里营造的纨绔形象在这几同行中击碎成粉尘。

他侧首看来,一半的脸映在火把的光亮中,另一半拢在夜色里,目光煜煜发亮,冰凉凉的,看得人心中发紧,边虞山就后悔起了刚刚的那一句问。

此刻被盯着,边虞山忙摇头道:“卑职不敢!”

但挨着疫病区安营扎寨这事儿实在不妥当,若是燕柒染了疫,皇上还不砍了他的头?

陪着小心谨慎的道:“只是,柒公子一路辛劳,晚间必要好好歇息的。”

“这野林子里蚊虫甚多,不如回城中安歇吧。”

再者,太子就在这城里,他们来了此处,总不能不打招呼,不照面吧?只是这句话边虞山没敢说,怕触了燕柒的霉头。

燕柒道:“这一路来,城中旧所未拆尽,新所正在建,随处可见木料石料,能供灾民居住的地方已然十分bi)仄,咱们两千之众,若宿在城中,必然要占用灾民住所。”

他说完,看着边虞山。

边虞山也看着他,有些怔怔的。

真是没想到,燕柒竟然这么体察民苦。

怔了一息,忙揖手称是,抬头看燕柒要走,忙跟上去道:“天色已晚,公子要去何处?”

燕柒翻上马,道:“办私事儿。”

边虞山知道这私事儿指的是什么,道:“卑职陪着公子去。”

燕柒虽不愿意浩浩dàng)dàng)的惹人厌,但也知道拦不住,道:“别带太多人。”

边虞山应是,叮嘱了部下参将安营扎寨,又悄声吩咐务必远离疫病区,再点了几十个亲兵随着燕柒回城去了。

这边太子刚巡视完房屋的重建况。

巡抚石棉跟在一旁,随时听候吩咐。

第二八二章 查!(感谢春风物语小诺诺的千币打赏)

太子看破败的城中寥寥火光,皱起眉,神色略显凝重:“眼看天气一凉过一,需待让灾民尽快有家可住。”

石棉颔首应是:“下放心,微臣会吩咐下去,加快进度的。”

太子点头,看石棉近些子苍老许多,道:“石大人辛苦了。”

石棉闻言面上涌出感动之色,揖手道:“太子下言重了,若论辛苦,太子下劳心劳智才是最辛苦的,微臣只是跑跑腿儿,不辛苦。”

太子笑着拍了拍石棉的肩膀,道:“走,去看看他们的晚膳。”

石棉应是。

一行人便又往灾民的安置区去。

安置区就多了很多鲜活气儿,太子看了面色稍有好转,瞧见有齐家商行运货的马车经过,他道:“如今吃的依旧是齐家送来的米粮吗?”

石棉上前回话道:“是。朝廷拨来的已经吃光了,如今维持灾民的米粮都是齐家商行的。”

“附近州府还在不断的运来。”

太子点头。

石棉想夸齐家商行几句,但想到齐家商行家主燕柒素来与太子不对付,加之毒草药的事还未分明,他就又把话咽了下去。

太子却道:“若是齐家商行的米粮,我便不用查看了。”说着笑了笑,转离开。

石棉一愕,太子的话意是觉得齐家商行的米粮要好过朝廷下拨的意思吗?太子这么看重燕柒的吗?!

姜霁跟上去道:“下,夜色浓重,尽早回去吧。”

太子笑看他一眼:“姜副统领真是谨慎持重,这么多仍旧保持着这么强的戒备心。”

说话间带了些调侃之意:“放松些,总这么绷着,人会累病的。”

姜霁颔首应是,又道:“下,现在回去吗?”

太子失笑,知道与他这牛脾气也说不通。点头道:“回。”

刚要上马车,就有人来通传:“启禀太子下,柒公子来了。”

太子险些以为听错了,难以置信道:“你说谁来了?”

前来通传的军看太子没听清,高声重复着道:“启禀太子下,柒公子来了。”

太子眨了眨眼,脸上的惊疑更重了:“就他一个人?”

“随行的还有数名御医。”军说着又补充道:“负责护送的是丰州大营的边副将,带了精兵两千。”

太子一听精兵两千就笑了:“人在哪?”

军答道:“柒公子一进城便去了疫病区。”

太子闻言敛笑,皱起了眉。

等他赶到疫病区的时候,燕柒早没了影儿。

只有乌泱泱的一大群士兵,以及被士兵砍去了小半的林子,腾出的空地上搭了数顶帐篷。

帐篷四周架起了火盆,显然是打算在此处安营的。

太子看到此景,暗暗的骂一句死小子!

众人看太子来,忙停下了手上的活计就地参拜。

太子道:“燕柒呢?”

被边虞山留下的参将马乔上前回话:“启禀太子,柒公子他去仓库了。”

太子点了点头,去疫病区见了被派来的御医。

御医被燕柒带来,一口气没喘就送进了疫病区,都没来得及去拜见太子,眼下看太子来看他们,惧是心生惶恐。

可太子却完全没有怪罪或者丝毫的谴责之意,只是叮嘱他们用心诊治。

离开之时,姜霁去给太子牵马,翻上马之时,姜霁听到太子的低声嘟囔:死小子,真当我不在呢!

抬头觑了眼太子的面色,隐约带着笑。

姜霁看太子坐稳了,才松开手,翻上了自己的马,问道:“下,您要去找柒公子吗?”

太子看了眼搭好的帐篷,道:“他在处理商行的事,我就不去了。”

又想,他来了这却不见自己,难道是怀疑毒药材的事是自己做的?

这边,燕柒到了堆放着米粮药材的仓库。

侧目看了眼紧追不舍的边虞山。

边虞山会意,忙止步揖手道:“卑职就在此处等候公子,公子若有吩咐,尽可派人来传话。”

燕柒点头进去了。

院子里铺满了木板,木板距地面有数寸,木板之上是一座座被油布包裹的密不透风的需待四个成年男子手牵手才能环绕起的粮仓和药仓。

院中唯一一间屋子被收拾的干净整洁,此刻灯火通明。

门外的台阶下乌泱泱的候了一二百号人。

出京之时隋风已经给有可能牵涉药材的州府掌柜传了话儿。

此刻两湖及其临近州县的掌柜,以及往两湖送过药材的州县掌柜都聚集在此处。

这些人都见过隋风,却没福气得见过燕柒。

今时被召来,虽说心有忐忑,但荣耀也是并存的。

毕竟齐家商行上下得见过燕柒的委实不多。

这一面见了,回去后能吹好几年。

随着燕柒的走近,安静的人群微微乱,一双双或殷切,或期盼,或好奇,或激动,或敬畏的眼睛望过去。

看走在隋风之前的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的黑衣男子,便知其份,忙都是弯腰揖手,口中齐喊:“见过家主。”

燕柒目不斜视的进了屋。

掌柜们一一二二的跟进去,排排站的规矩。

负责看管粮仓药仓的活计依旧站在院中,等候传召问询。

燕柒的目光在众掌柜上扫视一遍,清冷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绪,声音不大,却足以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初次与诸位见,本该开怀畅饮,大叙前程。”

“只是我此番出京,为的是查清楚一件事。”

“这件事的发生与造成的后果,诸位所闻所见必然比我更清楚。”说着目光又在众人上走了一遍,道:“这件事查清楚前,我是没什么喝酒的兴致了,不知诸位呢?”

众位掌柜对上燕柒的眼睛,无不惭愧的低下了头,心中更是暗恨做下恶行的人。

房间里静了会儿,燕柒道:“是让我查,还是自己招。”

众人低垂着头,审视的目光在彼此上逗留,转开,继而沉吟。

燕柒极其不愿意看到商行里的人相互怀疑,眉头皱的更紧,道:“看来是要让我查了!”

隋风适时开口道:“肖掌柜。”

肖农是两湖地区的掌柜,也是此次赈灾接收米粮药材,与监管仓库的直接负责人。

第二八三章 嗯,白了!(感谢牟牛的万币打赏)

闻声出列,揖手道:“肖农见过家主。”说着顿了顿,胖胖的脸上布满薄汗与惶恐,声音也低凝了下来:“肖农愧对家主,请家主责罚。”

燕柒看着他,嘴角扬起些冷嘲的笑:“肖掌柜这么急着要责罚,是打算担下这件事了?”

肖农面上一慌,猛地抬头看着燕柒。

对上他冰凉的眼睛,心下一凛,忙又垂下了头,紧张道:“肖农,肖农错在监管不利,却不曾行过那般诡之事。求家主明鉴!”

燕柒看他片刻,道:“距离事的发生已有数,肖掌柜可查到了什么?”

肖农咽了咽口水,神色更添了几分慌乱,几要哭:“肖农愚笨,什么都没能查到。”说着又是道:“求家主责罚。”

一屋子的人对肖农都颇为无语,明眼瞧着燕柒是个做实事的,不喜人这么张口就认罪,他偏还一而再的说。

不过想到这件事的严重,约莫是吓傻了,这不眼瞅着肚子都小了两圈。

发现毒药草的药仓总共有五个,里面的药材一根根的摘捡过,挑出的毒药草并不多。燕柒看了一遍,皱起了眉。

五个药仓内药材来源的州县掌柜,燕柒一一见了,看守药仓的伙计也见了。

每个人看起来都无辜极了。

忙到近子时,燕柒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能查到。

让众掌柜散了。

隋风看他拿着几人“口供”看,灯影下满面的倦色,眼底带着乌青,他皱眉道:“家主该回去歇着了。”

燕柒头也不抬道:“不回了,就住这儿。”

隋风闻言并不意外,让百香准备休息之处,自己去同边虞山说了留宿在此的事。

边虞山也没说什么,开始布置守夜的轮次。

太子这边直到次午后也没见着燕柒的影子,知道他这是不会主动来找自己了,让人去请。

连请了三次,到了晚膳前,燕柒才回到了城里。

让他没想到并感到意外的是,太子并未住在城里,而是疫病区那座山的半山腰的土地庙里。

辛在前引路,百香和边虞山跟在后面。

燕柒的手掌在一株长在青石板小路边沿上的松树上拂过,看着伸展在半空中的枝蔓,淡声道:“这山可有名字?”

辛回头道:“有的,叫清鹤山。”

燕柒扯了扯唇,面上没什么笑意:“名字倒是雅兴。”

一路无话,到了庙门前,燕柒站着看了会儿山脚下被山洪夷为平地的田地,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转进庙。

庙极小,没走几步就看到了姜霁。

姜霁知道太子请燕柒的事,见了他也不意外,揖手见礼。

燕柒手里的折扇漫不经心的转着,似笑非笑道:“姜副统领不必多礼。”

姜霁就站直了子。

燕柒上上下下的将人看了一遍,就在姜霁被看的浑发毛,忍不住要开口问的时候,燕柒先开了口:“嗯,白了。”

姜霁愣了会儿才明白燕柒说的是肤色。

这人见了他不是挑剔肤色就是材,真真是有病!

磨牙轻哼道:“比不得公子的脸一直都白。”

说他小白脸?燕柒笑了笑,用意有所指的目光看着姜霁:“不知以后养了我这小白脸的会是哪家闺秀啊?”

说着上前两步,面上带着关的帮他正了正衣领,笑吟吟道:“姜副统领聪颖,帮忙想想。”

姜霁脸色顿时黑沉,咬牙怒瞪过去。

燕柒又是一笑,越过他,施施然的进了太子的屋子。

辛等人都留在了屋外。

除了百香,辛和边虞山都止不住的打量姜霁,暗暗猜想他与燕柒是何种关系?

一个副统领,面对燕柒竟敢冷嘲讽?而燕柒竟也不生气!

观其二人一来一往,气氛紧绷,可好像又透着股子不易察觉的亲昵在???

可怎么能是亲昵呢?他们之间并无往来的!

二人一时闹不懂,都去看百香,百香却不看任何人,抱着刀,定定的看着矮墙头外的一株石榴树。

石榴树上硕果累累,石榴结的又大又红,他有些馋,想着待会定要摘一个剥着吃。

太子看燕柒进来,搁下了手里的公文,笑声儿打趣儿道:“我还以为直到你走,我都见不着你呢。”

燕柒十分随意的打量了眼屋子,又看了眼太子,在鹅颈椅上坐下,不咸不淡道:“太子事忙,怎敢来打搅。”

太子才不信他这话,边走过去,边问道:“你昨晚上宿在哪里了?”

燕柒道:“仓库。”

太子皱了皱眉:“这儿还有空屋子,你今晚搬过来。”

燕柒看他一眼,失笑道:“这小庙盛你一座大佛就够了,我这小鬼儿便不来凑闹了。”

太子倒茶的手一顿,觉得他这话有别的意思在。

侧目看过去,就见他挑眉一笑:“太子下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太子又重新去倒茶,递过去一杯,道:“听说你最近十分乖顺,父皇很开心。”

燕柒喝了口茶,没什么绪的道:“有求于皇上,若不乖顺点,如何能达成所愿?”

太子皱眉道:“你想求什么?”

燕柒笑看着他,道:“太子想问什么?”

太子被他这满是防备的样子弄得颇为无语。

默了默道:“请旨你入玉蝶的折子我已经送入京了。不过,听说你不同意?”

说着疑惑问他道:“你为什么不同意?”

燕柒笑赞道:“太子不愧是太子,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精准的得知皇城里的消息。”

太子被他刺儿的不舒服,也来了些火气儿,哼道:“若你求的是逃跑,劝你尽早歇了心思。”

“父皇派了两千兵,你逃不掉的。”说着抿了口茶,瞥他一眼道:“况且我在这,也不会让你走的。”

燕柒端着茶没动,黑沉的眉宇间没什么波澜。

太子看了就明白了,他求得不是逃跑。

不是出京,不是亲王之位,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太子觉得他了解燕柒太少了,对他想要的东西都无法得知。

心中不免有些惭愧,道:“若需要帮忙,可以告诉我。”

第二八四章 自责

燕柒淡淡看他一眼:“我自己都搞不定的事儿,太子就更没希望了。”

太子知道他这是说自己不如他在父皇面前得宠,被堵得一时无话。

燕柒看他吃瘪,心中一阵好笑。

扫了眼燃着艾草的香炉,道:“中毒的人怎么样了?”

太子听言叹了口气:“染了疫,本就体虚弱,又中了毒。”说着摇了摇头,又是一声轻叹:“生死有命吧。”

燕柒难得听太子说出这么丧气的话,可见况不容乐观。

起道:“我去看看。”

太子一听这话忙拽住了他,冷面斥道:“你胡闹!”

燕柒皱眉抽出被他拽住的衣服,不耐烦道:“怎么?”

太子看他还问怎么,很想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瞪眼道:“那是疫病区,你不要命了!”

燕柒轻轻扯唇,笑意有些嘲弄:“太子不是才说了生死有命?”

“”太子又被堵了下。

太子带着辛和姜霁,燕柒带着百香和边虞山,避开跟随太子而来的朝臣,免得被他们见了,又要跪下哭求着说一大通道理扰耳朵。

悄悄的下了山,到了疫病隔离区外,还没等几人进去,就遇到两个粗使杂使抬着一具尸体出来。

尸体被白布盖着,一只瘦的只剩了层皮儿的胳膊耷拉在木板外,随着粗使杂役的行走,一dàng)一dàng),却全无生气。

燕柒看的吼间发紧,心头止不住的一绞。

若是草药没出问题,这人说不定能活的。

是他的错误疏漏,造成了无辜百姓的死亡。

太子看他面色发青,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姜霁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面巾,道:“虽没什么大作用,但系上总是没坏处的。”

边虞山闻言赞同点头,劈手夺过一条,紧紧系住口鼻。

燕柒有些木然的接过系上,跟着太子进去了。

一排排的草木屋,没有门窗,没有墙壁,简陋木上躺着一个又一个病入膏肓的百姓。

这一幕无比强烈的冲击在燕柒的眼睛里,他吼间像是被扼住,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御医和当地召集来的大夫提着诊箱在板之间游走,几个粗使杂役端着大大的托盘,盘上放着一碗碗的汤药,分发给每一位病人。

他们带着活下去的希望,毫无防备的喝下汤药。

想到前些子他们也是这样喝下了带毒的汤药,燕柒眉间染了冷霜,眼底是挣扎出的痛意。

太子不打算带他往深处去,道:“都是一个样子的。”

说话间,不远处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剧烈的咳嗽起来,御医见状忙赶过去,刚要施针,老者就憋红了脸,呕出一滩血,仰倒着躺下去,不知死活。

这一幕发生在眼前,燕柒深受触动,不假思索的抬脚就要上前,被百香拦住。

太子也扣住了他的肩膀,低喝道:“你去了也于事无补!”说着带着他往外走:“跟我离开这里!”

辛等在外面,手里捧着托盘,托盘上放着汤药。

太子解下面巾,面无表的喝了一碗,又端一碗递给燕柒。

燕柒接过,喝下。

边虞山闻了闻,苦臭酸涩的味道令人作呕,但刚刚进了疫病区,为防止感染了疫病,这点苦不算什么,捏着鼻子灌了一碗。

姜霁和百香也都喝了一碗,空药碗放在托盘上,向辛道谢。

一行人沉默着上了山。

辛看燕柒格外沉默,不解道:“柒公子这是怎么了?”

想到什么,皱眉道:“莫不是我刚刚去端药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又吵了一架?”

姜霁看辛一副cāo)碎了心的模样,道:“没吵架。”说着看了眼燕柒的背影,猜测道:“他这应该是自责了吧。”

辛听说没吵架便松了口气。

知道燕柒自责什么,低声道:“草药的事也不是柒公子的错。”

“再说,这些人染了疫病,活着的希望本就渺茫。”

姜霁没再说话。

他对燕柒此人没什么好印象,但不得不承认,燕柒是个心存善念,心怀大义的人。

土地庙里已经准备好了晚膳,太子和燕柒净了手。

圆桌儿,也不分什么主次,二人随意坐了。

太子看着菜色道:“比不得京里。”

燕柒想到一路看到的景象,再看桌上这六盘冒着气儿的菜,道:“已经非常好了。”

太子闻言笑着点头,赞道:“嗯,确实懂事不少。”

燕柒皱眉瞪他一眼。

太子笑了起来。

燕柒看他笑成这样,颇没了脾气,懒得理他。

用到一半,辛进来道:“石大人得知柒公子来,想要进来请安。”

太子知道燕柒不怎么搭理朝中官员,闻言不做应答,看着对面的人,征求他的意愿。

燕柒咽下了饭菜,撩着眼皮看了眼辛:“请什么安啊,我好好的。”

太子道:“他是两湖的巡抚,此次赈灾全靠齐家商行,他来给你请安,很正常。”

若不来,太子才要好好的考量考量石棉的品行呢!

燕柒闻言搁下筷子:“太子都替他说话了,那就请进来吧。”

辛颔首退下,片刻引着一人进来。

石棉一进屋子便要给燕柒磕头。

燕柒受不了这样,忙道:“别别别,这是土地庙,我大不过土地神,石大人可千万别折我的寿。”

石棉一听这话,弯曲的膝盖直也不是,跪也不是,僵了会儿,无措的看向太子。

太子被他这话逗的笑起来,对上石棉投来的视线,温声道:“子安向来礼贤下士,石大人就不必多礼了。”

石棉只好站直了子,冲燕柒一揖到底,道:“感谢柒公子为两湖灾民做的这一切,微臣与万千灾民必然感念在心,永生不忘。”

燕柒点头,随意寒暄敷衍几句,把人打发走,继续用膳。

太子看他吃得欢,道:“口才这么好,不与人打交道,真是可惜了。”

燕柒哼笑道:“打交道也分人。”

太子就接着道:“你出京时,京城是何风向?”

燕柒继续装作没明白,想了想道:“约莫是西南风。”

太子:“”

第二八五章 无果

晚膳后,燕柒婉拒了太子让他留宿的盛相邀,下山去了。

边虞山挑着灯笼走在前,百香跟在燕柒侧。

皎白的月色透过枝蔓,斑驳的落在青石板地上。

燕柒一脚踩下去,像是踩了一地的碎银。

余光看百香手里攥着个圆圆的东西,抛高,接住,再抛高。

眯眼细瞧道:“什么东西?”

百香喜滋滋道:“石榴。”说着看了眼边虞山的背影,压低声音道:“偷的。”

燕柒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百香被他看的心里发憷,迟疑道:“要不,我还回去?”

燕柒收回了视线。

走不久,道:“回去剥给我一半。”

百香:“”

次燕柒又去了仓库。

草药的进出记录,负责囤药仓的伙计,摘捡出的为数不多的毒草药,守药仓的伙计,每一条线索,每一环结扣,他都重新的、仔细的梳理了一遍。

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商行的规矩,这种规模的药仓粮仓,囤积和开封的时候至少要有五个人在场。

仓库开封到用光的这段时间里,每三班轮替,一班是两个人。

若要把毒药草放进仓里,决瞒不过一起轮值的人。

审问之下,连当值时玩骰子赌钱和私会表妹的这种密事都给审出来了,可关于毒药草的事却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他究竟是遗漏了什么细节?

肖农胖胖的脸上带着忐忑与紧绷,双手搭在高出口的肚子上,乖顺安静的候在一侧,一动不动,只眼睛时不时的瞧一眼燕柒。

隋风看燕柒翻来覆去的看着列举出的线索,无奈道:“快到晚膳了,家主该回去了。”

燕柒推开桌上已经被他看了百十遍,能倒背如流的誊抄着线索的纸张,靠在椅子里,疲倦的揉了揉眉心,道:“疫病区今况如何?”

隋风捏起被他推开的纸,叠好收起,闻言看了眼他的神色,道:“派了人去打听,况略有好转。”

燕柒点了点头。

肖农为两湖的大掌柜,有幸得见燕柒,可这两,尽在他跟前挨训了。

眼看燕柒要离开,左思右想觉得不妥帖,殷切的挽留着燕柒留下用晚膳。

燕柒侧目看了眼不知是的还是吓得满脸汗的肖农,道:“多谢肖掌柜,晚膳就不必了,回去还有账务要处理。”

一路打马回了清鹤山。

马乔不知哪儿猎了只野猪,正架在火上烤,看燕柒等人回来,笑着迎上前道:“柒公子稍等,马上就有好吃的烤猪。”

军中之人说话没那么多弯道讲究,但听着亲切。

燕柒闻言看了眼架子上滋滋冒油的野猪,含笑颔首道:“那我就等着了。”

马乔高声应下,转回去继续烤猪。

燕柒和隋风回了帐篷。

燕柒在哪,商行的账本子就会送到哪儿。

看着书案上一摞摞的账本子,他扶额道:“怎么回事,我这头怎么疼的这么厉害?”

隋风看他做戏,并没有陪着演一场的意思,给他泡了杯浓茶搁在了桌角。

燕柒认命的坐下,拿起账本看起来。

看到一本,皱起眉来:“光靠两湖周边的州县送粮,有些吃力了。往外扩一下。”

隋风面前也堆着几摞,正看着,闻言头也不抬,道:“今早已经吩咐下去了。”

燕柒轻笑一声:“没你我可咋办?”

隋风道:“月钱什么时候涨一下?”

燕柒端着茶喝了一口:“茶不错。”

帐篷从外面掀开,太子矮走了进来,看燕柒在书桌后用功,一张脸拧巴着,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令他为难的内容。

想到以前有次看公文时被他打趣,这会儿太子就没什么同心的笑了起来。

燕柒听到笑声,抬头看过去,见是太子,神色不变,复又低下头去继续看账。

隋风忙起见礼。

太子被燕柒无视,丝毫不尴尬,不气恼,走到竹摇椅上坐下,摇了摇,道:“怎么这么不够意思,有吃也不知道喊我一声儿。”

燕柒左手拨着算盘珠子,右手捏着笔,眼睛盯着账本子,嘴里答道:“粗食寒酸,怕太子吃不惯。”

隋风已经倒了茶搁在太子手边,站了会儿看太子没吩咐,又接着回去看账了。

太子有点佩服燕柒这一心不知几用的本领。

“我闻着香的,你别小气。”说着眼角带了笑,揶揄的看他一眼:“反正也不是吃你的。”

“”燕柒一口气提上来,对于太子这种故意引战的行为很是头疼。

看他在躺椅上晃悠悠的,哪里有一丁点的储君之态?!

撇开眼,嫌弃道:“想吃,就让姜霁带人猎去。”

“统共就那么一头小猪,你也好意思来分?”

太子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整个像是黏在了竹摇椅上,一点走的打算都没有。

燕柒看他几眼,摇了摇头,懒得理了。

不多时,边虞山端着托盘进来,见太子也在,有些意外,忙行礼。

太子道:“边将军不必多礼。”说着瞟了眼他手里的托盘:“烤好了?”

边虞山看太子要吃,忙点头道:“好了,这会儿着,口感最好!”

说着忙把托盘搁在桌上。

多了个抢食儿的,燕柒忙撂下账本子,招呼着隋风去吃。

满满的两盘片,燕柒捏起一片吃了,不管是口感、肥瘦还是味道都是绝佳的,赞道:“马乔烤的本领倒是不差。”

边虞山笑道:“营里就数他手艺最好,遇着烤的差事儿,都是交给他。”

太子看燕柒连吃了两片,道:“怎么样?”

燕柒看他不动手,道:“你来蹭饭,这会儿矜持个什么劲儿?”

太子被嘲讽,也不气,笑道:“让你先吃。”

边虞山听了这话,再看太子望着燕柒时温柔的神态,顿时想到了长兄如父这个词儿。

可紧接着就听太子道:“有毒的话,先毒你。”

燕柒:“”

边虞山:“”

太子发现没筷子,也不讲究那么多了,学着燕柒用手捏起一片,嚼了几下,点头道:“真是不错。”

“今年秋猎的时候若是猎到了野猪,便这么烤着吃吧。”

燕柒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第二八六章 出事

边虞山看二人气氛还算好,笑着提议道:“外面有酒。太子下和柒公子要不要喝一口?”

燕柒有点馋酒了,但和太子一起喝?他暗暗摇头。

太子想着他的不愿吐露的心事,觉得趁酒话也不错。

看他一脸抵触,笑道:“你这是怕酒量不如我,丢人现眼?”

燕柒眯眼看过去:“太子这激将法不怎么高明。”

太子笑着没说话。

态度却明朗,不去,那就是酒量不如人!

隋风觉得燕柒对太子的戒备心少了许多,而太子对燕柒也没什么坏心眼儿。

与以后的天子,还是要打好交道的。

看二人僵着,便道:“家主忙了这几,喝点酒解解乏好。”

“这些账册,我来核。”

月明星稀,清风习习。

山脚下的林子边缘,太子和燕柒一人择了一个被砍去树干,树根仍埋在土里,高出地面两尺的“凳子”坐着。

二人中间简单的支起了一个简陋的小桌子,桌上摆着些酒。

百香不远不近的站着。

脖子上忽的一刺,他一巴掌拍下去,趁着灯笼的光看了看,一直喝饱了血的蚊子。

扭头看了眼长满了树的山,又低头看着地面。

枯叶虽清扫干净了,但还是有不知名的小虫子在爬。

辛和姜霁都不在,少不得百香回去拿驱虫驱蚊的药粉来。

这边,文叔终于赶到了两湖,向守城门的军打听了姜霁的所在,赶了过来。

太子和燕柒都在清鹤山住着,防卫可想而知的严了。

文叔被拦下,忙掏出腰牌,递给一个军,道:“我是姜副统领家里的,有急事要见姜副统领,烦请小兄弟通传。”

接了腰牌的军看了看腰牌,又看了看文叔,道:“请稍等。”说着拿着腰牌离开了。

不多时回来,同行的还有姜霁。

姜霁看到文叔,惊讶道:“真是您!”说着想到什么,语调焦灼道:“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吗?妹妹呢?”

文叔上前两步,拉着姜霁到一旁,低声道:“家中都好,公子放心。”说着声音又低了些,道:“公子可见到柒公子了?”

姜霁听文叔这话中的意思竟是为了燕柒而来!

眉头拧起,道:“见到了。不过,您找他做什么?”

又或者该说,姜零染找他做什么?!

文叔知道姜霁必然会生气的。

但姜零染担心成那样子,且他来都来了,道:“姑娘有两句话要告诉他。”

姜霁闻言眉眼彻底冷沉下来,上下牙齿错开,哼道:“什么话?这么重要,竟要您这般奔波而来!”

文叔就把姜零染心中的猜测与担忧说了出来,而后看着姜霁冷的神色,又加了一句:“姑娘一直觉得欠着柒公子的人。所以,遇到有可能会发生的危险,她能提醒,就提醒了。”

姜霁眉头皱的更深。

他随太子出京之时,她紧张惶恐的不行,耳听面命一番仍是放心不下,让大虎跟着他来时刻提醒,而后又让松鼠找来。

那时他问她,如何知道的,她说是燕柒告知的。

现如今,燕柒倒又要她来提醒?!

难道说从一开始,燕柒就是不知的,是妹妹她?

她究竟知道了什么?又是从什么渠道得知的?

她所指的意外究竟是什么?

文叔看姜霁神色晦暗不明,眉头越皱越紧,有些担心姜霁因着这事儿与姜零染怄气。

想说些劝慰的话,还没张开嘴,就听姜霁道:“我知道了,我会去告诉燕柒的!”

说着看文叔风尘仆仆,满疲倦,皱眉暗怪姜零染胡闹!

可一想到,她宁愿劳累文叔,也要把消息带给燕柒,心中极其不是滋味,更是不敢轻易忽视这个消息。

安排好了文叔的住处与晚膳,姜霁往林子走。

另一边,太子和燕柒都没什么话,瞅着月亮,慢慢的抿着酒。

气氛安宁平和。

燕柒皱眉动了动腿,嘟囔道:“坐的腿都麻了。”

太子听着这话也是皱起了眉,古怪看他一眼:“我也麻了。”

燕柒想说,麻就麻,这也要比?

可没等开口,他小拇指上就有麻丝丝的感觉传来,紧接着是整个手臂,手里的酒杯掉在地上,他意识到况不妙,张嘴要喊人,可已经发不出声儿来。

太子的况一样。

姜霁路过火架,架子上的野猪已经被分食干净。

边虞山喝了酒,姿态放松的坐在树根上和马乔悄声说着什么。

他没听,脚步不停的往山脚下走。

因着二人都喜清净,又因二人凑在一起十次有八次都要吵起来,故而没人敢靠近,免得听到了不该听的,都只远远站着。

姜霁走过去,看树影摇晃,遮了不少月色,四周有些昏暗,恭声问道:“太暗了,是否再添一盏灯笼?”

没人回应他。

姜霁等了会儿,直起,疑惑的望过去,就见燕柒朝他挤眉弄眼,姜霁心中暗骂他孟浪轻浮,给了个白眼,又去看太子,谁知太子也是挤眉弄眼。

这这就让姜霁闹不明白了。

“呃。”姜霁错愕着又走近两步,道:“太子下的眼睛是否不舒服?可需要传御医来?”

燕柒真想把他赠送的白眼还回去。

怎么能蠢成这样?

就没发现他们不正常吗!!

太子听他问,眼睛眨的更厉害。

姜霁怔了两息,恍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冲上前扶着太子的肩膀,道:“太子下怎么了?!”

太子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眼睛往酒壶上瞟。

姜霁跟着看过去,心都凉了,声音打着飘儿道:“酒里有毒?”

太子闭了闭眼。

姜霁浑冰凉,扬声急喊:“快来人,请御医!”

因不知是中了什么毒,他并不敢随意的挪动太子。

远处边虞山喝的熏熏然,根本没听到这句话。

姜霁暗道喝酒误事!

可眼下的况已不容他发火,道了声:“太子下稍等。”就要去找边虞山。

抬脚没走出两步,就听后的山上有异响。

咔咔吱吱的,似乎是刀剑刮在石头上的声响。

他拧眉止步,扭头往山上看。

夜色越发的浓重,葱葱郁郁的枝叶几乎都成了墨色。

他看到了一株树在晃,但他不能确定是否是被风吹动的!

只是,这种况之下,他已不敢冒险。

姜零染与文叔的话在他脑子里转。

第二八七章 山石

他瞳仁紧缩,几乎是立刻就冲了回去,一把捞起太子,扛在肩膀上,然后走到燕柒边,把人拽起。

山上咔咔吱吱的声音更加的紧凑,姜霁听到了泥土石块簌簌掉下的声音,如此时刻他已经明白了这声音的来源!

紧咬牙关,脚下加快,连走出七八步,忽闻“咔嚓”一声脆响。

不同于之前的猫爪乱挠似的杂乱,这一声响如作金石声,姜霁的头皮轰的一麻。

电光火石间,他嘴里说着:“太子,得罪了!”手上已用力把人抛了出去。

弯腰再去扶燕柒时,余光已扫见了黑压压的山石滚落,他一丝停滞都不敢有,拽起人就跑,泥土的湿凉与石头的冷硬从背后袭来,千钧一发之际,他把燕柒甩了出去。

耳边是沉闷的“轰隆”声,巨大的黑暗倾压而来。

百香拿了驱虫药粉回来,还没走到烤架前,就看姜霁扛着一人夹一人,他心下一凛,急道:“出事了!”说完拔脚就往姜霁那处跑。

而被这一声吼惊醒的边虞山等人,也尽都往太子那处望去。

看到的正是山石滚落的一幕。

“太子!”

“柒公子!”

众人酒意全消,嚎叫着尽都奔了过去。

太子摔在地上,滚了几滚,撞在木桩上,停了下来。

边虞山扑跪在太子旁,看他一脑袋的血,神滞涩,不言,不动,吓得手脚发软,吼道:“御医,快去找御医来!”

马乔连连点头,白着脸,掉转头就往疫病区跑。

百香这边已经扶起了燕柒,灭顶的恐惧使他的声音都变了调:“公子,您怎么样?”

燕柒歪在百香怀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大土堆,唇角开合。

百香看的出他在喊姜霁,再看这土堆,心中顿时明了了:“姜副统领被埋了,快救人!”

太子出京时负责随行保护的是善州和丰州大营的兵,而燕柒出京带的是丰州的兵,眼下这一出事,二人边围满了两营的人。

姜霁出京时只带了二百多的军,这会儿军闻声赶来,一听百香这话,全都涌上去刨人了。

山石沉重,四五人合力才能搬起一块,刨着刨着,众人的心就凉了,这种重量的山石砸下来,姜霁怕是要成泥了。

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怎么也要把人给找到的。

却忽然刨出一颗大松树来。

树干粗壮,比一个壮汉的腰还要粗,枝繁叶茂,扒开一看,底下趴着被泥土和血液包裹着,不知死活的姜霁。

“找到了,找到了,快来人,帮忙把这树抬走!”

这一声吼,燕柒的眼睛亮了亮。

百香知道燕柒看重姜家兄妹,看他虽不能动弹,但眼睛里却带着希冀与急迫,低声道:“属下去,您放心,姜副统领不会有事的!”说着扭头瞪了眼在太子边哭丧的边虞山,怒吼道:“边虞山,你给我过来守着我家公子!”

边虞山抹着泪往百香看过去,再看靠在树干上的燕柒,恍然想起,他这一遭出京,领的是保护燕柒的旨!

吓得忙不跌的点头,手脚并用的爬到了燕柒边:“柒公子,您没事儿吧?”

百香和军一起抬走了横在姜霁体上方的松树,发现腿上还压着大石,也一并搬走。

姜霁趴在地上,浑是血,一动不动。

“不会死了吧?”

不知谁低喃了一句。

这若是姜霁死了,那燕柒和姜零染可就是彻底到头了!百香不敢想这个可能。

稳了稳心神,上前去探鼻息,片息欣喜道:“还活着,姜副统领还活着!”

他高声喊着,想要让燕柒也听到。

众人七手八脚的就要去抬,百香忙道:“不能这么抬!他的骨头必然断了,不能硬拉猛抬,去找快门板来,快去!”

三五个军应着跑远,不多时回来,手里抬着个不知哪个帐篷里拆出来的板。

众人像是捧一块掉在地上的碎豆腐般的把人捧起来,放在板上。

这边马乔从疫病区里带回了御医,细细诊查,太子和燕柒算是中了毒,却也不算。

这个毒叫麻虫儿,中了此毒,会全麻痹,不能动,不能言。

但是却不用解毒,因为几刻钟后就自解了,有点类似于蒙汗散。

听了御医这话,辛并着边虞山以及等候在帐外两营的精兵们才算是松了口气。

两刻钟后燕柒有了些知觉,却还不能说话,他费力的撑着手,摇摇晃晃的站起,边虞山一看忙上前:“公子想做什么?卑职去帮您办。”

燕柒费了吃的劲儿才站起,又被边虞山给按回去了,气的他想骂娘!

边虞山看燕柒一副想死的样子,急的抓住御医道:“您再给看看,柒公子怎么脸色这么差?”

这两个一个是储君太子,一个是皇上的心头宝,御医不敢忽怠,闻言忙又去诊脉,摸摸按按着还没检查完,百香就走了进来。

燕柒看他上沾着血,眼底多了几分不安。

百香几步走过去,拨开御医和边虞山,道:“暂时没有命之忧。”说着撑着他站起道:“我带您去看。”

边虞山跟上去问道:“要带柒公子看什么去?”

百香没理会边虞山,边往外走边和燕柒道:“因着山石砸下来的时候夹杂着一颗松树,松树刚好横在了姜副统领的体上方,阻挡了大大小小许多山石,故而脑袋和口没什么大伤,命无忧。”

“目前棘手的是姜副统领的左腿被砸断了,御医正在诊治,说说极有可能会坡脚。”

对一个武将来说,腿脚不便的打击是致命的。

燕柒想起此前姜零染对姜霁的担忧,以及他的自以为是,心中发苦。

姜霁被暂时安置在了边虞山的帐篷里。

比起安置太子和燕柒的帐外的人山人海,这里显得格外安静。

几个未在值的军在外面握拳徘徊,面色焦灼的等候着御医的消息。

见燕柒来,忙都是揖手见礼。

进了帐子,燕柒看到榻上除去衣衫,赤l着臂膀的姜霁。

左胳膊已经捆了夹板,御医正在清理脑袋和膛上的泥垢和血渍,准备包扎伤口。

第二八八章 命数

御医见到燕柒进来,忙停了下来,就要见礼,百香制止了,让他们抓紧诊治。

搬了张椅子在榻边,扶着燕柒坐下,而后掀开了薄毯,让燕柒看姜霁的左腿。

毯子一掀开,浓重的血腥味,燕柒眯了眯眼,眸底寒冰乍起。

今若无姜霁,他与太子早就被砸碎了。

好狠的人,好狠的手段!

御医瞧着燕柒坐镇在此,再瞧他神色冰冷,都是心生惶恐。

但好在他们都是在宫中侍奉多年的,尚能稳的住心神。

也知道姜霁是太子和燕柒的救命恩人,故而不敢有分毫的含糊。

百香看燕柒紧盯着御医的一举一动,他们每擦干净一块肌肤,露出一道伤口,他脸上就难看一分。

想着分一分他的心神,要不,再这么下去,御医都要吓得不敢动弹了。

便道:“消息已经送回京城了,姑娘那里瞒不住的,您是不是写封信回去?”

御医一听这话都是竖起了耳朵?

姑娘?!

燕柒要给谁家的姑娘写信?

不过却没人给出后半句,因为燕柒根本不回应百香的话,只是盯着榻上的人。

御医见状,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去诊治姜霁。

约莫又过了两刻钟,燕柒舌头的麻劲才算是消退下来,他尝试着开口道:“绝不能让他的腿留下病根!”

“绝不能坡脚!”

“需要什么药材,告诉我,我去找来!”

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却还是含糊的很,御医根本听不懂,最后还是百香听懂了,给转述了,御医这才明白。

不留病根?

不坡脚?

可,可姜霁这腿被砸的血模糊,骨头都断了几截能做的他们都已经做了,至于会不会留下病根,这就要看各人的命数了。

只是这些话,他们敢想,却不敢在燕柒面前说。

被燕柒这凄冷的眼睛盯得心中发毛,御医咽了咽口水,揖手道:“微臣定然会竭尽全力的救治。”

帐子再次被掀开,百香看着来人,惊讶道:“他怎么在这里?”

文叔几步走到榻前,看到榻上的姜霁,吓得脚下一软,大虎忙给扶住了。

松鼠一看姜霁这半死不活的模样,顿时就哭了出来,揪着御医嚎道:“大夫,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公子啊,大夫。”

御医被揪的站不稳,连连道:“是是谁,一定竭尽全力的救治,您先放开我。”

燕柒看着文叔,皱眉,错愕道:“您怎么在这儿?!”

难道是京中出了什么事儿!?

文叔这才注意到燕柒在。

想到姜霁是为了救太子和燕柒才成了这般,心中难免有些不舒服,转过了头去,没搭腔。

燕柒心中惦念着姜零染的安危,急声又道:“到底是为何而来?!”

文叔再次看向燕柒,又看了眼御医,叹了口气,挪步走到帐篷的另一边。

百香忙扶着燕柒跟过去了。

文叔看他一脸的殷切紧张,心下叹气,低声道:“我家姑娘觉得两湖的事是个局,是有人要趁机对公子动手,所以让我来提醒。”

说着看了眼榻上的人,面上多了几分痛色:“我才告诉了我家公子,公子怕是还没来得及告诉您,就出了这样的事。”

“可见,我家姑娘的担忧并不假。”

燕柒没想到文叔是为了他而来的。

她担心他。

就像担心姜霁一样。

心底烧了许多的燥火瞬间熄灭,留下青烟袅袅。燕柒哑声道:“她,她还说什么了?”

文叔摇头:“就只有这些。”

燕柒点了点头道:“你派个人回去吧,把这里的况仔细的告诉她,免得她胡思乱想,心神不宁。”

文叔应下了:“等公子醒来,我就派大虎回去。”

处理完姜霁上的伤,御医又端着药来,但是人昏迷着,药只能喂进去。

太子恢复后过来看况,见燕柒紧张的站在榻前,恨不能亲自上手去喂药。

目光跟着燕柒看到榻上的姜霁,眉头皱的更深,同时心底也升起后怕。

上前道:“姜副统领还年轻,以后一定会康复的。”

这话,燕柒在心里念叨了不止一遍。

可他能这话骗自己,还能用这话去骗姜零染吗?

“若是他坡了脚,做不成武将了,你负责把人安排到文职去。”

太子闻言一愕。

燕柒没听到回答,侧目看过去,冷道:“救了你的命,你还不负责?”

太子被他这犀利的眸光看的皱眉,无奈道:“别总胡说!”说着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心里有数。”

燕柒就不再说了。

直等到子时,人还是没有醒来的意思。

没人敢让太子和燕柒守夜,请着人回去了。

两个御医留守,文叔三人也守着。

离开帐篷,燕柒道:“有人想要一箭双雕。”

太子止步,看着他道:“说说你的看法。”

燕柒跟着站住脚,深吸了口气,又吐出,无力道:“脑子乱,暂时没看法。”

太子也不bi)问,让他回去休息了。

与太子分开,百香道:“想要一并除掉您和太子的人,也没几个人敢。”

朝堂上,巡睃一遍,就能揪出来了。

燕柒没说话,神色疲倦的进了帐篷,衣服也不脱,歪在榻上阖上了眼。

经了这种事,百香是彻底的不敢离开燕柒边,打了地铺睡在了榻边。

燕柒并未睡着。

他不是在敷衍太子,他是真的脑子乱。

就像百香说的,没几个人敢做这种事。

而有胆子,又有脑子去筹谋布置的,就更少了。

那个名字已呼之出。

太子定然也猜到了。

却碍着他,没有说出来,故而问他的看法。

他却还在躲避。

一夜过去,姜霁仍未有醒转的意思。

御医诊脉后说,若今还不醒,或许就不会醒了。

这话一出,犹如晴天霹雳。

松鼠哭的眼睛都肿了,把天上地下的神仙全都拜了一遍。

文叔起初还能绷得住,但想到死了的姜浮杭,孟月姑,再想到府里的姜零染,心中就止不住的哀恸,守在榻前无声的掉眼泪。

大虎边哭边道:“别哭了,别哭了,公子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咱们这么哭不吉利。”嘴上这么说着,眼泪也没见止住。

御医被三人哭的心里也难过起来,暗暗抹了几回泪,最后借口要去煎药,退出去了。

姜霁觉得耳边嗡嗡的响,费力的睁开眼千斤重的眼皮。

视物有些模糊,他想抬手揉揉眼,可刚一动,全像是被大锤砸过,疼得他皱紧了眉。

第二八九章 细瓷

“公子醒了!”三人一看姜霁睁眼,惊喜欢呼着挤上前。

再看他意抬手,却牵动了伤口,疼的皱巴着脸,又是紧张心疼道:“公子想要什么?我们去拿。”

姜霁慢慢的匀着气,等到上的疼劲儿过去了,才稍稍舒展了眉头。

眼前已清晰了些,看着围在榻边的三人,他扯了扯唇道:“我竟没死。”

声音干哑的厉害。

文叔帮他整理了枕头,让他躺的舒服些,又把松树的事说了。

姜霁浑都没劲儿,眼前一阵阵的发虚,闻言无力轻笑道:“倒要多谢那棵树了。”

文叔抹着泪笑道:“公子福大命大,就算山石想无索命,松树也不答应。”

松鼠抽噎着道:“我要把那松树给抱回去,一三炷香的供着。”

姜霁好笑起来:“松鼠供松树,你是要笑死谁?”

也不敢大笑,一笑上的伤就疼。

大虎端了杯茶水过来,小心的喂着半盏,姜霁觉得呛着血腥气的嗓子眼里舒服不少:“太子下和柒公子呢?”

文叔道:“太子下和柒公子都安全无虞,您别担心,好生养着。”

姜霁点了点头:“没事就好。”

他觉得胳膊和腿都疼的厉害,能看到胳膊打了夹板,却看不到腿。

脑袋发懵发沉,晕晕乎乎的似是醉了酒,倦的厉害。

他在边关的时候不是没受过伤,却从未这般过。

似有所觉:“我,是不是伤的很重?”

这句话带走了姜霁醒来后的所有喜悦感,文叔看着松鼠,松鼠看着大虎,大虎又看回文叔。

姜霁看三人这模样,明白了,喃喃道:“看来是伤的很重。”

三人都不知该说什么,黯然的低下了头。

姜霁盯着帐顶看了会儿,神色平静的道:“可给妹妹传消息了?”

文叔吸了吸鼻子,抹了泪,回道:“打算等公子醒来,就让大虎回京的。”

姜霁道:“告诉她,我很好,稍有恢复,便家去,让她别担心。”

文叔点头,看了眼大虎。

大虎揖手,退了出去。

帐篷里静悄悄的,姜霁昏昏睡。

燕柒这边收到了姜霁醒来的消息,忙赶过来,就看文叔等人不在,就姜霁一个人睡着。

想着重伤之人多睡会没坏处,悄步就要离开,却听一声清冷的音调:“柒公子。”

燕柒站住脚,扭头看榻上的人睁着眼,眸光淡漠的看着他像极了姜零染看人的样子。

他折回去,在榻边坐下道:“姜副统领没睡啊。”

姜霁偏头看着他道:“恕罪,不能给柒公子见礼了。”

燕柒扯了扯唇,没什么笑意:“姜副统领说这话,像是故意要扎我的心似的。”

说着目光落在他脑袋和肩背上包着的厚厚的细棉布上,白的刺眼的棉布上沁着更刺目的红。

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几分沉痛感:“多谢救命之恩。”

姜霁看他会儿,转回头,盯着帐顶,淡淡道:“我妹妹欠你的,我这做哥哥的,替她还了。”

“以后,还请柒公子高抬贵手,放了她吧。”

帐子里静了片息,燕柒道:“我会对她好的。”

姜霁怔了怔,偏头看回去。

燕柒看着他,无比正色,无比郑重:“我是认真的,一点戏耍玩弄的意思都不敢有。”

“你是她的兄长,你的话,她都听。我知道你在给她选婿,也知道,只要是你选的,不管她喜欢不喜欢,最后都会应下的。”

“所以我就把你支出了京,本意是想多争取一点时间,却没想到,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我很抱歉。”

看惯了气死人不偿命的燕柒,猛不丁地见他这自责的要死的模样,姜霁还真有点不适应,愕了会儿,没能说出话来。

燕柒道:“我想请姜副统领等一等。”

姜霁皱眉道:“等什么?”

燕柒道:“我会求来圣旨的,在此之前,你不要给她找夫婿。”

姜霁冷嘲道:“柒公子真是太天真了。皇上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何止不会同意,若被皇上知道,姜零染所面临的的是什么,他简直都不敢想!

想到此,心中更怨恨燕柒无端撩拨人。

他不傻,也不会不了解皇上,这婚事成与不成,他比谁都清楚!

明知不可能,便该早早收手!

燕柒皱眉,眉眼间多了几分焦灼急切:“办法我来想,请你给她,给我。”他深吸着气,克制着迫切的绪,声音低下来:“给我们一点时间。”

姜霁被他语调中的祈求震住,一时没说话。

帐子忽然掀开,光霎时挤进来,骤然一亮。

二人齐齐看过去,见太子矮走进来。

太子含笑看着榻上的人:“还以为姜副统领睡着,没敢让人通传。”说着看向燕柒:“你什么时候来的?”

燕柒皱眉反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姜霁也在担忧,他们刚刚的对话,太子有没有听到?

太子被二人看着,笑意不变:“刚到。”说着又道:“怎么了?”

燕柒舒展了眉头,瞥他一眼,嘟囔道:“走路也没个声音。”

“倒又怪我。”太子好笑:“是你们说话说得太认真了,所以连我的脚步声都没听到吧。”

姜霁实在动弹不得,冲太子颔了颔首,恭声道:“太子下的毒可解了?”

太子走到榻前,向他解释了这名叫麻虫儿的毒,与不需要解毒的事。说着又看向燕柒:“昨晚只有咱们两个中了这毒。”

燕柒眉间微沉,冷声道:“酒是边虞山拿来的。”

太子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随便择了个凳子坐,微微笑道:“我问他了。他说,这酒是丰州营兵清理城中街道房屋时从各家各院以及铺子里收拾出来的。”

“就堆在清鹤山山脚下的那矮草棚子里。这些营兵不当值的时候都会喝一点,已经喝了许久,从未出过事。”

“而且,昨晚他之所以会拿那坛子酒会给咱们,是因为,那坛子是所有酒坛子里唯一一个细瓷。”说着又是一笑,清润的眸光在光下明晰bi)人:“比起那些粗陶坛子,细瓷看着精美些。他没多想,顺手就拿来了。”

第二九零章 发现

燕柒听完也是微微笑:“若没猜错,那矮草棚子里的酒必然是无人看管的。”

太子点头。

燕柒舒展了口气,轻挂着笑意道:“真是奇了。我最近遇到的事,都这般令人摸不到头绪。”

太子看着他冷岑岑的笑,没继续往下说,转而道:“听说你今早又去药仓看了,还是没收获吗?”

燕柒又是舒了口气,没什么形象的靠在椅子里,似笑非笑道:“别提了,那几个看药仓的小伙计受不住压力,差点悬梁自尽。”

“我只好暂且把人先放了。”

姜霁一动不动的躺在榻上,听着二人在耳朵边上絮絮叨叨的说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私密事,眼皮止不住的往下沉。

“药来了。”文叔端着药走进来,抬头一看太子和燕柒都在,吓得忙行礼。

燕柒看药都洒出来了,蹙眉道:“没那么多规矩礼数,先让他把药喝了。”说着扭头去看姜霁,发现人早已经睡熟了:“什么时候睡的?”

文叔皱眉道:“这又睡了?”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药碗:“这都两次了,药刚好,公子就睡着了。”

燕柒道:“这不吃药也不成啊,把人叫醒,再不然灌下去。”

太子看了燕柒一眼,垂眸没说话。

文叔认同不吃药不行。

但灌药这个办法,不怎么可行。

放下药碗,在姜霁上挑了处没伤的地方,轻轻的晃了晃:“公子?先醒醒,喝了药再睡。”

燕柒嗅着汤药的苦涩味,眼睛看着小几上的药碗,出神一瞬,豁然起道:“我待会再来!”说着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百香等在帐外,看燕柒出来,忙就问道:“姜副统领怎么样了?”

燕柒道:“尚可。”脚下不停,径直回了自己的帐篷。

百香看燕柒神色凝重,很怀疑这“尚可”二字的真实,跟着回了帐篷,听燕柒道:“你拿着我的腰牌,悄悄的找个御医,要一份中毒当的药方子来。”

说着重复道:“记住,是悄悄的。”

百香不明所以,但听到“中毒当”便明白,事关毒药草一事。

忙颔首应下,片刻不迟疑的去了疫病区。

用燕柒夜间不能安眠的借口,让御医准备安神的汤药。

百香知道,燕柒要他悄悄的,就是表明,这疫病区里有“贼”!

御医准备药材的时候,他不着痕迹的扫了眼,对上几人的视线。

这几人看着他,多是好奇,唯一人不同,他的目光中泛着冷意。

百香记在心里,面上不显,淡然的收回了视线。

“崔御医。”

抓药的御医忙应声道:“还有什么吩咐?”

百香走近两步,低声道:“中毒那用的治疗时疫的方子,给我誊抄一份儿。”

崔御医一怔,颇为不解道:“你要哪个做什么?”

百香含笑温声道:“有用。”

崔御医知道他是燕柒边的人,也知道燕柒来两湖就是为了调查毒药草的事。

闻言也不敢多问,忙去抄。

百香跟着走过去:“这件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若被第三人得知,坏了柒公子的事,崔御医知道后果的。”

崔御医一听这张药方子有可能会引祸上,吓得手上一抖,一滴墨掉在纸上。

百香看了眼墨汁,又看着崔御医:“崔御医莫怕,柒公子不会为难有功之人的。”

说着俯靠近些,低声道:“只是,万勿守住嘴。”

崔御医忙不迭的点头:“微臣,微臣一定闭紧嘴巴,什么都不说。”

说着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微臣什么都不知道!”说着急忙找出之前的药方,誊抄了一份儿,恭敬的递给百香。

百香接过,吹干墨迹,折起收好。

不经意扫见镇纸下的一叠纸。

不是什么细密的好纸,而崔御医下笔颇重,力透纸背,纸张上隐约留下几个不完整的字。

百香捏起一叠,收走了沾有墨迹的,搁下干净的,又道:“劳烦崔御医再给写一份安神汤药的方子来。”

崔御医秉着谨言慎行的原则,一句不多问,听言埋头就写,写完递给百香。

又因刚刚百香的行为,非常殷切的把沾有墨迹的纸张一并递了过去。

百香却只留了写着安神汤方子的纸,另两张递回去,道:“依旧压在镇纸下吧。”

崔御医疑惑,但还是不敢多问,忙放回去,用镇纸压好。

百香拎着两包药,目不斜视的离开了。

崔御医收敛心神,依旧去忙活。

不多时一个杂役走了过来,勤快的帮崔御医打下手。

崔御医看他一眼,含笑道:“二牛,你真是越发的能干了。”

“看你在药理上颇有天赋,有没有与我一起离开,进京的想法啊?”

一般人听到这种一步登天的机遇,怕是欢喜的要跪下磕头了,可二牛听完,神色黯然着道:“我爹娘都在这儿,我的根也在这儿,多谢崔御医的好意,二牛不能随您去京城。”

崔御医闻言叹了口气,有些可惜,又有些感慨:“苦命孩子。”

二牛不喜欢被人同。

脸上的笑淡了些,低着头一边碾药,一边随口问道:“刚刚来找崔御医的是谁啊?他的刀看起来真威风。”

崔御医道:“他啊,他是柒公子的近侍卫。”

二牛点了点头:“他来找崔御医,是柒公子病了吗?”

崔御医谨记着百香的话。闻言淡淡道:“没病,这不是昨晚出了事儿,柒公子晚间没睡好,让他的侍卫来拿安神汤药的。”

二牛又是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燕柒看着百香拿回的药方,想到发现毒药草的五个药仓。

枳壳、薄荷、山栀、连翘、甘草。

全都对上了。

原来是这样!

她真的都猜对了。

两湖的事就是个局。

引他前来的局!

百香看燕柒怔怔出神,神色晦暗,紧张道:“公子可是发现什么?”

燕柒回神,放下药方,撑手站起:“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百香“啊”了声:“您知道什么了?”

燕柒道:“毒药草。”

百香惊讶的又是“啊”了声:“您知道了!”

燕柒点头:“去请太子过来。”

百香忙点头就去,听背后燕柒叮嘱道:“沉稳些,现在还没搜集到证据,不能打草惊蛇。”

百香记下,敛去脸上的多余之色,步伐沉稳的出了帐子。

第二九一章 查出(感谢春风物语小诺诺的千币打赏和牟牛的万币打赏)

太子已经回了土地庙。

听了百香的话,忙跟着下山,进了燕柒的帐篷里,迫不及待道:“你查到了?”

燕柒坐在茶桌前,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说。”

太子坐下了,看他颇有兴致的泡茶,皱眉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会磨蹭了!”

端着他推过来的茶灌了口,道:“你快说,我都要急死了!”

燕柒抿了口茶,道:“你可知,疫病区次的药材都是何时去药仓取?”

太子摇头道:“不知道。”

他虽主理着两湖的事务,但也没到事事都要亲自督办的程度。

皱眉疑惑道:“这和毒药草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燕柒没回答他,接着道:“御医每早间都会着重的诊看患疫百姓的用药况,斟酌后进行修改,归结出药方后,派人去取次的药。而取药的时间是每的未时。”

太子更是疑惑:“一十二个时辰,为何偏偏在未时取?”

燕柒解释道:“药仓全都是露天放置的,为防潮湿,所以用油纸包了好几层。”

“每的未时是头最好的时候,那个时候开仓取药,可以大大的减少药材受潮。”

太子听着觉得合理,可依旧没明白,这和毒药草有什么关系?

点头看着他道:“你接着说。”

燕柒道:“每未时开仓取药后,就要立刻封好药仓。”

“直到第二的未时,再开启。而中间的这段时间,有商行的伙计轮番看守着,非必要况,没人能靠近。”

太子被他吊着,急的抓心挠肺,喝干了剩下的半盏茶,道:“你是诚心要急死我?”

燕柒给他续了茶,道:“那五个发现毒药的药仓,分别是枳壳、薄荷、山栀、连翘、甘草。”他说着,把时疫的药方递给太子。

太子接过,本是寻常的扫一眼,待看清几个词汇后,凛然了眉眼,结合刚刚燕柒所说,心中已然明白。

燕柒没什么笑意的笑了笑:“我还纳闷,为什么摘捡出的毒药草的量那么少。”

若真是商行里的人要陷害商行,陷害他,他们占据着天时地利,毒药草的数量上不会只有这么点儿,小打小闹似的,惹人怀疑。

太子接着他的话道:“因为,毒药草根本不是商行里的人放进去的。”

“什么?”百香和隋风目瞪口呆,异口同声。

燕柒点头赞同太子的话,又向百香二人解释道:“有人在取药时,把毒药草放进了药仓里,药仓封闭。次毒发,矛头直指药仓。”

“而开封查验,也确实有毒药草在,那个时候不用怀疑,也没人会怀疑,商行就这么成了罪魁。”

百香疑惑道:“可毒药草是怎么放进去的?取药之时商行一直有人一旁监看着的!”

燕柒冷笑道:“那种微小的计量,藏在袖筒子里,取了药材后抖一抖袖子,神不知鬼不觉。”

百香仍是有疑:“可若是咱们商行里的药材没有毒,那吃药的人是怎么中毒的?”

太子想起燕柒看到姜霁药碗时的神色,道:“是煎药的杂役下了毒。”说着补充了一句:“我虽不知取药的时辰,但却知道,取药的差事一直都是疫病区的杂役去办的。”

燕柒笑着举杯:“太子聪明。”

太子端着杯盏,一举,亦笑道:“不及你。”

隋风听到这里,尽都明白了。

想到他们奔波辛劳了这些子,竟是被耍了!

气的咬牙道:“是谁!”

“究竟是谁用这么卑劣的手段算计陷害商行!”

燕柒垂了垂眼,抿了口茶。

太子也没了话。

有了这个明确的方向,事就好查很多了。

隋风和百香一个时辰不到就搜出了一大布袋的毒药材。

拘来的杂役叫二牛,此刻跪在帐篷里,低垂着头,不言不语。

百香看着他,冷道:“我去找崔御医的时候,他还悄悄的观察我来着。”暗自庆幸当时把那浸了隐约字迹的纸张收了回来。

燕柒看着他上残破的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服,又看着他消瘦的脸,道:“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二牛仿若未闻。

燕柒又道:“你父母是患了时疫后去世的。你明白失去亲人的痛苦。”

“为什么还要把这种痛苦加注在别人上?”

二牛微微动了动,抬起头。

与他死水一潭的体不相符,他的一双眼睛冷的发亮。

看着燕柒,恻恻的开口道:“我就是恨他们。”

燕柒眯眼追问:“恨谁?”

二牛“嗤”的一笑,极其轻蔑。

“我恨所有父母双全的孩子,恨患了时疫仍能好转的人。”

说着顿住,神似迷茫,似嫉恨,似癫狂。

脸上空白几息,他哈哈大笑起来:“我还哭着呢,他们凭什么笑!啊?凭什么笑!”

边虞山被他这理论气的火气直窜天灵盖,一脚踹在他猖狂大笑的脸上,怒骂道:“禽兽不如!”

二牛的笑停了,捂着脸开始哭。

燕柒心中沉甸甸的,深深舒了口气,道:“可有受人指使?”

二牛还是哭。

边虞山又是一脚上去:“问你话呢,再敢装疯卖傻,宰了你喂狗!”

燕柒怕他把人给踹死了,皱眉看他一眼。

边虞山忙退后两步,不敢再放肆。

燕柒来到他前,蹲下:“你没银钱购置这些毒药草,且任何一家药铺也不可能一次卖给你这么多。”

“毒药草究竟究竟而来?你又是受了谁的指使?”

“告诉我,我把你父母的坟翻新,每年清明死祭,我都会让人给他们送纸钱。”

二牛不哭了,却也不再说话。

燕柒不气馁,接着又道:“你觉得你父母愿意看到你这样吗?”

二牛被戳到了痛处,豁然折起,一张脸几乎欺到燕柒脸上,嘶声低吼道:“你这样的人懂什么!”

燕柒抬手制止要冲上来的百香和边虞山。

平静的看着二牛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很小的时候我娘就没了。”

二牛一怔,恨意的眼底涌现了茫然。

燕柒接着道:“我们的船沉了,我娘抱着我掉进了水里,有人来救,她就把我递了上去,她自己却沉入了水底,尸骨不存。”

第二九二章 审死了

边虞山忍不住朝燕柒看了两眼,心底暗生寒意。

好一个善于攻心的老手。

母亲的死竟也能这般拿出来利用!

百香听了却不同于边虞山所想,只觉得难过。

他跟了燕柒这么多年,知道当年的事在燕柒心里就是个雷,谁提劈谁。

他还是头一次从燕柒口中听到关于当年事的细节。

百香看了眼二牛,猜测燕柒或许是从他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燕柒现在还不能平静无波的说起这件事,说完,顿了顿,缓和了绪,才又接着道:“所以,你的痛苦,我懂。”

当年母亲死后,他看着滔滔河水,也曾像二牛一般,心生恶念。

凭什么别人都活的那么幸福?他不仅没有父亲,连母亲也离开他了。

而后他曾回看那时的心,只觉后怕。

若非有外祖父悉心的引导开解,他的一辈子都会变得扭曲暗。

所以当他听二牛说起恨的时候,深有同感。

只是他不如自己幸运,他遇到的是恶意利用他的人,而非善意的开解。

“每个人都是有痛苦的,但这并不能成为你毒害别人的理由。”燕柒说着,目光落在二牛衣服上的补丁上:“你母亲若知道你穿着她给你缝的衣服,去害人,她会难过的哭的。”

二牛神色大慌,手掌急忙盖在补丁上,像是护住了稀世珍宝一般,哽咽吼道:“你胡说,我娘她已经死了,她不会再哭了!”

燕柒看他这般,叹了口气道:“你这么孝顺,你的父母一定是善良的好人。”

“他们不会认同你的所作所为的。”

二牛怔了会儿,双手紧抓着衣襟,额头压下去,磕在地上:“你别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燕柒伸手去抬他的肩膀,一抬竟没抬起,用了些力气才把人扶起来:“你只是受人蛊惑的从犯,说出主谋来,你的罪责就减削了很多,那样你才能有些脸面去见你的父母。”

二牛知道罪不可恕,必死无疑。

看着燕柒,他清朗的笑了笑,笑意却寂寥:“你们的事儿,我不懂。”

“他帮我厚葬了我的父母,与我而言,是恩人。”

燕柒听他终于松口谈及背后之人,神色大震,刚要追问,就看他嘴角沁出一抹殷红,神色变得痛苦扭曲,覆在衣襟上的手抓的更紧。

“他服毒了!”边虞山低呼着把燕柒拉起,远离了二牛。

“已经搜过了,不可能藏毒的!”百香急的去掰他的嘴,想要找出藏在牙缝或者舌根下的毒药。

还没审出结果呢,人不能死!

二牛仰躺在地上,鲜血一股股的嘴里涌出来,他目光虚无的看着帐顶,吼间模糊溢出几个字:“大恩不能忘。”

百香看他咽气,伸手探向他的颈侧,片息抬头看着燕柒道:“公子,他,死了。”

燕柒对上二牛虚无的眼睛,眼底似乎也带了虚无茫然,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木然的往外走。

帐篷外,太子不知站了多久,见他出来,面上微微带了笑。

燕柒看着他,自嘲道:“太子应该早点进去的。人被我审死了。”

太子道:“死了也好。”

燕柒皱眉,沉声道:“太子是什么意思!”

太子还是微微笑着:“就算审出了又怎么样?谁又能保证他说的是真的呢?”

燕柒明白了他的意思,眉头皱的更深,满脸不可置信的道:“你就是这样做明君的?那些被毒死的人何其无辜!”

太子听着,神色淡了下来,轻声反问:“你是在朝我发火,还是朝自己?”

燕柒被问的一哽。

太子深深的叹了口气,声音低了许多:“我不是不查,是这人做事太缜密了。”

“辛已查了两,什么有用线索都没有。”

风吹起帘子,太子看到了二牛的尸体,眼底冷了几分:“就这么结案吧。”

“保全了他,也保全了皇室颜面。”

燕柒更不出话了。

皇上派太子前来赈灾,可那人却暗中做坏。

传扬出去,就是给皇室脸上抹黑,更会让百姓质疑朝廷,质疑皇上!

站在太子的立场,推出一个并不算冤枉的替死鬼,以保全大局,也算正常。

尸体不能一直留在燕柒的帐篷里,边虞山打算出去喊人来处理。

抬手刚掀起帘子,就看到太子与燕柒相对而立,脸色一个比一个沉,他心下一凛,往外迈的脚就顿住了。

对上太子看过来的视线,他挤笑,连连颔首,退缩着回了帐篷里。

太子收回视线,看着燕柒道:“晚膳时间到了,昨吃了你们这边的烤猪,今还你一只烤鸡,还有一壶没有毒的酒。”

燕柒没心思说笑,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从他边晃过去,道:“我去看看姜霁。”

太子就让人把晚膳摆在了姜霁的帐篷里。

睡梦中的姜霁闻到了人的饭菜香味,饿醒了。

看着榻边相对而坐的两个人,再看桌上的饭菜,忍不住的咽了咽口水。

太子看姜霁直勾勾的盯着饭桌,含笑道:“我们在姜副统领的病榻前喝酒吃,是不是有些过于残忍了?”

姜霁想说是。

但君臣礼法又让他开不了口。

咽了咽口水,道:“能给卑职吃一口吗?”

燕柒看他一眼,毫不留的拒绝。

“你重伤在,不能吃油腻的食物。”

“你边那小厮给你熬粥去了,你等会儿。”

太子看了燕柒一眼,又看向姜霁,补充道:“熬的是粥。”

姜霁只好点头,想起什么又道:“卑职刚刚睡着之时,想到一件事。”

燕柒夹着菜吃,随口问道:“什么事?”

姜霁道:“昨太子和柒公子中毒后,山石滚落。这一幕,你们不觉得似曾相识吗?”

宝山上被砸死的那四个人,与昨晚的事,二者对比起来,简直有异曲同工共之妙。

二人闻言脸色微变。

太子看了眼燕柒,垂眸一息,又看向姜霁,笑了笑道:“姜副统领就不要想这么多了,早些养好伤,不然,我可找不到像姜副统领这么优秀的统领还给父皇。”

姜霁明白这是让他不要多嘴。

有些诧异不解,朝燕柒看过去,见他神色冷沉的抿了口酒,显然也是不打算多谈的。

莫非他们已经猜出了这背后之人的份?

第二九三章 骷髅

燕柒经了山石滚落的事后,就想到了宝山的那四人。

当时他就怀疑,为什么四个人全都死在一个坑里了?

而且宝山颇高,山石滚下之前,他们有时间逃跑的,为什么没跑?

想起中了麻虫儿的滋味儿后,他忽然就懂了。

那四人都砸碎了,就是中了毒,仵作也是验不出的。

又想到若他和太子被砸碎了,御医就是想验,怕也是没处下手,加之山上也找不到什么线索,这件事查到最后,怕也只有意外二字!

宝山出事后,因为实在太蹊跷,太不合常理,且事一经发生,立马就引战到了朝堂。

燕柒自然而然的猜想是有人要暗中害他,查的方向,也是这四人被人收买。

经过这件事后,他倒更愿意相信,这四人是被谋杀的!

为的就是抨击抹黑他!

那个时候,他做过什么?好像是与太子稍稍缓和了关系?可只是因为这个吗!

时隔太久,他又不在京城,只好找了隋风百香,还有这件事后被太子留在京城暗查过一段时的辛。

得知这四人的家眷入了大牢后非常惶恐,丝毫不像是背后有靠山,一心一意把事闹大的样子。

且隋风提了“安家费”后,他们立刻便动摇了。

当时他听了这消息,只以为他们贪得无厌,打算从他上再捞一笔,倒是忽略了这案子的本!

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时隔太久,且对方做事太谨慎,事发后都没能找到什么线索,此次回京后,他就是有意重查旧案,各司也是无能为力的。

松鼠端着粥回来。

姜霁吃了一碗,又吃了药。

这期间太子和燕柒已经沉默着用完了膳,离开了帐篷。

因着二牛死在了燕柒帐篷里,边虞山紧急的又给支了一顶新的出来。

太子不放心,要去看过。

二人到了帐篷,太子看着简单的陈设,道:“事都了结了,你这几便回京吧。”

燕柒觉得疲累,坐在了摇椅里,闻言看了眼他的背影:“太子不回?”

太子道:“这里的事还没处理完呢,怎么能走。”

燕柒道:“太子辛苦了。”

太子有些诧异,扭头看过去,以为他是揶揄嘲讽,没想到看到的是一张正色认真的脸,他迟滞着笑了起来:“你也辛苦了。”

姜零染去铺子,半道上被金敏佳跟上。

被“请”去了茶楼里。

姜零染眸光淡漠的看着消瘦的快成骷髅的金敏佳,倒了杯茶慢慢抿着:“金姑娘写好了?”

金敏佳知道她问的是通敌叛国的信,恨恨切齿道:“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姜零染扯唇轻笑:“还是打算迷晕后活埋吗?”

金敏佳被她嘲讽,一时脸色更加难看,拍桌怒道:“你休要猖狂!”

姜零染被吼的头疼,蹙眉搁下了茶盏,淡淡道:“找我来不是说这些废话的吧?”

金敏佳听了这话才稍稍冷静了下来。

喘了几口粗气,又灌了一杯茶,道:“我要出京去。”

姜零染道:“城门何时开,何时关,不用我告诉金姑娘了吧?”

金敏佳怒瞪着她,崩溃低吼道:“燕柒,是燕柒他不肯放我离开!”

姜零染神色依旧是淡淡的:“那就是他的事了,我也莫能助。”

金敏佳看她一推三五六,气道:“他还不是为你出头?!”

姜零染闻言默了片刻,眸光从清凉变的幽深,淡声道:“他做了什么?”

金敏佳大感意外:“你竟不知道?”

姜零染含笑道:“知道。只是从你嘴里再听一遍,心中更舒坦。”

“你!”金敏佳语噎,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脸色霎时变得青黑。

“不愿说?”姜零染的音调似是冬晨间的薄雾,清凉,轻缭。

微微笑了笑,也不强求,起道:“那我就先告辞了,谢谢金姑娘的茶。”

“已经成骷髅了。”金敏佳在她走出屋子前,开口道。

姜零染止步,扭看着她道:“说什么?”

金敏佳侧目看着她,目光冷:“那七颗人头,已经腐烂的只剩骷髅了。”

“如今就是摆在我的屋子里,也对我构不成震慑。”

姜零染听完停顿一息,而后淡淡的“哦”了声。

原本她打算把金敏佳带进京的人找到,杀了,然后找一处风景好,行人多的地方挂起来。

这等恶案,依着京兆府尹夏恽的格,绝不会自己承下,大约会找大理寺,或者刑部共担。

事发酵,皇上不会坐视不管。

排查之下,若知是徐州来的,那就有趣了。

不过,燕柒做的也极有意思。

只是如今成骷髅了,却不好玩了。

出神的眸子重新聚焦,看向金敏佳道:“等我想出能再次震慑金姑娘的法子,咱们再约在此处喝茶吧。”

金敏佳一怔,旋即明白了姜零染话中的意思。

姜零染看她震惊,微微笑道:“怎么?金姑娘故意激怒我,不是为了让我想出新的法子陪你玩?”

金敏佳看着她这挂着纯良的一张脸,以及半分算计也无的澄澈眸子。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明明这么恶毒!怎么能伪装的这么好?

金敏佳与之对视着,后脊窜起了寒意。

她这才明白,姜零染是一个不输燕柒的人,不,她的毒辣是藏在骨子里的,比燕柒还要可怕。

“我错了,我只是我只是想出京而已。”金敏佳的声音打着颤,浑的冷峭也退了个干净,满目的祈求。

房门“哐”的从外撞开,文季闯了进来。

得知金敏佳今出府,他唯恐她是有什么算计,所以跟着。

没想到她竟劫了姜零染!

唯恐再出意外,他顾不得那么多,匆忙就冲了上来。

此时站在房间里,对上姜零染平和的眸光,他忽然觉得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就要开口说走错房间了。却听姜零染道:“两湖可有消息传回来?”

文季一时没回神,错愕着“啊”了声。

姜零染蹙了蹙眉,重新又问道:“没传消息回来吗?”

文季这才意识到,姜零染这是认出他是燕柒边的人了。

忙不跌的点头道:“传,传了,说都好,姑娘放心。”

姜零染垂眸“嗯”了声,抬步离开了。

第二九四章 竟然信了他的鬼话!(加更)

金敏佳上前就要拦住姜零染,文季挡住了,冷淡道:“金姑娘还真是让人费心,这么跑出来,若是受了风,加重了病,我家公子又要派小的上门去送药了。”

“你休要威胁我!”

“小的怎敢?”

姜零染隐约听到了几句对话,面色如常的出了茶楼。

在几间铺子里转了一遍,没回府,而是去了姜三叔家。

姜三婶已有七个月的孕,行走都不便利,看姜零染来,却还执意要去做午膳。

姜零染岂敢劳累她?笑着道:“府里还有事,我就是来看看您和三叔,这就走了。”说着从荷包里捏出一对儿红玛瑙雕成的柿柿如意的小金耳坠:“小七,给你买的,可喜欢?”

姜颜乐前几刚穿了耳洞,这才消了肿,不疼了。

瞧见这耳坠,眼睛都亮了:“我最喜欢吃柿子了。多谢四姐姐。”

姜零染小心的给她戴上,姜颜乐觉得耳朵上沉甸甸的,晃一晃脑袋,耳坠也跟着摇晃,一时新奇又欢喜。

姜三婶看那耳坠虽小,但做工精致,且玛瑙的成色也是极好的,不安蹙眉道:“小孩子不好戴这么贵重的东西,我那儿还有一对儿银的,给她戴就行。这对儿四姑娘还是拿回去吧。”

每次姜零染把人接过去,都要给添置许多的贵重之物。

他们实在不好意思,故而最近都不让姜颜乐过去了。

姜颜乐听到母亲的话便有些忐忑,伸手要去摘。

姜零染握住了她的小手,捏了捏掌心,含笑温声道:“小七能戴。以后比这个好百倍,千倍的,也能戴得,明白吗?”

姜颜乐知道姜零染不骗自己。

她说的话,都是可信的。

笑着点头道:“明白了。”

姜三婶蹙眉未语。

姜零染让厢竹带她去玩,而后扶着姜三婶坐下,温声道:“小七是我的妹妹,我照顾她这无可厚非,您心里不必觉得有负担。您和三叔若想她了,我随时都能送她回来,您也放心,我绝没有要抢小七养在边的意思。”

前几老夫人叫了姜三叔过府,竟与三叔说,是她和离归家自觉后半生无依无靠,仗着比姜颜乐大十岁多,便生了要当女儿养的心思,让他们防备着她,免得白丢了女儿。

她知道后心生可笑,可这几,三叔和三婶却不再让小七去她那里,她一时倒也拿不准三叔和三婶是什么意思了。

姜三婶点头道:“这我都明白。老夫人的话,我与你三叔并未放在心上。”

就算要养,那也是养姜霁的孩子,怎么也轮不到姜颜乐。

况且姜颜乐还是个姑娘,等以后嫁出去,与没养有什么区别?

不是老夫人的缘故?姜零染微微蹙眉,温声又道:“小七如今已经到了习文识字的年龄,听三叔上次说,竟是不打算让她学这些的,这可不行。”

“若三婶是觉得我名声不好,不愿让小七与我同住,那我就把夫子请到家里来,您和三叔督促着教她也是一样的。”

姜三婶一听这话顿时慌了,摆手道:“我我没有,你三叔也没有,我们怎么会这么想你呢?”

不是老夫人的缘故,不是她和离的缘故,姜零染想了想,不确定道:“难道是怕小七给我添麻烦?”

姜三婶没再说话。

姜零染好笑起来:“您和三叔真是想多了。兄长不在家,每就我自己,小七去了,家里还能多几分闹气儿。”

姜三婶闻言不敢擅作主张,道:“要不,你再问问你三叔的意思?”

姜零染笑着点头。

知道了他们的心结所在,姜零染没费口舌,便说服了姜三叔,把姜颜乐带回去了。

姜零染没有认识的女夫子,托了万伯娘帮忙找。

这燕两仪来找姜零染玩。

姜零染有些意外,皇上和皇后怎么还会让她来找自己?

燕两仪一看姜零染边还跟这个小不点,笑着与她打招呼。

姜颜乐知道这人是公主,忙用姜零染教过的规矩给她行礼。

燕两仪揉了揉她的脑袋,笑声儿道:“不错不错,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没你规矩学的好呢。”

姜零染笑着迎着人往府里去:“公主今怎么出宫了?”

燕两仪道:“太子妃着了风寒,母后让我出宫来看她。”

自从上次从皇觉寺回来,姜零染便再未见太子妃,闻言蹙眉道:“太子妃病了?如今怎么样了?”

燕两仪随手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上揪了把,小小的桂花在掌心里散发着馨香。她嗅了口,道:“没什么大碍,吃了汤药,散了寒气就好了。”

燕两仪也不去花厅坐,而是去了汀兰苑,躺在摇椅里,晃了几晃道:“最近子过得真是无趣儿。”

姜零染一边从青玉端着的托盘中把茶点端起放在燕两仪手边,一边听她说话。

“皇兄和兄长都不在京,太子妃病着,要好几都不能进宫了,若丹也要在府里看顾着生病的金敏佳,宫里宫外都无趣儿,我都快闷死了。”

姜零染把一碟子刚蒸出来的桂花糕往她手边推了推道:“公主吃点心。”

燕两仪捏起一块,看她还要忙活,道:“你坐下吧,我也不饿不渴,咱们说说话。”

姜零染笑着在她旁边坐下了。

燕两仪嚼着桂花糕,含糊不清的接着道:“你知道吗,金敏佳病的很严重。所以父皇和母后最近有意替兄长相看别家的姑娘。”

姜零染捧着茶盏,闻言神色一恍,很快恢复如常,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那好的。”

燕两仪俨然有大吐苦水的架势,叹了声气又道:“好什么啊,等我兄长回来,不定怎么反抗呢。”想到之前几次,缩了缩肩膀道:“真到那时候,宫里气氛压抑的,能把湖里的鱼憋死。”

“可历朝历代,我们家哪有不成亲的?”

“再说,我兄长也确实到了成亲的年龄,不能再拖了。”说着又捏起一块桂花糕,咬了口道:“你都不知道,他府里清一色的小厮,一个侍女都没有,前几年我父皇都怀疑他有问题。”

姜零染正喝茶,闻言眼睛猝然睁大,一口茶没咽下去,呛了出来。

燕两仪话头一顿,扭头看她咳得一张脸滴血似的红,紧张道:“怎么了?”点心搁下忙给她顺背。

姜零染拉下燕两仪的手,蹙眉道:“不,公主,公主刚刚说什么?”

“我说什么了?”燕两仪说过便忘,挠着头想了想道:”哦,我说我父皇怀疑我兄长那方面有问题。”

姜零染看她没说到正点上,急的道:“柒公子边没有侍女?”

燕两仪点头道:“对啊,一直都没有。”

姜零染懵了懵:“所以,所以。”她没能所以出后半句话来。

这个混蛋!

他,他那次他在燕山上找到她,带她回了别苑,她醒来问衣服是谁换的,他坦然回答是侍女!

她就信了!

她竟然信他的鬼话!!

真是蠢得没边儿了!

现在想来,那么破旧的别苑里哪里有人住的痕迹?更不会有侍女了!

那,她,她的衣服?

燕两仪看她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蹙眉不解道:“你怎么了?”

姜零染闻声回神,对上燕两仪神采煜煜的眸子,心下一窒,忙摇头道:“没,没事,我就是呛了一下。”

说着忙又灌了口茶,努力平缓心口的慌乱。

第二九五章 传回

大同街,姜家大房。

一行十几个青衣小厮风尘仆仆的在偏门下了马。

蔓向郑明蕴禀着仍未能寻到灵婆踪迹的事。

郑明蕴想到她的六万两,剜心割一般,揉着额角歪在榻上,神色间尽是郁郁的病倦之态。

蔓说着又道:“老夫人的意思是不打算再找了。说这么大张旗鼓,太过引人注目。”

郑明蕴半阖的眸子倏的睁大,眉眼霎时锋利,张口想说什么,可却又顿住,片息之间浑的紧绷消退下来,最终只是不悦冷哼道:“越老胆子越小。”

蔓低垂着头,没敢接话。

而高妈妈则面含畏色。

自从灵婆逃了后,她因失察,以及举荐失误的缘故在郑明蕴跟前儿是越发的不得脸了,反倒便宜了蔓这个丫头片子!

但她体面了半辈子,临老了,不能搞得这么灰头土脸,让一众没规矩的小丫头爬到她头上去。

看郑明蕴不满意老夫人畏首畏尾的做派,高妈妈适时开口提议道:“不如咱们瞒着老夫人接着找。”说着往贵妃榻前走了两步,声音低了些:“等到以后找回了银子,素芝斋那里依旧瞒着。”

郑明蕴冷讽道:“说的这么容易,不如你去找?”

高妈妈脸上一僵,讪笑着退回原处站着:“夫人说笑了,奴婢连城门朝哪开都记不清楚,哪里能办这种差事呢。”

“不得用的东西!”郑明蕴剜她一眼,厌烦的摆了摆手。

高妈妈躬退了下去,关门之际,她又看了眼,瞧见蔓手脚机灵的在郑明蕴子下垫了软枕,而后笑语道:“奴婢给夫人揉揉头吧。”

郑明蕴恹恹的应了声。

蔓忙卷了袖子,轻重有度的按在郑明蕴的太阳上,不经意抬眼,扫见了隔着门缝看来的毒视线,她轻蔑一笑,挑衅似的朝郑明蕴道:“夫人别生高妈妈的气,她年岁大了,有些事想不周到也是有的。”

郑明蕴闻言眼也不挣,鼻孔里发出一声冷蔑的轻哼。

高妈妈无声掩上了门缝。

两湖的消息传回了京城,朝野震惊。

二和街的二房乱作一团。

众人唯恐姜霁死在了两湖,二房唯一的男丁都没了,还立什么府?

姜零染唯恐乱中生祸,把人召来,严厉的敲打了一番。

等人都散了,她坐着半晌没动。

厢竹看她魂不附体的,心中担忧,低声唤了声:“姑娘?”

阳光斜斜的照进来,整个花厅都明堂堂的晃眼,姜零染看着脚下的光影,脑子懵一阵,清醒一阵。

“命,无忧吧?”

厢竹低声回道:“传回的消息是这么说的。”

这句话,姜零染已经问了好几遍。

姜零染轻轻的点了点头。

活着就好。

厢竹看她又哭起来,心中也忍不住的悲恸:“姑娘别担心,说不定真实的况没这么糟呢。等到公子的消息传回来,才能作准的。”

姜零染木然的点头:“嗯,我等着。”

厢竹想劝一劝,可又觉得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太过苍白,几度开口,都没能发出声儿来。

云溪一脸惊慌的跑了进来:“姑娘,大房来人了。”

厢竹蹙眉警惕道:“这个时候他们来干什么!”

“不知道啊!”云溪急道:“高妈妈带了四个小厮,骗着门房打开了门,直接就闯进来了。”

姜零染想起了前世兄长出事后,大房的所作所为。

一时间,骨头里都沁着冷意,她抹了眼泪,道:“请进来!”

厢竹有些诧异。

云溪已经颔首应下,转出去了。

高妈妈耀武扬威的站在花厅里,眉目间带着睥睨轻扫一圈,笑道:“收到消息说,二公子被砸成了残废,老夫人和夫人都担忧不已,特派奴婢来探望四姑娘。”

姜零染平静的看着她,语调平淡道:“老夫人和夫人还说什么了?”

高妈妈有些惊讶姜零染竟这么端得住,但想着必然是伪装强撑着的,心中更是愉悦起来。

消息一传回大房,郑明蕴就乐疯了,老夫人也喃喃道:“竟是灵验了。”

郑明蕴立刻就提议要来二房“探望”,本意是要派蔓的,可被她拦下的。

她要重新让郑明蕴知道,她的能力比那一众小丫头片子强多了。

“老夫人说,二公子惨遭不测。”

“我兄长是受了伤,不是死了。”姜零染冷冷的看着厅中的人:“高妈妈若不会说人话,就换个人来。”

高妈妈被这般下脸,面色顿时冷了下来。

与姜零染对视片刻,笑着道:“是奴婢说错了话,四姑娘莫怪。”

说着言归正传:“老夫人可怜二房没了支柱,让奴婢劝着姑娘依旧归回大房去。”

“条件呢?”姜零染才不相信大房这么好心。

高妈妈看她这么明白,笑意更深:“一家子人,如何能说这么外道的话?没条件的。”

“就是,夫人给姑娘挑了门好亲事。那边听说是姑娘容貌才都是好的,十分中意。催着姑娘赶快嫁过去呢。”

姜零染道:“不知是什么人家儿啊?”

高妈妈一听姜零染这么问,便猜想她是妥协了,要应下了,立刻上前两步,凑近了姜零染亲昵道:“是江南的一个富绅,聘礼给的非常的丰足,可见是个财大气粗的。姑娘后半辈子就等着享福吧。”

姜零染点了点头:“这么好的亲事,真是辛苦夫人了。”

高妈妈一听这话,更端起了几分,笑的欣慰:“夫人一向疼惜二公子和四姑娘,四姑娘能记在心里,以后成了亲,逢年过节的不忘孝敬夫人,也就是好孩子了。”

姜零染“嗤”的轻笑一声,掩唇低语道:“高妈妈的这张嘴啊。”

高妈妈竖耳听着后半句夸奖的话。

“真是该打!”悠软的嗓音骤然冷了下来。

厢竹早就忍不下去了,听到这话,撸起袖子就上前,一手揪住高妈妈的头发,另一只手狠狠的掴了下去。

“啪”的一声响,整个厅里都震惊了。

高妈妈挨了一巴掌,有些懵,可没等她回神,第二巴掌就落了下来。

她自然不是站着挨打的主儿,登时撕扯起来,青玉一个箭步上前按住。

一时之间花厅里尽是巴掌声与叫骂声。

天井里候着的四个小厮被花厅里的景给震住了,刚刚气氛还好好的,这怎么忽然就打起来了?

第二九六章 声讨

听着高妈妈的尖声嚎叫,四人想到自的使命,不敢耽搁,抬步就要冲进花厅。

可没等上台阶,就被侯在回廊的小厮冲出来给按住了。

直打了近一刻钟,姜零染才喊停。

厢竹青玉一松手,高妈妈死了一般的瘫在了地上。

姜零染淡漠的瞥她一眼:“真想死在这儿,很容易的。”

高妈妈闻言倒吸一口冷气,激灵灵的“活了”过来,手脚并用的爬起声就要逃。

姜零染冷道:“站住!”

高妈妈顺价刹住脚,扭,肿胀的要沁血的脸上仍能看出惶恐:“四四四姑娘有什么吩咐?”

脸颊太肿,说话都有些不便利,漏风似的模糊。

姜零染起走过去。

她一走来,高妈妈就心生惶恐,脚下后退,没注意门槛,绊了下,仰倒着摔在地上。

姜零染站在门槛内,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回去告诉郑明蕴,二房里的事她再敢伸手,我绝不客气!”

现在就算是姜零染说天塌了,高妈妈都只有点头的份儿,闻言半点不迟疑,点头就应下。

五个人雄赳赳气昂昂的去,鼻青脸肿的回。

到了老夫人和郑明蕴跟前,高妈妈就换了个样子,委屈的跪坐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指责着姜零染的恶行。

郑明蕴气的浑发抖,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声恨道:“打狗还要看主人,她竟敢如此猖狂!”

老夫人不如郑明蕴这般喜怒于色,但眼底的冷意已泄露了她的绪:“这般忤逆,不教一教,外人只当咱们姜家没规矩呢。”

郑明蕴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

眼睛亮了起来,嘴角的笑意压制不住的往外冒,扶鬓起道:“儿媳这就去,保准让她明白姜家家法是什么!”

这一次,带了二十个小厮。

姜零染下令打高妈妈的时候便知道还有会麻烦上门。

这也正是她想要的!

兄长若是兄长真的不好了,这二房,她必须撑起来!

谁若想上门找茬,先过了她这关再说!

门房递来消息后,姜零染立刻就去了府门口,看着被拦下的小厮,以及小厮后的马车。

她认出那是郑明蕴的马车,眼底泛冷。

马车旁的蔓敲了敲车壁,低声道:“夫人,她出来了。”

郑明蕴施施然的走下马车,对四周逐渐聚集的行人视而不见,目光直喇喇的盯着高站在台阶上的姜零染。

眼底满是憎恶,她冷然切齿,凛正了神色,扶着蔓的胳膊上前几步,刚要开口,就听姜零染音调清亮的开了口:“大伯母不来,我也正要去呢。”

郑明蕴止步,冷笑道:“去赔罪吗?”

这一次,她可不会轻易的绕过这jiàn)丫头。

新仇旧账,定要扒她一层皮!

姜零染轻点头道:“是啊,去找大伯母讨要赔罪的说法。”

郑明蕴看她还敢张狂,厉声喝道:“你放肆!”

“我是你的长辈,这就是你与我说话的态度!”

“这些年对你的教养,你都学进狗肚子里去了!”

还敢找她要赔罪的说法?

简直不知死活!

姜零染被斥的肩膀一缩,澄澈的眸子里染了些慌乱与雾气,她哽咽道:“看来大伯母不是来向我赔罪的。”

“这样说来,高妈妈真的是遵了您的命令而来!”

一旁看戏的人时而把目光放在郑明蕴上,时而放在姜零染上,从她们的对话中剖析着事的真相。

蓄积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姜零染走下台阶,凄哀的望着郑明蕴道:“您可是我的亲伯母啊,纵是bi)死了我与兄长,与您,与大房又有什么益处呢?”

郑明蕴听着四周倒吸冷气的声音与小声的指责,脸色突变。

这jiàn)人,惯会颠倒黑白!

咬牙道:“胡言乱语,明明是你。”

姜零染打断她的话,神色悲痛的问道:“大伯母,那江南的富绅给了您多少银钱?您这般急不可待的就要把我卖了!”

四周哄然动,议论声也变的大起来。

郑明蕴隐约听到“冷血”“不是人”“禽兽”等词汇,脸都绿了。

“信口雌黄,你真是死不悔改!”她恶狠狠的扬起了手。

丫鬟小厮忙上前,一堆人瑟瑟缩缩的护住姜零染,警惕的望着郑明蕴等人,显得十分可怜无助。

四周的人越聚越多,看着眼前大房气势完全碾压二房,骂声也一边倒的往大房上栽。

郑明蕴够不着姜零染,却不能这么背了罪名,厉声低吼道:“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这般满口胡言,真真是败坏门风,枉我与你祖母悉心教导你这么多年!”

姜零染似是委屈极了,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个不停:“若我是胡说八道,大伯母这会子打上门来,为的又是什么?”

“大伯母,同是姜家的人,相煎何太急啊。”

一字一字,泣血似的沉痛。

说完,姜零染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周边不知谁嚎了一句“姜家大房把亲侄女bi)死了!!”

郑明蕴的脸霎时白了个透,她有种掉进陷阱里的感觉,她想解释,可姜零染已经被人抬进了府里,丫鬟小厮也走了个干净,大门“哐”的关上了。

看着四周冲着她指指点点的人,她怒吼道:“你们懂什么!她都是装出来的!”

这话一出,顿时受到了声讨。

“你这也是有儿有女做母亲的,怎么能做出这么恶毒的事?”

“人都被快你们bi)死了,竟还说人家是装的!”

“对啊,这都带着人打上门了,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真是恶毒!”

“”

“”

一句接一句,郑明蕴根本插不上话,青白着脸,甩下句:“无知愚民!”踏上了马车,一行人逃也似的离开了。

京中的消息总是传的很快的。

大房的冷血恶行再一次的被众人议论起,声势之大,流传之广,几乎要盖住了太子在两湖遭遇的意外。

行人走到姜家大房门口,甚至都要嫌弃的啐上一口。

大房记着灵婆的话,认为眼前的困局很快会迎刃而解,倒是没怎么发愁。

只是对于姜零染的所作所为,却都恨不能立刻打死解恨!

第二九七章 福兮祸兮

忧惧不安,怒火攻心,姜零染是真的病了。

万夫人和万千千来探病,刚下了马车,就看一辆马车驶近,一看府徽,竟是太子府的。

太子不在京,这辆马车上的人只有可能是太子妃。

以往太子妃外出,马车上极少佩带府徽,往来行走也都格外低调。

姜霁重伤后不少人都传刚振兴的姜家二房要重归没落了。

而姜家大房竟也混账的落井下石,姜零染如今因势弱被欺,太子妃这个时候大张旗鼓的来,无异是告诉所有人,就算姜霁重伤残废,仕途不振,太子府仍是念着这救命的恩的。

若再有和姜家大房那般想要趁火打劫的,可就要掂量掂量了。

太子妃走下了马车,含笑让二人免礼,又道:“你们也是来探望今雪的?”

万夫人颔首称是。

太子妃想到姜家大房的所作所为,再看万家母女,眼底浮现欣慰之色:“今雪能得你们照顾,很好。”

万夫人抿笑恭声道:“太子妃过奖了,这是臣妇分内之事,算不得什么。”

太子妃笑意加深,道:“咱们进去吧。”

三人刚要进府,后忽的响起马匹的喷鼻声,扭看去,是瑞王府的马车。

万夫人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朝太子妃的方向睃了眼,见太子妃神色如常的含笑望着马车驶近。

瑞王妃走下马车,笑着道:“真真是罪过,竟让太子妃等着我。”说着上前两步亲昵的拉住了太子妃的手:“太子妃也是来探望姜姑娘的?”

太子妃点头道:“是啊。若知瑞王妃要来,我就邀你一起了。”

瑞王妃笑意爽朗:“太子妃还不知道我?与姜姑娘一见如故,如今她病了,我自然是要来探望的。”

万夫人又是朝太子妃的脸上看了眼,稍显稚嫩的脸上,温和之色未改分毫。

她垂下了眸子,眉心蹙得更重。

瑞王妃不好惹,太子妃也不是个好拿捏的。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句话在京城的很多事上都无比的贴切。

不管瑞王妃今是为了不落太子妃之后,亦或者是真的看重姜家二房,单从这一件事上都可以看出,太子与瑞王的争斗都在一步步的往明面上走。

姜家二房这两个孩子如今牵扯其中,不知是福,还是祸?

湘王回府后直接去了湘王妃的院子,歪在临窗的炕上,看梳妆台前的湘王妃梳头发,一边看,一边与她说着京中这两发生的事。

湘王妃听完没说话,等到头发梳好,打发了丫鬟,在炕上坐了,道:“姜零染受了欺负又担忧姜霁这才病了,太子妃去探望,分属应当,毕竟姜霁是为了救太子而受伤的。”

“再说,太子一直是个弘毅宽厚之人,如今不在京城,太子妃这个贤内助自然要负责安抚庇佑后宅之人。不然岂不让太子党的人心寒?”

说着想到瑞王妃,无奈轻笑:“姜霁这一遭与太子共生死,瑞王还能有机会不成?巴巴的让瑞王妃走这一趟,白费功夫。”

说完没得到回应,湘王妃朝一旁支肘侧卧着的湘王看过去,见他眸光怪异的瞧着自己,皱眉不解道:“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湘王隔着小几握住她的手,道:“太子弘毅宽厚,那我呢?”

湘王妃一怔,旋即脸上一红,拍开他的手,嗔道:“一大把年纪了,还喝醋?”看他的手还要摸来,推开道:“快去看看你儿子跑哪儿去了。”

湘王无奈起,要走之际,弯腰在湘王妃脸上偷了个香,看她又气又羞,笑着出去了。

这边,雷简哆哆嗦嗦的站在燕辜的书房里。

燕辜双手撑在书桌桌沿上,低垂着头,脊背微弯,道:“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

极其平和的一句问话,雷简听了后却抖得更加厉害:“属下属下知罪。”

燕辜转过来,瞧着雷简,面色冷静的一笑:“知罪?”

“那你说说,我该怎么惩罚你?”

雷简捏了捏拳,哐的跪在地上,垂首道:“但凭下责罚!”

算准了一切,独独没算出姜霁会半路杀出来!

更没算出他竟然这么敏锐!

那山中野物儿极多,他只是听到了些异响,怎么就断定要出事?还在关键时刻救走了太子和燕柒!

只需几息功夫!

他只要迟疑那么几息的功夫,那山石就砸下来了。

是他太过轻敌了,以为姜霁是青蛋子,没成想竟是个面嫩心辣,无比老练的!

燕辜眸光冷寒的盯着他,像在分析什么一般,最终道:“起来吧。”

雷简诧异抬头。

燕辜冷道:“正值用人之际,你就将功折罪吧。”

雷简心下一松,忙谢恩起。

燕辜坐了下来,疲倦的揉了揉眉心,道:“尾巴可处理干净了?”

雷简斩钉截铁道:“绝对的干净,下放心!”

这么多年,燕辜做事,第一条求得不是事一定要成功,而是手脚要绝对的利索,不能留下丁点的蛛丝马迹。

而他,在此细节上从未让燕辜失望过!

燕辜闻言心中怒意稍减。

这一次未能解决太子与燕柒,已是大麻烦。

更糟糕的是他们二人竟因这件事而生出了难兄难弟,同舟共济的感。

依着太子的心机,趁机拉拢燕柒那是轻而易举的!

且二人都聪明,“意外”的说辞,能说服朝中百官,天下万民,却无法真的说服他们。

纵是最后查不到京中来,但他们心中必也会种下怀疑的种子。

而可供怀疑的对象并没有几个。

书房里静了下来,辛能察觉到燕辜的绪在急剧的变坏,他又惶恐起来,后背冒出的冷汗浸湿了内衫,湿涔涔的贴在上,极不舒服。

但他不敢表现出来,在燕辜上散发出越来越浓重的躁怒后,他只是屏息垂首,降低存在感。

“瑞王最近还去找水雀儿吗?”

辛站的腿都酸了才听到燕辜的这句话,忙答道:“瑞王前几悄悄的把人赎了出来,养在了外面。”

燕辜听得勾起唇角,不屑轻哼。

辛何其了解燕辜,看他半晌不语,一开口便说起了瑞王,心中便明了了:“下心中有计划了?”

燕辜道:“赶在火烧在自己上之前,需待找个替罪羊出来。”

一下子惹得太子和燕柒两个人的怀疑与关注,他还真吃不消。

第二九八章 召回京

辛顺着燕辜的话想了想,道:“细论起来,湘王可比瑞王有心计多了,选他做替罪羊是不是更合适?”

就算真的成功的把线索引到了瑞王那头横冲直撞的蠢猪上,太子若是不相信,那岂不是白费功夫了?

燕辜何尝不知道湘王合适?摇头道:“他滑不溜秋的,想要短时间内找出他的破绽,不太容易。”

“而太子回京前,需待把祸水引出去!”

辛便不再多说,道:“下打算怎么做?”

燕辜招了招手,辛忙靠近。

“你待会儿去找水雀儿,告诉她。”

直到傍晚,大虎才赶回了京城,被青玉带着直接去了汀兰苑。

姜零染披着披风等在廊下,看大虎走来,急的忙上前两步:“兄长怎么样了?”

大虎忙也疾走几步,揖手道:“小的回来的时候,二公子已经清醒了,说等到能动弹,便回来了。”

能动弹?姜零染一颗心揪紧,惶惧的咽了咽口水,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来:“到到底伤哪儿了?”

大虎看姜零染病的憔悴,有点不敢把真实的况告诉她。

踌躇之时,被姜零染急催了一句,他只好道:“公子的左腿被山石砸断了。”说着忙又表示道:“不过御医说只要小心的看护,不让骨头长歪了,一定能恢复的。”

“而且公子边有两个御医轮守着,所吃所敷的药也都是柒公子找来的最好的,姑娘别担心。”

“”姜零染静站了片刻,周的急躁慢慢消退,变得冰凉凉,温吞吞。

她略微低垂着头,声音浅浅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大虎不知姜零染这是听了后放了心,还是吓呆了。

悄悄的去看青玉,青玉口语道:快说!

他忙道:“依公子的伤势来看,许要耽搁十天半月的才会启程的。”

“姑娘别担心,太子下和柒公子都极其看重咱们家公子的,御医等也无人敢怠慢。”

姜零染点了点头,道:“你辛苦了,这几好好休息。”

姜霁想着姜零染胆子小,知道了自己受伤的事,怕是吓得不轻,也哭的不轻。

一想心里就揪得慌,好不容易等伤口止了血,他立刻提议要回京去。

燕柒岂敢折腾他这块碎豆腐?好说歹说的把人劝住了。

隔了几,太子收到了皇上的圣旨,圣旨上写让他和燕柒立刻回京。

想是山石崩落的事让皇上受了惊吓,圣旨上的言辞无比的急切强硬,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留。

太子只好把手头的事务都交给了石棉,着手准备回京事宜。

燕柒这边也叮嘱了肖农,安排好了后续的赈灾诸事。

他们离开,自然不会留姜霁一个人在这儿养伤,但他的伤势确实折腾不起,燕柒就提议走水路。

京城往两湖来,一般是快马走官道,快则五,慢则七便可抵达。

而水路则会绕远很多,小半月才能到京郊的渡口,但胜在平稳不颠簸,很利于养伤。

太子听了觉得稳妥,满口了,不过他却不能一起走水路,因为要先行回京向皇上禀报两湖的灾与疫,商讨后续的事宜。

离开之,姜霁挣扎着要起,燕柒忙阻止了,点了四个侍卫上前,抬起他的板,不求快,只求稳的往码头走去。

姜霁躺在板上,接受着往来行人的注视,很有种想死的感觉。

闭了闭眼,又闭了闭眼,克制不住,一字一顿道:“我可以坐马车的!”

燕柒打马跟在一侧,闻言低头看他:“御医说了,能不动就不动,姜副统领为了后不坡脚,且忍忍吧。”

说着继续看着前面,片刻幽幽道:“你若是落下点病根,不光自己受罪,也是害我,懂不懂?”

“”姜霁额角直跳,克制的闭上了眼。

燕柒轻飘飘的扫了眼后侧方时不时就会看一眼姜霁,而后憋的发出嗤嗤的低笑声的边虞山:“好笑?”

边虞山对上燕柒清凌凌的眼睛,顿时呛了一口气,咳嗽后陪了个笑:“没,没有,卑职没笑。”

燕柒缓声又道:“那就是喜欢这板,想要试一试躺在上面的感觉?”

语调冰冷的像是要把人冻住。

边虞山顿时慌了,忙凛然了神色:“柒公子息怒!姜副统领是太子下与柒公子您的救命恩人,卑职绝不敢有取笑之意!”

燕柒看他一会儿,淡声道:“边将军知道就好。”

说着顿了下,低声又道:“再让我看到你笑,我就让你的嘴永远都合不上!”

边虞山对视着燕柒的眼睛,脸都白了。

也知道他是在营兵面前给自己留脸面,所以声音压得很低,心中领,忙颔首道:“卑职知罪,多谢柒公子不罚之恩!”

燕柒收回了视线。

片刻低头又看着姜霁,无奈道:“你看你,把面子看得比腿还重要。”说着解下披风,抖开一扬,罩着他的头盖了下去:“这样行了吧,谁都看不到你了。”

百香咽了咽口水,这这cāo)作,确定不是在气人吗?

他看到,披风下,姜霁的拳头捏的泛了白。

太子九月初抵达了京城。

出京之时备受关注,回京之后,威望更盛。

勤政上,皇上把人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这才松了口气,连连说道:“平安回来就好。”

太子面有愧色,揖手道:“是儿臣无用,让父皇担忧了。”

皇上摆手道:“我儿很好,不必妄自菲薄。”

太子紧绷的面色稍有和缓,含笑直起道:“因姜副统领受伤颇重,受不得车马颠簸,子安便准备了商船,他们走水路回京,约莫还要耽搁几。”

皇上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淡了些,点头道:“这次多亏了姜霁。”

“是啊!”太子道:“若不是姜副统领机警敏锐又舍命相救,我与子安怕早已喝了孟婆汤了。”

皇上听着心中又后怕起来,问及太子山石崩落后的调查细节与涉案人等。

随着皇上的话音一落,中霎时安静下来。

中之人的眼神四下乱飞。

在太子回京之前已经递了一份儿关于山石滚落,调查后以意外结案的折子。

现如今皇上却再次问及此事,显然是心中存疑。

第二九九章 丢人现眼!(加更)

秦明浩看向瑞信二王。

瑞王扫了眼太子的方向,旋即面露不屑,眉眼间是不加掩饰的轻蔑。

信王则满面赤诚恭谨,目露疼惜的望着太子。

太子没看任何人,音调温润道:“回禀父皇,经儿臣调查,未发现有涉案的人员。”

皇上皱起了眉头:“没有?”

“是你亲自调查的?”

太子点头称是,又道:“事确实透着点蹊跷在,不过儿臣仔细调查后并未找不到什么可疑的线索。”

“儿臣与子安都是初次去两湖,在那里并未有什么仇家,不会有人故意制造出这种大型的危险来害我与子安的。”

“且人本善,生命贵重,儿臣相信,一切都是意外。”

燕辜听完,微微垂下了眼睫,盖住了幽深的眼睛。

瑞王则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骂一声蠢货。

皇上相信太子是真的没有查到什么可疑的线索。

但那掺了毒的酒,突然就滚落的山石,一桩真的像是“意外”的意外,不管是哪一个环节,都透着谋的味道。

他的目光在瑞王,湘王,信王上扫过。

目光在低头抠指甲的湘王上逗留片刻,而后无奈撇开眼,心中叹了口气。

燕辜微皱着眉,忧心道:“这件事想想都觉得后脊发凉,只用意外结案,是否太过草率了?”

“若是不小心遗漏了什么细节线索,岂不是放了一条毒蛇归山?怕是后患无穷啊。”

太子闻言侧首看向燕辜,片息垂眸一笑,温声道:“事的发生到结束我都有写在送回京的折子里,想必四弟也是读过,心中清楚的。不知四弟有何高见?”

燕辜羞赧又局促的摇了摇头,轻声道:“太子就不要取笑小弟了,小弟这愚笨脑子如何能想出高见?”

“就是有些不安罢了。”

瑞王看着认真回答的燕辜,再看着认真听回答的太子,眼底蔓起讥讽,嘴角笑意更是冰凉:“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

众人闻声朝瑞王看过去。

瑞王闲闲的掸了掸衣襟,轻哼道:“或许是有人故意策划了这么一出悲大戏,博取众人同。”

这话,已经不是意有所指了。

而是明明白白的在说,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太子为了笼络人心而做出的局!

太子的神色淡了下来。

秦明浩脸色铁青,冷睨着瑞王,沉声道:“太子下为了两湖百姓cāo)心劳智这月余,还险些丢了命。”他说着冲皇上拱了拱手:“幸得皇上福泽庇佑以及姜副统领英勇无畏,这才得以安全回京。瑞王下就不要仗着聪明,故意的说这些似是而非的捅心窝子的话,还故作有趣了。”

瑞王被一个尚书嘲讽,面色更是难看,郁斜瞪一眼,冷道:“不知秦尚书如今为谁效力啊?我怎么瞧着,秦尚书奉的主不是父皇呢?”

秦明浩一听这话,神色大变,顿时双膝跪地,神悲愤的看着皇上:“这些年微臣奉命唯谨,一心为皇上,为朝廷!若有丁点的私心,叫微臣不得好死啊!”

瑞王扯唇冷讽道:“发誓赌咒谁不会?”

秦明浩似是已经憋屈到了极点,眼睛通红,一个头磕在地上:“皇上明鉴啊!”

燕辜心有不忍的看了眼秦明浩,而后又蹙眉看向瑞王:“二哥言辞凿凿,字字诛心,定然是找到了秦尚书不奉君主的证据吧?”

瑞王一哽,眸光鸷的看向燕辜。

燕辜对视着瑞王的视线,无奈一笑道:“看来二哥是空口无凭!”

“秦尚书官至三品,掌户部,这些年兢兢业业,深受父皇倚重,如何到了二哥这里就成了有异心的人了?”

说着轻摇了摇头:“二哥做事看人的态度,实在与常人大相径庭。”

这jiàn)种!!

好心给他点脸面,真当自己是个人了!

瑞王磨牙冷道:“你这。”

“瑞王!”太子看他要口出狂言,沉声喝道:“这是御前,慎言!”

“一都不得消停!”皇上手里的茶盏往桌上一掼,茶盏翻了,淌了一桌子的水。

高得盛看着,没敢上前去擦。

众人一看皇上动怒,都是屏息恭谨的垂下了头。

皇上看着中跪着的人,虚抬了抬手:“一把年纪,别动不动就跪,起来吧。”

秦明浩谢恩,站起了。

皇上又看向瑞王:“你刚刚对两湖的事高谈阔论,朕却没听懂。你再给解释一下。”

瑞王被问的一噎,在皇上的注视下,面皮逐渐紧绷起来,几度张口,都找不到严谨的措辞去描补之前怨愤之下脱口而出的话。

皇上等了会儿,见他没话,神色彻底冷了下来:“若不会说话,就回家好好学学再出门,免得丢人现眼!”

这话不可谓不重!

不可谓不打脸!

这么些年,也没见皇上这么骂过哪一位皇子。

瑞王这真是开了先河了。

瑞王的脸上登时像是打翻了颜料盘,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变幻了一个遍。

憋了会儿,生硬道:“儿臣知错,父皇息怒。”

皇上一眼都懒得看他,厌烦的挥了挥手。

瑞王僵硬的揖手,退了出去。

而后皇上没再提及山石滚落的事,说起了两湖地区赈灾的后续事宜。

这些事在太子没回来之前,户部早已拟了章程,也呈给皇上看过,见皇上此刻又说起,便知是要同太子再议一遍的。

太子听着秦明浩的提议,想着两湖的现状,以及亲临后了解到的事实,出声做了一些修改。

皇上听后很欣慰,这就是坐而论道与躬行实践的区别。

湘王站的腿酸,肚子也饿,看众人还没有了结话头的意思,借口如厕退了出去,去偏吃了几块点心,才又回去。

却已经散了,皇上竟没离开,他上前两步,道:“父皇,已是午膳时分,您别太过劳累,体重要啊。”

皇上嫌弃又无奈的看着他:“先擦擦你嘴上的点心渣子吧。”说着起走了。

湘王胡乱的抹了抹嘴,也离开了。

这边秦明浩看燕辜跟着太子,便揖手先离开了。

第三三三章 救回

不合份的人说的是云痴,亦是姜零染。燕柒抬眼看向信王。

这是信王第一次在他面前谈及这种话题。

他明白,信王不信他刚刚的说辞,所以用这种隐晦的方式话,想要出他与姜零染之间的真实关系。

心中无奈,面上故作愠怒:“四哥说什么呢?在你眼里我就是那般秉的人?”

信王看他这般,心中疑虑顿时消了几分。

忙安抚道:“是我想岔了,给你赔不是。”说着给他倒了杯茶。

看燕柒神色和缓,他又道:“你子执拗,又不喜太子等人,满京城里也只与我交深厚些,父皇私下总叮嘱我,遇事多劝谏你一些。”

“你也听些话,别让我在父皇面前打了脸。”后半句多是玩笑的味道。

燕柒笑了笑:“四哥多虑了,我纵然再胡闹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倒是四哥您,可快收了那些个想法,传扬出去没得玷污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信王看被他瞧出了想法,讪讪一笑。

安禄伯昨给他传口信,求他设法救下他们父子,还说此后必然鞍前马后效劳。

他打听后得知同样的话也传去了太子等几位王爷府里。

一个阶下囚的投诚,没人会当真。

可信王不同,他隐蔽的派了人去了牢中,听到了安禄伯说的那句“柒公子与姜四有私”的话。

他原是不信的,甚至觉得可笑。

可今燕柒竟然为了姜四边的一个管事来找他,言辞之间多有维护,这就耐人寻味了!

又想起安禄伯说过,此事的根结在燕柒上,只要让他消了气,那安禄伯府就遇难成祥了!

信王心中微动,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燕柒。

“今提起这事儿,我要说一说你,安禄伯府的事你处置的太过极端了。”

“你放眼看看,这京城里哪一家没点肮脏事?你揪出了安禄伯,京城就能干净了吗?”

“不会的!反而会让人觉得你太过锋利。”说着拍了拍燕柒的肩膀:“你处事该圆滑些。”

燕柒怔怔的看着信王。

他没想到这一番话会从信王的口中说出来。

心中有一座堡垒崩塌了,他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信王以为他听进去了,又道:“他们有罪,但罪不至死!眼下入狱抄家,已是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三司还在深挖。”

“届时三司是立了功了,可百姓会怎样质疑父皇选官水准?只怕连国政都要质疑了!”

“我心中忧虑,只是我父皇面前说话不得力,不如你去劝一劝父皇,请他从轻发落?”

燕柒回神,看定信王,道:“四哥,咱们这样的份,遇到不平事,岂有不帮的道理?”

“若连咱们都明哲保,那大庸国还有光明可言吗?”

说着站起了,避开了搭在他肩膀上的信王的手,沉声斥道:“他背伯爵,又兼兵部尚书一职,国之栋梁啊!他不以作则,反倒纵子行恶,混淆黑白,视王法律令为无物,他对得起皇上,对得起百姓吗?”

字字珠玑,音若冰斩。

信王怔了。

这是燕柒第一次言辞激烈的反驳他的话。

他们的想法大相径庭,信王知道眼下必是劝不下他了。

忙往回描补:“父皇说的不错,你确实有一颗赤子之心!”说着起,深深一揖,惭愧道:“是为兄糊涂了,让子安见笑了。”

燕柒看着信王弯下的腰,气喘了几口气,别开眼道:“四哥不必这样。”

信王听出话中有余怒,直起道:“如今朝中局势暗潮涌动,一个安禄伯不知要带出多大的波涛,我也是着急,这才鬼迷了心窍,多谢子安及时点悟了我。”

燕柒听着,腔中的郁气卸了大半,道:“四哥能如此想就好了。”

信王见他消气,有心缓和气氛,打趣道:“你秉公持正,目光犀利,见解独到,着实是个不可或缺的人才。你真的不打算入仕吗?”

燕柒面露无奈,摆手道:“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清楚,做不来那等事务。”

信王失笑。

心中却忽然想,如果燕柒真的入仕,那冲击最大的便是太子党了吧?

若处局外,他倒真想看一看燕柒与太子争斗的场面!

木让很快就来了,得知误关了燕柒的人,立马诚惶诚恐的道了歉,并表示再不敢犯此等错事。

燕柒没有为难木让的意思,吩咐百香道:“你随木公子的人去,把人领回去。”

百香颔首应了。

燕柒离开后,信王脸上温和的笑意倏的敛尽,转回府,看到厅里束手站着的人,抬手就是一巴掌。

木让被打翻在地,忙又爬起忙跪好,忐忑的看着信王,惶惧道:“姐夫饶命啊。”

信王蹲下,狠狠揪住他的衣领子,咬牙冷道:“再敢出岔子,我宰了你!”

木让脸色惨白,诺诺应是。

燕柒回府的时候,文叔已经被领回来了,浑是伤且昏迷着。

他仔细看了看,上都是皮伤,已敷了药,想来无大碍。

只是眼睛上不知为何缠着白纱布他皱眉道:“御医怎么说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百香道:“上的伤是打出来的,养几就能好。眼睛被人洒了香灰,现已经冲洗干净了,也要几才能恢复。”

燕柒心下明了。

他还奇怪依着文叔的手怎么会栽在那起子上不得台面的打手手里,原来是糟了暗算。

百香又道:“随着文叔一起带回来的还有一位女子,想来她知道文叔为何会去赌坊。公子要见一见吗?”

燕柒道:“见她作甚?他为什么去赌坊,又为什么栽了,我都不关心。我只要他活着回到宝山就行了!”

“派人守着,醒了通知我。”说完转离开了。

回到书房,已近亥时末,城门早已关了。

燕柒莫名的心烦乱。

账册也看不下去,和衣躺在了窗下的竹摇椅上,出神的想,没给她报文叔的平安,她又要多担惊受怕一晚了。

也不知那解药起了效用没有?

第三三三章 救回

不合份的人说的是云痴,亦是姜零染。燕柒抬眼看向信王。

这是信王第一次在他面前谈及这种话题。

他明白,信王不信他刚刚的说辞,所以用这种隐晦的方式话,想要出他与姜零染之间的真实关系。

心中无奈,面上故作愠怒:“四哥说什么呢?在你眼里我就是那般秉的人?”

信王看他这般,心中疑虑顿时消了几分。

忙安抚道:“是我想岔了,给你赔不是。”说着给他倒了杯茶。

看燕柒神色和缓,他又道:“你子执拗,又不喜太子等人,满京城里也只与我交深厚些,父皇私下总叮嘱我,遇事多劝谏你一些。”

“你也听些话,别让我在父皇面前打了脸。”后半句多是玩笑的味道。

燕柒笑了笑:“四哥多虑了,我纵然再胡闹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倒是四哥您,可快收了那些个想法,传扬出去没得玷污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信王看被他瞧出了想法,讪讪一笑。

安禄伯昨给他传口信,求他设法救下他们父子,还说此后必然鞍前马后效劳。

他打听后得知同样的话也传去了太子等几位王爷府里。

一个阶下囚的投诚,没人会当真。

可信王不同,他隐蔽的派了人去了牢中,听到了安禄伯说的那句“柒公子与姜四有私”的话。

他原是不信的,甚至觉得可笑。

可今燕柒竟然为了姜四边的一个管事来找他,言辞之间多有维护,这就耐人寻味了!

又想起安禄伯说过,此事的根结在燕柒上,只要让他消了气,那安禄伯府就遇难成祥了!

信王心中微动,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燕柒。

“今提起这事儿,我要说一说你,安禄伯府的事你处置的太过极端了。”

“你放眼看看,这京城里哪一家没点肮脏事?你揪出了安禄伯,京城就能干净了吗?”

“不会的!反而会让人觉得你太过锋利。”说着拍了拍燕柒的肩膀:“你处事该圆滑些。”

燕柒怔怔的看着信王。

他没想到这一番话会从信王的口中说出来。

心中有一座堡垒崩塌了,他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信王以为他听进去了,又道:“他们有罪,但罪不至死!眼下入狱抄家,已是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三司还在深挖。”

“届时三司是立了功了,可百姓会怎样质疑父皇选官水准?只怕连国政都要质疑了!”

“我心中忧虑,只是我父皇面前说话不得力,不如你去劝一劝父皇,请他从轻发落?”

燕柒回神,看定信王,道:“四哥,咱们这样的份,遇到不平事,岂有不帮的道理?”

“若连咱们都明哲保,那大庸国还有光明可言吗?”

说着站起了,避开了搭在他肩膀上的信王的手,沉声斥道:“他背伯爵,又兼兵部尚书一职,国之栋梁啊!他不以作则,反倒纵子行恶,混淆黑白,视王法律令为无物,他对得起皇上,对得起百姓吗?”

字字珠玑,音若冰斩。

信王怔了。

这是燕柒第一次言辞激烈的反驳他的话。

他们的想法大相径庭,信王知道眼下必是劝不下他了。

忙往回描补:“父皇说的不错,你确实有一颗赤子之心!”说着起,深深一揖,惭愧道:“是为兄糊涂了,让子安见笑了。”

燕柒看着信王弯下的腰,气喘了几口气,别开眼道:“四哥不必这样。”

信王听出话中有余怒,直起道:“如今朝中局势暗潮涌动,一个安禄伯不知要带出多大的波涛,我也是着急,这才鬼迷了心窍,多谢子安及时点悟了我。”

燕柒听着,腔中的郁气卸了大半,道:“四哥能如此想就好了。”

信王见他消气,有心缓和气氛,打趣道:“你秉公持正,目光犀利,见解独到,着实是个不可或缺的人才。你真的不打算入仕吗?”

燕柒面露无奈,摆手道:“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清楚,做不来那等事务。”

信王失笑。

心中却忽然想,如果燕柒真的入仕,那冲击最大的便是太子党了吧?

若处局外,他倒真想看一看燕柒与太子争斗的场面!

木让很快就来了,得知误关了燕柒的人,立马诚惶诚恐的道了歉,并表示再不敢犯此等错事。

燕柒没有为难木让的意思,吩咐百香道:“你随木公子的人去,把人领回去。”

百香颔首应了。

燕柒离开后,信王脸上温和的笑意倏的敛尽,转回府,看到厅里束手站着的人,抬手就是一巴掌。

木让被打翻在地,忙又爬起忙跪好,忐忑的看着信王,惶惧道:“姐夫饶命啊。”

信王蹲下,狠狠揪住他的衣领子,咬牙冷道:“再敢出岔子,我宰了你!”

木让脸色惨白,诺诺应是。

燕柒回府的时候,文叔已经被领回来了,浑是伤且昏迷着。

他仔细看了看,上都是皮伤,已敷了药,想来无大碍。

只是眼睛上不知为何缠着白纱布他皱眉道:“御医怎么说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百香道:“上的伤是打出来的,养几就能好。眼睛被人洒了香灰,现已经冲洗干净了,也要几才能恢复。”

燕柒心下明了。

他还奇怪依着文叔的手怎么会栽在那起子上不得台面的打手手里,原来是糟了暗算。

百香又道:“随着文叔一起带回来的还有一位女子,想来她知道文叔为何会去赌坊。公子要见一见吗?”

燕柒道:“见她作甚?他为什么去赌坊,又为什么栽了,我都不关心。我只要他活着回到宝山就行了!”

“派人守着,醒了通知我。”说完转离开了。

回到书房,已近亥时末,城门早已关了。

燕柒莫名的心烦乱。

账册也看不下去,和衣躺在了窗下的竹摇椅上,出神的想,没给她报文叔的平安,她又要多担惊受怕一晚了。

也不知那解药起了效用没有?

第三八六章 小孩子的方式

王占闻言神色一肃,如若现在燕柒和太子是对立面,那太子这个时候来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姜零染站在茶房里,看到王占疾步匆匆的离开,抬步往姜霁的房间去。

姜霁看到她,摇了摇头。

姜零染泄了口气。

是她糊涂了,皇上不遗余力的保护燕柒的声名,如何会告诉王占什么?

姜霁看她一会儿,道:“你今出京吧。”

姜零染一滞,抬头看着他。

姜霁叹息着道:“我有些担心。”

姜零染顿了片刻,苦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就算出得了京,还能出得了境吗?”

姜霁沉默下来。

姜零染看他忧惧,低声道:“皇上想要的是我们分开,不是我的命。哥哥别担心。”

皇上不是暴虐嗜杀的格。

他们姜家忠烈,兄长在两湖舍命救了太子和燕柒,而她在天星山也救了燕两仪,皇上不会轻易取她命的,就是有这个念头,太子和皇后也会阻拦的。

皇上自己也有权衡,所以当初才会封了她文靖侯,而非毒酒一杯。

姜霁做不到姜零染这般轻松,凝思不语。

让姜霁担惊受怕,姜零染很自责:“抱歉,哥哥。”

姜霁皱了皱眉,抬头看着她,片刻轻声问道:“你后悔吗?”

姜零染一怔,而后顺着姜霁的话想了想,摇头。

姜霁似是已经猜到了这个答案,笑了笑:“你不后悔,而我也不觉得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这话,以后就别再说了。”说着揉揉她的头:“我累了,要休息会,你回去吧。”

姜零染点头,扶着他坐在榻上替他盖好了被子,这才离开。

姜霁靠着柱坐了会儿,扬声道:“松鼠。”

松鼠应了声,走了进来,道:“怎么了,公子?”

姜霁道:“你去找文叔,让他留意着太子何时离开,请他过府一叙。”

松鼠点头称是,转离开了。

这边,太子喝着茶,百无聊赖的看着房间的陈设。

燕柒埋首在账册里,一个眼角都没给房间里的人。

太子也不觉尴尬,悠悠哉哉的喝了半盏茶才道:“他们说你在睡着。”

燕柒噼里啪啦的拨着算盘珠儿,闻言头也没抬:“知道我睡着太子还来?”

“”太子被噎了下,喝了口茶,缓了口气又道:“父皇明会回京。”

燕柒想着历年秋猎的时间,不觉冷笑一声。

就他这一的反骨,明父子二人见了面,定然没好结果!太子心中担忧!

经了昨的事,有些话太子忌惮着他的心本不好多说。

但眼下这种况已顾不了这么多了。

沉吟着道:“这件事,在你没给父皇明确的立场之前,父皇是不会解除你的足的。”

燕柒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着他:“我的立场很明确。”

太子皱眉道:“你做事的方式就像个小孩子。为了自己的喜恶,把别人的命置之度外。”

燕柒不受他这话的威胁。

皇上若因这种事而牵连姜家,那可真是天下的笑话了。

垂眸盖住眼底的冷光,缓缓勾唇道:“我还愿意用小孩子的方式去解决,你们该庆幸。”

太子闻言面色骤变。

他当然听得出这句话的隐意。

但他从没想过,燕柒会为姜零染做到如此地步!

太子第一次觉得燕柒陌生:“你疯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疯?”燕柒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伏案笑的肩膀直抖:“这就叫疯?”

“那瑞王,信王,历朝历代参与夺嫡的人,岂不都是疯子?”

说着抬眼,敛了笑,冷冷的盯着他:“太子,又是什么呢?”

太子被问的哑口无言。

燕柒自始至终就没生过那个心思,但若真的无路可走,那就另当别论了。

窗外冷风呼呼的吹,衬的屋中的气息更是静默。

真是冬天到了,燕柒觉得有些冷,他交拢着手靠近椅子里,看着映在窗户上的枝蔓,低叹道:“我素常总觉得子无趣,没什么在乎的人和事,也没人在乎我,子一的过,一的清冷难熬。”

“等到遇见她,我才知道什么叫做期盼,什么叫乐子,什么叫活着。”

他说着停顿下来,转眸看向太子。

眼睛里才漫出的温柔眷恋又渐渐的消退下来,变成了犀冷之色:“百条路,你们堵了一条,还有九十九条,没有一一走完之前,我是不会放弃的。”

太子不知道他把那条血腥的路放在这百条路中的哪一条上。

看他好一会儿,提醒道:“你有九十九条路,可姜零染呢?她有吗?”

“就算她有,她会走吗?”

“你一心都是她,可她却未必如此!”

“值得吗?”

燕柒想到什么,眼底沁出有把握的笑,再看太子,则是满满的嘲讽。

重新低头去看账,口上道:“太子监国辛苦,就别在我这里浪费口舌了,怪累的。”

太子简直气的七窍生烟,与他已是谈不下去,茶盏一掼,拂袖走了。

院外王占焦灼渡步。

太子有话要和燕柒谈,下令他们不准靠近。

回想太子进屋之前凝重的神色,王占忧心二人会起争执。

皇上可是说了,归,却不能伤燕柒分毫。

这若是和太子打架挂了彩,算是军失职吗?!

不对不对,太子打不过燕柒!

可若是太子被打伤了,又是谁的责任?

正忐忑,就看太子走了出来,那脸色比进去之前还要难看。

快速的将人上上下下看一遍,总算是完好无损的。

王占松了口气,含笑迎上前,揖手见礼。

太子看到王占,站住了脚,皱眉问道:“听说他早午膳都未用?”

王占点头道:“柒公子说不饿。”

太子哂笑一声:“饿不饿的,王统领试过?”

王占一哽,垂首道:“卑职惶恐。”

太子想着他那牛脾气,叹了口气,叮嘱道:“他喜欢吃点心,你让百香去给他买一些回来,另外那茶都凉透了,也不知更换的吗?父皇说的是足,没说虐待吧?!”

王占被扣了大帽子,吓得冷汗都下来了:“微臣怎么敢虐待柒公子呢?太子下明察啊。”

太子没心和他打官腔:“让百香进来伺候着,他使唤惯了。”

王占不敢不应,颔首称是。

第三八七章 传话

等到太子离开后,王占不又想,这不是政敌吗?怎么比疼儿子还上心???

百香去人生大事买了点心回来。

燕柒看到他有些意外。

百香解释道:“听说是太子斥责了王占,王占才让我来伺候您的。”

燕柒点了点头,问道:“隔壁怎么样?”

百香把点心匣子放在桌角,答道:“太子从您这离开后,文叔就把人请过去了,谈了什么不知道,不过太子离开的时候,神色稍有好转。”

燕柒皱眉低语:“神色稍有好转?难道是她答应了太子什么?”

百香自然答不出的。

推着点心匣子道:“您尝尝,都是刚做出来的。”

燕柒看也不看匣子,道:“阿芙在府里吗?”

百香门清儿燕柒的cāo)作,点头道:“在的,公子要阿芙传什么话?”

燕柒想了想道:“说我都好,让她照顾好自己。另外,别听信太子那些蛊惑人心的话。”

他坚持下去的意义是她,若她轻而易举的就放弃了他,他可是承受不住的!

又想到她要偷跑的行为,叮嘱道:“看着点,人丢了,我拿你是问!”

百香点头应下,转离开了。

阿芙却并不在府,百香去问隋风:“阿芙去哪了?”

隋风好笑道:“她可是你师妹,最该知道她去处的人不是你吗?如何来问我?”

百香挠了挠头:“没听说她要去什么地方啊?”

隋风没空掺和他俩的事,燕柒忽然被足,商行上下都很惊慌,他紧赶着去商行呢。

百香还要回燕柒哪里,看隋风要走,道:“你是出府吗?”

隋风点头,随口道:“怎么?要我帮你找师妹吗?”

“不用找她,一会儿就回来了。”百香道:“你拐个脚,去隔壁传个话儿吧?”

隋风眼珠转了转,看着他道:“传给谁的?”

“当然是姜姑娘!”百香觉得他在问废话:“难道是姜副统领啊?”

隋风想到什么,嘴角带出笑意来,欣然点头道:“好,要传什么?”

厢竹正收整姜零染的钗环衣物,冬的衣物都厚实,叠起来比较占地方,柜子便不怎么够用。

她发愁的看着那角落里的大木箱子。

小凡跑进来道:“姐姐,有你的信。”

厢竹惊了下,忙把叠好的斗篷盖在了箱子上,微皱眉,轻斥道:“毛毛躁躁的,若是姑娘在这里,你也这般吗?”

小凡脚下忙缓了下来,吐舌头道:“我知道错了,姐姐。”

厢竹不是严厉的格,对这几个小的也是说教多与斥责。

听她认错,站起了,顺手合上了柜门,道:“你说有我的什么?”

小凡把手里的信递给她道:“一个小孩子送到门房的。”

厢竹看着信,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不像青玉有家人在京城,她孤儿一个,谁会给她写信?!

“你去吧。”厢竹打发了小凡,这才拆了信,陌生的笔迹,请她去前街的茶楼,落款是隋。

隋?谁啊?厢竹想了会儿,脑海里浮现出一人。

是他!

她与隋风并没什么往来,他这会儿来找自己必然是燕柒派他来的!

想着姜零染等的焦灼,她忙去禀了姜零染,出府去了。

隋风小半个时辰仍不见人来,暗暗猜想,莫非信没送到她手里?

起下楼,打算再去送一封。

刚到楼梯口就瞧见一人急匆匆的往上来。

他笑了笑:“厢竹姑娘不必着急。”

厢竹闻声抬头,看到站在楼梯口的人,松了口气:“我走错了,多走了一条街,又折回来的。”

隋风听着笑意更深:“怪我,没写清楚地址。”

厢竹上完了木阶,站在他面前屈了屈膝:“是我太粗心了。让隋总掌久等了。”

隋风笑着请她落座,茶还没给她倒好,就听她问道:“隋总掌找我什么事儿?是要传什么话吗?”

隋风把茶推到她手边:“是有话要传。”

“不过,你先喝杯茶,顺口气,不迟。”

厢竹端着茶喝了口,杯沿刚离口便问道:“什么话?”

隋风瞧她这般急人所急,轻笑出声。

厢竹奇怪的看着他:“你笑什么?我说错话了吗?”

“没有。”隋风把燕柒要传的话说给厢竹听。

厢竹听了点点头,起道:“多谢隋总掌,告辞了。”

隋风跟着站起:“我也要离开,一起走吧。”

厢竹脚步慢了些,与他一起出了茶楼。

茶楼外,厢竹张口想说告辞,却听他先开了口:“上元节的时候姑娘可有安排?”

厢竹不知他为什么这么问,道:“这刚十一月,上元节还有好久呢。”

隋风道:“姑娘若没事,我想请姑娘看灯,可以吗?”

厢竹怔了怔,看着他,一时没答话。

隋风笑起来:“姑娘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说着谦谦一揖手:“商行还有事,告辞了。”

厢竹站了好一会儿,仍是没能明白他为什么要请自己看灯。

还有,她答应了吗!?

这边,王占悄悄走到了廊下,探头往里瞧,点心匣子盖得好好的,人依旧埋在账本子后面。

看来是没吃。

他不发起了愁,这总不吃东西可怎么好?

又想着皇上明就抵达京城,多饿一也饿不出好歹吧??

谁曾想到了晚间燕柒就吃东西了。

王占拜谢菩萨之余又暗自腹诽,燕柒这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做事的方式怎么这么与众不同?

燕柒没绝食的好,不吃,纯粹是不饿。

素里也没少这样,只不过太子等人不知道罢了。

秋猎之行急匆结束,皇上在燕柒回京的次就抵达了京城。

燕柒足的地方从燕府换到了皇宫。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纭。

有的说太子谋害燕柒,皇上将人接进宫,说是足,实则是保护。

也有的说皇上偏护太子,打压燕柒,这足便是如此。

不过,真实的况究竟是怎样的,没人知道,也没人敢找当事人去求证。

而燕柒到底没涉朝政,所以朝官对此事也多是持着隔岸观火的态度。

也是想以此事看一看燕柒的能力,是否能够有让他们交付家命的去拥立。

故而朝堂之上的平静是带着些试探与小心翼翼的。

第三八八章 丧仪

隔几忽然传出燕柒患了急症的消息,且病一的加重。

礼部甚至传出消息说已在为燕柒准备丧仪。

此消息一出,彻底搅浑了京城的这潭水。

朝堂上太子的地位俨然呈不可撼动之态!

燕辜对这个说法是信疑参半的,皇上会为了保住太子而杀了燕柒?!这不太可能啊!!

再说,真要到了那个地步,那燕柒总该是做了十恶不赦的大事的,可他并未查到燕柒做过什么!

父皇这足罚的简直是莫名其妙。

还是说有什么事是他没查到的?

再者,父皇那次生病,他们在内究竟谈了什么?他总觉得一切的“结”都在那交谈的内容之中。

可他先后去勤政打探过几次,都未能得到过只言片语的线索。

燕柒生病的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姜零染还能安慰自己,虎毒不食子。

皇上那么疼他,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应该真的是病了,毕竟最近越来越冷,想是染了风寒?

可现在,她无法再用这个说法来劝说自己。

一切的冷静稳重都成了空,她心急如焚的跑去找隋风。

隋风并不比姜零染好到哪里去。

燕柒的消息让他、让整个商行都乱了。

轻摇头道:“自家主进宫,一丁点的消息都没有传出来过。”

姜零染心中咯噔一下,有东西沉甸甸的砸了底,坠的她心尖发颤。

她又想到了她和离时,万千千和她说过的那个故事。

前朝的那个小户人家的姑娘因貌丑而被夫家嫌弃,父母为了维护颜面,把和离归家没几的姑娘给毒死了。

小户人家尚且如此,世家乃至皇室更是看重颜面体统了。

皇上这是容不下他这个损坏皇家颜面的人,打算让他“病”死了吗?!

隋风看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血色霎时褪尽,泪珠子一颗颗的砸在衣襟上。

他还是第一次见道姜零染这种模样,不觉呆住。

愕了会儿,道:“姜姑娘,您没事吧?”

姜零染摇头:“隋总掌您接着忙,这商行,还需待劳烦您帮他稳住。”说着转要走,却仓踉着差点摔倒。

隋风心中一惊,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的胳膊:“姜姑娘!!”

姜零染稳了稳心神:“多谢。”离开商行后往太子府去。

太子妃已猜到姜零染会来找她:“他那紫竹院被军看守着,连下都进不去,我亦不知内。”说着看她满眼的惊惧,太子妃心下叹气,攥住她微微发抖的手道:“你别太着急,应该只是病的急,不会有事的。”

这话纯粹是宽慰,因为连她和太子都猜不透皇上的真实心思了。

燕柒是真的病了,礼部办丧仪的事也非空来风。

在此之前没人会相信皇上会对燕柒不利,但眼下的况,已由不得他们不信。

“我明进宫给母后请安,会再打听打听的,到时候派人给你传消息。”太子妃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姜零染起道谢。

离开的时候遇到了太子。

太子刚从宫里回来。

燕柒的况不明,或者说,生死不明。

他问过送饭的小太监,这接连几,他都没看到过燕柒的踪影,房里甚至连语声都不闻。

说是病重,却只在最初时让御医去诊过一次脉,每连汤药都不曾有人送去。

面对这样诡异的况,有些事,太子不愿信,难以置信,可好像都不得不信了。

他去勤政,父皇未见他,并让他在中跪了半个时辰。

他无法预料事到底糟糕到了什么程度,但他不想看众人都后悔。

回府后听说姜零染来了,便忙找了过来。

父皇哪里没有转圜的余地,而他又见不到燕柒,为今之计只能找姜零染了。

他对姜零染说不上厌烦,但经了这些事也对绝没什么好感虽然她并无错。

太子明白他的这份讨厌有些没道理,但只要一想到燕柒会因她而丧命,他就很难对姜零染做出笑脸来。

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怎样去劝说,可等他看到姜零染这形销骨立的模样,腹中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了。

姜零染瞧太子这一脸急色,嘴角动了动,垂下了头,低声道:“他不好,是吗?”

“”太子看她这没了魂一般,心下叹气,冷冰冰道:“我不知!”

又想到眼下不是斗气的时候,斟酌着又道:“姜姑娘你能。”

“他不让我听太子的话。”姜零染出声打断他的话,语调低而快速的说着。

太子一哽,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她这是不打算放手的意思吗?

燕柒死她也无所谓吗?!

还没等他想好下一句该说什么,却听她又开了口:“但我知道该怎么做,太子下放心。”

离开太子府,姜零染想去万府,半路上却被人拦了马车。

“文靖侯!”

姜零染掀开了车帘,看到了拦在马车前的人。

这人寻常衣衫,面白体胖,却是有些面熟,细细想来,竟是在皇上边见到过。

小太监上前,低声含笑道:“皇上要见文靖侯,今夜子时。”

是夜,姜零染入了勤政,空旷的中灯烛寥寥,显得更是冷寂。

她屏息上前,跪地请安。

上位者不语不应。

姜零染不敢动,在静默中等待。

跪的膝盖都麻了,才听到些微的的声音。

皇上端着桌角的烛台站起了,走到姜零染前。

高得盛忙搬了椅子来,顺手接过皇上手中的烛台。

皇上落座后沉声开口:“姜副统领与文靖侯于大庸皇室有恩,朕赏赐什么都觉得差些意思。”

“今夜请文靖侯来是想问一问,还有何想要的赏赐,说出来,朕都予你。”

皇上为何悄悄的请她来,姜零染是明白的。

若皇上见了她,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训骂,那姜零染或许还能轻松些。

但这番话姜零染心弦紧绷,伏地更深,恭声道:“臣惶恐。臣与兄长所做都是理所应当,不敢讨赏。”

皇上略点了点头,神色稍有舒展。

目光看着灯烛照不到的黑暗处,幽幽道:“文靖侯能这样想最好不过了。”

“只是。”他语调一顿。

姜零染的心倏的提起,大理石的冰冷感从膝盖蔓延,瞬间布满全,她止不住的打了个颤。

第三八九章 想嫁

皇上垂眼看着匍匐在脚下的人,目光冷锐:“孟州太贫瘠了,朕再给你换个富庶的封地吧。”

姜零染交叠在额下的手不可抑的微微颤抖。

她张口小小的呼吸,舒缓了梗在心口的恐惧,尽量稳着声音道:“臣对国家社稷无功德、无贡献,一个侯爵和孟州的封地已让臣受之有愧。”

皇上出声打断她的话:“文靖侯为何不要赏?”说着忽然俯下,声音彻底冷了下来,带着杀意道:“文靖侯动心了?!”

姜零染僵住。

她当然能感觉到笼罩全的戾气。

她知道,答错一字,等待她的便有可能是死。

“臣臣没。”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他的脸,这一句否定怎么都说不出口,有流从眼眶中滚落,心中窒闷感让她整个人都难以呼吸。

忽然改口道:“臣愿意倾尽所有去对柒公子好,除了除了臣曾和离过的事臣一定会真心的接受柒公子的慕,并比他更加深刻切的去回馈他求皇上,求您答应。”

潜藏在内心深处的话,如牙牙学语的婴儿般颤抖哽咽的道出,直白到没了章法。

皇上垂眼看着她,面上波澜不惊:“这些话你可对他说过?”

姜零染摇头:“不曾。”

皇上道:“我已为他择了良缘。”

姜零染僵硬支撑的脊背微微塌陷下来。

良久,她道:“臣明白了,必然会妥善处理。”

高得盛送着一定安静的仿若无人乘坐的轿子出宫,快到二和街的时候,轿帘忽然从内掀开一角,露出一小截手指。

高得盛低声询问:“文靖侯有何吩咐?”

月色下,他看到那一截手指紧了紧,帘后低弱的声音传出:“他病的怎么样了?”

高得盛知道她问的是谁,想着皇上的态度,以及中所交谈的内容,答道:“只要文靖侯聪明,柒公子会一生安泰无虞的。”

手指松了下来,帘子又重新垂落,轿中再无语声。

紫竹院里,燕柒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军,心中焦灼不已。

看向侧后的小福才道:“皇上究竟何时有空见我!”

这话每燕柒都要问上数十遍,小福才已经对答如流了。

闻言躬了躬,颔首答道:“回柒公子的话,皇上在忙,得空一定就过来了!”

若换做往,皇上不见燕柒,燕柒是一百个乐得清静,可他足宫中这些子,姜零染定然是担忧的。

皇上能耗,他却不能!

“你去告诉他,若今还不见我,就别怪我自己想办法出宫去了!”说完也不看小福才的神色,转进了房间。

小福才思忖片刻,去了勤政。

午膳的时候燕柒终于见到了皇上。

“我要出宫!”

皇上拿筷子的手一顿,很快恢复如常,头也不抬道:“再住两。”

“住?”燕柒冷笑道:“您这是让我住呢?”

“若不是这紫竹院我已经住了多年,就这三层外三层的军,我差点都以为我是在天牢了。”

皇上搁下碗筷,看着他道:“他们是在保护你的安全。”

燕柒不听这些虚假的废话,直接了当道:“您到底要怎样?别温温吞吞的,有什么招都使出来!”

“但我要提前告诉您,不管您做什么,我都不会放手的!”

皇上没了食,没什么绪的看他一眼,起离开了。

片刻小福才走进来,垂首道:“柒公子,皇上罚您跪一个时辰。”

姜零染到了万府。

万夫人看到她,吓了一大跳,捧着她的脸仔细打量道:“这是怎么了?几不见怎么憔悴成这样?是病了吗?”

姜零染攥住万夫人的手,抿笑道:“没病,伯娘别担心。”

“我今来,是有件事想让伯娘帮忙。”

万夫人看她这模样,猜想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的,忙点头道:“什么事?你说。”说着忙又吩咐人道:“快把老爷请来。”

姜零染拦住了她,窘迫道:“是我的私事,不必劳累伯父了。”

万夫人一听这话,好悬的心缓了大半。

抬手屏退了左右,拉着她坐下,温声道:“你且慢慢说,有伯娘给你拿主意,别怕。”

“我。”姜零染开口,声音有些发紧发颤。

吞咽了下,才又接着道:“我想请伯娘帮我找一户好人家。”

万夫人整个怔住,好一会儿没缓过神来。

好人家?她这是要嫁人?!

她实在没想到姜零染要说的私事是这个。

“你的意思是打算嫁人了?”

姜零染笑的有些羞赧,点头道:“是。”

万夫人看她点头,大松了口气:“我看你这模样,还以为天塌了,可吓死我了。”说着欣喜的笑起来,拖着她的手搓了搓:“你这么想就对了!”

与孟致沛和离后,姜零染不止一次说过不打算再嫁的话。

她只当姜零染是伤心劲儿没过,想着让她缓一缓再提不迟。

“伯娘还能忘了你的终大事?一直都留着心呢。”

自姜霁留在京中后,便开始有人向她打探姜零染,不过她瞧着那些人的子侄都配不上姜零染,便没应。

而今姜零染是御封的文靖侯,份上更加的尊贵,在男子的择选上自也能更加的有有底气。

姜零染抿笑道:“伯娘,我想尽快,最好年前就定下。”

万夫人听着皱眉:“年前?这可就剩一个多月了?”

“怎么这么着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姜零染失笑道:“没什么事,就是想嫁人了呗。”

万夫人听她这么说,在她脸上轻捏了下:“你啊你,和一样,不知羞。”

姜零染低头轻笑。

“好了,这件事包在伯娘上,定然给你办的妥妥的。”

“伯娘,一定要在年前定下。”“伯娘可以把我想要再嫁的消息散出去。”

万夫人打断她,急道:“不行!”

“会被人说恨嫁的,不庄重!”

“再说,婚姻大事,急不得。”

姜零染道:“我如今是文靖侯,谁敢置喙我?”

“到底怎么了?你哥撵你了?”

“没有的事,我哥疼我还疼不及。我真就是想嫁人了。”“若伯娘不愿帮我,我就去找别人。”

这种事交给别人,万夫人更不放心了。

“我再问你一遍,当真要如此?”

第三九零章 父皇,成全我吧

姜零染看万夫人一脸的不可理解,明白若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她是不会轻易答应的。

想着道:“兄长帮我找高人算了算,说我最近有血光之灾,若要化解,只能尽快的定亲。”

万夫人微微瞪大了眼:“真的?哪个大师算的?”

嘴上虽略有质疑的问着,但面上的神色已经是信了的。姜零染抿笑摇头:“这倒是不知,我没问兄长这么仔细。”

万夫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她还唯恐姜霁不知,现在看来,姜霁是知并且支持的。

兄妹二人无父无母,又没个得力的长辈相助,这种事姜零染既然找来了,她自然责无旁贷。

“伯娘明白了,你且回去等伯娘的好消息吧。”

姜零染面上带着歉意道:“又要劳累伯娘了。”

万夫人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你们虽然不是我生的,但我这心里把你们看的和他们三个一样重,别说这么客的话。”

姜零染听着只觉鼻头一酸,眼眶莫名的发。

她有些想念父母了。

唯恐在万夫人面前失了态,急速的眨了眨眼,压下了泪意,笑着点头。

时间紧,任务重,单靠万夫人自己是不成了。

送走姜零染后,她携礼去拜访了几位交好的夫人。

深夜,小福子匆忙忙的往勤政去。

皇上已在内歇下,高得盛守夜,瞧见小福子来,皱眉疑惑道:“你不在紫竹轩守着,这会子来这里做什么?”

小福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咽了咽口水道:“皇上不是罚柒公子跪一个时辰吗?”

“可柒公子自膝盖挨了地就一直没站起来,这都大半了,再跪下去,我担心膝盖就废了。”

“再者,柒公子风寒刚好,这一整水米未进,铁打的体也受不住啊。”

“我担心会出事。”

高得盛神色一凛,一巴掌拍小福子的脑袋上:“糊涂虫,这么大的事如何现在才来禀报!”

小福子揉着脑袋,苦着脸道:“师傅,我错了,您看现在该怎么办啊?”

高得盛看了看内的方向,皱起了眉。

这才歇下,若是现在去打搅,这一宿也别想再睡了。

可若放任燕柒不管,若是有了好歹,他们有一百条命也不够抵啊!

思忖片刻,他带着小福子进了内。

皇上铁寒着脸赶到紫竹轩,一眼瞧见跪的摇摇坠的燕柒,怒步上前,指着他道:“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把自己的腿跪残了,对得起你娘吗?”

燕柒头重脚轻,眼睛发眩,耳朵嗡嗡作响,模糊看到一抹明黄晃到自己前,没等他仔细瞧清楚,就没了意识。

“你别以为你这么跪着就能让我妥协,我告诉你,你妄想!”皇上怒的浑发抖,恨不能抽他一巴掌解气。

高得盛唯恐皇上盛怒之下说出什么话伤了父子之,忙出言道:“皇上,奴才瞧着柒公子神色不太好,是不是找个御医。”

“哐”的一声闷响打断了高得盛的话。

只见燕柒一头栽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皇上惊得上前去扶,瞧高得盛和小福子也一股脑的涌上来,怒道:“还不去请御医!”

小福子连连点头,连滚带爬的奔出去了。

叶院正来的极快。

燕柒已被挪到了榻上,皇上看到叶惠,急的招手:“快快快,快来诊脉。”

小福子去请他的时候吓得没人色,叶惠还以为皇上怎么着了。

眼下瞧皇上急成这般,叶惠连礼都没好好行完,三步并两步的上前,脉没诊完就听皇上在一旁道:“他跪的太久,定然是跪坏了膝盖,你快给看看。”

叶惠忙不迭的点头,松开燕柒的手腕去看他的膝盖。

两个膝盖乌青一片,皇上看的揪心,怒斥小福子该死:“你就不会准备个厚实的蒲团吗?!”

燕柒变成这样,小福子真就觉得是犯了死罪了,闻言不住的磕头告罪。

叶惠按捏了会膝盖,禀道:“皇上,柒公子的膝盖没什么妨碍,养几就好。”

皇上道:“那他为何会昏迷?”

叶惠又去诊脉,片刻又探手试了试燕柒的额头,道:“柒公子忧思太过又急怒攻心,加之起了高,这才会昏迷不醒的。”

皇上听他说这么一大长串,更是没了冷静,急道:“可有危险?”

叶惠恭声答道:“只要对症下药。”

皇上咬牙喝道:“你只说他有没有危险!”

这一声喝吓得叶惠差点跪下,忙答道:“没,没有命之忧!”

皇上一口气松下来。

着急之下脑子有些发晕,仓踉中忙扶住了柱。

高得盛吓得上前扶住,又骂小福才道:“蠢货,还不去给皇上搬凳子!”

小福子连声应着,爬起去给皇上搬椅子了。

皇上在紫竹轩守了一夜,叶惠等人也陪了一夜。

燕柒感到自己处漆黑的水底,他又冷又怕。

他知道不能坐以待毙,努力的往上游,可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游不上去。

渐渐的脱力,更往水底处坠去,他想到了姜零染,想着她要是找不到自己了,可怎么办?

忽然看到水底有东西煜煜发亮,且那一团亮光越来越大,整个变成火球,将他包绕,火舌烧灼着他的肌肤筋脉,他听到了火团外姜零染在喊他,他急切的应了一声,睁开了眼。

他没被水淹,没被火烧,他依旧在紫竹轩。

眼珠转动着看到了榻边支颐小憩的皇上。

一瞬不瞬盯着燕柒况的小福子瞧见燕柒睁眼,欢喜叫道:“柒公子醒了!”

皇上烁然睁开了眼,定了定睛,看着燕柒道:“醒了?可觉得好些了?”

燕柒看着他,哑然片刻,道:“父皇。”

声音干涩的厉害,加之虚弱,近乎低喃的一句,皇上却听得清楚,给他压被角的手僵住:“你叫我什么!?”

是他睡糊涂了,听错了吧?燕柒怎么可能会叫他父皇呢?!他从不叫的!

“父皇。”燕柒再度开口,音调清亮了许多。

皇上面上的疲倦神色一扫而空,满眼的欣喜雀跃,连声应下。

燕柒吞咽了下,喉结上下滑动。

他目光仍是发虚,但却紧盯着皇上,涩声道:“父皇成全我吧。”

刚刚的那个梦让他意识到,姜零染等他,她一定是着急了。

他不能再待在宫里听之任之了。

第三九一章 毛遂自荐

皇上滞了下,神色瞬息僵住。

这句话仿佛一盆凛冬里结了碎冰的冷水,把他心里刚升起的那一点的喜悦彻底浇灭。

“父皇,我是真的喜欢,您成全我吧。”燕柒看皇上不应,挪动着盖在被下的手攥住了皇上的手,哽咽哀求。

皇上看他这样,眼底最后的温都冻结成了冰,好一会儿,他点头道:“好!”

高得盛一惊,不动声色的扫了眼皇上的神色,又快速的挪开,皱起了眉。

燕柒怔了怔,不确定道:“您您是答应了吗?”

“答应了。”皇上爽朗的点头,抽出手给他盖了被子道:“前提是先把病养好。”

“你什么时候大安了,我什么时候给你赐婚诏书。”

“多谢父皇,多谢父皇。”夜期盼的事一朝实现,燕柒欢喜的快要疯了,以至他没能看清皇上眼底的绪。

姜零染封侯以后,有意结亲的多而且多,眼下得了风声,各府立刻就有了动作。

而姜零染也一改清冷子,送到手上的帖子,十张有八张都会去赴约。

最多的一赴了三个府的约。

姜霁差点气死,这等在汀兰苑里,看到回来的人,怒的拍桌道:“你就这么糟践自己?!你对得起爹娘吗!”

姜零染被吼的脚下一顿,站住了。

姜霁看她一脸的平静,显然是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一口气顶上来,咳嗽几声,抬手一指:“你给我去祠堂跪着去!”

姜零染一言不发的转往祠堂去,直跪到了晚膳,才被请回了院子。

膝盖肿的厉害,厢竹看的揪心,小心翼翼的给她敷药:“姑娘,疼吗?”

姜零染倚在柱上,手里拿着几张帖子慢慢的看,闻言摇了摇头:“不”她话语一顿,目光凝在了厢竹手上的药瓶上,那是燕柒去江南前夜送来给她用的。

“什么?”厢竹没听清,抬头问道:“是疼得厉害吗?用不用请王老先生来看一看啊?肿成这样会不会伤了筋骨?”

青玉趴在榻沿上,眼巴巴的看着姜零染的膝盖,嘟囔道:“公子还是头一次罚姑娘呢。”说着抬眼看着姜零染,瞅见了她手里的帖子,皱眉道:“姑娘别看了吧,明个儿若再瞒着公子去赴宴,回来怕是还要挨罚的。”

姜零染扯了扯唇角:“罚就罚吧,等我嫁出去,就是想跪也要挑子了。”

青玉抿了抿唇,低声道:“姑娘真要嫁了,柒公子怎么办?”

姜零染手上一顿,翘起的嘴角平抿下来。

厢竹撞了下青玉的胳膊,暗瞪她一眼。

这说的都是什么?这个时候怎么能提燕柒!?

青玉自知失言,忙解释道:“奴婢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奴婢就是担心姑娘不开心。”

姜零染没说话,沉默的继续看帖子,最后挑出三张交给厢竹:“明去赴这三个府邸。”

厢竹心有忐忑的接下了。

如此连续五六,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姜零染要再嫁。

而这种迫不及待的赴宴也让她得了恨嫁的名声,姜零染也不在乎,抓住机会就偷偷的出府去赴各家宴。

这姜零染又被罚跪祠堂,想是姜霁心疼她的膝盖,又或者让她跪祠堂只是留她在府的一种方法,原先派来监视她罚跪的婆子并不在。

姜零染让厢竹去打了水,挽了袖子擦了条几,擦了牌位,清了蜡油,上了香,做完这一切后她抱膝坐在蒲团上看着牌位发呆。

忽然松鼠跑来,揖手道:“姑娘,公子请您去前厅。”

姜零染扭看他气喘吁吁,蹙眉道:“出什么事了吗?”

松鼠道:“有客来。”

姜零染跟着松鼠到了前厅,看到厅中的石阡,垂眼上前。

石阡见到姜零染有些局促的站起,揖手见礼。

姜零染还礼,心中隐约猜出了几分石阡的来意:“是太子让石大人来的?”

石阡摇头:“不是,是下官自己来的。”

姜零染有些意外,轻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姜霁:“我要与石大人谈些事,兄长别处喝茶吧。”

她都这么提出来了,姜霁自然不好拂她面子,临走的时候警告瞪她一眼。

既打定了主意再嫁,自然要选个好的,而在他看来,石阡比姜零染相看的那些人强多了。

姜零染知道这一眼的含义,撇开了眼。

“石大人今来是有什么事吗?”

石阡目送走了姜霁刚落座,闻言又站起了,揖手道:“下官来是因为听说了文靖侯在在相亲。”

“下官仰慕文靖侯,今来,是毛遂自荐的。”

想是顾念着她的绪与脸面,他说的十分小心,有些字眼咬的极轻,但胜在诚恳。姜零染听他说完,想起了那晚燕柒站在她面前,面上挂着疏朗的笑,话语却酸的牙倒的问她:那你喜欢谁?石阡吗?

石阡说完这些,紧张的等着姜零染的回答。

先是看她眸光温软,唇角勾动着似是笑了笑。

他心中一喜!

端看姜零染这神色,对他的印象必然是极佳的!

此时有谱!

可还不等他多开心一会儿,就看她的神色肃沉了下来,垂眼漠然开口道:“多谢石大人。”

石阡微愕。

为何要谢他?

姜零染知道石阡受太子重视,她不想让他无缘无故的趟进这浑水里。

况且,燕柒不喜欢他,她也不喜欢。

“石大人可知我为什么急于相亲再嫁?”

石阡又是一愕,摇头,有些茫然道:“难道此事有什么隐吗?”

姜零染道:“并无隐,只是,石大人今不该上门。”

石阡皱起了眉,他觉得姜零染话中有话。

且这两句话明显有提醒他的成分在。

虽然不明白是什么事,但京中如今能动姜霁与姜零染的,应该没几人吧?他暗暗后怕起来,是他莽撞了。

姜零染看着石阡的神色,轻笑道:“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送石大人了。”说着颔了颔首,起离开了。

得知石阡离开,姜霁去找姜零染:“怎么样?”

姜零染疑惑道:“兄长问什么怎么样?”

姜霁看她这一脸的茫然,皱眉道:“他来找你不是为了你们的事吗?”

“不是啊。”姜零染好笑道:“是他远房的叔伯摔断了腿,想问我能不能请王老先生出京一趟。”

第三九二章 罪魁聚齐

姜霁想着石阡来时的神色,皱起了眉,目光审视的盯着她:“真是这样?”

“是啊,不然还能有什么?”姜零染一脸正色的回答,瞧见姜霁的嘴唇动了动,不知嘟囔了句什么,脸色不太好看。

她也不问,披上斗篷就要往外走。

姜霁瞧见,急声喊住她,沉声道:“做什么去!”

“跪祠堂啊。”姜零染止步扭,一边系着斗篷带子,一边答他:“还没跪够时辰呢。”

“”姜霁被她这坦然的回答噎了下。

想着如今天冷,恐冻坏了她,纵是心中余怒未消,却也不舍让她去跪了。

哼道:“罚跪就免了。”

“你从今起在屋里抄经,什么时候抄完一百遍,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姜零染道:“那么多经书,我抄哪一本?”

姜霁道:“哪本字儿多,你就抄哪一本。”

“好。”姜零染点头走回了房里,来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最厚的,在书桌后坐定了。

姜霁看她这么乖顺,心中越发的警觉。

离开之前吩咐松鼠道:“你在院外守着。”

“啊?”松鼠眨眼道:“公子,这是后院,我怎能久留?”

“这倒也是。”姜霁想了想又道:“去找把锁,把院门锁了。”

“啊!”松鼠惊的瞪大了眼:“您要锁姑娘??”

姜霁点头道:“锁!”

厢竹搬着小杌子坐在廊下,托腮看着紧锁的院门,半晌低低的叹了口气。

一旁的青玉跟着叹了口气,问厢竹道:“这都锁了两了,姑娘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厢竹扭头看了眼屋子里伏案抄经的姜零染,眉间略起愁绪:“姑娘心里乱着呢。”

说着想起什么,又是叹了口气:“不过公子这么做倒也好,省的姑娘去做负心违愿之事了。”

青玉赞同点头。

汀兰苑院门被锁的第四,近晌午时,太子妃送了帖子来,请姜零染过去用午膳。

姜霁不得不把人放出来。

出府后,文叔一边赶马车,一边侧首冲着车厢里道:“姑娘,人在前进京了,住在了昌乐坊,挂了匾额,楚府。”

姜零染算着前世的时间,这一世,迟了些子。

但总归是进京了。

“让大虎守着,留意他都见了谁。”

前世单逸安这个兵部尚书并未被革职,反倒是兵部侍郎吕淮平被揪错查办,而楚元卿进京后便填了兵部侍郎的缺儿。

楚元卿此人极擅趋炎附势之道,且机警敏锐,前世留京不久就看清了局势,搭上了瑞王,后来瑞王的势力渐渐弱于燕辜,楚元卿当机立断的改投燕辜。

让人奇怪的是,燕辜竟然收了他,还颇为重用。

此后不过月余,瑞王匆忙的去了洛州的封地,直到她死之前,都未再回京,燕辜则成了唯一一个继位人选。

而后两年间楚元卿成功的挤掉了单逸安,稳坐兵部尚书一职。

那也是兄长惨死的开端。

可恨的是她前世行动受限,除了楚元卿,朝中还有谁在兄长的案子上推波助澜,她就不得而知了。

但她所知的罪魁如今都聚齐了,也该清理一下,好过年了。

文叔隔着帘布听到了姜零染的话,恭声称是,又问道:“那什么时候把这个消息透给郑清仪?她早早就托了王路注意着楚元卿进京的消息。王路不敢擅作主张,来问姑娘的意思。”

姜零染道:“他这才刚上岸,还没来得及看一下岸上的好风景,我若一杆子就给打下水了,倒有些不近人了。先等等吧。”

她近些子极少过问平肃侯府的事,提起楚元卿就想到了郑清仪,问厢竹道:“她和孩子怎么样了?”

厢竹不想拿平肃侯府的腌消息污姜零染的耳朵,闻言言简意赅道:“极其受重视。”

姜零染点了点头,没在多问。

马车到了太子府,姜零染被侍女迎着往太子妃的院子去,进了暖阁,看到太子妃,燕两仪以及太子妃的胞妹宜和郡主白蓉三个人脑袋抵脑袋的围在圆桌旁,在看什么。

她笑了笑:“是什么好东西,你们看的这么入神?”说着迈步走进去。

三人闻声抬头,瞧见姜零染都是招手道:“快来快来,这小兔子开始吃东西了。”

“兔子?”姜零染走过去,果然看桌子中间窝着一只小兔子,嘴巴里叼着根青菜,吃的胡须一颤一颤的,她笑道:“好可的兔子。”

燕两仪道:“兄长送给我的。”说着眼睛亮亮的补充道:“母后终于肯让我养了。”

姜零染听她说是燕柒送的,一时微怔。

他既能送燕两仪兔子,想来是已经好了。

太子妃拉着她在旁坐下:“今更冷了,你怎么穿这么少?”

姜零染对上太子妃温善的眼睛,抿笑道:“披了斗篷来的,刚刚在暖阁外脱下了。”

“姜姐姐。”白蓉托腮看着姜零染道:“两仪说午后无事去骑马,你要一起去吗?”

白蓉过了年才十五岁,是她们中年纪最小的,生的杏眼圆脸,抿唇浅笑时有一双酒窝,十分的温柔可亲。

“今雪要去的。”燕两仪闻言看向姜零染,“就去你教你堂妹学骑马的那个马场,我们都不熟悉,你若不去,我们连路都找不着的。”

姜零染这几被锁的确实闷了,又听燕两仪这傻乎乎的理由,轻笑出声:“好。”

燕两仪担心小兔子冻坏了,让小光收在暖笼里了。

几人说笑一会儿,太子妃说冷,让姜零染陪她去添衣。

院子里的花儿大都萎了,只剩下一些郁郁葱葱的常青树,在冬里算是鲜活的一景儿。

姜零染扶着太子妃的手,提醒她注意脚下。

太子妃侧首看了霞飞一眼。

霞飞颔首,脚下慢了下来,也让随行的侍女慢行几步。

姜零染知道太子妃这是有话要和她说,也知道要说的是什么。

“他很好,已经大安了,想是近几就要出宫的。”

姜零染面色如常,轻点头道:“多谢太子妃告知。”

太子妃想告诉她,皇上有意为燕柒指婚,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太难过。

又想问她,燕柒出宫后若得知她相亲的事怎么办?

第三九三章 情断

太子妃是真觉得姜零染这个人可交,拿她当朋友看,故而纵是在此事上与姜零染的立场不同,但还是免不了担心,也替她感到难过。

只是这些话由太子妃说出来,好像总有些“虚假”,踌躇片刻,也只轻叹一声。

午膳过后三人本说好去骑马,却起了大风,白蓉怕冷,便打了退堂鼓。

燕两仪想着姜零染也怕冷,就道:“那就不去了,咱们窝在一起说话也是极好的。”

太子妃笑着点了点燕两仪的额头:“如今越发的会体贴人了。”

盈彩忽然走进来,说石阡想要见姜零染。

太子妃蹙了蹙眉,疑惑的看向姜零染。

他们什么时候私下有往来了?

姜零染看太子妃的神色,便知这应该不是太子和太子妃的意思。

既不是太子和太子妃的意思,石阡为何要见她?

再说,她上次的暗示已经够明显了,石阡当时的神色也证明他的懂了的,如何又在太子府里来这出儿?

白蓉觉得莫名,问盈彩道:“他为什么要见姜姐姐?”

燕两仪点头附和道:“是啊,他一个外男,何故见今雪?”

盈彩抿唇摇头:“奴婢不知,消息是前院传来的。”

二人得不到答案,齐齐的朝太子妃看去。

太子妃被看的结舌。

她和太子之前确实有撮合石阡和姜零染的意思,但姜零染不同意,他们也就将此事搁置了。

石阡为何要见姜零染,她确实不知。

姜零染抿笑道:“我去见见不就知道了?”说着站起:“你们等我会儿,我去去就来。”

一出屋子姜零染就吹了风,冷的打了个抖。

厢竹给她披上斗篷,又递了个暖炉。

姜零染抬头看了眼黑沉的天际,蹙眉想,许是要下雪了。

盈彩引着人到了花园,姜零染远远就看到了假山旁边站着的石阡,他面朝莲湖,没瞧见她们。

走近几步,姜零染唤道:“石大人。”

石阡闻声转,看到姜零染后忙收拾了脸上杂乱的神色,揖手道:“文靖侯。”

姜零染还了礼,开门见山道:“石大人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石阡朝她走了几步,面带踌躇之色:“下官下官。”

姜零染等了会儿,也没听到除了“下官”之外的话,蹙眉道:“石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石阡抬眼看着她,唇角几度开合,都没发出声来。

姜零染被他这吞吐纠结的样子给急笑了:“到底怎么了?石大人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石阡紧张的吞咽了下,颤声儿道:“抱歉了,文靖侯。”

姜零染不明白他有什么可抱歉的?正疑惑,就看他忽然的伸展手臂,将她整个抱住了。

这一抱完全是意料之外,姜零染懵神片息,心底翻腾起了怒意,就要推开他之时,她却看到了湖对岸的人,心头一沉,指尖的冰凉感逐渐蔓延,穿透筋,浸到了骨子里。

燕柒终于拿到了赐婚诏书,迫不及待的就要拿给她看。

出宫后从百香嘴里得知她这些子一直在忙于奔赴各府的相亲宴,一时醋的眼睛都红了。

打定了主意,见到她后定然要狠狠的教训她一顿。

然后再全京城的人宣告,这小丫头是他的未婚妻了!

现在,他见到她了燕柒眸光幽冷的看着假山旁相拥的两个人。

左手手心里攥着的承载了他所有喜悦的赐婚诏书蓦然变得千斤重,坠的他手臂生疼。

他想近前一问清楚,却心中发怯。

想眼不见心不烦,可脚下却像是灌了铅。

清晰的脑子昏沉起来,让他一时不能确定她那时说不喜欢他,到底是真,还是假。

心间起了乱麻,每一根都扎着倒刺,团绕着收紧,刺的他血模糊,疼的难以忍受。

姜零染看他转离开,眼眶中蓄结的眼泪掉了下来。

一切都结束了。

石阡松开了她,扭头看了眼湖对岸,而后又看向姜零染。

只见她满脸的泪痕,原本灵动的一双眼失了色彩,尽是荒芜。

“抱歉。”他说着慌张的后退了一步。

姜零染看着那仓踉的影彻底不见,轻声道:“是太子?”

石阡没想到她竟然明白,一时脸上臊,摇头道:“不是。”

姜零染滞了下,又道:“那就是皇上?”

石阡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避开了她看来的视线。

姜零染了然,苍凉一笑,转离开了。

耳边嗡嗡的响,眼帘前纷纷扰扰的,燕柒心中厌烦,抬手挥了一把,没挥散,他凝神去看,竟是雪。

他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哪里,目光所及之处,已是覆盖了一层霜白。

百香看他站住脚,跟着停下,小心问道:“公子,您没事吧?”

燕柒迟滞着垂下眼:“没事。”

没事才是出了大事!百香心中嘟囔一句,担忧又问道:“下雪了,咱回府吧?”

燕柒轻点头道:“这么冷,是该回府了。”

姜零染从太子府回来,被积雪滑了下,崴了脚。

脚踝处青紫一团,肿的快有小腿粗细。

王瞎子一边敷药一边叮嘱道:“姑娘这两最好不要走动,免得落下了病根。”

姜霁在一旁看的揪心:“这怎么肿的这么厉害啊?是不是骨头断了?您给好好瞧瞧。”

王瞎子道:“骨头没断,就是扭伤了脚踝,休息半个月就好了。”

姜霁听着这话眉头略有舒展,看着姜零染道:“这半个月你就在院子里好好歇着,哪里都不准去了。”

姜零染低垂着头,轻声应好,顿了顿,又补充道:“若各府若再有帖子送来,就劳烦哥哥替我推了吧。”

姜霁有些意外她会这么说,眯眼道:“你打什么主意呢?”

姜零染有些茫然的抬头看着他:“哥哥说什么?”

姜霁瞧她眼眶红红,神色一变,紧张道:“哭了?”也顾不上和她计较赴宴不赴宴的事,心疼道:“是疼得厉害吗?”

姜零染垂下眼,点点头道:“是疼。”

自他转离开,这心口的疼一刻都不肯放过她。

姜霁一听她喊疼还得了,忙就让王瞎子给开止疼药方,派松鼠去抓了药,立刻熬了一碗来。

想是真疼的厉害了,姜霁瞧她眉头都没皱一下,一口就喝尽了。

第三九四章 花孔雀

燕柒大安出宫,万景西几人都十分开心,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不约而同的来了燕府。

苏孜沽看着燕柒青白的脸色和红通通的眼睛,皱眉道:“你这确定是大安了吗?我怎么瞧着还是憔悴的厉害?”

燕柒扯了扯唇:“好着呢。”

“下这么大的雪,难为你们还来看我。”说着看了眼木捷中。

木捷中此前得知了燕柒的心意,近来又听说了姜零染相亲的事,这会儿看燕柒的目光便有些担忧,闻言轻笑打趣儿道:“我们这也是闲着没事做,来你这闹闹。”

“你这么一本正经的说,倒显得我们不够真诚。”

“可别捎带上我。”苏孜沽笑起来:“你是无事可做才来,我可是特特向家里告了假,歇了课业,专程来看他的。回头这一还要补上的,我多不容易啊。”

木捷中哈哈大笑:“这么说,你倒要谢燕柒,不然你这会子还在笔墨纸砚里泡着呢。”

燕柒喝干了杯底的最后一口茶,撑手按了按额角。

苏孜沽瞧见了,蹙眉道:“怎么?头疼吗?”

木捷中道:“是不是今天冷,又着了寒气了?”

“哪里有这么气?”燕柒含笑摇头:“是这炭火太旺了,烤得人不舒服。”说着看了眼百香。

百香忙把炭炉挪远了些,又将一旁的窗户打开了半掌宽的缝隙。

冷风吹进来,燕柒觉得脑子清明了些。

万景西和王荃没来过这宅子,在外面逛了一圈回来:“和你原本的那个差不多大,你巴巴的搬过来干什么?”

王荃喝了口茶,撇嘴道:“我觉得还是那边比较好,离我近。我现在来找你,路上且待走一会呢。”

说完没得到回应,抬头朝燕柒看过去,看他面上挂着些笑意,手里捏着已经喝空了的茶盏,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

低垂着眼,似是在听他们说话,又像是在出神。

王荃不朝旁的万景西看了眼。万景西也觉察到了燕柒有些不对劲,朝已经和燕柒交谈了好一会的苏孜沽和木捷中看过去,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二人对上这眼神,都是摇头。

百香道:“公子,御医说让您多休息,您是不是去睡会?”

他们刚回府,这几位公子哥就到了,他瞧燕柒虽在这里坐着,但整个人都是虚晃的。

又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劝他去睡会。

几人闻言都是劝着燕柒去睡觉。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好好养些子才是要紧。”

燕柒笑了笑:“无妨。”搁下杯盏道:“许久没去万花楼了,今天气舒坦,不去坐坐可惜了。”

天气舒坦???

此时门外北风呼啸,鹅毛大雪,几人听了燕柒这话不免面面相觑。

木捷中约莫猜想燕柒被所扰,想酒喝了。

一愣以后笑道:“冷是冷了点,确是好风光。”

“让云痴姑娘把去岁埋在梅花树下的那坛子酒起出来,赏着雪品酒,美哉。”

王荃一听就来了兴致:“烤些就更好了。”说着笑道:“前几我家庄子上送了几只肥兔子来,我这就让人回府捉来,烤了吃。”

苏孜沽笑起来:“你在云痴那里烤兔子,她要撵人的。”

王荃一时忘了云痴的宠是兔子的事儿,吃不上烤兔,他遗憾的咂了咂嘴。

百香想着让燕柒和他们一起出去玩闹玩闹,喝点酒也不错,便道:“府里好像还有些鹿。”

王荃拍手称好,催着取来。

百香忙让人去拿了。

燕柒素常不喜乘坐马车,但眼下雪太大,又被众人劝着,他只得矮上了马车。

一路到了万花楼。

常青看到燕柒,笑着迎上前,依次向几人问安。

几人都是点头,轻车熟路的往楼上去。

“嘿,我这刚到京,文婧侯就崴了脚,这一遭要无功而返了。”

忽闻此语,燕柒上楼的脚停了下来,侧目看去,看到不远处的一桌坐着两个男子。

说话的那个穿着一件孔雀蓝压金线,领口绣回字纹的长袄,此刻一手捏着酒杯,一手敲着桌子,醺醺然的与同伴侃侃而谈。

“谁啊?”

常青正疑惑燕柒怎么停下了,闻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面生,许是谁家的远亲吧。”

“听他这话像是进京和文婧侯相亲的。”她说着又看回燕柒:“近来多遇到这样的,不足为奇。”

燕柒的眸光愈发的幽冷,看了片息,轻哼道:“花孔雀一般,也敢来恶心人。”

常青不明白燕柒为何突然动了怒。

苏孜沽几人也是茫然的。

这一行人只有木捷中和百香明白,却不好多言。

燕柒闷声不语的上了楼,短短几步路他几次深呼吸,仍是不能压下心头的怒火,咬牙就要下楼去。

百香瞧见了,不着痕迹的把人挡住了,低声道:“属下把人丢出去。”

燕柒一怔,旋即竖眉低喝道:“丢什么丢,有力气没处用了?尽做无用之事。”

众人没听到百香说了什么,看燕柒着恼,还说什么丢,便道:“什么东西丢了?”

常青忙道:“公子什么东西丢了?我这就让人去找。”

燕柒没说话,抬步进了云痴的屋子。

万景西几个一头雾水,看了眼燕柒的背影,又瞅着百香:“到底什么丢了?怎么气的这般?”

百香摇头。木捷中打圆场,带着几人进去。

王荃走在最后,来到百香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病着,他最大。说的话你别当真,他素常总夸你的。”

百香并不把燕柒这话放在心上,且依他看来,燕柒是在和自己对话。

笑了笑道:“我知道的。”

王荃点头进去了。

百香想了想,还是下楼把那二人给解决了。

云痴意外几人的到来,温声问燕柒的安康。

燕柒随口答:“都好。”说着落了坐。

苏孜沽皱眉道:“这屋子里没烧炭炉吗?怎么冰窖似的?”

王荃搓着手道:“是有点冷。”

常青笑意一僵,有些忐忑的瞄了眼燕柒,见他神色如常,似是不在意,又放下心来。

云痴给几人倒茶,闻言笑道:“本放了,我觉着就让撤了。”说着看向常青:“还是重新烧两个抬进来吧。”

常青觉得云痴识趣,笑着应下了。

第三九五章 引荐

楼下准备了酒菜,再上楼时,常青领了一人。

云樱着石榴红洒金曳地长裙,脂粉淡抹,含羞带怯的站在常青后。

常青笑道:“这是云樱,倾慕柒公子许久。此前特特找到我,请我一定要把她带到公子跟前,一睹公子风采。”

楼里这种“引荐”的况很常见,万景西几个都遇到过,但是在燕柒这里,好像是第一次吧?常青如今有了胆子了,当着云痴的面撬墙角!

王荃乐意看这种戏码,抱臂等燕柒的回答。

燕柒抿了口酒,撩着眼皮扫一眼,淡淡道:“这里有云痴就行了,下去吧。”

王荃嗤的笑出声。

也是够不解风的,瞧人家姑娘脸都绿了。

常青微讶,看向云痴。云痴却并未看她,含笑站在燕柒旁,似乎并不在意她做的这些小动作。

就这么笃定燕柒非她不可?

常青压下心中绪,恭敬应是,领着云樱退了出去。

不多时小厮带着烤架和鹿上来,王荃不放心他们烤,亲自上手,香很快飘满整个屋子。

几人大快朵颐。燕柒也吃了一些,却不怎么能吃出滋味来,撂下了叉,端起酒继续喝。

酒坛子一个接一个的空了,燕柒眼前逐渐泛出重影,可脑子却无比清醒,那莲湖边的一幕怎么都驱不散。

闹到半夜,各府来请,苏孜沽不敢夜不归宿。

万景西和王荃为了双腿不被打断,也是麻溜的跟着小厮回去了。

木捷中倒是没什么挂碍,又想着和燕柒谈谈心,便留了下来。

可燕柒醉的站不稳,且他醉酒后也不是话唠,木捷中无用武之地,自去睡觉了。

燕柒躺在云痴的榻上,眸光泛着虚影的看着帐顶。

百香进来,替了云痴,给燕柒松了衣服,擦了脸,喂了半盏茶,放下帐子,悄步退到了外间。

云痴倒了杯茶等着百香,见他出来递给了他:“公子今心不好的样子。”

百香喝了口茶:“睡一觉就好了。”

云痴看他不愿多说,也不多问。抱着被子在外间的美人塌上铺了。扭瞧见百香在看着她,疑惑道:“怎么了?”

“你要睡在这里?”百香说完,又觉不该这么问。轻咳一声解释道:“…夜里太冷了。”

云痴笑了起来。

百香脸上不觉一红,更显局促了。

云痴看够了他的局促,朝他走了两步,把枕头塞他怀里:“是给你铺的。”说完出去了。

隔壁为燕柒备下了一间小书房,供燕柒偶尔处理一下商行紧要的事务。

每当燕柒宿在万花楼的时候,云痴都是歇在书房里的。

燕柒连着在云痴这里歇了几夜,常青再不提云樱了。

这送了一赤金的头面给云痴。

云痴知道她这是赔罪的意思,也知道若不收,常青会不安。客气的收下了。

姜零染崴了脚后,连院门都不出了,送进府的帖子也被姜霁一一拒了。

万夫人过来探望。

看她穿着家常小袄,面色素白的站在廊下,急走几步握住了她的手:“出来做什么?多冷啊。”

姜零染请着万夫人进去,笑问万千千怎么没来。

万夫人道:“昨晚本说好要来的,今早起了后却有些发,便留她在府了。”

姜零染蹙眉道:“是染了风寒了吗?”

万夫人无奈道:“还不是贪玩,昨儿在雪地里撒欢来着。”

姜零染闻言笑起来:“是了,她每年都要因这个缘故病一场的。”

万夫人笑叹道:“若她似你这般,我不知要省多少心。”

姜零染道:“伯娘且忍忍,再有几个月,等嫁出去,我就去给伯娘做闺女去。”

但凡有人提及万千千出嫁的话题,万夫人必然是会难过的,但姜零染这么说,倒是逗笑了万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她不出嫁,你也是我亲亲的闺女。”

不过说起出嫁,万夫人想到了今的来意。

看着她的脚道:“还疼不疼了?多久能走路?”

姜零染明白万夫人的意思,抿笑道:“年前怕是不成了。”

万夫人蹙眉。

不能出门,是不是把宴会安排在姜府里?可那样又显得不够庄重。

况且,因着最近多番相看,本就传出了些不好听的传言。

姜零染看万夫人眉间染了愁意,轻声道:“伯娘,相看的事先等一等吧。”

万夫人忧声道:“血光之灾如何能等?”

姜零染垂眼抿笑道:“兄长已经找大师化解了。”

“化解了好,化解了好。”万夫人面带惊喜,大松了口气:“一个月之内定下确实太过紧张了。”

“且这几相看的都不怎么好。”那些个人提起自己的子侄,简直都是天上有地上无的人物,可等宴上见了真人,万夫人真想问问他们要不要脸?这样的歪瓜裂枣是怎么夸出口的?!

说起这个又恐姜零染多想、难过,温声劝慰道:“别气馁,总能找到称心如意的。”

“这事儿包在伯娘上,再不信她们了,咱们自己找。”

姜零染笑着点头。

……

楚元卿携礼去拜见吏部尚书程止。

他能不能留在京中,取决于皇上。

而进京述职的外官多如江鲫,他历年的考核虽都是出彩的,但比他优秀的也不在少数,若想要脱颖而出,少不得要有一位重臣举荐。

程止并不在府,上门拜访的听说他不在府,有的离开了,有的等待着。

楚元卿也是等待中的一人。

如今各地进京述职的官员陆续到京,程止忙的两脚不沾地。

根据这三年各地官员在其位当职的年考核决定他们是升迁或、调任,亦或者是原职不动。

官员的调动关乎一州百姓的安居温饱,需待谨慎。

这皇上便让程止整理出了各地官员的年考核,一一阅览。

程止这个吏部尚书自然要陪着,他回到府中已到了晚膳时分。

原本等待的人见程止久不回,又冷又饿,便都散了。

程止刚到府门口,管家就迎了上来,一边替他掸着肩头的雪,一边说着府中的事。

到了门房,管家指着堆在门房的礼盒,一一介绍着谁送了什么。

第三九六章 运气好

程止忙活了一,头昏脑涨,这会儿听周管家絮絮叨叨的一大长串,一句也没记住,郁烦的摆摆手道:“这些都交给夫人打理,不用禀给我知道。”说着就要往府里走,却听后一声恭敬的轻唤:“程大人。”

程止闻声转,看到从一旁的小茶房里走出一人来。

此人着雪青色的素面缎长袄,外罩茶色织锦斗篷,倾长略瘦,一眼望去很是干净利落。

楚元卿看程止转,含笑一揖到底:“下官楚元卿,见过程大人。”

程止见是楚元卿,面上微微带了笑意:“原来是楚大人。何时进京的?”说着揖了揖手,算作还礼。

楚元卿答道:“昨才刚安置下来。”

程止点了点头,看了眼小茶房,纳罕道:“这么晚了,楚大人怎会在茶房里?”

楚元卿面上带着些窘迫:“刚刚茶房里的小兄弟说起了程大人近几年的功绩,在下不觉听得入了神,一时忘记了时辰。”

说着看程止一霜雪,略皱了皱眉,感慨道:“如今已是戌时末,程大人忙于公务,实在是辛劳了。”

程止自来知道楚元卿嘴甜如蜜,闻言稀松平常的笑了笑,谦虚的赞了对方几句,又道:“是下人招待不周,竟让楚大人委屈于茶房之中。”说着不轻不重的瞪了眼周管家。

周管家从善如流的向楚元卿告罪。

楚元卿忙揖手道:“是下官叨扰了,且周管家不曾怠慢,茶水点心都是极合在下脾胃的。”

供门房吃的茶点能有多么合脾胃?这话明显是客气。

可楚元卿面上挂着比真金还真的真诚,让人看了以后,真就会认为他说的一切都是真心实意的。

程止之所以会记住楚元卿就是因为他这溜须拍马的功夫太过炉火纯青,许多朝中的老狐狸怕都不及他。

程止自己是个圆滑的子,看到比他还懂得处世之道的楚元卿,便就生出两分亲近来。

笑道:“本官还未用晚膳,楚大人若是无事,就一起吧。”

楚元卿听了这话只觉心头澎湃,血沸腾,刚刚受的冻,挨的饿全都值了!

受宠若惊道:“能与程大人共用晚膳,是在下的荣幸。”

周管家眸带讶然的瞥了眼楚元卿。

今来了这么多人,竟是被他抓住了先机。

大虎次一早便把程止留楚元卿用晚膳的事禀给了姜零染。

姜零染正抄经,闻言头也没抬:“他动作倒是快。”顿了顿又道:“运气也好。”

程止愿意抬举楚元卿,足以证明他在今年进京述职的一众官员中是有可取之处的。

她觉得,若没有她的干预,楚元卿会和前世一样的位极人臣。

大虎听了道:“用不用去万府一趟,探一探吏部的动向?”

姜零染摇头:“费那事儿做什么?”

不等吏部定下,她就已能解决了楚元卿了。

“让文叔给王路递个信儿,把楚元卿的消息告诉老侯夫人吧。”

“老侯夫人?”大虎疑惑道:“不告诉郑清仪吗?”

姜零染道:“郑清仪知道后也是去告诉老侯夫人,倒不如直接告诉老侯夫人省时。”

大虎颔首称是,看姜零染没了吩咐,悄步退了出去。

厢竹在一旁磨墨,看桌角堆了厚厚的一沓抄好的经书,皱眉忧忡道:“姑娘,歇歇吧。”

姜零染没应。

厢竹想了想,低声又道:“奴婢去找阿芙吧?又或者去找隋总掌?”

姜零染手上顿住,抬眼看着她,不解道:“找他们做什么?”

厢竹看姜零染这模样,便知她并没有解决这件事的打算:“可公子他误会了。”

姜零染垂下眼,静了片息,道:“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厢竹蹙眉道:“姑娘想要的才不是这样的结果。”

姜零染笑了下,重新去写,淡声道:“我的想法不重要。”

石阡在当便来勤政复了命,皇上很满意。

可如今已过去数,燕柒那里却一丁点动静都没有。

皇上不知燕柒的心思,不免有些着急。

想了想,派小福子带着叶惠去了燕府,送些滋补之物,再把个平安脉。

顺便看一看燕柒是个什么样状态。

小福子领命去了,燕柒却并不在府。

燕府里的人出去找,也没能找到,小福子无法,只得回宫去复命了。

皇上听得皱起了眉:“他是不是在商行里?”

小福子恭声答道:“公子的侍女说公子已经好几没回府了。商行那边也没去,如今是隋总掌在负责。”

“那他去了何处?”皇上眉头皱的更深,面上已有急怒之色:“你没找到人,回宫做什么?!”

小福子整在宫里,如何能知道燕柒的行踪?皇上朝他发火也没用啊!

再者,京城这么大,光靠燕府的几个人,怎么能找的到??

把巡防营派出去还差不多。

只是这些话小福子敢想不敢说,被训斥,只得诺诺告罪。

高得盛眼瞧着笨徒弟又挨了训,忙出言道:“柒公子做事向来稳妥,怎会长久的不回府,让皇上您担忧呢?”

“二和街那边见不到人,想必是公子住厌了那宅子,搬回原先的府邸也说不定。”

皇上闻言面色大为缓和。

是啊,他当初搬去二和街是为了姜零染,如今,自是不必再继续住了。

欣慰笑道:“子安是个孝顺的。”

高得盛附和道:“可不是嘛。公子虽然进宫少,但只要进宫来必然会陪皇上您下棋,让您解闷。也会叮嘱奴才让您多休息,少埋首案前。”

“公子他就是嘴上不说,实则心里惦记着您呢。”

皇上听得更是欣喜:“这几个孩子里,就他最像朕。”

高得盛笑着称是。

小福子惊叹于师傅猜度圣心与转变事态的能力,将所闻所见暗暗记在心里,学以致用。

平肃侯府里,老侯夫人得知楚元卿的况。

程止此人能力不俗,又是吏部尚书,若是愿意帮助楚元卿,那这兵部侍郎一职就是十拿九稳的了。

一边感叹楚元卿远在庆州竟也能攀上程止,一边与孟致沛合计出了一份儿厚礼来。

第三九七章 拜访

绡月阁里,婴哭阵阵。

郑清仪看孩子在母手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又是心疼,又是气恼:“连个孩子都不会哄,真是个废物!”

虽然才伺候了几,但母已经深刻明白这个姨娘是个脾气大,不好惹的。

加之小公子确实啼哭不止,母不敢多做辩解,只是诚惶诚恐的告罪。

自从得知老侯夫人和孟致沛存了去母留子的心思,郑清仪就整提心吊胆,入口的一口水一勺汤都谨之慎之。

对于院中伺候的人更是多有提防猜忌了。

这母是老侯夫人做主找来的,不消多说,必然是老夫人的人!

她如何有胆子放心去用?需待尽快找个机会打发走才行!

眼下看母把孩子从左胳膊换到右胳膊,右胳膊又换回左胳膊,烙饼似的。

怒斥道:“你这黑心的毒妇,这么摇晃孩子他怎能舒服?”

“我看你就是要蓄意戕害我的孩子!”

母一听这话吓得脸都白了:“姨娘明鉴啊,奴婢若存了丁点这样的心思,叫奴婢不得好死啊!”

这孩子在候府里犹如金疙瘩一般,她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戕害他啊!

燕两仪不理会她这话,冷道:“把我的孩子给我!”

母不敢不从。

闻言忙把孩子递了过去。

郑清仪自认为是孩子的母亲,与孩子心脉相连,定然能抚慰他焦躁不安的心。

可抱了会,孩子的哭声不减反增。

娉婷瞧郑清仪面上下不来,出声道:“小公子定是饿了。”说着给母递了个眼神。

母忙应声道:“小公子饿了,姨娘让奴婢喂他吧。”说着瑟缩着伸出手。

郑清仪抄起被下暖的手炉就朝她砸了过去,眦目愤恨道:“这孩子与我生分,是不是你教唆的?”

母被砸中了头,闻言也顾不得疼,叫冤不跌:“小公子才生下几,奴婢就是有心教唆,他也听不懂啊!!”

郑清仪冷笑道:“听听,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加之罪,何患无辞!母算是明白了,这郑清仪就是看她不惯!

想通了这些,她反倒不惊慌了。

屈膝福了一礼,冷然道:“奴婢只是个聘来的母,姨娘若不喜,大可直言告知!”

“小公子离了奴婢,自有更好的来。您实在犯不着这么作践人!”

郑清仪听她话中编排自己刻薄,心底窜出火气来:“一个奴婢也敢到我面前叫嚣,娉婷,给我好好的教训她!”

娉婷站着没动,悄声提醒道:“姨娘,她是府里请来的母,不是正经的奴婢。”也就是说,郑清仪无权去打。

再者,母是个被人尊敬的行当。

小公子吃了她的水,荣养她一辈子都是应该的,如何能打?那还不被人戳脊梁骨?

郑清仪听了娉婷的话才知道自己是无权责打母的,不觉一愕。

片息回神,正好看到母嘴角掀起的嘲讽的笑,她登时有种被人瞧不起的感觉,火冒三丈道:“你给我滚,我的儿子绝不要你这种货色来喂养。”

话到这个份儿上,母自是不会再留,冷哼一声,转就走了。

娉婷挽留不住,愁苦道:“姨娘何必与她置气?”

“现在把人撵走,这一时半会可去哪里再找一位母来?小公子怎么办?!”

郑清仪赶走了老侯夫人的眼线,心中正畅快,闻言混不在意道:“堂堂侯府长孙,我就不信请不到一位满意的母了!”

“你现在立刻去找王路,让他去办这件事。”

不信老侯夫人,却信王路?娉婷看着郑清仪脸上的得意之色,只觉膈应恶心。

老侯夫人站在廊下,完整的听了一出儿鸡飞狗跳。

一个母罢了,就算不喜,客气的送走就是,值得这般吵闹?

到底是ji)子,上不得台面!

娉婷正要去找王路,迎面遇上了走进来的老侯夫人,忙止步福礼。

老侯夫人瞧见在郑清仪怀里挣扎哭闹的孩子,心中刚压下去的怒意又重新翻腾起来。

这可是关乎候府兴旺的福孙,金贵着呢,她就放任他这般哭?!

宋妈妈看老侯夫人面色难看,忙上前抱起孩子,一边轻晃着哄,一边哼着小曲儿,就见孩子渐渐平息了哭闹,呼呼睡起来。

郑清仪惊叹宋妈妈哄孩子的本领:“你这唱的什么曲儿?他怎么一听就不哭了?”

“就是随便哼哼的。”宋妈妈笑道:“侯爷小时候哭闹的时候,奴婢也是这么哼的,侯爷听了也就睡了。”

郑清仪只当宋妈妈这是不愿教她,她也拉不下脸去向一个奴婢求教。

几不可闻的轻哼一声,心中暗骂一句老虔婆。

老侯夫人看了会儿睡着的金孙,满脸的满足,让娉婷抱着他去暖阁睡,叮嘱道:“看顾着,别冷着了,也别让棉被盖住了口鼻。”

娉婷知道这孩子有多么宝贵,恭声应下。

小心的将孩子接在怀里,悄步去了暖阁。

老侯夫人在榻边坐下,看着郑清仪道:“你表哥已经在昌乐坊住下了。”

郑清仪有些意外。

她派了王路去打听,王路一直没给消息,她自然而然的认为表哥还没到京城,却原来已经住下了?!

暗骂王路误事。

含笑道:“想来是表哥表嫂体念我才生产,不愿叫我cāo)心,所以想等着安顿下来后再来探望我。”

老夫人点了点头:“话虽是如此,但他们才入京,咱们合该尽尽地主之谊,照拂一二。”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楚元卿刚进京,必然事事艰难,他们若在此时相帮相助,楚元卿还能不感念在心?

“我已与侯爷商议好了,明你便过去拜访吧。”

郑清仪笑意微顿。

她如今可还在月子里,这寒冬暴雪的就让她出府去?!

转念一想,他们都要去母留子了,又怎会顾忌她的子?

她能活着,是因为老侯夫人和孟致沛忌惮表哥,郑清仪觉得尽快的和表哥取得联系不是坏事,遂点头应下了:“妾一切都听老侯夫人的安排。”

老侯夫人看她乖顺,面上浮现出些微的慈笑意来。

第三九八章 访兄

次一早,郑清仪早早的收拾好,去了上房。

只见从廊下到屋子里摆放的大大小小的礼盒足有二十个,她咋舌暗叹,这是谁家送来的?

进了屋才知道,这都是要她带去给表哥的。

谁不愿意衣锦荣归呢?看着盒中的人参灵芝等物,郑清仪心中喜悦,面上却不显,矜持道:“都是一家子,老侯夫人不必如此。”

“我表哥不是贪财好利之人。”

“这是你嫁进来后第一次走动。”老侯夫人和蔼笑着,扫一眼礼盒,稀松平常道:“且只是些寻常的俗礼,让你表哥表嫂不必有负担。”

她要让楚元卿明白,他们侯府虽然名声受损,不如以前了,但根基财力仍旧雄厚,不容小觑。

更不容一个才进京的从四品小官小瞧!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他都别想在他们面前翘尾巴!

郑清仪听她说“嫁”,恍惚以为自己是平肃侯夫人一般。

不过,若表哥真的在京中站稳了脚,那她就是正经的官家女眷了,份上有了抬高,成为侯夫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且她若成了侯夫人,那她的儿子就是嫡子,就能被请封世子了!

郑清仪越想越激动,恨不能立刻去到昌乐坊。

老侯夫人喝了口茶,觑一眼郑清仪的脸,温声道:“你和你表哥通信之时,可有提府中之事?”

郑清仪不知道老侯夫人为什么忽然这样问。

想着那封来路不明的黑金信封,她道:“并未提过。”

说多错多,老侯夫人是个精明的,她担心不留神说错了话,会露馅。

索就说没提过。

老侯夫人听她这么说,微微松了口气。

思忖着道:“既是没提过,今便也不要提起了。”

“等请着他过府做客后,再告知不迟。”

郑清仪一怔,不解道:“老侯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她现在是侯府的姨娘,这可是面上增光的事,自然该告诉表哥的。

老侯夫人却有另一番思虑。

如今侯府的名声不怎么好听,京中各家都避之不及。

若是贸贸然的告诉了楚元卿,他也敬而远之,可怎么好?

还是循序渐进,先坐实了这一层关系,再深谈不迟。

郑清仪听了老侯夫人的话,心头“咯噔”一下。

侯府没了这门亲戚,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若她不能拉拢表哥,面临的那可是一死!

回想自己的浅显想法,暗暗后怕起来。

“老侯夫人提醒的是,妾的思虑远不如老侯夫人周全。”

老侯夫人原本还担心郑清仪会不同意,眼下看她不仅同意,还颇为赞同,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能如此懂事,是沛儿的福气。”

份虽然上不得台面,但胜在乖顺听话好控制。

郑清仪听了这话心中狂喜。

果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换做以前,老侯夫人怕是连正眼都不会瞧她一眼,更别说留她在这上房里坐着喝茶,和风细雨的与她话家常了。

心中更是打定了主意要抱紧楚元卿的大腿!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老侯夫人看了眼更漏,叮嘱道:“距离昌乐坊尚有些距离,你就别耽搁了,速速去吧。”

郑清仪含笑应下,离了上房。

娉婷拿着厚斗篷等在廊下,见郑清仪出来忙上前给她披上。

大雪连下了几,入目银装素裹,冷的滴水成冰。

一阵风吹来,郑清仪觉得浑都凉了个透,忙裹紧了斗篷。

隔一刻钟便有婆子出来打扫地上新落的雪,遗留在地上的薄薄的一层雪沫被踩实了,犹如一层冰覆盖,滑得厉害。

娉婷小心的扶着郑清仪,见她冷,出声道:“姨娘且忍忍,到了马车上就好了。”

昌乐坊,楚府。

楚元卿和妻子高氏坐在暖阁里,面前小几上摊着三五本账册。

高氏拨着算盘珠子,待看清上面的数额后,皱起眉来:“那程止也太黑心了。”说着又问楚元卿:“能不能请他减一些?”

楚元卿也看清了算盘上的数额,面上不轻松,闻言烦躁道:“你懂什么?当是买萝卜白菜呢,由的你讨价还价!”

程止愿意帮忙已让楚元卿意外非常,若在这种事上让他不痛快,那自己这差事怕是要生变动。

高氏被训登时不悦,算盘一推,没好气道:“就这些银子,你说怎么办吧!”

楚元卿看高氏不悦,忙压下了绪。

起绕到她的后,双手按在她的肩上,俯温声细语的哄着。

高氏面上好看了些。

楚元卿道:“夫人,我有把握,此次咱们定能成功!”

“只是银钱上。”他说着面露难色,双手却温柔的揉捏着高氏的肩膀,声音低了些:“机遇稍纵即逝,咱们能不能请岳父帮衬帮衬?”

高氏叹了口气:“咱们进京,父亲已贴补了不少,我可没脸再开口借银了!”

楚元卿皱起了眉。

挨着她坐下,歉疚道:“是为夫无用,不能让夫人在娘家长脸。”

高氏听他这么说,登时心疼起来:“夫君说什么呢?我不许你这么贬低自己。”

楚元卿听了这话,笑意变得温柔:“其实庆州也好的,岳父岳母都在,夫人想家了随时能回去。”

“京中虽好,却让夫人和岳父岳母相隔千里,饱尝思念之苦。”

“我明就去回绝了程大人,咱们等述职结束便回庆州去。”

高氏更心疼了。

她当然知道楚元卿心中的宏图大志。

如今万幸得了吏部尚书的赏识,成功在即,却要因银钱而停滞下来,实在可惜。

“罢了,我就再向父亲开一次口。”

“只是,我会向父亲说明,这银子是借,以后咱们是要连本带息的还回去的。”

楚元卿闻言,面上的萎靡一驱而散,欣喜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的!”

高氏瞧他开心,自也是开心,笑着去写信,楚元卿陪着,在一旁磨墨。

一封信没写完,就有丫鬟过来禀,说有客来访。

高氏疑惑道:“什么客?”

他们在京中还没结交下什么朋友,怎会有人来访?

丫鬟摇头:“奴婢不知,那姑娘在马车里没露面,说是要见大人。”

高氏一听是个姑娘,再听是找楚元卿的,登时就皱起了眉,尖声质问道:“你招惹姑娘了?!”

第三九九章 兄妹相见

楚元卿忙摆手道:“夫人说笑了,我如何会做那种事惹你伤心?!”说着看向丫鬟,急声问道:“可有帖子?拿给我看看。”

丫鬟摇头,有些惶恐的看了眼高氏,又看回楚元卿:“她说他与大人之间不用帖子。”

高氏气笑了:“我倒要看看哪里的小jiàn)蹄子,上门来找骂!”说完撸着袖子就往外去。

楚元卿深知高氏的。

京城这地界的人和物都金贵,唯恐出岔子,忙追上去道:“夫人,这是京城,不是庆州,需待谨言慎行啊!”

高氏不理楚元卿的废话,甩开他的拉扯,一路奔到了门外,果然瞧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停靠在门口。

切了切齿,暗骂一声,三步并两步近前,一把捞起了车帘。

车厢里,郑清仪正回忆着小时候和楚家的表哥表姐一起玩耍的场景。

“唰”的车帘被大力掀起,吓得车厢里的郑清仪和娉婷都是瑟缩了下。

高氏看着车厢里的两个姑娘,竖眉喝道:“是谁要找我家大人!”

郑清仪在风月场里待过,耳濡目染过不少悍妇寻夫的戏码。

闻听此言,已猜出了此人的份。

上上下下的将人打量了一遍。

圆脸,五官平平,中等量。

上穿一件大红色绣花蝶的绸布短袄,下着一件同色的马面裙。

发间簪了支赤金的宝心簪子,两耳挂着金葫芦的耳坠,腕间一只分量十足的金镯子。

郑清仪打量完,挑了挑眉,暗暗道,俗不可耐。

高氏也在打量车厢里的人。

容貌艳丽,妆容精致。

披着一件石青妆缎滚狐狸毛的斗篷,单肘压在柿红色的革丝团枕上,另一只手里拢了个小而精巧的鎏金手炉。

很是贵气。

高氏心中怒火更盛。

这些年她陪着楚元卿从小吏一步步走到一州知府,她家中耗费了多少金银!!

现在还没留在京中呢,他就敢往回领女人了??

“夫人!”楚元卿跑出来,看到马车旁站着的高氏,忙上前拉住了她:“你先冷静!”

高氏甩开楚元卿的手,怒道:“你说说,这是谁?”

楚元卿连人都没见着,如何能回答出这个问题?

闻言便就要上前去看一看。

高氏一看他还敢上前,怒的就要破口大骂,却听一声婉柔的轻唤:“表哥。”

楚元卿一怔。

高氏也是一怔。

在二人怔忡之时,郑清仪走下了马车。

纵是一别多年,他依旧能从男人成熟的眉眼间看出他儿时的模样。

心中一阵酸楚,眼眶不觉发,哭哽道:“表哥,我是清仪啊。”

楚元卿愕然低喃道:“清仪?”

脑海里霎时浮现出多年前大;厦倾塌,流离失所的一幕。

再看眼前的女子,楚元卿微微睁大了眼,不可置信道:“你是清仪?!”

郑清仪见楚元卿还记得自己,心中多了点慰籍,含泪点头道:“是啊表哥,我是清仪。”

楚元卿怔怔然。

这怎么可能呢?!

当年她还那么小,被卖去那种吃人的地方,早该被磋磨死了,怎么会他的目光在她的鲜亮的衣着上掠过,眼底的惊讶愈发浓重。

“你…你怎么会在京城?”他想问她不是被卖去扬州了?又觉得言辞太过锋利直白,便改了口。

郑清仪明白楚元卿的意思,抹着泪道:“我嫁人了,所以就留在了京城。”谨记着老侯夫人的话,她不敢说的太多。

楚元卿已从最初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堆了满脸笑,欣喜道:“嫁人了好,安定了好。”

高氏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

楚元卿什么时候多了个表妹?听这话中的意思,小时候被卖掉了?!

楚元卿向郑清仪介绍高氏:“这是你表嫂。”说着又冲高氏道:“夫人,这就是我向你提过的小表妹,清仪。”

高氏想到刚刚找茬的一幕,笑意显得有些尴尬:“原来是表妹。”

郑清仪似是已经忘记了高氏的蛮横样子。

勾唇笑着,福礼道:“小妹见过表嫂。”

出来的急,楚元卿连个披风都没披,冻得打了个抖。

殷切道:“外面冷,表妹快进屋去坐。”

郑清仪笑着应下,随着楚元卿进了府。

娉婷招呼着小厮捧着礼盒跟上。

高氏看了一眼,既惊且喜。

二进的小宅子,一眼就看了个遍。

郑清仪蹙眉道:“是我疏忽了,若早几找来,必然不会让表哥住在这种bi)仄之地。”

京中的地皮寸土寸金都不为过,他们买下这二进的宅子花费了不少银钱,可在郑清仪口中,却只是bi)仄?!楚元卿不想,她到底嫁了个什么权贵豪绅?

“上京不宜张扬,且只是临时的落脚点。”楚元卿说着又问她道:“表妹是如何打听到我的消息的?”

郑清仪笑道:“表哥名讳如故,并不难打听。”

楚元卿点了点头。

当年那件事发生后,楚家被波及,贬为了白。

低调的过了几年,他们这一辈重新参加了科考,家中的状况这才有了好转。

随着官职越来越高,近几年再无人提起当年事了。

“当年事发生以后,家中辗转找了你许久,怎奈人微力薄。”他说着面露惭愧,眼眶湿润了些:“今能见到你,我这悬挂多年的心病总算是了了。”

郑清仪听着这话,觉得楚元卿是看重她的。

凭着这关系,她一定能说服他帮助自己!

“我也一直在找表哥,眼下终于是找到了。”

高氏亲自端着茶点上来。

郑清仪看了眼盘中粗糙的点心,并没有吃的打算,端起茶盏小抿了口。

高氏从她上看出了蔑然之意,心下暗恼。

但瞧见楚元卿朝她摇头,她明白楚元卿急于寻求京中的力量,也明白这表妹许是有些来头,便压下没有发作。

郑清仪搁下茶盏,关切道:“表哥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都好。”楚元卿正想打探一下她的夫家,听她这么问自己,忙回问道:“表妹呢?”

郑清仪含笑道:“我也好的,夫君和婆母都待我极好。”

说着想到什么,笑意更浓:“对了,我生了个儿子,还未取名字,不如表哥帮忙取一个?”

第四百章 当年事

楚元卿听她说婆母夫君待她好,心中略有些质疑。

她那样的出,指望别人待她多好??

不过听她说已生下了儿子,又是了然了。

子嗣是后宅女子安立命的关键,特别像她这种出差的,更是要有子嗣傍的。

“取名字?”楚元卿无奈失笑:“取名乃是大事,我如何好越俎代庖?该是让妹夫亲自取的。”

郑清仪恨不能把与楚元卿的表兄妹的关系认成亲兄妹的。

自然是怎么亲厚怎么来。

闻言笑道:“表哥多想了,咱们是一家人,你是孩子的亲舅舅,取个名字也是理所应当的。”

楚元卿听她话里话外的亲昵,仿佛他们从不曾分离过这些年,是打小一起亲亲厚厚长大的。

眸光轻闪间笑意更盛:“表妹既是开口了,我这做舅舅的自也该尽些心,等我好好的思考斟酌一下,再取个好名字给外甥吧。”

郑清仪含笑应下。

一旁的高氏听了会儿,疑惑道:“今怎么不见妹夫来?”

既是极其看重,如何会不随她一起串亲友?

楚元卿暗道果真是他的好妻子,这一句话直问到了他的心坎里。

郑清仪看向高氏,笑意不变:“他不知道我来。”说着又看回楚元卿:“等表哥去我家做客,我要给他个惊喜的。”

楚元卿自然愿意在京中多经营些人脉。

听她说做客,爽利应下了。

又寒暄片刻,高氏多有发问。

高氏不如楚元卿委婉,每一个问题都隐有让郑清仪露馅的感觉。

她不敢多说,也不敢多留,借口孩子在家,便提出了告辞。

临走之前含笑道:“我明派人来接表哥和表嫂。”

二人应下,目送着马车走远,这才满腹疑虑的往府里走。

高氏嘟囔道:“一个府宅地址也这么神秘,我们又不是找不到?偏要来接,不知搞什么鬼!”说着又问他道:“你什么时候有个这样的表妹了?我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楚元卿负手垂首走着,闻言随口答道:“多年前的事了,觉得不吉利,便没告诉你。”

高氏更疑惑了:“怎么还不吉利?是什么事?”

楚元卿看妻子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只得道:“表妹的父亲孙衡原本是徐州的知府,你也知道徐州是徐安侯的封地。徐安侯对朝廷派去的孙衡本就多有防备,意换一位自己信得过的人来做这个知府,只是一直不得机会。”

“有一次我那表弟在宴上喝多了酒,趁着酒劲儿作了一首诗,这诗不仅影今上庸碌,不如其他几位亲王能干善谋,还直指徐安侯暴虐,纵家中之人为非作恶。”

“诗文被徐安侯得知,当即大怒,但他没有发作,而是把诗文的内容传到了京城。不过月余,表妹一家或斩首,或发卖,败落了。”

高氏听得心惊不已。

而后想起刚刚楚元卿与表妹的对话,皱眉道:“你这表妹当年是被卖了?!”

楚元卿点头。

高氏眉头皱的更深了:“既是那般的份,谁家会娶做正室?”说话间二人已走回了小厅之中,看着大大大小小的礼盒,又道:“她带来的可都是贵重之物,且她言谈之间的那股子自信,不像是外室或者妾室。”

楚元卿也一脑门的疑惑。

刚刚的一番交谈,表妹虽与他亲如往昔,可她言辞间的隐瞒却让楚元卿觉得奇怪。

让小厮去打听,京中谁家的正妻姓孙,是瘦马出。

小厮才到京城不过几,什么都不了解,直去了大半才回来,摇头道:“京中姓孙的正妻很多,但却没有一人是瘦马出。”

高氏狐疑道:“她不会是在骗咱们的吧?”

楚元卿看着整理出的礼单,二十几件,件件都是珍贵之物。

皱眉道:“谁骗人还附赠厚礼的?且她骗我能有什么益处?”

高氏没了话。

楚元卿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看高氏费神,道:“别想了,明咱们去赴宴,到时候一切都知道了。”

高氏点头。

想着表妹穿的那一衣服,忙又去翻箱倒柜。

暗暗想,明绝不能被比了下去!

次王路去昌乐坊接楚元卿和高氏。

马车停下,王路摆好脚蹬,恭谨的请着二人上马车,而后一路回了侯府。

高氏先下了马车,抬头一望匾额,竟是侯府。

一个瘦马出,且还是罪臣之女,能被侯爷看上??高氏暗道这侯爷莫不是个瞎子吧?

收回视线,抚了抚衣服上细微的衣褶,问旁的丫鬟小莲道:“我这衣服有没有乱?簪子歪了吗?”

小莲上下看了一遍,摇头轻声道:“夫人今非常漂亮。”

高氏笑了笑,悄悄的吁了口气。

楚元卿下了马车,一眼瞧见平肃侯的匾额,吓了一大跳。

表妹嫁的人竟是平肃侯吗?!

脑中灵光一闪,他恍然想起在庆州时听过的京中的传闻。

平肃侯为了一个名叫郑清仪的ji)子,bi)的发妻和离!

郑清仪孙清仪表妹就是那个ji)子吗?!

楚元卿怎么也没想到表妹改了姓氏!

进京后他一直在为述职的事忙活,还未顾得上打探别府的事,但平肃侯的事都传到京外了,他纵然是不去打听,也知道如今的平肃侯府仿佛是被粪糊了一般,恶臭的谁都不愿意沾染。

他登时有种来错了的感觉。

恍然间,楚元卿明白了表妹昨为何隐瞒。

门房处候着文茵与知,看到高氏下马车,忙亲的迎着人进府。

这边楚元卿回过神,高氏已经迈过门槛了。

再叫回已是不可能了,且来都来了,过门不入更是不妥。

王路看到了楚元卿面上的神色,凉凉笑道:“楚大人,老侯夫人和侯爷已经在等您了,请吧。”

楚元卿收敛了心神,轻点头,跟上了高氏的脚步。

有老侯夫人的刻意经营,有王路的不遗余力,郑清仪和楚元卿的关系很快就在京中传了个遍。

楚元卿眼睁睁的看着事态愈发严重,惶惧心惊,暗觉事恐要生变!

也等不到庆州送来银子,忙去见了程止。

到了程府,却被周管家告知程止忙碌,不得空见他。

第四零一章 赐婚

楚元卿皱了皱眉,想要再说,周管家却转了。

他一句话哽在了嗓子眼里,憋的脸色有些难看。

周管家走几步又顿住,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眼楚元卿,冷讽道:“楚大人都有大靠山了,何必还来见我家大人?”

前来两程止都要去向皇上举荐楚元卿了,路上听到行人议论,吓得忙揣紧了折子,暗骂楚元卿不厚道。

这种大事竟也隐瞒他,差点害了他!

楚元卿听了周管家的这句话,只觉心口发冷,额头见汗。

可他何其无辜!?

一个多年未见过的表妹,是好是歹,与他何干!

他没有沾她的光,却要被她的名声所累,这是什么道理?!

程止眼睛瞎了吗?看不到他的才能吗?为了这种小事就要放弃了他!

只是这些话楚元卿自然是不敢说的。

看着周管家进了府,并让门房关闭府门,他怔怔站了会儿,神不守舍的回了昌乐坊。

与楚元卿的内敛寡言不同,高氏整个人都气炸了,口里的恶言秽语不断的冒出。

这些年他们为了能登高一层,做了多少努力,花费了多少金银,如今胜利在望,被一个ji)子给搅和黄了!

高氏觉得血液都沸腾了,恨不能掐死郑清仪解恨!

楚元卿刚下马车就听到了院门都关不住的叫骂,他闭了闭眼,深深的舒了一口气。

与楚元卿一样觉得世道不公的还有老侯夫人、孟致沛,郑清仪。

是啊,楚元卿是楚元卿,他们是他们,两者不相干,何至于这般抨击嘲讽!?

再没有比他们更想要楚元卿仕途高升的了。

可眼下的况却与他们想象的截然不同。

老侯夫人唯恐兵部侍郎一事生变动,当即便拿了五万两银票让郑清仪送去昌乐坊。

当夜楚元卿便带着银票再一次的去拜访了程止。

夜深人静的,程止倒是见了他。

看他递来的银票,忙推回去,吓道:“用不着如此,用不着如此。”

“楚大人这几年政绩卓著,在一众官员中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就算是以后高升,那也是楚大人自己努力得来的。”

说着端起茶盏,抿了口茶,笑着又道:“只是,任何事都少不了机遇二字。”

“楚大人的况我明白了,一定会替楚大人在皇上面前美言的。”

“皇上惜才,定会看到楚大人的过人之处。”

孟郑二人与姜家结下的梁子,这辈子都化解不开。

依着姜家和太子的关系,他若是在这个当口力保了楚元卿,那太子那边他可就别想靠过去了。

一方是郑清仪这对表兄妹,一方是姜霁兄妹,该怎么选,程止不会犯糊涂。

再者,当年犯事儿的虽是孙衡父子,但楚家这外家也是受了波及的。这足以证明在皇上心中楚家也是同样有罪的。

近几年纵是重新参加了科考,走上官途,但难保皇上不会心存芥蒂。

他是欣赏楚元卿,但远没欣赏到要搭上自己仕途。

若未发生这件事,程止的这一番话会让楚元卿万分激动,但眼下他听着这话,再看着被推回来的银票,他只觉得心慌。

程止笑呵呵的又说了些宽慰人的话,送走了楚元卿。

高氏次就去了平肃侯府,在府门外叉腰大骂郑清仪故意害他们。

楚元卿拦不住高氏。

况且他觉得以此种方式向世人证明他与郑清仪的关系真的很差,也不失为一个自救的好办法。

所以也就放任高氏去做了。

平肃侯府先是关门闭户,而后难听话越来越多,便派人出来赶。

喧嚣吵闹了大半。

而这半的料足够京城闹好几了。

不过,这个闹儿在次就被皇上的一封圣旨给盖下了。

皇上将兵部尚书家的幺女吕熙赐婚给了燕柒。

吕府是礼部去宣的旨,而燕府则是高得盛亲自去的。

回想前几小福子因找不到燕柒的事而吃了挂落,出宫之时高得盛心中直打鼓,燕柒不会今也不在吧?!

坐在轿子里,他把天上的神佛求了一遍,务必要确保他今功德圆满。

到了燕府却不见燕柒,下人告知,说燕柒自搬去二和街后便再未回来住过。

高得盛听着这话顿时有些发毛。

无法,只得抱着微弱的期盼又去了二和街,却仍是不见人。

高得盛的心里更慌了,却也不敢打道回宫,只好派人去找。

可人一波又一波的出去,又一波接一波的回来,没一个找到燕柒的。

商行里的隋风被揪了过来,听高得盛找他要人,他道:“商行里的事务都已经积压多了,我实在不知家主在何处。”

高得盛皱起了眉:“你现在就去通知商行上下,让他们都去找人!”

隋风面有难色:“这这恐怕不行。”

高得盛瞪眼道:“为何不行?你不是也急着找柒公子吗!”

隋风道:“铭令不在我这里,没有铭令,他们肯定不会听我这么大规模的调动!”

高得盛自然知道铭令是什么:“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说着渐渐的由急躁变成了急怒:“柒公子几不见,你为何不通禀给皇上知道?!”

隋风被骂,显得有些委屈:“家主以前常有这种况。况皇上理万机,小的怎敢用这种事去打扰?”

高得盛被噎了个无话可说。

隋风不想在高得盛面前听教训,自告奋勇道:“家主喜欢去的地方就那么几个,小的也去找找,说不定就找到了。”

高得盛当即点头,忙让跟出来的小太监随着隋风一起去了。

可也是无果而归。

眼看将到宫门落锁之时,高得盛只能带着圣旨回了宫。

这么些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况。

且还是发生在燕柒上,更重要的是,这圣旨是赐婚的圣旨!

高得盛心中万分惶惧,跪在御前不敢抬头。

皇上看着被高得盛高举过头顶的圣旨,冷道:“找杨平福来见朕!”

高得盛意外的没有被训斥,心下一松,忙不迭的爬起,让人去请杨平福来。

第四零二章 王断回京

杨平福深夜被召,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面让人去给太子府传消息,一面更衣进了宫。

却被告知,说燕柒丢了,让他在一之内务必把人找着,不然他这巡防营统领之位便换个人来坐。

杨平福吓得冷汗都下来了,颤着声儿接旨。

扫了眼更漏,子时一刻。

也就是说明的子时一刻之前他要把燕柒带到皇上的跟前儿。

时间紧,任务重,杨平福不敢耽搁,当即就出了宫。

太子府这边被杨平福的消息惊动,派人去打听,得知事关燕柒,太子皱起了眉。

太子妃撑手坐起了,蹙眉道:“莫不是回江南了?”出了那样的事他必然更加的觉得京中无趣儿。

“不会吧?”太子心头一跳。

自那后,太子就再未见到过他。

接连派人去请了几次,都没能把人请过来。

就是他自己也去了两次二和街,也没能见着人。

太子妃知道太子也是睡不着的,便推着他道:“你去找找吧。”

太子点头,下榻更衣。

太子妃叮嘱道:“雪大,你多穿点。”

太子应下。

直到早朝前,太子回府更衣,杨平福仍带人在找。

至此,京中皆知燕柒丢了。

汀兰苑,已到了姜零染晨起的时辰,却没听到动静,厢竹推门进去。

却见姜零染披着斗篷趴在后窗,看着纷落的雪。

那眼底不知是茫然还是空白。

厢竹看的担忧。

昨传出燕柒被赐婚的消息后,姜零染先是怔了会儿,而后笑了,笑着却又有眼泪掉下来。

不等厢竹开口,便听姜零染道:“我瞧那竹叶上的雪比别处的洁净些,你待会儿去收起来,存在瓮中,咱们煮茶喝。”

厢竹点头应下。

姜零染拢着斗篷站起了,往内室去更衣了。

厢竹怔了怔,而后跟上。

更衣后洗漱,然后用早膳,处理府中事务,坐着肩舆去前院看王老先生给姜霁做针灸,回后院又去了芳华苑,在窗边看了会儿姜颜乐学习的样子,这才回了汀兰苑。

厢竹心中的的担忧越发的浓重。

姜零染太正常了。

可这么正常,本就是件不正常的事。

她想问一问,却又已经猜到了姜零染的回答,故而没有开口。

想了想道:“咱们去找千千姑娘玩好不好?”

姜零染翻着手里的书,闻言头也没抬道:“脚踝还肿着,王老先生不让我出门。”

厢竹看了眼姜零染的脚,点头称是,又道:“不然请千千姑娘过府?”

姜零染“唔”了声,抬眼一瞥窗外:“雪下得这么大,她怕是不愿出门的。”

厢竹想着又道:“姑娘闷不闷?奴婢陪您说话,给您解闷吧。”

姜零染笑了起来,晃着手里的书道:“我不闷,这本书很有意思的。”说着继续低头去看。

厢竹不知还能说什么,沉默片刻,只是泡了杯茶搁在了她手边。

沙陵河的上游,一处平坦的大石上坐着一人。

这人裹着一件黑狐裘斗篷,戴着风帽,面前架着一根鱼竿。

百香看鱼线被水冲出去很远,猜想鱼饵早被冲走了。

无奈的看一眼燕柒:“公子再坐一也钓不着的。”

燕柒仿若未闻,眼皮都没动一下。

鼻尖一凉,百香仰头看了眼天空,又开始下雪了。

他把伞撑开固定在燕柒头上,打着商量道:“公子,咱回城吧,这都出来好几了。”

燕柒半遮在风帽下的眼睛动了动,从湍流的河面挪到鱼竿上:“晚上烤鱼吃吧。”

百香:“”

燕柒说完开始摆弄鱼竿,重新挂了鱼饵,甩了出去。

岸边风雪不歇,百香唯恐他冻着。

也知道他不想回城,便道:“咱去宝山吧?可以泡温泉。”

燕柒听到宝山,眸光不觉晃了下。

想起了那次他唐突的翻墙去找姜零染谈温泉庄子的买卖。

那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翻墙。

而后,他每一次想起,都感到无比的庆幸。

想着那张脸,那双眼,燕柒心底更是燥起来,连这刺骨的风雪都熄不灭。

他不敢在京中,他怕他会忍不住的去找她。

这件事是她该给他一个说法,一个解释!

他要等着她来。

忽闻马蹄声,百香循声望过去,奇道:“隋风?”

隋风下了马,拢着手呵了口气,牙关打颤道:“可冻死我了。”

百香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皇上又有旨意吗?”

隋风看着那一副饿脱了架的黑狗熊似的背影,道:“王断回京了。”

燕柒动了动,扭头看他道:“他找到了?”

自母亲死后,外祖父就找了一位武学高人,名叫王洪迈,请他去调查那失踪的船夫。

一查数年,王洪迈患疾而死后,子承父业,王洪迈的儿子王断继续去调查。

这些年天南地北的跑,眼下回京,自不是为了过年的!

隋风点头:“找到了,在米粒街!”

燕柒眼睛一亮,豁然起道:“回城!”

百香忙去解马,一行三人飞奔回了城。

城门兵远远看三骑极快的奔近,临到城门速度未减,一阵风似的刮了过去,他扶着帽子,撞了撞同伴的胳膊:“刚刚那人是柒公子吗?”

同伴顺着他的目光去看,早没了影,便摇头道:“不是。柒公子没那么胖。”

“可那人也不胖啊,我瞧着很像。”这人犹在望着马匹离开的方向,嘴里嘟囔着。

同伴不理他,裹紧了衣服,看着飞雪,算着还有几个时辰换岗。

一路到了米粒街,街口遇到了阿芙,看到他们,欢喜的跳着脚道:“你们可终于到了,我都等着急了。”

百香下了马:“人呢?”

“王断看着呢。”阿芙说着抬手一指一处破败的矮门楼:“就在那里面。”

燕柒寒着脸翻下马,抬步就往那矮门楼走去。

隋风怕他失控,忙跟了上去。

阿芙也要跟上,却被百香扯着衣领子拽了回来:“你做什么?松开我!”

百香道:“什么地方都往前凑?”说着把马缰交到她手里:“在这里看马!”

阿芙岂会愿意做这种差事?噘嘴不满道:“我才不看马。”

第四零三章 特殊癖好

百香虎着脸训道:“不许胡闹,这里不是姑娘能来的地方!”

阿芙早就听说过米粒街,心中存了些好奇。

但母亲管得严,百香又时时约束着她,眼下好不容易有了个光明正大的机会,却又被拦!

登时不乐意。

百香往里走,走几步扭头道:“你敢不听话,我就让师父罚你。”

阿芙一听这话,气的心底窜火,瞪着他道:“我才不稀罕去!”

百香瞧她炸毛,笑着走了。

刚走到矮门楼外就听里面有打斗的声音。

他心下一寒,一脚踹开门,还没迈过门槛就看一张椅子迎面砸来。

百香侧一避,凳子砸出了门。

阿芙一看动了手,忙丢了缰绳就跑了过去。

百香瞧见王断护着一人从屋里退出来,抽出腰间的短刀就迎了上去:“什么况?公子呢?”

王断听到百香的声音,一脚踹在后的人上,喝道:“把人带走!”而后被迎面砍来的刀缠住,再无暇说话。

百香看王断这么紧张此人,便知他一定是船夫了。

瞧见王断被对手bi)的且战且退,暗暗心惊对手的武功之高,想要上前帮忙,又顾忌着船夫没人守。

阿芙冲进来,看到庭院中两个人缠斗,眨眼问百香:“什么况?!”

百香看她进来,拎着船夫扔了过去。

阿芙抬脚,把滚到脚边的人踩住。

“好好守着!若是死了,你就等着被师父罚死吧!”百香说完就进了屋子。

阿芙泄了口气,嘟囔道:“就会拿我娘吓人。”嘟囔完拎着脚下被捆成粽子的人退出了院子。

百香进了屋,瞧见燕柒被两个人围着,隋风站在燕柒后的角落里,手里攥了根鸡毛掸子,正瑟瑟发抖。

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上前分走一人。

燕柒得了空隙,问百香道:“人呢!”

“阿芙看着呢!”百香一边说着一边一脚飞踹,正中一人的肚子,直把人踹出了窗外。

他纵跳出去,手里的短刀就要砍在这人的脖子上,听燕柒道:“要活口!”

百香便把人给打晕了。

燕柒这边也解决了,吩咐道:“找绳子,把人捆起来!”说着往外走,正好看到王断被踹飞的一幕,他忙上前。

吕阳难得的遇到了一个对手,打的很是过瘾,但船夫被对方给抢了,这可是不行的!

把这人给踹倒,他就要出去找那个把船夫带走的女子,恰在此时他感到背后有劲风袭来,忙闪避开,一个就地打滚到了院墙下。

吕阳背靠墙壁,警惕的看着那个手拿折扇的男子。

王断捂着肚子站起,冷道:“他脚上带了铁片,公子小心。”

幸亏他有防备,这一脚若是踹实了,他的肋骨都要断了。

百香绑好了人,架着几乎要虚脱的隋风走出来。

就看到院子里还有一个没解决,让隋风坐着等,抽着短刀围了上去。

吕阳看着他们三人,明白他的两个同伴怕是凶多吉少。

当然,他也会是同样的结局!

冷笑着站起了:“你们主子是谁?”

他就算死,也要知道是被谁杀的!

三人被问的都是莫名,他们来杀船夫,足以证明是当年的凶嫌。

既是凶嫌,怎会不知燕柒的份?

燕柒道:“那你的主子又是谁?为何要杀这渔夫灭口!”

“谁说是灭口,我们是在救他!”吕阳听他倒打一耙,冷哼道:“等到这渔夫说出真相,就是你们的死期!”

燕柒微挑了挑眉,眼底划过诧异。

王断和百香都是怔住。

燕柒隐约猜出了些什么,思忖着道:“你的主子莫不是”

话没说完,就被涌进来的巡防营给打断了。

巡防营的人接到消息说米粒街有人斗殴,正好他们在附近找燕柒,听到消息便赶过来处理,却没想到燕柒竟也在,心中都是狂喜的。

几个人甚至喊出了声:“柒公子在这里。”

“找到柒公子了。”

“快去通知统领!”

吕阳惊的瞪大了眼:“你是燕柒!!”

王断冷哼了声:“你不是问我们主子是谁吗?这位就是!你想怎么死?”

吕阳被对方的口气吓住,摇头摆手道:“误会啊,这一切都是误会!”

“误什么会?”王断嗤笑道:“是男人,就别怂!”

“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

吕阳气笑了:“被打的人是你,我怂什么?”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双手呈上:“公子请看。”

百香看了眼燕柒,上前去拿了令牌。

瞧清楚令牌上的字样后又忍不住打量了眼吕阳。

吕阳对上百香讶然的眼神,咧嘴一笑。

百香皱了皱眉,转走回燕柒边,递着令牌道:“是武德侯府的。”

燕柒听他说是在保护渔夫,起初还以为是皇上或者太子的人,毕竟会调查当年事的没几人。

可但若是他们二人的人,应该会认识他。

所以他就想,会不会是武德侯的人?

没想到,还真是。

吕阳郑重揖手道:“小的吕阳,见过柒公子。”

说着又微微抬头看着燕柒道:“公子,为防打草惊蛇,这件事暂时还不能张扬。”

燕柒自然也明白,侧目看着巡防营的人道:“出去!”

众人愕然不解。

“退下!”燕柒又道:“让杨平福来见我!”

众人忙点头称是,鱼贯退了出去。

杨平福来的很快,同行的还有太子。

杨平福垂首跟在太子后,连眼都不敢抬,唯恐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他们满京城的找燕柒,各个花楼都没漏下,但唯独没想到燕柒会有这种癖好,米粒街自然也就不在他们的寻找范围之内了!

太子的玉面成了青黑色,隐隐还透着羞红,瞧见燕柒,隐忍克制的深吸了口气。

燕柒懒懒的靠在椅子上,看太子的脸色扭曲,便知他是误会了,却也懒得去解释。

太子看他这混不在意的样子,更是火冒三丈。

侧目看了眼杨平福:“你想出去。”

杨平福忙颔首称是,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太子压下心中的急躁怒意,尽量平缓着声音道:“跟我回去!”

第四零四章 买凶

燕柒看到太子就想到了太子府的假山。

凉凉的扯唇道:“回哪里去?太子府今又有宴会吗?”

太子一哽,知道燕柒误会了他,却也没打算辩解。

“你确定要这么毁了你自己吗?”

燕柒笑起来:“我觉得这里舒服又自在,怎么能是毁了自己呢?”

“太子不要心存偏见,留下待一会就会发现这里有多么好了。”

太子要被他气死。

额角嚯嚯直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饱含警告的字:“燕柒”

燕柒看着他,渐渐的敛了笑,眸光变得幽冷。

片息自嘲道:“在你们心里,我究竟有多么不着调?”

太子一滞,面上霎时浮现了空白。

他当然不认为燕柒会怎样!

他只是怕他头脑不清,意气用事。

看到燕柒露出这般失望的神,太子心口像是被磕了下。

“若是她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定然是一笑置之,再不然就是训斥造谣者荒唐。”

“而你们,听什么,信什么,还敢说所做的都是为我好?”

“简直大言不惭,自以为是。”

字句犀利,音调却不疾不徐,没什么绪在其中。

仿佛只是平静的阐述一件小事。

太子当然知道燕柒口中的人是谁。

被他眼底的骄傲与笃信刺了下,太子莫名的感到难过。

随风在一旁解释了燕柒来米粒街的原因。

太子惊讶燕柒和武德候这些年竟一声不吭的在调查同一件事。

院子里,吕阳检查了两个同伴的伤势。

皮外伤居多,没有命之忧。

但是他们的胳膊都被卸了,下颌骨也一样,想来是怕他们自杀。

给二人接了骨后,他起走到王断边:“你功夫真好,谁教的?”

王断还记得他刚刚讽刺自己的话,这会儿再听这夸奖,只觉一口闷气提上来。

瞥他一眼,没搭腔。

吕阳看了眼他被踹的地方,关切道:“没断吧?”

王断面色发黑,下颚角紧绷。

吕阳问了两句都没得到回答,猜测着道:“你这是生气了不成?”

无奈叹气道:“我又不知道你们的份。看你们绑了船夫便以为是要杀他,急之下才出手的。”

说着拍了拍王断的肩膀:“谁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王断抖掉他的手:“谁和你是一家人?少近乎。”

吕阳看他这般,嘟囔道:“刚刚谁说要男人一点的?怎么像个大姑娘似的?”

王断咬牙喝道:“你说什么!!”

吕阳忙换了笑脸:“咱们这也算不打不相识了,来来来,握手言和。”说着不管他乐意不乐意,用力抓住他的手晃了晃。

王断的脸更黑了。

吕阳笑道:“再说,你们不是也把我的同伴打的很惨,就两两相抵了吧。”

王断懒得搭理他,抽回手,远离他站着。

吕阳无奈的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找到能过招的对手,却不理人…。

房间里,船夫垂首跪在地上。

太子看着他,沉声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船夫闻言抬头,看了眼太子,又看向燕柒。

燕柒直视着他的眼睛,冷声道:“不愿意说?”

船夫垂首摇头。

这些年他一直在东躲西藏,今被抓,他心中的解脱是多于惶惧的。

“当年的事确实是个谋,是有人给了我银子买你们的命。”

一句话,彻底的冷了房间的气氛。

隋风和百香对视了一眼,皆是皱眉。

太子看向燕柒。

原来他猜想的是对的。

燕柒不看任何人,盯着船夫道:“谁给的银子?你可知他的份?”

船夫摇头:“我不认识他。”

这个答案在燕柒的意料之中。

做这种事,谁都不会傻到留下姓名。

时隔多年,他还能查清楚真相吗?

想着那时母亲高举着他的手微微打着颤,唯恐河水淹了他的口鼻,勉力支撑…。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船夫点头道:“他们给了我一千两银子…我从没有见过那么多银子,就动心了。”

“但事成后他们却要杀我,我趁他们不注意跳了河,这才死里逃生。”

“后来我悄悄的回到家中,想带妻儿一起逃走…”他说着哽咽起来。

燕柒已猜到结果,却一点都不可怜他。

害人终害己!

船夫抹了眼泪,低声又道:“我知道他们不会放过我的,这些年我一直在逃。”

燕柒听着他的话,神色一震:“你见过那个买你做事的人?他有什么特征?再见他你还会认识他吗?”

“他化成灰我都认识!”船夫切齿说着。

想了想又道:“他是京城的口音,手背上还有一道疤。我好像听他的同伴叫他陈然?”他并不能确定:“…好像是这个名字。”

京城口音?是京城里的人做的…会是谁?燕柒想了几个人又均被否定了。

太子看船夫知无不言,警惕道:“当年怕死,现在不怕了?你可知你说的这些,足以让你死无葬之地!”

船夫又低下了头。

默了片刻道:“我的妻儿都被他们杀了,我虽在逃命,但想要报仇的心一直没改变。”

“只是我如野狗逃鼠一般,撼动不了他们,便卑鄙的想,公子若报了仇,我也权做是报了仇。”

“我会报仇的!”燕柒看着他道:“你,我也会杀了!”

船夫闻言神色大慌:“我还有用,柒公子,我还有用!”

“我能指认的,公子再留我一些子,等到那些人都死了,我绝不多活一刻钟!”

燕柒看他一会,点头道:“好,我就留你到那!”

船夫惊喜不已,忙磕头谢恩。

吕阳瞧见太子和燕柒走出来,忙迎上前:“公子,他可招了?”

百香看了眼燕柒的神色,把船夫交代的告诉了吕阳。

吕阳皱了皱眉:“手背有疤?陈然?有可能是同音不同字。”

“你想到了什么?”百香问他道。

吕阳摇头:“我所知道的况都是我家侯爷告知的,我家侯爷能知道的,公子必然知道的更清楚。”

说着看燕柒面露失望,忙又道“不过我们侯爷亲经历了当年事。说不定能从这些话中得到启发。”

“小的这就回去,把这些告诉侯爷。”说完顿了顿又试探似的道:“那船夫?”

燕柒轻飘飘看他一眼。

吕阳忙道:“这是唯一的人证,由公子看押最是妥当。”说着揖手告辞了。

第四零五章 勇武

燕柒看着吕阳他们三人的背影,几不可见的蹙了下眉。

他没想到这些年武德侯一直在调查当年的事。

武德侯是真的觉得冤枉,所以坚持不懈的调查,希望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还是,他做这一切都是在演戏?

燕柒不能确定。

太子看着他的神色,皱眉道:“你还是怀疑武德侯吗?”

燕柒看他一眼,没理。

转眼看向王断:“把人带回去,好生看押着!”

在真相大白之前,这船夫确实还有大用!

王断点头称是。

大门外堵满了巡防营的人,想到此事还不能泄露,王断带着船夫从后门离开了。

太子见他不想谈及这件事,也不多说。

“待会儿你跟我一起坐马车离开。”

巡防营来的浩浩dàng)dàng),外面围观的百姓必然不少,他们不知道燕柒来此的真正缘由。

但他们会猜。

且猜的结果必然是极其精彩的。

燕柒明白他的意思。

冷嘲一笑,抬脚离开了。

“你站住!”太子急声喊着,他却已经拉着门闩,打开了院门。

门外的窃窃私语声随着燕柒的这一开门,霎时安静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燕柒上。

燕柒视若无睹,悠然的翻上马,不疾不徐的打马离开了米粒街。

随着燕柒的影出了街口,矮门楼前呆若木鸡的巡防营兵炸了锅似的讨论起了来。

“这院子里住的谁啊?柒公子为了他,都与人打起来了!”

“原本柒公子还好这口儿啊?”

“柒公子能捧出一个花魁,难保捧不出一个男宠来,啧啧,这院子里的人可了不得了。”

太子沉着脸走出来,寒眸一扫众人。

众人对上太子的视线,吓得心口一紧,忙都是噤声垂首。

太子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杨平福上。

杨平福被太子这冷沉的目光看的心下惴惴,脑袋一垂再垂,差点顺着领口钻进怀里。

“柒公子路上遇贼,刚刚的打斗那是在和贼人缠斗,谁敢胡言乱语,一律严惩不贷!”

杨平福忙揖手道:“柒公子勇武。”

众人皆附和道:“柒公子勇武。”

太子离开后,杨平福擦了额头的汗,警告的看着众人:“别为了一时的嘴上痛快而丢了命!”

众人噤若寒蝉,都是郑重应是。

杨平福打探了燕柒的去向,进宫复命去了。

不过行了一条街,燕柒肩上就积了雪。

百香看着道:“公子,咱回吧。”

燕柒又行了一段距离,扭头看了眼隋风:“商行里怎么样?”

隋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难为您还记得您有商行呢。”

“我以为您只愿垂钓,不问琐事了呢。”

燕柒轻飘飘翻他一眼:“是不怎么愿意问,就辛苦你了。”说着就要带着百香走。

“别啊,我开玩笑呢,你别恼。”隋风忙喊住了他:“商行有事!”

燕柒没那么小肚量。

想是真的着了寒气了,他头疼的厉害,想找处地方睡觉去。

闻言勒马,扭头道:“什么事?”

瞧瞧这话问的,那么大的商行,会没事吗?这闲云野鹤的模样,哪里有一丁点做家主的样子!隋风心里嘟囔着,道:“汝州送了东西过来。”

燕柒挑眉诧异道:“哪儿?”

隋风笑道:“怎么耳朵还不行了呢?”打马靠近几步:“汝州送了个翡翠摆件来,您不在府,府里的人就送到商行了。”

燕柒一脸的莫名。

汝州为什么要给他送翡翠摆件?

不过,汝州的那位可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这个时候给他送东西,怕是心有不轨!

“去看看。”他说着调转马头,往商行的方向去了。

商行里,燕柒看着隋风从锦盒中捧出来的平安如意的翡翠摆件。

隋风又拿出一封信来:“放在锦盒中一起送来的。”

燕柒打开看了,片刻冷笑一声:“消息倒是灵。”

隋风疑惑道:“什么意思?”

燕柒道:“他信了那些关于我要夺嫡的传言,所以送一尊翡翠赖,投石问路。”

隋风听得皱起了眉,神色肃然道:“难道他还不死心?”

燕柒想到万寿节时汝州送来的那柄剑,凉凉哼笑道:“应该说这些年他从来都没放弃过。”

隋风嗤之以鼻:“他连封地都不能出,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就算不能取利,看看父子相残的戏码,那也是极痛快的。”燕柒说着把信放在烛焰上,烧了个干净。

隋风觉得燕柒的这个猜测极为贴切,皱眉道:“那这摆件怎么处置?”

燕柒看着摆件,眸光深了深,眼底浮现纠结与挣扎。

隋风看着他的眸光,只觉心惊,难道他?

燕柒看了会儿,收回了视线,淡淡道:“成色这么好,不卖就可惜了。”

隋风大松了一口气。

忙不迭的把东西放回锦盒中:“我这就让人送去玉行。”说完抱着出去了。

隋风离开后,燕柒眉间沉下来。

他第一眼看到这翡翠摆件时,想到的是那在燕辜书房里看到的那个前程似锦的摆件。

文安王会拉拢他,就会拉拢别人!

燕辜是不是被拉拢的人之一呢?

燕柒心中存疑,更觉得这件事是个不小的隐患,可他该告诉谁?皇上还是太子?

想到这二人,燕柒心中怒意翻腾起来。

百香走了进来,恭声道:“公子,福子公公来了。”说着侧让出了路,请着小福子进去。

小福子笑吟吟的给书桌后的人请了安,道出了来意:“皇上请公子进宫。”

燕柒靠进椅子里,面上同样是笑吟吟的:“进宫做什么?”

小福子语噎。

那赐婚的圣旨可还在勤政的案头摆着呢。

皇上请他进宫,自然是要他接旨的。

只是这话他却不敢告诉燕柒,不然他就是请了神仙下凡,也请不动燕柒进宫的。

燕柒眸光深冷,唇边笑意泛凉:“我还有事,改进宫给皇上请安。”说着站起,招呼着百香离开。

走出几步又站住脚,朝百香伸手道:“银袋儿。”

百香不解其意,但还是立刻从怀中掏出银袋儿递给了他。

燕柒转手一抛。

第四零六章 父子离心

小福子眼疾手快的接在了手里,沉甸甸的。

他茫然道:“公子给奴才银袋儿干什么?”

燕柒道:“赏你了。”说完施施然的离开了。

走出商行,燕柒坐在马背上有一会儿没动。

百香知道他在纠结,上前道:“公子别想了,该回家了。”

燕柒瞥他一眼,马鞭一甩,马蹄踏在雪地上,冷冽的寒气吸进肺里,清凉感消减了腔中的烦躁。

大雪,街上行人极少,燕柒的马又是良驹,跑起来能甩普通的马半条街。

百香追的辛苦:“您慢着点!”

马若再雪地里摔了跤,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商行里,小福子哭无泪,一边把银袋儿揣怀里,一边嘟囔道:“奴才不要赏,奴才想要您进宫。”

垂首丧气的进了宫,到了勤政外,抬手搓了搓苦巴巴的脸皮,挤笑进了。

可他知道,不管笑的多么喜气,这顿骂是免不了的。

这边燕柒直奔到了万花楼,翻下马,掸着上的血沫等着尚在半条街外的百香。

百香终于赶到,看了眼万花楼的匾额,无奈道:“公子怎么又来这儿了?”

燕柒道:“咱俩上都没银子,除了这收留咱们,还有哪?”

百香无语片刻,道:“可以回府的。”

燕柒没理会这句话,抬脚进了楼。

百香叹了口气,跟着进去了。

燕柒出现在米粒街的消息还是传了出来。

杨平福听到传言后吓得脚都软了,忙让人去查究竟是谁活腻歪了!

调查回来却被告知不是营里的人传出去的,而是当围观的百姓。

想着太子对他的警告,杨平福觉得有必要去太子府解释一下。

米粒街的消息传进了皇上的耳朵里,太子在勤政狠挨了一顿训斥。

出宫后太子意识到,燕柒就是故意的。

他明白米粒街的传言一经传开会传得有多么不堪入耳,但他不在乎。又或者他本就想把自己搞的臭不可闻,让全京城的姑娘不敢嫁,bi)的父皇不得不了他和姜零染?

他也明白,自己会因此事而被父皇训斥,但他还是做了,只因他觉得自己和石阡的事有关系。

太子不知道他以后会做到什么程度。

又想起了在燕府时,他说:你们该庆幸我还愿意用小孩子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三遍,太子站住了脚。

送太子出宫的小太监看太子站住脚,疑惑道:“下,您有什么吩咐吗?”

太子站了会,望着纷扬的雪花匀了几次呼吸,转往回走。

小太监忙撑伞跟上,想问,但看太子神色极差,唯恐惹了太子不快,又把话咽了下去。

太子重新去了勤政。

皇上看他回来,有些不解。

太子上前几步,掀着衣摆跪了下来:“儿臣有话想和父皇说。”

皇上隐约猜到了他要说的话,不觉眯起了眼,抬手屏退左右,而后不怒自威道:“说吧。”

太子抬起头,直视着皇上的眼睛:“儿臣以为,石阡之事,您不该!”

皇上轻哼了声,没什么绪的问:“你在教朕?”

太子摇头,声音低沉了些:“儿臣只是不想看到父子离心的一幕。”

皇上不以为然,嗤笑道:“一个女人罢了。”说着看到了案头的明黄卷轴,眸光沉下来。

转开眼,接着又道:“朕瞧着,那吕家的姑娘就比她强。”

“他现在不过是在闹脾气,等过几他自然就会想通了。”

太子笑意无奈。

“儿臣也觉得世间多得是好姑娘,可儿臣却独独中意太子妃。”

“她们再好,与我又有什么干系呢?”

“同理,吕家的姑娘再好,子安也不会喜欢的。”说着顿了顿,诘问道:“难道父皇就不曾动过心?”

皇上听着他的话,脸色已是沉了下来,及等听完最后这句,拍桌怒喝道:“你放肆!”

太子伏地告罪,但仍是说道:“父皇别在自欺欺人了,那赐婚的圣旨,子安是不会接的!

皇上抓起一本折子砸下去:“给朕滚出去!”

太子说完了该说的,磕了个头,起退了下去。

吕府,上房里哭闹不歇。

吕熙摇着母亲金氏的胳膊,哭哽道:“他养ji)子也就算了,他竟还去米粒街玩男人?”

“女儿现在成了全京城嘲笑的对象了!”

金氏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安抚道:“那只是传言,如何能当真?”说着狠狠瞪一眼吕熙的两个大丫鬟,冰兰和秋夕:“是谁在姑娘面前嚼舌根了!”

二人得了这一眼,吓得心都停了,忙摇头道:“奴婢不知啊!”

吕熙看金氏还要遮掩隐瞒,哭的更是崩溃委屈了:“母亲这是在害女儿啊?!”

燕柒为了一个男宠争风吃醋继而大打出手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金氏听后本就烦躁,眼下被吕熙哭的更是焦心。

听她这般说,又惊又怒道:“休要再胡言乱语!”

“皇上亲自赐婚,这是多么光耀的事?如何能说是害?当心这话传到皇上耳中,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吕熙听了只觉得金氏是在卖女求荣。

怒道:“我不管!反正我不嫁,谁嫁谁嫁去!”

金氏看她这般,仅有的一点耐心也耗光了,甩开她的手,冷道:“圣旨已接,他就是个死人,你也要嫁!”

吕熙被金氏这冷漠的样子吓住,又被这一句话砸的难以回神,半晌未语。

话出口,金氏就后悔了。

发生这种事,最难过的莫过于吕熙了。

只是,圣旨怎可违逆?

看她吓得呆住,金氏心疼不已,侧首吩咐冰兰道:“扶你们姑娘回去!”

冰兰和秋夕忙应是,扶着吕熙回去了。

不多时,吕淮平回府。

金氏看他神色灰败,紧张道:“发生什么事了?皇上找你是为了什么?”

吕淮平在椅子上坐了,摇头叹气道:“皇上赏了些东西。”

金氏扭头看到管家手里捧着的锦盒,面色也跟着灰败起来。

这个时候皇上厚赏,是安抚之意。

既是安抚了,便是婚事照旧的意思。

她的宝贝女儿,当真要嫁给那样一个品行不堪的人了!!

第四零七章 保命需趁早

朝觐述职结束,楚元卿忐忑等待结果。

期间又携着银票去了程止府中好几次,程止却再未见他。

不仅程止,所有朝官都对他避而不及。

就连如今被困府中的瑞王,都不愿增添他这扇羽翼。

楚元卿的感觉极其不好。

当初被程止见过后,从心底升起的那一丁点的自夸,被眼下的况消磨的一点不剩了。

高氏每吵闹不休。

楚元卿再也忍不下去,短短几,二人狠吵了好几次。

高氏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气的当即便带着家仆出京去了。

昌乐坊的楚府只剩楚元卿一人形影相吊,极其凄凉。

又隔了几,吏部下了书文,楚元卿依旧回归原职。

楚元卿暗暗的松了口气。

如今他已不求高升,只求能保住已有的。

已近腊月,且书文已下,楚元卿不敢多做滞留。

出京的前夜他去了程府,程止没见他,只让管家告诉他,踏实做事,好好做人。

八个字,带给楚元卿羞于抬头的难堪。

在周管家笑意吟吟的表下,楚元卿僵硬的转,离开了程府门口。

老侯夫人的希望落空,冲着郑清仪发了好大的火。

楚元卿不能留京高升,最难过的莫过于郑清仪了。

她后悔当初不该那么大张旗鼓的去认亲,应该私下进行这一切的。

可这一切都是老侯夫人的意思,她是错听了老侯夫人的话,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眼下她受损最严重的,却还要被老侯夫人骂!

郑清仪咽不下这口气!

当即便呛声回去,指责老侯夫人不讲理,为了一己私害的楚元卿铩羽而归不说,如今倒又来怪她!

老侯夫人也是有过儿媳的人了。

姜零染一个正经的将军府嫡女,在她面前那次不是乖乖的立规矩?!

如今一个从花楼里捞出来的妾倒是要翻天了!

老侯夫人气的脸色铁青,怒斥道:“他自己修不正,收受贿银被吏部查得,怎能怪的了别人拖累?”

“皇上若不是看在候府的面子上,你以为你表哥能保留原职、活着出京呢!”

郑清仪被这话堵的说不出话来。

她后来再没见过楚元卿,并不知他是否真的收受了贿银。

更不知道这传言的真实有几分。

但眼下一传十十传百,假的也成真了。

且楚元卿已经离开了京城,就是自辩都不能够!

老侯夫人看她语噎,心下痛快了些。

得理不饶人的直把她骂的抬不起头才算。

同时,心中的杀心再起。

她已经生下了福孙,这个瓤便没用了,留着吃干饭老侯夫人都觉得是浪费!

更何况因着她,整个侯府都败落了,她死一百次都不够!

郑清仪顶撞了老侯夫人以后便被足在了绡月阁,孩子也接去了上房照顾。

左思右想她都不能安心。

这让娉婷去给王胡子传信,请他尽快的过府一趟。

王胡子次便来了,依旧打扮成了大夫的模样,跟着娉婷进了府。

这边王路立刻便得到了消息。

楚元卿出京后,他终于得到姜零染的许可,夜的留意着郑清仪的一举一动,眼下终于逮到了机会,他激动的心尖都在颤抖。

一刻不停的去找了孟致沛。

孟致沛如今妥妥的自暴自弃。

不愿见人,不愿出府,只待在他这一亩三分地里,享受着妾室通房的追捧,以此慰籍内心的失落与不甘。

近几新收了一个通房,会唱曲儿。

王路来的时候,正咿咿呀呀唱的精彩,他悄步进了屋,站在孟致沛边候了会儿,趁着添茶的功夫低声道:“侯爷,刚刚娉婷姑娘来请,说郑姨娘有新花样,请您过去呢。”

孟致沛歪坐着靠在引枕上,手臂搭在膝头,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拍子。

闻言皮笑不笑的哼了哼。

“一个生了孩子的,再新鲜又有什么滋味。”

这话确实在理,也附和孟致沛的。

王路看他不动心,有些犯愁,思忖着又道:“看老侯夫人那边的意思,应该就是这几了。”

“好歹是一段谊,总该有头有尾。”

“侯爷就去看看吧,说不定就是这种生离死别,才有滋味呢。”

孟致沛侧首看着王路。

王路被他看得发毛,正想告罪,却听他道:“有花堪折直须折!”

“你说的不错,就是这最后一次,才最能令人缱绻难忘呢!”说着笑了笑,折坐起,往绡月阁去了。

绡月阁的内室里一双人正缠绵。

郑清仪还没恢复,有些难以忍受,但她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抱紧了王胡子。

软声软语的央求着王胡子带她离开。

楚元卿出京,就意味着她的保命符没了!

想着老侯夫人和孟致沛冷血冷的子,她明白,保命需趁早!

王胡子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她的话上,含糊的应了一声。

大雪纷飞,娉婷守在廊下,冻得直打哆嗦。

余光忽的看两人一前一后的走来,她定睛细瞧,登时吓得没了魂儿,脚下一软就跪下了。

孟致沛一脚踏进院子,正好看到娉婷下跪的一幕,只觉得莫名其妙。

上前几步打趣儿道:“府里何时开始这般行礼了?”说着抬抬手:“起来吧。”

娉婷哆嗦着点头,但却跪着没动。

不是她不起来,而是她没力气站起来。

王路一边收着油纸伞,一边饱含讥诮的扫了眼孟致沛的背影,慢条斯理的问娉婷:“娉婷姑娘不在屋里伺候,出来守门了?”

“郑姨娘呢,怎么不见她出来迎侯爷!”

娉婷听着这话,脸色煞白,抖的似在筛糠。

孟致沛心中犯疑:“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你们姨娘罚你了?!”想到这个可能,不免暗道郑清仪毒,不如姜零染在府时那般的温厚待人。

娉婷摇头:“没,姨娘没罚奴婢。”说着吞咽了下口水,缓和着吼间的紧绷,又道:“姨娘她她睡了。”

王路笑着道:“她请侯爷来,自己倒先睡了?这是什么道理!”

娉婷烁然抬头,惊疑不定的看着王路。

王路警告的瞪她一眼。

娉婷又打了个哆嗦,畏惧的垂下了脑袋。

第四零八章 冤大头

孟致沛冒着大雪而来,自然没有无功而返的道理。

上前便推开了房门,往里走几步。

房间内帷幔遮掩垂地,香雾袅袅。

孟致沛模糊听到了猫叫声儿。

郑清仪什么时候养猫了?他想着又走近几步,猫叫声逐渐的清晰。

孟致沛脸色铁青的站住了脚。

这哪是猫叫,分明是头顶发绿的声音!

眼底戾气乍起,膛剧烈起伏。

果然是下jiàn)ji)子,竟敢背着他养姘头!

真真是向天借了胆子了!

孟致沛劈手掀开帷幔,抬步走了进去。

王胡子正兴起,猛不丁看到孟致沛,吓得登时就萎了,哆嗦着滚在榻内侧,惶惧磕巴道:“侯爷,不是你想的那样!”

郑清仪吓得整个呆住!

孟致沛怎么会来?

他都多久没来过了!

孟致沛看二人寸缕不挂,火气直冲天灵盖,一口血憋在喉咙里。

他知道,这口气不出,这口血是不会散了!

当即便抓起梳妆台上的首饰匣子,狠狠地朝郑清仪脸砸了过去。

匣子撞在脸上,散开。

珠钗落了满榻。

郑清仪吃痛回神,看孟致沛寒着脸走近,一时吓得魂都碎了,尖叫着求饶。

王胡子则老鼠一般的窜下了榻,要往外面跑,却被走进来的王路给堵住了。

王路抱起博古架上的描金梅瓶,用尽全力的砸在王胡子的脑袋上。

王胡子轰然倒地。

王路听着里面的动静,没往里走,而是把王胡子绑起,扔在了雪地里。

房间里,孟致沛一把掐住了郑清仪的脖子,捡起她脸侧的金簪。

簪头点在她额头上,用力下按,簪头刺进皮肤里,见了血,孟致沛捏紧,用力往下划!

郑清仪痛不可忍,拼命的挣扎,却被孟致沛死死按着。

一道血外翻的伤口从额头延伸到下巴,鲜血淅沥。

孟致沛看着,心中的郁气稍稍散了些,丢了簪子,抬步出去了。

郑清仪捂着脸在榻上打滚,哭声凄厉。

不多时,王路带着人进来,把郑清仪囫囵个绑起,带走了。

上房里,老侯夫人闭目端坐着,手里的佛珠一颗又一颗的在指间捻动。

下首,孟致沛稳如青松,面色如常的喝着茶,听着门外砰砰不止的板子打在皮上的声音,以及越来越弱的求饶。

王路擦着额头的汗走进来,揖手禀道:“侯爷,他就剩一口气了,还打吗?”

老侯夫人烁然睁开眼,眼底怒火喷涌,音冷尖刻的低喝道:“打,狠狠打死!”

王路点头就要出去,却被孟致沛叫住了:“慢着!”

王路止步转,躬等着孟致沛的吩咐。

孟致沛搁下茶盏,冷笑道:“先别打死,扔柴房里去。”

老侯夫人皱眉道:“这是为什么?”

这种脏事多留一刻都是恶心自己,尽早处理干净才是正经!

孟致沛道:“这么死太便宜他了,留一口气,明接着打!”

老侯夫人抿抿唇,没再说话。

王路看老侯夫人没有异议,颔首应下,转出去了。

柴房里关着郑清仪,她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眼下见王路拖着浑是血,不知死活的王胡子过来,吓得面上血色褪尽。

忙扑上去抱住王路的胳膊:“你去找侯爷说,就说我是清白的,你现在就去告诉侯爷。”似是恐惧到了极点,声音发哽发抖,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

王路看着她脸上的血道子,暗道孟致沛够狠。

听着她的话,不觉嗤笑出声:“侯爷不瞎,郑姨娘条丝不挂的,能有多清白?”

郑清仪愣住,想到当时的景,急声又道:“他他他他是在帮我检查体,你也知道的,我生了孩子后,体一直没恢复。”

“是这庸医他借着看诊蓄意轻薄了我,我没有对不起侯爷!”

王路听的好笑不已。

点头道:“行!”

“看在分上,我会去说的,不过侯爷信与不信,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说完去拂郑清仪的手,却被她扣的更紧。

王路有些不耐烦:“姨娘还有什么事?”

郑清仪说了通稚子都不信的胡话,清醒了过来。

仓惶的看着王路道:“侯爷他是不是要杀了我?”

王路不知她为什么会问这么蠢的话!

都把脸划花,绑在这里了,还指望着孟致沛能原谅她?!

用力的抽出胳膊,看了眼袖子上被她蹭上去的血,皱眉道:“是!”

郑清仪心下一震,双腿顿时发软,有些难以支撑的晃了晃子,勉强站稳了。

默了会,她低声抽噎起来,喃喃道:“我还有孩子,我为他生了长子!!”她越说声越高,重新抓住王路的胳膊,嘶声道:“我生了候府的长子,他不能杀我!”

王路觉得她这是疯了,懒得理,抽手抽不回,怒的一脚把人踹倒了,啐一口骂道:“娼妇!”

就要走出柴房时,却听背后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孩子是我的孟致沛那冤大头是在替我养儿子。”

都要死了,王胡子也不怕把事都说出来。

能气死孟致沛,他就是赚了!

王路震惊回头,看着王胡子,又看向郑清仪。

郑清仪已崩溃的尖叫出声,扑到王胡子上又打又踹。

王胡子半死不活,连挣扎都做不到,仅有的一口气全用来骂郑清仪和孟致沛了。

王路听他们对骂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原来郑清仪早在跟了孟致沛之前,就已经跟了王胡子了。

这是什么惊天大戏啊!!

王路兴奋的笑起来,疾步去了上房,把所听到的秘密添细节加形容的说给了老侯夫人和孟致沛听。

老侯夫人当场气的昏死过去。

孟致沛则直奔柴房,进门之前先拎起了砍柴的斧头。

房门虚掩着,起初还能听到哀嚎声,后来只剩重物砸地的声音。

看闹的仆妇小厮一圈又一圈的围在柴房外,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等到孟致沛血人一样的走出来,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响起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片息,轰的一下全散了。

王路站在人群的最后面,看孟致沛走出来,兴致缺缺的咂了咂嘴。

怎么这就杀死了?

还以为能多闹两呢!

第四零九章 值吗

消息瘟疫一般散播,无异于成了年下最闹的话题。

众人听了来龙去脉都是惊诧难解,平肃侯究竟是何怪胎?摈弃宜室宜家、福泽深厚的姜零染不要,偏纳一个灾星为妾,导致门庭萧条,仕途无望,值吗?

多少人都想问一句孟致沛,值吗?

老侯夫人病了,实实在在的气病了。

请御医请不来,文茵只好让小厮去君安街上请了大夫来看。

大夫诊脉后说有中风的前兆,叮嘱说切不可再大喜大悲。

文茵点头应下。

大夫一边收拾药箱,一边打量着房间。

瞧见榻前只有两个丫鬟守着,不免起了探听的心思。

“老侯夫人病重,为何不见侯爷在榻前侍疾?”

文茵皱眉看他一眼,低斥道:“请你来是看病的,不该问的别问!”

大夫没想到这丫鬟还有气势,忙颔首应下,赔着笑离开了。

前院书房里,孟致沛灌了酒后呼呼大睡起来,府中乱作一团,府外传言纷纷,但这些似乎都不关他的事。

王路来看了一次,心中纳罕。

明明以前没这么蠢的?

果真是天都要灭他吗?!

掀开了孟致沛上的毯子,把火盆挪远了些,又敞开了两扇窗,王路才离开。

姜零染听到这消息后,震惊不已。

她以为郑清仪再有心机手段也不敢在子嗣的问题是蒙骗孟致沛。

再有,孟致沛怎么会这么蠢?这种事上也含糊?!

想起他前世的慈父模样,姜零染第一次觉得他可怜。

但是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找来了文叔,悄声吩咐了几句。

文叔颔首应下,转出去了。

燕柒听了平肃侯府的笑料后,怔了会。

他想到了那次姜零染说她在报复。

那这件事是她的手笔吗?

经了那件事,她倒是该做什么做什么,一点儿不受影响。

燕柒心头生出了难过和酸涩。

他在万花楼里蹉跎了数,早已厌烦了。

现在看姜零染毫无影响的大显手,便耐不住了。

要离开去商行。

还不等他下楼,常青便上来道:“公子,吕家的姑娘在前条街的茶楼,请您过去呢。”

燕柒闻言一怔,迷惘的想,吕家姑娘?是谁?

百香一旁低声提醒道:“圣旨。”

燕柒恍然“哦”了声,不解道:“她见我干什么?”

常青摇头:“传话的小童没说。公子要见吗?”

燕柒摇头道:“没空,不见。”

常青猜想燕柒就是见,也不会在万花楼,当着云痴的面儿见。

含笑点头,转就要去转告小童,却被燕柒喊住了:“等等!”

常青道:“公子还有何吩咐?”

燕柒眼底光泽闪烁,沉声道:“你告诉她,想见我就来这里!”

常青愕然道:“公,公子是说,请吕姑娘来这里吗?”

燕柒点头,拿在手里的斗篷又扔回了架子上,大马金刀的坐在矮榻上,吩咐百香道:“让云痴进来弹个曲儿。”

常青的神色更愕然了。

百香却知道燕柒打的什么主意,他想说米粒街的消息已经足够劲爆了,不用再辛苦演戏了。

但想着能听到云痴弹琴,便应声去了。

吕熙好不容易出了府,有些话必须和燕柒说清楚。燕柒不来茶楼,她便去花楼。

不敢大咧咧的进,略做了乔装。

常青把人领去了云痴的房间。

门一推开,吕熙一眼就看到燕柒醉卧红尘的一幕,冷冽的面上添了青紫之色。

燕柒喝干了一杯酒,醉眼朦胧的看着来人:“你就是吕家的那个姑娘,叫吕什么来着?”

他说着按着额角努力的想了想,没想到,拉着一旁的云痴问:“叫什么来着?我又给忘了。”

吕熙面色僵硬,他竟然连她的名字都没记住吗?

他们真的被赐婚了吗??

云痴含笑看了吕熙一眼,告诉了燕柒。

燕柒恍然大悟的一拍桌子,动静之大,吓得吕熙一个瑟缩。

“对,你叫吕熙!”燕柒说着打了个酒嗝,嫌弃道:“你这名字太难听了,谁给取的?”

吕熙气的脸色涨红,在这种环境下她一刻都待不下去。

冷着脸道:“公子既然在忙,我就先行告辞了。”

燕柒喊住她,不耐烦道:“我每都是这么忙,你有事就快说,别一趟一趟的招人烦。”

吕熙听着这话,眼泪都要忍不住掉下来了。

真不愧是个没规矩,没礼数的私生子!

想着他近来做过的事,吕熙忍无可忍。

切齿怒道:“我来是为了告诉你,我就是死也绝对不会嫁给你的!”说完愤然转离开了。

房间里静了片息,云痴嗤的笑出了声:“没想到还会有人不愿意嫁给柒公子。”

燕柒眼中的醉意消的干净,闻言笑了笑:“吕熙是这个心思,就是不知吕家的二老怎么想的?”

百香忍不住道:“他们怎么想的有什么关系,圣旨已下,谁敢违抗?”说完想起来,眼前就站着一个敢违的主儿呢。

“谁知道呢?”燕柒不置可否的说着,离开了万花楼。

这边,李老道在房间里焦灼渡步。

原来这就是那写信之人让郑清仪进府的目的!!

可会是谁呢?谁和候府有仇?要这么害候府!

他一遍遍的想着这件事,以及信中的内容、出现的时机。

忽然脑子灵光一闪,一个名字映在他脑子里。

姜零染!

是她,她恨孟致沛!

是她要搞垮候府!

难怪他找不到那背后之人,原来如此!

原来竟是她!

李老道有了这个结论,立刻去了候府,见了老侯夫人。

老侯夫人气色极差,怏怏的歪在引枕上。

听了李老道的话,面上的后悔竟多过于怒意。

她没想到姜零染这么恶毒,若早知…若早知…老侯夫人心里很乱,但有一点是很清晰的!

若早知道候府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一定会阻止孟致沛和姜零染和离的!

只是如今说什么都迟了。

他们兄妹已经不是能轻易撼动的了。

且这一切都是李老道的猜测,什么证据都没有。

贸然去告,告不赢不说,反倒会惹一。

如今的候府已经太羸弱了,不起任何坎坷。

第四一零章 以德报怨

李老道看老侯夫人竟意外的平静,疑声道:“您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老侯夫人神色哀哀的叹了口气,略有些自嘲的道:“做什么?”

“我现在就是去告御状,皇上会信吗?”

“就算皇上信,又会惩罚姜家吗?”

更不用说,现在侯府乱成这般,笑话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蹦,别人瞧着他们怕都觉得是疯子。

疯子的话,谁信?

李老道听老侯夫人这话的意思竟是打算就此算了,震惊不已。

这可不是老侯夫人的格啊!

老了、病了,所以骨子里的戾气就消了,变成了绵羊了吗?!

可老侯夫人能咽下这口气,他却不能!

姜零染这般耍弄他们,他势必要她好看。

他恶狠狠的想着,不过片息又怂了,姜零染是如何得知他与老侯夫人的关系的?还以此为要挟!

孟致沛踢踏着脚走了进来,打着哈欠,精神不振的在一旁的锦兀上坐下了:“叫我来什么事?”

老侯夫人看着他,蹙眉道:“你气色怎么这么差?是病了吗?”

孟致沛闻言不悦的哼了哼,怨怼道:“病了有几了,母亲才知道吗?”

老侯夫人何尝没有病呢?!

可他作为儿子,进来后可有看她一眼,问她一句?

老侯夫人难过不已。

孟致沛浑倦懒的厉害,又打了个哈欠,不耐烦的道:“到底什么事儿?赶紧说,说完我回去睡觉去。”

老侯夫人被他这样子气的心口发闷。

一句话都懒得和他说了!

李老道知道孟致沛被老侯夫人宠坏了,且私下里见惯了他这般言行无状的样子,眼下看了也不觉奇怪。

瞧着老侯夫人是不愿意说的意思,便道:“咱们侯府被人算计了。”

咱们?孟致沛听着李老道这话只觉得刺耳。

他们堂堂侯府,何时要和一个牛鼻子臭老道论咱们?

再看他挨着榻坐着,甚至比自己还要近前,更是不悦了。

不过他没顾得上发作,而是皱眉道:“你说什么,侯府被算计了?被谁算计了?”

他们家从没有树过敌,谁会算计他们?

李老道点头,神色凝重道:“从您去倚香阁的事被发现后,再到郑清仪进府,侯府就一直被算计着。”

孟致沛颇为莫名的看着李老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李老道知道孟致沛不如老侯夫人这般信任自己。

思忖着,便把心中的“猜想”说了出来。

他以为孟致沛听完会同自己一样的愤怒难忍,可却看他笑了起来。

李老道狐疑的看着他:“侯爷为何发笑?”

老侯夫人也是同样的诧异,不明白他为何会笑!

孟致沛笑着笑着忽的把手里的杯盏砸在了李老道的脸上。

李老道不防备他会这般,结结实实的挨了个正着。

茶水犹烫,浇在脸上,李老道烫的原地蹦起,急忙用袖子扑脸。

老侯夫人惊得坐起了,先是紧张的看了眼李老道,而后愤怒的训斥孟致沛道:“你在做什么!疯魔了不成!”

孟致沛根本不理老侯夫人的话,砸了杯子就站起了,一脚踹在了李老道的后背上。

李老道仓踉前行几步,摔趴在了地上。

孟致沛紧追上前,竖眉冷目,咬牙切齿,一脚一脚的狠踹下去。

“原来是你这个混账东西一直在怂恿母亲让我和离!”

“说什么ji)子怀了福胎,福孙会福侯府百年,到头来原来是这么个福气?!”

“我不去找你的麻烦,你反倒在我面前攀咬今雪的不是!”

“今雪若真如你所说的这般,我岂会不知!”

“你这个该死的牛鼻子!”

李老道仓皇躲闪,却仍是挨了不少脚,忍不住痛的向老侯夫人喊救命。

老侯夫人又惊又怒,拍榻怒骂道:“你这个逆子,快给我住手!”

孟致沛怒意正盛,自然听不进老侯夫人的话。

等到老侯夫人扶着柱下了榻,孟致沛早打的尽兴了,朝地上的人啐了一口,恶声道:“再叫本侯瞧见你,我断你一条腿!”说完冷冷盯着老侯夫人:“这骗子胡言乱语、骗吃骗喝,以德报怨的害的侯府至此,您还维护?”

“依我看,疯的人不是我,是您!”说完厌恶的撇开眼,抬脚离开了。

老侯夫人看着孟致沛的背影,再看着李老道哀呼着站起,忽然的悲从中来,呜咽着哭起来。

京兆府里,师爷贾六与夏恽商议着平肃侯杀了妾室与姘头的事该怎么处理。

谁不愿意安安稳稳的过个年呢?这闹闹的年下,夏恽是一丁点的岔子都不愿意出。

埋怨孟致沛要杀人就杀,干什么这么大张旗鼓?闹的全京城都知道!

但命案是真实存在的,他作为京兆府尹自然不能不闻不问。

“今皇上也问了我一句。”夏恽说着叹了口气:“我本想含糊过去,眼下看是不行的了!”

贾六深知夏恽最擅明哲保,他作为师爷,自然也要努力让夏恽能够明哲保。

思忖着道:“到底是个侯爷,且祖上有功,看这几个月皇上对平肃侯府的糊涂烂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明显是打算手下留,留下孟家这独苗的意思。”

“发生这种事,是个男人都忍不下去。那个妾是个jiàn)籍,且入了平肃侯府,是死是活那都是后院私事,民不告,官不究。”

“如今麻烦的是这王胡子。他虽是个下三滥,又猖狂不检点,但到底不该死在私行之下。”

“这件事究竟该如何拿捏,依我看来,还是先探一探皇上的口风才保稳妥。”

夏恽怎会不知这些?疲烦的捏着眉心道:“今早皇上问及的时候我就探了,可皇上说我是京兆府尹,统管京内案件。”

“还说,若我办不好这案子,就让刑部、大理寺和督察院帮忙协理。”

“这是什么意思?明显是讽刺我没能力!我哪还敢含糊?当即便拍着脯表示一定能办好差事!”

贾六皱了皱眉,思索着又道:“发生这些事,督察院就没动静吗?”

督察院御史万冗与姜家交好多年,孟致沛当初不做人事,欺负姜零染之时,万冗就多番弹劾。

不过后来二人和离,这些弹劾折子也就压下不提了。

眼下孟致沛有了大错漏,万冗就看着?

第四一一章 分红

夏恽眯眼哼了哼:“怎么没有?光今早朝就有四人弹劾,全是万冗的心腹!”

说着面上略有些凝重:“太子党之中也有几人附和。”

太子看重姜霁,这是众人皆知的,太子的人说话,每个字都是揣摩了太子的意思的!

看来太子容不下孟致沛!

也是,太子那样克己守礼,自然是看不惯孟致沛的。

既是如此的话贾六语气肃然:“那皇上是何态度?”

夏恽摇头哂笑道:“皇上的脾你还不知道吗?说好听了是温厚,说难听了那就是优柔寡断。”

“孟致沛这等烂货不趁早的撸了侯爵,还留着恶心谁?”话到最后有些怨怪。

若皇上出手,他哪里还用这么费心费神!

贾六不认同这话,凝声道:“皇上近些年可比年轻时多了不少的雷厉风行,优柔寡断这个词,已不合适。”

夏恽头疼的敲着桌子道:“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

贾六忙言归正传,道:“依我看,皇上仍旧有保下孟致沛的意思。”

夏恽皱眉道:“此话怎讲?”

贾六道:“事实确凿,御史弹劾,可皇上仍是压下了折子,这还不能说明心意吗?”

夏恽道:“可我倒觉得皇上这是要明晓案,所以才暂且压下了。”

贾六嗤笑道:“明晓案还不容易?再差劲也是个侯爵,若真要办他,早三司会审了,想想当初的安禄伯!”

看到夏恽神色一正,贾六又接着道:“可皇上却质疑大人有没有能力。若没有,他再让刑部、大理寺和督察院参与。”

“这意思就是要这案子在京兆府了结了。”

夏恽品着这话,深觉有理。

委顿的神色瞬间鲜活起来,坐直了子,点头道:“不错,确实是这个道理。”

贾六看夏恽明白,道:“大人还是亲自去一趟平肃侯府吧。”

“确该如此,确该如此。”夏恽点头说着站起了,整理后往平肃侯府去了。

隔两,平肃侯府交出一个小厮,案子结了。

皇上神色淡漠的扫了眼夏恽递上来的结案折子,合起撂在一旁了。

临到年关,安曲把铺子里的分红整理出来,送去了二和街。

姜零染看着安曲捧在手里的一沓子银票和一本账册,平抿起的嘴角微微翘起,接过后道:“当初只是为了一时好玩,眼下已经挣了不少银子,再多得,便是于心不安了。”

“安掌柜下个月不必再送分红来了。”

安曲一愕,姜零染这是要退出的意思吗?!

眨了眨眼,脑子极快的转着,忙接话道:“这是大事,在下做不得主。”说着又提议道:“姑娘不妨去和家主商议?”

言下之意,他是小喽,别用这种行差踏错就丢命的事难为他。

姜零染抿了抿唇,声音低了些:“安掌柜只把我的意思说给他听,他不会怪罪你的。”

安曲觉得姜零染素里温温吞吞的少言少语,但真决定了一件事,那是很难改变的。

看她坚持,他不好强硬的去反驳,踌躇着点了点头:“在下会去禀报给家主知道的。”

离开二和街,安曲去了商行。

年关,各州府的账册都送进了京,燕柒忙的团团转,已经在商行里待了两个夜了。

瞧见安曲来,想到这两是他送分红的子。

低下头继续去看账,期间混不在意的说道:“她说什么了?”

安曲正发愁着怎么和燕柒说,听他问,只好如实答了。

燕柒听完无甚反应,看账的眼睛没停,左手拨算盘珠没停,右手记账也没停,好似没听到一般。

安曲在这种诡异的安静中,心中愈发的忐忑,求救的望向隋风。

隋风看一眼燕柒,又看着安曲道:“家主不说话,那就是不同意的意思,接着给。”说着挥了挥手。

安曲说着:“在下明白。”行了礼后麻溜的退了出去。

燕柒连头都没抬,好像安曲从来没走进来一样。

隋风看着他,在心底叹了一声。

他看人还算准,那次他亲眼见了姜零染为了燕柒的安危而忐忑伤心的模样,便知是极了的。

很难想象她是一个脚踏两只船,玩弄燕柒感的人。

但事实摆在那里,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且燕柒在他面前一次都没有提过这件事。

私下里谁若提一个字,他那双眼立刻扫过来,能冻死人。

王路没想到孟致沛杀人的事就这么不轻不重的揭过去了,一时心中愤懑。

本还想着让平肃侯府在京城的注视中闹闹的过个年,等到开,他再痛快的打出下一张牌。

钝刀子割,才算是痛快,解恨!

但眼下他心中怒火翻腾,已是忍不下去了。

只是,谁来揭这张牌,倒是要好好的考量考量。

若郑清仪没死那么快,倒不失是一把好刀,可惜了。

他思忖着,走出了屋子,往后院瞿莲居住的院子去了。

前段时间郑清仪得势,第一个下手收拾的就是瞿莲。

瞿莲无法,只得去老侯夫人面前跪着求庇佑,老侯夫人却根本不念旧,给了罚不说,眼下病了连药都不给。

王路并不相信瞿莲,同样的,瞿莲也不会相信他。

若自己选了瞿莲去揭那张牌,瞿莲反口卖了他的可能反而高一点。

所以才会有人说,死人的嘴最是牢靠。

瞿莲的尸体是两后被去送饭的小丫鬟发现的。

府里的人跟着主子的态度行事,对瞿莲,该给的一三餐不给,不该给的一三顿还要有余。

但厨房也怕出人命,更怕损德,隔两会去送一次饭。

这次,小丫鬟推门进来,一眼便瞧见了悬在梁上的人。

吓得眼睛一翻,登时昏死过去了。

厨房看人久不回,便去找。

尖叫哭喊远远传开,引的四下去看。

后院彻底的闹起来。

不仅是瞿莲的死,还有瞿莲死之前留下的一封血书。

血书上写着,老侯夫人不仁不义,她替她遮掩秘密多年,却得了这般的苛待。

她心中怨恨,所以在死之前,留下血书一封,道出心底的秘密。

孟致沛不是老侯爷的儿子,而是老侯夫人与李老道所生。

一家子全是脏胚子,做尽了恶事,后面又写着诅咒云云。

第四一二章 解决

犹如炮仗在耳边炸燃,巨大的响声震的孟致沛耳朵嗡嗡作响,久久不能回神。

他怎么可能是李老道的儿子呢?!

这怎么可能呢!

必然是瞿莲那jiàn)人不甘心自己死,故意造谣,抹黑他,抹黑候府!

一定是这样的!

孟致沛在心里这样想着。

但他又想到了这些年老侯夫人对李老道无微不至的照拂,以及他屡次对李老道冷嘲讽时老侯夫人的愤怒训斥。

他不止一次的纳罕,一个早年间陪父亲炼过丹药的小道,后来还曾逃了,回来后投奔了母亲,母亲念在父亲的面子上帮就帮了,可值得做到如此吗?!

却原来…孟致沛心中隐约生了个念头,让他恶心的想吐,立刻就要去上房问个清楚。

王路忙拦住了:“侯爷,为今之计是要先把事解决啊。”

“众口铄金,纵使假的,也会被人传扬成真的了!”

“再者,这样可笑的言论您怎能大咧咧的去问老侯夫人?她那么尊贵,那里能听这样的污言秽语!”他真诚的说着,眼底却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孟致沛想去问,却又不敢问,他怕老侯夫人说出他不愿面对的回答。

听王路这样说,他点了点头。

不问也好,就当是给她留些体面吧。

而后又问王路道:“怎么解决?!”

他说着用力的拍打着脑袋:“我现在脑子里乱的厉害。”

王路巴不得他乱。

心中激动的颤抖,面上却尽是感同受的忧愁,沉声道:“把罪魁给解决了,这件事就死无对证了。”

孟致沛听他说罪魁,很是满意。

李老道就是让他难堪,让候府丢脸的罪魁!

可是若杀了…孟致沛皱眉道:“我若现在若杀了他,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不能杀!”

王路没想到他还有点脑子。

思忖着又道:“那就不杀。”

“不过,候府养着他多年,眼下因他言行有失而闹出这样不堪入耳的传言,他罪难推卸!”

“侯爷心善,留他一命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却不能再待在京城里了。”

“不然于您,于老侯夫人,都是难堪!”

孟致沛眼睛里冷光迸发,切齿,恨声道:“说得对!”

“这死老道我多看一眼都恶心,让他滚,滚的远远的!”

王路颔首,恭敬道:“是,小的这就去办。保准妥帖,侯爷您放心。”

孟致沛点头,心底的烦绪略略疏朗了些。

王路离开后,孟致沛坐在椅子上喝了杯茶,想到了乱如蜂窝的府邸。

这几个月老侯夫人断断续续的病着,又没有个正经的女主人,这后院便愈发乱的不像样子了。

他又想起姜零染在府时,虚心认真的学习打理府邸的模样。

不知她听了这样的传言是何心?

会替他感到难过的吧…,她一向心善,最是看不得谁人陷困顿。

在往事里沉浸了会,孟致沛哀哀的叹了口气。

搁下茶盏,他召集了府里的各个管事,让他们监督着府里的人闭紧嘴,谁敢胡言乱语一个字,一律杖毙!

自从孟致沛拿着斧头进了柴房,这府里的人便都怕他,听他说杖毙,吓得都是一哆嗦。

他们想说,消息早就传出去了,再拦岂不迟?!

可这话也就在心里想想,没人敢说。

孟致沛话落,忙都是应声称是,各自退下了。

一个多时辰,王路回来复命。

神略有着古怪,孟致沛看出来了,问他道:“怎么了?是不是李老道不愿意出京?”

王路摇头:“他已经出城了!”

孟致沛点了点头,冷哼道:“算他识相。”

王路哀沉着脸点头。

孟致沛瞧见他这张丧气的脸,皱眉不悦道:“有话就说!再摆出这张晦气脸,我赏你巴掌吃!”

王路吓住了,忙道:“侯爷恕罪。小的就是心中难过,看到侯爷就想哭。”说着竟真的掉了眼泪。

孟致沛眉头皱的更深刻,他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吞咽了下,他尽量冷静道:“是他说了什么不成?”

王路抹着泪点头:“他说让您照顾好老侯夫人,他…。”没说完,一个杯盏砸碎在了脚下,王路立刻屏息噤声。

孟致沛端坐在圈椅里,手臂搭在扶手上。

眼睛里泛着沉的寒光,死死的盯着王路,似要撕碎了他。

王路吓得忙跪下了:“侯爷恕罪,小的也只是传个话,您别动怒。”

孟致沛看着王路,眼底的杀意越来越盛。

片息冷声道:“你立刻出京,杀了他!”

王路惊然抬头,看着孟致沛道:“可…可。”

可那是你亲生父亲啊!王路没敢说出这句话,转而道:“用不用去告诉老侯夫人一声?”

孟致沛暴怒如雷,起一脚踹在了王路上:“混账东西!”

“一个臭道士的死活关老侯夫人何事?!”

王路挨了一记狠脚,心中愤恨,面上却不显。

忙爬起跪好,不住的告罪。

孟致沛愤然挥手:“滚出去!”

王路颔首,忙不迭的退了下去。

次一早,一个砍柴的老农在城外十里的野林子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这人穿着青色素锦道袍,不远处掉着一柄拂尘,拂尘的杆儿竟白玉做的。

老农偷偷的把拂尘捆进了柴火里,而后去报了官。

李老道的尸体很快就被送去了京兆府,仵作验过,是用石头活活砸死的。

夏恽看了验尸书文,怒骂孟致沛不消停。

上房里,老侯夫人一夜没合眼。

她等着孟致沛来问,她愿意告知实,可孟致沛没来。

她派人去打听,得知他像是没事人一般的吃喝听曲儿。

老侯夫人心中生疑。

这不是他的格。

他想干什么?

文茵看老侯夫人神色疲倦,温声道:“那么荒唐的传言,侯爷必然是不信的。”

“老侯夫人别等了,睡会吧。”

老侯夫人听着这话,神色不见和缓,只是她实在困倦,便道:“侯爷若来了,记得叫醒我。”

文茵轻声。却看宋妈妈疾步走了进来,道:“老侯夫人,李道士在城外被人打死了。”

老侯夫人脑子嗡了下,心口猛地一窒,一口气没上来,眼睛一翻,仰倒着晕了过去。

文茵吓得尖叫一声“老侯夫人”扑了上去,忙就掐人中。

可掐的人中都紫了,也没见人醒。

急声吩咐人去请大夫,再去请孟致沛来。

上房顿时乱作一团。

第四一三章 中风

大夫小半个时辰才到,老侯夫人已经醒了,整个人却不对劲。

嘴歪眼斜,口里咿咿呀呀的说着不成字的话,口水顺着嘴角留了下来。

大夫诊了脉后先在老侯夫人舌下压了一丸药,而后行了针。

神色不甚轻松道:“老侯夫人的况不太好,我只能做到如此了。”

“贵府还是请御医再来诊诊吧,说不定还有机会。”说着揖手告辞了。

文茵吓得没了主意,问宋妈妈该怎么办?

宋妈妈正懊恼自己不该在老侯夫人面前说李道士的死讯。

看着榻上的老侯夫人,心焦不已。

皱眉问外间的小丫鬟:“侯爷呢?怎么还没来!是不是你们没去请啊!”

如今御医已经不过候府诊病了,若要请御医,只有让孟致沛亲自去。

纵是流言不断,但孟致沛到底是侯爷,请封诏书上盖的可是天子宝印,谁若敢不认这个侯爷,那就是忤逆圣意!

外间守着的几个小丫鬟听大夫说老侯夫人不好,孟致沛又迟迟没露面,都是没了主心骨。

听宋妈妈问,忙都是点头:“请了,请了,已经去请了好几次了。”

宋妈妈皱眉。

自从昨事喧闹出来,孟致沛便再未踏足上房。

老侯夫人出了这种事,他却不来,这是要断了母子分,眼睁睁的看着老侯夫人死吗?

又想到死了的李道士,宋妈妈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老侯夫人眼睛斜到眼角,看着宋妈妈,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

宋妈妈忙上前,给老侯夫人擦了口水,低声道:“老侯夫人放心,奴婢去请侯爷,一定给您请来御医。”

老侯夫人眨了眨眼。

宋妈妈让文茵守着,自己去找孟致沛了。

孟致沛没见宋妈妈。

宋妈妈无法,只得让王路拿着老侯夫人的名贴去请御医。

可御医好像全都商量好了,没一个在府的。

王路找了一圈找不到人,回去告诉了宋妈妈。

宋妈妈正无计可施,却见孟致沛踏夜而来。

她心中顿时一松,觉得孟致沛这是看不下去了,要救老侯夫人了。

迎上前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孟致沛道:“老侯夫人需要静养,把这院子里的人全都清出去。”

宋妈妈一怔,疑惑道:“侯爷,老侯夫人边可是离不得人的!”

孟致沛垂眼瞥着宋妈妈,冷声道:“你也出去!”

宋妈妈结舌哽言,难以置信的看着孟致沛。

王路立刻便领了命,动了起来。

不过两刻钟,偌大的上房里只剩老侯夫人和孟致沛两个。

孟致沛站在榻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老侯夫人。

无人照料,她眼泪鼻涕口水糊了一脸。

孟致沛看的胃中作呕,又扫了眼文茵处理了一半的恭桶,眸中的厌恶更是浓重了。

目光重新落在她上,看她努力的想说什么,却舌根发硬的吐字不清。

孟致沛冷冷一笑:“你这么恶心的人,就该这么恶心的死去。”

“我会保留你的尊严,绝不会让人看到你这么…这么不堪入目的一面的。”说着,转出去了。

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平肃候府报了丧。

同一,还有一个消息传进京。

楚元卿连夜赶路,在结了冰的山道上马车打了滑,翻入了山沟沟里。

当时并没死,只是砸断了腿,却因深夜,山中无人救助,活活冻死了。

程止把折子递进宫。

皇上正为平肃候府的懊糟事弄的恶心,听说楚元卿,立马想到了那个ji)子。

厌恶道:“死就死了。”

“不过庆州知府却要再派一人过去任理了。”

他说着想到一人。

石阡当便接到了吏部的调令,临走之前去了太子府。

而后又去了姜府。

姜零染没见他,只说让他一路平安。

腊月二十八,皇上在勤政封玺。

新年临近。

姜零染去了几间铺子,发了月银,放了假,又给了丰厚的年礼。

王瞎子在京中没有亲朋,姜零染请他回府过年,王瞎子也没推辞,跟着姜零染回去了。

马车停在府门口,车帘撩开,姜零染抬眼正看到了从马背上下来的燕柒。

他披着一件纯白色的狐裘斗篷,雪花纷落,映衬的眉目也含霜。

侧首同隋风说着什么,步伐稳健的进了府。

姜零染压下视线,回了府。

姜霁看到王瞎子,登时叫苦不迭。

王瞎子捏了骨,笑道:“来东家府里过年也没什么好拿的出手的礼物,就说一个好消息吧。”

姜霁忙就问道:“是不用吃药了吗?”

王瞎子笑道:“公子这骨头已经长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没到严丝合缝的地步,但已经能确定,不会留下病根,更不会影响公子上阵杀敌。”

姜霁笑了起来:“王老先生辛苦这些时,总算是没有白费。”

王瞎子摆摆手,感慨道:“这苦药汤子公子喝了这么久,总算是没白喝。”

说着打开药箱,拿出装银针的木盒:“公子,今该施针了。”

“…”姜霁的笑还未完全绽放,又被这句话给bi)了回去。

姜零染看的忍笑。

知道自己在这里,兄长不太好“发挥”,便借口有事,回后院了。

姜霁暗道过了一年,妹妹又懂事了一点,晓得给他留面子了。

松鼠从外面走进来,揖手道:“隔壁回来了,碰了面,没说话。”

忌惮着王瞎子在,他说的隐晦。

姜霁听懂了,眸光轻闪了闪:“住下了?”

松鼠点头:“住下了。”

“刚刚宫里的福子公公来了,没多会又走了。”

姜霁沉默着没在说话。

王瞎子收完了针,笑呵呵道:“早就说要去向柒公子道谢,一直不得机会。”

“今终于行了。”说着去了隔壁府。

门房通传后,把人请了进去。

这边,姜霁吩咐松鼠:“你待会去房屋商行一趟,选几处合适的宅子来。”

松鼠茫然不解道:“公子要购置宅子?”

姜霁点头,道:“这宅子太拥挤了,换处敞亮的。”

松鼠有些明白了,点头称是,午后便去了。

姜零染知道后,默了会。

想想搬走也好,这么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合适。

况且近两年兄长必然会成亲的,宅子大一点,自然是好的。

到时候小侄子小侄女也能有宽敞的地方玩耍。

第四一四年

午膳后,燕柒喝着茶,看着王瞎子道:“你们东家的腿怎么样了?”

“不是腿,是脚。”王瞎子道:“崴了下。”

燕柒皱起了眉。

他问的是姜霁,而王瞎子答的明显是姜零染。

她崴了脚了?什么时候?

心中想着,他不自觉的就问了出来。

问出之后他皱紧了眉,下颌角绷紧,眼底有烦躁之意。

遇到她的事,他永远都没有沉稳。

王瞎子喝了口茶,觉得饭后的油腻全都不见了,舒服的咂咂嘴道:“初雪那。”

燕柒听到“初雪”眸光恍了恍,眼底腾起的绪穆然沉下。

王瞎子接着又道:“说是被雪滑了脚。崴的严重的,脚踝肿得快赶上小腿粗细了。”

燕柒听着这话眉头都快拧成麻绳了,也顾不上其他,脱口道:“怎么这么严重?现在如何了?”

王瞎子悠悠一笑,不疾不徐道:“伤筋动骨养百天,且待养养呢。”

“上次手臂脱臼我就告诉她,常切记小心,这骨头可贵着呢,若是留了病根,那可是个大麻烦。”

燕柒面色沉肃,默然无话。

他这会脑子里全都是她的脚,暗怨刚刚不该走那么快,该等她下了马车自己再进来的。

王瞎子看了眼他的神色,慢悠悠的喝完了茶,告辞离开了。

二十九这,姜零染送姜颜乐回去过年。

府门口遇到了不知从何处回来的阿芙。

瞧见她们,利落的翻马,笑着上前见礼:“姜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去?”

姜零染抿笑道:“我送颜乐回家。”

阿芙也不等姜零染问她,便笑道:“我们去宝山打猎去了,猎到一头大野猪,年三十包饺子吃。”

姜零染笑了笑,刚要说话,听到马蹄声,扭头看到燕柒百香和七八个小厮呼呼喝喝的赶回来。

最后一匹马背上没人,而是捆着一头野猪。

姜零染听阿芙说“我们”却没想到这其中也包括燕柒。

不等视线碰在一起,她就垂下了眼。

马蹄在她视线内停住,姜零染拢在袖中的手倏的收紧。

燕柒的目光在她裙裾上转了一圈。

冬衣厚重,加上披着斗篷,自然是看不出什么的。

不过她能站能走,想来是无碍的吧?燕柒这么想着,略松了松心弦。

目光落到她旁盯着他瞧的人上。

“小不点。”

姜零染浑的紧绷因他这清朗的轻唤而莫名的得到了舒缓。

心底却因自己会产生这种绪而涌出了酸涩感,一时头垂更低了。

姜颜乐仰着脸看着马背上的人,笑着道:“听说兄长猎到野猪了?”

燕柒听她叫自己兄长,笑了起来,刚要说话,却听姜零染轻声责道:“颜乐,不得无礼!”

姜零染极少责斥姜颜乐,姜颜乐这会听了,便觉得自己犯了大错,吓得噤声。

溜圆的眼睛不安的瞧着姜零染。

姜零染看她一眼,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道:“乖,好好的给柒公子见礼。”

说着屈膝一福,告了姜颜乐无礼的罪,又请了安。

燕柒敛了笑。

心中十分不愿瞧见她这副唯唯诺诺,疏离漠然的模样,深吸一口气,转开了眼。

从怀里掏了个荷包:“小不点,给你压岁钱。”说着抛给了阿芙。

阿芙接在手里,而后恭敬地递给姜颜乐。

姜颜乐不敢收。

姜零染看着鼓囊囊的柿红色团福荷包,刚要出声拒绝,就看视线内的马蹄动了,唇边的话咽了回去。

阿芙看燕柒离开,不由分说的把荷包塞到姜颜乐手里,牵着马走了。

马车上,姜颜乐散开荷包,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里,笑着给姜零染看:“四姐姐你看,好漂亮的珠子。”

姜零染回神,垂眼去看。

粉嫩乎的手掌心里捧着四五个大小颜色不等的珠子。

光下珠子的色泽通透,温润。

她还以为是金银锞子,却原来是各色的宝石。

宝石全都打磨成了大小不等的珠子,有的打了孔,有的没打,穿手串,镶钗环都是可以的。

她蹙了蹙眉,这比金银锞子的压岁荷包更贵重了。

厢竹探头看了眼,笑道:“真是漂亮,这些宝石珠子光是打磨打孔就是不易,没想到集了这么多。”

姜颜乐一听这么珍贵就不敢收了。

推到姜零染手里道:“四姐姐还给兄…。”想着姜零染的斥责,她又改口道:“还给柒公子吧。”

姜零染看她喜欢,便道:“他给你,你就收下吧,没事的。”

姜颜乐听着,便安心收下了,笑着抖了抖荷包,听着珠子相互撞在一起,叮锒咚咚的,极其悦耳。

转眼年三十。

兄妹二人一起守了岁,天微微亮时开了祠堂拜了父母,而后给府里的人散了赏,往大房去。

虽然分了家,但到底老夫人还在,况且他们只把父母的牌位请了回来。

还是要回去祭祖的。

姜霁担心姜零染心中不舒服,便道:“我自己回去就行的。你的脚还没好,在家休息就行。”

姜零染拿着毯子给他盖在腿上,笑道:“兄长都不在家,我自己更无趣了,新年要闹一些。”

说着又道:“待会再去三叔家一趟吧,我要去讨压岁钱。”

姜霁笑道:“我给你不要,倒要三叔的。”

姜零染裹着披风,紧挨着姜霁坐着:“压岁钱要长辈给的吗,兄长给,压不住的。”

这话本是逗趣,可说完二人都愣了下,一时没了话。

默了会,姜霁把毯子分给她一半,轻笑道:“那等会咱们向三叔多讨两个。”

姜零染笑着称好。

马车路过隔壁,车帘被风吹起,姜零染看到小厮进出府门。

昨小福子来了,待了小半才离开。

而后高得盛也来了,直到傍晚才离开。

晨起,隔壁府里在他们响起了鞭炮声后,也点燃了鞭炮。

小福子和高得盛是来请他进宫的,他没去,待在自己府里过的年。

比他们兄妹还要冷清些。

姜霁看她神色低落,轻声道:“听说他给了颜乐压岁钱。”

姜零染点头:“那送颜乐回府,在府门口遇到了。”

姜霁替他压实了车帘,隔绝了冷风。“我以为他不会再搭理姓姜的了。”

姜零染闻言默了会:“他不是那样的人。”

姜霁微微皱眉,看她一会,没在说话。

沉默着一路到了大同街。

第四一五章 拜年

姜冼木早早的就吩咐王氏等在府门外。

这会儿看到马车驶近,王氏忙下了台阶,迎上前,抄起了车帘,含笑温声道:“二公子,四姑娘回来了,冻着没有?”说着招手让旁的丫鬟帮忙搬脚蹬。

姜零染道:“不曾冻着。”说着矮出了车厢,看马车一旁王氏举着手打算扶她,甚至把厢竹都挤到了后面,抿笑道:“王姨娘不必如此,我虽崴了脚,但还算走得稳。”

“让厢竹来就行了。”

厢竹闻言上前,冲王姨娘微微笑了笑,扶住了姜零染的手。

松鼠扶着姜霁下马车。

王氏看姜霁竟能站起来,惊讶道:“二公子的腿已经痊愈了吗?”

小厮抬着肩舆过来,姜霁落座后,答道:“还不曾。”

王氏看他不愿多说,也不敢多问,点了点头,请着二人进府。

素芝斋里,老夫人穿着暗枣红色的绣福绿寿的短袄,下着同色的马面裙,头戴抹额。

衣着喜庆,面容却沉肃,眉心沁着浓厚的郁。

左侧的圈椅上坐着姜冼木,他看了眼更漏,眼底生出不悦。

暗道兄妹二人拿大,让他们都等着。

右侧依次站着姜钰,姜禄,姜晚凝。

三人面上也都不见一丁点的喜庆祥和之色。

侍候在侧的丫鬟更是大气不敢喘了。

木香打着帘子进来,轻声道:“老夫人,人就到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微微坐直了子,牵动着嘴角。

沉肃的脸上因带了笑,驱散不少眉间的郁感。

片刻,王氏亲自打着帘子,请着姜钰和姜零染进来。

二人上前拜年。

老夫人目光殷切,笑的慈祥。

虚抬着手道:“快起来,都快起来,好孩子,到祖母这里来。”

姜零染扶着姜霁站起了,近前几步。

老夫人侧目看了半夏一眼。

半夏立刻捧着匣子上前。

老夫人从匣子中拿出两个荷包,递到二人手里,眉眼带笑道:“好孩子,愿你们新的一年心想事成,平安喜乐。”

二人说着愿老夫人长命百岁的吉祥话,接下了荷包。

姜钰在二人转之前收回了带刺儿的视线,目不斜视的站着。

姜禄看兄妹俩相互搀扶,一瘸一拐,哈哈笑出了声:“看啊,他们走路的样子像不像门房金柱家的那个被打断腿的狗崽子。”

姜钰听着这话,没忍住,“噗嗤”的笑出了声:“还真是像!”

姜零染淡淡笑着,扫了眼姜禄:“许久不见三弟,怎的胖成这样了?”

“这一双眼睛,若不仔细瞧,还只当是多了一双眉毛呢。”说着神色略忧愁的蹙了蹙眉:“这眼缝窄成这般,真能瞧清楚东西吗?不会摔跤吧?”

“噗嗤”。

这次换姜霁笑出了声。

姜钰切了切齿。

这jiàn)丫头,人狠,嘴也毒!

姜禄最恨谁说他胖,眼下姜零染不仅说,还说的这么具体形象!

一时气的脸色铁青,捏拳怒道:“你又好到哪里?一个被和。”

“混账!闭嘴!”

姜禄的话没说完就被姜冼木给打断了。

他看着姜冼木,畏惧又委屈的撇了撇嘴。

姜零染见状轻笑出声:“这么哭哭啼啼的,我还以为府里又多了个姑娘呢。”

姜钰心中火苗窜起,侧首瞪一眼不得用的姜禄,低斥道:“大初一的,哭什么?!”

如今郑明蕴不在府,姜禄的生活大不如前,他能依靠的之后姜钰。这会儿看姜钰恼火,忙刹住了,眼泪到了眼眶也不敢掉下来。

姜钰呵住了姜禄,又冷目看向姜零染,讥诮道:“文靖侯如今愈发的能耐了,在家中也逞强斗狠!”

姜零染笑意不改,淡声道:“本侯既然有了这侯爵的名头,自然不能辱没了它。”

“总不能谁想嘲讽谩骂一句,我都忍着吧?被皇上知道,怕是要治我怕一个辱没侯爵之罪!”

姜钰本想是刺一刺她,却没想到她顺坡下驴,真就自称起“本侯”了。

再听她搬出皇上,登时不敢再言。

老夫人警告的盯了眼姜钰和姜禄,而后又和善的看着姜零染:“什么侯爵不侯爵的,官儿再大,在我面前,也都是孩子。”说着看向姜冼木,半是嗔,半是怪的道:“瞧瞧,他们还都和小时候一样,斗嘴呢。”

姜冼木陪笑称是。

姜零染听他们打圆场也打的极其没诚意,心中冷笑。

遂也半是嗔半是笑的道:“可不是我要斗嘴,实在是有人故意找茬,让我不能痛快的过新年。”

“我与兄长进了屋还没一刻钟,就受了好些夹枪带棒的冷言冷语,嘲讽谩骂,下次真真是不敢来了。”

老夫人笑意微僵,蹙眉看向姜霁。

好好的大年,非要闹腾吗?!

分了家,越发的不懂事了!

姜霁却不看任何人的目光,坐在姜零染后的椅子上,无声的支持着她的一切言行。

无法,姜冼木只得怒瞪姜钰一眼,狠声斥道:“混账东西,还不快向你四妹妹道歉!”

姜钰狠咬了咬牙,压下心口的气闷,硬邦邦道:“抱歉了,四妹妹!”

姜零染却并不看姜钰,而是望着姜冼木道:“大伯父言重了,我从不理会那些酸言酸语。”

“大堂兄自也不必道歉。”

姜钰一听这话哪里还忍得住,登时暴跳如雷:“你放!谁要酸你那破侯爵!”

“哦?”姜零染挑眉,悠悠道:“破侯爵?”

姜冼木听着她这慢悠的语调,吓得冷汗都要下来了。

这话若是传出去,一个大不敬之罪是跑不掉的了!

刚刚的呵斥是bi)不得已,现下的呵斥已是怒不可遏了:“孽障,你发的什么疯,快向你四妹妹道歉。”

话出口,姜钰才意识到说错了话。

换个人,他或许就道歉了!

可这人是姜零染!

怒火烧的他血液都要沸腾了,梗着脖子,直着脊背,咬牙道:“我没错!”

“这丫头再不好好的教训教训,怕是连天高地厚都不知道了!”

“我妹妹,是对是错,都有我教导,犯了错也自有我担着。”姜霁瞥一眼姜钰,冷冷开了嗓:“大哥还是好好管管大房的兄妹吧。”

“记住,手别伸太长,当心,伤了!”

第四一六章 一家人嘛

“你!”姜钰怎会听不出姜霁这是在威胁他,一时恨得脸色铁青。

真真是官职高了,说话都如此硬气!

这些子姜霁兄妹二人的霸道强硬行径本就让姜冼木心中极其不满,眼下自己训斥姜钰,算是给足了他们脸面,搭了台阶,可这二人却没一个下的,姜冼木的面色便不太好看。

王氏对眼下的局面感到忧愁。

这好不容易等到拜年祭祖这,而这兄妹二人也愿意回来,就非要把气氛弄的刀光剑影的才满意?!

她看了眼姜冼木,本意是给他提个醒,但见他神色沉,又把话咽了下去。

老夫人“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狠厉瞥一眼姜钰,怒斥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姜钰听到老夫人的喝骂,拳头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内心不甘又愤恨,但却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切齿狠狠的盯着姜霁。

姜霁不把他放在眼里,连看一眼都觉得是浪费时间。

扫了眼更漏,道:“时辰差不多了,该去祠堂了吧。”

眼瞧着气氛僵持,而自己的儿子又屡番败阵,姜冼木也坐不下去,依言道:“也好,今年提前去两刻钟,让祖宗看看咱们的孝心,来年多多庇佑。”说着率先站起。

姜霁看了姜零染一眼。

姜零染知道他担心自己被欺负,回他一个安心的笑,送着他到了廊下,看他上了肩,叮嘱道:“路滑,慢着点。”

小厮们应是。

房中只剩老夫人,王氏,姜零染和姜晚凝。

王氏让丫鬟换掉冷了的茶点,含笑道:“还要一会儿才能用膳,四姑娘先用些茶点,垫垫肚子。”

姜零染颔首道了谢,端着茶抿了口。

姜晚凝奉了杯茶放在老夫人手边,温声道:“祖母,这核桃酥的时候最好吃,您尝一块。”

老夫人点了点头,满意的看了姜晚凝一眼。

又意有所指的把目光瞟向姜零染的方向:“你们姊妹许久没见,该是亲亲的说说话,去坐吧。”

姜晚凝点头应是,走过去落座。

旁的人却并没有开口的打算。

姜晚凝知道姜零染与大房心结犹深,若非祭祖,她是绝对不会回来的。

老夫人让自己亲近姜零染,为的什么,姜晚凝懂,但她并不认为姜零染会配合老夫人的心思。

说白了,老夫人心里还把姜零染当成了那个寄人篱下,任人捏圆揉扁的姜零染,而非那个强硬的把郑明蕴送进家庙的文婧候。

姜晚凝觉得老夫人有些老糊涂了,特别是这次病后,脑子愈发的不清楚起来。

但她一个庶女,没有资格,也没有胆子去违背老夫人的意思。

郑明蕴出府,而老夫人愿意抬举她,这就是她翻的机会,她不能把这个机会推出去。

所以,她纵然觉得老夫人想法蠢,也明白姜零染不会愿意,但她还是乖顺的照做了。

毕竟,真不成了,老夫人也怨不着她,只会厌姜零染。

看着姜零染不冷不的脸,姜晚凝不免有些被冷待的感觉,面上露出委屈的神色,咬唇怯懦道:“听说四姐姐崴了脚,如今可好些了?”

姜零染咽下茶水,乌黑的眼珠转动着落在她上,含笑反问道:“我脚崴了的事,你听谁说的?”

她下马车时是向王氏说了崴脚的事,但王氏进来后,并未提及这件事。

姜晚凝是怎么知道的?

现在想来,她说崴了脚时,王氏也是不惊讶的,甚至连多问一句都没有,显然是早就知道。

姜晚凝自认为是关心了姜零染,却没想到她的关注点如此奇特。

对上姜零染凉丝丝的眼睛,姜晚凝心中一紧,笑意顿时僵住。

诺诺片息未语,有些不安的望向了老夫人。

姜零染看明白了姜晚凝的意思,垂眸讥笑道:“我记得陪嫁的人也不剩几个了。”

“既然是大房用惯的,我也不好占着,回去就把人送来。”

老夫人听她如此说,只觉一口气闷在口,憋的脸色难看。

她如今是要把每一桩事都做绝才算呐!

退还陪嫁?什么时候也没听闻过这种事啊!!

被不知的人知道,还以为他们利用陪房做了什么不能容忍的坏事呢!!

她就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压抹黑大房的机会!

老夫人觉得心口作痛!

王氏觉得这初一过的着实疲累。

看老夫人和姜零染的神色都不好,一时脑子转的飞快,忙打圆场道:“四姑娘别多想,老夫人就是单纯的担心你们兄妹,并无恶意。”

“怎会。”姜零染笑了笑:“王姨娘言重了,一家人嘛。”

大房的每个人都喜欢在他们兄妹面前说一句话:都是一家人。

现在,姜零染把这句话还给了他们。

清淡的语调里满是讥诮。

王氏不敢再开口。

而老夫人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

想着如今的局面,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深深的缓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们兄妹年纪尚轻就已立府,这我当然是支持的。”

“只是你兄长的腿伤如此严重,你们又一直没往家里报消息。我这养病,也难安心啊。”

说着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若你们不喜欢祖母这么做,祖母以后便就不做了,切莫再说什么退还陪房的话,被外人听到是要闹笑话的。”

话里话外很是慈,又带着些委曲求全。

姜零染笑意不改。

这是怪他们不孝顺,未能病榻前尽孝,反要她惦念他们。

当然,监视他们,也是为他们好。

姜零染想起他们请巫婆做法的事,心中嘲讽更甚:“祖母言重了,都是一家人嘛。”

老夫人:“……”

这句话听着怎么就这么刺耳?!

姜零染像是没看见老夫人吃了苍蝇似的神色,抿笑又道:“祖母刚刚也看到了,这府里的人并不都像祖母您这么疼惜我们兄妹的。”

“这才来了多久,就惹得祖母动了怒,您自然是护着我们兄妹的,可我们为了不让祖母您动怒,也不敢多来不是。”

一番话,把水又泼了回来。

更是说大房苛待委屈了他们兄妹。

老夫人眼底仅存的温尽数敛去,目光郁的紧盯着姜零染。

这死丫头,一比一的能言善辩!

姜婉愉看老夫人生气,心中有些忐忑。

按说她该出言维护老夫人,继而指责姜零染。

可她看着姜零染这张脸,就不敢说了。

她连老夫人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自己呢?

第四一七章 暗招

另一边,姜冼木几人到了祠堂。

姜禄站在姜霁旁,看他有些艰难的往蒲团上跪。

想到他们兄妹对郑明蕴和姜婉瑜做的事,姜禄恨得牙根做痒。

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抬起一脚就往姜霁受了伤的后膝踹去。

却看姜霁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登时站直了子,极快的侧避开。

姜禄一脚踹空,就要摔在姜霁原本要跪的蒲团之上,就看姜霁脚尖一挑,蒲团飞到一旁。

而姜禄则重重的摔在了石板地上,手掌心擦破了皮,膝盖也磕痛了。

疼痛让他不分场合的哭嚎了出来。

姜冼木刚跪下,听到哭声,惊的扭头看:“怎么了!”

姜钰只看到了姜霁踢飞蒲团的一幕,认为是姜霁欺负了姜禄,咬牙一拳就要砸在姜霁脸上。

姜霁闪侧开,顺手一掌拍在姜钰的后背上。

姜钰挨了一掌,不受控制的前倾,脚下不稳着摔倒在地。

好巧不巧,正好砸在了姜禄的上。

姜禄的哭声更大了。

姜钰极快的爬起,怒指着姜霁,厉喝道:“你欺负一个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他可是你的亲堂弟,你就这么狠的下心?!”

姜霁不理会姜钰,垂目看着地上哭闹撒泼的姜禄,冷声道:“当着老祖宗的牌位,我教教你,这就叫做害人害己。”说着抬眼盯一眼姜钰。

姜钰被这一眼看的火冒三丈,想要动手,却技不如人,只好忍下。

姜冼木听姜霁这话,便知是姜禄背后做了什么,竖眉呵斥道:“孽子,快向你二哥道歉!”

姜钰顿时恼了:“父亲糊涂了,小弟怎么会是背后害人之人?”说着眦目怒视着姜霁:“定是他,趁我们不注意,欺负小弟!”

姜霁扭头看向姜冼木:“大伯以为呢?”

姜冼木不想在今,在此处小事化大。

闻言挤了个笑道:“这小子如今淘的厉害,见了谁都想捉弄一把,却并无什么恶意。”说着欣慰的拍了拍姜霁的肩膀:“你为兄,多包涵,别跟他一般见识。”

姜霁点点头。

姜钰差点气死:“父亲就…”

姜冼木不等他说完便低喝道:“闭嘴!”而后又看着姜禄,狠狠道:“再敢哭闹,我罚你戒尺二十下!”

姜禄登时收了声。

祠堂里又恢复了庄严肃穆。

自有小厮把蒲团给姜霁重新摆好,姜霁掀着衣摆跪下。

膝盖处顿时疼起来。

他皱了皱眉,悄悄的把力量换到另一条腿上。

强撑着捱到祭完了祖,姜霁差点站不起来,松鼠忙上前搀扶。

姜冼木瞧见了,紧张道:“怎么了,是不是膝盖疼了?”

姜钰冷哼着嘟囔道:“官职高了,人也金贵了,才给祖宗跪这一会就喊累。”

“没事。”姜霁淡淡的说道。

在这处乌烟瘴气的地方,他一刻停留的打算都没有,去素芝斋接了姜零染就要走,却被老夫人和姜冼木极力挽留。

王氏道:“我这就吩咐他们摆饭。”说着疾步出了屋子。

饭菜很快上桌,二人再走已是不合适。

老夫人笑意吟吟的说道:“一家子,也不分席了,都坐吧。”

等到老夫人落座,众人依次落座。

酒过三巡,姜冼木说起了姜钰还没有入仕的事。

老夫人顺势劝道:“独木难支,你们是亲亲的堂兄弟,以后朝堂上也能互相帮衬。”

说着哀哀的叹了口气:“等看到你们都成家立业,我就是死了,也放心了。”

姜钰听老夫人和姜冼木话里话外在求姜霁帮他,脸色铁青一片,咬牙道:“谁要他帮!”

“看他那一瘸一拐的样子,能不能保住自己的职位都难说!”

“祖母既是病了,就好好养病,莫要cāo)心太过。”姜霁吃了一箸菜,淡淡道:“有大伯父在,大哥和三弟必然会成家立业的。”

说着抬眼看了姜钰一眼:“况且大哥雄心壮志,怕是看不上我推荐的小职缺。”

姜钰一怔。

他真能帮自己谋差事?!

这怎么可能?他才在京中任职几,有这能耐?

姜钰心中很是怀疑。

姜冼木要被姜钰这猪脑子给气死。

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竟都不懂!真真是被郑氏给教坏了!

警告的瞪他一眼,让他噤声,而后又看向姜霁道:“你大哥是看你还在养病,怕你费神。”

姜霁好笑起来。

原来话还能这么圆?!

“确实不好费神,多谢大伯父体谅。”

姜冼木一嘎。

他这是推辞的什么意思吗?

老夫人看姜冼木吃瘪,便又接着道:“听说兵部和户部如今都空有职缺,你不如去探探太子的口风?”

“兵部现只有侍郎一职缺了,大哥能担得住?”姜霁说着又看向姜冼木:“大伯父自己就是户部侍郎,若要引荐大哥,还用得着我这个外行吗?”

姜冼木笑了笑:“我如今在朝堂上的威望远不及你。”

“且你与太子交厚重,这种小事,不过一句话的事。”

姜零染疑惑的问姜冼木:“原来太子竟是cāo)作此类事的老手吗?”

姜冼木一哽,忙就摇头:“这话可不敢乱说的!”

姜零染就笑了:“可大伯父刚刚不是说,太子只需一句话,便可把大哥安排到兵部侍郎一职上。”

姜冼木语噎着说不出话来。

他是说了不假,可这种话只能隐晦的说,谁会大咧咧的点出来?!

姜霁道:“大伯父误会了,我与太子交并不似大伯父想的那样。”

“说来也惭愧,实在是人微言轻,大伯父眼中的小事,与我而言已是难以企及之大事。”

“实在莫能助。”

这就是明确的拒绝了!姜冼木看了眼老夫人。

老夫人冲他摇了摇头。

姜冼木只好暂且歇了心思。

不咸不淡的用了膳,二人离开了姜家大房,往姜三叔家去。

早有小厮去通传,马车到家门口的时候,姜颜乐已经在门口跳着脚等了。

姜零染看她穿着红绸小袄,头发上也绑了红头绳,小脸红扑扑,很是可。

上前把人抱在怀里:“小七穿红真好看。”

姜颜乐笑着道:“四姐姐今也好看。”

第四一八章 弹劾

姜霁听着二人的对话,含笑打趣儿道:“小七瞧瞧二哥的新衣服,好看吗?”

姜颜乐从姜零染怀里出来,认真的看一眼姜霁的衣服,点头道:“二哥哥的每一件衣服都好看。”

姜霁满心欣慰,刚要赞她有眼光,却听她紧接着又道:“这蓝紫色绣八宝纹的衣服好看是好看,就是衬的二哥哥太黑了。”

姜霁:“”

姜零染没忍住,笑了出来。

姜颜乐看姜霁的脸色黑中泛红,忙又道:“四姐姐梳妆台上有好多粉盒,二哥哥去讨一个吧。”

“”姜霁的新年愿望又多了一条:希望来年能白一点。

在三叔家玩闹了小半,姜霁和姜零染回了府。

松鼠搬脚蹬的时候,余光扫见拐角处缩着一人,皱眉警惕道:“那是谁?”

文叔循声望去。

夜幕降临,加上大雪将至,天色灰蒙蒙的,他瞧不真切,便让小厮去查看。

还不等小厮过去,就看那人撑墙站起了,仓踉着走了过来。

距离近了文叔才发现,竟是孟致沛。

不觉皱起了眉,暗道一声晦气。

马车外吵嚷起来,姜零染皱眉挑开了帘子,看到被松鼠拦住的孟致沛。

穿着单薄的素衣,衬的愈发的瘦骨嶙峋,满脸的胡茬,邋遢又疲倦。

姜霁也看到了,冷哼一声。

孟致沛看到走下马车的人。

着赭红色绣花长袄,下面露出一截儿苋红色百褶裙,外罩一件滚毛斗篷,温暖又温婉。

他看着,心中涌起熟悉感,眼眶不自觉的就湿润了:“今雪,我好想你。”

姜零染无甚绪道:“看来平肃侯是醉了。”说着吩咐松鼠道:“派两个人把人送回去。”

松鼠点头称是。

孟致沛没醉倒不省人事的地步,听姜零染赶他走,急声道:“今雪,你跟我回去吧。”

“那jiàn)人已经死了,我以后会疼你的。”

姜霁下马车,正好听到这一句,神色更冷了:“平肃侯要发酒疯别处去,再敢胡言乱语,别怪我不客气了!”

孟致沛看到姜霁就觉得腿疼。

心中发怯之时想到姜霁如今残着,鞭子又不在手,故而放松下来。

“今。”

姜霁笑了。

他刚刚还想着,大年下的,不好闹的太难看。

可这会子,那些个狗念头早就没影儿了。

听狗嘴里刚吠出一声,他冷喝道:“打走!”

姜霁的话一落,松鼠一拳就砸在了孟致沛的鼻子上,登时鼻血爆出。

孟致沛仓踉着后退,摔到在地上。

松鼠追上去,脚下狠踹。

孟致沛出来没带人,这会儿被打的无反手之力,又觉在姜零染面前丢了脸,恨声吼道:“本侯要去告御状!”

姜霁既敢打他,就不怕他告。

松鼠听了这话,咬牙又狠补了几脚。

大年下的,各府都闲着没事干,走亲串友的坐在一起闲磕牙。

孟致沛去找姜零染,而后被姜霁狠揍一顿的消息很快传开。

人都是有怜悯之心的。

孟致沛如今的惨状令人恻隐,便有人说姜零染心狠,就算二人没了夫妻谊,却也不能趁着孟致沛酒醉落单,且刚刚死了至亲,这么暗戳戳的打一顿吧?

但更多的人仍是觉得,孟致沛挨这一顿打,属实活该。

初三这,都察院的一位姓林的御史不顾大年下,进宫去弹劾姜霁。

折子上条列多项大错,诸如目无法纪,教唆随从当街殴打侯爵,猖狂野等等。

建议皇上严惩,以正法纪!

年下,皇后找了个戏班子进宫闹闹。

高得盛找来的时候,皇上听得正美,闻言皱起了眉,兴致全无。

皇后看着皇上的神色,抬了抬手。

戏台上的人登时散了个干净。

燕两仪听到了高得盛所禀,疑惑道:“今雪的兄长打了哪位侯爷?”

高得盛垂首恭声禀道:“回公主下,是平肃侯。”

燕两仪眉头轻挑,又道:“可有前因?”

姜零染和孟致沛都已经和离了,她不相信姜霁还会随意动手。

想着孟致沛的德行,她固有此问。

高得盛觑了眼皇上的脸,复又禀道:“听说大年初一的时候,平肃侯找到了姜府门前,说了好些醉话,姜副统领血方刚,又护妹心切,就。”

燕两仪哂笑出声:“这样犯jiàn),不打他打谁?”

皇后蹙眉轻斥道:“不许胡说。”

燕两仪知道自己说的略糙了些,但理儿是这个理儿嘛。

嘟囔道:“儿臣说错了吗?本来就是他犯jiàn)!”

“这都和离多久了,他还不肯放过今雪,实在可恨!”

说着看皇后目光逐渐凌厉,她吓得忙抱住了皇上的胳膊:“父皇最深明大义了,可不能判糊涂案子,这件事分明就是那平肃侯的错。”

皇后知道皇上不喜欢姜零染,自也不愿听到这个名字。

这会儿看燕两仪不听训斥的喋喋不休,气的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可要罚你了!”

燕两仪不知道皇后为什么动怒,但一个“罚”字已能震慑她,鼓了鼓腮,怏怏的闭了嘴。

高得盛垂首站着,等着皇上的指示。

皇上沉默片刻,沉声道:“你告诉他,不要道听途说,了解事的真想以后再说事。”

他虽是不喜欢姜零染,但也没到用这些事去刻意刁难的程度。

况且,她现在与燕柒比邻而居,他若判了她,燕柒必然知晓。

高得盛领命下去。

林御史听了这些话,心中惴惴。

都察院的存在便是监察百官,皇上这么说,是暗指他枉信传言,未作切实查证。

这一句看似温和的话,实为最严厉的责骂了。

林御史诺诺应是,面色灰败的出宫去了。

姜零染去王家做客的时候,万冗和万夫人说起了这件事。

万冗道“你们兄妹崛起的太快,让不少人眼红嫉妒,这样的事在所难免,好在皇上看的明白,你们也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不过,我听说这林御史与瑞王走的颇近,你们可是得罪过瑞王?”

姜霁哂笑道:“他倒是来过一次,我没应他,想是被他记在了心里。”

万冗还算了解瑞王的。

闻言摇头叹道:“他挨罚就是因心毒所至,如今还不自省,暗中蹿腾这种事。”

姜霁道:“小事罢了,伯父不必担忧。”

第四一九章 来信

万夫人不懂朝政,但看孟致沛这么隔三差五的来闹一次,实在恶心。

便道:“这年下,各府的宴会多,我会多多留心今雪的事的。”

“等到找到如意郎君,一切就都好了。”

姜零染一僵,很快恢复如常,抿笑轻点头。

万夫人以为她害羞,又因着万冗在,便不再多说。

姜霁看着姜零染低垂的头,心里发苦。

片息出声道:“伯娘,此事不急。”

万夫人疑惑道:“你说什么不急?”

“给她找夫婿的事,不急。”姜霁轻笑着道:“我还想多留她两年呢。”

“慢慢找,找到一个真心实意的,我才肯把妹妹嫁过去呢。”

万夫人点头道:“这是自然的。”

姜零染知道姜霁的意思,不觉鼻头一酸。

她当初何尝不是想着拖一拖?等到太子掌权,境况总会好一些。

可兄长不知,太子与皇上的心思是一样的。

再拖多久,都是一样的结局。

且那在太子府的假山旁,他看了那些,必然是死心了的。

不然,也不会同意了与吕家姑娘的婚事了。

次,收到了江南姨母的回信。

信上详尽了这些年他们的况。

原来当年在父母亲相继辞世后,姨丈一次出海时遇到了意外,家中一夕之间败落了,还欠下了好些债。

那时他们也曾进京,向老夫人求救,老夫人没同意,还斥责他们惦记两个没了爹娘的外甥外甥女的傍银子。

他们听后羞愧不已。

此后,尽心竭力的还债,也无多余的银钱上京了。

姜零染看完了信,心中异常难过。

只恨没有早知道,没能及时帮助。

姜霁对于老夫人的这些行径反感又恼怒。

但这几个月,他已经见多了大房的冷血,遇到事反倒不入心了。

姜零染道:“不如让人去一趟吧?”

姜霁也有这个打算,闻言道:“妹妹想让谁去?”

姜零染道:“大虎。”

姜霁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让文叔,或者松鼠去。”

姜零染道:“文叔的膝盖受不得冷,哥哥边又离不得松鼠。”

姜霁点了点头,思忖着道:“这几大雪封路,要去,怕也要到二月左右了。”

姜零染道:“哥哥,我还是打算去江南。”

姜霁皱起了眉。

这件事他们早有商议,但却因燕柒的忽然回京而搁置。

旧话重提,姜霁没那么难接受,默了会儿道:“打算什么时候?”

姜零染道:“三月初六是的好子,我打算随着送亲的队伍一起出京,沿途也好有个照应。”

姜霁看她已经想好了这一切,也知道她既然提出,便是心意已决。

“你既有了决定,我自然是顺着你的。”

初六这,太子妃和白蓉一起来了。

姜零染忙迎到门外。

太子妃下马车,看到披月白斗篷,俏俏的站在雪地里的人,含笑道:“脚可好了?”

姜零染笑着上前:“就是轻轻的崴了一下,不妨事的。”

白蓉第一次来姜零染这里,新奇的看了看姜府的大门,又把视线落在姜零染上:“姜姐姐这几玩什么好玩的了?”

姜零染听着笑起来:“郡主这话倒像是两仪公主会问的。”

白蓉道:“这几飞雪连天的,我闷在府里,无趣的紧。”

姜零染笑意更浓,这么一听,更像是燕两仪会说的话了。

“我也没做什么,就是走亲串友。”

“年下都是如此的。”

白蓉撇撇嘴,看了眼太子妃。

自从太子妃怀孕,皇后和太子是万分的重视。

这大雪天的,连她进宫请安都免了。

再者,京中没有亲王,故而也没有走亲串友这一说。

除了年宴那进了次宫,白蓉都在府里闷了七八了。

太子妃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别抱怨了,我不是把你带来你姜姐姐这里了?”

姜零染笑着道:“我前两去那里,她送了我不少好玩的,待会郡主若觉得好,就都拿走。”

白蓉听着眼睛都亮了。

上前抱住姜零染的胳膊道:“两仪说等姜姐姐的脚好了,咱们就去马场骑马去。”

姜零染想起那在太子府说起的话题,一时又想起了那发生的事,笑意微敛:“她还记得这件事呢?”

白蓉笑起来:“不可能忘的。”

太子妃道:“若想去,这两便可去。”

“不过,要先派人去吩咐一声,把马场里的积雪除一除,免得跌跤。”

白蓉道:“可皇后娘娘愿意让她出宫吗?”

太子妃看白蓉这么上心,便知是真的闷了。

自己怀孕思家,让她进京,着实委屈了她。

含笑道:“等初十她出宫,我留她住两,你们好好的闹一闹,解解闷。”

白蓉笑着称好。

姜零染疑惑道:“公主初十为什么要出宫?”

白蓉笑道:“初十是姐姐的生辰。”

姜零染惊讶道:“初十是太子妃的生辰吗?”

太子妃笑着点头,从盈彩手中接过帖子,递给姜零染道:“今带她解闷是一,二就是来给你送帖子的。”

姜零染接下:“实在是我的罪过,竟让太子妃亲来送帖子。”

“那必然会去给太子妃庆贺生辰的!”

太子妃抿了抿唇,斟酌着道:“今年比往年都要闹些,也会有几张新面孔。”

姜零染觉得太子妃话中有话,正疑惑,就听她又道:“吕家的姑娘我还没见过,今年,请了。”

姜零染迟滞了下,而后又勾起了唇,温声道:“人多才闹。”

太子府和姜府的关系,若太子妃生辰不请她,必然是要受人猜疑的。

而吕熙刚指婚给了燕柒,若不请,反倒让人觉得太子容不下燕柒,连带着燕柒吕家。

所以太子妃今亲自来送贴,一是告诉她这件事,让她心中有个底,不至于宴上出错。

二是有歉疚之意,安抚于她。

太子妃道:“你若脚伤未愈,就在府里歇着吧,我会告诉两仪的。”

姜零染笑了笑。

她知道,不去赴宴是最好的。

但她想看一看吕家的姑娘。

抿笑道:“脚伤已好,太子妃不必担忧。”

太子妃看她坚持,只好点了点头。

第四二零章 见到

燕柒回府,看到姜府门口停靠着太子府的马车,皱了皱眉。

回府后问门房,隔壁家谁来了。

门房回道:“是太子妃和宜和郡主。”

太子妃自从有孕,便足不出户的,这下着雪,又是年下,来做什么?燕柒不觉就想起了他们撮合姜零染和石阡的事,眉头皱的更深,不自觉的问出声:“这会子来做什么?”

门房自是答不出的。

隋风想了想道:“我记得太子妃的生辰好像是这几,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

燕柒让百香去打听。

万景东约了姜霁出府喝茶,等到午后回来,正好遇到太子妃离开。

他忙让落下了肩舆,撑手站起,揖手见礼。

太子妃看着他,温和道:“姜副统领的伤可好些了?”

姜霁道:“多谢太子妃垂问,末将腿伤大有好转。”

“如此就好。”太子妃欣慰点头,又叮嘱道:“天气严寒,腿伤需待注意保暖。”

姜霁点头称是。

白蓉知道姜霁救了太子的事,也辗转从几人口中听过当的经过。

她还以为姜霁是个熊壮的武将,毕竟要扛起太子还要拖着燕柒,实在不是容易的事。

现下一看,竟与熊壮一点不沾边,是个精瘦倾长的。

再看一眼他的站姿,笔直笔直的,若不是知道他腿上有伤,这么瞧真是瞧不出来。

太子妃看自家妹子盯着人瞧,直把人盯得都不好意思了,轻咳了一声。

白蓉闻声回神,忙压下了视线,而后侧抬眼有些羞窘的望着太子妃。

太子妃嗔她一眼,带着人离开了。

转眼正月初十。

燕两仪出宫后先到了二和街,找到燕柒府上,被告知燕柒不在府。

她想到燕柒与武德侯府的心结,觉得燕柒纵然是在府,也不会去赴宴的。

转又去找姜零染。

暗暗道,离得近果然好,省她许多事。

姜零染没想到燕两仪来的这么早,她还没收拾好。

燕两仪看她颇有些手忙脚乱,四平八稳的坐在圈椅上,一边吃点心一边笑道:“不着急,我等着你,多久都等。”

这宠溺纵容的语调是怎么回事?姜零染听得好笑不已。

收拾好后二人相携出了府。

燕两仪道:“咱们同乘吧。”

姜零染点头称好。

燕两仪先上了马车,站在车板上等着她。

见她踩脚蹬仍是不利索,蹙眉道:“明去骑马,你能去吗?”

“可以陪你们去。”姜零染推着她进车厢:“不过下场就有点困难了。”

燕两仪有些遗憾:“我还没见你骑过马呢。”

“你骑马一定骑的很好。”

姜零染笑道:“我也就勉强能坐稳,小时候没学几。”

燕两仪想到她父母辞世的时候她还年幼,后来住在姜家大房,他们自然不会悉心教导。

一时有些说错话的感觉,忙转开了话题。

路面的积雪被铲除,但新雪还来不及清扫,路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车夫不敢图快,小心翼翼的赶着马车到了太子府。

府门外已停了许多的车马,燕两仪扫一眼,惊喜道:“那是兄长的马,他也在的吗?”

姜零染闻言望过去,果然看到了燕柒的马,微皱起了眉。

燕两仪很是开心,拉着姜零染道:“走走走,找兄长去。”

燕柒过年都没进宫,燕两仪很是想念。

姜零染跟着她走几步,停下道:“我先去后院吧,把生辰贺礼给太子妃。”

太子和燕柒对于燕两仪来说是兄长,没什么忌讳,但姜零染却不同。

男女七岁不同席。

她不愿跟着自己去,实在正常。

一拍额头道:“瞧我,都欢喜糊涂了。”

“你去后院吧,我很快就过去。”

姜零染含笑点头,目送着她走远,这才由着侍女引着她往后院去。

却没想到,太子和燕柒都在后院。

她迈门槛的脚顿住。

目光在燕柒上扫过,落在太子妃边坐着的一位姑娘上,观其形容姿貌,姜零染已猜到了她的份。

登时有种误入的感觉。

一脚门槛里,一脚门槛外的站了片息,她深吸一口气压下了繁杂的心绪,抬脚走进去。

“太子妃生辰快乐。”她说着,递出准备好的贺礼。

太子妃没想到姜零染来的这么早。

愕了一息忙站起,接过礼盒道:“路上冷不冷,快坐下?”说着吩咐盈彩道:“快端茶来。”

盈彩接过太子妃手里的礼盒,退了下去。

姜零染道:“两仪公主去了前院。”

太子忙接话道:“是吗?”说着看向燕柒:“那咱们过去吧,她看不到咱们,要着急的。”

燕柒没什么形象的靠在椅子里,闻言头也没抬,剥着手里的橘子道:“她找不见,自然就来了。”说着撂一瓣橘子在嘴里。

太子:“”

自从那后,燕柒再未来过。

今不知怎的,忽然就来了,还破天荒的带了生辰贺礼。

太子猜想是吕阳的事让他解除了对武德侯的误会,继而打消了对太子妃的敌视。

恰巧吕熙也在,他们就把二人聚在一起说说话,喝杯茶。

却没想到,燕两仪把姜零染也带来了。

饶是太子经多见广,对眼下这种局面也是头大。

瞧着燕柒似是不在意,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但他这么待着不走,足以说明,他并非全然不在意的。

太子心中发愁起来。

太子妃请着姜零染落座,而后又和太子对了个视线。

太子居在左侧,太子妃右边,而紧挨着太子妃的椅子放置了一张锦兀,吕熙坐着。

左下首第一张椅子燕柒坐着。

姜零染若要坐,只能是右下首的第一张椅子。

如此便是相对。

姜零染不想这样,想了想,刚要开口说去找燕两仪,就听燕柒开了口。

他吩咐后侍茶的侍女:“你去前院,请两仪公主过来。”

小侍女得了吩咐,颔首应是,退了出去。

姜零染嘴边的话不得不咽了下去,轻吐一口气,在椅子上坐下。

吕熙看着姜零染,含笑道:“文靖侯,久仰大名,我叫吕熙。”

姜零染闻言看向她。

柳叶长眉,眼窝比着京中的姑娘稍显凹陷,鼻,薄唇,很是艳丽的样貌。

她垂眼,温声道:“吕姑娘过誉了。”

第四二一章 你能如何?

吕熙此话并非恭维,她确实早就听闻过姜零染的大名。

她与平肃侯和离的事,全京城皆知。

不过让吕熙印象深刻的是她在天星山冒死救人的举动。

也是因此,她为自己挣来了一个侯爵,实在令人钦佩。

“文靖侯那时候在天星山上救两仪公主,害怕吗?”

她不是魁梧的形,甚至比燕两仪还要瘦弱,那种况下救人,等同于把自己放在了悬崖峭壁的独木桥上。

甚至把手臂拽脱臼了都没松手,也不怪燕两仪待她亲如姐妹,皇后、太子等人高看她一眼。

如此胆识,天下女子几人有?

太子和太子妃听了这话齐齐皱眉,又齐齐的看向燕柒。

只见他咀嚼的动作一顿,抬着清厉的眉眼,朝对面看去。

“”姜零染眼睫颤了几颤,缓了缓,轻声道:“救人的是太子下和湘王下,我只是拖延了下时间。”

吕熙只当她是谦虚,且太子也在,她不好再多问。

转而道:“那您的胳膊好了吗?听说脱臼过一次的胳膊此后就会反复脱臼的。”

“”太子妃无奈扶额。

她怎么觉得吕熙的没一个问题都在往燕柒心口上戳呢?

姜零染不明白吕熙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有这么多的好奇。

感受着投在她上的视线,不觉心头发紧,拢在袖中的手松了又紧。

“家中的大夫说,不会留下病根儿的。且我也没有再脱臼过,想是因人而异的。”

吕熙点了点头。

她觉得姜零染实在太闷了。

在姜零染来之前,太子和太子妃总说她和燕柒的事,所以姜零染来了以后,她便想着把话题引到姜零染上,这样,太子和太子妃便不会揪着他们的话题说个不停了。

却没想到,姜零染是个问一句答一句的。

一时颇感郁闷。

端盏喝茶之时,余光扫向燕柒,这一眼看得她不觉怔住。

刚刚那个冰刃一般难以接近的男人不知何时收起了散漫厌世的神色,目光深邃的紧盯着对面,神隐忍且痛苦她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瞧见姜零染低眉嗪首的温顺模样。

一息之间,吕熙心头怒火大盛。

混蛋!!

玩ji)子,养男宠,也就算了!

如今连个和离过的都不放过!

怎么,人人都比她强?都比她值得去看吗?!

努力的匀着呼吸,吕熙才不至于当场发作。

再看姜零染的眼神便不似刚刚那般无害了:“听说文靖侯有意再嫁?近几没听到您参加相亲宴的消息,可是相看好了?”

姜零染蹙了蹙眉,抬眼看向吕熙。

吕熙瞧她还有脸看过来,心中暗骂一句恬不知耻!

登时目光发狠的瞪回去!

姜零染眉头蹙的更深,刚要说话,却听燕柒慢悠悠的开了嗓。

“吕姑娘听谁说的?”

燕柒扫一眼吕熙的方向垂下了眼睫,同时眉头轻挑了下,眉间的锋利倏忽间泄漏无余。

吕熙听燕柒替姜零染拦下来,心中怒意更盛。

声音低冷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是吗?”燕柒唇角漫起一抹笑,有些凉:“我却不知。”

吕熙几不可闻的轻哼一声:“公子贵人事忙,这样的消息自然无须入耳。”话中轻蔑之意十足。

太子妃微皱眉,面上笑意淡了下来。

这吕熙也太目无尊卑了!

姜零染不知吕熙是听说了什么,还是发现了什么,这一的敌意让她羞愧不已。

而燕柒的视而不见也让她觉得无地自容。

盈彩端来了茶点。

姜零染喝茶之时不小心洒在了裙子上,起福礼告了罪:“我去收拾一下,失陪。”

太子妃不忍看她这般:“我陪你去。”说着就撑手就站起了。

姜零染抿笑道:“太子妃留步,我就回。”说着屈了屈膝,退了出去。

吕熙看着姜零染的背影,眼底泛出些得意来。

姜零染的离开让燕柒膛明显起伏了一下。

他神色更是凉寒了几分:“吕姑娘所言不差。”

没头没尾的一句,吕熙一时没明白:“公子说什么?”

燕柒道:“我是忙的。皇上几次催我去取赐婚的圣旨,我都没空。”

吕熙一愕,旋即怒道:“你还没领圣旨!?”

燕柒讥诮一笑:“小事儿而已,着急什么?”说完拂衣站起了,往外走去。

吕熙听他这么说,气的心口闷疼。

再看姜零染前脚走,他后脚就跟,只觉天灵盖都要气翻了。

强忍着坐了会儿,也借口出去了。

问了好几个侍女,才在后湖边找到了姜零染。

姜零染看到吕熙直奔她而来,猜想来者不善。

不想在太子府里闹出笑话,她带着厢竹就要离开。

吕熙看她要逃,冷笑低喝道:“你站住!”

姜零染皱起了眉,扭头看吕熙一眼:“吕姑娘叫谁站住?”

吕熙大步走到她边:“自然是叫文靖侯您了!”

姜零染转站定,淡然道:“吕姑娘找我何事?”

吕熙眉带讥笑的看着她:“你不知道?”

姜零染反问:“我该知道?”

“你别装糊涂!”吕熙瞧不上她这幅狐媚子的模样,厉声斥道:“今在太子府,我给你留面子。”

“但你最好离燕柒远一点,别妄想勾引他!”

“”姜零染听了这番话,微怔忡了下。

垂眸再抬眸,轻笑出声,音冷且低:“且不说你们还没成亲,就算是成了亲,我亲近他,你能如何?”

吕熙气极反笑,嘲讽道:“文靖侯的言行还真是恣肆。”

姜零染勾唇道:“彼此彼此。”

吕熙道:“我与你可不一样,我。”

姜零染打断她的话,道:“是啊,我有自信,而你没有。”

“你!”吕熙气噎。

姜零染淡漠的看她一眼:“恕不奉陪了。”

她这一转,吕熙扫见了她腰间的荷包。

宝蓝色轻绸绣四合如意纹的荷包。

这个颜色,这种样式,明显是男子的荷包。

想到刚刚她与燕柒前后脚离开,吕熙心中认定必是燕柒送的!

一时恼得眼睛都红了。

几步追上,扳着她的肩膀把人转过来,而后一把抄起她腰间的荷包。

姜零染下意识的伸手去护,却迟了一步。

见她得逞,皱眉道:“还给我!”

吕熙看她如此紧张宝贝,冷笑道:“还给你是不可能了,想要,就自己去捡吧!”说着用力一抛,荷包直直的砸进了湖里。

第四二二章 赔你

姜零染眸光轻闪着整个人都怔住。

看着荷包浸了水,沉入湖中,她恍然想起了前世燕柒帮她捞荷包的样子,和燕柒教她的事。

吞咽了下,压下吼间的哽咽,她道:“自己捡是不可能了,就劳烦吕姑娘怎么丢的,怎么给我捡回来吧!”

她说着看吕熙不以为意的一笑,跟着笑了起来,笑意未敛,便伸手辖住了吕熙的脖颈。

丫鬟冰兰看姜零染动手,忙就要去阻止,却被厢竹拦住:“放肆,我们女侯也是你能随意拉扯的!”

吕熙没想到姜零染敢如此,登时就要挣开:“疯子,我一定会。”

姜零染没心思听,扬手便甩下一个耳光。

吕熙的话断在嘴里。

耳朵嗡嗡响,脸皮发生疼,懵了。

从小到大她何时被人打过??

姜零染把人掼在地上,居高临下的道:“把我的东西捡回来!”

“捡什么东西?”

冰凉凉的男声从假山后传出来。

姜零染后脊一僵。

吕熙则欢喜起来,欢喜过后又是心生委屈,抽噎起来。

冰兰忙上前把人扶起,看燕柒绕过假山走过来,三言两语的把姜零染怎么欺负吕熙,怎么打吕熙的事说了。

燕柒瞥她一眼,而后看向姜零染:“什么破荷包,我赔你一百个。”

姜零染看他挡在吕熙的前,站在自己的对立面,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转过,背对着他,冷淡道:“不用了。”

燕柒笑了,漫不经心的问:“文靖侯刚刚还恼的要杀人,这会儿如何不让赔了?”

厢竹看姜零染满脸泪,却强撑着不露出异样,心酸又心疼。

怒瞪燕柒一眼:“那是我们将军的荷包,将军辞世后,荷包作为遗物送到了夫人手上,夫人辞世后,姑娘收在了边,这些年一直宝贝,如今却被吕姑娘恶意的丢进了湖里!”

“公子家财万贯,赔的自不是凡物,可再好,也没这个意义!”

“我们姑娘不稀罕!”

燕柒嘴角的笑僵住。

吕熙还以为是燕柒送的,哪里想到这荷包是姜浮杭的。

若是燕柒送的,她占着大理,闹到御前也是被安抚的一方。

可若是姜浮杭的遗物吕熙心中惴惴然,也顾不上挨了打的事,拽着燕柒忙就走了。

厢竹看燕柒随着吕熙离开,心中替姜零染不值。

低声道:“姑娘,人走了。”

姜零染松了一口气,转看着那枝蔓间影影绰绰,越走越远的影。

何其相似啊,上一次他看着她与石阡,这次,换她看着他与吕熙。

凄然一笑,抬步走到湖边。

荷包早没了影,连湖面的涟漪都散了个干净。

她又想到了前世。

厢竹看她抱膝蹲在湖边,无声的掉眼泪,心中难过的不行:“姑娘放心,奴婢一定给你找着。”说着跑走,找附近值守洒扫的小丫鬟借了平常用来捞湖中树叶的布网。

竹竿很长,厢竹捞的很吃力。

姜零染看着被厢竹搅动起涟漪的湖面,眸光渐渐变的荒芜:“是我执念太深,别捞了。”

厢竹皱眉道:“可可这是将军和夫人的遗物。”

“终究是不该留在我边。”姜零染道:“这湖底,才是它的归宿。”

蹲的太久,脚麻了,脚踝也疼了起来,她吸了吸鼻子,伸着手道:“别捞了,快过来扶我一把。”

厢竹忙撂下竹竿,上前将人扶住。

姜零染靠在卧石上,低声道:“你去告诉太子妃,我不舒服,不能留下用膳了。”

厢竹道:“太子妃能答应吗?咱们才刚到。”

姜零染抿笑道:“她会答应的。”

厢竹点头,去禀了太子妃,而后又借了一辆太子府的马车。

想是不能自己咒自己的,回到府中,姜零染就起了高,混混沌沌的梦魇个不停。

姜霁守在榻前,焦灼道:“好好的去赴宴,怎么就病了?”

厢竹早得了姜零染的叮嘱,什么话都不敢说,只是道:“想是被风扑了。”

好在王瞎子在府里住着,很快便诊了脉,写了药方。

一碗汤药下肚,姜零染就出了汗,人也睡沉了。

燕两仪从前院回来后不见姜零染,就听太子妃说人不舒服,回府去了。

心中担忧,宴后便来了二和街,同行的还有白蓉。

燕两仪伸手探着姜零染的额头,皱眉惊道:“怎么烧的这么厉害?”

姜霁道:“已经吃了药,这还退了些。”

“是不是穿的太薄,冻着了?”白蓉猜想道:“今冷的。”

她这么一说,燕两仪顿时懊恼自责起来:“肯定是我早晨催她催的紧,她着急着没把衣服穿厚实。”

“公主不必自责,妹妹她发了汗就没事了。”姜零染病着,姜霁无心应付这二人,便道:“公主和宜和郡主还是先行离开吧,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小光小乐也是这个意思,但当着姜霁的面儿不好提出来,现下看姜霁自己说了,忙道:“公主,已经到了回宫的时辰了,再不回去,皇后娘娘要着急的。”

燕两仪不想走,但姜零染睡着,她留下也于事无补,便道:“我明再来。”

回了太子府,太子妃问及姜零染,白蓉皱眉答道:“烧的好厉害,浑滚烫的火炉子似的。”

太子妃心中不免歉疚。

燕两仪道:“怎么不见皇兄和兄长?”

太子妃叹了口气:“他们,出府去了。”

燕两仪紧接着又问:“做什么去了?”

太子妃气闷又无奈的憋出两个字:“游湖!”

“这种天气游湖?”白蓉惊道:“就算湖面没结冰,也必是冷的厉害。”

“谁又能劝得住?”太子妃没好气道:“由得他们去,都病了,也就老实了!”

姜零染病的缠绵,虽是退了烧,但咳嗽却一直不见好。

姜霁心中担心,直说王瞎子只会看骨伤,不会看伤寒,把王瞎子气岔了气。

转眼正月十五,上元节。

一早姜霁就挑了两个灯笼去了后院,小兔子形状的给了姜颜乐,大兔子形状的给了姜零染。

姜零染挑着灯杆看着做工粗糙的灯笼,知道必是姜霁自己做的。

好笑又暖心:“多谢哥哥,我很喜欢。”

姜颜乐也点头附和。

吃过元宵,姜颜乐便回了家,姜零染不能见风,是厢竹去送的。

回来是被人拦了马车。

第四二三章 灯会

厢竹看着拦路的隋风,皱眉不解道:“隋总掌这是做什么?”

隋风朝文叔满怀歉意的一笑,而后几步走到车窗的位置。

看着车厢里的人,笑吟吟道:“我是跟着姑娘出府的。”

厢竹看到他就想到了他那主子,面色不怎么好看:“原来隋总掌还有跟踪人的好?”

隋风轻笑道:“偶尔为之。”

厢竹转开眼,淡淡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隋风慌了,急声道:“告什么辞,你忘了?!”

厢竹有些茫然:“我忘什么了?”

隋风瞧她果然是忘了,无奈道:“今是上元节,姑娘答应了要和我一起去看灯的。”

“我去府里找你,恰遇到你送七姑娘出府,这才一直跟着的。”

厢竹恍然记起那茶楼外他说过的话。

又听他这么说,登时有种误会了他的感觉。

抿唇嘟囔道:“我那时可没答应你。”

隋风笑起来:“那我现在重新邀请姑娘,姑娘可答应?”

厢竹瞧他这嬉皮笑脸的样子和燕柒颇为相像。

不免就想到了自家姑娘病恹恹的可怜模样。

几不可闻的轻哼一声:“都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去!”说着撂下了车帘:“文叔,咱们走。”

文叔驾着马车离开了。

隋风默念着她说过的话,苦恼啧了声,摇头道:“家主害人不浅啊!”

跟着马车回了二和街,却不好直接去府里找人,以免传出闲言碎语,所以使了个女娃娃上门送信儿。

门房把信送到了后院。

姜零染看厢竹羞窘的模样,便只是对隋风是有好感的。

她边的这两个丫鬟,青玉已有了大虎,她不用再cāo)心。

起初还一直替厢竹留意着,现在有人发现了厢竹的好,她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隋风她见过,稳重能干,且燕柒愿意重用,证明他品行也是不差的。

拔下鬓间金镶桃心红宝的簪子,簪在厢竹的发间,抿笑道:“今街上必然是闹的,你就去吧。”

厢竹已经决定了不去,现下姜零染不仅劝她,还赏簪,不觉脸上更红。

嘟囔道:“我才不去,没一个好人。”

姜零染笑嗔道:“不许胡说。”想了想又道:“我正好想要寄梦堂的六面荷花灯,你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一个。”

厢竹皱眉:“寄梦堂的灯笼每年都是到戌时才开始售卖,今青玉不在府,奴婢再出去了,您一个人可怎么办?”她就是哄着自己出府去玩,厢竹岂能不明白?

姜零染笑了笑:“满院子都是人使唤,你就不用担心我了,只负责把灯给我带回来才算是不负嘱托。”

厢竹只好出府去买灯。

隋风等在拐角处,探头瞧她从府里走出来,大松了口气。

厢竹走几步就看到了他,视而不见似的从他边径直走过去了。

隋风忙追上去:“你家姑娘你几个时辰的假?”

厢竹目不斜视的走着:“和你有什么关系?”

隋风闻言便知她不是出来赴自己的约的,一时心中十分感谢姜零染。

厢竹看他听不懂话似的,竟还跟着。

皱眉道:“隋总掌能别跟着我吗?多的是路,劳您换条别的走。”

隋风笑道:“附近的路只有这条是去灯会最快的,这么多人都在走,为何偏我不行?”

厢竹语噎。

他说的不错,这是去灯会最快的路。

街上摩肩擦踵的,厢竹确实没理由让他改道。

便只当是不认识他,闷头走着。

隋风步子大,不疾不徐的跟着:“你家姑娘让你出来做什么的?”

厢竹本不理他,可想到什么,扭头道:“买灯。”

隋风点点头。

知道聊她的事必然是不会理他的,就接着这个话题聊:“买谁家的灯?”

“寄梦堂。”厢竹道:“你认识寄梦堂的东家吗?”

隋风奇怪她为何这么问,但还是点头道:“之前商行找他们做过一批灯笼,所以有过几面之缘。”

说着偏头看着她:“姑娘找寄梦堂的东家有事儿?”

“他们家的灯笼每年都是戌时开始卖,我想早点买,我家姑娘病着,离不的人。”厢竹觉得自己可恶的,刚刚还撵他走,这会儿就求他帮忙,所以声音越说越没底气。

隋风看她低着头,一脸的歉疚,轻笑点头:“好。”

厢竹看他一眼,又转开眼道:“多谢你。”

隋风笑道:“小事,当不得谢。”

听她说姜零染病着,隋风想说家里的那位也病的下不了榻呢,但想着燕柒的叮嘱,又把话咽了回去。

顿了顿道:“是王老先生给看的病?”

厢竹点头。

隋风又道:“如何没请御医?”王瞎子看骨伤是好手,看其他病症却差些意思。

厢竹猜想姜零染不愿请御医是因为皇上的缘故,但这些话不好告诉隋风。

抿唇道:“公子和姑娘不想这么招摇,且王老先生医术好的。”说着想到什么,无奈笑道:“就是药苦了点,姑娘每次吃药都难过的。”

隋风知道王瞎子在君安街坐堂的事,也耳闻过他的药奇苦无比。

含笑叮嘱道:“素常里照顾好自己,莫要病了,不然也要喝苦药汤子的。”

厢竹闻言微怔了下,不自觉的偏头看向他。

因着上元节,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闹的光影将他的侧脸衬的温柔。

她想到姜零染答应带她去江南的事。

转开眼,继续目视前方,道:“我有心上人了。”

隋风一怔,烁然扭头看着她:“谁?!”

厢竹听他问的理所当然,蹙眉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隋风差点气笑了:“没关系姑娘告诉我干什么?”

“”厢竹轻吐一口气,平静道:“你不认识。”

隋风道:“姑娘说了我不就认识了?”

“”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会不明白她的意思?!厢竹忍不住看他一眼。

隋风对上她的眼睛,笑道:“说啊,姑娘的心上人是谁?”

厢竹看他这么笑,便知他是明白的。

明知故问!

撇开眼道:“是谁你管不着。”

“不过,我们成亲的时候倒是可以请隋总掌来喝喜酒。”

隋风难得的被气着了。

第四二四章 斗气

憋闷了好一会儿,语重心长道:“家主和姑娘的事固然令人惋惜,但这和我没关系吧?你不能把气撒在我上,这对我不公平,对你更是不公平。”

厢竹看他一眼,没说话。

隋风瞧她言又止,忙道:“你想说什么?我听着呢!”

厢竹抿唇道:“那个,我刚刚的话,是不是让你不开心了?”

隋风暗道她还有点良心。

心里美哉,面上却凄楚道:“有姑娘这么担心我,我就是难过也不好再说难过了。”

“我没担心你。”厢竹为难道:“我就是怕你生气后不带我去找寄梦堂的掌柜了。”

“”一口气顶上来,隋风咳嗽两声。

她言又止,是为了说这个?!

隋风这次是真的气着了。

直到了寄梦堂,隋风都没再说一句话。

脖子上好似顶了口漆黑漆黑的锅。

厢竹看他这样,也是不敢乱说话,心想着赶快买了灯笼,免得他反悔。

直到灯笼到手,她才松了口气。

道:“多谢隋总掌了,我要回了,你慢慢看灯,告辞了。”说完屈膝,转就走。

隋风气的要吐血。

他怎么怎么会看上个这么可恨的人!?!

面上明明是温柔的,心里却装了石头。

厢竹刚走出两步,衣领子骤然一紧,她被拽的踉跄后退两步。

扭头惊然的看着隋风:“你你你这是揪我衣服?!?”

隋风轻哼一声,抽走她手里的灯杆。

厢竹急道:“那是我的!”

隋风笑道:“也没刻姑娘的名字,怎么证明是姑娘的?”

“你!”厢竹看他耍赖皮,气的道:“我付银子了!”说着要去夺。

隋风忙换到另一只手上,并举高:“姑娘怎么证明?”

厢竹跳着脚都够不着。

气恼瞪他一会,咬牙吼道:“来人啊,有坏人抢。”

隋风看她使狠招,吓得忙捂住了她的嘴,把人拖到路旁,认怂道:“给,给,给,我给你,你别吼,这路上全都是巡街的!”说着忙把灯杆塞回她手心里。

厢竹心下忍笑,攥紧了灯笼就要走。

隋风拦住她道:“我都帮你忙了,你总要谢我吧?”

厢竹眨眼道:“我谢过了。”

“”隋风活这么久也没被谁连番气到过。

深吸一口气,稳着声音道:“口头道谢不算。”说着抬手一指旁边的买元宵的摊子:“请我吃元宵吧。”

半刻钟后,两碗元宵端上桌,厢竹看他捏着勺子盛了个元宵就要往嘴里送,忙道:“你吃了这元宵,咱们就算是扯平了。”

“”隋风抬头看着她道:“你这是提醒我不要吃,不要扯平是吗?”

厢竹白他一眼:“想法还真多。”说着自顾自的吃了一个。

糯米粉和馅料都不及家里的精细,做出来的口感自也不怎么好,她吃了一个就不想吃了。

隋风这边也是一样的况。

不好吃,被她气的也没胃口吃。

但他知道这碗元宵吃完她必然要走,故而不想吃,也没放下勺子:“你自己就不买个灯笼?”

寄梦堂里的六面荷花灯是最精致好看的,他想着姜零染已要了,就不好再给厢竹买一样的。

本想着出来后带她买别的样式,她却拿了灯笼就要走。

厢竹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隋风道:“你家姑娘也不是小孩子,不也买了?”

厢竹和他说话,连脑子也没过,随口就道:“我家姑娘那是哄我出来呢,她”话到一半猛地顿住,脸皮微烫。

隋风丢下汤勺,微凑近了她,饶有兴致的道:“她怎么?你接着说啊。”

汤勺和碗边磕在一起,发出清脆的一声“咚”,厢竹忍不住心头颤了下。

看他凑近,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隋风瞧她如此,轻笑出声。

厢竹的脸更红了:“你要吃就吃,别捉弄人!”

隋风闷笑两声,站起了:“走吧。”

厢竹道:“你不吃了?”

隋风掏着银钱,闻言有些意外道:“你不是担心你家姑娘没人照看?”

厢竹经他提醒,忙点头道:“对对,那就走吧。”

隋风彻底没了脾气。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个卖花灯的小摊前,他喊住她道:“哪个好看?”

厢竹看他一眼,蹙眉道:“我说了不要。”

隋风笑道:“买给旁人的,你眼光好,帮忙挑一个。”

厢竹看他一会儿,抿抿唇,帮他挑花灯。

花灯种类繁多,看的人花了眼,挑了好一会儿,厢竹才挑出一个红锦鲤造型的灯笼。

“这个行吗?”

“行。”隋风接在手里,付了银钱后让小贩帮忙点燃了灯笼。

二人继续往回走。

隋风道:“二月二的时候姑娘有空吗?”

厢竹忍不住看向他。

隋风咧嘴笑道:“有空的话一起去逛庙会吧。”

“”厢竹转开视线:“没空。”

隋风不气馁,追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厢竹道:“什么时候都没空。”

隋风:“”

姜零染意外厢竹竟然回来的这么早。

厢竹看她坐在外间的桌旁看书,连个斗篷都没披,一边去内室拿斗篷,一边问道:“您可吃了药?”

姜零染奇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说着拿起桌上的灯笼看了眼,确实是寄梦堂的没错。

厢竹给她披了披风,道:“买了灯笼就回了呗。”又吩咐小凡去厨房端药来。

姜零染无奈道:“让你买灯笼,你还真只买灯笼!”

暗道隋风费了这么大周折,就为了陪着去买个灯笼!?!

厢竹不理这话,道:“姑娘要把灯笼点起来吗?”

姜零染道:“点着吧。”

灯笼点亮,烛光映着六面荷花,层叠的像是开在湖面上一般鲜活。

姜零染托腮看了会儿,道:“街上闹吗?”

厢竹点头:“闹的。”说着又道:“姑娘要是想看,咱们明年再看。”

姜零染的眼睛从灯笼上移开,看向门外,片息轻声道:“不知道江南的灯会是什么样的?”

厢竹恐她难过,笑着道:“必然是好看的。”

“再说还有千千姑娘陪着您,您必然是欢喜的。”

姜零染闻言笑了笑。

小凡端来了药,厢竹伺候着她喝下,洗漱后便歇下了。

次早膳后,门房上来送东西。

厢竹拿着红锦鲤的灯笼,好笑又好气。

第四二五章 出京

松鼠在房屋商行挑选了几处宽敞幽静的宅子,拿回去给姜霁选。

姜霁选下了承坊附近的一处五进的宅院,这邀着万景东一起去看。

下马车前,万景东把斗篷递给姜霁,又替他抱着毯子,等他坐上肩舆后给他盖在膝盖上。

姜霁面上受用,嘴上却卖乖道:“这么麻烦万公子,真真是罪过。”

万景东闻言笑起来:“姜副统领这么客气,我后脊都发凉了。”

姜霁也是笑:“后就要出京,你这做长兄的岂不忙?我是担心占用了你的时间。”

万千千的婚期是三月初六,但京城到江南还是有些距离的,未免误了好子,万千千需待提前往江南赶,而梁修弘在昨已经到了京城,两家商议之后决定在正月十九出发。

万景东说起万千千出嫁的事,面上有些惆怅:“都是母亲在忙,我也没什么可做的。”

姜霁想到姜零染此番要随他们一起离开,也是惆怅起来,没了打趣儿的心思。

松鼠上前开了府门,小厮抬着肩舆进去。

庭院里草木皆枯,干秃的枝丫上覆着积雪,一眼望去很是萧条寒冷。

万景东一路走一路看,点头道:“格局尚可,收整出来应该是不错的。”

“不过你现在买宅子做什么?二和街足够住了。”等到姜零染去了江南,府里就更没什么人了。

姜霁明白他的意思,道:“先慢慢收拾着。”

等过几年妹妹回来,就能有舒心现成的落脚处了。

说着吩咐道:“你们四下看看,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没有。”

松鼠闻言看了眼姜霁。

这宅子买下之前他已来过几次,妥当不妥当的全都告知过姜霁。

眼下他如此说,想来是有话要和万景东私下说。

颔首称是,带着小厮退下了。

多年的朋友,万景东知他想什么,笑道:“你且放心,家里早就派人去江南打点了,四妹妹决定去江南时,母亲便给那边的人去了信。”

“等到四妹妹到了那边,他们必然已经把宅院收拾好了,四妹妹可安心入住。”

姜霁道:“我不是要说这个。”

“保密一事吗?”万景东又道:“随行的人都是能干的,没一个敢闲言碎语,放心。”

姜霁无奈失笑:“我也不是说这个。”

这些都已和万伯父万伯娘沟通过了,自是没有后顾之忧的。

万景东被否两次,一时想不到了,疑惑道:“那是什么事?”

姜霁道:“妹妹她和离过,我和她的意思是这一路只远远的跟在送亲队伍后面,如此便不算与同行。”

成亲讨的就是个吉利,万家这边自是不会说什么的,但他们却不能忽略梁家的心,让万千千夹在中间中难为。

万景东无奈笑道:“你这迂腐的脑袋,想的尽是迂腐的事。”

“一段婚姻的好坏哪里是由这些小事决定的?忒迷信了些!”

万景东这一路都在纳罕,他这会子找自己来看什么宅院?想来说这件事才是此行的目的。

便又道:“你别多想,母亲和都不在意这个的。梁家那边母亲也已经给了口风,妹夫表示有文靖侯同行送亲,是他们的荣幸。”

“再者,有四妹妹陪着,我们不知放了多少心,感激还来不及呢。”

姜霁听他如此说,放下心来。

万景东看他松缓下来,好笑一阵。

想到什么,转而又道:“保密是没问题,可京城这边你们打算怎么办?”

“侯爵出京,真的不用告诉皇上吗?”

姜霁想着皇上的态度,怕是巴不得姜零染一辈子不回京。

摇头道:“没问题的。”

万景东想到他和太子交匪浅,这种事必然是先知会过太子的。

且姜零染的侯爵是荣赏,不掌权不涉政的,本就不存在什么威胁,出京还是留京,确实没什么差别。

“我这一遭出京,约莫要三月底四月初才能回来了。”万景东看着他的腿:“等到我回来,你这腿也该好了吧?”

姜霁笑了笑:“记着呢,欠你的酒,一并都还了。”

万景东瞧他明白,笑着点了点头。

姜霁买宅子的事没瞒过皇上、太子,自也没瞒过燕柒。

三方谁都没有动作,一切如常。

转眼正月十九,这是万千千出京的子。

秦云融,苏孜沽,王荃和木捷中早早的就来了东城门的一处茶楼,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

王荃砸吧着嘴道:“我估摸着万景西那厮要哭。”

“不可能,这么多人呢。”苏孜沽摆手,一本正经道:“要哭也是出了城才哭。”

秦云融看二人一眼,嗤道:“哪有你们说的这么夸张。”说着话锋一转,憋笑道:“真要哭那只能是从江南回来的时候哭。”

话落,三人对视一眼,齐齐拍桌大笑。

木捷中跟着笑起来:“这话若是被他听到,指定要把嫁妹的痛苦加注在咱们上,个个都落不着好。”

秦云融笑的岔了气,闻言道:“他早猜到了我们要笑他,所以才各家都下了狠话,说咱们今绝不准靠近他们家。”

王荃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殊不知,就算是不去他们家,也多的是办法看他!”

喜乐声近,四人忙敛笑,麻溜起挤到了窗前。

等了会儿才看到了行在最前,穿喜服,骑着高头大马的梁修弘。

王荃看着道:“这喜服穿着真是精神。”

秦云融笑看他一眼:“这才订婚几,就着急成亲了?”

王荃闻言面上有些不自在:“谁想了?我还想多玩两年呢。”

木捷中啧道:“明明艳慕来着,怎的又推脱?”

秦云融看着他的脸,笑的前俯后仰:“他这是羞了。”

王荃更是不自在,笑骂道:“滚一边去,谁羞了?”

苏孜沽顾不上说笑,一眨不眨的盯着下面,急声笑道:“来了来了,快看快看。”

众人闻声望去,瞧见一左一右跟在轿子两侧的万家两兄弟。

木捷中看的啧啧有声:“瞧他这脸绷的,哪里像是送亲的??活脱脱的抢亲的。”

几人闻言笑起来:“还真像。”

目送着闹喧哗的队伍行远,几人坐了回去。

第四二六章 请辞

木捷中提起红泥小炉上的茶壶给几人续了茶。

“子安没瞧见,可惜了。”秦云融为燕柒感到遗憾。

苏孜沽抿了口茶,闻言皱眉道:“我昨儿去看他,病的严重的,整个人都是苍白的。”

王荃道:“他也不是体弱的人,这次如何病这么久?”

苏孜沽摇头。

木捷中默了会儿道:“依我看,他这就是积劳成疾,素常里用膳就寝都不规律,近几个月连府门都少出,整只埋在账本子里。”

三人附和点头:“他这几个月是刻苦多了,连咱们都见他极少。”

木捷中道:“所幸无事,不如去看看他吧。”

几人都没异议,便离开茶楼往二和街去。

燕柒刚吃了药,没什么精神,看他们几个来,勉强挤出笑来:“自己坐,我就不招呼了。”

秦云融看他靠在椅子里,浑都不见鲜活气,忧心道:“怎么病成这样了?御医怎么说的?”

百香闻言看了燕柒一眼。

这次燕柒生病,御医来诊,被他拒之门外了,用的是齐家药铺里的大夫。

眼下一直不见好,皇上急的什么似的,高得盛都来了好几次了。

燕柒不在意的笑了笑:“没事儿。”又问他们:“今怎么聚的这么齐?”

王荃道:“你忘了,今万家的姑娘出京。”

燕柒恍惚了下,微皱眉道:“是今吗?”

万千千出京,姜零染必然是要去送的,如何没听到有人来禀她出府的消息?

还是说她病的太严重,连府门都不能出了?

“你病糊涂了?”王荃点头道:“就是今,这会儿花轿都已经出城了。”

燕柒无奈笑道:“吃了药,每都昏沉沉的。”

“商行里全靠隋风一人忙活。”说着又看向百香:“这位管家,万家的贺礼可派人去送了?”

百香点头道:“昨一早就派人送去了。”

燕柒点头。

等到几人离开后,燕柒问百香:“姜零染今没去万家吗?”

百香道:“姑娘病着,况且。”

燕柒看他言又止,紧张皱眉道:“况且什么?她怎么了?”

百香斟酌着心里的话,小心翼翼的道:“况且姑娘她是和离过的。这样的子,她去不合适。”

在燕柒心里,他从来没把姜零染和离过的事放在心上,自然而然的就觉得别人也不看重这个。

实则不然。

燕柒面色一沉,目光骤然变厉:“她去如何就不合适了!”

百香看他如此,吓得道:“属下自然不敢这么想!”

燕柒冷哼,音调森寒道:“是万家?!”

百香看燕柒这一副要灭了万家的样子,忙摇头道:“万家自也不会!”

“姑娘的您还不知道吗?最是善解人意的,她就算是不生病,也会找别的借口推辞的。”

燕柒没再说话,神色越发的郁。

送亲的队伍在沙陵河码头登了船。

船只离岸后,姜零染才敢走出船舱。

河面上风大,夹杂着细雪,冷刀子似的割在脸上。

厢竹走过来,忧心道:“姑娘,甲板上太冷,回吧。”

姜零染点点头,却没挪脚。

青玉循着姜零染的视线,望着京城的方向,轻叹道:“咱们走的隐秘,柒公子以后若是知道了,定是要着急的。”

姜零染神色一僵,继而低眉轻笑。

笑意显得有些嘲弄。

青玉不解,就听她道:“我把事都做绝了,他心气那么高不说、不做已是给彼此留体面了。”

“现下我离开,他定是喜闻乐见的。”

青玉看她难过,心中亦是难过起来。

加之背井离乡的惆怅,她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吸了吸鼻子道:“姑娘以后一定会遇到比柒公子更加优秀的男子的。”

姜零染还是笑,眼泪却掉了下来。

不会了。

以后都不会了。

次,姜霁进了宫。

皇上很意外,他腿伤好了?

不过,这会子进宫做什么?!

小福子到了外,请着姜霁进。

姜霁走不快,但每一步都尽量的平稳,不至前失仪。

到了中,跪地给皇上请了安。

皇上轻点头道:“起来吧。”

姜霁撑手站起了。

皇上看他站的笔,含笑道:“腿伤恢复的不错。”

姜霁点头称是:“皇上准许末将养伤,末将不敢辜负皇上的厚。”

皇上笑着点头,打趣道:“你今进宫不是为了让朕看你腿伤的恢复况吧?”

姜霁闻言微微笑了笑:“皇上说笑了。”而后从怀中掏出一本折子来,双手呈上:“末将才薄,年纪又轻,实在担不起保护九城的担子,还请皇上准末将回阳南关。”

皇上笑意倏的收敛。

高得盛惊了下,而后扫了眼皇上的神色,皱起了眉。

姜霁年纪轻,但他上却难得的没有浮躁,武将的忠心倒是足足的,对比那些兵油子又多了份儿耿直与坦诚。

相处下来,他浑都透着“放心”两个字。

武将上,此点最为贵重,这也正是皇上和太子愿意重用他的原因。

且姜零染的事,皇上并没有牵连他,眼下他却要请辞?!

这此举不可谓不妥帖!

小福子接下姜霁手中的折子,呈给了皇上。

皇上看了折子,又看向他:“你决定了?”

姜霁颔首:“请皇上准。”

皇上撂下折子,点点头道:“朕知道了,你且回去等消息吧。”

姜霁恭声应是,又磕了个头,站起离开了。

皇上喝了口茶,一指折子道:“给太子送去。”

小福子一愕,极快回神,颔首应是,拿起折子就退了出去。

午后太子便到了二和街。

姜霁皱起了眉。

这就是皇上要他等的消息!?

太子看他站的勉强,指着椅子道:“坐吧,在我面前就别绷着了。”说着率先坐下。

姜霁谢恩落座。

太子端着茶抿了口,随口问道:“腿伤痊愈了?”

姜霁看了太子一眼,觉得他问的迂回。

颔首道:“多谢太子下垂问,末将已经好多了。”

“好了就要走?”太子轻笑道:“父皇把你请辞的折子给了我。”

姜霁皱眉不语。

他搞不明白皇上为何要这么做?

他们离开难道不是皇上乐见其成的事?

为何要让太子来阻他?

第四二七章 不允

太子看他不语,直接问道:“你想回边关?”

姜霁点头称是,又道:“末将觉得,自己还是适合边关。”

太子拧眉看他一会儿,而后舒展了眉心,叹息道:“是因为文靖侯的事?”

姜霁摇头道:“所有的父母都想要自己的孩子得到最好的,这无可厚非立场不同罢了。”

他想离开是因为想通了一件事。

那时妹妹刚和离,他就被提为军副统领,多方人明里暗里打听他走了谁的门路。

他却只当皇上是安抚他与妹妹,给边关的将士一个态度。

现在想来,他忽略了很多特特找了那在勤政外当值的军,已确定,燕柒前脚走,高得盛后脚就拿着圣旨来了二和街。

想着燕柒的格,他无法将这件事认定为巧合。

太子听他如此说,面上多了些无奈之色。

“咱们认识的短,交却不浅,说是共过生死也不为过。”

“我相信你,也需要你。”

“边关固然自由辽阔,但京城才是你施展才能的地方。”

“况且,你好了,你妹妹才能好!”太子掏心掏肺的说了这些,却见他面色如旧,便知是个轴到不行的子。

一时心生好笑,也是自己蠢,遇到轴忠轴忠的武将,说这些没用。

故而板着脸,说出了最简单有效的话:“这件事我不,折子我已烧了。”

姜霁登时急了:“您怎么给烧了?”

太子眼一瞪,威严道:“怎么,我烧不得?”

“”姜霁提起的气又慢慢的散了,低下了头:“您自然能烧。”

太子看他这无奈委屈样子,差点笑出来。

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你好好养伤,我该再来看你。”说完离开了。

太子拐拐脚又去了隔壁,倒是没吃闭门羹,却也没见着人,喝了盏茶,走了。

紧走慢走月余,万千千的送亲船队终于到了江南界。

比起京城的冷冽天气,江南明显要暖和些,却是湿冷,万千千不习惯,上起了疹子。

随行的大夫治了两不见成效,急的万景东万景西忙靠岸,去找当地的大夫。

头船跟着靠岸,梁修弘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万千千病了,比万景东两兄弟还着急:“舅兄留步,这里我熟,我去找大夫,你们陪待着。”

万景东确实不放心离开,让万景西陪着梁修弘,自己则又回到了船上。

船舱里,万千千让姜零染给她抓背,姜零染轻轻的挠了几下,万千千觉得不爽利,央求道:“你用点劲儿嘛。”

姜零染皱眉按下她胡乱挠的手:“且忍忍,别抓破了。”

万千千痒的难受,心里就躁,加之想家,撇嘴掉泪道:“今雪,我不想嫁了。”

姜零染好笑起来:“真不想嫁了?”

万千千撇嘴不语,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姜零染不忍逗她了,拿帕子给她擦了泪:“梁公子和二哥已经去请大夫了,这疹子很快就能消了,快别哭了。”

万千千抱住她,哭的更加厉害了。

文竹和兰桂急的哄道:“姑娘快别哭了,奴婢帮您抓抓痒好不好?”

万景东听到了动静,过来看。

敲着船舱的房门道:“,怎么了?”

姜零染拿起榻上的斗篷披在万千千的上,让文竹去开门。

万景东进来看万千千哭的眼睛都红了,心疼道:“是上难受吗?他们已经去请大夫了。”

万千千撇嘴哽咽道:“哥,我想娘了。”

万景东心里不是滋味,连个远门都没出过的人,却要远嫁,如何能不想家?

更是无比的感激姜零染的陪同。

心中酸苦,面上却不显,反而嗔怪道:“都是大姑娘了,再说这些话,要被人笑的。”

万千千吸吸鼻子:“有什么可笑的?他们就不想娘吗?”说着恍然意识到什么,急忙扭头看姜零染。

姜零染看她懊恼的撇嘴又要哭,急忙道:“你再哭我可也要哭了。”

万千千顿时憋住。

万景东看二人大眼瞪小眼,再瞧万千千终于没继续哭,笑着给二人端茶喝。

梁修弘回来的很快,大夫诊了脉,看了万千千小臂上的疹子,写下了药方,并着一罐子药膏。

抓药、涂药、喝药自是不提。

到了晚间,万千千已经不痒了,疹子却还没消。

沐浴后她看着上的红印,发起愁来:“成亲那,这疹子若是退不下去可怎么办啊?”

姜零染倚在柱上看书,闻言笑出声。

她可终于着急到了正经的地方!

万千千看她笑的孟浪,脸上刷的红起来,急声解释道:“我可没那么想。”

姜零染朝她看过去,戏谑道:“怎知我在想什么呀?”

万千千脸上更红了,说不过就上手:“你这丫头,看我不好好的治治你。”

姜零染被她按在榻上挠痒痒,躲也躲不开,笑的喘不上气:“你这个不讲理的,我要去找妹夫告状。”

万千千手上不停:“我不讲理?明明是你坏!”

姜零染撑不住,告饶道:“我错了,再不说了,姑娘快饶了我吧。”

厢竹听到声音走进来,急道:“两位姑,咱们小点声,被人听到要说不庄重的。”

二人这才止了打闹。

万千千头发还没绞干,文竹和兰桂忙把人请到梳妆台前,收拾一番又涂了药膏。

缩在榻里侧,万千千支肘看着姜零染看书。

从小到大她也没养成看书的喜好,加之船舱摇晃,灯烛也不明亮,她更是懒得摸书册了。

“最近怎么不见你看棋谱了?”

姜零染一怔,很快回神,抿笑道:“那个太费神,看的累。”

万千千点点头,伸手盖在她书页上,央声道:“你别看了,陪我说会话吧。”

姜零染笑着合上了书,侧躺下,看着她道:“紧张了?”

万千千点头:“有点。”

姜零染抿笑,温声道:“有梁公子在呢,成亲那他都会陪着你,别紧张。”

万千千苦恼道:“可我怕我会出错,学的那些礼仪我怎么好像都忘了。”

姜零染道:“会有人跟着你,时时提醒你该做什么,不会让你出错的。”

万千千点点头,才稍稍安下心,想到什么拧眉又道:“那我要是踩了裙子,摔了怎么办?”

第四二八章 寻亲

姜零染笑起来:“怎会?”

万千千急的蹬脚:“那万一呢?我走路本来就不老实。”

姜零染不免想到前世自己要嫁人时的心,与她这模样也差不离。

明白不找个妥当的说辞给她听,她是睡不着的了。

“裙子你已经提前试穿过了,后面是曳地的,前面才与鞋底儿齐平,你小心点走,不会踩到的。”

万千千听得连连点头:“嗯,对,小心点就行了。”

姜零染不能再容她胡思乱想了,不然指不定会想到什么莫名其妙的状况。

给她压了压被角,在她肚子上轻拍了拍,温声道:“放心,都会顺利的。”

万千千安下心来。

翻抱住了她的腰,往她边蹭了蹭,憨道:“谢谢你今雪。”

姜零染瞧她一息之间解了忧愁,轻笑道:“快睡吧。”

万千千睡得很快,姜零染却没有睡意,看着帐顶出神。

越靠近江南,京城的消息就越少,不知现在京中什么样了?

隔两,船队靠岸。

万千千要去万家在江南购置的宅院中待嫁,问姜零染是跟自己住,还是去她名下的宅子?

姜零染道:“我想先去看看姨母。”

万千千知道这是她来江南的主要目的,遂也不拦着她,点头道:“我让哥哥送你去。”

这一靠岸,多的是事要处理,姜零染不好多做麻烦,笑道:“不用了,我们知道地址。”

万千千道:“那怎么行?人生地不熟的,你丢了,我可找谁哭去?”说着就要唤万景东,却见他指挥着小厮搬嫁妆,反倒万景西闲着,便唤道:“二哥。”

万景西一听万千千叫他,颠颠的就跑了过去:“怎么了妹妹?”

万千千道:“二哥陪今雪去找她姨母吧,她自己走,我不放心。”

“好好。”万景西没迟疑的连声应下,又问姜零染道:“四妹妹是打算下了船就去吗?若是,我这就让人准备马车。”

姜零染看他们如此,反倒不好再拒绝,点头道:“多谢二哥了。”

万景西笑着摆手:“不用谢。”让她们别站在甲板上吹风,自己则去吩咐了。

等到万千千的轿子离开,姜零染才上了马车。

文叔赶车,万景西和大虎骑马在后头跟着。

循着信上的地址,一行人到了姨母家附近。

胡同狭窄,马车进不去,姜零染要下马车,就听万景西道:“四妹妹先等会儿,我先去看看,若是找对了,你再下来。”

说着打马往里走,大虎忙跟上。

走走拐拐两三条胡同,才算是到了。

万景西看着眼前的土墙矮院,掉漆掉的斑驳的院门,皱了皱眉,暗道莫不是找错了?!

大虎拍了拍门口歪脖大柳树的树干,眼睛一定道:“就是这儿了!”

二人又出了胡同,来到马车旁:“姑娘,咱到了。”

姜零染戴着帷帽下了马车,一行人往里走。

院门前,文叔要去叩门,被姜零染叫住了。

她理了理衣服,上前去叩门。

连叩三次,却不见院中有动静。

大虎机灵,忙道:“许是不在家,姑娘稍等等,小的去打听一下。”说着去敲隔壁家的门。

门打开,门内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一眼瞧见门外站着个魁梧男人,吓得转就往屋里跑,边跑边叫:“娘,娘,又有坏人!”

大虎一句话没说就把人给吓跑了,登时无措的挠了挠头,扭头看着姜零染等人:“我长的这么可怕吗?”

几人都是笑出了声。

姜零染道:“青玉,你去看看。”

青玉点头去了,正看到那小孩儿的母亲拿着扫帚,横眉怒气的走出来:“哪个不长眼的又找错门了?”

青玉瞧着这扫帚约莫要打在大虎上,忙把人拦在了后:“这位夫人您冷静,我们没有恶意的!”

妇人看着青玉,又看了看青玉后的大虎,手里的扫帚放下了,警惕却一分没少,虎着声音道:“你们找谁?!”

青玉含笑温声道:“我们找隔壁吴家,您知道他们家的人去哪了吗?”

妇人一听这话,才放下的扫帚登时又举起,没好气道:“死绝了!”双手一拉院门,哐的合上了。

青玉大虎被这关门声震得不能回神。

姜零染皱起了眉,看来姨母一家并不受街坊四邻的欢迎。

侧目看了眼厢竹:“下船时买的点心和话梅可还有?”

厢竹会意点头,拿着东西重新去敲门。

妇人开门,刚要怒骂,就瞧见一包点心并着半斤话梅递到了眼前儿。

厢竹含笑道:“冒昧打搅,很是抱歉。”说着看了看妇人后的小孩儿:“这些东西给孩子吃吧。”

妇人迟疑着接在手里,面上的怒意消散不少。

想到刚刚的举动,似有些不好意思:“才刚见面,怎么好收你们的东西呢?”

厢竹笑了笑:“可否向您打听一下,隔壁吴家的况?”

妇人闻言,狐疑的将门前的三人打量了一遍,探头又瞧见隔壁家门口还站着两男一女。

女子带着帷帽,衣着素雅,贵而不显,不像是市井百姓。

他后的男子衣着鲜亮,更是贵气了。

她踌躇着收回视线,好奇心驱使着问厢竹道:“你们为什么要找吴家的人啊?”

厢竹笑意不变:“不瞒您说,我们是来寻亲的。”

“寻亲?!”妇人惊得瞪大了眼,再上下一打量厢竹的穿着,撇嘴嗤笑道:“你们找错了吧?他们家穷的叮当响。”

“每都有上门讨债的,还总敲错门,和这样的人做邻居真真是倒霉。”

说着眼珠一转,又瞄了眼姜零染的方向:“瞧着你们不像是穷人家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亲戚?定是找错了。”

“皇上还有三门穷亲戚呢。”厢竹笑意淡了些:“夫人可知他们去哪里了?是搬家了吗?”

妇人笑道:“搬什么家啊,他们哪有银子搬家?吴家那小子这会儿约莫在醉仙楼后厨帮工吧。”

姜零染听完,转往外走。

万景西忙跟上:“四妹妹别担心,至少人都好好的。”

姜零染眉头皱的死紧,姨母的信上只说过得不好,却没想到过的竟这么不好!

几人出了胡同,打听着到了醉仙楼。

不大不小的一间酒楼,生意还好。

第四二九章 吴忧

小二看几人气度不凡,忙殷切的往里迎。

全都是散座,没有雅间,万景西皱了皱眉,侧低声对跟在他后的人道:“四妹妹还是在马车里等吧,我把人给你找出来。”

姜零染轻抿笑,摇头道:“不用,多谢二哥。”

万景西知道她担忧急切,也不好多劝,选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位置落了座。

招手让小二过来,问道:“你们后厨可有一位姓吴的帮工?”

小二道:“吴?有几个呢,公子找哪一个?”

万景西只知姓,不知名,偏头看姜零染。

姜零染道:“吴忧。”

小二的目光略有些讶异,在几人上快速的扫了一遍,纳罕这样体面的人,为何要找吴忧?

愕了一息,点头道:“有,有,有这么一个人。”

姜零染面上一喜,声音急切了些:“可否请他出来?或者是我进去找他也行?”

小二隔着帷帽轻纱,再次的打量了她一眼,殷切笑道:“后厨杂乱,还是我把人给姑娘喊出来吧。”

姜零染颔首致谢。

小二谦逊道:“当不得谢,当不得谢,姑娘稍等。”说着去了后厨。

不多时带着一人走过来。

男子着一件靛蓝粗布衣,面黄消瘦,脊背像是被重担压垮了,微微佝偻着。

他微垂着头,小心翼翼的避着食客,跟在小二后走了过来。

青玉看着来人,小声儿的问姜零染:“姑娘,是他吗?”

大虎低声道:“姑娘只小时候见过表少爷,如何能记得清楚?”

却见姜零染摘了帷帽,含泪带笑的看着走近的人。

到了桌前,小二道:“姑娘,这就是您要找的人。”

小二只说让吴忧出来,却没说做什么,此刻听了这话,疑惑的抬起了头。

只见一桌人全都盯着他瞧。

吴忧心中莫名,刚要开口询问,就听一人轻唤:“表哥。”

音调极轻,带着些小心。

吴忧转动着眼珠,看到贴墙而站的一位姑娘。

一眼瞧见,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一句话就是,这姑娘白的似是雪娃娃。

提起雪娃娃,吴忧就又想到了一个人,不觉皱起了眉。

儿时寥寥数面,如今音容惧改,吴忧有些不敢认。

姜零染看他神色恍惚,笑着道:“表哥额角的疤还是没消。”

吴忧下意识的摸了下额角,指腹下微微凸起。

这疤是他小时候爬山楂树摘山楂时脚下没踩实,摔了下来,脑袋磕在石头上,落了疤。

那时她边蹲着一个两手各攥着几个山楂的小姑娘,哭的撕心裂肺,好似他要死了一般。

思绪一恍,吴忧再看这雪娃娃,难以置信片息,扬唇笑了起来:“你是今雪?”

姜零染笑着点头。

万景西有些意外的看了姜零染一眼。

看得出,她与这吴家表哥的关系极好。

纵是隔了这么多年,也不见有半分的隔阂生疏。

他脑子里不蹦出了个想法,这吴忧可娶妻了?

吴忧意外姜零染竟然会来,但她能找到酒楼,必然是去过家里了。

歉疚让她一个做妹妹的来寻他?

忙就向酒楼告了假,带着姜零染回家,又让对门的人去请母亲和大哥。

姜零染看对门的人非常爽利的就应下了,异常和善的问了句:“是亲戚来了?”

她微微抿了笑,这么一看,倒也不是所有邻居都容不下姨母家。

吴忧看一眼姜零染,灿烂的笑容挂在脸上:“嗯,我妹妹来了。”

邻居看了眼姜零染,称赞道:“小姑娘长得真俊俏。”说着去了。

吴忧请着人进去。

院子极小,只有姜三叔家的三分之一。

入目之物皆是粗糙破败的。

姜零染看着,心里又难过起来。

不敢想这些年他们怎么过的子。

吴忧笑着擦了几张小板凳让姜零染等人坐,又道:“白天家里没人,我这就去烧水,给你们泡茶喝。”

不等姜零染吩咐,厢竹便去帮忙了。

跟着吴忧走了一遍,厢竹已记住了东西摆放的位置,含笑道:“表少爷进屋去吧,这里奴婢来就行。”

吴忧听她叫自己表少爷,有些窘迫的挠了挠头:“别叫什么表少爷了,叫我吴忧就行。”

厢竹哪里敢?笑而不语,再次请着吴忧出去。

堂屋里,万景西屈膝坐在小板凳上,眼珠咕噜噜的在堂屋转了一圈,落道姜零染上,言又止。

姜零染看到了,抿笑道:“今麻烦二哥了。”

万景西笑了笑:“四妹妹就别跟我客气了。”说着顿了下又道:“四妹妹今打算宿在哪里?”

后一句话问的十分小心,好像语气重一点,就有瞧不起吴家的意思一般。

姜零染明白万景西的意思,毫不迟疑的答道:“我想跟姨母一起睡。”说着探头看了眼里屋,笑意加深了些:“榻大的,够住。”

够住自然是够住的,可这么小的屋子,怎么住,才是大问题?!

且看样子,这两位吴家表哥也住在这里这就有些不像样了吧!?

万景西心里琢磨着这些话,没说,转而道:“那文叔他们呢?”

姜零染看了眼院中的文叔和大虎,道:“我让他们去沁园,正好收拾一下。”

沁园是万家帮她在江南挑的宅子。

“这怎么能行!”万景西瞪眼急道:“人生地不熟的,文叔必须守着你!”

姜零染笑出了声。

万景西莫名道:“你笑什么啊!”

姜零染道:“这是我姨母家,没事的。”

“你。”万景西想说,这都隔了这么多年没见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但看姜零染待在这破败小院子里像是待在家中一般的安心,这句话万景西就有些说不出口。

兀自唔囔几句,叮嘱她道:“你让大虎和青玉去收拾,厢竹和文叔陪你留在这里。”

姜零染笑着点头:“好,就听二哥的。”

她今若不应下,怕是万景西不敢离开了。

万景西的脸色好看了点。

姜零染道:“我今不会再出去了,二哥就回去吧。”

万景西不放心走,但姜零染如待在家中一般自在,他再防备,就显得有些多余和突兀了。

“那那我明再来。”说着又补了一句:“明该搬去沁园了吧?”

第四三零章 相见

万景西绝没有瞧不起这里的意思。

端看吴家生活的这么贫苦,却未曾上京打秋风这一点,足以证明,他们家不是厚颜无耻之流。

在他看来,至少比姜家大房值得敬重。

只是这院子破就破了,还这么bi)仄。

姜零染一个姑娘,又有两个表兄在,若挤着住在这里,传出去那也是好说不好听!

姜零染含笑道:“行李什么的都已经送过去了,我若要去,随时都能去的。”

“才到这里,府内府外必然事繁多,二哥就不必分心费神我这里了。”

万景西急声道:“不管你怎么行!”

出京前他和大哥可是被老娘叫过去耳提面命过的,若是姜零染出了岔子,他俩负全责!

就算老娘饶了他们,万千千那关也是过不去的!

“反正我明过来。”说着站起,不小心碰到了小板凳,他一边弯腰扶一边道:“接你去沁园。”

出堂屋时迎面遇到走进来的吴忧。

吴忧道:“万兄这就要走?还没喝口茶呢。”

万景西揖了揖手:“家中还有事,明再来叨扰。”

吴忧听他如此说,不好留客,送着人出了门。

吴忧回去的时候姜零染捧着粗茶碗正喝茶,他看着她的装扮,再看自家这形,笑意淡了下来。

微皱着眉进了屋,低声道:“委屈表妹了。”

姜零染捧着碗,坐在小板凳上,笑的十分满足:“哪里委屈了?我觉得很好。”说着又道:“姨母和大表哥在什么地方?”

吴忧在万景西坐过的小板凳上坐下,闷声道:“母亲她在后街上给人缝补衣服,大哥在当铺里给人做票台。”

“离家都近的,一会儿就能回来。”

姜零染抿了抿唇,声音低了下来:“你们为什么没再找过我们?”

吴忧垂首默了会儿:“家中这般,如何有脸去拖累你们兄妹?”

“去年听闻了你小产和离的事,母亲很担心,攒了银子要上京。”

说着叹了声:“本来都攒够了,可我这子骨不争气,病了一大场,银子花光了不说,还欠了债。”

“后来,听说你们过得都好,我们便又打消了心思。”

姜零染听得心疼又恼火,可转念一想,若自己站在他们的立场,怕是也不会上京的。

指腹摩挲着粗陶碗,她轻声道:“我和哥哥都好的。”

“只是你们搬了家,害的我们找了好久。”

“不过,终于是找到了。”她抿了口茶,笑的满足。

吴忧抬眼看她片刻,又垂下了眼:“姜霁的腿可好了?”

姜零染点头:“我出京的时候勉强能站一站,现在应该更好些了。”说着看向他,初见他就觉得憔悴的厉害,原来是大病初愈的缘故,蹙眉道:“表哥呢?可大安了?”

吴忧点点头:“已经不用再吃药了。”看她碗里的茶喝了大半,又提着小壶给她叙上,期间瞄了她一眼。

姜零染瞧见了,笑了起来。

吴忧手一抖,茶差点洒了,局促的挠了挠头。

姜零染抿笑道:“你我亲亲的表兄妹,有什么话,表哥何不直言?”

吴忧被瞧出了心思,一时更不自在了。

他想问她和离的事,但又想到事已过去这么久了,再提无异于是揭她的疤,故而咽下了话头。

听她半是打趣,半是询问,笑了笑道:“你这次打算住多久?”

姜零染挑眉道:“怎么,我刚来,表哥就要撵我?”

吴忧大慌,摆手道:“自是不会的!”

姜零染笑道:“我玩笑的,表哥别急。”说着抿了口茶,想了想道:“住个三五载也说不定。”

吴忧惊了,舌头都有些打结:“你怎,你为何住这么久?”

姜零染觑他一眼,委屈撇嘴道:“瞧,刚刚还说不撵我,这就嫌我住的久了。”

“不撵你,住多久都不撵。”吴忧皱眉道:“只是,这里到底不如京城,况且姜霁自己在京,你就放心啊?”

姜零染想到姜霁还没娶妻的事,也是发愁,只能多拜托万伯娘了。

刚要回答,院门哐的一下被推开了。

姜零染循声望去,瞧见门外站着一位妇人。

妇人很瘦弱,面色苍枯,头发花白,浑上下都透着劳苦艰难。

孟月姑听人说吴忧的妹妹来了,长得还很俊俏。

她心说,吴忧哪里来的妹妹!?

猛然联想到前段时间与京中通的信,孟月姑登时就丢下了手里的衣服,起往家里赶。

院门推开,她一眼瞧见堂屋里坐着的人。

眉眼神态,像极了她那已逝姐姐。

眼泪不自觉的掉下来,哭喊一句“我的儿”奔了进去。

姜零染手里的碗当啷掉在了地上,撇撇嘴,眼泪跟着掉了下来。

刚站起唤一句“姨母”就被孟月姑抱了个满怀。

孟月姑拍着她的背,哭着道:“你怎么来的?你哥呢?腿好了没有?”

姜零染听她说一句,眼泪便掉的更凶一点,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点头。

厢竹抹了抹眼泪,从旁劝了又劝,二人才堪堪止了眼泪。

孟月姑揽着人坐下,怜的摸着她的脸,感慨道:“越长越好看了。”

看着她的脸,又看着自己的手,意识到自己的手太粗糙,唯恐割痛了她,忙撤下,却被姜零染攥在了手心里:“姨母这些年可还好?”

孟月姑笑着点头:“好,都好。”

“自从收到你们兄妹的信,就合计着上京,却不想你先找来了。”

姜零染吸了吸鼻子,笑道:“我想姨母,所以找来了。”

孟月姑被她说的又要掉眼泪,吴忧刚想劝一劝,就看又奔回一人。

大哥吴存中回来了。

少不得又是大哭了一场。

收了泪,早已经过了午膳,孟月姑拍了拍姜零染的手背道:“饿了吧?”

姜零染哭的鼻子囔囔的,笑着道:“有一点。”

吴存中忙拿出银钱,让吴忧去醉仙楼买些酒菜回来。

吴忧忙去了,走几步又回来:“表妹喜欢吃什么?”

姜零染笑道:“都行,我不挑食。”

吴忧说了几道菜色,惧是江南特有的,问姜零染行不行。

姜零染点头称好。

第四三一章 想歪

吴忧很快回来,后跟着两个醉仙楼的小二,一人提着一个红漆大食盒。

吴忧手里则搬着一张小桌子,大虎和文叔两个看到忙上前去帮忙,厢竹和青玉则接过了的食盒。

两个小二看这接食盒的小丫鬟衣着鲜亮,猜想吴家必然是来了位了不得的贵客,递出食盒后都是探头往屋里瞧。

吴存中上前挡住了他们探究的视线:“辛苦了,食盒我们会自己送过去的。”

两个小二讪讪的收回了视线,心里泛着嘀咕,出了吴家。

吴存中把吴忧借来的桌子与自家的并在一起,道:“凳子还不够。”

家道中落,渐清贫,原本的亲友早已经没了来往,椅子多了也没人坐。

只是他们没想到今姜零染会来,若早知,必然早早准备好这一切,不叫姜零染受委屈。

吴忧听了又出门去,不多时回来,手里拎着几张小板凳。

饭菜摆上桌,与简陋寒酸的桌椅碗筷形成鲜明的对比。

姜零染便觉得这餐饭需待好好的吃,他们的心意,她一点儿都不能浪费。

结果就是,她吃撑了。

厢竹看姜零染揉肚子,不免有些着急。

用膳时她就想提醒姜零染,别用这么急,也别用这么多。

出京这些子,姜零染的胃口一直不好,常用的也少,这会儿猛不丁的吃这么多,可不就要撑肚嘛!

却因不是在自己家中,她不好大咧咧的问,又想着今可能要宿在这里,若任由姜零染撑着,岂能舒坦?

正纠结问是不问的时候,就听姜零染道:“姨母,我吃撑了。”

“”厢竹眨了眨眼,她不好大咧咧问的话题,被姜零染大咧咧的说了出来。

孟月姑一听就皱起了眉:“撑了?难受吗?”

姜零染点头:“肚子有点胀。”说着又扭头问吴忧:“表哥,有山楂吗?”

吴忧一愕,旋即笑起来:“你这小丫头,打趣我呢?”

姜零染也笑:“哪敢啊。”

吴忧无奈失笑,转出去了,不多时端着一碗山楂茶进来。

姜零染接过道谢,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她眯眼笑道:“好喝。”

青玉看无事,便禀了姜零染,要与大虎一起去沁园。

孟月姑听她这意思,在江南是置了宅院的,便道:“既有宅院,你就搬过去住吧。”说着抿了抿唇,面色有些歉疚:“不是姨母撵你,实在是这里你住不得。”

姜零染也不与她论住得住不得的问题,只是道:“那姨母和我一起去沁园吗?”

孟月姑摇头。

看着她温顺的眉眼,又笑着哄道:“姨母明去看你。”

意思就是不去住。姜零染对这个答案也不意外:“可我想跟姨母住在一起。”说着让青玉和大虎去了。

孟月姑皱起了眉。

吴存中和吴忧对视了一眼,又看向文叔。

文叔对上兄弟二人的视线,揖手道:“今夜要打搅表少爷了。”

这院子里总共就两间寝房,素常里孟月姑住一间,兄弟二人住一间。

文叔若留下,只能和兄弟二人挤一挤了。

孟月姑觉得这样不妥,想了想道:“家中屋子太小,你俩带着文叔去隔壁二牛家借住一宿吧。”

吴存中点头称是。

晚膳后,文叔便跟着吴家两兄弟离开了。

出门之前叮嘱厢竹锁好门窗,晚间警醒着点。

厢竹谨慎应下了。

锁好院门,回去看姜零染盘膝坐在榻上,脸上挂着宁和的笑。

她笑着上前,把斗篷给她披上:“姑娘很开心吗?”

姜零染点头:“开心。”

厢竹看得出她是真的开心。

这种发自肺腑的笑,自出京后,今是第一次见。

孟月姑抱着个汤婆子进来,汤婆子塞到姜零染脚底下:“晚间尚冷呢,别冻着了。”说着又看着厢竹道:“姑娘的也已经放好了。”

厢竹顿时有些惶恐:“姨太太折煞奴婢了。”

孟月姑笑着道:“在我这里别客气,快去睡吧。”

厢竹看了眼姜零染,见姜零染冲她点了点头,便退了下去。

孟月姑褪去鞋子坐在了榻上。

被褥都是新换的,比之前铺的要干净整洁,也要松软。

但一定比不上姜零染在家中时的。

孟月姑心有歉疚:“委屈你了。”

姜零染笑着攥住她的手,往她边凑了凑:“姨母别这么说,我住的可舒坦了。”

孟月姑闻言笑起来,给她掖着被角,温声道:“舒坦就多住些子。”

姜零染点头应下,又道:“姨母之前说打算去京城的,现在还是这么打算的吗?”

孟月姑道:“要去的,等过段时。”

姜霁的腿究竟是个什么况,她没看见,心中便不安稳。

姜零染知道这个“等过段时”是要攒银子的意思。

想了想又道:“那姨母进京是要定居在京城吗?”

孟月姑终于明白她的意思了,怔了会儿道:“今雪想让姨母住在京城?”

姜零染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道:“姨母想还是不想?”

孟月姑笑道:“在江南住惯了,不想挪地方了。”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姜零染默了片刻道:“江南好的,换我住了这么久,也是不愿意去京城的。”

说着又道“那姨母明去沁园帮我看看屋子吧?”

孟月姑听她说一下船便来了这里,现下让青玉和大虎两个人去收拾,唯恐他们收拾不好,姜零染住着会不舒心。

闻言点头应下。

晚膳之前,人多,孟月姑不好问,这会子躺在榻上,只她们两个人,她就想问一问和离的事。

还没等张口,就听旁的人呼吸浅浅,竟已经睡着了。

想着她舟车劳顿,孟月姑不忍吵醒她,熄了灯便睡下了。

次一早众人刚醒,万景西便到了,谦逊的给孟月姑见礼。

孟月姑一听说是万家的,忙就道谢。

万景西不明白她这是谢的什么,有些懵的看向姜零染。

姜零染笑道:“姨母是谢二哥送我来江南和购置宅院的事。”

万景西就笑了:“分所应当的事,哪里担得起您道谢。”

孟月姑听他言语这般亲厚,再看他与姜零染年纪相仿,便有些想歪了。

吴存中和吴忧都没有去上工,而是和孟月姑一起去了沁园。

听姜零染说有意住个三五载再走,房子需待好好的看一看。

第四三二章居

路上姜零染问起万千千上的疹子。

万景西笑了起来。

姜零染被他笑的莫名:“二哥笑什么?”

万景西道:“待会儿四妹妹就知道了。”

姜零染心有疑惑的放下了车帘,正对上孟月姑异样的眼神,茫然道:“姨母为何这么看着我?”

孟月姑靠近她一些,抿笑,意有所指道:“看到你能有人照顾着,姨母安心。”

姜零染一怔,旋即会过意来。

昨孟月姑问及她是如何来的江南,吴忧就说一个万家兄长带着来的。

她怕他们误会,就解释了,还说万伯娘拿她当亲闺女疼。

现下听孟月姑这般说,她恍然意识到,若依着他们的想法,那自己的这个当亲闺女待,似乎也有些歧义。

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会被人误会她与万景西,姜零染无奈又好笑:“姨母您误会了。”

孟月姑眨眨眼:“姨母想岔了?”

姜零染笑着点头,又仔细的说了与万家的关系。

孟月姑听后面上顿时浮现窘迫之色。

又道是自己糊涂了!

若万家真有那个意思,必也是成了亲后,万景西才会带着姜零染来江南!

哪里会这么不清不楚的就带着来了?

不过,话说到这儿,孟月姑少不得就要问问她和离的事了。

姜零染知道孟月姑必然要问的,但她不想让那些无谓的往事戳痛孟月姑的心,只言简意赅的说了几句,揭过不提。

孟月姑看她不愿多说,也不再多问。

想着她说要在江南住三五载的事,轻皱眉道:“住上一段时间就回去吧。”

“回去后让你哥给你找个好人家。”

说着羞惭道:“姨母的况你也看到了,无法替你张罗到好的婚事。”

姜零染笑道:“不瞒姨母说,我不打算再嫁人了。”

马车摇晃,车帘随着晃动,阳光顺着帘沿溜进来,落在她手背上。

她看一眼,蜷缩了手指:“如今这般,好的。”

孟月姑皱眉。

她这一句好,说的人心都疼了。

轻斥道:“别胡闹!才多大的人,就说这种话?你哥也容你这般?”

姜零染挨了训斥,反倒笑意更浓。

孟月姑看她这么笑,心中更是添了几分难过。

若姐姐还在世,这一切都该是她替姜零染张罗的。

无奈叹气道:“以后子还长,别苦了自己。”

姜零染笑了笑,没再说话。

很快到了沁园,府门口没停,马车直接进了府,刚停稳,就听到了万千千的声音。

姜零染还以为听错了。

撩开车帘果然看到万千千,万景东也在。

她惊喜笑道:“你怎么来了?”

万千千得意的一仰下巴:“你得了新屋子,我自然要来给你暖居的。”

姜零染笑着下了马车,而后去扶孟月姑。

万千千和万景东看到孟月姑,忙行了晚辈礼,又与吴存中和吴忧见礼。

孟月姑看万家三兄妹这般看重姜零染,明白两家确实交匪浅:“谢谢你们照顾今雪。”

万千千本站在万景东边,闻言两步蹦跳到姜零染边,圈住她的胳膊,探头与孟月姑说道:“姨母说错了,是今雪照顾我才对。”

这一路若没姜零染,她不定如何难过呢。

孟月姑听她叫自己姨母,面上笑意更浓:“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这院子四妹妹可还中意?”万景东笑着说:“两进,虽是不大,但也够住了。”

姜零染四下一看,入目的草植,房屋门窗都是精致的。

看得出万家花费了不少心思。

姜零染抿笑答道:“很中意。”

万景东点点头,道:“你们进屋坐吧,我带着文叔在府内外走一圈,看看可有什么不妥。”

她一个姑娘家,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虽是有表亲,但遇事也难保护她。

万景东少不得要多费些心。

姜零染刚要道谢,就被万千千拉着走了。

孟月姑看着两个儿子道:“你们跟着去,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二人点头,跟着万景东去了。

姜零染进了花厅,厅里站着青玉并着八个丫鬟婆子。

青玉福礼道:“姑娘,这是厨房和内院的。”

“另外院还有八个,交由文叔了。”

姜零染点头,目光在八人上一扫而过。

万千千附在姜零染耳边道:“没与他们说你的份,若问起,就说是我家的远亲吧。”

姜零染明白如此可免去不少的麻烦,点头应下。

万千千又道:“这些人虽是挑选过的,但若要知好坏,还要看常。”

“让厢竹和青玉多留心。”

姜零染笑着道:“伯娘把你教的不错,说起这些,一一的。”

若万夫人知道,必然要免去不少担忧。

“为你好,还打趣儿人。”万千千嗔她一眼,转和孟月姑喝茶说话儿去了。

姜零染问了几句,便让人散了。

和万千千说的一样,若要知好坏,只这么看是不行的,还要看常。

小半个时辰文叔才回来,说万家兄弟走了。

姜零染愣了下,看着万千千道:“他们忘记带你走了!”

“怎么可能会忘?”万千千笑起来:“来之前便商定好了,我今不走。”

“说了要给你暖屋子的。”

姜零染皱眉道:“这样可以吗?梁家会不会知道?”

万千千大人模样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故作老成道:“安心安心,没人知道我在你这儿。”

姜零染掀开她的手:“调皮!”

午膳前厨房送来菜单,由姜零染定午膳的菜色。

姜零染询问了孟月姑等人的意见,定下了菜色。

菜单送到厨房,四人不敢怠慢。

她们能否留下,全看这一餐了。

午膳时分了桌,吴存中和吴忧是在偏厅用的。

孟月姑和万千千尝了饭菜后觉得不错,姜零染尝过后也觉得好,让给厨房派赏。

厨房的人得了这赏都明白这是被留下了,欢喜的过来磕头,好听话说了一箩筐,

姜零染含笑听完,眸光平定的看着四人:“好好办差吧。”

四人应是,退了下去。

孟月姑看她威而不露,言谈也不似在自己面前时那般随,很有个做主子的模样。

暗暗点头,放心不少。

午膳后孟月姑和吴存中、吴忧也提出了告辞。

姜零染没强留,送着他们出了府。

第四三三章 准假看病

万千千疑惑道:“看你神是不想他们走的,如何连挽留都不曾?”

姜零染在她边坐下:“留也没用。”说着又问她:“上的疹子可消了?”

万千千搂起袖子给她看胳膊:“还剩些红印,没事的。”

姜零染道:“嫁妆什么的可都归置好了?我连忙也帮不上,实在羞惭。”

万千千笑起来:“你帮什么忙?抬箱子还是搬柜子啊?若是磕了碰了,不比嫁妆还要贵?”

姜零染被她说的笑起来。

想到什么,又道:“你成亲那我就不去了。”

万千千看她一眼,轻哼道:“知道了,你已经说过了。”

姜零染瞧着她的神色,撞了撞她的肩膀:“生气了?”

她此行保密,万千千知道她不好露面。

且依照她的老古板想法,说什么她去了会不吉利。

万千千完全不信这些,但她十分坚持,万千千实在劝不动。

又想到她还要在江南留许久,成亲那见不见也没什么差别。

但万千千不想这么放过她,撇嘴回她一句:“改明儿你成亲,我也是不去的。”

姜零染笑了起来。

次一早万景东便把万千千接走了。

隔两是大婚之。

姜零染带着文叔和厢竹来到万府附近。

红绸满府,喜乐喧天,万景东背着凤冠霞帔的万千千沿着红毯走出来。

姜零染看着就笑了,眼眶也红了。

等到花轿离开,厢竹才注意到姜零染哭了,皱眉道:“姑娘怎么哭了?”

姜零染笑着道:“我是替她开心。”

厢竹听着不免想到了姜零染自己,一时无话。

文叔道:“姑娘,咱回吗?”

姜零染摇头:“来了这几还没出去看过,今天气好,咱们去街上转转吧?”

二人自没有不答应的。

闲逛着走了两条街,姜零染终于看到了一间空置的铺面,她拐脚进了对面的茶楼里。

小二上茶之时,她问道:“对面的铺面为什么空置了?”

小二闻言看了眼:“那间啊,掌柜的家中出了点事,无心经营,便空置了下来。”

姜零染点了点头。

厢竹品出了点味儿来,小二离开后,问道:“姑娘是想要在这里开铺子吗?”

“索也是闲着无事可做,找点事解解闷嘛。”姜零染自己倒没有开铺子的打算。

她想给姨母和表哥置办些产业,但又怕他们不答应,前期少不得要用她的名义去做了。

喝了茶,歇了脚,又继续看铺面,走不久忽的看到一个熟面孔。

姜零染一呆,回过神吓得忙闪进了一旁的成衣铺内。

看厢竹还懵着不明所以,忙一把给拽了进来。

厢竹惊道:“怎么了姑娘?”又看文叔十分淡定,没有拔刀的意思,便微微放松了些紧绷的神经。

姜零染倚在门框上,探头往外瞧了一眼,皱眉低声:“那是文季。”

“啊!”厢竹惊了下,跟着去看:“果真是文季!”

看了眼文季头顶的匾额:“姑娘,那是齐家的商行。”

说着想到什么,神更慌了:“齐家可是在江南发的家,这可是柒公子的老巢啊!咱这是不是叫自投罗网?”

姜零染等到文季离开后,才出了成衣铺,淡然道:“最危险的地方才是为安全的。”说着往反方向走了。

厢竹跟上去,笑道:“姑娘也觉得公子会找您?”

姜零染怔了下,很快恢复如常,淡淡道:“他不会的。”

厢竹看姜零染不开心了,不敢再说。

文叔走几步要回头看一眼,唯恐被人跟上。

万寿节临近,因着去年燕辜办事不利,今年便依旧派交给了太子,加上朝中事务,太子忙的团团转。

燕辜便趁机在御前进言,以太子辛劳为由,分走了太子的几桩差事。

这早朝后,秦明浩与太子并肩走着,说起了燕辜。

太子面上是一派安然,对燕辜的蹦并不放在心上。

秦明浩却不这般想,皱眉沉声道:“尝过味的狼崽子,还会吃素吗?”

“他夺了瑞王的权,尝到了甜头,现下已有要染指下您手中权利的心思了。”

“不可不防啊!”

太子听他一句比一句重,微微笑道:“我会留心的,您放宽心。”

秦明浩看他明显没听心里去,无奈的摇了摇头。

想着改宋蕴给皇后请安的时候,让宋蕴在皇后面前提一提。

齐家商行里,燕柒道:“今姜府没什么动向吗?”

今是万千千出嫁的子,送亲的队伍虽早在一月前便已经出京,但今万冗夫妇必然是难过的。

姜零染会不会去安慰万夫人?

等了会儿没听到回答,抬头看了过去,见隋风颇为郁闷的托腮看着他,一时莫名:“怎么了?”

隋风叹了口气,纳罕道:“你说,这主仆俩忙啥呢?怎么一丁点信儿都没有?”

燕柒想到他二月二约厢竹的事。

送去内院的信犹如石沉大海了一般,隋风空等了一,此后便渐郁闷。

“许是她病着,厢竹也不得空出府吧。”

隋风皱眉道:“就是不得空,也该有个回信儿吧?”说着想到什么,眉头皱的更深:“你说,她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

燕柒哪里答的出?

况且他自己还吃着这苦呢!

找谁说去?!

叹气去看账,看了半页,忽的叫百香。

百香很快进来,道:“怎么了?公子?”

燕柒道:“你今晨练剑的时候不是说手腕疼吗?我准你假,你去看病吧。”

“”百香懵了会儿:“是您病了,还是我听错了?”

燕柒眯眼“啧”了声。

百香缩了缩脖子,举着手看了看:“可我手腕不疼啊!”

隋风道:“疼!”说着站起,举着他的手腕道:“你看,这么纤细,定然是挥剑的时候太用力,折了。”

“啊?!”百香更懵了。

隋风看他不明白,谆谆善道:“你看啊,这里离君安街也不远,你赶快去找王神医看病去,可千万别落下病根了。”

“哦!!”百香恍然大悟。

“早这么说,我不就懂了!”说完非常明白的看向燕柒,恭声道:“公子要属下问什么?”

燕柒道:“问他人怎么还没好,另把药方抄一份。”

百香点头出去了。

第四三四章 杀了人

二人都没了看账的心思,等了好半晌百香才回来。

手腕上打着夹板,绑着布条,皱巴着脸,像是朵被摧残了的花儿。

上药味之浓,隔着一张桌子燕柒都闻得到。

一言难尽的对视片刻,燕柒道:“月钱给你翻倍,辛苦了。”

皱巴的花舒展了些,百香道:“说是风寒。”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燕柒:“属下去药铺子里问过了,确实是风寒的方子。”

燕柒看了几眼,皱眉压在了桌上。

隋风看他一眼。

光看那张脸,就能知道他有多无计可施。

自从那件事后,他便再未进过宫,就连太子府也只去过一次,回来后还病了一大场,去了半条命。

眼下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姜零染的消息,却又不好出面,且如今乖巧了,连墙也不翻了。

可一个在府外溜达,一个在内院不出,循规蹈矩着,一百年也碰不着面的。

这个时候急需个能进内院的人,帮他探探况!

只是认识姜零染,而燕柒也恰好认识的,满京城拢共也没几个。

一个万千千远嫁江南了,太子妃和燕两仪找不得。

可不就干着急嘛!

不过隋风也顾不上着急燕柒,他自己还着急呢!

拉着百香道:“厢竹呢?她也病了吗?如何没个信儿?”

百香眨眼懵道:“你让我问厢竹了吗?”

隋风:“”

百香被他看得心怯,退两步道:“要不,我再去一趟?”

“就说跑的太急,脚崴了?”

隋风:“”

燕柒默了会儿,忍耐不住,道:“备份礼。”

隋风道:“您要干啥去?”

燕柒把药方盖在账本下,沉声道:“去看姜霁的腿伤恢复的如何了。”

隋风抽了抽嘴角:“您这也太迂回了吧。”

“再说,礼再厚重,姜副统领也不会让您见姜姑娘的。”

燕柒何尝不知?

只是他这心里实在乱的厉害。

捏了捏眉心道:“快去准备吧。”

隋风琢磨着或许能让燕柒顺道问一问厢竹的况?

这么一想,顿时就来精神了。

点头就要去,却见管事找了上来,揖手禀道:“家主,出事了。”

燕柒皱眉:“什么事?”

管事道:“惠州的林总掌被人给打死了。”

燕柒目光一凝,站起了。

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可知实?”

管事跟上燕柒的脚步,道:“说是有人恶意闹事,林总掌去平事儿,不知怎的就起了冲突。”

隋风跟着到了楼下,拦住他道:“还是我去吧,您才好没几呢。”

燕柒没应声,翻上了马。

他需要找些事做,能出京是最好。

不然他必然忍不住要去找她的。

百香几个忙跟上。

一行人很快出了京。

消息立马就传到了皇上的耳中,皇上皱眉之余让去打探事的经过。

惠州距离京城很近,骑马只需半。

嫌凶已被下了牢,燕柒去看过林掌柜,安抚了林掌柜的父母家眷,而后去了大牢。

惠州的知州董翰士得知燕柒驾临,忙就要去拜见,人还没出衙,就听说燕柒去了大牢,忙赶了过去。

等到燕柒见到嫌凶,很是意外了下。

笑意清冷道:“原来信王下把你送来此处做学问了。”

牢里木让瞪眼看着燕柒,茫然道:“柒公子怎么会在这里?”说着看到了燕柒后的董翰士,猛地想到什么,激灵灵的站起了,欢喜道:“是姐夫让你来救我的吧!”

燕柒皱起了眉。

看他这样子,竟不知打死的是齐家商行的人!

心思微动,道:“你杀了人。”

木让嗤道:“一个商户,有何可惧?”

燕柒轻笑出声,眸底泛出了冷意:“你打死的是齐家商行惠州地区的总掌。你可知?”

“”木让怔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脑子:“你说我打死的是谁?!”

他打死的不是普通商户,而是齐家的地区总掌!?

这怎么可能!!

脑子里嗡嗡作响,木让好像有点明白燕柒为何会来了。

刚刚的欣喜激动已全然不见,牢中的冷气息反扑上来,冻得他打了个哆嗦:“我我,我是被算计了,我被陷害了,我要打的那个人绝不是齐家商行的总掌!”

“是误会,这一切都是误会!”

“柒公子,你相信我,我绝不会动齐家商行的人的!”

他把牢门拍的砰砰作响,惶恐急切的说着,燕柒却冷漠的转开了眼。

董翰士接住燕柒的视线,顿时整肃了神色,凛然表示道:“柒公子放心,这案子微臣一定会详查!”

嘴上这么说,实则心中却在想,依着燕柒和信王的关系,这案子约莫要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吧?

却听燕柒清冷道:“董大人明白就好,我会随时关注着这案子的进展的。”

董翰士滞了下,忐忑着应是。

扫了眼木让,暗道,燕柒要为了一个总掌而与燕辜闹掰吗?!

一个亲王,一个皇上的心头宝,董翰士那个都招惹不起。

但看燕柒这架势,明显不打算善罢甘休的,若他徇私舞弊,怕是也落不着好。

且木让嚣张不是一两了,他早已容忍够了,不如趁机拔了这毒瘤!

燕柒在惠州留了两,处理了林掌柜的丧事。

而后查得木让在附近几个州县置办了不少产业,不过这次他学聪明了,只在背后,不近人前,故而极少有人知道这些产业的真正主人是谁。

且得益于京中有人庇佑,这些产业经营的也是风生水起。

纵是早知燕辜的为人,燕柒知道这些后,也免不了有些难过。

百香度着他的神色,低声问道:“公子,您没事吧?”

燕柒沉默着摇头。

拿起惠州商行管事的花名册看起来。

需待尽快挑选一名总掌出来才行。

燕柒的行踪向来受人重视,此次出京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他人还没回京,木让杀人的事便已经在京中传开了。

瑞王足后不知被燕辜踩了多少脚,心里的气一直闷着没发,现下得知这件事,立刻便指使着人进了宫。

有一就有二,弹劾折子雪花一样的飘到了皇上的案牍上。

第四三五章 斩首

燕辜惊疑不定。

木让怎么会动齐家商行的人!?

他没有时间细想,立刻就去了燕府。

这件事只能私下解决!

真闹大,木让绝保不住,甚至还会牵连他!

到了燕府才知道燕柒竟亲自去了惠州,他心下一喜,立刻修书一封,让雷简快马加鞭的送往惠州。

燕柒看了信,必然会网开一面的!

雷简到了惠州却找不到燕柒,手里的信送不出去,急的他如锅上的蚂蚁。

这边燕辜被皇上召进了宫。

路上他已想好了应对办法。

只要暂且压下父皇的怒意,等到燕柒那边平顺,他自然无忧了!

可到了勤政,皇上不问他,只让高得盛把弹劾折子递给了他。

燕辜一一看过,越看越心惊。

这些折子说的竟不止木让杀人的事!

条条桩桩罗列了木让这几年做过的仗势欺人,草菅人命的事。

而他替木让掩盖事实的证据也在其中!

燕辜心底发寒,手指头忍不住打哆嗦。

到此时,他才明白,木让只是棋,幕后之人要的是他的命!

会是谁呢?

太子,亦或者是瑞王?

想到被打死的林掌柜,他不又想,难道是燕柒?

很有这个可能,不然他何至于屈尊赶去惠州!

那自己的信,不就是白白的送把柄吗!

霎时间,冷汗打湿了内衫,燕辜慌得几乎跪不住。

皇上目光平定的看着他:“你可有话说!”

语调甚淡,不带一丝的喜怒。

燕辜更惶恐了。

帝王心冷,要说唯一的度怕是全都耗在燕柒上了。

试问对待一个不看重,不在意,犯了重罪的儿子,皇上会怎么做?!

燕辜根本不敢想!

瑞王背后有宜妃和张家,做错了事,罚个足了事。

他呢?

举目京城,谁会保他!

这罪,绝不能认!

燕辜咬了咬牙,道:“儿臣冤枉!”

真到绝路时,便只能断臂求生了!

“哦?”皇上反应平淡,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漫不经心,因为他端起了茶,抿了口:“证据都在,你还说冤枉?”

燕辜跪的笔直,言辞更是刚正:“定是有人背后陷害儿臣,儿臣未做过这些,求父皇明察!”

皇上喝了茶,看他一眼,道:“朕会调查的,你回去吧!”

燕辜得了这话,有些怔。

怎么这就轻松就让他回去了?

但他很快的回过了神儿,磕了头道:“儿臣告退。”

他需待尽快的出宫去处理那些足以要命的“线头儿”。

太子府里,太子找来了秦明浩,沉声问道:“是您?”

秦明浩自然知道太子问的是什么,急摇头道:“不是我啊!”

“我以为木让早回了永州呢!他什么时候跑去惠州了?”

看太子目露质疑,秦明浩忙又道:“一个案子牵扯一位亲王已是大案!”

“若是我,只揪出木让的罪行,足以重重的打击燕辜,何至于再拉上一个燕柒!”

太子听到此,才算是打消了疑心。

是啊,根本不用牵连燕柒的。

“是谁想要京中乱起来?”

秦明浩皱眉凝思片刻:“难道是瑞王?”

“他被足这么久,早已经耗尽了耐心,趁着万寿节前闹腾闹腾,也附和他的格!”

“且弹劾折子数他那边递的最多。”

太子沉默下来。

去年的万寿节,父皇便不痛快,今年又。

秦明浩不知太子在想什么,轻声问道:“下可是有了主意?”

太子摇头:“顺其自然就行。”

“该做的就做,不该做的,也不必添上!”

秦明浩皱了皱眉,觉得对于燕辜这样的人不能手软。

但想到案重大,皇上必然不会姑息,就算他们不借此打压,燕辜也落不着好。

便点头应下了。

皇上一直压着弹劾折子,众人猜不出他的心思。

董翰士被几方人马警告:仔细查案!

不管是仔细,还是“仔细”,燕柒在,他都不敢马虎!

案明朗,查的很顺利。

唯一惊心动魄的事就是遇到了行刺。

幸亏燕柒早有提防,派了百香守着,贼人这才没有得逞。

燕柒去牢里看宁死不招的木让:“他都要杀你了,你还替他守着?”

木让哆嗦着抬头,看到燕柒,又低下头。

绝望低喃道:“你懂什么。”

燕柒道:“怕连累家人?”

木让默了会儿,低声道:“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主意,无关他人。”

“要判要杀,随你。”

燕柒没什么笑意的扯了扯嘴唇:“忠心有什么用?”说完转离开了。

到最后,董翰士也只拿到了一份半字不牵连燕辜的签押供状。

燕柒拿了诉状直接回了京,供状递到了宫里。

皇上看了供状后,默了片刻,判了木让斩首。

众官这才明白,皇上这两隐忍不发,原来是在等燕柒的供状!

燕辜得了这消息,怔坐了好一会儿,揉了揉脸,起去宫中请罪了。

皇上以监管不利罚了三年俸禄,足一月。

燕辜领了罚。

没等到斩首那,木让便吊死在了牢里。

消息传回京,众人议论:“死的好,这样的人渣死了也要下地狱!”

“此番信王因他受了罚,反倒是他父亲,免去一难。”

“这几年木让都跟着信王,这教养不善的名头自然该算到信王头上,他挨罚,不亏!”

燕柒打马从街上走过,模模糊糊的听了一耳朵,神色未变。

一路到了橘福马场,马倌殷切的迎上来。

可燕柒不选马,也不下场,就坐在露台上晒暖。

晒了两三刻钟,才看到走进马场的人,掸着衣服站起了,往马厩走。

马倌等了这么久都要睡着了,看人要选马,忙跟上。

马厩里,燕柒与姜颜乐打了个照面。

姜颜乐瞧见他,登时笑起来:“兄。”刚说出一个字,想到什么又咽了回去,恭谨的屈膝福礼道:“见过柒公子。”

燕柒笑意微敛。

不消说,这是受了姜零染的叮嘱。

“起来吧。”他说着又道:“你还没学会骑马?”

姜颜乐笑道:“差不多了。”

燕柒点点头,道:“走吧。”说着进了马厩里。

姜颜乐已经有了固定的马,不用选,牵着就能下场。

燕柒随便选了一匹,跟着下了场。

第四三六章 我四姐姐出京去了

姜颜乐纳罕道:“柒公子不是会骑马,如何还来这马场?”

燕柒被她这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的一阵语噎。

他总不能说他来此是专程等她,企图从她这里问一问姜零染的消息吧?

闷了会儿,道:“那个,月余不见,小七又长高了。”

到底还是小孩子,一句话就被带走了方向。

小脸一仰,骄傲道:“我吃得多,长得自然就快。”

燕柒笑了笑,想到什么又敛了笑:“你四姐姐吃的多吗?”

姜颜乐摇摇头。

燕柒以为她摇头是指姜零染吃的不多,正心里不是滋味,忽听她又道:“我已经好久没见过四姐姐了,也不知道她吃的多不多。”

自姜零染病后,她就把姜颜乐送回了姜三叔家中。

不过,也不至于许久没见吧?

燕柒拧眉道:“你每隔几都要去一次姜府,怎会见不到她?”

还是说,她已经病得无法见人了??

姜颜乐眨眨眼,澄澈的眼底半分防备也无:“我四姐姐出京去了,我就是去了姜府也见不着她。”

“”燕柒恍惚了下,有一瞬他没能明白姜颜乐话中的意思。

她出京去了心中思了两遍,他倏的勒紧了缰绳,悚然扭头看着姜颜乐道:“你说什么!!”

姜颜乐被他这声低吼吓得一缩。

再看他双眼发红,眼底满是惊怒,更是不敢言语了。

燕柒紧盯着她,急声又道:“你刚刚说姜零染出京去了!”

姜颜乐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得他生气。

心中惶恐,磕磕绊绊的点了下头。

燕柒看她点头,眸光一凝,脱口道:“不可能!”

自她上次想逃,他就做了防范,她只要踏出内院,他都能准确的知道!

她绝不可能在他眼皮底下逃掉的!

姜颜乐奇怪燕柒的回答,疑惑反问道:“为什么不可能?难道你见到我四姐姐了?”

燕柒被问的一哽。

是啊,他都没见过她,如何能确定她就在那院中呢?!

恍然想到她闭门锁院养病的这月余。

原来原来是又逃了。

他守着的,只是一个空屋子。

刹那间,燕柒的心像是掉了,整个人都空落落的,无所适从。

姜颜乐看不懂他面上明灭变幻的神,只觉得他现在很难过。

打马上前,小心的推了推他的胳膊:“兄长这是怎么了?”

燕柒迟滞着动了动僵硬的头颈,偏头看着她,哑然低声道:“她走多久了?”

姜颜乐想了想:“快两个月了。”

两个月燕柒嚼着这几个字,忽的发笑。

百香看燕柒从马场退下来,迎上前,接过缰绳,低声问道:“怎么样?公子可问到了?”

燕柒没说话,沉默着往外走。

百香看他绪不对,不觉提起了心:“是是姑娘的况不好吗?病的很严重吗?”

燕柒哂笑一声。

病?

她从来都清醒着,病的是他!

从来都只有他一个!

百香观他周溢着戾气,皱起眉来。

这这状态真的不太对啊!

走出马场,燕柒拐脚进了斜对面的一间小酒馆里。

百香看到就要开口阻拦,可人已经走了进去。

他们是从马场后门走出来的,后门外是一条拥挤杂乱的窄巷子,这酒馆便坐落这窄巷子里。

门庭破旧,往里一瞧,黑乎乎的,像是没开窗,且连个照明的灯烛都没点。

百香不放心,栓了马就跟进去了。

酒馆很小,他看到了角落里的燕柒。

百香皱眉走进去,这才发现,这屋子里真就是没个窗户。

窄小的铺门照进来的光亮根本不足以照亮整个酒馆。

燕柒处在昏暗中,周更添了冷之意。

百香看了会儿,从柜台拿了一壶酒并一个杯盏,走过去放在了他面前的矮木桌上。

酒杯未被端起。

百香以为他嫌酒劣,思忖着道:“要不属下去别处买酒?”

燕柒未语。

甚至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他这种状态,百香不敢远离。

使唤了个小二,让他去前街买了好酒来。

斟满的酒杯放在燕柒手边,依旧是未被端起。

百香这才明白,他不是要喝酒。

观他这状态,约莫是想找个地方安静安静?

如此,百香便不再多言,给了掌柜银子,包下了酒馆。

正午,傍晚,子时。

燕柒一动未动的坐了半。

酒馆掌柜今得了一大笔银子,非常开心,决定要伺候好这两位酒客。

但他们从进来,便如木头桩子一般。

且这子时的梆子都已敲过了,他们还不走?!

掌柜熬不住,大着胆子上前,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夜已深,两位公子还不回家吗?”

百香皱眉看向燕柒,同样小心翼翼道:“公子,咱回吧?”

燕柒动了动。

坐的太久,腿脚都麻了。

他缓了会儿,撑手站起了,一言不发的往外走。

更深露重,街上无人,百香牵着两匹马跟在燕柒后。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公子,您到底怎么了?”

“是有什么事吗?您和属下说说,虽然属下帮不到您,但您说出来,心里能舒坦点。”

“姑娘,她怎么了吗?”百香试探着问道。

除了姜零染,再没有人能让燕柒这么反常了!

燕柒站住了脚。

百香以为他要说了,立刻来了精神,支棱着耳朵道:“您说!”

燕柒转抽走了他手里的缰绳,翻上马,甩鞭狂奔起来。

百香急“唉”了声:“您等我啊!”说着骑上马追了上去。

燕柒一路往太子府的方向去。

将到太子府时,遇到了巡防营巡夜。

深夜御马狂奔,巡防营必然是要拦的,可燕柒根本没有停下的打算。

巡防营还以为遇到了行刺的,手中的弓弩立刻就举了起来。

百香一看,吓得魂儿都飞了,忙掏出怀中的腰牌,低喝道:“这是柒公子,不可放肆!”

众人闻声都是迟疑了下,这片息,燕柒连人带马一阵风似的刮了过去。

百香也未做停留。

到了太子府门前,燕柒勒马。

百香停在他边,看了眼太子的府门,又看向燕柒:“公子要见太子?”

燕柒点头:“敲门!”

百香应是,上前去敲门。

敲了两声,小观察门从内打开,门房睡眼惺忪的看着外面:“是谁?”

“我是柒公子边的百香。”百香举着令牌道:“我家公子要见太子下,劳烦通传。”

第四三七章 她要嫁给石阡!

门房一听是燕柒,再一看腰牌无误,忙就打开了府门,请着他们进府。

太子得了消息,还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衣服都没穿齐整,匆忙忙的就赶到了厅里。

见他靠在椅子里,低垂着头,瞧不清神色。

但周的料峭感让太子皱起了眉,走近两步,低声道:“出什么事了?”

燕柒闻声抬头,看着太子,平静的像是一汪死湖:“姜零染走了,你知道吗?”

太子怔了下,旋即皱起了眉:“她走了?去哪了?”

“”死了一整的心底忽然泛起了绪,燕柒眼眶刺痛,他撇开眼,缓慢的匀了一口呼吸:“我会找到她的。”说完离开了。

太子拉他不住,一脑门的疑惑。

什么叫走了?

她能走哪去儿?

百香听了厅中的对话才明白燕柒为何如此反常!

姜零染竟走了?

什么时候??为何没人通传?!

太子府后,第二个被敲开的府门是姜府。

姜霁眉眼疏冷的看着燕柒。

燕柒也看着他:“她去哪儿了?”

这么反常的找来,姜霁知道,必是为了这件事。

淡淡道:“我不知道。”

燕柒眸光轻闪,膛剧烈的起伏了下。

他缓匀着气息,尽量平和道:“你是她哥,怎会不知!”

姜霁从他上看到了执拗。

心底不免起了火气,但终究没发作,只冷淡道:“柒公子请回吧,我要休息了。”

燕柒冷笑出声:“她一个人在外面,你还睡得着?”

姜霁咬紧了牙关,冷笑反问:“那不知我妹妹背井离乡,是拜谁所赐?”

燕柒听了这话,如被雷轰。

面上的讥诮与愤怒尽被击碎,只余一片空白。

姜霁看他如此,心下叹了口气。

转开眼道:“事到如今,求柒公子给她平静的生活吧!”

燕柒张口无言,踉跄着转,离开了。

两中,几座城门的出入记录查了个遍,有疑的全派了人去核查。

姜零染的踪迹没找到,倒是翻出了近来在京中作祟的人贩子的老巢,顺手帮京兆府破了案。

两月前能走的水路和陆路也全都筛了一遍,一丁点的线索都没有。

燕柒不免就怀疑,人或许还在京城里!?

这般一想,立刻遣人去找。

可也是徒劳无功!

燕柒丢了媳妇,那就表示隋风也没了姻缘。

故而他找起人来格外卖力。

这探得一消息,匆忙就往燕府赶。

奔进书房,连气都来不及喘,嘶声道:“石阡他要成亲!!”

百香、阿芙、王断等人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嗓子吼的都打了个激灵,吓得忙都抚顺气。

燕柒坐在书桌后正看着细查无果的路线图出神,闻言一滞。

石阡年前出京,她年后就没了踪影。

原来是跟着石阡走了。

原来,她要嫁给石阡。

荒芜的眼底渐渐起了烈风,森寒的气息从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撑手站起,手掌压在了路线图上,五指收拢,图纸揉碎在掌下。

对上众人的视线,他道:“两刻钟后出京。”

百香点头应下,转出去准备了。

燕柒出京,隋风就要留下照看商行,喘匀了气儿,端着桌上的茶喝了口:“高公公还等着呢,你见不见?”

接连几的大动作,燕柒差点把京城给掀了,谁都瞒不住,都疑燕柒在找什么?

皇上也从太子口中得到了消息。

小福子一登门四次,次次都见不着燕柒。

等的那是焦心焦肺,正想着又要无功而返时,却见燕柒出来了。

登时精神一震,忙上前道:“公子,请您即刻随奴才进宫!”

燕柒冷道:“你回去告诉皇上,让他抹了与吕家的婚约。”

小福子皱眉。

这怎么可能?!

不消通禀,他也知道皇上必是不会答应的!

抬头,目光发虚的看着燕柒,为难道:“可可圣旨都下了,君无戏言啊。”

燕柒晃了晃手里的明黄卷轴:“赐婚,我只认这卷。”

小福子知道这是皇上将姜零染赐给燕柒的圣旨。

本以为出了石阡那事,燕柒早已经死心了。

怎么还。

燕柒道:“我说这些不是商量的意思!”

“此次回京,我会成亲。皇上若执意要给吕家难堪,那我也是无所谓的。”说着越过他出府去了。

小福子回宫,把燕柒的话一字不改的转述给了皇上。

与此同时,燕柒出京赶往庆州的消息也传了回来。

皇上脸色铁青,咬牙砸了手里的茶盏:“这逆子,就不该纵他!”

勤政如坠冰窖,高得盛为首,扑通通的跪了一地:“皇上息怒。”

姜霁看着江南来的书信,惴惴不安的心终于是放下了。

燕柒出京的事姜霁已知道,但在回信中却只字未提,只让姜零染好好玩,不用担心他。

燕两仪从皇后那儿得了些只言片语,心惊不已。

再想到她上次出宫与白蓉一起去探望姜零染,却被姜霁拦下,说不好过了病气,等姜零染好了,再进宫给她请安。

她和白蓉那时就觉得有些奇怪,但到底没多想。

如今想来,那个时候,姜零染应该已经出了京了。

她有些难过,怨姜零染不讲义气,出远门也不告诉她一声儿。

左思右想,央求着皇后让她出了宫。

叫上白蓉一起去了二和街,叉腰审问姜霁道:“快说!今雪去哪儿了!何时回京?”

姜霁被她们这架势弄得懵了懵。

回神揖手道:“回公主的话,末将不知。”

燕两仪闻言笑出声:“你骗鬼呢,你会不知?!”

“”姜霁道:“末将,真的不知道!”

燕两仪看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想了个奇招。

拉着白蓉往他跟前站了站,威bi)道:“你说不说,你再不说,宜和可哭了,你哄不住的!”

“”姜霁眨眼看向白蓉。

白蓉被燕两仪这话说的哭笑不得,再对上姜霁的眼神,登时窘迫起来。

蹭着后退了一步,拽了拽燕两仪的袖子,低声道:“你别说了。”

燕两仪瞪着姜霁,又把退回来的白蓉推过去,狠声道:“快说,不说她可真哭了!”

姜霁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儿?

大眼瞪小眼片刻,端起攒盒递过去:“吃些糖,就别哭了吧?我是真不知道。”

白蓉:“”

燕两仪:“”

第四三八章 道别

三月的江南是个烟雨朦胧的季节。

码头上,细雨连绵,万景东和万景西顶着一双哭肿成核桃的眼睛与万千千道别。

万千千虽也难过,但看两位兄长这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模样,她的难过就没了,想笑,却又要憋着,忍的辛苦。

“一月至少要写三封信回家,别怕麻烦,也别怕耗费银子,知道吗?”万景西想起一桩事便说一桩事,喋喋不休。

自前两起,万千千就开始听这二人的叮嘱了,昨晚之前以为都说完了,没想到来了码头,反倒又多了。

点头应着道:“知道知道,我都记下了。”

万景西没了可叮嘱万千千的,转眸看向梁修弘。

梁修弘接了这视线,不等他说,立刻就表态道:“二哥放心,此后必然把看的比我的命还重,不敢让她受半分的委屈。”

万景西只要想到要把万千千放在江南,就摘了心一般。

再瞧这梁修弘,便觉得处处都可恨,积累培养出的谊几乎要在这码头上耗尽了。

但看万千千俏幸福的偎在他伞下,万景西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闷了会儿,吸着鼻子道:“你知道就好!”

万景东比万景东客气点,拍着梁修弘的肩膀道:“她被我们宠坏了,常若有什么不对之处,妹夫暂且记下,待到京城,我来给妹夫赔不是。”

梁修弘忙摇头道:“不会。大哥言重了,她极好。”

万景东颇为认同的点头,认真道:“确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

梁修弘忙点头称是。

万景东又看着万千千:“若遇到什么事切不要瞒着藏着,要多与妹夫商量,知道吗?”

他手中的伞偏了,雨雾湿了肩头,万千千微蹙眉,握着他的手把伞举正,无奈道:“哥哥好唠叨,昨都说过了,我记下了。”

万景东犹觉还有千百句没交代完呢。

听万千千这么说,唯恐让梁修弘误以为他们是不放心梁家,便也不好再说了。

又看向一旁的姜零染:“四妹妹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姜霁?”

姜零染抿笑摇头:“没什么话要带。”

“两位哥哥一路顺风。”

二人点头。

送了又送,别了又别,二人终于是上了船。

船离岸,万千千挥手:“哥哥照顾好爹娘,让他们不要挂念我。”

船上二人也都是挥手,闻言未答。

如何能不担心呢?

万千千看船越来越远,后知后觉的难过漫了上来,撇了撇嘴。

梁修弘揽住她的肩头,温声道:“我会用功读书,争取明年一考即中,好让娘子与岳父岳母尽快团聚。”

万千千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夫君可不许反悔。”

梁修弘看的心都酸了,疼惜道:“自是不会的。”

回城的马车上,万千千仍是难过,抱着姜零染不撒手。

姜零染听到了梁修弘给她的承诺,但想着前世梁修弘闱落榜的事,她无法用那承诺中的内容去安抚万千千。

只轻拍着她的背,温声道:“我还在啊,别难过了。”

万千千枕在她肩头,目光虚虚的看着小几上的茶具。

鼻音浓重道:“刚刚码头上,我心里还笑话他们来着我真是蠢,想什么都慢。”

“夫君明年才能参加闱,还有整整一年呢。”

姜零染侧目看她一眼,见她满脸泪,掏着帕子给她擦泪:“江南距离京城也不算远,河运又快,并不一定非要等到明年才能回去的。”

“若你真想伯娘了,伯娘也是能来的。还有两位兄长,他们出京更是没什么忌讳的。”

说着看她止了泪,抿笑道:“一年,很快的。”

万千千点点头。

姜零染又想起了梁修弘闱的事。

不知前世是何种况,但刚刚在码头,她观梁修弘的神,明显是把万千千与父母团聚的事压在了心头。

每顶着这样的压力读书,怕是十分辛苦的。

思忖着道:“闱这种事,尽力就好,切莫给梁公子太大的压力,免得适得其反。”

万千千擦了眼角溢出的泪:“你怎么和娘一样,说的话都一样。”

姜零染笑着捏捏她的小脸:“那你记住了没?”

万千千拉下她的手攥住:“记下了。”

梁修弘想着万千千心低落,有意让她疏散疏散,让三民去前头的马车传话。

三民来到马车旁,恭声禀道:“夫人,公子说想带您去玉落湖游船,问您的意思。”

万千千闻言来了些精神:“就依着他的意思吧。”

三民应声去了。

万千千看着姜零染道:“你早就想去游船的。”

新婚夫妇亲亲的去游船,姜零染哪会跟着去?闻言笑道:“铺子上还有事呢,改得空再一起吧。”

“你少糊弄我,你那铺子分明是给你表哥开的。”万千千嗔她一眼:“有什么事儿你定是全都交给你表哥去办了,巴不得不出头呢。”

也知道她为什么不去,脸上有些,唔囔道:“青天白的,能做什么?你还巴巴的避开。”

姜零染听得笑起来。

“你忘了,我还病着呢?这会子跟着你去游船,还不露了馅?姨母发觉要恼的。”

万千千闻言笑起来。

自姜零染在沁园住下后,她就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把孟月姑和两位表哥请过去住。

不过三人真不是占便宜的格,姜零染的方法都不管用。

最后姜零染用了狠招,大“病”了一场。

孟月姑担心的不行,衣不解带的照顾着,现下已在沁园住了小半个月了。

骗了一个还不算,趁着吴存中和吴忧上工的时候,她竟指使着文叔去了一趟吴家。

吴家那矮屋子的房顶就塌了大半。

他们没有多余的银钱去修房子,无处可住,只好应了姜零染的邀请,暂住在了沁园里。

戏谑道:“那就等你大安了再去一次吧。”

姜零染失笑,在她手背上拍一巴掌:“调皮。”

路口,姜零染换上了自己的马车,回了沁园。

孟月姑正给她缝制衫,见她回来,温声道:“送走了?”

姜零染点头,在她边坐下。

皱眉抽走她手里的针线:“您别做这些,累眼睛。”

第四三九章 开张

孟月姑笑了笑:“做惯了,没事。”说着又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今有没有不爽利?”又摸了把她的衣服,没觉察到潮湿,暗道厢竹青玉照顾的不错。

姜零染偎在她肩膀上,憨笑道:“姨母在我边,我就都好了。”

孟月姑每每听到这话,都觉得她是把自己当成母亲了。

免不了的心软心酸,更是想加倍的疼她。

摸摸她的头道:“放心,姨母在呢。”

姜零染听着这话,觉着极其安心。

抿笑坐直了子,在攒盒里捏了块点心吃,一边吃一边问道:“表哥他们还没回吗?”

她盘了两个铺面,说要做些小营生。

除此之外,什么有用的建议都没有,全权交给了吴存中和吴忧。

这二人接了这差事,一点不敢马虎,每早出晚归的,都想尽快的把铺子开起来。

孟月姑看了眼窗外渐大的雨势:“一早出去了,刚刚遣人回来说,午膳不回来用了。”

两个人早没了富奢公子的骄贵,很是能吃苦。姜零染微蹙眉道:“铺子也不是一能开起来的。”

“二表哥也才刚好,不能这般劳累。”说着吩咐厢竹道:“派人去请他们回来。”

厢竹颔首应下,转出去,消息传给了外院。

大虎去请了。

闹闹的用了午膳,几人聚在一起喝茶。

吴存中问道:“这两间铺子表妹打算做什么营生?”

姜零染剥着核桃,剥出的核桃仁堆在了孟月姑的手边,闻言看向吴存中:“表哥觉得做什么好?”

“我才来,这儿什么都不熟,万一想的太冷门,怕是要赔了。”

吴忧笑道:“两间铺子都在闹市街上,经营什么都不会赔的,你大胆说。”

姜零染想了想:“柳桥街的卖点心,走马街的卖首饰吧。”

吴存中皱起了眉。

点心和首饰都是不差的营生,但柳桥街上大都是酒楼茶馆,这些酒楼茶馆里不缺好点心,再卖点心,怕是要门庭冷落。

而走马街是条药铺街,会去的人都是家中有病人的,谁会有闲心思挑选首饰?

这这表妹着实没有经商的头脑。

依着她的意思,多半要赔。

和吴忧对视一眼,道:“我们待会出门再看一看吧,这件事需待好好斟酌,不能马虎。”

姜零染等的就是这句话:“今吹了风,头有些疼,铺子里的事表哥看着办吧。”

吴存中点头。

孟月姑听她说头疼,忙就让厢竹去煎药,看着她吃了药,又让她去歇晌。

姜零染回了自己的屋子。

厢竹道:“姑娘,药苦吗?”

待亏是滋补体的,不然这么一三顿的喝,没病也喝出病了。

姜零染拿了本书歪在了躺椅上,闻言笑道:“吃了王老先生的药,什么药都不觉得苦了。”

厢竹笑起来,但还是拿了话梅放在了姜零染手边。

姜零染捏起一颗吃在嘴里,窗外雨声渐大,她瞌睡劲渐渐上来,手里的书滑了下来。

厢竹捡起书,轻手轻脚的给她盖了毯子,关门出去了。

姜零染做了个喜庆的梦。

梦里燕柒和吕熙成亲了。

他们穿着喜服并肩站在她面前,吕熙眉眼倨傲的将一堆花花绿绿的荷包砸在她上:“什么破荷包,赔你一百个。”

明明是吕熙说的,入耳的却是燕柒的声音。

姜零染激灵灵的醒了。

瞪着房顶看了会儿,她坐起,端着茶喝了口,吼间的哽咽得以缓解。

厢竹听到声响,推门走进来,看姜零染额头满是细汗,皱眉道:“姑娘梦魇了?”

姜零染搁下茶盏,摇头道:“毯子太厚了。”

厢竹看了眼毯子,明明不厚。

但也没反驳,道:“奴婢换张薄毯子,您再睡会儿吧?”

姜零染摇头。

绕到了书桌后,抽了本字帖开始练字。

厢竹上前去磨墨。

她伺候姜零染多年,姜零染的绪逃不过她的眼睛:“姑娘是想家了吗?”

姜零染没抬头,轻声道:“明是三月十九。”

厢竹怔了下,一时没明白。

姜零染蘸了下墨,接着又道:“明是万寿节。”

前世,皇上在此次万寿节后忽患恶疾,没多久就驾崩了。

后来便是燕辜即位。

燕柒的灾难是从那开始的。

她离京之前,皇上极好,朝局也稳定,想来,不会再生出与前世那般的变动了吧!

厢竹蹙眉道:“姑娘是怕府里会接到万寿节宫宴的帖子?”若是那般,姜零染出京的消息就瞒不住了。

京中的回信还没送来,姜零染不知京中的形。

不过,她“病”着,万寿节宫宴应该不会下帖子给她。

但燕两仪和太子妃若是找她,兄长能糊弄一次两次,次数多了,必然会露馅的。

所以,她出京的消息,至多也就瞒个月余。

现下,京中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四月中旬,姜零染走马街的铺子开了张。

依着吴存中的意思,开了酒楼。

姜零染在江南的事没人知道,故而来捧场的只有万家,对比街上其他酒楼开张,稍显冷清了。

万千千和梁修弘上了酒楼二层的雅间内。

吴存中正和姜零染说事,听到开门声,齐齐望过去。

万千千一脚踏进去就拱手道:“恭喜发财。”

姜零染笑起来,与吴存中说:“这不,捧场的来了。”

吴存中笑着给二人揖手:“多谢多谢,快请里面坐。”

二人笑着坐下了。

吴存中呆了会儿便下楼去招待了。

万千千这才敢打趣儿:“姜掌柜,您这儿也太冷清了点,不会赔了吧?”

这话不好在吴存中面前说,在姜零染面前却没什么忌讳。

梁修弘被自家娘子这话吓了一跳,忙去看姜零染的脸色,却见姜零染顿时笑起来,大手一挥,不在意道:“赔就赔了,酒楼做不起来,便换其他的。”

万千千掩唇和梁修弘道:“瞧瞧,这就是文靖侯的底气!”

姜零染无奈失笑:“你俩要说悄悄话也小点声,这满屋子都听到了。”

梁修弘忙替万千千描补:“酒香不怕巷子深,吴兄很有经商的头脑,后定会生意兴隆的。”

姜零染笑着举起茶盏:“那就借梁举人吉言了。”

梁修弘忙也举杯:“您就别打趣我了。”

第四四零章 办法

到午膳时,楼里仍未有食客走进来,吴存中急的团团转,恨不能街上拉人去。

万千千懊恼起来。

开张的喜子,她刚刚说的都是什么胡话?!

眼下酒楼门可罗雀,不会是她说那话的缘故吧?

姜零染确实觉得赚与赔都无伤大雅。

但这酒楼是吴存中和吴忧夜以继忙活了一个多月才开起来的,若是无人问津,那对他们二人而言可是不小的打击,怕是往后都要一蹶不振了。

姜零染还想着再助他们多开几间铺子呢,自然不愿意看到这种况发生。

思忖片刻,给吴存中出了个主意:“在酒楼外立个木牌,上面写,开张前三,凡光顾的食客,每桌送一壶竹叶青。”

吴存中听了这话,皱起眉来。

这牌子立出去,酒楼的盈利定会大打折扣,甚至还要倒贴银子。

但不可否认,这方法是个揽客并推广酒楼的绝好方法。

姜零染明白他为何皱眉。

子紧巴久了,便会把银子看的重,更何况是酒楼还未盈利的况下。

正想再劝,就听吴存中道:“表妹聪明,为兄自叹不如。”说着又道:“我这就去写牌子。”话音没落人就出了屋。

姜零染意外他竟会这么痛快的应下,笑了笑。

万千千觉得这方法极妙,笑道:“你何时想了这方法?”

姜零染笑意微顿,很快恢复如常,垂眸道:“在京城的时候偶然见到有铺子这般,便记下了。”

厢竹闻言看了姜零染一眼。

她说的,应该是人生大事吧?

万千千追问道:“什么铺子的掌柜有如此头脑?”

姜零染唇边笑意未减,抬眸看向万千千,温声道:“隔了太长时间,我已经忘了。”

万千千有些遗憾,却也不纠结。

转而说起了别的事,姜零染含笑听着,时不时的应一句。

楼下,牌子立出后,渐有食客进了楼,不到半个时辰就坐满了。

吴存中看着,暗暗的吁了口气,叮嘱着小二好生伺候,又去后厨看了看。

吴忧寸步不离的守在后厨里,确保每一道菜的质量。

辛苦总算没白费,食客吃了后都觉得味道不错,且都免费得了一壶酒,更是满意了。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酒楼里食客渐少,吴存中忙上楼去问姜零染几人午膳吃什么。

姜零染还不能完全的适应这边的口味,吃什么都不香,闻言道:“我都行。”说着看向万千千和梁修弘。

万千千和姜零染一样,还不适应。

但还是说了几个菜色,惧是梁修弘喜欢吃的。

梁修弘听后,温柔的看了眼万千千。

万千千对上这视线,抿了笑,脸颊微红。

吴存中忙下去吩咐了。

不多时饭菜端进来,吴存中和无忧也上来了。

没分席,几人在圆桌前落了座。

姜零染将桌上的菜色看了一遍:“色香俱全,就是不知味道怎么样。”说着笑看万千千一眼:“请两位给试试菜。”

“试菜也该是开张前试,这会子再试岂不晚了?”万千千说着夹了一箸油焖笋,嚼了几嚼,点头道:“还不错。”

姜零染道:“当真?”口中问着,夹了个龙井虾仁,很清爽的口感,满意点头。

万千千看她这般,无奈道:“在今之前你不会一次没来过吧?”

姜零染笑道:“你也知道,我懒得cāo)心费神。”说着看向吴存中和无忧:“这段时,辛苦两位表哥了。”

二人在姜零染来之前,做的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活计,加之家中艰难,纵是有想法才干,也没银子去实施。

眼下姜零染盘了两间铺子,点名他们做掌柜,他们怎会不明白,姜零染这是在帮他们?

这会儿反倒被谢,二人面上都有些羞窘:“表妹别这么说,是你帮了我们才是。”说着以茶代酒敬了姜零染一杯。

姜零染不论这些,痛快的喝了茶。

用过膳后,吴存中和吴忧迫不及待的开始核算半的银钱。

作为掌柜的姜零染自然被他们拉着。

万千千本还想和她多说会话,眼下看她忙,且梁修弘还要回去温书,便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吴存中算盘拨的极快,不多时就算清楚了。

看着数额,他小小的松了口气:“还好,赔的不多。”

姜零染笑了起来:“前期赔一点不算什么,经营铺子看的是长久,饭菜的口感和用料的质量一定不能含糊,如此才能招揽新客,迎来回头客。”

前期,吴存中多次询问姜零染对酒楼的意见,她每每都能答出一个让人不敢采用的法子。

他以为她这是不懂,便只得更加的上心,也决意让她做个轻松的甩手掌柜。

可今让写牌子以及这一句话,实在不像是不懂的模样。

吴存中暗道姜零染深藏不漏,真诚称赞道:“表妹很聪明。”

“我如何懂这些?”姜零染道:“也是听别人说了一句,记下了。”

“在表哥这样的行家面前倒显得卖弄了。”

吴存中对姜零染口中的这个人生出了兴趣,想到牌子,便又问道:“说这话的人,当初是否也立了牌子?”

姜零染点点头。

吴存中心感敬佩:“若有机会,真想见一见这位高人。”

“到时,表妹一定要代为引荐。”

姜零染抿笑未语。

厢竹心中叹道:表少爷怕是见不着了。

隔几,姜零染收到了姜霁的回信。

信写的极其简单,只说京中一切如常,让她在江南好好吃,好好睡,好好玩。

三两眼便看完了。

姜零染觉得这样的内容,就是让她无须回信的意思。

厢竹将信重新折起,放在了书架上的匣子里。

转看姜零染拿起昨看了一半的书继续看起来。

厢竹瞄了眼书册的内容,发现画的全都是山,字儿反而很少。

疑惑道:“姑娘这是看的什么?”

姜零染头也不抬道:“蜀中的地貌。”

“蜀中?”厢竹更疑惑了:“那么远,姑娘看来做什么?”

姜零染停顿了会儿,就在厢竹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听她轻声道:“左右闲着无事,当是解闷了。”

第四四一章 庆州

京中,姜零染出京的消息到底还是传了出来。

不少人都暗暗纳罕,如何这般悄悄的就出京去了?

为了何事?去了何处?

莫非是封地?

可皇上此前不是说,成亲之后才准她去封地吗?

若不是封地的话,那她一个侯爵这般出京,皇上不会怪罪吗?

姜霁去找了太子。

太子清楚姜霁的来意。

一个侯爵私自出京,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端看皇上的喜怒了。

姜霁约莫是怕皇上抓着这机会给姜零染乱扣个什么帽子,故而来找他,寻个心安。

叹气道:“父皇还没卑劣到那个程度。”

他不同意燕柒和姜零染的事,明里暗中做了不少的阻拦,但那是一个父亲的执拗,与国家政事无关。

“你放心,父皇不会因此事而降责罚的。”

姜霁也是求个万全。

不好评价皇上如何如何,闻言只微微笑了笑,端着茶抿了口。

太子无法与他谈论起姜零染,且看他这模样,也是不想多谈的样子。

默了片息问起他的腿伤。

姜霁如今已经能短短的走出一小段路了,但骨头仍旧会疼,次还会肿。

依着王瞎子的话说,这属正常,扎两针,药包敷敷就好了。

恭声回道:“多谢太子下惦念,末将好多了。”

太子点点头,抿了口茶又道:“什么时候能当差?”

姜霁听到这话便想起了请旨回边关的折子被他撕了的事,一时嘴角抽了抽:“末将惶恐。”

太子挑眉看他一眼:“惶恐什么?”

姜霁道:“末将这腿,恐还需养些子才能穿甲骑马,当差一事就。”

太子以为他还存着要回边关的心思,听他是惶恐这个,温和道:“不着急。”

姜霁谢恩。

如万冗说过的一样,姜霁兄妹起的太快了,茫无所知的况下就会成了别人的眼中钉,绊脚石。

眼下得了绝佳的机会,有心人自是不会错过的。

次早朝便有人弹劾。

万冗皱眉看了眼林御史。

上次他弹劾姜霁暴行,此次又弹劾姜零染。

这是不扳倒他们不罢休啊!

想到林御史背后的人,万冗眉头皱的更深,瑞王忒霸道了些,关在府里还不安分!

也顾不得一衙同僚,表面和气,刚要开口,就听皇上道:“是朕派文靖侯出京的。”

百官愕然。

太子微垂着头站着,闻言面上没有半分的波澜。

林御史不知是惊诧太过,还是贼心不死,竟追问了句:“可并无明旨!”

言下之意是说皇上偏袒徇私。

中刚刚因皇上的那句话而敛沉下去的静谧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动。

这瑞王都足了,林御史还敢这么嚣张?!

不过这当朝质问皇上的举措,就是瑞王自己,也是不敢做的吧!

本还有人打算弹劾,眼下瞧了这况,都是歇了心思。

惧是拿眼瞄着林御史,或匪夷所思,或冷眼旁观,或讥诮嘲弄。

礼部尚书郭溯出列,笑吟吟的看着林御史:“皇上的每句话都是圣旨,总不能每句话都写于绢帛纸张之上吧?”

“再者,皇上一国之君,岂会为了这种小事而撒谎?”

“又或者说,皇上以后做什么,都要明旨告知万民,万民了,皇上才可去做?”

林御史头脑一说了那话,话出口就后悔了,此刻已是冷汗涔涔。

瞧着郭溯笑的和善,嘴里却连珠炮一般的越炸越烈。

这狗贼和瑞王不对付,眼瞧着要拿自己开刀了!

这顶帽子扣下来,谁能兜的住!

林御史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惶恐道:“皇上,微臣绝无此意啊!”

皇上面上并无怒意,平静的看着林御史道:“那林卿就和他们解释解释,你是何意。”

林御史面上青白交错,怕的厉害。

咽了咽口水,稳着声音道:“微臣只是觉得文靖侯出京突然,心中有疑罢了,并无质疑皇上之意。”

“好奇文靖侯出京做是什么去了?”皇上看着林御史问。

林御史听着,连头都不敢点了。

皇上错开视线,看向百官。

百官对上皇上的视线,无一不垂首。

皇上看着一的后脑勺,淡淡道:“既不好奇,朕就不与你们交代了。”

“”百官都觉得这口口水格外难咽。

谁敢找皇上要交代?!

活腻了?!

“不过”

百官嗓子眼又是一紧。

竖耳听皇上又道:“谁若好奇,就与朕说一句。”

“朕即刻派他出京,等见了文靖侯,自然就解了心中的好奇了!”

中死一般寂静。

高得盛睃了眼皇上。

距离燕柒出京已有些时,依着昨传回的消息来看,约莫也就是这两抵达庆州了。

照着燕柒和石阡的恩怨,不定要闹出什么乱子呢!

皇上这边焦心焦肺,整都压着火气。

且得知姜零染出京后,皇上好一会儿没说话,那神古怪的很,竟没有松口气的样子。

眼下还这么维护姜零染?

就连高得盛都闹不明白,皇上究竟是个什么心思了!

庆州的界碑默默的长在两州交界处,十年如一的沐着风沙雨阳。

远方一行马队疾驰靠近,烈风一般从界碑旁刮了过去。

庆州城中,新任知府石阡的府上张灯结彩,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石阡穿着大红喜服,穿梭在人中,接受着宾客的贺喜与奉承。

而另一边,花轿刚绕城半圈就遇上了一行马队。

一般人遇到红白喜事,都会礼让出道路,让对方先行,可眼下,他们却遇到了不懂规矩的。

跟在轿旁的喜娘皱起了眉头。

因着石阡新官上任,在百姓和乡绅面前需待“端”着些,故而未来亲迎新娘子。

现下有了事,喜娘只好让管家出面解决。

管家职责所在,忙就往前去。

不知是不是对方骑在马背上高他许多的缘故,管家觉得有股子让人喘不上气的冷肃感从头顶压下来。

故而他一句话没说,先就悄悄的吸了口气,缓解了腔的窒闷。

目光从最后一匹马往前数,约莫有个二十匹。

每匹马都膘肥体壮,马背上的人也尽都是衣着齐整,不像是寒酸人家的。

只是,面色却不好,一脸凶相!

特别是为首这位,着素面黑衣,眉眼含霜,面上空白的一丝神都无,只一双眼睛泛着冷厉的寒光,死盯着轿子。

周戾气之强,让人不敢对视,管家心中惴惴,但却不能退。

稳了稳心神,揖手一礼:“这位公子,还请行个方便!”

燕柒视线不移,像是要把绣在轿帘上的喜字刻在眼底一般。

目光发着狠,语调却轻:“知州府的?”

第四四二章 抢亲

管家见他竟然知道,忙欣然点头道:“正是知州府的!”

知道就好办了。

试问这地界,谁敢驳知州大人的面子?

这般想着,管家又客气揖手道:“今是知州大人的大喜子,还请公子行个方便。”说着就看他虚虚的抬起了手。

管家以为他这是要后之人让路的意思,深舒一口气,刚要道谢,却听他道:“请夫人回去!”

呃?什么叫请夫人回去?!管家一时没明白。

不过对方很快就用行动让他清楚了这句话的含义!

燕柒话落,百香颔首应是,并着其余七个侍卫一齐翻下了马。

穿过迎亲队伍,到了花轿旁。

轿夫看着眼前的人,懵了懵:“干什么?!”

八人先用手撑住了轿杆,保持了轿子的稳定,才挤开轿夫,把轿杆扛在了肩上。

被挤开的轿夫更是懵了,完全不明白眼下是个什么况!?

管家看到这儿,约莫品出了些什么,心下凛然,也顾不得那股子惧怕了,皱眉低喝道:“你,你谁啊你?!”

“这轿子里可是我们知州夫人,你休要造次!”

“知州夫人?”燕柒眯起了眼,冷淡的嚼着这四个字,眉间刚晕起的些许柔软尽数被击散,他垂眼,寒凉的眸子盯着管家:“石阡,他也配?”

管家骇然。

这话已是明了了!

这行人,要抢亲无疑!

百香几人接了轿子就要离开,管家急吼道:“都傻站着干什么,快把夫人抢回来!”

这轿子若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被劫了,他怕是要用命谢罪了!

况且,这一行人看着虽悍,但势寡,他们送亲的队伍可多达百人呢!

真打起来,他们肯定不会输!

众人刚刚就觉得不对劲,但谁也没想到,这青天白的,真就有人敢抢知州大人家的亲!

听到管家的嚎叫,立马回神,举起手中的东西开始反击。

百香斜出一脚,踹走了靠近的人,冷喝道:“都稳着点,别颠着夫人了!”

几人应是。

轿杆稳稳的搭在肩膀上,八人一边走,一边用拳脚应付着这些小厮,端的是游刃有余。

燕柒边的人,没一个敢用姜零染的安稳做赌的,见打了起来,分做两队,一队守在燕柒边,另一队到了花轿旁。

阿芙刚在百香边站定,就瞧见一个戴红的小厮在从旁边卖菜刀的摊子上抄了一把剔骨刀,朝百香的面门劈来。

她皱眉,就要抽刀反击,听得百香道:“好子,别见血光!”

出鞘两寸的冷刃压回了鞘中,阿芙连刀带鞘的当棍子使,用力击在小厮拿刀的胳膊上。

小厮哪想到一个小姑娘有这般力气?

剧痛中,手里的刀脱了手。

对上阿芙的目光,小厮不敢再发狠,捧着胳膊哀呼着逃到了一旁。

街上乱起来,刚刚还挤着看新娘子的百姓瞬间做鸟兽散。

管家本胜券在握,可看了会便吓得肝胆俱裂了。

原来,寡也能敌众!

轿子稳稳的抬到燕柒面前,燕柒抬手,后的马队立刻让出了一条路。

管家看他们抢了就走,慌道:“你,你到底是谁?有胆子,你就留下名讳!”

燕柒调转马头,跟上前面的轿子,闻言头也不回道:“我是燕柒。”

管家皱眉。

燕柒?庆州并没有姓燕的大家大族!

这人哪里冒出来的?!

还敢抢亲!

看着渐行渐远的马队,管家不敢再停留,拔脚就往府里跑。

这边石阡巴巴的等在府门口,眼看着将到吉时,却仍旧不见轿子的踪影,不觉皱起了眉。

府中自有机灵的小厮秉着为主子分忧解难的心思,往前面去看况了。

小半刻钟后,小厮回来,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管家。

管家一体面簇新的衣服摔得左一处泥,右一处土的。

他跑了大半个城,气儿都要断了,若不是遇到前去看况的小厮,怕是要爬着回来。

面上满是急恐之色,抢步上前,跪倒在石阡面前,哭道:“小的无能,没能护住夫人。”

石阡心中咯噔一下,急的揪住管家的衣领子,怒道:“发生了什么事?花轿呢!”

管家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哀声道:“花轿,被抢了!”

话落,府门口站着迎新娘子的宾客全都惊住了!

石阡目光一凝,急声追问道:“是谁!”

管家脱口就道:“燕柒!”

这名字他念叨了一路,就怕给跑忘了。

石阡眉一皱,刚凝起的目光恍了下。

燕柒?这是什么况?

他为什么要抢亲?又为什么在庆州?!

难道,他是在报复那在太子府自己抱姜零染的事?!

是这样吗?燕柒是这样的人吗?

可除此之外,他与燕柒并无过节!

石阡脑子一阵阵的发懵,但这种事只有一个解决的办法。

那就是把花轿抢回来!

揪着衣领子的手更是紧了紧,急道:“人往哪里走了?”

管家勒的喘不上气来,但被问,不敢有丝毫的迟疑,忙就答道:“他们往城门去了!”

燕柒一行人出了城。

抬着花轿太过累赘,燕柒让众人停下,想要把花轿里的人请出来,与他共骑。

可刚走到花轿旁,就听到了里面传来低低的抽泣声。

他面色白了白,脚下扎了钉一般的顿住,看着处处透着喜气儿的轿子,心里绞疼起来。

百香知道这二人见面必不会是什么好看场面,带着众人退到了远处。

离开之前还不忘把背上背着的装有赐婚圣旨的盒子解下来,捧出圣旨递给燕柒。

漫野四荒,风呼呼的吹得烈,带来的尽是冷意。

燕柒不觉冷,只觉得心中苍凉。

攥着圣旨,深深的喘了几口气,压下躁意,柔声道:“香囊,我给你找回来了。”

“你。”他tiǎn)了tiǎn)干的起皮的嘴唇,声音更轻柔了几分:“你跟我回去吧。”

花轿里哭声不歇,没有回应。

燕柒自然不觉得她这是愿意的意思,心中愈发的不是滋味。

风卷起泥土颗粒,刮在了眼睛里,他的眼眶红了起来。

“你你喜欢他?”他音调发颤,问的小心。

轿中仍旧不答。

燕柒眨了眨眼,压下泪意的同时眼底泛出了狠意:“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咱们的事还没结束,你凭什么嫁给他!”

“你踏马把我当什么了!”

第四四三章 抢错了

轿中的哭声小了些。

燕柒腔中却烧起了烈烈火焰,燎的五脏六腑都焦黑一片,反倒不觉得疼了。

“当初我不问你,是给你时间,让你充分的想如何与我解释。可你呢,你都干什么了??”

“你敢不辞而别,你敢嫁给别人我我踏马,我真恨不能杀了你!”

一双眼红通通的压着泪意,语调渐急,愈重,到了最后几乎是嘶吼。

他狠狠的抓住在烈风中飘飘落落的轿帘,“撕拉”一声,扯了下来。

轿中的新娘子瑟瑟的发着抖,满脸惊恐眼泪的缩在轿子的一角,头上的盖头已掀了。

没了轿帘的遮挡,燕柒清楚的瞧见了里面的人。

新娘子被劫持,隔着轿子都能察觉到外面的人上的怒意,想到石阡上任后前后端了几窝悍匪,她便以为是寻仇的。

吓得心都碎了。

眼瞧着轿帘被他粗鲁的撕下来,新娘子吓得尖叫一声,几晕厥。

烈风呼呼,周遭的一切都静了下来。

燕柒看着新娘子,愣了好一会儿,低头看了眼手里绣着喜字的轿帘,眨眨眼,再抬眼看进轿子里的人,愕然道:“你,你是知州府的?”

声音因嘶吼而变得干涩紧绷,又夹杂着哽咽与难以置信。

新娘子苍白着脸点头。

燕柒更是愣了。

眼睛里的水光渐渐消散,他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迟疑着把轿帘递进去:“那个,我我水土不服,可能是抢错了这个喜字绣的特别好,还给你。”

新娘子比燕柒还愣,接住轿帘,一时连哭都忘了。

石阡集结着兵丁刚要出发,就看花轿回来了。

燕柒骑在高头大马上,笑的宛如一个风得意的新郎官。

瞧见府门口的石阡,的揖手道:“哎呀呀,知州大人大喜啊!”

石阡被这一幕弄得懵了。

燕柒和石阡打过招呼后,就翻就下了马。

看了眼府门旁同样傻住的喜娘道:“快快快,吉时已到,快扶你们夫人下轿子。”

“鞭炮呢?快点起来,闹闹的。”

百香看现场十个有九个半都在懵着,忙招呼着人去点鞭炮了。

十几挂鞭炮同时点起,噼里啪啦的炸起来,驱赶走了府门口的死寂。

石阡烁然回神,瞪着燕柒,张嘴结舌着说不出话来。

喜娘刚刚被街上的一幕吓得腿肚子现在还在打抖,看罪魁回来,还笑的这般亲和,更是惶惧了。

但却不敢逆了他的话,故而一走三颤的上前,抖索着撩开轿帘,一句话没说,帘子就砸在了脚下。

阿芙抿了抿唇,面上的尴尬一闪而过,极快的捡起轿帘,笑呵呵道:“瞧,这真是天作之合,老天爷都迫不及待的让新娘子进门呢。”

喜娘:“”

盖头下的新娘子:“”

石阡总算是有了些脑子,对上燕柒极其、万分和善的眼神,咽了咽口水,上前几步,从喜娘手中牵住了新娘子冰凉凉,尚在发着抖的手。

众人刚刚还义愤填膺的要去抢亲,这一转眼,况来了个大反转。

懵然的同时也都顾忌着石阡的面子,闹了起来。

燕柒留下喝了喜酒。

百香和阿芙等人原本是呆不下去的,但燕柒坦然又正色道:“礼都随了,不吃回来怎么行?”

他虽然上门庆贺,但这不代表他喜欢是石阡这个人!

在他这里亏了一次,岂能亏第二次!

石阡这一整过的是惊心动魄。

送走了宾客,他忙去了书房。

燕柒等在里面,看到人来,淡淡道:“扰了知州大人的喜事,实在抱歉的很。”

“”石阡真没从他脸上看出歉疚来。

得知燕柒抢亲的时候,石阡就心头纳闷,后来看他把轿子送回来,又是随礼又是喝喜酒的,石阡约莫着猜出了些。

“柒公子是有了误会吧?”

不过,石阡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会觉得轿子里是姜零染?

燕柒磨了磨牙。

何止是误会!

简直误会大发了!

他耗费了一个多月,赶到这庆州来,就为了闹一场笑话?!

“那在太子府是怎么回事?”

石阡说起这个就有点心虚。

“那个,您没问文靖侯啊?”

“我现在在问你!”

“我我,其实是误会。”

“我当然知道是误会。”“谁指使的你?”

“是,是皇上。”

说着抬眼睃了一眼,却没从燕柒脸上看出什么绪,他心中讶然:“柒公子早就知道了?”

燕柒那出宫听百香说,他在宫中的这段子,姜零染一直在相看。

他心中本就压着火气,等到了太子府又看了那一幕,心神都蒙了霜。

等到消散,已经是多之后了。

他那时还不能确定是皇上还是太子,但是谁都没关系,他不在乎,有圣旨,谁也不能拦他。

真正确定是皇上忽然的赐婚,和石阡的出京。

是皇上无疑了。

他气她,也心疼她,但心口怄着一口气,他做不到去找她。

他没想到,她会不辞而别。

若早知道若早知道他若早知道的话。

燕柒心中颓然,叹了口气。

皇上不同意他们,他知道皇上不会因这种事而迁怒姜霁和姜零染,却忽略了他背后的这些小动作。

她必然是觉得他厌了她,所以才出京去了。

燕柒路上病了一场,回京已经是五月中了。

太子妃生下了个小皇孙。

整个皇室都喜气洋洋的,但随着燕柒的进宫,勤政的欢喜气氛都沉了下来。

“你还知道回来?”

“总要辞个别。”

皇上皱眉:“你什么意思!”

燕柒撩着衣摆,跪地,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头。

也不能皇上说什么,便站起了:“我要出京了,您以后保重。”

“你放肆!”“谁准你出京了!”

“您想要什么?我给您,就求您收收您的神通吧,那样对付一个姑娘,恶心不恶心。”

“你!”

“一国之君,该是磊落的。”说完转出去了。

燕柒没有立刻出京,而是去了太子府。

太子妃接了长命锁,意外的好一会没说出话。

燕柒道:“若姜零染在京,这锁该是她来送的。”

太子妃了然,道了谢,将锁带在了孩子上。

燕柒看襁褓里的婴儿伸出一截粉色的藕节,面上带了些笑。

太子抱起孩子,递给他。

燕柒怔了下。

太子道:“抱抱你侄子。”

燕柒接在手里,隔着襁褓都能感受到他的柔软。

看着他这么小的一个,唯恐手劲太大,又担心抱的不牢靠,故而抱姿很是僵硬。

第四四四章 四妹妹在江南

太子和太子妃见状惧是笑了起来:“不用那样小心,他壮实着呢,你放心大胆的抱。”

燕柒闻言点头,抱的实在了些。

不知什么举动惹了小家伙,他竟咧嘴笑了起来。

太子妃惊奇的瞪大了眼,拉着太子道:“你快看,他在笑。”

太子看到了,笑着道:“看来很喜欢他叔父呢。”

太子妃不免有些吃味,嘟囔道:“这小没良心,都没冲我笑过呢。”

太子好笑着安抚道:“他以后会每都冲你笑的。”

燕柒觉得这孩子和他有眼缘,心中喜欢,腾出一只手,轻戳戳他的小脸颊:“还没问,叫什么名字?”

太子道:“父皇给赐了名,叫君昶。”

“昶,不落的太阳。”燕柒笑赞道:“好名字。”说着又戳了戳他的脸颊:“君旭,我是你叔父,再笑一个。”

话落,小家伙真就给面子的笑了。

太子妃更是吃味了,挤上去道:“君旭,看看娘,笑一个。”

可小家伙的眼睛只盯着燕柒看,气的太子妃道:“不给抱了,快还给我,不然孩子只认你了。”

燕柒不肯给,躲开太子妃的手,看着太子道:“你看她多小气,抱一抱都不肯。”

太子妃气笑了:“你都抱这么久了,还说我小气?”

燕柒道:“我还没抱够呢。”

太子妃气噎,刚要再说,就被太子拉住了:“你是嫂子,让他一让。”

太子妃听到这个称呼,笑闹劲稍敛,有些不安的看向燕柒。

燕柒低着头逗孩子,闻言并未反驳。

太子妃有些意外的看向太子,太子拍了拍她的手背。太子妃笑了笑道:“既如此,就让他一让吧。”

燕柒渐渐抱出了些经验来,与燕君旭玩的不亦乐乎。

太子看着他,本是随口一问:“你进过宫了吗?”问完就看他的神色僵了下。

燕柒在庆州的事太子是知道的。

已能猜想出他刚刚进宫的场面了,心下叹气:“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燕柒轻轻扯唇:“我待会儿便出京去了。”

太子微惊,皱眉道:“父皇他同意了?”说完又觉得自己问的多余,父皇怎么可能会答应?

顿了顿又道:“你已经知道她在哪了?”

燕柒笑意变得苦涩,摇头道:“她那么精,能瞒天过海的出京,如何会被我轻易找到?”

“此次出京,不知道多久能回来。”他说着看向太子,郑重道:“姜霁那里,你多照应着些。”

太子眉头皱的更深:“这怎么听着像是不打算回来了?”

燕柒笑了起来:“我把商行交出去了,短期内,应该是不会回来的。”说着打趣道:“你可千万别想我。”

“胡闹!”太子心惊,这父子二人到底谈了什么!

太子妃也被他的话吓住,一时无言。

燕柒不在意道:“若再拦,我就只剩条命了。”

太子顿时哽住。

燕柒来这里就是为了看燕君旭,以及叮嘱太子照看姜霁。

眼下事已了,他也没什么话可说,起道:“我这就走了,你们多保重。”说着捏了捏燕君旭的小手,温声笑道:“再见了,小家伙。”

太子妃把孩子接在怀里,抿了抿唇道:“且不论他们兄妹接连救过太子和两仪,就单论我与今雪的交,姜霁那边有了事,我们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出门在外,你照顾好自己。”

这是太子妃第一次以长嫂的份对燕柒说这样的话。

燕柒笑了笑,点头应下。

离开太子府后,他又去了商行一趟,把话告诉了隋风。

事出突然,隋风怔了会儿。

回神后道:“你也别急着出京,帮忙弄一弄这些事,完事后我随你一起走。”

燕柒出京的事便暂缓了下来。

若由朝廷接手,必然是往户部安置的,可次隋风等了半,没见着户部的人,午后便找了过去。

户部尚书秦明浩听了隋风的话,懵了好一会儿。

燕柒疯了吧?怎么要把商行交出来?

不过,他为什么要交商行?

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

可京城拢共就这么大的地儿,实在没听说什么啊!

隋风看他愕然着一张脸,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蹙眉催促道:“秦尚书若无事,咱们现在就去商行交接吧。”

“我们这还急着出京去呢。”

秦明浩更懵了。

这怎么瞧着还迫不及待的样子?!

这年头,银子咬手吗?

“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户部并未收到旨意啊!”

隋风皱眉:“没收到?”

秦明浩点头:“没收到!”

隋风兀自皱眉片刻,催道:“那秦尚书现在就去问问吧。”

“我们明就走了,今务必交接完了。”

秦明浩下意识的道:“这么大的商行,如何一交接完?别闹了!户部的人手全都抽调出来也不够用啊!”说着又觉不对,这怎么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忙又道:“皇上真没提过这事儿啊!没影儿的事儿,不好乱说的!”

万一传出去,不知的人只当皇上贪齐家商行的银子呢!

多年的至交,隋风明白燕柒的心思,所以愿意成全他。

思忖着道:“这事儿只能是与贵司交接,晚一会儿商行的账本就要搬过来了。”

“秦尚书是不是去问问皇上的意思?”

事关重大,秦明浩不敢怠慢。

忙就进了宫,勤政内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任职这么些年,秦明浩也没被骂的这么惨过,心里怨燕柒害人。

出宫后少不得对着隋风发了一通火。

隋风回了燕府,道:“皇上没答应。”

燕柒皱了会眉头:“不等了,我出京去了。”

隋风看了眼天色,道:“明再走吧。”

木捷中几人知道了燕柒回京的事,次接连上门。

万景西先到,木捷中紧随其后。

见了燕柒,万景西开口就问道:“你去庆州干什么去了?”

燕柒不想提,也没脸提,更没心思提。

木捷中看着燕柒拧巴在一起的五官,皱眉道:“是没找到吗?”

燕柒点了下头。

万景西听着这对话,疑惑起来:“你去庆州找人去了?找谁?”

木捷中知道燕柒心中有多苦,叹了口气道:“别着急,皇天不负有心人,你一定会达成所愿的。”

第四四五章 四妹妹去了江南2

燕柒勉强笑了笑。

万景西看他们二人打哑谜,急道:“到底找谁?谁在庆州?”

木捷中看了眼燕柒的神色,见他没有遮掩的意思,便代为回答了万景西的话:“他去找文靖侯。”

“四妹妹?”万景西惊讶又疑惑:“你找她做什么?”说着想到什么,皱眉又道:“她又去庆州了?什么时候?”

燕柒低眉喝着茶,闻言滞住。

缓慢的抬眼,小心翼翼的看向万景西道:“又?你知道她在哪?”

万景西点头道:“她去江南了呀。”仍是纠结庆州的话题:“她又去庆州了吗?”

燕柒烁然起,急道:“你如何知道她去了江南!!”

万景西被他这模样吓得一怔,结舌道:“她,她跟着我们一起去的啊!”

依着万景西看来,姜零染当初让他们保密,怕的是人多口杂。

现在皇上都不追究了,此事并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燕柒猛然想起了前段时间的调查。

那么多出京的船马,他们唯独没查万家的。

谁也没想到姜零染会随着送亲队伍一起出京。

更因他与万景西相熟,商行里借了好几辆商船让他们载嫁妆。

清楚的事,谁又会浪费时间,再查一次呢?

她真是狡猾!

木捷中道:“竟是你们把文靖侯带出京的!”

万景西觉得二人神色古怪,挠了挠头道:“又不是什么大事,皇上都不做追究了。”

木捷中无话可说。

燕柒道:“她现在还在江南?”

万景西点头:“那肯定的,她说了要陪着的。”

“再说,她可亲她姨母了,定然舍不得离开。”

燕柒笑了笑。

万景西看他这么笑,心底恶寒,拧眉嫌弃道:“笑的鬼一般。”

说着想到什么,急声道:“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要找四妹妹?”

想着他刚刚的笑,万景西心惊道:“莫不是四妹妹得罪了你?”

“你找她,是为了对付她?”

木捷中扶额道:“你想什么呢?”

“你看他刚刚笑的,多渗人。”

燕柒道:“多谢你了。”

万景西道:“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啊?”

“四妹妹让我们保密来着,你们可千万别往外传,她最不喜有人议论她。”

木捷中心中发笑。

现在才让保密,岂不晚了?

燕柒当便出京去了。

皇上得到消息后,喃喃道:“都是为他好,他怎么就不懂呢。”

燕辜知道燕柒出京的消息后冷哼了声。

雷简不免替燕辜感到不值:“明知道下您因他而受了罚,他却连来看一眼都不曾。”

“如今倒是与太子府打的火。”

燕辜闻言,眸光更是鸷,切齿半晌,冷道:“庆州可有消息传回来?”

庆州的石阡是太子的人,燕柒赶往庆州,必然是为太子做事。

只是,他还没能查到,他们究竟在密谋什么!

雷简摇头道:“还不曾。”

燕辜道:“需待尽快,耽搁一便延误一的先机。”

雷简为难道:“木公子的事后,全京城的眼睛都盯着咱们,实在不敢招摇。”

“且瑞王心有不甘,多有反扑动作,暗处的人已经折损了好几处。”

燕辜冷道:“他这是在找死。”

雷简看燕辜眼底有杀意,忙道:“下不可。”

“皇上本就疑您,这个时候需待韬光养晦啊。”

燕辜眼底汹涌着恨意:“总有一,我会功成。”

辛颔首道:“这是自然。”

走马街的酒楼稳定了之后,柳桥街的药铺也紧跟着开了张。

经营了半月,吴忧越发的游刃有余,生意虽没有酒楼那样火爆,但到底是稳住了脚。

晚间二人回府,姜零染道:“两位表哥觉得这两间铺子怎么样?”

二人以为姜零染是问的经营,头头是道的说了起来。

姜零染听了笑道:“我是想问,你们喜欢这铺子吗?”

二人一愣,相互对视了眼。

怎么不喜欢呢?

一事一物都是经他们亲手选定的。

但他们不明白姜零染这么问。

不用听回答,姜零染已从二人的眼睛中得到了答案。

抿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推到二人面前。

“这纸上列的是开这两间铺子所耗费的银钱,以及花费的细项。两位表哥看一下,是否正确?”

这铺子从开始就是吴存中二人在管,二人都以为姜零染这是要核查一下。

点头拿起了纸张,列的非常详细,二人对了对,觉得都是正确的,点头道:“正确。”

姜零染又从怀中掏出了另一张纸。

摊在二人面前,道:“若正确,两位表哥就签个名字,盖个手印吧。”

二人看到纸上的字。

是欠条。

她这是二人心里起了个想法,这个想法让他们觉得心口发紧,吼间发哽。

目光从欠条移到了姜零染的脸上,哑声道:“表妹这是?”

姜零染知道他们懂了,但闻言还是笑着道:“开铺子的银子就算是我借给两位表哥的。”

“等表哥赚了银子,再还给我。”

这个想法实在太过人。

二人好一会儿都没能说出话来。

还是吴存中先回了神,把欠条推回去道:“表妹自来了江南,已经帮了我们非常多。”

“这铺子,我们不能收!”

“不是白给,利钱都写上了。”姜零染说着,手指头点了点纸上的几个字。

吴存中皱眉道:“我们能做掌柜已经非常满足了。表妹快收了这心思吧。”

姜零染道:“我来这里本就是散心的,哪里有功夫去打理铺子?二位表哥若不愿,我就只好把铺子再盘出去了。”

二人瞪眼:“这怎么行?!”

姜零染笑着又把欠条推过去:“既然表哥不愿意,那就签了吧。”

二人吼间哽咽更重,眼眶也开始发:“可可这些银子我们怕是要好几年才能还给表妹。”

“好。”经过这月余的观察,姜零染丝毫不担心他们会赔本。

没了铺子,姜零染更是无事可做了。

如他所说,江南真的非常漂亮,只闷在府里,未免浪费了好光。

她决定出去走一走,用了几的时间去说服了孟月姑和万千千。

六月初,姜零染在码头坐上了往镇江去的船。

第四四六章 出远门

六月中旬,燕柒的船停靠在了江南码头。

他没有立刻去找姜零染,而是在老宅住下了。

姜零染看重她姨母,燕柒自是不敢造次的,用了半时间准备上门拜访之物。

次一早燕柒一行人往沁园去。

府门口,百香要去叫门,被燕柒拦下了。

他翻下马,走到门下,理了理衣襟,深吸一口气又缓慢吐出,屈指叩响了府门。

府门很快打开,一个小厮探出脑袋来,看到了府门口的男子,以及台阶下站着的一二十人,和几辆装得满当当的板车。

他愕了愕:“公子,您找谁?”

燕柒道:“吴家夫人可在?”

小厮点头:“我家夫人在。公子贵姓?”

燕柒道:“我是燕柒,前来拜访吴家夫人,烦请通传。”

“燕柒?”小厮重复着念了一遍,私心里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却一时记不起在哪里听过。

余光瞧见了板车上印的一个齐字,小厮灵光一闪,猝然睁目。

抬手指着燕柒,惊疑不定道:“你是燕柒,齐齐齐家商行的那个燕柒!!”

燕柒点头,重复道:“烦请通传。”

小厮忙不迭的点头,一边请着人进府,一边点了个小厮进去通传。

燕柒被人一路引着往府里走。

他一边跟着走一边嘀咕,这府里的人不如二和街的稳妥。

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也太容易骗了些!

她在此住着,能安全??

不过,好在他们以后都不会分开了,她的安稳,有他照看着。

很快到了花厅,厅中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沧桑妇人,并不见姜零染的影。

但想到她就在这府里,燕柒飘忽的心定了定。

上前见礼道:“姨母安康。”

他着月白长衫,量倾长,略显消瘦,但气质温雅,一揖到底,十分谦卑。

孟月姑听门房说有一位自称燕柒的男子要见她。

可她并不认识燕柒,更不用说是齐家商行的燕柒了。

深觉这人是找错了。

得知门房私自做主,已经把人请了进来,孟月姑也未作着恼,想着去见一下也累不着。

见面后,告诉他找错了,请人离开就是了。

这会儿瞧他如此谦逊知仪,不觉心生满意,笑了起来:“公子不必多礼。”

燕柒含笑直起了,温声道:“姨母,我叫燕柒,是姜零染的未婚夫。”

“本该早早来拜访的,怎奈琐事缠,昨才到了江南。”

“冒昧前来,没有打搅姨母吧?”

孟月姑笑意更深:“公子怕是搞错了。”

燕柒微皱眉道:“姨母何出此言?”

孟月姑头一次见到这么的年轻人。

左一个姨母,右一个姨母,亲昵劲快赶上姜零染了。

“我从未听今雪提及有未婚夫的事,公子定是找错人了。”

不过,若姜零染以后真能找到一位这样的夫婿,倒也是极好的。

燕柒垂眼低笑道:“她害羞,故而没提过。”

说着顿了下,又道:“我与她约好了在此处见面,姨母只需把她叫出来,一问便知。”

孟月姑狐疑道:“你们约好了?”

燕柒点头:“是。”

孟月姑又笑了起来。

她这笑看的燕柒很是不安,果不其然,就听她道:“今雪她出远门了。”

“这孩子守诺,若与人约好了,是绝不可能远行的。”

“公子确实找错了,还请离开吧!”

虽然样貌堂堂,知礼明仪,但却是个不干人事的!

青天白,礼法当道,他竟上门胡乱攀婚事!

燕柒听言,脸上的笑僵住了,眼底的柔冻住了。

他怔怔站了好一会儿,才回了神:“她又去哪了?”

孟月姑自然不肯多言。

又是好笑又是好气道:“瞧着你长得好看,言语又懂事,我就不报官抓你了,赶紧走吧。”

“以后切莫再做这招摇撞骗之事。”

“”燕柒看她认定了自己是骗子,知道再多言也只是浪费时间。

点头便告辞了,离开沁园,转而直奔梁家。

梁家的小厮把消息传到书房,梁修弘还以为听错了。

燕柒怎么可能在江南?

不是,他就算来了江南,也没有理由见自己啊!

愣了下道:“确定是燕柒?”

小厮想着,摇头又点头。

梁修弘皱眉道:“到底是,还是不是?”

小厮道:“他说是,但小的也不认识。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梁修弘拧眉片息。

是与不是,一看便知了!

如此一想,梁修弘搁下书往府门口去了。

梁府门外,燕柒负手站着。

黑沉的眉眼间压着焦虑与不安,紧抿着唇,一语不发。

百香和阿芙悄悄的对了个视线,惧是想说些宽慰的话,却又不知怎么开口。

这几个月,他们每都在宽慰燕柒。

他们说厌了,燕柒也听厌了。

本以为今必能见到姜零染的,可这会儿却被告知姜零染出了远门,此等落差,怕是怎样的话,都宽慰不了燕柒的心。

府门很快再次打开,梁修弘疾步走了出来,一眼瞧见燕柒,微微睁大了眼,嘴里说着:“失礼了柒公子。”一边殷切迎上前。

燕柒转,看到梁修弘,揖手还了礼。

听他寒暄,燕柒心不在焉的回了两句,道:“万景西让我来给万妹妹送些东西,她在府吗?”

“在,在。”梁修弘不疑有他,的引着人往府里去。

花厅里,阿芙把从本来准备给孟月姑,却又被孟月姑退回来的礼盒中挑了三五样,捧给了万千千。

万千千自然也是不曾怀疑,让文竹接下,又向燕柒道谢。

燕柒道:“不用谢。”

说着又道:“梁公子,我有话想单独同万妹妹说,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梁修弘一愕,下意识的看向万千千,瞧见万千千也是一脸的懵怔,不免微皱起了眉。

燕柒低声又道:“只需半刻钟。”

万千千并未和燕柒有过什么交集。

看他此刻神肃穆,又是来替万景西送东西的,便有些相岔了,心里紧张起来。

忙偏对旁的梁羞红道:“我给兄长准备的东西,夫君去拿来吧,待会儿让柒公子顺便给捎回去。必是比商船还要快呢。”

第四四七章 假圣旨

梁修弘听万千千如此说,忙点头应下,起便出去了。

等人离开花厅,万千千急声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哥哥让柒公子传什么话?我爹娘可都还好?”

燕柒道:“万大人,万夫人以及你的两位兄长都极好。”

“我要说的事无关万家,还请万妹妹如实相告。”

万千千心中紧绷的弦松缓下来,她慢慢的缓了口气。

虽是奇怪燕柒竟有事要问她?但想着他与万景西的交,还是点头道:“你问就是。”

燕柒直接了当道:“告诉我,姜零染去了哪里?”

“今雪?”万千千蹙眉,惊疑的打量他一眼:“柒公子何故找今雪?”

燕柒道:“她走多久了?”

万千千道:“十多了。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十多?江南多船,十多,能走出多远了?!燕柒的一颗心坠了底,他涩声道:“谁跟着去的?这期间可有回信?”

万千千问他的他都不说,他自己反倒问的越发详细。

不免紧皱起了眉头,抿唇不愿答了。

江南这地界,知道姜零染行踪的只有孟月姑和万千千,百香唯恐又被轰出去,忙把圣旨拿了出来。

万千千看了圣旨的内容,惊得瞪大了眼:“你你,这不可能!圣旨是假的吧?”

百香知道万千千是惊疑太过,故而才会有这么一句。

但还是提醒道:“万姑娘,这话可不敢乱说的。”

万千千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吓得捂住了嘴:“我不是有意的。”

燕柒没心思计较这些,皱眉道:“现在能说了吧?”

“她说想在江南附近走一走,十三前坐上了前往镇江的船只。”万千千道:“跟着的有文叔,大虎,厢竹和青玉。”

“这期间,并未传消息回来。”她说着又瞄了眼圣旨,刚刚太惊讶了,没细看。

这一眼就看出了奇怪之处,蹙眉道:“这是去年的赐婚圣旨?”

去年她还在京城,并未听说过这件事啊!

更是没听姜零染说过什么!?

况且“吕家的姑娘不是指给了柒公子吗?这圣旨怎么。”她还是觉得这圣旨是假的!

燕柒不知怎么回答她这话,也没心力思忖出一个能应付她的答案。

默然卷起了圣旨,起道:“叨扰了。”

百香等已经做好了去出城赶往镇江的准备,燕柒却回了老宅,把自己关进书房小半个时辰,再出来时是带着一幅画像出来的。

“描出来,发下去。”

百香接过一看,是文叔的画像。

国字脸,络腮胡,画的惟妙惟肖,百香明白燕柒要做什么,点头应是,转出去了。

阿芙忙跟上,小声问百香道:“公子怎么不画姑娘的?”

百香睨她一眼,轻声道:“公子这会子让描,定是要往商行下面分发的。最少也要几百份。画姑娘,合适吗?”

“再说,姑娘出行必然要戴帷帽,或许还会乔装,这样一来,画像便就不准确了。但文叔就不会了。”

“且只要姑娘在的地方,文叔必定在,找到文叔,还愁找不到姑娘?”

阿芙听得连连点头,暗道燕柒虽然着急,但这份儿细心却一点没减少。

姜零染在镇江住了两,一路往东到了常州,再到无锡。

夜幕四合,姜零染几人在苏州的码头下了船。

雇了辆马车,几人到了城中。

许是刚刚落了雨,石板地上湿漉漉的。

路边小摊叫卖着他们从没见过的东西,入耳的语声也尽都是糯糯的。

且因着临近七夕,街上极其闹,随处可见售卖河灯的。

姜零染有些累,但看着这些仍是觉得新奇。

买了些觉得好吃的小吃,而后选了一家酒楼与客栈一体的地方用晚膳。

小二看五个男子进来,忙客气招呼。

酒楼里食客不少,文叔选了处安静的角落,请着姜零染落座。

姜零染坐下后道:“出门在外没这么多规矩,咱们现在是一样的。”

四人低声应是,但还是先给姜零染倒了茶,摆了碗筷。

姜零染颇为无奈。

小二来到桌前,利落的问了好,听他们是外地口音,便特地的介绍了当地特色的酒菜。

这桌上文叔最为年长,故而小二是冲着他说的。

文叔听完,睃了眼姜零染的神色,见她没有反对,便应下了。

小二忙去准备,酒菜很快上桌。

厢竹道:“姑娘尝尝,吃得惯吗?”

姜零染抿笑道:“饿了,什么口味的菜,都能吃得惯。”

瞄了眼白瓷酒壶,砸吧嘴道:“不知道苏州的酒和常州的有什么区别?”

厢竹闻言看了眼文叔。

文叔摇头:“我也没喝过苏州本土的酒。”

姜零染便倒了一小杯,笑着抿了口。

几人都看着姜零染喝,酒入口就看她皱巴起了小脸,惧是忍笑。

“都是苦的。”

几人闻言笑的更厉害。

姜零染把酒杯推开,一滴都不愿再沾。

文叔用得快:“我去看看。”说完便站起了,借口如厕去了后院。

青玉道:“姑娘,咱们在苏州留几?”

姜零染笑看她一眼:“瞧着你刚刚盯着河灯看,是不是想放了?”

青玉笑着点头:“姑娘,咱们留下过七夕吧。”

姜零染笑着应下。

厢竹道:“姑娘上的衣服太单薄了,明遇到成衣店,再挑选两吧。”

姜零染低头看了眼上的男装,又看了看厢竹和青玉道:“好啊,咱们一起买,多买几,瞧着苏州这边的衣服颜色好看。”

厢竹笑着应是。

文叔在酒楼后院转了一圈,回来道:“是正经规矩的店家,可以住下。”

几人用了膳后,便在此住下了。

五个人三间房。

姜零染和厢竹青玉一间,左右各住着文叔和大虎。

舟车劳顿,几人很快入睡。

次,姜零染醒得早,听得窗外滴滴答答的声音,猜想是下雨了。

看厢竹和青玉睡的沉,便没动弹,歪在榻上听雨声。

过了半个时辰,厢竹醒了,见姜零染睁着眼,含笑道:“姑娘醒了多久了?”

姜零染坐起,道:“刚醒。”

洗漱自是不提。

楼下一起用了早膳,五人看着窗外的雨发了愁:“咱们还出门吗?”

第四四八章 闲逛

休息与出门,文叔和大虎都没什么意见,看着她们三人。

青玉和厢竹对了个视线,然后睁着亮晶晶的眼看向姜零染。

姜零染抿笑道:“那就出去玩吧。”

五人便出门去了。

酒楼外不远便是一处卖油纸伞的小摊,几人上前。

文叔和大虎随手拿了一把,打开一看,一把画着水墨牡丹,一把画着喜上枝头,对视一眼,又一起把伞合上,重新挑选。

雾蒙蒙的雨尚带着凉意,且夏衫单薄,姜零染唯恐淋湿了,忙在一堆油纸伞里挑了把素净的撑在头上。

正好看到文叔和大虎的举动,抿唇轻笑起来,想起什么,抬头去看自己的伞面,不觉一怔。

伞面上稀稀落落的画着竹叶。

像是撑伞站在竹丛下,风吹过,掉落的竹叶粘在了湿润的伞面上一般。

她想换一把,可伞面已沾了雨水。

几人挑好了伞,文叔付银子的时候顺口问了附近何处比较闹好玩。

伞贩收了银子,殷切道:“顺着左手边的那条街往前走,就是姑子庙和玉兰湖了,好吃的好玩的皆有,几位可以去走走。”

几人便沿着左边的那条街往前走。

不知是伞贩夸大其词,还是雨天人少,几人走了好一会儿,入目仍是冷冷清清的。

又走了会儿,姜零染看到一间成衣铺,带着几人走进去。

这边潮湿,姜零染唯恐文叔的膝盖会不舒坦,所以给他挑了一稍显厚实的夏衫。

文叔推脱着不要,姜零染笑道:“今都有份,文叔若不要,那我们也不买了。”

文叔拗不过,只好收下了。

青玉和大虎互相给彼此挑选。

厢竹挑了件橘红色的给姜零染看:“这不错,姑娘试一下吧?”

自和离后,姜零染便再未穿过红色了。

眼下着男装,也尽都是浅淡的色调,看着孤孤冷冷的。

姜零染顺着她的手指看了眼,抿笑摇头,而后挑了一灰蓝色的交领长衫。

厢竹一瞧就皱起了眉:“这灰蓝色的像是老学究穿的。”

姜零染笑道:“我这子与老学究一样的闷,穿这个正合适呢。”

厢竹不依,硬是从她手里夺了过来,然后把一浅杏粉的塞给了她。

姜零染无奈摇头,却也顺着她了。

几人选好了衣服,让店家送去了他们所住的酒楼,而后又继续逛。

下雨天,铺子里的生意都很惨淡的样子,几人逛了半条街,越逛越觉得没意思,便直奔姑子庙去了。

姑子庙附近的人气儿倒是旺多了。

青玉有些馋庙门口的蒸甜糕,央着要去买来给姜零染吃。

大虎笑着拆穿她道:“你想吃就说你想吃,攀姑娘做什么?”

青玉脸上一红,噘嘴嘟囔道:“我是有一点想吃,更多的是想让姑娘尝尝。”

姜零染笑了起来:“去吧,多买点,咱们都尝尝。”

青玉欢喜的应是,蹦跳着就去了。

大虎看她这般,不自觉的笑起来,跟着去了。

走到甜糕摊前,青玉没摸到荷包,问大虎:“表哥带荷包了吗?”

大虎摸了摸上,摇头道:“没带。”

二人齐齐望向厢竹。

姜零染看笑了,推着厢竹道:“快去吧,钱袋儿。”

厢竹也是好笑,摇头走过去。

行人摩肩擦踵,姜零染避到一旁的一株婆罗树下,收了伞。

娑罗树树干粗壮,枝叶繁盛,延伸如伞。

雨雾把树叶洗的油光水亮,稍矮的树枝上被人系了许多红绳,这会儿被雨水打湿,在翠绿之中更显浓艳。

文叔见姜零染盯着树发呆,眸光沉静的没半点波澜,心中便极其不是滋味。

他知道姜零染不喜欢这么飘着,她是个思家、思亲的人。

“姑娘,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姜零染微怔了下,收回视线看向文叔,有些茫然道:“回哪儿?”

文叔是不自觉问出口的,话出口他就后悔了。

闻言低声道:“江南。”

京城现在也回不去。

姜零染想了想道:“也不拘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累了,什么时候就回去了。”

文叔点点头,没再说话。

青玉捧着甜糕回来,笑着让姜零染尝尝。

姜零染很给面子,捏了一小块嚼在嘴里,点头道:“松松软软的,很好吃。”

青玉闻言冲大虎得意的一扬眉:“我就说姑娘一定会喜欢吃的。”

大虎抬手点了点她的脑袋:“姑娘每次才吃多少?剩下的还不全被你吃了?你还好意思说。”

青玉不依,找姜零染评理。

厢竹笑道:“你们两个的事可别拉着姑娘。不然姑娘帮了谁,你们不都要心疼的?”

姜零染一想是这个理儿,点头附和。

青玉嗔瞪厢竹一眼。

厢竹挑眉看回去,青玉顿时脸红,低头咬着甜糕羞于开口。

大虎挠了挠头,也是羞窘着没了话。

姜零染和青玉对视一样,惧是笑了起来。

几人只顾笑闹,全然没注意到街对面停靠已久的一辆马车。

藏蓝色的帘布揭开两指的细缝,边缘被一小截肤色冷白的手指捏着。

几人都是“男子”,且无所求,不好进姑子庙里去,幸而庙外闹,走走逛逛,也足够几人解闷了。

路过一个卖扇子的小摊,几人驻足。

厢竹捏了把玉兰花的团扇在手里扇风,青玉瞧见了,从她手里抽出来,换了把折扇。

厢竹原还懵着,不解其意,待看到青玉上的男装,便猛然回了神。

姜零染挑了把原色竹扇骨的折扇,展开一看,扇面画的是扬州的山水。

画的不说多么好,但有味道在。

便收了。

等付了银子才发现买了没处搁,撑着伞已是不便,再捏把折扇,便有些累赘了。

她攥了会儿,想起什么,把折扇别在了后腰。

青玉凑近姜零染,低声道:“姑娘,我想看那边的珠花,可以去吗?”

姜零染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一个摆着精巧珠花的小摊,点头道:“去吧。”

青玉笑道:“姑娘真好。”说完拉着大虎跑过去了。

姜零染又看向厢竹:“你也去看看吧。”

厢竹摇头:“没法戴,买了也是放着。”

哪有小姑娘不喜欢这些的?姜零染笑道:“梳子不是不好用了?你去挑一把吧。”

厢竹这才去了。

第四四九章 皇上派的

姜零染看着青玉和大虎的背影。

暗暗想,这次回江南,该挑个好子,让他们两个成亲了。

前世她没看到,如今,可不能再有遗憾了。

正想着,忽然察觉到什么,敛目,偏头往侧后方看了过去。

随着她的目光至,那藏蓝色的车帘倏的落下。

文叔注意到她的异样,皱眉道:“怎么了姑娘?”

姜零染盯着那飘动的车帘,蹙眉道:“这马车跟了我们许久了。”

文叔闻声心下一沉,目光警惕的看过去,瞧见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马车车辕上,一个穿着蓑衣,戴着蓑帽的车夫稳当当的坐着。

帽檐压的低,让人瞧不清他的真容。

文叔不确定道:“有吗?”

姜零染道:“成衣店外的时候我就看到了。”

车夫压了下蓑帽,低声道:“被发现了。”

车厢里默了片息,一道敛沉的声音道:“走。”

车夫赶车离开。

他这一走,便是不对劲了!文叔皱眉道:“我跟去看况!”

人生地不熟的,姜零染不想让他冒险,忙拉住了他:“别去了,或许是我多想了。”

这一耽搁,马车已经走远,文叔就是想追也追不上了,只好作罢。

“别逛了,咱们回吧。”说着顿了顿又道:“也别留在这里过七夕了,明就离开吧。”

姜零染点头道:“也好。”

青玉买好了珠花,几人往回走。

雨势渐大,雨滴砸在伞面上,滴滴答答的。

姜零染不觉有些出神,她已经出京半年了。

那马车里坐的,会是她认识的人吗?

百香很不明白,这夜以继,拼死拼活的赶路,为的不就是尽快的见到姜零染?

怎么眼下见到了,却又要走?!

燕柒低垂着眼睫,靠在角落里。

沉默想着刚刚她投来的那个警惕又疏冷的眼神。

不知怎的,他心中慌的厉害,竟不敢近前。

“公子,不去见姑娘吗?”忍了又忍,百香还是没忍住,轻声问道。

燕柒没回答这个问题。

马车一路到了姜零染入住的客栈。

燕柒在她房间对面住下。

因着那马车,姜零染几人警惕着,晚膳是在各自的房中用的。

用了膳后,几人收拾为数不多的行礼,准备明离开。

文叔来敲门,低声叮嘱道:“锁好门窗,有事立刻出声,我就在隔壁。”

厢竹站在门内应了,又检查了门窗。

刚要熄灯,姜零染道:“留着吧,有事也不至慌乱。”

厢竹点头,留下了灯烛。

三人和衣而卧。

姜零染盯着帐顶看了会儿,没有睡意。

侧翻了个,看着同样没睡的二人,温声道:“没事的,别多想,早点歇息,明早还要赶路。”

二人点头应下。

房间内极其静谧,烛花霹雳炸了个响,衬的窗外的雨声嘈杂。

姜零染渐渐觉得眼皮发沉,几个呼吸间已睡沉。

对面的房间,百香靠门坐着,寂静的夜里忽而听到了极浅的脚步声。

他倏的睁眼,单手瞬间压到了腰间,攥住了刀柄。

竖耳听了会儿,脚步声愈发的近。

他未发出声响的坐起了,目光警惕。

正对着房门的矮榻上,闭目养神的燕柒也发觉了不对,睁开了眼。

侧目朝百香看过去。

百香竖手在唇边,示意燕柒噤声。

燕柒撑手坐起了,摸到了侧的折扇。

寂静的警觉中,听到一声极其低浅的开门声,而后脚步声消失了。

二人对视一眼,头皮轰的一麻,蹭的就站起了。

百香率先打开了房门,两步跨过走道,一脚踹开了对面的房门。

燕柒紧随其后,踏进房间正看到一黑衣蒙面男子立在榻前,弯着腰要对榻上的人做什么,他心下恐慌,手中的折扇唰的就砸了过去。

黑衣男子听到踹门的声响,悚然转,还没看清人,迎面就是一物袭来,他下意识的抬手挡开。

折扇斜落在一旁的桌上,砸碎了两个杯盏。

这瞬息之间,百香和燕柒已经bi)近黑衣男子。

一对二,黑衣男子从一开始便落了下风,几个回合下来便被打到在地,双手被人辖住。

百香压着他跪下,喝道:“老实点!”

燕柒疾步走到榻前,伸手探在姜零染鼻下。

呼吸浅匀,是睡着了。

他松了口气。

这才发觉双脚发软,他撑手在榻沿上坐下,将她散开的衣襟合上,盖上了被子。

看着她恬静的模样,燕柒心里刀割一样,口中涩苦。

他不敢想,若他不在,她今会怎样!

他扭头,眉目森然的看向黑衣男子,寒声道:“你想做什么?!”

黑衣男子不语,目光有些仓皇的从燕柒上移开。

百香看他不招,咬牙一脚踩在他的小腿上,听得咔嚓一声碎响。

黑衣男子顿时闷哼出声,剧烈的疼痛使他整个人都在颤抖:“是是皇上!”

燕柒目光一恍,面上有一瞬的空白,以至眉宇间的戾气释缓下来。

停顿片息,他起走到黑衣男子前,弯腰与之对视:“把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语调比刚刚还要冷。

黑衣男子不敢看燕柒的眼睛,垂下眼道:“是皇上派属下来的。”说着又道:“柒公子不是该在江南?如何会在扬州?”

燕柒神色木然,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没说出口。

恍惚了会儿,他重复道:“是皇上派你来的?”

黑衣男子点头。

燕柒吞咽了下,声音低了几分:“皇上派你来做什么?”

黑衣男子没有立刻回答,挣了挣被百香压着的胳膊,道:“自己人,能松开了吧?”

百香冷笑:“谁和你是自己人?”

想着他是皇上的人,百香没再补一脚。

皱眉看了眼燕柒的神色,而后松开了手。

没了百香的支撑,黑衣男子登时就倒在了地上。

颤抖着手想要摸一摸被踩碎的腿,却又顾忌着不敢碰。

撑手后退着倚在了桌腿上,他拉下面巾。

面生的很,燕柒并不认识。

黑衣男子从前的衣服内侧摸出两根针,举给燕柒看。

燕柒看着他手里的绣花针,不解其意。

黑衣男子解释道:“这针淬了毒,浅浅的扎在上,不带一点伤口。”

“此后,任谁也查不出。”说着痛苦的喘了口气,带出吼间的血腥气儿:“百香小兄弟下手还真是黑,我这条腿算是废了。”

第四五零章 睡吧

想到姜零染散开的衣襟,燕柒心底生寒!

若他迟了哪怕瞬息,这毒针是不是已经扎在她上了?!

一国之君,终究是专捡下作手段使吗?

是他高估了心中的那个君王!

燕柒看着那针,心中越发的苍凉,目光也逐渐荒芜:“拿来!”

黑衣男子看着燕柒伸来的手掌,又看向榻上的姜零染:“公子恕罪,这针是属下的任务。完不成任务,回京后我会死的。”

燕柒冷道:“我现在就能让你死!”

黑衣男子闻言无奈的笑了下,似是有些惧怕,道:“既然柒公子想要,属下怎敢不给!”话音没落,手腕骤然发力,指间的针朝榻飞去。

燕柒眼瞳一缩。

针出手的瞬间,他立刻就动了,抢步上前,一把将针拢在了掌心里。

而拳头就停在了她颈边。

百香看着燕柒握紧的拳头,吓得脸都白了。

他下意识的道:“公子您。”

燕柒抬手,制住了百香余下的话,低声道:“出去!”

百香顺着他的目光朝榻上看了眼。

姜零染竟不知何时醒了,睁着眼,看着燕柒。

刚刚打斗成那样,这三人都没醒,可见这黑衣男子进来之前是用了诡手段的,姜零染这会子怎么会醒?

百香自然知道燕柒不愿让姜零染看到这些,忙就拖着黑衣男子出去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燕柒低头看着她。

小丫头乌黑的眸子里带着没睡醒的迷糊劲儿,目光又虚又弱的将他看定,像只醉了酒的猫儿。

看的燕柒心尖都疼了,他扯了扯唇:“睡吧。”

小丫头眼睫颤了颤,明明困倦,却执着的盯着他。

燕柒笑了起来,颈边的拳头凑近了她,手背贴在她脸颊上蹭了蹭,温声道:“睡吧,我在呢。”

小丫头看着他,眼睛渐渐湿润,想撇嘴,又忍住。

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攥住了他的袖子,闭眼睡了。

房间外,百香一脚踩在黑衣男子的心口,压着声音道:“解药拿出来!”

百香一脚可以把他的腿骨踩碎,更不用说踩在心口了!黑衣男子登时一口血呛出来。

他擦着嘴角的血迹,嘶哑着声音道:“皇上一心要杀文靖侯,怎会再配制解药?”

百香心惊。

是啊,燕柒是替姜零染受了过!

在此之前,皇上必然不会想到此种状况。

“没有解药,毒药总该有名字吧?!”

黑衣男子看百香惶惧,声音都打着颤,心下终于是舒服了些。

啐了口血沫,冷嘲道:“我怎么会知道?这事儿该去问皇上!”

百香被噎的一哽,咬牙又是一脚踹上去。

黑衣男子连挨两脚,吐血不止,瘫在地上等死。

燕柒走出来,淡淡瞥了一眼:“带出去解决。”

若留下血迹,会被姜零染发现的。

百香听了这话,急道:“可您中了毒!不审审吗?”

燕柒嗤道:“小喽罢了。”

百香把人带出了城,搜了一遍后没找到解药,就地埋了。

次姜零染和厢竹青玉醒来已是辰时,比往晚了一个时辰。

青玉捂着脑袋坐起,怏怏道:“脑壳好痛,我是病了吗?”

厢竹气色也不好,皱眉道:“我也有点疼,难道是昨淋了雨的缘故?”

青玉忙点头。

可一点头,头就更疼了。

她捂着头躺回去,神色难过的哀哀道:“很有可能啊。”

厢竹看向榻上睁着眼未动弹的姜零染,担忧道:“姑娘,您也不舒服吗?”

姜零染松开了已经攥出褶的被角,敛目坐起。

“我也有点头疼。”

“待会儿让厨房熬些姜汤,咱们一人喝一碗,驱驱寒气吧。”

厢竹觉得今的姜零染比素里少了些鲜活劲儿,整个人木木的。

但也没做多想,只以为是不舒坦的缘故,一边点头应下,一边伺候她穿衣洗漱。

刚收拾好,房门被敲响。

厢竹问了句,听外面文叔应答,忙上前打开了房门。

文叔道:“都起了吗?”

厢竹点头。

文叔这才走了进来,将姜零染上下打量了一边,又看着青玉和厢竹,松了口气。

姜零染看文叔这般,皱眉狐疑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您如何这般紧张?”

文叔没有隐瞒的打算,神色凝重道:“咱们好像中了招儿了?”

姜零染心下一紧,急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文叔道:“您不头疼吗?”

姜零染被问的愣了下,回神后道:“我们都有些头疼,还以为是昨着了风寒。”

文叔道:“您昨睡觉没熄灯吧?”

姜零染点头。

文叔皱眉道:“昨晚我本想着守夜,可不知怎的,头忽然很晕,紧接着就昏迷了。”

“再睁眼,已经是天光大亮。”

“虽然体没有多余的反应,但是,我能觉察到不对劲。”

姜零染想到昨晚的自己,与文叔所说的况是一样的。

她还以为是困意袭来,愿来是中了招儿了?!

厢竹和青玉听得心中害怕,都觉得是遇到了盗贼。

忙就去检查财物,可查了一遍,也并未丢什么。

姜零染心中有些不安,想起什么,皱眉道:“怎么不见大虎?”

文叔只顾着三位姑娘的安危,倒忽略了大虎这个壮男子了。

闻言忙道:“是不是还睡着呢?我去看看。”到了大虎门外,敲门却无人应,文叔担心出事,撞开了房门。

榻上大虎昏睡着,浑水沁沁的,高不止持续了多久。

文叔忙让店家去请大夫来。

原本定下的离开,因着大虎生病而耽搁了下来。

虽然他们只是猜想,并没有什么证据,但姜零染和文叔还是觉得这客栈不安全,等到大虎醒来,便换了间客栈住下。

几人也都让大夫诊了脉,并无不妥,这才放了心。

苏州的总掌宋阔忐忑的站在桌前,看着大夫将手指按在燕柒手腕间。

大夫是齐家商行的,为燕柒诊起病来自然是尽心竭力。

诊过脉后,大夫又凝神看向燕柒一片乌黑的掌心,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他从药箱中捏出一根银针,说着:“公子忍耐些。”银针针尖轻轻的刺进皮里。

第四五一章 七夕

大夫将墨汁一般的血珠拭于白帕子之上,嗅了嗅,颓然摇头。

百香等了这半晌,就等来了一个摇头,登时气的要炸:“您摇什么头啊,有什么话就说出来!”

“谁还有闲功夫猜不成?”

大夫拭了把额头的汗,紧张的直犯磕巴:“小小,小的实在是短,短见薄识,查不出家主中了何毒。”遇到后面,语调越是发虚。

百香眦目怒瞪一眼宋阔。

这就是他找来的大夫!!

宋阔比大夫还虚,被百香瞪着,话都说不出来了。

燕柒不看三人,语调清淡道:“若不解毒,会怎样?”

大夫连什么毒都没查到,又怎么会知道中这毒的后果?

但他不敢再大咧咧的说不懂。

思忖着道:“毒之所以称之为毒,那后果自然是致命的。”

“不解毒的话也只是早晚问题。”他没敢说毒发亡这四个字。

宋阔看他医术没有,吓人的本事倒是一流,气的瞪他一眼:“胡说什么!”

“家主福泽深厚,定然能化险为夷的!”

大夫闻言忙不跌的点头,再不敢说一句话。

燕柒觉得嘈杂,挥了挥手。

宋阔忙带着人下去了,将人送到房门外,沉声叮嘱道:“闭紧你的嘴!”

大夫明白轻重,点头道:“宋总掌放心,小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人都没见过。”

房间内,百香皱眉道:“公子,咱们即刻回京吧!”

燕柒微垂着头,目光敛静的看着掌心,闻言扯了扯唇角,嘲弄道:“回去做什么?”

“求他,让他给我解药?”

“然后,答应他的条件吗?”

况且,他这样,能不能撑到京城都是两说。

还是多看看她吧。

百香语噎一阵,叹息着又道:“公子,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

燕柒微皱眉道:“我心意已决,别再提了,脑仁疼。”

百香登时不敢再言,倒了杯茶搁在他手边。

燕柒慢慢抿着,低声道:“她搬去哪儿了?”

百香看他只顾担心姜零染,却一点不紧张自己。

心中发苦,无奈撇嘴道:“离这不远,您要去看看吗?”

燕柒拢紧了掌心,冰凉的指腹贴着麻木的掌心,他苍然摇头:“不去了。”

百香看他如此,心中难过起来:“一个大夫看不明白,就再多找几个,总有人能看明白的。”

“公子别多想!”

燕柒不想听这些骗人的漂亮话。

仍惦记着姜零染的安危:“可查出是怎么回事了?”

百香摇头道:“阿芙搜了一遍,什么都没搜到。”

说着顿了顿又道:“按说文叔的警醒不输属下,但还是着了道。所以属下猜想,那迷香应该是放在了灯芯里。”

“燃烧后悄无声息的挥发出来,武功再高强也是防不胜防的。

燕柒听着沉默下来。

百香以为他这是担心,忙又道:“阿芙带人守着呢,不会再出岔子了,您放心。”

燕柒点点头,抬头看着他道:“你跟了我多年了,我信任你。”

“若我以后有了什么不好,你和阿芙就去跟着她。”

“那样,我才能放心。”

百香听着这话差点哭出来:“您别这样,像交代遗言一样,我听了害怕。”

燕柒没什么笑意的扯了扯唇角:“给太子的信可送出去了?”

百香点头。

宋阔送走了大夫,又走进来。

满头大汗,不知是的还是急的,也顾不上擦,揖手道:“家主稍等,我再去请大夫来。”

“苏州虽不如京中人才济济,但也是有些名医的。”说完疾步出去了。

大虎的烧一直没退,到了傍晚,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拉着青玉的手哭着说要客死异乡了。

青玉看他胡言乱语,唯恐姜零染听了多想,忙示意厢竹请她回去。

厢竹扶着姜零染回了自己的房间,看她趴在后窗窗沿上,看着远处的湖发呆,抿了抿唇,轻声道:“姑娘别多想,大虎他是病糊涂了。”

姜零染仍旧看着窗外,头也不回,低声问道:“你昨晚做梦了吗?”

清淡的声音飘在夜色里,更是淡了些。

厢竹听着不觉一怔,心中疑惑起来。

怎么见人就问做没做梦?

刚刚已经问了青玉和文叔,这眼下又问自己?

心中疑惑归疑惑,但还是答道:“奴婢没做梦,昨晚睡得死。”

姜零染点了点头,没了话。

有青玉衣不解带的照顾,大虎病的急,好的也快。

两后就神清气爽了。

文叔再次提起了离开苏州的打算。

姜零染听后默了会儿,道:“再待一吧,明是七夕就过了七夕再走吧。”

文叔听她语调踌躇,以为是另有打算,便问了两句。

姜零染摇头道:“没事。”

文叔也就没在多问。

一安稳无波的过去。

次依旧。

到了傍晚,街上就闹了起来。

妇孺老幼都捧着花灯往玉兰湖去。

姜零染几人也出了门。

最开心的莫过于青玉了,拍着大虎的胳膊道:“幸亏你病了,要不然咱们肯定不能留下过七夕。”

大虎哭笑不得。

随着人群,一路到了玉兰湖。

夜色下的玉兰湖上飘着一盏又一盏的花灯,红红绿绿,闹的点亮了这清凉的夜。

姜零染将自己的灯放进去,手掌拨了点水,河灯载着她的心愿,慢慢飘远。

文叔孤一人半辈子,不信这些,也不过这节,抱着刀守在几人边。

厢竹放了自己的灯,挤到姜零染边,看她还蹲着,唯恐被人群挤进了湖里,忙把人扶起来道:“姑娘许了什么愿望?”

姜零染道:“希望你们都好。”

厢竹笑起来:“奴婢和姑娘许的一样,希望咱们都好。”说着发现姜零染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远处的人群,像是在找什么?疑惑道:“姑娘,怎么了?”

姜零染回神:“你看到什么人了吗?”

说话间,厢竹的肩膀被人撞了下,她忙护住姜零染,茫然答道:“这么多人,当然看得到了。”

姜零染瞧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也不再多说。

这两,她越发觉得自己不是做了梦,而是,他真的出现了。

可依着他的子,若找到她,怎会不露面?

或许,真的只是她多想了吧?

第四五二章 妄想

客栈里,百香将一碗汤药端给燕柒。

这两间,宋阔找了十几位大夫,却无一人能诊出燕柒中了何毒。

不过,他们合计着写了个药方。

燕柒接在手里,看了会儿药汁,拧眉道:“看着苦的。”说着抬眼看着百香:“什么药?”

百香道:“大夫说能延缓毒素侵体。”

这药是十几种名贵药材熬出来的,不仅能延缓毒素侵体,更能保命续命。

不过这话,百香不打算说。

燕柒点点头,仰头喝了个干净。

阿芙推门进来,见燕柒和百香都看过来,不等问就道:“夫人已经回到了客栈。”

“客栈内外都是自己人,很安全。”

燕柒咽下药汁。

果不其然,苦的很。

他微拧着眉,语调却带着些笑,问阿芙道:“她放灯了吗?”

阿芙上前几步,恭声答道:“放了,是一盏荷花灯,很漂亮。”

“经过长街的时候,夫人买了一个小猴子的糖人,又在街口吃了一碗酒酿圆子,夫人她很开心。”

燕柒听得低眉轻笑:“京中沉闷,果然是拘束了她。”

阿芙看着燕柒满足又欣慰的神色,心中难过起来,想说不该这么瞒着姜零染。

但瞧见百香冲她摇头,阿芙又就把话咽了下去。

等到游湖放灯闹七夕的人都回了家,夜色恢复了宁静,宋阔来请燕柒。

在门外叩了门,恭声道:“家主,船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燕柒歪在圈椅里,有些昏昏睡,闻声强打起精神,应声道:“知道了。”

百香忙就要上前去扶。

燕柒拨开他的手,无奈道:“没到那个地步呢,省省力气先。”

百香收回了手,皱眉道:“明早早的去,姑娘发现不了。”

“您在船上睡不好,不如今夜就歇在这里?”

燕柒笑了笑,披着披风往外走:“她聪明,若被她察觉丁点,指定不得安稳了。”

百香没了话。

一路出城到了码头,浓厚的夜色里一艘大船停靠在岸边。

甲板上点了几盏灯笼,朦朦胧胧的照着亮。

宋阔请着燕柒上了船,殷切道:“家主是这就歇息?还是再用些宵夜?”

燕柒摇了摇头,道:“我去看看另三间船舱准备的怎么样。”

此前燕柒让宋阔准备出三间干净的船舱来。燕柒的吩咐,宋阔自是不敢有丝毫的马虎懈怠。

照着燕柒船舱的规格,又收拾出了三个。

现下看燕柒不顾疲倦,竟还要亲自去查看?宋阔心下微惊。

惊讶之余又暗生庆幸,庆幸他认真的去准备了!

不过,这要住进去的人究竟是什么份,竟能让燕柒这般?!

自然是不敢问燕柒的,只拿眼悄悄的睃了眼百香,见百香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甚至还说了句:“若不行,还有一晚上能整改。”

“”宋阔不想,这是皇上驾到了吗!?!

“宋总掌?”燕柒看宋阔发怔,微皱眉道:“房间没收拾出来?”

宋阔回神,忙道:“好了,收拾好了。”说着敛下心中多余的心思,引着燕柒往那三间船舱走。

船大,可住人的船舱也多,下了甲板,一直往里走。

宋阔边走边道:“里面住着安静。”

燕柒微点了点头。

到了船舱门外,宋阔道:“家主稍等。”说着打开了房门,进去后点了蜡烛,这才请着燕柒进来。

燕柒看了一遍,道:“被褥不行。”

宋阔一听燕柒说不行,就有点惊,忍不住道:“家主,这可是苏州城里最好的料子了。”

燕柒道:“换成棉布的。”

宋阔一嘎。

怎么要从优换次?难道不是贵客吗?

还是说是关系不好的“贵客”??

宋阔一脑门的疑惑,就听燕柒又道:“屏风搬走,博古架上的东西全都不要,笔墨纸砚和茶具全都换成普通的。”

“呃。”宋阔听得更了莫名了,但也没敢迟疑,立刻就应下了:“我这就让人更换。”

燕柒又检查了一遍,觉得没不妥,这才往甲板上走。

他的船舱在另一边,离她比较远。

次辰时,船只离岸,往嘉兴去。

厢竹洗了干净帕子,想把桌椅板凳擦一擦,却意外的发现,竟都极其干净。

擦了一遍,白帕子依旧是白帕子。

笑了笑道:“看来这船家是个干净的。”

青玉在整理被褥,闻言笑着回道:“被褥也很干净,像是才换的。”

姜零染闲着没事,拿了本书坐在一旁看。

闻言迟滞着抬起头,看着房间,顿了会儿道:“青玉,你去看看大虎的船舱与咱们的是否一样。”

青玉虽不解其意,但还是应下了。

到了隔壁,敲门后进去。

大虎正在收拾榻,看她来,笑道:“姑娘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吗?”

青玉道:“厢竹姐姐在收拾。”说着扫了眼船舱内,与她们的一模一样。

看他一个人抖搂褥子,走上前去帮忙,问他道:“还头疼吗?等会我去给你熬药。”

大虎不想她这么辛劳:“我自己就能熬,你跟着姑娘就成。”

青玉皱眉:“不行,甲板上风大!”

“你就是因为昨晚吹了风,风寒才又复发的。”

大虎看她板着脸训他,不觉笑了起来:“那就辛苦你了。”

青玉被他笑的有些脸红,撂下褥子道:“我走了。”

姜零染听了青玉的话,想再去看看文叔的。

开门走出去,正好看到对面的船舱里住进一男一女,房门敞开,她一览无余的看到了船舱内的陈设。

与他们的一般无二。

她怔忡着哂笑出声,妄想什么呢?

他肯定觉得自己恶心又可恨,怎么可能找来?!

船上的饭菜不好吃,姜零染几人都巴巴的等着船靠岸。

一半后,船只停靠在了嘉兴的码头上。

下船的人多,乱糟糟的,姜零染几人没去挤,站在甲板上看风景,等着人走光。

厢竹趴在护栏上往水里瞧,看到两条大鲤鱼,喜道:“姑娘,您快看,好大的鱼。”

姜零染凑过去,看到鱼在水面上露了个头,又翻到水下,鱼尾把水面拨出了圈圈的涟漪。

青玉瞧见了,馋的直咽口水:“我想吃鱼了。”

姜零染闻言笑起来。

捏了捏她的小脸,哄道:“乖,待会儿就有好吃的了。”

第四五三章 雪莲草

青玉咂咂嘴,看了眼熙攘下船的人,心里盼着他们走快点,让他们也好尽快的下船,找吃食去。

直过了三刻钟,周遭才算是安静了下来。

船家看到甲板上的人,笑着道:“您几位不下船吗?”

文叔道:“要下的。”说着随口问道:“您下一程往哪里去?”

船家手里拿着把蒲扇,扇着风,笑呵呵道:“我们是要去绍兴的。这会儿靠岸补给,再顺便带些嘉兴的土特产。”

文叔一听他说是要去绍兴,眼睛一亮。

他们一路往东,也是往绍兴的方向去!

这船上除了饭菜太难吃,其余的都比之前住过的船舱要好。想着,文叔便问道:“你们要靠岸几?”

船家随口答道:“约莫个三五吧,也没个准儿,什么时候办完了事儿,什么时候就走了。”

文叔点了点头。

他们还不知要在嘉兴逗留几呢。

许是不会再上这艘船了。

拱手与船家辞别,带着几人下了船。

燕柒这才敢从船舱里走出来。

扶着护栏,看着越走越远的人,他轻轻笑起来。

百香瞧见了,疑惑道:“公子笑什么?”

燕柒眼睛不移,笑意愈深:“小丫头学人走路呢。”

百香顺着燕柒的目光看过去,看到姜零染手心里捏着把折扇,双手负在背后是燕柒素常走路的样子。

阿芙拿着披风走过来。

百香回神,接过披风搭在燕柒肩膀上,轻声道:“公子,咱们也该下船了。”

燕柒点点头,看着他们坐上了宋阔安排的马车,这才收回了目光。

嘉兴的饭菜好吃,且好玩的也多,姜零染几人喜欢,便多留了几。

等再上船,已经是八月了。

厢竹收拾好了船舱,去看文叔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文叔正从包裹里掏着果子和点心,看厢竹来忙递过去:“这些都给姑娘拿过去,免得又要挨饿。”

厢竹笑着接过,又看榻什么的都收整干净了,便回了姜零染那边。

午膳却意外的可口。

备下的果子和点心基本没动。

青玉有些吃多了,找出山楂片要泡茶,问姜零染道:“姑娘喝什么茶?”

姜零染看着书,头也不抬道:“都行。”

青玉点头出去了。

不多时提了一壶水回来,一边泡茶一边道:“这船上不知住了个什么尊贵份的人,熬药用的竟是雪莲草。”

姜零染初听这话没入心,话从耳朵里过了一遍,眼睛仍是沉在书中的内容上。

等到茶端到手边,姜零染闻到了茶香,才恍然想起一事来。

若她没记错,雪莲草是御用药,平民百姓就是有银子也买不到。

再者,这样的船上,会有份尊贵的人吗?

她眨了眨眼,那个消散了多的念头又在心底发了芽。

抬头看着青玉,音调低缓道:“你刚刚说,有人在用雪莲草熬药?”

青玉点头。

姜零染道:“你认识雪莲草?”

青玉笑道:“您忘了,公子受伤后,柒公子送了两株过来。是奴婢拆开查看后,亲手放进库房里的。”

姜零染怔了下,眨眼间,心神归体。

是他!

念头一过,她豁然站起,抬步往外走。

甲板上早没了熬药的人。

她环顾四周,没有一个张脸是熟悉的。

可心里的念头越来越强。

是他,一定是他!

他病了病的严重,所以才没有露面。

抓住一个船工,急声问道:“请问,刚刚熬药的人去了哪里?”

船工对上姜零染红通通的眼睛,有些被吓住了,结舌道:“我,我我没留意。”

连问几人,要么不知,要么没留意。

正焦急,甲板上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娃,笑着指了指另一边船舱的尽头:“姐姐,那人端着药去了那间屋子。”

姜零染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房门安安静静的闭着,她看着,心口却狂跳起来。

“谢谢你。”她哑声说完,疾步跑了过去,一把推开了房门。

船舱不大,一眼就能看个遍,她清楚的看到了榻上的陌生男子。

男子被忽然的开门声吓了一跳,惊疑不定的看着门外的人,低喝道:“你干什么!”

姜零染看着榻边的药碗,再看一眼并无病容之色的男子。

粗粗一扫视船舱内的陈设,她敛目道:“抱歉,我走错船舱了。”说着退了出来。

厢竹和青玉追着找过来,紧张道:“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姜零染摇了摇头:“没什么。”

走到甲板上,姜零染顿住脚,看着扬起船帆上写下的商号,船上承运的货物,船工,舵手,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忙碌又有序,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了。

可她心里的那个念头,不消反增。

厢竹看她神思恍惚,皱眉道:“到底怎么了?您看到什么了?”

姜零染轻笑了下,有些清冷的道:“若不想让我看到,我自然什么都看不到。”

厢竹没明白,青玉更是不明白。

姜零染没在多说,吹了会儿风就回了船舱。

另一边,燕柒从货仓里走出来。

只小一月的时间,他已经瘦脱了相,面色苍白发乌,黑亮的眸光失了色彩,显得又虚又散。

风吹过,他掩唇低咳:“她发现什么了?”

百香忙站在了他前,挡住了风。

摇头道:“属下也不能确定。”

“姑娘什么都没说,只是在甲板上站了会儿,就回去了。”

燕柒扯了扯唇角,似是笑,又似是叹:“早就说过了,她聪明,你们做事需待小心。”

他虚弱极了,说几句话便喘的厉害。

百香点头道:“记下了,不会再有下次了。”说着扶住他的胳膊:“起风了,咱回吧?”

燕柒道:“换个船舱吧。”

百香知道他这是怕姜零染再来一次突然袭击,抿了抿唇,低声道:“您就不想看看姑娘吗?”

燕柒靠在门框上,半阖着眸子,闻言轻笑了下:“我现在这模样,太丑了。”

他有些后悔。

早该毒素没蔓延的时候,他还能正常说笑的时候,他就该去见她一面的。

把话说清楚,把断彻底。

不像现在,就是留话,也只能留在纸上,矫的很。

第四五四章 失踪

姜零染找到了文叔,问他是否能确定那在苏州的客栈里中了招。

文叔不明白为何时隔这么久,姜零染还要问这件事?

看她眉间尽是焦灼之色,忙道:“是出了什么事吗?咱们又被人跟踪了?”

姜零染心中焦急,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闻言摇头道:“没有!”

“我就是想知道!”

“您快把您的猜测都告诉我!”

文叔看她这般,更是认定了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但她不说,文叔也不敢多问。

想了想道:“我也不能说真切,毕竟咱们除了头疼之外,并没丢金银钱财。”

“若真有贼人设了这计,总不能什么都不取吧?”

姜零染想着那晚做的梦,拧眉道:“或许您的猜测是对的。”

“只是,有一件事咱们不知道。”

文叔疑惑道:“什么事?”

姜零染道:“咱们被人救了!”

文叔看她说的肯定,不免心生疑惑,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茫然道:“姑娘想多了吧?谁会救咱们?这可不是京城!”

姜零染没再说话。

文叔看向厢竹,眼神询问。

厢竹摇头,表示自己也是不明白的。

……

船在湖州靠了岸。

姜零染站在甲板上,看着下船的离客抵达了家乡,再看着新成为离客的人登了船。

船停靠了一个时辰,文叔掐着点赶回来,肩上背着一个大竹篓,进了船舱。

船重新出发,继续往东,朝杭州的方向去。

姜零染把竹篓里的书册倒出来。

厢竹和青玉拿起看了看,竟全是医书。

姜零染这几个月翻看最多的书册就是蜀中的地貌。

现下是看腻了?改看医书了?

姜零染道:“一起找,找雪莲草。我要知道它的效用!”说话间已经翻开了一本医书。

二人看姜零染这般,竟有种痴魔了的感觉。

对视一眼,都是拿起了医书开始翻。

四十二本医书,三人几乎翻了个遍,终于是找到了雪莲草。

凉,解百毒。

关键之时,可配以君药,有续命延年之功效。

手里的医书跌在地上,姜零染睁着惶惶的眸子,喃喃道:“他中毒了。”

声音太低,厢竹和青玉都没听清楚。

但看姜零染瞬息之间脸色变得苍白,都是忧心紧张:“姑娘说什么?雪莲草怎么了?您在查什么?”

姜零染抱起桌上的点心匣子,递给厢竹道:“你去那个船舱里,道个歉,把这点心送给他们做赔礼。”

厢竹有些茫然的接过,不等开口问,就听姜零染又道:“不要敲门,直接进去。”

厢竹皱起了眉,为难道:“不敲门,是不是不太好?”

姜零染看着她,重复道:“就直接进去。”

厢竹看她坚持,只好应下,抱着匣子出门去了。

一刻钟不到,厢竹回来。

姜零染道:“怎么样?”

厢竹道:“他收下了点心。”

姜零染道:“船舱里是谁?你认识吗?”

厢竹摇头:“不认识,是没见过的人。”

姜零染泄了口气,沉吟片刻道:“船还有多久靠岸?”

厢竹道:“明午前能靠岸。”

姜零染点了点头:“咱们明下船。”

二人点头,去转告了文叔和大虎。

次下船,五人到杭州城内时已是午膳时分了,找了间干净的酒楼,要了二楼的雅间。

直过了两个时辰,雅间内仍是不见有人走出来,小二上楼去看况,却见桌旁晕倒着四人。

小二没经过这种事,吓得脸色煞白,连上前去查看都不敢,跌撞着跑到楼下,慌乱的向掌柜说况。

掌柜听了,惊得还没回神,就看角落里坐了已久的两桌食客低喝一声:“出事了!”说着蹭的站起了,脚下生风的往楼上跑。

片息之间,楼上脚步声嘈杂。

掌柜看到这阵仗,吓得不敢凑上去。

不多时,就见一人奔下了楼,出门去了。

这人奔出酒楼,解了酒楼外拴着的马。

一路狂行着到了燕柒入住的客栈,说了姜零染失踪的事。

燕柒正喝药,闻言一口气没喘匀,急剧的咳起来。

百香吓得忙去顺背:“您别担心,属下这就去。”

燕柒一口血沁出来,脸色凄白一片。

他抬手扫了桌上的茶盏,怒瞪着百香道:“这就是你说的安全!”

百香语噎。

看燕柒嘴角血迹蜿蜒,难过又无措,哽咽道:“您别着急,属下这就去找!”说完就出去了。

刚到客栈外他就站住了脚。

只见客栈对面的茶肆里,姜零染一袭素色衣裙,神色淡然的走出来。

百香张大了嘴,满眼的惊骇。

她她是故意的!

她发现了!!

所以她换回了姑娘的衣服!

这些侍卫到底没正经的和她有过交谈接触,这段时间每所见也尽都是她着男装的样子。

她就用此法瞒过了侍卫。

而后,跟着侍卫找到了这里!

怔忡间,人已越过他,踏进客栈里,百香回神,忙追上去道:“姑娘!”

姜零染脚下不停,淡声问着:“人呢?”

说话间,她看到了一间门外聚集着四五人,这四五人看到她先是一愕,而后忙都是束手并脚。她道:“是这里吧。”说着抬步走过去。

百香忙冲上前挡在了房门外:“姑娘。”他对上姜零染冷漠锐利的眸子,登时语噎,卡了好一会儿,才垂首道:“请容属下通传一下。”

姜零染点点头,脚下退了半步。

百香闪进了房间。

姜零染站在窗边,推开了窗格。

雷声轰隆隆袭来,雨滴从小变大,不多时雨幕便浓稠的让人看不清东西。

后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百香走出来,恭声道:“姑娘,公子请您进去。”

姜零染从雨幕中收回视线,转往里走,经过百香边时道:“去把文叔他们接过来吧。”

百香点头称是。

姜零染关了门,站在门内,看着房间。

几扇窗户都关着,加之是雷雨天气,有些暗。

她站了片刻,房中静寂的没一点声响,她心中发慌。

深吸了口气,她抬脚往里走,绕过帷幔,看到了一扇半人高的轻纱花鸟屏风。

屏风后隐约可见坐着一人。

第四五五章 我好喜欢你!

燕柒听到顿住的脚步声,微微侧目。

隔着层纱,他看着她,语调疏漠:“听说文靖侯要见我?什么事儿?”

姜零染看着他,没应。

燕柒也不纠结她应不应。

收回视线,垂眸倒了杯茶,慢慢抿着:“我觉得我们之间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吧?”

姜零染轻哼一声:“装腔作势!”说着绕过了屏风。

在她抬脚的一瞬,燕柒撑手就站起了,避到了一旁。

他背对着她,不悦道:“离了京城,文靖侯就不知礼数为何了吗?”

姜零染看着他料峭的脊背,心尖生疼,撇了撇嘴,回道:“还不是你教的!”说话间扳住他的肩膀,他转的一瞬,她眼睛上覆上一只手掌。

姜零染一怔。

燕柒也是慌极了。

他不能让她看到自己这模样。

姜零染僵了一会儿,朝他走近,双手揪住他的衣襟,下拉的同时,她踮脚凑近,鼻翼间嗅到了浓厚的药味。

眉头微蹙,她低声问:“吃药了?”

燕柒看她明明什么都知道了,却故作不知的问,心里不觉发苦。

姜零染低声又道:“什么病?”

燕柒看着衣襟上的血迹被她攥在了手心里,微皱起了眉。

抬手捏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从自己衣襟上拽掉。

冷淡道:“偶感风寒,多谢文靖侯垂问。”

姜零染不信这话。

想把眼睛上的手掌扯掉,他却捂得紧。

燕柒缓缓的匀了口气,接着又道:“我已有了未婚妻,文靖侯这么凑过来,不合适!”

姜零染默了会,嗤笑出声。

“那你就把我推开!”

她说着,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背,贴紧了他。

燕柒顿时僵住。

姜零染道:“装的多么冰清玉洁,守如玉,却连推我一把都舍不得。”

“柒公子,您一向这么虚伪吗?”

语调要多么嘲讽有多么嘲讽,可燕柒掌下却一片湿润。

她哭了。

燕柒心里刀搅一般,吼间哽的发痛,他吞咽了下,哑声道:“说我虚伪?文靖侯也不遑多让吧!”

“不是最厌我?如何自己抱上来?”

姜零染在他掌心下蹭了蹭,软软糯糯的道:“我好喜欢你。”

燕柒眼睛红了,僵硬的脊背隐隐有崩塌之感。

他低头看了眼埋在前的人,想继续冷言冷语,可话一出口就变成了:“你走了好久。”

姜零染道:“以后再也不走了。”

“给你认错,别生我气了。”

“”燕柒说不出话来。

姜零染握住他的手腕,比记忆里瘦弱许多,她默了会,等吼间的哽咽不那么汹涌,才语调轻松的开口道:“我现在可以看你了吗?”

燕柒拧眉道:“我怕会吓到你。”

姜零染笑道:“吓到了,你就哄哄我。”

“我很好哄的,你不是知道?”

燕柒笑了笑。

眼前的手掌终于撤开。

姜零染看着他。

好瘦。

两颊上瘦的连都没了。

脸色苍白,更衬得眉眼黑漆漆的。

她用指腹描着眉眼,抿笑道:“没被吓到,亏了。”

燕柒眉眼温和,不解道:“为何亏了?”

姜零染笑道:“本想让你哄哄我的。”说着又道:“不如你抱抱我吧?当做补偿。”

燕柒顿了下,道:“好啊。”

窗外雷雨倾泄,房中二人相互依偎。

姜零染站在榻前,目不转睛的看着大夫一脸凝重的为燕柒诊脉。

燕柒则看着姜零染。

直勾勾的,姜零染自能察觉,忍了又忍,没忍住。

眸带嗔怪的朝他看去。

燕柒挨了瞪,委屈的撇撇嘴,移开了眼睛。

大夫诊了脉,什么都没说,提着药箱离开了。

姜零染不知道不说话是什么况。

但总归不会是好况。

燕柒看她神晦涩,心中不想她如此。

笑着拍了拍旁:“过来坐。”

姜零染走过去坐下,给他压了压被角,目光落在他脸上,抿笑道:“晚膳想吃什么?”

燕柒笑着反问:“你想吃什么?”

姜零染想了下,道:“想吃小馄饨了。”

燕柒点头道:“那就吃小馄饨吧。”

姜零染道:“我想吃小馄饨,你吃你自己想吃的。”

燕柒道:“我就想吃小馄饨。”

姜零染无奈失笑,起去吩咐了。

百香守在门外,看姜零染出来,忙打起了精神。

姜零染压低了声音道:“为什么不回京?”

百香听姜零染这么问,便知她要么是没问燕柒,要么是问了,燕柒没答。

可但凡姜零染问,燕柒会有不答的吗?

那就只能是姜零染没问。

百香苦着脸道:“您怎么不问公子啊?”这问题谁答谁要吃挂落的。

姜零染冷着脸,看他一眼道:“现在问的是你!”

“”百香道:“是皇上。”

姜零染听完沉默下来。

她猜出了些,不敢找他求证,只好来问百香。

果不其然。

晚膳时,燕柒并没胃口,但瞧姜零染用煜煜有神的眸子看着他,他就觉得还能再咽下去两颗馄饨。

姜零染吃了小半碗,道:“没有梨子婶做的好吃。”说着又道:“我也想吃她烙的油饼了。”

燕柒搅着勺子,等着她下面的话。

姜零染道:“咱们回京吧,我想家了。”

燕柒抬眼看着她,笑了笑:“好。”

姜零染有些意外:“怎么答应的这么爽快?”

燕柒笑道:“快吃吧。”

纵是她没问,他没说。

但他明白,她应该已经猜到了。

她知道皇上起了杀心,可依旧要回京。

为的是什么,他明白。

子不多,他不想在这种事上与她起争执。

趁打铁,姜零染紧接着又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燕柒笑容不改:“你定。”

姜零染扬声道:“百香!”

门外百香应了声,忙推门走进来,目光紧张的看向燕柒的方向:“怎么了?”

姜零染知道他担心燕柒,且看他这状态便知燕柒的况真的非常不好。

她心中苦涩,面上却不显露,道:“没怎么。你去吩咐一下,咱们明早启程回京。”

百香闻言诧异不已。

他们这劝,时时劝,嘴皮子都磨薄了,到底是不如姜零染一句话!!

点头应是,下去吩咐了。

第四五六章 药苦

撤了晚膳,姜零染泡了杯茶给他,燕柒捧着茶盏,挑眉笑道:“怎么这么好?”

姜零染笑起来,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哄你开心罢了。”

燕柒被哄得开心。

揭开茶盖看了眼,是山楂茶,挑眉道:“我不撑,吃的很舒服。”

姜零染也捧了杯茶,在他边坐下,肩膀挨着肩膀。

闻言道:“我撑嘛,你就陪我喝一杯怎么了?”

刚刚阿芙进来,悄悄告诉她,说燕柒的体已经虚的太厉害,吃的东西往往都不能克化,到最后难受的是他自己。

她让阿芙去问了大夫,大夫说喝杯山楂茶是无妨的,她这才泡了来。

燕柒见她似撒似耍赖,新奇又好笑:“自是可以的,以后每陪你喝都是行的。”说着抿了口。

姜零染跟着喝了口,扭头问他道:“如何?酸吗?”

燕柒摇头:“不酸,很好喝。”说着用茶盖拨了块山楂到杯沿,牙齿咬住,吃在了嘴里。

姜零染看着他,笑道:“好吃吗?”

燕柒点头:“好吃。”

嘴上如是说着,却酸的眯起了眼,忙又灌了口茶,把嘴里的山楂顺了下去。

姜零染哈哈笑起来:“傻子。”

燕柒第一次见她笑的这般畅快,眼眶不觉烫起来,唇边笑意却未减:“傻吗?”

姜零染笑着点头:“傻。”说着歪头枕在他肩头:“但是我喜欢!”

燕柒笑意顿敛,苍白着脸说不出话。

姜零染听他沉默,闹脾气似的抬头,再歪头,不轻不重的砸在他肩头上。

脑袋硌在消瘦的肩头,微微的疼直蔓延到了心里。

她夸张的捂着头,嘶着声道:“我受伤了,你快给我瞧瞧。”

燕柒蹙眉搁下茶盏,捧着她的脑袋,拨开头发看了看,一点红印儿都没有。

垂眼看她,正见她用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笑的狡黠。

燕柒松了口气,无奈失笑:“淘气。”

姜零染皱着鼻子,央声道:“真的疼,快帮我揉揉。”

燕柒只好照做。

用手掌揉了揉,又呼了两口气,笑道:“好点了吗?”

姜零染心满意足的点头,称赞道:“堪比神丹妙药。”

燕柒哈哈笑出了声。

姜零染看他开心,自己才算是开心了。

阿芙进来送药,姜零染接过药碗,随口问道:“文叔他们住下了?”

阿芙道:“住在楼上了。”说着又道:“夫人的房间在隔壁。”

夫人?姜零染动作一顿,旋即垂眸笑起来。

燕柒听她笑,不自在起来。

那抢错了花轿后,他们全都改了口,再未喊过夫人,偏就阿芙,总也改不过来!

以往她不在,叫叫也没什么。

这会子燕柒耳朵通红,轻咳一声道:“你下去吧。”

阿芙点头称是,退了出去。

姜零染没打趣他,搅动着药汁,时不时吹一口凉。

等到摸着碗壁不那么烫,盛了一勺尝了口,而后端着来到他边:“快喝了。”

燕柒光闻着味儿就想吐了。

捂着嘴往后避了避:“我不喝。”

因是捂着嘴,说出的调儿瓮声瓮气的。

姜零染听着,顿时便觉得自己年长过他,不自觉的放软了声音,哄道:“来,听话,我喂你。”说着盛了一勺。

燕柒皱眉避的更远。

姜零染与之对峙片刻,败下阵来:“真不喝?”

燕柒坚决且强硬的摇头:“不喝!”

姜零染叹气道:“那好吧。”

燕柒微挑眉,这就答应了?

却听她又道:“熬了这么久,倒了未免太浪费。我喝了吧!”说着端着碗就往嘴边凑。

燕柒吓了一跳,忙起夺了药碗,瞪着她。

姜零染被瞪的好笑,却又要忍着:“又肯喝了?”

燕柒认命,仰头把药喝了个干净。

姜零染接过药碗,顺便在他头上拍了两下:“真乖。”

燕柒嘴里苦的厉害,以往强撑着。

可现在不用撑了。

他皱巴着脸道:“药好苦,嘴里也苦,我想吃。”

他本要说,想吃个蜜饯。

可不等说完,她就弯下了腰,而后他唇上一软。

一触即离,姜零染直起道:“现在还苦吗?”

她俯,馥郁的香气袭来,燕柒顿时僵住。

像是只修炼成精的妖,轻轻碰他一下,就把他的魂儿给带走了。

燕柒目光发怔,耳朵发红,神色逐渐慌乱:“你。”

他从没有想过,有朝一,她会如此主动。

姜零染笑道:“我怎么?”

唇角动了几动,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燕柒垂眸避开她亮晶晶的眼睛,伸手拿走她手里的药碗,起走到桌前。

背对她,低声道:“你现在别招我。”

姜零染绕到他前,歪头看着他:“若招你,你要怎样?打我吗?”

“想什么呢?”燕柒心生无奈,抬手推开她凑近的脑袋,温声责道:“好好的,别调皮。”

姜零染撇撇嘴:“真无趣。”抱怨完去铺榻了。

燕柒喝了两口茶,缓了会儿,进了内室。

这一走进去不觉吓住。

她竟叠了两个被窝!!

“你你你要住下?”

姜零染扭头看他一眼:“对啊!”

燕柒看她如此理直气壮,张着嘴,瞪着眼,再一次的说不出话来。

姜零染见他没了话,扭过头,继续没做完的事。

整齐的摆好了两个枕头。

铺了姜零染就唤阿芙端水。

看他无措的站在外间与内室的交接处,出声道:“挡路了你,快让开。”

燕柒迟滞着“哦”了声,转要往外走,却被拽住了袖子。

“你做什么去?”姜零染问着也不等他答,不由分说的把人拖去了榻边,压着他坐下。

燕柒犹如坐在了烙铁上,更是慌乱无措了。

姜零染去拧了帕子,递给他道:“擦擦脸吧。”

“”燕柒愕然的看着帕子,又看着她,没接。

姜零染等了会儿,帕子都凉了。

转又在水里泡了一遍,拧干。

这次也不劳烦他,直接上手,亲自帮他擦了脸。

温的帕子从眉峰往下擦,温柔又小心。燕柒怔了下,很快回神,抬手推开了她。

姜零染防备着,趁势抓住他推开她的那只手。

一边继续擦脸一边道:“怎么了?生气了?那我哄哄你?”

燕柒搁在膝头的另一只手蜷缩着收成拳。

他艰难的别开脸,涩声道:“你出去!”

“去别的屋子住!”

第四五七章 这是个什么人?!

姜零染眨眼道:“没多余的屋子了。”

燕柒皱眉看向她。

当他耳聋吗?刚刚阿芙才说了她的屋子在隔壁!

姜零染对上他谴责的眸子,勾唇笑起来:“容我凑合一晚上,绝不发出声音吵着你,好不好?”

燕柒:“”

这话太过的熟悉。

他一时竟反驳不来。

姜零染得逞一笑:“公子不反驳,我就当是默认了?”说完踢掉鞋子,钻进了榻里侧。

“”燕柒扭看着她,愈发的不知所措。

姜零染等了会儿也没听到他动弹的声音。

睁开眼,正对上他的眼睛。

眨了眨眼,故作不知道:“看着我干什么?不困吗?”

燕柒嘴角动了动,言又止好一会儿。

无力的垂下眼睫,低声道:“你不用如此。”

姜零染翻个,支肘撑脸,看着他道:“还没问。”

燕柒的话题被岔开,一时有些茫然,回她道:“没问什么?”

姜零染道:“咱们快船加马车慢行,到京城最快也要半个月了,我等不及,咱们在船上成亲吧?”

“你觉得怎么样?”

燕柒悚然站起,连退几步,竖眉怒道:“你,你说什么呢?!”

“我说我要嫁给你。”姜零染坐起,正色道:“你什么时候娶我?”

她收了笑闹之色,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是要个结果的。

可这个结果,燕柒给不起。

吼间哽重着,他逃避似的挪开眼睛,冷道:“我看你是病的不轻!”

姜零染躺回去,盯着帐顶,笑回道:“是啊,柒公子给治治?”

燕柒倏的看向她,满目的不可置信!

眼睛溜圆的瞪她好一会儿,也没瞪出个结果来。

气道:“太挤,你出去!”

姜零染连回都懒得回,轻哼一声,翻了个,睡了。

燕柒:“”

这是个什么人!?

兀自喘气半晌,她却安然熟睡。

燕柒气的鞋子一蹬,倒头睡下了。

雨势不歇,窗外嘈杂,衬的房中静谧。

姜零染翻了个。

燕柒顿时有些惊,侧目对上她的眼,结舌道:“你看什么看?睡你的觉去!”

姜零染唇边偷抿了些笑,哼道:“吓得这样?真怂!”

燕柒气的瞪眼:“合着我守如玉这么多年,眼瞅着要晚节不保了,还不能害怕了?!”

这番话把姜零染给听笑了。

“”燕柒闭了闭眼。

真是病糊涂了,这说的都是什么。

姜零染看他隐忍发颤的睫毛,不敢笑的太过,唯恐被赶出去。

轻咳一声,止了笑道:“手给我。”

燕柒睁眼,蹙眉看着她道:“做什么?”

姜零染懒得理他,直接从他被窝里把手拖了出来。

燕柒惊了,拽手拽不回:“你你你知不知羞的??!”

姜零染不听他结结巴巴的说废话,十指扣在一起,满意又心安道:“睡吧。”

燕柒顿时哑了。

过了子时,百香叩门。

姜零染撑手坐起,道:“进。”

百香推门进来,站在外间道:“公子该喝药了。”说完搁下药碗,退了出去。

阿芙进来送水的时候便提过,燕柒子时左右是有一碗汤药的。

姜零染听到关门声后,从他上爬下去,端了药又回来。

榻上的人闭着眼,好似睡熟了。

姜零染弯腰看着他:“让我看看,睡没睡?”

燕柒听她语调逗弄,便有些绷不住,睁开了眼。

姜零染笑起来:“吃药了。”

燕柒懒得动弹:“不喝也没事。”

姜零染明白这个“没事”指的是什么。

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嘲笑道:“怕苦,所以连药都不吃了?颜乐吃药都比你乖。”

燕柒听了这话,不得不坐起了。

端着药碗刚想喝,想起什么,蹙眉看着她道:“你别再。”话没说完,脸红的轻咳了一声。

姜零染明白他的意思。

还嫌弃上了??

白他一眼,转去倒茶了。

燕柒看她走,忙喝光了药,而后接过她递来的茶盏,灌了一大口茶,嗓子里的苦味才散了些。

姜零染爬到了榻上,拢着被子道:“我睡不着。”

燕柒皱眉,刚想说太挤,让她去别的房间住,她就掀开他的被角,整个钻了进来。

冷风夹着她贴在他上。

姜零染抱着他的腰,头枕在他手臂上,舒服的喟叹一声:“这样应该就能睡着了。”

这还是姜零染吗???燕柒惊疑不定的看着她,一动不敢动:“你,你。”

姜零染不等他结巴完,就道:“给我盖被子,背上冷。”

燕柒的话堵了回去,噎的脸色铁青。

姜零染又道:“冷。”

“”燕柒伸手给她搭上被子,掖了掖被角。

姜零染道:“我总睡不着。”

燕柒给她压被角的手一顿,听她又道:“睡不着的时候就好想你。”

“”燕柒心复杂。

他病着,听了好些一辈子都不敢想的话。

可,也就只能听这几了。

又想到,也就只剩几了,再别别扭扭的,死都不甘心。

紧绷的子松懈下来,在她背上轻拍了两下:“睡吧,我在呢。”

姜零染想起那晚似梦似醒听到的那句:睡吧,我在呢。

鼻头发酸,偏头在他上咬了一口。

燕柒吃痛的皱眉,却什么都没说,手掌轻拍着她的背。

姜零染咬过了,气就消了。

想到他如今羸弱,担忧道:“这么压着你,难受吗?”

燕柒摇头。

姜零染便放心的睡了。

燕柒抱着她,竟也难得的睡了个安稳觉。

次晨起,百香伺候燕柒洗漱更衣。

外间,姜零染摆放着碗筷,看阿芙端药进来,轻声道:“用了早膳再喝吧。”

“这药苦的很,他喝了药,要吃不下饭的。”

这些子阿芙和百香从没听燕柒说过药苦,也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闻言愕了下,忙点头道:“是奴婢太粗心了。”说着又道:“这药,奴婢先去温着。”

姜零染点头。

听到后的脚步声,扭头看一眼,笑了起来。

燕柒被她笑的莫名,低头看了眼上灰蓝色的夏衫。

他带出来的衣服如今穿在上都空落了,这件是刚买回来的,却不知哪里惹了她?

蹙眉道:“怎么了?是这颜色太难看?”

姜零染摇头:“不难看。”

燕柒走过去:“不难看为什么笑?”

姜零染笑道:“我笑就不能因为是好看?”

“”燕柒眼神复杂的看她一会儿:“瞧这股子游刃有余的劲儿?和谁学的这么说话?”

姜零染道:“和你。”

燕柒:“”

第四五八章 帮你争取了一刻钟

姜零染看了眼吃瘪的他,忍笑问道:“想喝什么粥?”

燕柒掀着盖盅看了一遍,反问道:“你想喝哪个?”

姜零染道:“小米红枣粥。”

燕柒点点头,从她手中抽走了汤勺:“你坐着,我来。”

姜零染笑着坐下,托腮看着他道:“那就多谢柒公子了。”

燕柒无奈瞥她一眼:“调皮。”说着给她盛了一碗,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姜零染看着他吃了两个小笼包,等他捏起第三个,便张嘴“啊”了声。

燕柒看着她,再看了看手里的小笼包。

姜零染张着嘴,等着投喂。

“”燕柒把手里的小笼包喂给她,等她咽下去,道:“还想吃什么?”

姜零染指了指他手边:“那个,白白的圆圆的,是什么?”

燕柒看到两个白的圆的,一一介绍道:“一个是鱼丸,一个是蒸雪团。”

“都好吃的,尝尝?”

姜零染点头。

燕柒先用勺子盛了个鱼丸喂给她,看她鼓着腮嚼着,憨可的样子,看的他不自觉笑起来:“如何?”

姜零染道:“好吃。”

燕柒等她咽了,又捏了个雪团。

姜零染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入口软软糯糯的,馅料是豆沙,应该很好克化,便推着他的手道:“你也吃一口。”

说着又补一句:“只准吃一小口,剩下的都是我的。”

“护食劲儿。”燕柒笑起来,依言咬了一小口,把剩下的全都喂给了她。

姜零染吃的满足,燕柒喂的也满足。

早膳后,燕柒吃药。

自从被亲了一口,他再不敢偷懒耍滑,利索的喝干了药碗里的苦药汁。

姜零染给他端着水漱口,又捏了颗酸梅塞他嘴里:“还苦吗?”

燕柒哪敢说苦,忙不迭的摇头。

姜零染狐疑的“啧”了声,弯腰与之对视,拧眉道:“怎么觉得你怕我?”

被她用剖析的眸光看定,燕柒的脑子都变得不太清楚,想了会儿,才道:“怕你什么?”

一句话,把问题抛回给了姜零染。

姜零染笑起来,直言不讳道:“怕我亲你。”

“”问题又抛了回来,燕柒一时想不到如何作答。

姜零染看他紧张忐忑的样子,想要逗弄他的心思被撩起来。

又凑近了些,低声道:“有多怕?”

燕柒被她这么问着,觉得脸上烧起来,嗔怒瞪她一眼,斥道:“还不好好说话?”

姜零染一脸的懵懂,讶然不解道:“我如何没好好说话了?”

说着伸出手,捏着他的耳垂摩挲了下:“耳朵怎么还红了?”

这小丫头愈发的来劲了!!燕柒磨了磨牙,抬手辖住她的手腕,威胁道:“小心我打你一顿!”

“怎么办?”姜零染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语调略愁。

燕柒看她皱眉,不觉得跟着皱起了眉:“什么?”

姜零染见他上当,用另一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凑近嗅了嗅,嗅到了淡淡的话梅味儿。

她抬眼,看进他的眼睛里,低声道:“你这表,看得我想欺负你。”

“”燕柒觉得全的血液都往头上涌,额角嚯嚯直跳。

只剩一个念头:这小丫头是疯了!

蛰了般的撒开了握住她手腕的手,登时就要起,肩膀却被她压住。

“姜零染!”他咬牙低喝。

姜零染压在他肩上的双手慢慢挪到他颈侧,握住了。

两拇指抵住凸起的喉结:“在呢,别吼,我听得到。”

柔软的手掌贴在后颈上,指腹摩挲着喉结,语调轻的近乎低喃,燕柒的心神都被搅乱。

浑紧绷着,他屏了呼吸,飘忽的眸光逐渐沉淀,变得幽深。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

燕柒看着她,没应。

姜零染侧首,微扬了声音道:“何事?”

她这一侧首,燕柒的目光便落在了她侧颈上。

白生生的,想咬一口。

门外传来百香的声音。

“姑娘,船只准备好了,何时出发?”

姜零染道:“一刻钟后。”

门外应了声,没了声响。

姜零染扭头看回来。

拇指向上,抵住他的下颌,更加的抬起了他的脸。

邀功似的道:“燕柒,我帮你争取了一刻钟。”

车厢里,姜零染挑着帘子看着窗外。

燕柒看她一会,疑惑道:“你在找什么?”

姜零染头也不回,回他道:“想找个卖玉的铺子。”

燕柒更疑惑了:“你想要买什么?”

姜零染扭头笑道:“不告诉你。”说着又道:“不过你要付银子。”

燕柒跟着笑起来,点头道:“好。”说着敲了敲车壁:“找间玉石铺子。”

百香应了声。

燕柒拉着她坐好:“别费心这些小事。”

姜零染靠在他怀里,脸颊贴在他颈窝里:“以后只费心你,可好?”

燕柒闻言轻笑了声:“我会乖点,不让你费心。”

姜零染清楚听着他压在嗓子里的笑声,耳朵发痒。

仰头看着他:“燕柒。”

“嗯?”燕柒垂首:“怎么?”

姜零染攀住他的肩膀,借力坐直了子,而后在他唇边亲了下:“不怎么?就是想告诉你,我喜欢听你的笑声。”

“”呼吸间像是有根羽毛钻到了体里,在心尖上不停的搔着痒,燕柒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下,抬手揽住她,哑声道:“有多喜欢?”

“像你喜欢我一样喜欢。”

百香绕了道,找到了玉铺。

停车后侧首冲车厢里道:“公子,到了。”

片息,车厢里才应了声。

百香跳下马车,摆好脚蹬。

姜零染先走下来,而后举手扶着燕柒下来,一起走进了玉铺中。

玉铺刚开张,掌柜正擦拭柜台,抬头看到二人并肩走进来,殷切的问着好。

姜零染笑着道:“我想看成对的玉佩,有现货吗?”

“有的。”掌柜点头:“夫人稍后,这就给您取来。”

燕柒听她要买成对的玉佩,微皱了下眉,却什么都没说。

姜零染意外他的淡然,得寸进尺的笑问他道:“你喜欢什么花纹?”

她仰着小脸看着他,眉眼间全是温柔的笑意,燕柒看了两眼,轻声道:“我现在没机会佩玉,不如。”

姜零染没听到想要听的答案,索不听,正好掌柜端着托盘走出来,她甩开他的手上前去挑。

一眼就看中了一块刻着白头翁的玉佩,喜道:“就要这个!”说着让燕柒掏银子。

燕柒上前两步,皱眉道:“这玉质不好。”

姜零染拿起托盘上的两块玉佩,丢下一句:“掌柜,他付银子。”说完就走出了玉铺。

燕柒:“”

第四五九章 同心结

燕柒回到马车上,见她掌心里托着两块玉佩,正看的仔细。

姜零染看他回来,忙伸出一只手:“燕柒,你看。”

燕柒握住她的手,在她身边坐定:“怎么了?”

姜零染把掌心递到他眼下:“你看,这两块玉佩好像大小不一样。”

燕柒的目光先是被她的手掌吸引,看了两眼,才移目落在玉佩上:“是不一样大。”

只是寻常的玉器铺子,玉质不怎么好,雕刻也一般。

姜零染嘟囔道:“我怕你不给我买,吓得都没好好看。”

“”燕柒被埋怨,无话可说,也无话可辨。

姜零染翻面又看了看,忽略玉质和大小不一的瑕疵,还是很完美的。

故而她很快就在这个问题上释然,笑道:“大的这块给你戴,我要小的。”说着喜滋滋的收在匣子里:“待会儿我自己编绳。”

燕柒挑眉道:“你会吗?”

姜零染摇了摇头,扭头问他:“你会吗?”

燕柒也是摇头。

姜零染扣好匣子,笑道:“没关系,我可以学。”

燕柒看她如此,顿了会儿,道:“编好了,你要戴吗?”

姜零染点头:“当然。”说着看他一眼:“你会戴吗?”

她问的是会不会,且神情极其温和,好像他就算摇头,她也不会恼怒。燕柒心下发软,不自觉的点了下头。

姜零染笑起来,在他脸颊上捏了把:“真乖。”

燕柒:“”

一路到了码头,几人登船。

船帆全扬,用最快速度的往京城的方向赶。

船舱里,姜零染看厢竹手指灵活,轻而易举的打了个同心结,她有样学样,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苦恼道:“看着好像很简单,但我这个绳子怎么不听话?它又打死结了。”

厢竹接过看了看,道:“您这根绳搭错了,要往下绕。”

姜零染恍然大悟,点头记下了。

小半个时辰的学习,姜零染终于编出了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同心结,拿到燕柒面前:“瞧,我编出来了,是不是很聪明?”

燕柒看一眼,笑了起来。

姜零染看他笑,皱了皱鼻子道:“这是第一个,手生,我还能编出更好看的。”

燕柒笑着点头:“我信你。”

姜零染这才开心了。

瞄了眼他手里的书,皱眉抽走:“别看这个,太费神了。”又道:“我帮你束发吧?”

燕柒摸了摸头发:“乱了吗?”

姜零染摇头:“我还没帮你束过发呢。”

犹记得那次他帮她擦头发时,听她说起她曾给姜霁束过发,气咻咻的翻了醋坛子的模样。

燕柒道:“不乱,别劳累自己,过来坐。”说着拍了拍身侧。

“想乱还不容易。”姜零染笑着伸手,在他头发上乱挠乱抓了一阵。

燕柒任她胡闹,不多时,就变成了刺猬状。

姜零染笑道:“现在乱了。”说着把人拽起,拉到了梳妆台前。

燕柒无奈失笑,由着她去了。

姜零染挑了把梳子,抽掉了他束发的玉簪,如墨的黑发倾泻下来。

他如今消瘦,头发散下来,更是衬的人形销骨立一般。

姜零染看的心疼,面上却没显露。

拾起一束头发,托在掌心里:“疼了要告诉我。”

燕柒点头。

从镜中看着她凝神注目的模样,他心中生出了濒死之人的不舍与恐慌。

姜零染道:“我手重吗?扯痛你没有?”

燕柒道:“没有。”

她一下又一下,动作极其轻柔,一点都没扯痛他。

只是,她每梳一下都要看一眼梳子,燕柒不甚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姜零染终于从梳子上找到了一根头发,笑了起来,笑罢抬眼,看向镜中的他。

燕柒被她笑的莫名:“怎么了?”

姜零染道:“手。”

燕柒懵然的递出手掌。

姜零染把一根头发丝郑重的搁在他手掌心里,叮嘱道:“拿好,别掉了。”

燕柒更懵了。

等束好头发,燕柒手心里已经攥了十几根头发丝。

姜零染捏起,走到了书架前,找出本书把头发夹进去。

而后又趁他不注意,找了把小剪刀,将自己的头发剪下一小绺,与他的头发混在一起。

“你还要看书吗?”

燕柒想到刚刚被她收走的书,好笑道:“你若准,我就看。”

姜零染从书架上找了本游记,递给他道:“看这本吧,看完可以讲给我听。”

燕柒接过,歪进竹摇椅里,翻了会儿道:“这写的是沙漠。”又问她:“你想去?”

姜零染正鼓捣头发丝,闻言头也不抬道:“你陪我,我就去。”

燕柒没了话。

头发丝摊开在桌上。

他的头发又粗又黑,不像她的,颜色浅,且也细。

既是混在一起,还是能清楚的分辨出。

将他们的头发丝分做两份,编成两根细细的黑线。

而后找出红绳,开始编同心结。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姜零染编的快,也好看。

得意的拿在他眼前晃了晃:“是不是比上一个好?”

燕柒接过看了眼,待看到红绳上缠绕的黑线后,不觉蹙了蹙眉,再仔细分辨,竟是头发。

姜零染摊开手掌心:“这还有一枚。”

燕柒看了一眼,与他手里的一样,同心结上缠了头发。

想到她刚刚拿走的自己的十几根头发,他怔了下,抬眼看着她:“我的头发?”

姜零染道:“同心结怎么能只编你的进去?我的也有。”

燕柒拧眉,伸手就要抢走她手里的那枚,却被她先一步预料,躲了过去,嗔道:“做什么!”

燕柒坐起身,喝道:“拿来!”

姜零染看他板着脸,很是威厉。

有些被吓住了,撇了撇嘴:“你别这么凶,我看了害怕。”

“”这小丫头,最知道他的软肋!

燕柒缓了两口气,轻叹道:“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含义?”

结发同枕席,那是夫妻才能做的事情!

他现在能给她什么?!

就是抱一抱她,都只能是在人后。

姜零染点头道:“知道啊,所以我才编了。”说着伸手:“同心结给我,我要把玉佩串上去。”

燕柒收紧了手掌。

姜零染看着道:“头发丝还有剩。”

“”燕柒无奈的闭了闭眼,摊开了手掌。

姜零染捏起走了。

不多时拿着两块玉佩过来,一块系在他腰带上,又把小的那块佩在自己身上,这才满意的笑了笑。

第四六零章 虫子

燕柒生无可恋的躺在竹摇椅上,心中想着该说些什么才能压下她的念头。

姜零染搬了锦兀坐在他身边,拾起他搁在胸口的书:“看到哪里了?我读给你听吧。”

燕柒抢回书,盖在了脸上。

姜零染看了眼空空的手掌,挑眉道:“生气啦?”

没人应她。

“真生气了?”姜零染双手交叠着压在他胸口,脸颊枕在手背上,偏头看着书缝下他的嘴唇:“我给你赔不是,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依旧没人应她。

姜零染耐不住他不理自己,更不想他一个人生闷气。

腾出一只手,食指轻轻的搔了搔他的下巴,觉得掌下压着的胸膛的起伏乱了节奏。

她笑了笑,手指往上移,挑开了那书。

书下的人紧闭着眼,对她的小动作选择强制性的忽视。

姜零染撇了撇嘴,嘟囔道:“你自己答应我的,这会儿又反悔。”说着收回手指,书重新盖在了脸上。

燕柒听她没了声,猜想她必然是生了气。

想着她的心思,他咬着牙,狠着心的不去理她。

可等了会儿,趴在身上的人却没动弹,反而听到了她匀长的呼吸声。

燕柒狐疑的皱眉,揭开书,就瞧见胸口趴着只睡熟的猫儿。

他顿时哭笑不得,轻轻的碰了碰她的脑袋:“去床榻上睡。”

姜零染迷糊糊的睁开眼,看他一眼,又闭上。

“这么睡不行,待会就腰酸腿麻了。”燕柒说着,没人理他。

无奈叹口气,一手扶住她的腰背,另一只手撑着坐起了身。

姜零染觉得他会抱着自己去榻上,但她不想劳累他。

睁开眼道:“你要陪我睡吗?”

“”听听这是什么话?!!

燕柒瞪着眼,说不出话来。

姜零染好像没看到他铁青的脸色,埋脸在他胸口蹭了蹭,睡意蹭没了几分:“你不陪我,我睡不着。”

燕柒看她顶着张睡意惺忪的脸朝自己撒娇耍赖,心里艰难建立起的尖锥就这么被消磨没了。

他叹了口气:“你去别的屋子住。”

“你在这里,我不习惯。”

姜零染笑了声,拆穿他道:“可你昨晚不是睡的挺好的。”

燕柒:“”

姜零染懒得和他打嘴仗。

站起身进了内室。

燕柒无力的倒回去,手背搭在眉骨上,神色疲倦。

还不等想出个对策,就听内室里传来她不安的声音:“燕柒,有虫子。”

“什么?”燕柒登时折身坐起,皱眉道:“怎么会有虫子?”说着已经迈进了内室。

姜零染抱着枕头坐在床榻上,见他走进来,抬手一指柜子道:“它钻柜子下面去了。”

燕柒绕着柜子走了一圈,没找到。

皱眉道:“你等等,我去拿驱虫药来。”说着走出去。

姜零染见他走,忙从床榻上跳下来,而后抱起一床被子,塞进了柜子里。

燕柒很快回来,手里捧着个小香炉,点燃后放在了柜子边。

姜零染看他做完这一切,可怜兮兮的感叹:“瞧,你不在,连虫子都跑出来吓我。”

“”燕柒听她如此说,心口像是被磕了一下,钝钝的疼逐渐蔓延开来。

明知她是故意,可他就是一步都不放心离开。

叹了口气,从她怀里抽出枕头,温声道:“睡吧,我在呢。”

姜零染撇嘴道:“你还生我气呢,我一睡着,你肯定就走了。”

“”燕柒无奈道:“不生气了。”

姜零染眼睛里的狡黠一闪而过:“真的?”

燕柒点头。

姜零染便笑着睡下了,又看他站着不动,眨眼道:“你要走了吗?”

“”燕柒把枕头放好,和衣躺下了。

躺了会儿有点凉,他坐起身找被子,却发现床榻上只有一床被子。

而她裹着仅有的一床被子,笑的像只狐狸,掀起一个被角,说:“我的被子可以让给你一半。”

燕柒:“”

姜零染看他僵着,便主动的挪到了他身边,把他裹紧被子里。

燕柒心中已有了决定,登时就要起身,腰上却忽然多了只手臂。

“我要睡了,你安静点。”

“”

明明是姜零染吵着要睡觉,可先睡着的反而是燕柒。

姜零染窝在他身侧,听着他的呼吸声,也渐渐的睡沉了。

等到醒来,身边已没了人。

她揉着眼坐起身,刚要唤他,忽然听得外间响起压抑的咳嗽声,而后是百香紧张的声音:“公子,您又咳血了!”

姜零染的心揪了下,沉闷的疼痛压在心口,她张口喘了口气,翻身下了榻。

刚走出两步,听到燕柒的咳嗽声止了。

“噤声!”燕柒擦着嘴角的血迹,朝内室的方向看了眼,压低了声音道:“别被她听到了。”

姜零染脚下一顿,站住了。

百香皱眉应了声,转身出去请了大夫进来。

大夫脸色凝重的诊着脉,叹息道:“公子,是否再加大汤药的剂量?”

燕柒垂着单薄的眼皮,面上一片凄惨,扯唇轻笑了下:“再加,不一样是压不住?”

再说,他如今这身子骨,也抵不住那样凶猛的汤药。

“免了吧。”

大夫站起了身,揖手称是,退了出去。

燕柒让百香端水漱口,而后捏了颗话梅吃在嘴里。

看百香想哭又不敢哭的站在一旁,皱眉道:“别被她瞧见你这幅样子。”

百香吸了吸鼻子,点头称是。

燕柒看着腰间的玉佩,低声又道:“让他们都闭紧嘴,她歇在我这里的消息若传出去分毫,一律丢河里喂鱼。”

百香道:“您放心,已经叮嘱过了。”

燕柒挥了挥手。

百香泪汪汪的看他一眼,垂首退了出去。

燕柒躺在竹摇椅里,昏昏欲睡。

这几日,他越发的觉得力不从心,明明才睡醒,却仍旧是疲倦。

“燕柒。”

内室里一声唔囔含糊的唤声。

燕柒顿时睁开了眼,撑手坐起了身,应道:“在呢。”

走进内室,瞧见榻上的人拥被坐着打了个哈欠,眼眶里沁着点泪光,可怜巴巴的。

姜零染道:“你干什么去了?我睡醒了,找不见你。”

燕柒走到榻边,弯腰把她睡乱的头发捋顺:“我就在外间。”

姜零染抓下他的手,拉着他坐下,而后伸手抱住了他。

脸颊贴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又在他唇边嗅了下:“你偷吃什么了?这么好闻。”

第四六一章 撑不到京城

燕柒失笑,推开她一些道:“闲来无事,吃了颗话梅。”

“这都能闻得到?”

“只隐约闻到了一点甜味。”姜零染笑着捏住他的下巴,揶揄道:“我还以为是你的味道。”说着在他唇上啄了下。

燕柒一僵,脸上不觉发烫:“别胡闹。”推着她道:“快起来,文叔刚刚来找你了。”

“等会儿,让我醒醒困。”姜零染抱着他不撒手,又解释道:“找我约莫是要说给姨母去信的事情,早一会儿晚一会儿都没妨碍的。”

她原本只在江南附近走走,如今却不告而别回了京城。

姨母和万千千哪里都要去封信的,免得她们担心。

燕柒推她不开,便由着她了。

姜零染懒懒的挂在他身上:“什么时候可以靠岸啊?”

燕柒闻言微皱眉:“是不是晕船了?”

“不是。”姜零染摇头道:“我想买点东西。”

燕柒想到被她买回来的玉佩,眉头皱的更深:“这次又要买什么?”

姜零染攀着他的脖颈,坐直了身子。

明亮的眼睛盯着他,笑的羞涩又欣喜:“嫁衣啊,成亲不穿嫁衣怎么成?”

燕柒怔了下。

回神后,把她从身上拽下来,冷淡道:“谁说要娶你了?”

姜零染嘻嘻笑道:“你之前说的,我可记着呢。”

燕柒冷着脸站起了身:“那是之前。”

“现在我变卦了!”

姜零染笑意微敛,道:“为什么?”

燕柒被问的一哽。

喘了口气刚要说话,听她急急的赶在他之前开了口:“说出的话覆水难收,你确定你要说给我听?”

燕柒又是一哽。

缓了会儿才道:“成亲的事情先等等。”

姜零染道:“等多久?”

燕柒给不出日期,只道:“我不想在船上成亲。”

姜零染道:“咱们随时可以靠岸。”

“”燕柒下颌角绷紧,闭了闭眼。

再睁眼,眼底多了些厌烦之意:“我不喜欢你,所以不愿意娶你!”

“你明白了吗?”

姜零染明白。

一直都明白。

她垂眸片刻,道:“我去找文叔,过会儿就回。”

燕柒僵硬的站着,看她神色平淡的走出了内室,而后外间传来关门声。

他绷紧的肩膀塌陷下来,深深的拧着眉,捂着脸,一声笑叹从掌心下压抑的泄出。

踉跄着转身走出去,嗓子眼里忽觉一痒,他抑不住的咳了下,唇边沁出了血迹。

姜零染在甲板站了会儿,平复了些许的心情,才去见了文叔。

文叔一眼就瞧见了她腰间的佩玉,眉头拧起,踌躇着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姜零染在桌边坐下,淡淡道:“我知道您要说什么。”

“姑娘,您忘了咱们因何出京了吗?”文叔道:“三思啊!”

姜零染垂眼,轻笑道:“早思过了。”

这就是心意已决的意思了!文叔自知改变不了她的想法,只好迂回道:“要不,等到京中再说?至少要让公子知道吧!”

姜零染唇角微微抽动,往下撇着,眼泪涌出来。

她掩面痛苦道:“可他撑不到京城了。”

“是我害了他。”

文叔只知道燕柒中了毒,却不知已经这般严重。

听姜零染说是她害了燕柒,再结合之前她查医书以及盘问客栈中招的事情,文叔好像明白了什么。

再劝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姜零染不敢在燕柒面前哭,躲在文叔这里哭了个痛快。

洗漱后,捏笔写了封信,交给文叔道:“这信,您先收着,让您寄出去的时候您再寄。”

文叔捏着厚厚的一封,疑惑道:“是给江南的吗?”

姜零染没回答,起身道:“我回去了。”说着看一眼他的衣服,蹙眉道:“船上潮气重,您多穿点,不然膝盖又要不舒服了。”

文叔点头应下了。

姜零染回了燕柒的船舱,见他躺在竹摇椅上看书,没搭理,径自走到了书架前,找了本书看。

燕柒的目光跟着她。

姜零染有所察觉,抬眼看回去:“不喜欢还看我?”

“”燕柒有些仓惶尴尬的转开眼。

姜零染继续看书。

直到晚膳时分,二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阿芙进来送饭菜,见二人一个在书桌后坐着,一个在竹摇椅上躺着,房间内气氛格外沉肃。

她猜测这二人约莫是吵架了。

一时连话都不敢多说,搁下食盒就退了出去。

饭菜的香味从食盒的缝隙中钻出来,可二人谁都没有去动食盒的打算。

过了两刻钟,燕柒先绷不住:“不饿吗?”

姜零染头也不抬:“不饿。”

“”燕柒顿了会又道:“多少用一点,免得饿坏了身体。”

姜零染抬眼看过去。

他站在桌前,双手按在食盒盖子上,神色有些局促不安。

她看着,就不忍心怄气了。

且她若不吃,他必然也不会吃的。

搁下书走了过去,拨开他搭在食盒上的手,利索的摆了饭。

燕柒食而无味的嚼着饭菜,时不时瞄她一眼。

姜零染不饿,喝了半碗汤就吃不下了,看他也吃的差不多,就要站起身。

燕柒拽住她,皱眉道:“只吃这么点怎么行?”

姜零染垂眸看他一眼。

燕柒被她看的心里顿时一慌,却没转开眼,坚持道:“再吃一点。”

“这雪团你不是喜欢吃?特意让做了。”他说着把装着雪团的盘子推到她手边。

“我饱了。”姜零染道:“不是为了和你赌气故意不吃的。”

燕柒松开了手。

姜零染出了船舱。

燕柒不知她要去什么地方,过了会儿,开门出去看。

百香在门外,看他探头出来,不等问便道:“姑娘说要洗漱一下,阿芙陪着呢。”

燕柒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小半个时辰,姜零染披着燕柒的披风回来,到了船舱才解下披风。

燕柒这才发现,她穿的竟是他的衣服。

很是宽大的挂在身上,导致脖颈下露出掌心大小的一片肌肤。

他愕了愕道:“你怎么。”

姜零染没看他,却也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衣服在厢竹那里,我懒得去取,正好看你的衣服在,就拿起穿了。”

燕柒听她说的理所应当,一时竟反驳不来,磕巴着点了下头:“哦,那个,隔壁房间重新驱了虫,你可以放心的去住。”

姜零染抬头看他,平静道:“根本就没有虫子。”

燕柒:“”

姜零染道:“但我可以找出和虫子一样的借口,让你不敢离开我身边。”

“未免彼此都折腾,还是住在一个房间更省事。”说着进了内室。

第四六二章 口是心非

面对这样的姜零染,燕柒是一丁点的应对之策都没有。

嘴张开半晌,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等到她的背影消失,他颓然的吐了口气。

房门被敲响,燕柒捏着眉心在椅子上坐下,淡淡道:“何事?”

百香道:“公子,您该洗漱了。”

燕柒想到她那没束紧的衣领,心底起了燥火,皱眉道:“不洗!”

百香顿了下,把门推开一条缝,露一只眼睛往里瞧。

燕柒看他这般,不悦轻斥道:“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百香见姜零染不在,坦然的推门走进来,嘟囔道:“如今姑娘住在这里,属下自然要时刻注意着。”

燕柒道:“说事!”

百香听阿芙说,这二人可能是吵架了,让他伺候的时候小心着些,他听了还不信。

他们两个人怎么可能会吵架!

现下看燕柒黑着一张脸,语调急冲,对于阿芙的猜测,他是不得不信了。

小心翼翼道:“姑娘让阿芙给您准备了洗澡水,让您洗了再睡。”

燕柒拧眉挥挥手。

百香面上有些愁苦,为难道:“您不洗,姑娘那里我们没法交代。”

燕柒听得瞪眼,好笑又好气道:“洗个澡,我自己还不能做主了?!”

说着看了眼内室的方向,斩钉截铁道:“说了不洗就是不洗!”

“”百香伸长了脖子,艰难吞咽了下。

脸上写着四个大字:公子有胆!

一刻不敢多呆,揖手就退了出去。

姜零染从内室走出来。

燕柒顿时有些心虚,连她的眼睛都不敢看。

姜零染走到他边,温声道:“不想让百香伺候你?”

燕柒移目看过去。

她神色淡淡,无甚多余的绪,但他莫名的就觉得心头发紧。

姜零染紧接着又道:“不如我找厢竹她们来?”

“”燕柒咽了咽口水,眼神更虚了。

姜零染挑了下眉,俯下,抬手捏住他的下巴,稳住他四处乱飘的眼睛。

“怎么?连她们也不满意?!”

燕柒浑僵硬:“不不,不是。”

姜零染垂着眼皮,指腹在他下唇上摩挲了下,闻言轻笑一声:“那就是满意她们?”

燕柒更慌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零染抬眸看着他:“那你是什么意思?”

燕柒控住她作乱的手,喘了口气,低声道:“我是不想洗澡,无关伺候的人。”

姜零染直起,轻哼道:“你是不想洗澡,还是怕换寝衣啊?”

燕柒被她戳穿了心思,心中有些无奈。

他上这毒霸道,起先是手掌心里乌黑,后来慢慢的往心口的位置移动,如今整个膛都是青紫的,他不想被她看到,更是有意保持距离。

所以不管是睡觉还是午歇,他都穿着衣服。

她如此说,难道是猜到了什么?

他强自镇定着,底气十足的回道:“谁怕了!我一个男人,有什么怕的?”

姜零染神色不变,点点头道:“那就去换。”

“”燕柒语噎,哽了好一会儿才“哦”了声,站起慢蹭蹭的出去了。

百香看燕柒神色蔫蔫的走出来,差点笑出来。

燕柒瞥他一眼:“好笑?”

百香忙压下笑意,一脸凛然的引着燕柒往净房去。

这边姜零染直等了一个时辰,燕柒才回来,上穿着件黑色云锦寝衣。

看他站在门槛处不动,姜零染道:“站着喂蚊子呢?”

“”燕柒把一步走成三步,终于走到了榻边。

姜零染往里移了移,把外侧的位置给他空出来。

燕柒挨着榻沿坐下了。

“”姜零染很是有种自己在调戏良家妇女的错觉。

无奈扶额道:“你睡好!”

燕柒下意识的拢了下衣领,扭头看她一眼。

姜零染:“”

无语片刻,姜零染道:“别摆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小心我欺负你!”

燕柒:“”

姜零染说完便睡下了,看他坐着不动弹,拍了拍侧。

燕柒认命似的躺下了。

姜零染道:“蜡烛。”

燕柒还担心晚间她会偷偷看他的口,闻言心中紧绷的弦顿时松了松。

折起,吹熄了旁边矮几上的蜡烛。

内室里暗下来,姜零染挪到他边,抱住了他:“我不生气了。”

燕柒僵了会儿,伸手给她盖住被子。

姜零染接着又道:“我也不催你娶我了。”

“你什么时候想娶,什么时候再娶吧。”

燕柒看不到她的神,只听她嗓音平淡。

他不清楚她为什么打消了念头,但一定是和他今的话有关系。

心中难过起来,可他又无法承诺什么,故而一肚子话,也是一字没说。

二人沉默着,心复杂的睡去。

到了子时,百香来送药。

燕柒压着要起的她,道:“我自己去喝就行。”说着翻下了榻。

姜零染等着他回来,却忽听到外间传来几声低咳,旋即百香急声说着什么,但只说出了几个字就没了音儿。

她皱眉,撑手坐起,刚要下榻,却听到了关门声。

姜零染怔住。

一刻钟后燕柒才回来。

姜零染懒懒的睁开眼:“喝了?”

燕柒点头,躺下后等着姜零染靠过来,伸手给她盖了被子。

又看她用一双黑黢黢的眸子盯着自己瞧,心尖都是绵软的,低声道:“睡吧。”

“你怎么没吃颗梅子,嘴里全是药味。”姜零染微仰着小脸看着他,蹙眉道:“不苦吗?”

燕柒摇头。

姜零染道:“你就是故意的。”

燕柒不解:“什么?”

姜零染道:“故意不吃梅子,还让我闻到药味。”

燕柒:“”

姜零染翻压上去,俯视着他的眼睛:“都说女人口是心非,我猜,男人也是一样。”说着轻轻的住他的下唇。

次一早大夫来诊脉,诊完脉依旧是一言不发的离开。

姜零染不在意,更不过问什么。

等人离开后,才招手道:“燕柒,你看这个。”

燕柒放下袖子,绕到书桌后。

桌上铺张着一副画,画上是一个男子,着墨衣,站在葱郁葳蕤的竹林里,眉眼含笑。

他吼间哽了哽,抬手揉着她的脑袋,温声道:“何时把我看得这么仔细的?”

姜零染闻言也是纳罕:“是啊,明明都没怎么看过你,怎么会画的这么好?”

第四六三章 太子来了

燕柒听她如此不自谦,笑了起来。

姜零染见他笑,也是笑起来:“你这么笑,意思是我画的不好?”

燕柒道:“画的极好,我很喜欢。”说着又道:“来往不往非礼也,我也帮你画一幅吧。”

画画费神,这幅画,姜零染昨画了一大半,今晨起后又补了一半,才算是画完了。

他如今时常疲乏倦怠,姜零染担心他太劳累,闻言笑着摇头:“不用了。”

“是不想我帮你画?”燕柒俯捏了捏她的小脸:“还是对我画的画没信心?”

姜零染拉下他的手握在手心里:“我就是想让你多陪我。”

燕柒想着她这几,再听这话,笑问道:“你原本就这么粘人的吗?我竟没发觉。”

“你厌了?”姜零染并不是粘人的人,可现在,她一刻都不想与他分开。

燕柒清楚的看到了她眼底的不安,心头忽的被针戳了一下,尖锐的疼。

片息,他笑了下:“若厌了呢?”

姜零染蹙眉看着他的神色,仔细分辨着这话的真伪。

才想了一会儿,她就在心里暗骂一声笨。

起圈住他的脖颈,恶狠狠道:“同心结都收了,厌也迟了,不能反悔了!”

她竟还傻的顺着他的话去想。

燕柒被她扑得后退了一步,忙圈住她的腰。

闻言哈哈笑起来:“好凶的小霸王。”

姜零染也不反驳,哼道:“知道我凶就好,以后乖一点,不然小霸王可要发怒了!”

房门被叩响。

燕柒拍了拍她的脊背,笑说:“小霸王,松我一会儿。”

姜零染不想撒手,偏头,目光细细的瞧着他:“你现在的时间都是我的。欠我的,要还的。”

燕柒好笑着应下。

姜零染看他点头,这才撒开了手。

燕柒指了指桌上的画像:“帮我收一下。”说着上前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百香。

燕柒道:“何事?”

百香低声禀道:“公子,您随属下来一趟。”

燕柒不解其意,又猜想或许是大夫要说病况,便点了点头,扭头对她道:“我去去就回。”

姜零染睃一眼更漏,笑道:“我可记着时辰呢。”

燕柒道:“马上就回。”说完跟着百香走了。

姜零染想着他的叮嘱,小心的把画收好。

忽听到脚步声,她以为是燕柒回来了,抬头一看,却是阿芙。

“怎么了?”姜零染温声问一句,又垂下了头继续弄画。

阿芙看着她,要说的话变得有些难以启齿。

停顿片刻,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夫人,太子下来了。”

姜零染手上一顿,倏的抬头看向她:“可带了解药来?”

阿芙摇了摇头:“具体况还不知道,只送信说让靠岸。”

顿了下,又补充道:“想来,是为了公子的毒而来的。”

那燕柒得知中毒后便给太子去了信,信上他把姜零染和姜霁托付给了太子和太子妃。

作为报酬,他给了铭令。

百香瞒着燕柒,偷偷写了一封信,与燕柒的这封信一并送进了京城。

这期间,京城一点消息都没有,百香心中的希望一点点的湮灭。

没想到,皇上竟悄不做声的把太子派来了!

皇上的心思,没人不明白,太子登船后若看姜零染在,怕是会对她不利。

更因燕柒无比维护姜零染,未免燕柒和太子发生争执,影响解毒一事,故而,她和百香才会分头行事。

一个去拖住燕柒,一个送走姜零染。

阿芙只说这一句,姜零染便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燕柒能解毒,这就是最大的喜事!

不管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的。

“何时靠岸?”

阿芙道:“前面便是码头了。”

姜零染怔忡劲儿没过,下意识的“哦”了声。

听到掌心里干燥的画纸有微微的咔嚓声,她低头看去,细心描画,精心卷起的画纸被攥的不成样子了。

她看着不觉拧起了眉,低声道:“你去通知文叔他们,准备下船。”说着她把画纸搓成了团,掀开香炉,丢了进去。

阿芙没动弹,头垂的更低了。

姜零染走到她边,轻笑道:“我出京本就是要游玩的,现下他有人照顾,我自然是要继续我的事。”

“没事的,快去通知文叔他们吧。”

阿芙听她宽慰自己,心中越发的难过:“公子在隔壁,您要再去见一次吗?”

姜零染笑了笑:“等以后回京再见吧。”说着率先抬脚往外走。

阿芙忙跟上。

船只靠岸,燕柒有所察觉,疑惑道:“怎么靠岸了?”说着想到了姜零染要买嫁衣的事,他皱眉看向百香:“是不是姜零染吩咐你们什么了?”

百香忙摇头:“姑娘什么都没吩咐。”顿了下又道:“靠岸是因为厨房要补充些菜蔬。”

燕柒不疑有他,继续与大夫商讨新的药方。

船只重新出发,阿芙找了过来,与百香对了个视线,而后不着痕迹的转开,揖手禀道:“公子,太子下来了。”

燕柒以为自己听错了。

皱眉道:“你说什么?谁来了?!”

阿芙揖手恭声道:“回公子,是太子下来了。”说着侧,让开了路。

太子负手走了进来。

燕柒微微瞪大了眼,他惊讶极了,一时竟有些结舌:“你你怎么来了?!”说着恍然意识到了什么,烁然扭头看向百香,威厉道:“是你!!”

百香不住这视线,忙垂首告罪。

他真的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燕柒就这么死!

太子瞧他如此,拧眉怒喝道:“怎么?他给我传消息还有错了?!”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迫不及待的入土为安呢!?”

“还想一个人偷偷死在外面,你真给皇室长脸!”

说话间走到燕柒前,对上他怒瞪大的眼睛,咬牙道:“我千里迢迢的找来,你还瞪眼!”说着一巴掌拍在了燕柒的头上。

燕柒懵了。

不管是骂的,还是打的,他都懵了。

太子说了这一通,终于平静了些,忙回归正事。

冲门外扬声道:“王御医。”

门外有人应了一声,随机便闪出一人的影。

是一个着靛蓝棉布衣的干瘦老头,站在门口揖手道:“微臣在。”

太子道:“给柒公子诊脉!”

王御医点头称是,背起药箱走进了船舱,先揖手给燕柒请了安,这才开始诊脉。

燕柒察觉手腕内侧被不轻不重的按住,倏的回神,登时就抽回了手,冷着脸道:“用不着!”

第四六四章 蛊毒

太子看了百香的信,对燕柒中毒的经过已非常的了解。

眼下自也明白他因何这般的排斥。

但有些话,他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去说,只沉声道:“先诊脉,待会儿我再与你详细解释。”说着抬手压在了他的肩膀上:“子安,现在不是任的时候。”

“难道,你真的想死吗?”

燕柒不想死。

他不放心丢下姜零染一个人。

闻言迟滞片刻,伸出了手腕。

王御医接到太子的视线,忙颔了颔首,重新去诊脉,期间问了些症状。

燕柒一五一十的答了。

太子瞧见王御医的神色凝重,紧张道:“如何?”

“毒已侵体,且耽搁的过久,子骨也亏损的厉害。”王御医拧着眉,缓慢的说着:“幸好所用的汤药还算有些效用,不然,柒公子决计撑不到微臣来。”

太子听他如此说,一颗心倏的提起,急声追问道:“是没办法了吗?”

王御医忙道:“有的,有的!”

“太子下放心,柒公子也放心,解毒的办法还是有的!”

太子提着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燕柒缓缓的吁了口气,暗骂这人说话大喘气,差点吓死他。

“王御医可查到是什么毒了?”说着又道:“这些子我见了不少的大夫,他们都不能诊出我中了什么毒。”

王御医不敢随意下结论,斟酌着道:“需待取公子一些血,让微臣好好的查验查验。”

还不等燕柒开口,太子就先点了头:“取!”

王御医从药箱里取出一把银质小刀,在燕柒的掌心内划了一道,血液顺着掌心流进了王御医手里的杯盏中。

血液颜色发乌,王御医看了以后又嗅了嗅,皱眉道:“柒公子之前可有取过血?”

燕柒道:“取了,不过只取了几滴。”说着又看了眼杯盏中的血液,皱眉道:“颜色也要比这个更重。”

王御医了然点头,把杯盏放在火烛上烧了会儿,血液的颜色竟然变得殷红起来。

太子和燕柒都看的震惊不已:“这是何种缘故?!”

王御医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回禀道:“柒公子不是中了毒,而是中了蛊。”

“蛊?!”燕柒拧眉惊叹。

“对,是蛊没错。”王御医语气笃定。

说着他把杯盏中的血液泼在地上,静置片刻后,他用银刀子在血液中拨了几拨,而后掏出帕子,把刀尖上的东西抹于帕子之上,呈给太子和燕柒看:“这就是蛊虫。”

燕柒看到了极小极小的一点白色颗粒,若不听他说这是蛊虫,定然联想不到。

王御医道:“蛊毒在平原很少见,故而寻常大夫根本诊不出。”

太子看的心惊胆颤。

这样的虫子竟然在他的体内成活了!

皱眉道:“王御医既已知道因由,是否能尽快的熬制解药呢?”

王御医颔首道:“微臣这就去。”说完揖手退了出去。

太子这一路的惊慌恐惧,在王御医满面轻松的离开中消减下来。

他想到燕柒心中的误会,知道需待尽快的解开,不然他必然拗着牛脾气不肯乖乖的接受治疗。

挥了挥手道:“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和他说。”

百香和阿芙看了眼燕柒的神色,见他没有反对,垂首退了下去。

太子在燕柒对面坐下,看他一眼,叹了口气。

而后语重心长道:“文靖侯出京的事刚在京中传开的时候,姜霁曾去找我。”

“他是担心父皇会以此事作文章,降责降罚。”

“我当时回他说,父皇虽不同意燕柒和文靖侯的婚事,但还没卑鄙到那个程度。”

燕柒闻言皱起了眉,语调似疑似怒:“你这话什么意思?!”

太子看他已然认定了是父皇所为,又是叹了口气。

“我说,父皇他没那么卑鄙!”

“前去刺杀文靖侯的人并非是父皇所派!”

“甚至可以说,在收到你的书信之前,父皇并不知道文靖侯她在江南。”

燕柒皱眉不语,目光中尽是剖析与质疑。

太子回视着他,语调轻缓下来:“你不信我的话?”

燕柒垂下眼,冷笑了下:“经了这些事,早已忘了该如何去信了。”

太子无奈叹气:“我知道,石阡的事让他败了人品,你怀疑,这无可厚非。”

“但刺杀的这件事,你要信我,真的不是父皇所为!”

“你中毒,他比任何人都要担心。”

“跟我回去吧!”

燕柒看他一字一句都在为皇上开脱,更是劝他回去,哼笑着道:“果然解药不白给。”

太子看他浑的逆骨,笑了下。

燕柒被他这一笑,笑的很是莫名,皱眉疑惑道:“你笑什么?”

太子笑道:“我忘了,还有个好消息没说。”

“父皇他答应了你与文靖侯的婚事。”

燕柒惊讶道:“你说什么!?”

太子看他眼底煜煜的放着光,笑着重复道:“我说,父皇他答应了你与文靖侯的事!”

“等你痊愈,便给你们赐婚!”

燕柒愕然的瞪着眼,好一会才回了神,只觉心口砰砰跳的剧烈。

他有些承受不住,压着心口道:“你你没没骗我吧?!”

太子温和的摇了摇头:“没骗你。”

“怎么怎么就答应了?”燕柒仍是不敢相信,甚至觉得自己这是在梦里。

忽的又想到了往事,心中的喜悦被击溃,皱眉警惕道:“他莫不是又要耍什么手段?!所以骗我回京!”

太子道:“其实当父皇知道文靖侯出京的时候,他就已经后悔了。”

“再听到你为了救她,不惜自己中毒,更因误会而不愿回京父皇他还能怎样?只有答应了!”

说着又道:“我用太子之位向你保证,我今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燕柒这才信了,咧嘴笑了起来。

真的,竟是真的!

他不会死,更能娶她了!

“我我要去告诉她。”他说着站起,不小心踢倒了凳子也顾不上扶。

太子讶然道:“文靖侯她在这船上?”看他出门,忙也跟了过去。

燕柒头也不回道:“就是她劝我回京的!”

误会没解除之前,她竟有胆子回京!!太子心中惊讶。

这两个人真是一个赛一个的疯狂!

不过,好在苦尽甘来。

一进自有一退,他们的进,真的bi)退了父皇!

姜零染下了船后没有立刻离开。

在码头的小茶摊前坐了,托着腮看着湍流的江河,想着,要去什么地方?

下船下的急,好几个包袱都没来得及带,厢竹找遍了带出来的,也没能找到帷帽。

看姜零染面上一派悠然,好似什么都不在乎,眼睛却黯淡无光,看什么都失了神采,不觉叹了口气。

文叔道:“要不咱们还回江南吧,出来的够久了。”

姜零染道:“再玩些子吧,我还没玩够呢。”

现在回江南,燕柒会找过去的。

说着端着粗陶碗,抿了口茶,想起什么扭问茶摊的掌柜:“问一句店家,这附近哪里有好玩的?”

第四六五章 扛走

掌柜在码头多年,见惯了南来北往的,却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问题。

一个人竟没有归途,没有去处!

不免多看了这姑娘一眼。

她坐在长椅上,子骨单薄,却好像有股子气在,撑着她,衬的她与这周遭的人都不同。

头正毒,她晒得微微眯着眼,一张脸雪白雪白的。

慢慢抿着茶,自有股子洒脱在。

掌柜笑了笑,道:“我每都在这里摆摊卖茶,去过的地方少,并不知道哪里好玩。”

“但是,天大地大,多得是好地方,姑娘若有兴趣,可以多走走,不必拘泥与一处。”

姜零染点头道:“店家说的不错,天大地大,多得是好地方。”

“不错什么啊。”大虎嘟囔道:“这不等于什么都没说嘛。”

姜零染笑了笑:“下艘靠岸的船,不管是去什么地方的,咱们都跟着上船!”

众人都觉得姜零染这个决定太过随意了些。

但一时又想不到去什么地方,故而也没有反驳。

等了一刻钟左右,一艘船靠岸,几人上了船。

上船的姜零染自然没看到折回来的齐家的商船,以及奔下船的百香和阿芙。

燕柒给了他们三时间。

找到姜零染,将功折罪。

找不到,自己去河里喂鱼。

想到姜零染之前下了码头后都会雇一辆马车往城中去,或住或玩,所以二人下了船后直接进了城。

太子看燕柒吃了药,又在攒盒里捏了颗糖霜多的话梅吃,不觉笑起来:“媳妇都丢了,还有心思吃话梅呢?”

燕柒哼笑着看他一眼:“是啊,若找不到,看你怎么给他哥交代。”

太子:“”哽了片刻,无奈道:“我来了有什么可怕的?她至于跑嘛。”

燕柒气笑了:“你是不可怕。但她能有千里眼?提前预知谁跟着你来的?其中又有没有夹杂着皇上的眼线?”

太子:“”

默了片刻,扬声道:“辛!”

辛很快走进来,揖手道:“下。”

太子道:“百香去哪了?”

辛道:“他和阿芙姑娘带人进城去了。”

太子道:“那你就去这附近转转,问一问有没有人见过文靖侯。”

辛点头应是,退了出去。

本都把希望寄托在百香的上,可带回有用消息的却是辛。

耽搁了近两个时辰,船只再次出发。

到了深夜,才追上茶摊掌柜说的那艘船。

姜零染听到有人敲门,撑手坐起了。

看厢竹和青玉都睡得沉,便没惊动她们,下了榻走到门后,故意放沉了声音道:“谁!”

而隔壁间的文叔听到了敲门声忙出门查看,待见到燕柒后,惊愕道:“柒公子,您怎么在这里!”

姜零染听到这话,怔了怔,听房门又咚的响了下,他的嗓音隔着门板清晰的传到她耳朵里:“姜零染,开门!”

她下意识的应了声,而后忙捂住了嘴。

这他怎么会找来!?

不对啊,他现在不是应该在解毒治病吗!?

这般想着,姜零染忙抽开了门栓。

而他,倚在门框上,屈起的手骨正要再敲下来。

姜零染惊愕的瞪大了眼:“你怎么找来的?!”

燕柒面上无甚表,一边解披风一边回道:“我不找来,你打算去哪里?”

“你的毒解了吗?”姜零染说着往外看了眼,没见着太子等人,皱眉又道:“御医怎么说的?”

燕柒把披风裹在她上,颇为纳罕道:“怎么不听你问我找来干什么的?”

这还用问吗?姜零染拨开他系带子的手,道:“御医是不是说没事了?”

燕柒哼笑道:“若没事,你是不是就能放心的去游山玩水了!”

姜零染看着他忽然之间变得怨念极重的脸,抿了抿唇道:“半夜跑来找我吵架吗?”

“当然不是!”燕柒说着,忽然弯腰,把人扛在了肩上,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找你回去成亲的。”

“你说什么?!”姜零染觉得全的血液都倒流着往头上涌,肚子又硌在他肩头上,她极其不舒服:“不管做什么,你先放我下来!”

说话间从文叔边走过去,姜零染喊道:“文叔救我,我不跟他走!”

文叔听到这声喊叫,终于是回了神,见状忙就要抽刀去拦。百香却递出了一卷明黄色的卷轴。

文叔一眼瞧见是圣旨,吓得登时就跪下了。

燕柒畅通无阻的上了甲板,换到了自己的船上。

姜零染这么倒垂着,只觉得头昏脑涨,要吐出来了。

看他一句话不听的只顾走,气道:“你这个混蛋,是你说不娶我,这会子又发疯。”

“你快放我下来!!”

燕柒一路到了自己的船舱,踢开房门,走进去后又反手关上,径直走到了内室,把人丢在了榻上。

才半,姜零染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她坐起,揉着肚子,气闷的瞪着他。

燕柒弯腰,双手撑在榻沿上,平视着她的眼睛:“文靖侯,撩了人就跑,这是什么坏癖好?”

姜零染笑道:“无聊逗个趣儿而已,柒公子别当真。”

燕柒勾着手指扯下腰间的玉佩:“这个也不作数了吗?”

姜零染看玉佩在他手指头下一晃一晃的,佯装正色的轻咳了声:“这个嘛”说着眼底狡黠之色一闪,猛地跪起了,伸手准确的抓住了那玉佩:“逾期不候!”

燕柒回站直,手指勾紧。

一人拽玉佩,一人勾着同心结,相持中,燕柒笑道:“若拽散了,可是要赔的!”

看他还有心嬉笑,御医的诊治应该是顺利的,姜零染放下了心。

没有再说服自己留下的理由。

闻言轻哼道:“柒公子真是年老健忘,竟忘了这玉佩是我的!”

燕柒笑意更浓:“我也是你的!”

姜零染:“”

她想说他不要脸,但想到昨晚她还在这张榻上压着他亲来着,这句不要脸就有些说不出口。

燕柒看她咕噜噜的转着眼珠想对策,有些好笑,松开了手。

姜零染刚为抢到了玉佩开心,就听他道:“姜零染,皇上同意了。”

第四六六章 全是文靖侯的功劳

姜零染琢磨着把玉佩藏起来,可她只穿了中衣,想藏也没处藏。

正苦恼,闻言头也没抬,随口道:“同意什么了?”

燕柒道:“他同意我们的婚事了。”

姜零染一怔,有些懵的抬头看着他。

燕柒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脸颊,揉散了她脸上的懵怔,笑道:“是太子告诉我的。而且,他说刺杀的人并不是皇上派来的。”

姜零染回了神,觉得心口跳的极快,她紧张的吞咽了下,有些不敢大声的道:“你没骗我吧?”

燕柒捧着她的脸,俯首在她唇上啄了下,音低却郑重道:“没骗。”

巨大的喜悦面前,姜零染止不住的发怔,愣愣的“哦”了声。

想到什么,迟滞着把团在手心里的玉佩抖搂开,递给他。

燕柒笑了起来,没接,站直了子,垂眸看着她道:“你给我戴。”

姜零染听他声音低沉,带着蛊惑一般,忍不住抬眼看他。

他负手站在榻边,脸上已没有那股子刻意营造出的疏离,嘴角的笑与眼底浓重的不输京中时的切纯粹。

只看一眼,她心口的跳动便更加的剧烈起来。

以前她很怕看到他这幅模样,但现在不同了,她是他的未婚妻了。

垂眸笑了下,她勾起他的腰带,小心的把绳子穿进去,然后仔细的打了个结。

“姜零染。”

“嗯?”姜零染抬头的一瞬,他俯,唇压了下来。

次姜零染见到了太子,问及了姜霁的况。

姜霁若寄信只能寄到江南,这些子她在外面,收不到信,自也不知他的近况。

“他的腿伤恢复的极快。”太子含笑道:“我出京之前去见了他,他已经去军中报到了。”

姜零染听着微微放了心。

但想到什么,又皱起了眉。太子出京,却让兄长去军中报到,是否说,京中的局势不稳?

又或者说,太子觉得会有危险?所以才让哥哥进宫?

自瑞王被足后,京中的局势小幅度的洗牌,太子此次出京,必然是秘而不宣的,外界问及,无非是抱病。

一两还好,子长了,太子党众人势必会人心不稳。

而依着燕辜的野心,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的!

太子要防的,是他吗?

太子带来的消息最大程度的稳住了燕柒的心,他对回京不再排斥,所以昨晚接回姜零染后,船只继续往京中走。

燕柒中毒后拖得太久,导致子骨虚弱,王御医不敢用猛药,解毒的同时还需待谨记着固本培元。

只是如此一来,见效就有些慢。

燕柒不免有些着急,常三催。

王御医被催的无法,这见了姜零染后,无师自通的向姜零染告了状。

姜零染含笑道:“我会劝劝他的。”

王御医揖手道谢,提着药箱走了。

人走后,姜零染看着他道:“你着急什么?”

燕柒幽怨的看她一眼,掰着手指头道:“你算,咱们再有十余就能到京城了,若我在回京之前还没痊愈,怎么成亲?”

姜零染被他说得脸红起来:“谁说回京后就立刻成亲的?”

他把成亲想的也太简单了些。

“就算回京后不立刻成亲,也要抓紧。”燕柒道:“娶回来才放心,免得哪一又跑了。”

“”姜零染憋闷好一会,气道:“谁要跑了?我这是在游玩!”

燕柒看她去了书桌后,磨墨又铺纸的,笑道:“你要做什么?”

姜零染头也不抬,回道:“写信给姨母和,告诉她们我回京的事。”

“哦。”燕柒顿了顿,又道:“香炉里的炉灰我已经清理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姜零染一时没明白,懵然的看他一眼。

燕柒看她竟不明白,气的够呛。

却也不解释,拿起书去竹摇椅上躺下了,书册翻开往脸上一盖,睡了。

姜零染一头雾水,嘟囔道:“莫名其妙。”

继续写信,写好了两封,交给了百香:“现在就送出去。”

百香自从犯了错误后便被燕柒不待见,常连近都不敢,眼下看姜零染愿意不计前嫌的用他做事,感动不已。

姜零染看他眼泛泪花,抿笑道:“等他消了气,就好了。”

百香颔首称是。

过了两是中秋,到了晚间,月色极好。

在甲板上设了茶桌,众人围坐着喝茶赏月。

姜零染捏了块月饼吃,才咬着馅,就察觉旁坐着的燕柒朝她投来了类似于掠夺的视线。

她想着去年吃月饼被他抢的事,立刻就偏了偏子,月饼也换了另一只手拿。

燕柒好笑起来:“护食劲儿。”

倒说她护食!姜零染颇为无奈,把放着月饼的盘子推到他手边:“这些都给你。”

燕柒看一眼,兴味索然,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目光又重新盯着她手里的月饼,tiǎn)了tiǎn)嘴角。

姜零染:“”

燕柒道:“我就咬一小小口。”

姜零染懒得理。

燕柒叹了声,可怜道:“王御医药真是太苦了,晚膳后喝了,到现在嘴里仍是苦的。”

姜零染:“”

这是个什么人!!

扮可怜的手段太拙劣了!

姜零染额角嚯嚯的跳,瞪他一眼,认命的把月饼递了出去。

燕柒笑的狡猾。

没接,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姜零染看着瞬间消失一大半的月饼,磨牙道:“这是一小小口?!”

燕柒哈哈笑起来,把月饼盘子推回去:“都给你。”

“船舱里都能听到你的笑声。”太子走上甲板,调侃道:“这些子真真是合不拢嘴啊。”

姜零染站起了,看燕柒还坐着,伸手把人揪了起来。

太子笑看燕柒一眼,又看向姜零染,温声道:“文靖侯请坐。”

姜零染等着太子坐下后,才落了座。

太子喝了口茶,道:“明我就不与你们同行了。”

“靠岸后换快马,约莫能提前个三五到京城。”

燕柒听太子这么说,并不意外。

太子“久病”,朝中必然会引起乱。

且他如今病况稳定,也确实不用太子继续陪着。

再有,他是个恋妻恋子的,出门这么久,定是想家的。

点头道:“你出京的事虽然隐秘,但还是要注意安全。”

太子闻言笑了笑:“如今越发的体贴懂事了。”说着举起茶盏,看着姜零染道:“都是文靖侯的功劳。”

第四六七章 抵京

姜零染低头吃着月饼,忽然被点名,有些惊慌:“下说笑了,我什么都没做。”

燕柒对这话却极为赞同,含笑道:“太子说的不错,全都是她的功劳。”

姜零染顿时羞窘。

嗔瞪他一眼,低声道:“别胡说。”

太子见他们言行眼神中尽是甜蜜,不觉笑了笑,道:“回京后我会向父皇提一提成亲的事,争取你们回京时能有好消息。”

燕柒一听这话,喜不自胜,端着茶盏道:“以茶代酒,先谢过。”

太子笑着和他碰了碰杯子。

次一早太子由陆路回京。

这文叔来找姜零染,到了船舱外,见门敞开着,他探头瞧了一眼。

柜子旁蹲着阿芙,却不见姜零染和厢竹青玉。

阿芙听到声响,扭头看过去:“文叔,您怎么来了?”说着把点燃的驱虫的香炉摆好,走过去道:“您要找夫人吧?”

“”什么夫人?八字还没一撇呢!文叔脸上似红似黑,僵硬的点了下头。

阿芙笑道:“公子和夫人在比赛作画,文叔您去公子的船舱找吧。”

文叔道:“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封厚厚的信封:“江南的信还没寄出去,想来姑娘是忙忘了。”

“这信劳烦你交给我们姑娘。”

阿芙接了信,笑道:“我会把信送到夫人手上的。”

“”文叔想提醒阿芙,燕柒和姜零染还没成亲,这么称呼会有损姜零染的声誉。

但又觉得这话自己来说不合适,便忍下了。

暗暗思忖着怎么提醒提醒姜零染才好。

阿芙不知道文叔的这些心思,驱了虫后便把捏着信去了燕柒的船舱。

这边,燕柒搁下了画笔,姜零染瞧见了,挑眉惊道:“你画好了?”

燕柒点头。

“怎么这么快?!”姜零染看了眼自己的画纸,皱眉道:“怪你眉毛太黑,上色太耗时了。”

“”燕柒好笑起来:“别耍赖,反正我是赢了。”

他记着她烧自己画像的事,心中气闷。

这样的事却又不好正经的提出来,显得太过小气,便提议道:二人比赛画对方,看谁耗时短,画的好,且期间不能看对方。

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

“我才没有耍赖!”姜零染道:“还要比谁画的好的!”

燕柒摇头失笑:“那好吧,你先画完。”

姜零染继续画。

阿芙走进来,看姜零染眉目认真的画着,不敢上前去打扰。

燕柒瞧见了,问道:“何事?”

“文叔送来的。”阿芙拿着信道:“说是夫人要送去江南的,一直耽搁着没送,过来问夫人的意思。”

燕柒想到前两她才给江南去了信,这怎么又写了一封?

皱眉道:“拿给我看看。”

阿芙道:“您看夫人的信,这不好吧?”嘴上这么说着,还是把信递了过去。

燕柒接过信后不免感叹,好厚的一封信。

问姜零染道:“这个我可以看吗?”

姜零染短暂抬头看一眼,瞧见了他面前的桌上放着自己刚刚看了一半的书,便以为问的是那书,点头道:“你看吧,我马上就画好了。”

燕柒看她答应,拆开了信封。

却根本不是写给江南的,而是写给姜霁的一封遗书。

燕柒从不知道她存了这样的心思。

也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不催着他娶她了。

姜零染画好了最后一笔,端详了一眼,很是满意,搁下笔道:“我”抬头却见房中没有燕柒的影,疑惑道:“他人呢?”

厢竹道:“公子出去了。”

姜零染没在意,捏着画纸的两角,吹干了画纸上的墨迹。

又去看他画笔下的自己。

画纸上,她穿着素色斗篷,戴着风帽,低眉抿笑。

竟是温泉庄子时的她。

两幅画摆在一起,姜零染笑着问厢竹和青玉:“你们说,谁画的好?”

厢竹和青玉对视一眼,都是笑道:“姑娘说谁画的好,便是谁画的好。”

姜零染道:“好像他画的好一些。”说着又道:“不过我不能承认。”

厢竹二人听得可乐。

燕柒走进来。

姜零染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过去,见是他,笑起来:“我画好了。”

燕柒走到书桌旁,看着画道:“你画的更好。”

姜零染挑眉笑道:“那我赢了。”

燕柒点头,看着她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姜零染皱眉道:“你眼睛怎么红了?”说着碰了碰他发红的眼尾。

燕柒握住她的手,温声道:“刚刚在甲板上吹了会儿风,迷了眼,揉的。”

姜零染不疑有他,心疼道:“你是不是在船上待的闷了?要不咱们靠岸,休息两吧。”

燕柒摇头,笑着道:“你还没说想要什么?”

姜零染道:“我想喝鱼汤了,待会儿你去钓一条鱼,午膳咱们喝鱼汤吧。”

燕柒听得笑起来:“就这样?”

姜零染点头。

燕柒应下了:“等着,我这就去。”

姜零染把两幅画都卷起收好。

阿芙走进来,低声道:“夫人,这是文叔让给您的,说该给江南去信了。”说着递出手里的信。

姜零染接在手里,笑道:“已经去过了,这封写多了。”而后掀着香炉盖子,放了进去。

燕柒的船在八月底停靠在了沙陵码头。

姜霁提前得到消息,告了假,在码头上等姜零染。

姜零染刚下船就挨了瞪,一时心头惴惴。

燕柒与她并肩走着,瞧见姜霁的眼神,低声道:“你哥回去不会打你吧?”

姜零染闻言再觑一眼姜霁黑沉的脸色,心里没底:“约莫不会吧。”

“约莫?”燕柒皱眉道:“那不就是很有可能?”

姜霁看他们二人交头接耳,脸色越发的青。

离得近了,模糊听到几个字眼,眯眼道:“可能什么?”

二人登时闭了嘴,齐齐摇头。

“哥哥何必来接。”姜零染担忧的看了一眼他的腿:“腿还疼吗?”

姜霁看她一眼,没理。

眼睛一扫看向了燕柒,揖手道:“柒公子可大安了?”

燕柒忙还礼:“多谢兄长记挂,再吃几的汤药就能大安了。”

“”谁要记挂他!

谁是他兄长!!

姜霁咬着牙轻哼道:“等柒公子大安,末将摆宴,宴请柒公子。”

第四六八章 跟屁虫

燕柒知道姜霁心中对他、对皇上都是有着怨气的。

但他一点不觉得亏。

反倒觉得姜霁太客气,只摆宴哪够啊!

搁置落尘的鞭子拿出来,招待招待他,他也是没一句怨言的!

闻言忙揖手道:“多谢兄长,荣幸之至。”

姜霁听他左一句兄长右一句兄长,只觉刺耳。

连寒暄都懒得继续,领了人就走。

燕柒唯恐姜零染回去后要被罚被打,见姜霁要走,忙与姜零染道:“你风寒才见轻,回去后要记得吃药。”说着又看向姜霁:“兄长恕罪,是我没看顾好她。”

姜零染纳罕她何时风寒了?正疑惑,就瞧见燕柒朝她眨了下眼,她顿时了悟,正色点头道:“是,我染了风寒了!”说着掩唇咳嗽了两声。

姜霁想着她在外面飘了这些时,心疼的直皱眉,有气也舍不得发了,温声道:“走吧,咱们回家。”

姜零染心中暗道燕柒聪明,闻言矜持的轻点了下头。

上马车前,她扭头看了一眼跟着他们的燕柒:“我回去了。”顿了下又道:“你进宫机灵着点。”

燕柒含笑点头:“放心吧。”

目送着马车走远,燕柒这才进宫去给皇上请安。

到了勤政,直接就跪在了廊下。

消息传进中,皇上批着折子,连头都没抬,冷哼道:“他哪是给我请安?他是气我来了!”

高得盛觑着皇上的神色,小心道:“皇上,柒公子在外跪着呢,是不是请进来?”

皇上又是一声冷哼:“不见!”

“让他去祠堂跪祖宗牌位去!”

小福子想说燕柒还没痊愈,跪不得。

却见高得盛冲他使了个眼色,他心中疑惑,这怎么还不让求?

高得盛见徒弟不懂,忙出声应下了皇上的口谕,去了外。

燕柒有些无奈。

他到门口就跪下了,足够机灵了,皇上还不消气点头应是,燕柒撑手站起,往祠堂去了。

秋意浓厚,祠堂又冷,燕柒连个披风都没准备。

他如今不得冷,加之体内余毒也没清干净,跪了半个时辰不到,就咳了血。

随行的小太监见状吓得脸都白了,忙把人搀起,另又派人去给皇上传信儿、请御医来。

高得盛听到消息,一脸的急恐的禀给皇上听。

皇上吓了一跳,手里的朱笔在折子上斜斜的画了个长道子。

他又气又怒,担心又心疼,摔了笔道:“让他滚出宫去,养好了再来受罚!”

高得盛忙颔首应是,下去吩咐了。

小福子到了这会儿好像明白了高得盛不让他求的原因了。

燕柒回了二和街。

可隔壁家却空着。

他皱眉道:“搬去什么地方了?”

隋风看他虽然消瘦不少,但精气神却不差,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又看他满心满眼只有姜零染,不免无奈又好笑。

“啧”了声,打趣儿道:“您这出去这么久,好不容易回了京,见了我就没有别的话吗?”

燕柒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厢竹可还跟着姜零染呢。”

“”犹如蛇被掐住了七寸。

隋风瞬间消气,快速道:“在承坊附近。”

燕柒点点头,边往里走边道:“什么时候能收拾出来?”

“姜副统领买下宅子开始收整的时候,我就高价买下了隔壁,紧接着就动工收拾了。”隋风跟着他进了府:“您随时都可以搬过去。”

“不过宅子不大,三进的。”

大点小点都没所谓,反正他们快成亲了,也只是暂且住一住。燕柒想到成亲的事,面上带了些笑:“双吉坊的宅子离他们如今住的有多远?”

隋风想了下:“倒不远,只隔了两条街。”说着顿了下又道:“怎么?您打算成亲后住在双吉坊?”

“那可要紧赶着收拾了,荒了久的,杂草都比我高了。”

燕柒一听这话,便觉得太荒芜了,不太满意。

“不着急,我先去看过再决定。”

“再者,也要姜零染满意才行。”

隋风点了点头。

另一边,姜零染因“风寒未愈”,姜霁只把人训了一顿,一点没舍得罚。

新宅子还不熟悉,姜零染挨了训后没有急着回去“养病”,而是在府里转了一遍。

忽听几声“汪汪”叫声,她止步笑道:“是小煤球吧?如今叫声这么凶吗?没一点气了。”

话音刚落,就见半人高的常青树后面窜出一只滚滚的小煤球。

小煤球兴奋的汪汪叫着扑上来,绕着姜零染转了几圈,嗅着她的手,不住的摇尾巴。

毛色依旧是漆黑的,很是油光水亮,个头却比她们出京时大许多,厢竹看着吓道:“这才多久,小煤球变成大煤球了。”

自是抱不动的了。姜零染笑着拍了拍它的脑袋:“乖。”

她的院子姜霁没给提字,等她自己取。

院落比二和街的要大,进了房间,姜零染不觉怔了下。

青玉瞪大了眼,惊叹道:“这这,我还以为到了温泉庄子呢。”

姜霁竟然仿照着温泉庄子时姜零染住过的房间,装了这间房。

姜零染错愕了好一会儿才回神,笑道:“刚刚我还说哥哥凶,着实不该。”

厢竹闻言笑起来。

没有陌生环境的不舒服,姜零染自在的落座,倒着茶抿了口,吩咐道:“青玉,你去找大虎,等他安顿下来后,让他去打听一下燕柒的况。”

青玉点头去了。

还没等大虎去打听,燕柒就在隔壁住下了,还非常亲邻的派人送了些东西过来。

姜霁气的磨牙。

这是只跟虫不成!!

他们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宫里皇上听到燕柒搬去了承坊,气的头疼,连折子也不想批了,起去了承乾宫。

太子妃抱着燕君昶,带着白蓉来看姜零染,进门就嗔道:“你这没良心的,可算是回来了。”

白蓉笑道:“姜姐姐回京的时机选的极好,没错过昶儿的百宴。”

姜零染见到二人,欢喜不已:“本说明去拜访呢,你们就来了。”说着推着厢竹道:“快去把小皇孙的长命锁取来。”

太子妃闻言笑着揶揄:“可真是心有灵犀,那位送的也是长命锁。”说着拨开燕君昶的衣领,让姜零染看他脖子上挂的长命锁。

姜零染自然知道太子妃口中的那位指的是谁,一时脸色羞红:“真真不是好人,见面就打趣儿我。”

“早知如此,就该把你们拒在门外。”

太子妃哈哈笑起来:“我哪里还说错了不成?怎么就不是好人了?”

饶是姜零染持重,这会儿也是被问的说不出话来,羞窘却又故作镇定的端茶喝。

白蓉看的抿嘴笑,犹觉不够似的道:“柒公子住在隔壁了,姜姐姐可知道了?”

姜零染也是刚知道。

但这二人明摆着要闹她,她说知道不行,说不知道也不行。

故而只抿着嘴,不说话。

白蓉看的更是可乐了:“姜姐姐的耳垂的颜色快赶上红宝石了。”说着笑倒在太子妃的怀里。

第四六九章 杶州

姜零染强忍着才没有去揉耳垂。

被她二人笑的已是坐不下去,起道:“我去给你们催点心。”

太子妃笑的直打嗝,见她要走,忙拉住她道:“不,不逗你了。”说着捂着肚子道:“疼,疼,不能再笑了。”

说着不笑,却仍是笑个不停。

白蓉也算是一样的况。

“”姜零染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深吸一口气,决定不理这二人,转过去逗母怀里的小皇孙。

小皇孙被照顾的非常好,小胳膊圆滚滚的,脸颊粉嘟嘟的,黑黢黢的眼睛喜欢盯着人看,很是可。

姜零染看着很是喜欢,小心翼翼的问道:“我能抱抱他吗?”

母不敢做决定,看了眼太子妃。

太子妃好不容易止了笑。

托腮看着姜零染,道:“能有人帮忙照看孩子,我乐得清闲。”

白蓉擦着眼角笑出的眼泪,接话道:“可若是劳累了姜姐姐,怕是有人不依的。”

太子妃“噗嗤”笑出了声。

姜零染一脸无奈:“”

又绕回来了。

不理会这二人,小心的把燕君昶接在怀里。

小家伙的手很灵活,从襁褓中挣脱出来,有力的拽住了姜零染的衣襟。

母看着笑道:“小皇孙很喜欢文靖侯呢。”

姜零染正惊叹小孩子的力量,闻言笑起来:“真的吗?他喜欢我吗?”

母点头。

姜零染扭头看太子妃:“瞧见没,小皇孙喜欢我。”

“何止喜欢你?”太子妃笑道:“他还喜欢燕柒呢。燕柒一逗他就笑。”

姜零染想象着他抱孩子哄的模样,不觉笑起来。

厢竹拿了长命锁回来,姜零染拿给燕君昶:“送迟了,小皇孙可千万别怪罪我。”

小孩子喜欢抓东西,立马就抓在手里了,随着手晃动,长命锁下面的小铃铛叮铃铃的响。

“你刚到京,还没听说吧?”太子妃喝了口茶道:“吕熙嫁去了州。”

“是嘉靖王叔家的庶二子。”

姜零染确实不知这件事。

微皱眉道:“州?距京远的。”

吕家怕是舍不得女儿远嫁。

太子妃知道她心中过意不去,但着实没必要。

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父皇的意思,与她没什么相干。

温声解释道:“父皇给吕熙加封了三品如意郡主,算是弥补她,也是安抚吕家。”

“上个月回京,听说夫妻二人很甜蜜。”

姜零染点了点头。

说起吕熙,太子妃颇有些对不住姜零染的意思。

“当初只想着请她亲厚亲厚,却没想到她竟那般过分,害你伤心难过了。”

姜零染一时没明白太子妃说的是什么。

听她又道:“不过,那荷包总算是找回来了。”

姜零染脑中灵光一闪,眨眼道:“荷包?”

不会是被吕熙扔掉的那个荷包吧!?

太子妃看着她的神色,讶然道:“你还不知道吗?”

姜零染摇头。

太子妃本以为在外这么久,燕柒定然已经说了荷包的事,却没想到这件事竟是由自己的口说出来的。

不过,说都说了,自没有只说半截的道理。

“你那荷包,可是他豁出命给你找回来的,太子一旁拦都拦不住。”

“那以后,病了好久呢。”

“你真不知道?”太子妃试探着又问了一句。

实在难以想象,燕柒竟然会捂着这种事不让姜零染知道。

姜零染听了这些,觉得心口闷闷的酸胀。

只是一个死物,哪里值得他这么拼命。

闻言摇了摇头,轻笑道:“多谢太子妃提醒,改见他,要向他讨要荷包的。”

太子妃道:“那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我俩关系本就不好。”

姜零染听出太子妃这话是在打趣,笑了起来。

有燕柒在,姜零染舟车绝不会劳累,但太子妃还是没多留,让她休息,百宴那再见面。

姜零染送着他们出府,府门口遇到了姜霁。

白蓉看到姜霁一脸的青黑,低声与姜零染道:“你哥好像生气了?”

姜零染瞧见姜霁对面站着的隋风,以及隋风后几个小厮手里捧着的礼盒。

她就明白了姜霁为什么不快了,抿了抿唇,不免有些心虚,暗骂燕柒这厮不消停。

不过隋风接下来的话却让姜霁有些懵。

他竟不是奉燕柒的命令来的,而是有事所托,特来见姜零染的。

姜零染一怔,旋即明白了是什么事,侧首看向厢竹。

厢竹被姜零染这一眼看的满脸通红,咬牙怒瞪着隋风,暗骂他有病。

太子妃的马车走远以后,姜零染把隋风请进了府。

姜霁看姜零染一脸了悟,心中不解,低声问她道:“什么事儿?”

姜零染没说,只用眼睛看了眼厢竹。

姜霁没明白,茫然的挑眉,用眼神询问。

姜零染只好低声在姜霁耳边说了几个字。

姜霁恍然大悟,不可置信的看着隋风,再看着厢竹。

这两个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又忿忿的想,这齐家商行的人怎么就转捡他们府里的人呢?

不过,隋风既然是为了这事,姜霁便不用在场了,借口离开了。

到了花厅,隋风看着奉茶的厢竹,登时咧了个笑。

厢竹端着茶盏的手都在抖,忍了又忍才没有把茶泼他脸上,翻了个白眼,站在了姜零染后。

“隋总掌今来,有何事?”姜零染虽然知道,但还是问了一句。

毕竟这种事,总不好由她们提起。

隋风忙站起了,一揖到底,而后抬起头,略有些惆怅可怜的看着姜零染:“在下年岁大了,一直没有姑娘愿意下嫁,眼看着成了鳏夫了。”说着凄凄惨惨的叹了口气:“今厚颜前来,是求姑娘帮在下找个媳妇的。”

姜零染听他话说的直白,却没指名道姓,还算有分寸,暗暗点了点头。

侧目看了眼面色涨红的厢竹:“有些凉,你去帮我取件披风来吧。”

厢竹蹙眉看向姜零染,迟疑片刻应下了。

姜零染又遣退了厅中其余人,含笑看着隋风道:“隋总掌现下可说了。”

隋风有些羞赧的挠了挠头:“多谢姑娘体谅。”

“今实在是冒昧的很不敢坏了厢竹姑娘的声誉。”

第四七零章 好消息

姜零染听他这么说,也就不用再多问了。

但依着她与厢竹的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把人讨去的。

故而认真的问道:“隋总掌是真心对待这感的吗!”

隋风忙点头,面上不带半点的调笑之意:“若能娶的此妻,必然会终珍重护。”

能被燕柒重用的人,姜零染相信他的品行。

听他如此说,笑道:“这件事我还要问过厢竹的意思,你且等我的消息吧。”

隋风知道此事急不得,看姜零染愿意帮忙,心中大喜,又是一揖到底:“多谢姑娘。”

说着顿了下,低声道:“公子叫在下问,您没被姜副统领罚吧?”

“”他也算是黔驴技穷了,竟用这种方法来问她的安稳。

无奈又好笑,摇了摇头,又问道:“他如何了?”

“公子好的。”隋风道:“本来要在宫里受罚的,可跪了半个时辰不到,就吐了血。”

“皇上一看这况,也舍不得再罚了,就撵回家来自省了。”

姜零染皱眉,面上带了急色:“吐血了还叫好的!?”

“王御医在府里吗?可诊了脉吗?”

隋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忙解释道:“诊了诊了,说一切都好,姑娘放心。”

姜零染那里能放心?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隋风离开后,厢竹才拿着披风过来。

姜零染看她一眼,轻声道:“这件事,你怎么想的?”

厢竹嘟囔道:“奴婢什么都没想。”

真真是个登徒子,竟找上门来犯浑。

姜零染眼底带了些笑意,看着她道:“真没想?”

厢竹被看的无措,嘟囔着又道:“奴婢就与他见了几面,连样子都没看清呢。”

“实在不清楚他为什么会这般。”

“刚刚就不该让他进府,打出去才是。”

姜零染笑了起来。

她了解厢竹,看她这般就知她并不是全然没有好感的。

只是觉得太过仓促,还没个心理准备,故而不敢轻易交付。

便道:“且看看他的诚意吧。”

又想起了青玉和大虎的事,是要尽快找个好子了。

次姜零染去了万府。

万夫人迎到门外,笑道:“就说午后去呢,你反倒赶在我头里。”

姜零染笑着握住万夫人递来的手:“该是我来给伯娘请安。”

“说什么请安不请安的。”万夫人嗔怪着,带着人往府里去:“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江南住着不舒坦不成?”

姜零染不知道如何说她与燕柒的事,又想着明旨还未下,故而也不好多说,只含糊了过去。

知道万夫人问江南住着舒坦不舒坦,也有要了解万千千的因素在,便主动说起了。

万夫人每每夜的担心万千千,听姜零染说万千千与梁修弘夫妻间感好,常受婆母的喜,府中上下人等的尊敬,总算是放了心。

再听她不习惯江南的菜色,又是心疼起来,暗暗盘算着需待找个京城的厨娘给送去才行。

与万夫人说了半晌的话,留着用了午膳,姜零染离开了万家,去了姜三叔家。

另一边,太子到了勤政。

皇上抬眸瞥一眼,不冷不道:“那兔崽子指使你来的?”

“”太子呵呵干笑道:“父皇说什么呢?儿臣听不懂。”

皇上哼了哼,撂下折子道:“用了午膳吗?”

太子摇头:“刚从户部来,与户部核算了冬季军营所要出的物资粮草。”

皇上点头,示意高得盛传膳,又与太子道:“这件事不可马虎懈怠,纵是任务派了下去,也要记得检查,谨防那些个黑心的。”

太子颔首应是:“父皇放心,儿臣明白,必然小心谨慎。”

皇上道:“你做事,朕一向放心,也是白嘱咐一句。”说着往偏去。

太子听着这不低的评价,笑了笑:“儿臣所学,都是父皇传授。”

皇上摆摆手:“别学谄媚那。”

太子笑起来。

午膳很快上桌,皇上夹了一箸菜道:“听说搬家了?你去看了没有,怎么样?”

“去看过了。”太子知道皇上问的是谁,答道:“他边的人向来能干,院子收拾的很舒服。”

皇上没再说话。

提起这话头,太子便不想错过。

思忖着问起了燕柒和姜零染婚事的事,话音刚落立刻挨了瞪。

太子无奈道:“您瞧您,舍不得瞪子安,就会瞪我,合着我不是您亲儿子。”

皇上:“”

皇上难得的被哽了下,喝了口汤,才道:“你为长,多替兄妹承担,还委屈了?”

“谈委屈,儿臣不敢。”太子道:“就是您需待给儿臣个准信吧?子安这每都催,我连太子府都不敢回了。”

“再说,当初还不是您说答应了,让我带话给他。”

“现在您倒好,光舍着我一个人去面对那讨人嫌的。”

皇上又是一哽。

这次喝汤也顺不下去了!

太子看着皇上的脸色,皱眉担忧道:“您不会是反悔了吧?”

“谁说我反悔了?!”皇上眼一瞪,拔高了音量:“这不是忙着没顾上嘛!”

太子从这话中听出了憋屈之感,不免忍笑:“儿臣待会出宫就去训责子安,怎么能光想着自己的终大事,不体谅父皇您政务繁忙。”

“”皇上看他一眼:“吃完了就赶紧走。”

太子抱紧了饭碗:“是,儿臣吃完这碗饭就走。”

用了膳,太子依旧去了户部,嘱咐了皇上的话。

户部上下都表示不敢懈怠,并会不定期的抽检,确保各个军营兵将都能过个暖冬。

离开户部的时候太子遇到了燕辜。

燕辜笑着朝太子见礼:“有什么大事,需要刚病愈的太子下亲自过问。”

太子笑了笑:“午膳时间,四弟怎么来这里了?”

“田赋的差事还没核算完。”燕辜道:“父皇很是在意这田赋,小弟不敢偷懒,用过午膳便紧赶着过来了。”

田赋分秋两次征收,历年都是交由太子处理,但今年太子“病中”,燕辜以太子辛劳为由,“分担”走了这项差事。

太子含笑听完,又寒暄两句,回了太子府。

刚坐下不久,宫里皇后就传了好消息过来。

他听后告诉了太子妃,又着人去给燕柒传了消息。

太子妃感叹道:“波折坎坷总算是没白走,到底是取得真经了。”

第四七一章 骗了个夫君

姜零染到了姜三叔家。

他们都还不知道姜零染回京的事,看到她无不意外欢喜。

闹一阵,姜零染抱起了姜烨。

姜烨已经快一岁,长得很壮实,咿咿呀呀的伸手去摸姜零染的脸。

指甲没剪,蒋三婶唯恐姜烨抓伤了姜零染的脸,忙接在怀里,又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见到你姨母了?”

姜零染与他们说起了江南的况,末了又道:“有些想家了,就回来了。”

晚间姜霁下了职,也到了姜三叔家,一起用了晚膳,这才回了府。

姜颜乐依旧跟着姜零染去住了。

承坊比二和街要路远,马车走了一半姜颜乐就睡着了。下马车时也没能叫醒,便抱着进了府。

厢竹拧了帕子给姜颜乐擦脸擦手。

厨房有事要请姜零染的示下,姜零染怕吵醒姜颜乐,起去了偏厅。

刚处理完了事要走,就看厢竹匆忙来了。

她皱眉道:“不是让你看着颜乐?”

厢竹道:“起了风,奴婢来给您送披风的。”

这么点距离还送什么披风!?姜零染有些奇怪,再看厢竹瞥了一眼梨子婶,言又止的看回姜零染。

姜零染便有些明白了,先行让梨子婶离开了。

厢竹这才道:“您刚走,房梁上就跳下个人。”

姜零染微微瞪圆了眼。

不用问,也知道这人是谁!!

忙回了院子。

因着姜颜乐睡在内室里,燕柒便没在屋子里待,坐在了院中的石椅上,一边看着她这新院子,一边等着她回来。

一盏茶没喝完,人就回来了。

看她走的裙角都飞起,不免笑起来:“你急什么?我又不走。”

她着急的哪里是急他走不走!姜零染嗔他一眼,走过去道:“你已经能翻墙了?”

他们现在的院子和二和街的不同,要翻墙,并不太容易。

燕柒笑了下:“还不能。我让百香带我进来的。”说着对上她嗔怒的眼,不觉有些气弱:“实在是太想见你了。”

实话实说的同时也不忘卖惨:“兄长真真是我娶妻路上的绊脚石,好说歹说都不许我进府。”

“”姜零染猜想他必然是趁着她与兄长都不在府,院中无人时提前躲了进来。

想到厢竹说他是从房梁上跳下来的,也不知是躲了多久,不免揪心。

“刚刚为什么不叫住我?”

燕柒从她眼睛里看到了疼惜,笑意更浓了,拉着她在边坐下:“你有事,我多等等就是了。”

“处理完了吗?”

姜零染点头,摸着他的手凉沁沁的,皱眉道:“也不知道多穿件衣服。”把厢竹手里的披风盖在他肩膀上。

燕柒低头看了眼自己上的素蓝色绣着莲花纹披风,好笑不已。

姜零染给他系了带子:“暂且御御寒嘛,谁让你穿这么少的。”

燕柒乖巧的仰着下巴,让她给系好,又道:“新家,住得惯吗?”

姜零染笑道:“你没看我的屋子吗?”

燕柒看到了,姜霁很有心。

他笑意微敛,皱眉道:“看你这么开心,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恨。”

“什么?”姜零染没明白。

燕柒道:“当初真不该把温泉庄子给拆了,那可是岳母买给你的。”

这简直成了他的心结,每每想到她,他都要后悔一遍。

虽然最后他在旧址重建了,但到底不是原来的那个了。

姜零染顾不上他说的这话,红着脸道:“你胡说什么,谁是你岳母?”

燕柒瞪眼道:“怎么?你还想耍赖?”说着拨弄了下腰间的同心结玉佩。

“”当初是谁死活不肯收的。

姜零染道:“我娘要是知道我用一个庄子骗了个夫君,会开心的。”

这答案,简直出乎燕柒的预料。

夫君?他愕了好一会儿,笑出了声:“再叫一声儿?”

姜零染也是看他在意那庄子,才这么哄他。

听他这么笑,颇有些不自在,再听他这么说,更是羞的要恼了。

燕柒越品那句“夫君”心里越痒,看她不肯,哄道:“总要叫的,先练习一下嘛。”

姜零染不理这话。

不过提起母亲,她倒是想起一事,伸手道:“我的东西还要收到几时?”

燕柒茫然道:“什么东西?”说着攥住了她的手,觉着凉,忙拢在披风里暖。

姜零染笑起来:“你到底收了我多少东西?”

燕柒恍然,皱眉狐疑道:“谁告诉你的?”说着想起了太子妃曾来过的事,必然是她告知的。

无奈道:“没带,明给你。”

姜零染一听就皱起了眉:“不许再翻墙了!”

“等小皇孙百宴的时候在太子府碰个面吧。”

燕柒这才想起了今来的目的,笑道:“明要进宫。”

姜零染自然知道这个当口进宫是为了何事。

讶然道:“你怎么知道的?”

燕柒道:“太子送了消息过来。”说着笑起来:“所以赶着来告诉你。”

太子既然传这个话,那必然是十拿九稳的了!姜零染不知怎的,心里忽然有些慌。

她压着砰砰直跳的心口,低声道:“你,你真的想好了?”

燕柒皱眉,探手在她脑袋上试了试温度:“你是病了吗?怎么问这种问题?”

“”姜零染拽下他的手,无措道:“我就是,就是有点紧张。”

燕柒笑道:“我明也会进宫,陪着你,别紧张。”

姜零染点头应下。

燕柒道:“你去过双吉街吗?”

姜零染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道:“途径过几次,怎么了?”

燕柒道:“我那儿有一处宅子,荒了久,今去看看,倒还算规整,收拾出来应该漂亮的。”

“咱们若住在那里,离兄长也近。”

说着又道:“不过我也只是白说一句。你喜欢什么地方,咱们就住在什么地方。”

“就是住隔壁也行的。不过要扩一下,如今太小了些。”

“”姜零染茫然道:“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怎么就着急起宅子了?”

燕柒听她说这种话就觉得心里不安稳,皱眉道:“哪里就没一撇了?明旨意就下来了,你别想逃了。”

“”姜零染无奈道:“那就双吉街吧。住在隔壁未免有些不像样。”

燕柒听她这话意,似乎是更中意隔壁。道:“你喜欢就好,谁也不敢说什么的。”

姜零染就怕他做出什么不合常理的事。坚定道:“我就喜欢双吉街。”

“好。”

第四七二章 宋巳

次日姜零染一早就接到了承乾宫的口谕。

自昨夜燕柒说过以后,姜零染心里就止不住的紧张,翻烙饼似的一夜没睡好。

上马车的时候往隔壁看了眼,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

但姜零染知道,他今日必然会进宫的,这般想着,她微微吁了口气,踩着脚蹬上了马车。

太子妃已经提前得了消息,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日子,故而早早的就带着燕君昶去给皇后请安了,同行的还有白蓉。

宫门口遇到了巡防的姜霁,见到太子妃忙驻足见礼。

太子妃含笑道:“姜副统领辛苦了。”

姜霁忙称不敢。

白蓉见过姜霁几次,但那都是在姜府,他着简洁常服,甚至带着些病色与药味。

戎装的姜霁,她是头一次见。

不知是不是盔甲冰凉的缘故,她总觉得这样不带笑意的姜霁很是威厉,一点不像那日端着攒盒让她吃糖的人。

姜霁给太子妃见了礼,转而朝白蓉见礼,见她目光发直的盯着自己。

不觉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自己,蹙眉道:“末将身上有不妥之处吗?”

白蓉的肩膀被碰了下,忙回神,心虚的睃太子妃一眼。

太子妃含笑看着白蓉:“姜副统领在问你话。”

白蓉看向姜霁,脸上微红:“我就是觉得姜副统领的盔甲挺好看的。”

她其实想问,他的腿能否支撑的住盔甲的重量。

但又觉得这话由自己问,好像不太合适。

故而又把话咽了下去。

姜霁闻言又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盔甲,这黑黢黢冰凉凉的,哪儿好看了?

愕了一息,揖手道:“多谢郡主夸奖。”

她夸他了吗?没有吧,她真不是夸他的意思!白蓉越想越窘迫,小心的扯了扯太子妃的袖子,低声道:“咱们快走吧,让皇后娘娘等着就不好了。”

太子妃看了自家妹妹一眼,含笑道:“我们要去给母后请安,就不耽搁姜副统领巡防了。”

姜霁揖手称是。

带着人正要离开,迎面遇上一人。

此人肤白细眉,眼睛狭长,穿着禁军盔甲的身子看着有些单薄。

宋巳看到姜霁,紧走两步,含笑揖手道:“末将宋巳,见过姜副统领。”说着看了眼姜霁身后的两队禁军:“姜副统领伤势刚愈,还是不要做巡防这种苦差事了。”

一次巡防下来,有时会走半个宫城,对于康健的武将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姜霁腿伤刚愈,做这个就有些吃力了。

姜霁微微笑着揖了揖手,看了眼他背上的弓箭,道:“宋副将这是去了校场?”

宋巳笑道:“是啊,一日都不敢懈怠呢。”

姜霁笑了笑:“宋副将的箭术本就惊人,素常还如此刻苦,真要让资质平庸的我等望尘莫及了。”

宋巳面上惶恐,姿态更是谦逊了。

寒暄奉承几句,看姜霁神色淡淡,没有接话的打算。想到禁军上下不止一人说过,姜霁此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是个不喜浮夸谄媚的人。他忙闭了嘴,借口营中还有差事,离开了。

人走后,姜霁等人继续往前走。

听得身后众人窃窃私语。

一低憨声音问道:“刚刚那人谁啊?”

“你不知道他啊?”又一嘎声嘎气的粗嗓门道:“那人是天和八年的武状元,名叫宋巳。”

低憨声音扭头看了眼宋巳的背影,纳罕道:“看着面生的紧,是禁军?”

粗嗓门道:“原本是丰州大营里的副将。去岁秋猎后,被皇上选到了禁军弓军中当差。却没给实职,听说职衔依旧是副将。”

又一位操着北方口音的禁军出声道:“看着那样瘦小,真能拉得开弓?还被皇上亲选?”话到最后,语调有些不屑。

另一位京腔的禁军道:“可千万别小瞧他!”

“去年的秋猎,他凭一己之力,猎了头豹子回营。皇上当场就赐了弓箭!”

话音落,人群中倒吸气声阵阵。

粗嗓门道:“听说在弓军中不好过?”

京腔“嘿”了声,道:“可不是。”

“那次秋猎弓军中的佼佼者全都随驾出动,就想着在御前露把脸呢。谁曾想到最后反倒让丰州大营的拔得了头筹。弓军众人脸面尽失,那是心也不服,口也不服。”

“要不是皇上在,两方都能打起来!”

说着笑了声:“不过,丰州大营的张将军也没得意多久。皇上就把人选进了弓军中。”

低憨声音道:“可此举无异于是打弓军的脸吧?”

粗嗓门摇头叹道:“可想而知,他这日子绝不会好过。”

京腔笑道:“听说起初被整了好几回。但此人极其会做人,哄的弓军上下都乐呵呵。”

“加之最近不知走通了谁的门道,连弓军里的这个。”他说着眉飞色舞的竖了个拇指:“都对他和颜悦色。如今算是站稳了脚跟了。”

说着噘嘴,下巴指了下姜霁的背影,压低了声音道:“没看咱们头儿都挺客气的吗?”

自有人好奇宋巳走了什么门道,皆是开口问。

京腔摇头哂道:“我只是一个兵,也是在京城住的久了,才能听到这些。更往上的,我就不知道了。”

众人悻悻的闭了嘴。

太子妃和白蓉一行人过了花园,往后宫去。

见四周无人,才笑问道:“怎么,瞧人家好看啊?”

白蓉脸颊爆红,一本正经的否认道:“姐姐别误会。没有的事,我真的只是觉得他盔甲挺好看的。”

太子妃笑道:“禁军的盔甲不全都是一个样子的?素常里也没见你夸别人的好看。”

“”说多错多,白蓉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故而只是道:“我就是在看盔甲,没想别的。”

太子妃撇了撇嘴,忍着笑,煞有其事的点头:“妹妹说得对!”

白蓉:“”

一路到了承乾宫,姜零染竟然已经在了。

皇后有些意外她们的到来,笑着接过燕君昶抱在怀里,边逗着他,边让太子妃与白蓉落座,又道:“可用了早膳没有,路上冷不冷?”说着摸了摸燕君昶的衣服,觉得不薄才点了点头。

太子妃笑着道:“用过早膳来的。”

姜零染起身与她们二人见礼。

太子妃和白蓉还了礼,几人各自落座。

皇后看三人相处气氛和蔼,笑吟吟道:“自从文靖侯出京,太子妃和两仪不止一次的念叨你。如今可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

第四七三章 认罚

姜零染听了这话,一时免不了有些羞赧窘迫,微垂着头道:“是我不懂事,让皇后娘娘、太子妃和两仪公主记挂担忧了。”

皇后见她低着个小脑袋,很是自责的模样,不觉摇头。

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姜零染出京的真实缘由了。

她如何会怪她?

温声道:“好了,不说这个了。”

“宫里十年如一日,莫说两仪,我待的都闷了。你就与我说说京外的见闻乐事吧。”

姜零染实在没觉得这一路上有什么趣事。

半是真半是假的说了几件事情,逗得皇后笑起来。

太子妃素来机灵,一旁配合着姜零染,更是逗得皇后开怀。

皇后笑的眼泪都出来的,接了行墨递来的帕子,沾着眼角道:“许久没笑的这么舒爽了。”说着看着姜零染道:“若无事,就多来承乾宫走走。”

姜零染笑着应了。

白蓉端着茶递给皇后。

皇后笑着赞她懂事,又问起了燕君昶百日宴的准备情况。

太子妃简单的说了宴客名单、起坐用膳之处、菜色等。

皇后听着点头,拍了拍太子妃的手背,笑道:“你如今做事,越发的稳重得体了。”

太子妃笑道:“都是母后教得好。”

这边燕两仪得了消息赶到承乾宫。

见到姜零染就一把将人抱住了,又是喜又是气道:“你可算是回来了,我都快想死你了。”

“你也太过分了,出京竟然也不告诉我!”

“我还以为你病着,巴巴的往府里去了好几次。”

“后来你出京的消息传开,我去问姜霁,他却不告诉我,实在可恨。”

姜零染被燕两仪搂在怀里,听她喋喋不休的说了这么一大通,笑道:“是我不对,让公主担心了。”

燕两仪松开她,不客气的在她脸颊上掐了一把:“当然是你不对,我可还生你的气呢。”

皇后看她这般,蹙眉无奈道:“快好好的说话,别吓着文靖侯了。”

“今雪才不会吓着。”燕两仪回嘴道:“她很懂我的。”

皇后失笑:“都当是你这泼皮性子呢?”

燕两仪自认自己绝不泼皮,对这话不做理会,拉着姜零染坐下,迫不及待的问道:“你到底去哪儿了?好玩吗?”

姜零染笑道:“去了江南。”说着顿了下又道:“我姨母在江南。”

燕两仪一听到“江南”二字就两眼放光:“我早就想去江南了,一直听兄长说江南如何如何好,只是不得亲见。”话到最后有些遗憾。

不过很快又雀跃起来:“你什么时候还去?带上我吧,咱们一起。”

“胡闹!”皇后立刻出声。

燕两仪登时小脸一垮,怏怏不快的喊了声:“母后。”

太子妃笑道:“倒也不是没机会去。”说着笑看皇后一眼。

皇后明白了什么,也是笑起来:“且看是否有人愿意带上她罢。这么闹腾,我都嫌烦。”

姜零染再去江南必然是跟着燕柒回去祭祖。

眼下太子妃和皇后说的显然是这个,她不觉脸红起来,唔囔着说不出话来。

太子妃不敢多打趣儿,看她羞,立刻就止了话头。

燕两仪喜道:“母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皇后看她一眼道:“逗你开心罢了。”

燕两仪:“”

很快就从这件事中释怀,想起了燕柒,转而问姜零染道:“听说你们的新宅子在承春坊。兄长的新宅子好像也在承春坊附近。你见到他了吗?”

姜零染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回答这话。

她总不能说,她的兄长昨晚上还翻墙去找她来着吧?

皇后看出了姜零染的局促,笑道:“你若真想去找你兄长,我明日准你出宫就是了。”

燕两仪还以为听错了。

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母后竟然主动让儿臣出宫?今日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吗?”

皇后一哽,无奈笑骂道:“你这是要气死我才罢!”

燕两仪得了便宜不忘卖乖,上前把皇后哄的开开心心。

皇上和太子处理了前朝政务,来了承乾宫。

姜零染面对皇上时还有些紧张,更因她答应了皇上的事情没完成,反倒害的燕柒中了蛊毒,一时羞愧不已,跪在地上头垂的低。

皇上走进殿中,看了眼姜零染,而后在上位落座,不冷不热道:“起来吧。”

姜零染悄悄的吁了一口气,谢恩起身。

皇上看着她,似乎比上次见面时瘦了一大圈。

猜想出京的这些日子,怕也是极其辛苦的。

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刚要开口,就看小川子走了进来,恭声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柒公子来请安了。”

皇上皱眉,看了眼姜零染的方向,轻哼一声,目露不满。

皇后目带嗔怪的看皇上一眼。

都说好了的,这会子又怎么了?

皇上对上皇后的视线,无奈的叹了口气,挥手道:“请进来吧。”

小川子忙去请了。

燕柒很快进了殿,一一见了礼后站在了姜零染身旁。

肩膀若有若无的碰了下。姜零染微垂着头,余光看向身侧,心中安稳不少。

皇上看到他们两个就觉得头疼。

再看燕柒那笑出褶子的脸,更是觉得眼疼。

没好气道:“不是吐血了?莫非已经养好了?这么快就进宫来领罚了!”

“”领什么罚!!

他来领赐婚的圣旨的!

不过看皇上这憋闷的模样,燕柒猜测,这圣旨他大约给的不怎么痛快。

故而嘴角扯了个乖巧的弧度:“应该不会吐血了。不如待会儿再跪跪试试?”

顿了下又道:“再不然就循序渐进,今日先跪一个时辰,以后逐渐增加。”

“皇上觉得如何?”

“”皇上觉得心口疼。

这兔崽子要活活的气死他!

燕柒非常努力的要让皇上消气了。

不过他说完后,皇上面上怎的不见开心之色呢?

一个是舍不得罚,却又咽不下这口气,只能言语上敲打敲打,过个嘴瘾。

一个是发了誓的要接受处罚,最好是捧着指婚圣旨罚。

自然是谈不拢的。

太子忙出来打圆场:“就是要罚,那也要等大安了再罚。”含笑招呼着姜零染和燕柒落座。

皇后道:“子安是坐马车来的吗?大安之前可不能再骑马了,入了秋一日比一日的凉,你这身子骨如今禁不住。”

燕柒脸上乖巧的笑就没卸下,闻言颔首应下了。

第四七四章 九月初六

燕两仪听他们说罚,有些不明就里,但又不敢贸然的问。

蹭蹭的走到燕柒身边坐下,低声道:“兄长病了?”

燕柒随口道:“风寒。”

燕两仪点头,又好奇道:“你怎么惹着父皇了?”

燕柒从攒盒里捏了几颗榛子,一边剥一边回道:“这次不是出京久了点嘛。”

姜零染忍不住看他一眼,这没一句实话,哄三岁孩子似的。

燕两仪却笃信不疑,点了下头又道:“兄长下次再出京带上我一起吧。回来后挨罚也认了。”

燕柒笑着应了。

桌角边搁了几颗剥好的榛子仁。燕两仪拿起两颗,刚咬下一半就对上燕柒看来的视线。

她有些莫名:“怎么了?”继续吃着,另一只手把捏到的另一颗榛子仁塞给了姜零染。

燕柒瞧见她的动作,道:“没什么。”抬手把榛子仁都推了过来。

众人:“”

燕两仪看着燕柒刀削一般的侧脸,拧眉心疼道:“不过,兄长你出京干什么去了?瘦的没人样了都?”

燕柒哼笑了下:“这个问题你问皇上吧。”

燕两仪果真就去问皇上:“父皇,您让兄长干什么去了?”

“”皇上被问的一哽,脸色瞬间铁青。

这个兔崽子,那日跪吐血也不该心软!

冷哼一声,起身走了。

众人:“”

“嗳,您怎么走了!?”燕柒惊了。

拍干净手上的榛子渣滓,起身就追了过去。

皇后唯恐出事,忙吩咐太子道:“你快跟去看看。”

不用说,太子也要去的。

姜零染一颗心倏的提起,不安的皱起了眉。

皇后知道皇上的心思。

心中无奈,怎的越老越成了个小孩儿了?

闹这样的小脾气,也真真是好笑的。

见姜零染神色忐忑,含笑出声安抚道:“不会有变动的。”

姜零染沉默着点了点头。

纵然皇上答应,但心中仍然是不满意她的。

也是,他本该有更好的婚事。

过了两刻钟,燕柒和太子并肩走回来。

到了殿中,燕柒看向姜零染道:“咱们走吧。”

姜零染看他神色正常,微微松了口气,依言站起了身。

燕柒揖手:“改日再来叨扰皇后娘娘。”

皇后笑道:“去吧。”

二人离开的承乾宫。

燕柒道:“皇上说他让钦天监算了,九月初六是个好日子,要选在那日赐婚。”

“不会有变动的。”

虽然没有领到圣旨他有些失望,但皇上的话让他觉得,皇上虽然有心结,但还是在真心的为他筹备这场婚事。

得了皇上的准话,燕柒心安不少。

姜零染点了下头,想起什么,侧目看着他道:“你期待吗?”

燕柒一怔,笑起来:“当然。”

姜零染微蹙起了眉:“你真的想好了吗?”

“你真的要娶我?”

燕柒皱眉止步:“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总这么问?”

姜零染低声道:“我我就是心里发慌。”

经历了前世,她总觉得这么好的事情不会找上她。

仿佛眼下的一切都是一场美梦,会有一把利刃刺过来,割碎这场梦。

燕柒笑着捏起她的下巴,微弯腰平视着她的眼睛:“船舱里抱着我睡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慌?”

“压着我亲的时候也足够淡定。”

“如今一切顺利,怎么反倒慌了?”

“姜零染,你这胆子是不是长反了?”

一句接一句,说的姜零染又气又羞,心里的那点惆怅感反倒没了。

燕柒看着她素白的小脸一点点变红,笑了起来。

姜零染知道再说下去,必然听不到什么正经的话。

板着脸继续往前走。

燕柒跟上去,肩膀碰了下她的肩膀:“羞了?”

姜零染懒得理他,避开,走的更快。

燕柒从怀里掏出一物,勾在手指上,举到她眼前晃了晃。

眼前宝蓝色一闪,姜零染定睛一看,顿时喜笑颜开:“是我的荷包。”说着伸手要取。

燕柒收回手。

姜零染看他一眼:“不舍得给了?”

“你想要的,我都舍得。”燕柒负手在背,笑道:“讨个赏不过分吧?”

姜零染蹙眉道:“什么赏?”

燕柒笑道:“叫声夫君听听。”

“叫不出口。”

燕柒哄道:“叫不好没关系,多叫几次就习惯了。我不会笑话你的。”

“夫夫,人!”

燕柒嘴角抽了抽:“啥!?”

姜零染指着他身后道:“人,有人来了!”说着闷头疾步往前走。

燕柒扭头看。

是几个侍候花草的小太监,远远的冲他行礼。

他颔了颔首,追上了姜零染。

到了宫门口,不见燕柒的马车,却见他的马拴在马桩上。

姜零染蹙眉道:“你骑马来的?”

燕柒道:“百香和阿芙有事告了假。”说着眼含期待的望着她的马车。

“想什么呢?这可是宫门口!”姜零染白他一眼:“我待会儿让文叔去隔壁,通知他们派马车来接你,你暂且等一等。”

燕柒点头道:“好吧,那就劳烦文靖侯了。”

姜零染有些放心不下,上了马车前扭头看他一眼。

而后吩咐文叔道:“抄近路,赶快点。”

文叔应是。

燕柒看着马车走远,笑了笑,翻身上了马,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马车抄近路,拐进了静巷,刚走一半,车厢顶上忽的“咚”的一声响,文叔惊了下,忙抬头往上看,瞧见是燕柒,又松懈下来,茫然道:“您这是做什么?”

燕柒从车顶上跳到文叔身边,笑道:“你们姑娘有话要和我说。”

文叔勒马

车厢里,姜零染听到了这话,扶额暗骂一声混蛋。

厢竹不等吩咐就下了马车。

旋即马车一晃,有人跳了上来,车帘被撩起,燕柒弯腰走了进来。

姜零染瞪着他道:“你真真该打!”

燕柒笑着在她对面坐下:“是打了再叫,还是叫了再打?”

“”这是个什么人!!

姜零染缓慢的匀着呼吸,把心头的情绪压下去。

“不想叫也行。”燕柒指了指脸颊:“亲我一口。”

“”越被他打趣,这句夫君越是叫不出口。

相比较起来,反倒是亲一口容易些。

姜零染刚想俯身凑过去,就听他啧啧有声道:“果然,你是贪图我的美色。”

姜零染咬牙道:“燕——!”

“柒——!”

刚刚宛如登徒子的燕柒,这会儿听了从她嘴里蹦出的这两个字,像是一朵枯萎了的花似的,柔弱的靠在车壁上,哎呦道:“我的头好疼啊,是不是又毒发了?”

“”姜零染压着嚯嚯直跳的额角,说不出话来。

第四七五章 脸呢?

膝盖抵了抵她的膝盖,燕柒哀哀道:“你快叫一声,叫一声我就不疼了。”

姜零染一言难尽的看他好一会儿:“你脸呢?”

燕柒笑了声,抓住她的两只手腕,手掌贴在他脸上,轻声道:“在你掌心里呢。”

一双热切纯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姜零染不自觉的就软了语调:“还不是。”

燕柒扯着玉佩道:“都挂这个了。”

姜零染垂眸看一眼玉佩。

她回京后,玉佩就收起来了,他却一直带着。

想当初明明是她逼着他戴的,现在反倒是她先摘了。

抿了抿唇道:“圣旨还没下。”

燕柒笑道:“那圣旨是给世人看的。在我心里,你早就是了。”

姜零染觉得心口猛地涨了下,裂出了心缝儿,丝丝缕缕的暖意浸漫出来。

再感到掌心下他温热的脸皮逐渐发烫,烙烫的她想收回手掌。

燕柒抓着她想逃的手,笑着凑近了些:“难道你心里不是?”

姜零染张嘴要说,他抢先道:“敢说不是,看我能轻饶你?”

“”两个字,艰难的咽了下去。

觑见他得意的一挑眉,姜零染心中暗暗郁闷起来。

自觉不能这般被动的由他逗弄。

缓了两口气,平静了些:“先松开我。”

“抓着手,还影响开口不成?”燕柒如此说着,还是松开了她。

姜零染勾了勾手指。

燕柒笑着,耳朵凑了过去。

姜零染微微俯身,在他耳边道:“真想听?”

轻声软语刮着耳朵过,燕柒的笑闹劲儿不觉往下沉了沉,吞了下口水,余光看着她:“想听。”

“夫。”姜零染叫一个字,然后屏息片刻,笑道:“我偏就不叫。”说着揪住他的耳垂,威胁道:“快把荷包给我,不然我可不撒手了。”

手腕忽的被辖住。

燕柒偏头看过来,将她的笑模样看在眼底。

他迟滞着笑了下,微挑着眉,目光细细的瞧着她:“荷包在怀里,自己掏。”

姜零染闻言看向他颌下。

秋凉,光看衣领,他穿了三件之多。

荷包放哪儿一层里了?!

若一层一层的去找,他指不定又要说,她是贪图他的美色,垂涎他的肉身。

这般想着,她坐直了身子,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脊背靠着车壁吗,撇嘴道:“胳膊短,够不着。”

“再说,是你收起来的,自然该是你亲自拿来给我。”

燕柒又是笑了下:“道理是这个道理。”

“但我,不想遵守。”他说着,忽然伸手掐住她的腰,把人抱在了自己膝头。

手掌压着她的脊背,附耳问道:“姜零染,现在,够得着了吗?”

“!!”姜零染骑在他的腿上,浑身僵硬,大气都不敢喘。

感到他在她耳边吹风,她缩着脖子,惊慌道:“你。”

“嘘!”

燕柒的手指压在她唇上,堵了她后面的话。

瞥一眼车帘:“会被听到的。”

“”论犯浑,姜零染不是对手,甘拜下风!

吸了一口气,她磨牙隐忍道:“行!你赢了!”

“我叫,我叫行了吧?!”

“快放我下去!”

耳边一声轻笑。

继而是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低语:“你惯会骗人,我不信你。”

这厮,狐狸变的吧?这么会蛊惑人!

麻丝丝的痒意从耳朵蔓延开,若不是被他压着脊背,姜零染指定要跳起来了。

燕柒侧首。

鼻尖擦着她的脸颊,顿住,低声又道:“你叫了,我就放你下去。”

“”姜零染努力忍着挠痒痒的欲望。

她嗓子眼里发干,干咽着口水,向他确定道:“你说话算话?”

“当然。”

姜零染张口,小小的呼吸了下,然后极其快速道:“夫君。”

“嗯?”燕柒迷惘道:“你叫了吗?”

姜零染听他如此说,顿时要窜火,咬牙道:“你别耍赖,我叫了!”

燕柒无奈道:“太快了,我没听清。”

“”所以,怪她了!?

流年不利!

人心不古!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姜零染认栽。

“夫——君——”

两个字像是被鞭炮炸了般,隔了二里地。

燕柒等着二里地外的“君”音落,轻笑了下:“小丫头,这种情况下,乖一点对你比较有利。”

手指沿着她的腰脊往上,拢住了后颈。

怒气要掀天灵盖,姜零染咬牙怒道:“燕柒,你做个人好不好!?”

“我已经叫了,你该履行约定!”

“快让我下去,不然我。”

车帘外,厢竹和文叔距离马车四五步的地方站着,忽听姜零染这炸了毛的声音,都是惊了下。

对视一眼,都在用眼神询问对方:吵架了!?

还没等猜出,就听车厢里又安静了下来。

厢竹竖耳听了听,没了声响,安下心来。

自从燕柒中毒后,姜零染宠的那是要星星不给月亮。

燕柒更不用说了。

所以,这两人凑在一起,吵架的可能性基本没有。

她给了文叔一个安心的眼神。

好一会儿,燕柒跳下马车,负手走了。

厢竹上马车,看姜零染坐在角落里,眼泪汪汪,眼角发红,瞧着很是可怜。

她心惊又不可置信,踌躇着道:“姑娘,您和公子吵架了?”

姜零染捏拳道:“暂时别在我面前提他!!”

厢竹忙噤声。

心中惊疑不定起来,这莫非真吵架了!?

姜零染吸了吸鼻子,拿起小几上的荷包。

松开抽绳,倒了些香料在掌心里。

厢竹凑过去看了眼,皱眉狐疑道:“瞧着不像是被水泡过的香料。”

姜零染道:“香料重新换了。”说着嗅了嗅,和原来的味道是一样的。

厢竹想着二人刚吵了架,闻言立刻猛夸燕柒细心周到。

姜零染轻哼一声,不知可否。

装香料回去的时候忽的发现荷包里有一角黄纸,她皱了皱眉,捏了出来。

却是个平安符。

厢竹一看平安符,更是大夸特夸了。

看姜零染不语,厢竹又道:“姑娘,看在公子给您捡荷包的份儿上,您就别和他生气了。”

姜零染展开平安符,符文的一面以及空白的一面她都细细的看了看,连黄符纸都用指腹捻了捻,而后若有所思起来。

厢竹看她盯着平安符发怔,轻声道:“姑娘,这符有什么问题吗?”

姜零染回神,摇了摇头,低喃道:“这混蛋,倒是给我指了个解决麻烦的途径。”

厢竹没听真切:“姑娘说什么?”

姜零染把平安符折好,依旧塞回了荷包里。

解决了压在心头数月的麻烦事,她心情颇好。

笑吟吟的看着厢竹道:“你就这么相信燕柒的为人啊?”

厢竹想了下,点了点头。

姜零染笑着又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燕柒品行好,隋总掌的品行自也不差,对不对?”

厢竹脸上一红,憋了会儿道:“奴婢收回刚刚的话。”

姜零染噗嗤笑了起来。

第四七六章 枕下的袜子

庆华街上,百香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生无可恋的看着前面一蹦一跳的阿芙的背影。

阿芙后脑发凉,扭头看了眼,瞧见百香的神色,甜腻腻的笑起来:“你累不累啊?要不要找处茶馆喝杯茶?”

“”百香无奈道:“累不累且先不说,今日出门,不是说好给我挑料子,裁秋衫的吗?”他说着抖搂了抖搂手里的东西,亦是甜腻腻的笑道:“小师妹,这里面,有我一个扣子吗?”

回京后,燕柒给每个人都发了丰厚的赏银。阿芙觉得这银子不花出去,就有些浪费。

恰好,燕柒今日准了假,她就想拉着百香出门逛逛,可百香说她疯疯癫癫的,死活不愿意和她一起出门。

最后还是她说要给他裁衣料做秋衫,他才勉为其难的跟她出府。

阿芙缩了缩脖子。

虽然二人师出同门,但除非师父在场,不然这同门之间的“敬称”,谁若叫,那绝对是被对方惹毛了,要动手的前兆。

她干笑道:“这怎么还急了?”

“咱们这就去买料子!”说着向前几步,顺了顺他的心口:“来,跟着我呼气,吸气,心平气和,心平气和。”

百香瞪了眼她的爪子,又看着她,平静道:“你想师父了是吗?”

阿芙顿时缩回了手,眨了眨眼,挤出个人畜无害的笑:“亲亲的同门师兄妹,这么狠,不好吧?”

百香递出一只手。

阿芙认命的把东西接在手里。

百香笑道:“这才是乖师妹。”说着抬步往前走。

阿芙在心里猖狂骂他一百句。

面上却怂的连吱一声都不敢。

耷拉着脑袋跟着他走,看他拐进一家成衣铺,扬声道:“不是要买料子?”

百香头也不回道:“成衣方便。”

阿芙只好跟着他进了成衣铺。

百香冲掌柜道:“给我挑两套秋衫。”

阿芙心里滴血,趁掌柜没看到,一脚踹他屁股上,恶声道:“你别趁火打劫!我只付料子的银子!”

百香掸干净身上的脚印,笑道:“你果然是想师父了。”

“你!”阿芙咬的牙根疼,咧出个青面獠牙的笑:“你有种,千万别栽在我手上!”

百香忍笑:“就算栽你手上,小师妹看在师父的面子上,也必不会与师兄计较的。”

阿芙脸色铁青着,一口血要呛出来:“你个作死的,你有种别用我娘吓唬人!”

百香憋不住笑,噗嗤笑出了声,在她越发狠厉的眼神中,笑意不改道:“那可不行,小师妹太凶了,我惜命。”

“我要掐死你!”阿芙忍无可忍,东西一摔就要上手。

百香笑着挡住,看她要上脚,立马道:“打坏了东西,你有银子赔吗?”

“百香?”

一道温柔的轻唤。

二人齐齐止了动作,扭头望过去。

铺子的门槛内站着一位姑娘,着樱粉绣藤萝花的衣裙,眉眼含笑,样貌姣好。

百香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云痴,愕了一息,忙揖手见礼:“云痴姑娘。”

云痴笑了笑,抬步走进了铺子里:“你来买衣服?”说着又移目看向他身旁的姑娘:“这位就是你以前说过的小师妹吧。”

“果然很漂亮。”云痴朝阿芙颔了颔首,抿笑道:“时常听百香说起你,今日终得一见。”

百香点了点头,看着阿芙道:“这位是云痴姑娘。”

阿芙眼睛亮亮的看着云痴,咧嘴笑道:“我也听百香说起过你。”

不管是卖身葬还不是准婆母的事情,亦或是为了寻求未婚夫的消息,与燕柒做戏的事情,都让阿芙觉得钦佩。

“哦,我还在他枕头底下看到了你给他缝的袜子。”

百香听她提起袜子,神色有些慌乱,在云痴看过来之前又镇定下来,做出平常之色。

云痴笑了笑。

这小师妹和百香一样,是个性格赤诚率真的。

且丝毫不轻视她,面上笑意由心了些:“针脚太粗糙,想是放在枕头下,压一压平的吧。”

百香没点头,也没摇头。

阿芙摆手笑道:“不粗糙不粗糙,能有人给他缝袜子,他就该谢天谢地了。”

云痴听着这话更是可乐了。

百香面上窘迫,唯恐她再说出什么,指使着她道:“快去把你的东西捡起来。”

阿芙点头应着,弯腰去捡东西。

百香微微吁了口气,看着云痴道:“你,你也来买衣服?”

云痴点头道:“让他们给做了两套衣服,定了今日来取。”

小荷走进来,冲百香福了一礼,拿着票据去了柜台前。

掌柜没看票据,便熟稔的取来了衣服。百香看着道:“你常来这里?”

云痴笑道:“算是来过几次,你要买衣服吗?我让掌柜给你算便宜点。”

阿芙一听这话,激灵的直起了身:“好啊好啊。”

有云痴在,两套衣服便宜不少银子。

百香道:“快到午膳,我请你用午膳吧,谢你帮忙。”

云痴本不欲答应,但一旁的阿芙一口就应了下来,拉着云痴道:“他银子多,不吃白不吃。”

两套衣服的银子,她今日要吃回来!

云痴被阿芙拉着出了铺子,她不免纳罕,怎么会有这般有趣的姑娘。

好笑的扭头看了百香一眼:“那就多谢了。”

百香正等着阿芙的后脑勺错牙,见云痴扭头,立刻换了笑脸:“不用谢。”

姜霁回府,问姜零染进宫的事情。

姜零染如实说了。

姜霁听了皱起了眉,唯恐再生波折,踌躇着道:“用不用我去太子府探探口风?”

“不用了。”姜零染笑道:“哥哥快歇歇吧,腿又疼了吗?”

姜霁摇头道:“不疼。”说着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坐下后,左腿却有意无意的伸开,脚后跟垫地,放松着关节筋肉。

姜零染看着微皱起了眉,忧心道:“太子出京才会让哥哥这么着急去职上,现下太子回京,朝中也风平浪静,哥哥不如告个假,再休养一段时间?”

“真没事。”姜霁道:“我没走几步路,回府前也已去找王老先生做了治疗。”

“他说很好。妹妹就放心吧。”

姜零染这才点了点头,但还是叮嘱道:“若不舒服,哥哥可千万别硬撑着。”

“骨头上的伤痛若是落了病根,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姜霁点头应了。

第四七八章 弟妹

回到花厅,她将圣旨看了两遍,才算是有了些真实感。

皇上真赐婚了。

宫里的人走后,青玉等人才敢笑闹起来。

热闹哄哄的挤了一花厅,齐齐的给姜零染道喜。

姜零染脑袋仍是懵懵的,见状笑着散了赏银。

燕柒供好了圣旨,再翻墙过来的时候,床榻上的人呼呼睡得正沉。

他笑了笑,搬着竹摇椅搁在床榻边,盖着毯子也睡了。

午膳时分,二人都没有醒转的迹象。

厢竹纠结着是叫醒二人,还是不叫?

再想到姜零染要吃药,且早膳就没用。

便推开了房门,悄步进了内室,在榻边轻声唤了两声。

姜零染睁开了眼。

厢竹低声道:“姑娘,该用午膳了。”

姜零染点点头,撑手坐起身。

这一坐起身便看到了床榻边的竹摇椅,和摇椅上的人。

她眨了眨眼,问厢竹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厢竹笑道:“您刚睡,公子就来了。”说着又道:“姑娘,午膳在房里用吧?”

姜零染“嗯”了声,厢竹下去吩咐了。

姜零染起身下榻,走到竹摇椅前。

俯身,盯着他睡着的样子看了会儿,笑着伸手捏住了他的鼻子,纳罕道:“在我房里,你还敢睡得这么沉?”

燕柒睁开眼,捉住她的手。

掌心贴在自己脸上,感受了下温度:“嗯,掌温尚可,退烧了。”

姜零染好笑起来。

没抽回手,另一只手也覆上去,狠狠的揉了揉他的脸,直把他的困劲儿给揉没了。

燕柒笑着任她揉。

等她停手,举着手道:“睡懒了,拽我一把。”

姜零染便伸手去拽他。

燕柒站起身,却没松开她的手,而是把人拘在怀里,狠狠的亲了一口。

姜零染蹙眉避开他:“病着呢,小心过了病气给你。”

燕柒才不在乎这些。

再说,他病着的时候,她也没少亲,又何曾计较过病气不病气?

笑道:“不是常有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

“”姜零染已是无话可说。

早膳没用,午膳用的有点多,又因睡了一觉,姜零染的精神好了许多。

二人坐在临窗的炕下喝茶,她忽然想到,好像没记住赐在哪一日了。

拿起圣旨又看了一遍。

天和十年,腊月十六。

她眨了眨眼,只剩三个月了!

可她什么都没准备呢。

姜零染心里着急,却又没什么头绪,不知该做什么。

上一世成亲前,她都做了什么来着?

绞尽脑汁的想了会儿,也没从模糊的记忆里想出什么来。

燕柒看她捧着圣旨,眉头越皱越深,疑惑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说着凑过去看圣旨。

“三个月,好多事要做呢。”姜零染道:“我怕来不及。”

燕柒听她是担心这个,好笑起来。

抬手按在她眉心,揉开了皱褶,道:“有我呢,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姜零染笑道:“公子,现在就大包大揽了?”

“小心以后养娇了我,变成个吃不得苦,受不得累的懒妇。”

燕柒看她说的眉飞色舞,不觉跟着笑起来:“那不正好?”

姜零染不解:“哪里好了?”

燕柒微微正了神色:“你依赖我,自然就不会离开我了。”

“”姜零染无奈道:“这件事情你究竟还要说多久。”

燕柒看着她郁闷的神色,笑了起来。

笑罢认真答道:“我以后要说给孩子听,让他知道知道,他的娘是多么可恶的人。”

姜零染:“”

这边,太子妃和白蓉得到消息,到了承春坊。

太子妃和姜零染从来不客气,也不用通传,更不用姜零染来迎,熟门熟路的往后院来。

所以当厢竹知道消息的时候,太子妃已过了二门。

燕柒闻言蹭的站起身,巡睃着房间。

姜零染急道:“你,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走?”

“这会子出去,必然要撞上的。”燕柒一边在心里埋怨太子妃好凑热闹,太子也不管管,一边急道:“有柜子吗?”说着不等姜零染回答,径直的往内室去了。

“”姜零染一脸懵的眨了眨眼。

真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内室里,柜门嘭的一声关上。

“”姜零染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想当初把他关进柜子里,他气的要吃人。

这会子倒是自己找去了。

压下心头的好笑,她起身去迎太子妃。

太子妃看到姜零染,一时笑意更甚,远远的就道:“辛苦弟妹来迎我,罪过罪过。”

姜零染听着这称呼,羞的脸通红:“真不是好人,就会打趣我。”

太子妃哈哈笑起来:“我哪里说错了不成?怎的就不是好人了?”说着轻哼一声:“改日见了子安,我定要让他评评理。”

姜零染更是羞了。

唯恐太子妃再说出什么,支吾着不敢接话。

白蓉蹦跳着到了姜零染身边,圈住她的胳膊,睨着她羞红的脸颊,笑着道:“姜姐姐,我来讨赏的。”

姜零染在她素白的掌心上轻拍了下,又握住:“你别学太子妃一样打趣人,就有赏。”

白蓉登时卖乖。

笑闹了几句,姜零染提议去花厅坐。

太子妃道:“听她们说你病了?还是别去花厅了,去你的屋子吧。”说着又道:“怎么会病了?大夫诊了怎么说?”

“倒是我们来的不凑巧,病着还要你受劳累。”

“只是寻常的小风寒,不碍事的。”姜零染抿笑道:“您和郡主来,我一百个欢迎的。且刚刚睡了一觉,精气神足着呢。”

换做寻常,这话绝对是心里话。

但想到柜子里的人,她这会儿着实有些言不由心。

且太子妃真心为她,她也不好再执拗的往花厅去。

太子妃闻言点了点头:“如此倒是不耽搁明日进宫谢恩。”

姜零染忘了这茬。

皱眉道:“虽不严重,但到底是病着,若是把病气过给了皇上和皇后娘娘,可真是罪该万死了。”

“若隔几日再去谢恩,是不是不尊敬?”

太子妃看她纠结忐忑,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且放心吧。一家子,哪里还要讲究这些?”

“父皇和母后春秋鼎盛,小小风寒,不怕的。”

姜零染听她这么说,微微放了心。

第四七九章 宿在这里吧

进了屋,三人落座。

白蓉“咦”了声:“姜姐姐,你窗下的竹摇椅怎么不见了?”

“”姜零染想着被燕柒搬去床榻边的竹摇椅,一时微哽。

吸了口气,稳了心神,抿笑道:“躺下的时候总会发出吱呀的响声,哥哥便抬去他院子里,说修一修。”

白蓉寻常一问,听她如此说,不禁想,姜霁还真是疼妹妹,这样的小事也要亲力亲为。

太子妃看到了白蓉脸上微妙的神情,笑而不语。

一边捏着攒盒里的话梅吃,一边道:“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千万要告诉我,别与我客气。”

“就是我忙着不能来,也有白蓉和嬷嬷们呢。”

她是真心的替姜零染和燕柒感到开心。

又想着距离成亲之日只剩三个月,时间上有些紧张,且这府里也没个长辈帮衬指点。

她便自告奋勇了。

姜零染听了心下感动,抿笑道:“多谢,得了您这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要的就是你不客气。”太子妃笑着揶揄道:“以后咱们就是妯娌里,自然该亲亲厚厚的。”

姜零染被她说的又脸红起来,嗔瞪着她,说不出话来。

白蓉瞧着姜零染一逗脸就红,好笑道:“姜姐姐脸红成这样,我都不敢说什么了。”

姜零染想着她们这一番对话或许都会被柜中之人听到,只觉得身上都烫起来了。

支吾着反驳道:“我脸红是,是风寒所致,并不是害羞。”

太子妃和白蓉闻言对视一眼,继而齐齐的笑出了声儿。

姜零染:“”

笑闹归笑闹,太子妃没忘姜零染病着的事情,坐了会儿便提出了告辞。

姜零染自然求之不得,连客气挽留都不曾,起身就要送二人。

太子妃不禁又是一通笑,却没往别处想,只觉得是她羞极了。

没让她多送,出了院子便让留步了。

姜零染想着柜子里的人,便依言止了步,含笑道:“多谢太子妃疼我。”

太子妃笑道:“这会儿我还是坏人吗?”

姜零染笑着摇头。

“明日宫里见。”太子妃笑着说完,带着白蓉走了。

姜零染让厢竹去送,自己则疾步回了房间,打开了柜子。

只瞧燕柒缩着腿脚,脑袋歪在一叠衣服上,闭着眼,竟是睡着了。

“这样都能睡着?”姜零染惊讶。

惊讶过后又是狐疑,这厮晚上做什么了?困倦成这样?

她蹲在柜子边,轻声道:“燕柒。”

叫了两声,燕柒睁开了眼,想坐直身子,却忘了身处何处,脑袋撞在了上层的隔板上,“咚”的一声闷响。

姜零染蹙眉:“撞疼了吗?”说着抬手给他揉了揉被撞处,又把人扶了出来。

燕柒道:“走了?”

姜零染点头。

一边合上了柜门,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很疲倦的样子?是晚上没睡好吗?”

自回京后她便没问过他的身体情况,难道是解毒不顺利?

燕柒闻言侧目看她一眼,见她神色如常,轻笑道:“睡得挺好的。”说着舒服自在的伸了个懒腰。

姜零染神色犹疑的看着他:“真的?”

“怎会骗你?”燕柒好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若不然我晚上宿在这里,你亲眼看着可好?”

姜零染道:“王御医还在你府上住着吗?蛊毒解的怎么样了?”

燕柒心下叹气。

这丫头贼精,感觉又准,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她。

解毒的过程并不轻松。

当初在船上,他唯恐她看后心中担忧难过,便吩咐王御医减缓药量。

到了京城,各自回府,王御医便恢复了常量。

每次用药后,燕柒都觉得东西在血脉筋骨中游窜,整日整夜的折磨着人。

不过王御医说这是必经的过程,过了这个阶段,就会好了。

唇边笑意无奈:“小丫头,怎的连夫君都不信了?”

“放心吧,我真的一切都好。”

姜零染看他一会儿,淡淡道:“那你晚上就宿在这里吧。”

“呃——”

燕柒心下懊恼。

他刚刚为什么要自作聪明的说那句话?

导致眼下被她揪住了不放!

“那个”他干笑一声,迟疑着道:“不,不好吧?咱们还没成亲呢。”

“再说,若被舅兄知道了,那我指定要被他刮骨剔肉了。”

他这样,足以说明了有问题。姜零染笑笑:“有我在,你不会被哥哥发现的。”

说着拍拍他的肩:“夫君且放心住。”

燕柒:“”

皇上赐婚的消息很快就传了个遍,震惊了整个京城。

这怎么可能呢?

燕柒一个正儿八经的皇子,就算没有王爵加身,但几个成年的皇子中,谁又比得过他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且还是齐家商行的家主,坐拥万千金山!

这样的人物,配一个和离过的弃妇!?皇上和皇后魔怔了不成?

一时间,各种阴谋论、中邪论在京中肆虐。

信王府

燕辜咬牙砸了一整套茶盏,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在日光下泛着尖锐的光,他的眸光亦是尖锐起来。

他当初的直觉没错!

燕柒和姜零染果然有一腿!

可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勾搭上的?燕柒买温泉庄子的时候?亦或是更早,在姜零染还是平肃侯夫人的时候?

不,不应该,按着燕柒的性子,喜欢的人定然会去争取,哪会眼睁睁的看着姜零染嫁人。

且姜零染嫁人之前,也没听说她与燕柒有什么交集。

那就是姜零染和离后了那个时候他与燕柒的关系还没到剑拔弩张的地步,他却没能察觉这件事情!

燕柒,他果然从一开始就在防着自己。

面上做出亲兄热弟的模样,心中却是充斥着算计,他上当了!

可恨!

雷简等着燕辜缓了会儿,平静了些许的情绪,才开口道:“若燕柒和姜零染是这种关系,那很多事情就能解释的通了。”

“太子和燕柒会修好,姜家必然是做了大贡献的。”

燕辜眼底浮现冷意与难堪。

当初他还自以为是的去拉拢姜霁,怕是他前脚走,姜霁后脚就把他说过的话传到太子耳中了。

还有姜零染,这个贱妇,他给足了她脸面要纳她为侧妃,她却说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说得一口好道理,明明是已与燕柒暗通款曲了!

下贱娼妇!

第四八零章 易主

莫说姜家在太子和燕柒修好的事情上做了贡献,怕是在离间他与燕柒的事情上也没少下功夫!

想着木让的死,以及近来太子对他的打压,他一直还疑惑,已经足够小心隐忍了,到底何处出了错。

原来竟是这兄妹俩的功劳!

好!

真是好啊!

辛関接着又道:“当初姜零染瞒着人出京的事情闹出来后,皇上还袒护来着,现下想来,不乏是燕柒相求的原因。”

“且那时燕柒从庆州回来后,不知所踪了很长一段时间。”

说着神情凝重了些:“会不会是太子派他们出京做了什么?”

燕辜冷道:“不无可能!”

说着嗤笑一声:“可现在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太子与燕柒都是谨慎的性子,隔了这么久,还能有什么痕迹留给我们去寻吗?”

况且,他如今也顾不上想这些。

在此之前,不管是皇上、皇后以及太子夫妇,甚至与姜霁兄妹和燕柒,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要赐婚的端倪。

眼下,赐婚的圣旨说下就下,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连阻拦都不能!

可燕辜想不通,他们究竟是何时、何处,筹谋并商议了这些?

依着皇上的心思,如何会应下这桩婚事?!

难道当初封文靖侯就是为了给姜零染抬身份?

想到什么,他微微敛眉,不对,前几日皇后曾召见了姜零染。

当日,皇上、太子夫妇以及燕柒,都去了承乾宫是那个时候吗?

若真是如此的话,足以能看出皇上的态度了!

他是真的没希望了吗?!

大同街,姜家大房。

老夫人这几日正怨恼姜霁兄妹。

姜零染出京不告知就算了,回京后去拜访了万家,拜访了三房,却不曾来过大房,简直是目无尊长,忤逆不孝!

她合计着找个相熟的言官参姜零染一本,好让他们二人知道知道,她不是能随意忽视的!

谁知隔两日皇后就召见了姜零染,且这期间,太子妃屡次登门。

老夫人和姜冼木心中都是起了忌惮,踌躇了没两日,就有了这荒唐的一纸赐婚!

皇上当真是疯魔了!

想当初徐安侯府的嫡女,以及赐婚又抹去婚约的吕家姑娘,那一个不比姜零染担得起?

“疯了,全都疯了!”老夫人越想越气不过,破口骂道:“皇家的人没一个正常的!”

皇上赐婚,燕柒还真就接旨??没见过女人不成?一个和离过的也要!真不挑食!

一旁站着的王氏听了这话吓得脸都白了,忙屏退了左右。

看一眼面色铁青却沉吟不语的姜冼木,以及如炮仗一般一点就炸毫无隐忍的老夫人。

她低声道:“到底是一家子,二房如今辉煌,咱们大房也自然会被人高看几分。”

“妾身拙见,是不是去二房一趟?”

当初大房作死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做,彻底的冷了姜霁和姜零染的心,如今这种情况,若大房不拉下脸去重修旧好,还等着二房主动来?

老夫人病了这一场,越发的糊涂了,竟还存了去参姜零染的心思?

呵,现在姜零染是燕柒的未婚妻,还有谁敢接这差事?!

二人闻言都是抬起了头,眸光阴冷的看在王氏身上。

王氏被看的后脊发凉,瑟缩着道:“妾身只是,只是想要大房更好,绝没有忤逆老夫人与老爷的意思。”

姜冼木看王氏怯怕,轻蔑的哼了一声。

继而扭头看向老夫人道:“儿子知道母亲生气,但现在确实不适合做什么。”

“王氏这方法虽蠢,却也可取。”

大房已经不具备算计二房的能力了。

更不用说二房不日将成为皇亲。

老夫人冷道:“现下四姑娘定了婚期,我是她嫡亲的祖母,还愁她不上门?”

“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我已经做够了!”

姜冼木听了这番话,面上讪讪的:“是儿子没用,让母亲受委屈了。”

老夫人浑浊的眼珠淡淡瞥一眼坐在椅中,窝窝囊囊的姜冼木,旋即在心底叹了口气。

无望!

大房出头无望啊!

失望之极,老夫人懒得再与他说什么,看着王氏道:“给钰儿和禄儿新请的夫子如何?”

王氏微垂着首:“妾身不懂那些学问,不过大公子和五公子都说极好。”

老夫人点了点头。

如今,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小辈身上了!

平肃侯府中一派萧条。

院子里落叶成堆,却无人清扫。

院落一间一间的上了锁,在枯黄秋日里,显得死气沉沉。

偌大的府邸,也只剩孟致沛所住的一处还余些人气儿。

晚膳时分,厨房里,王路面前的长桌上摆着十几个碗碟,他坐在长条椅上,另一只脚踩在椅面上,坐的十分懒散。

厨房里几个婆子正手忙脚乱的忙着差事,灶中的火烧的旺,清冷的秋日里,几人额头上都见了汗。

不多时,云喜过来,站在门槛外,板着一张黑脸,皱眉训喝道:“怎么回事?这都什么时辰了,晚膳还没做好吗?”

几个婆子闻言都是朝王路面前的桌子上瞄了过去。

早做好了,也进了人肚子里了!

自从老侯夫人没了以后,孟致沛就越发的不像样,日常的吃喝拉撒睡全在屋子里解决。

没人管束,倒是玩的畅快,懒散的舒坦,可也太瞎了点,找了个什么人做管家?!

眼瞧着这侯府要姓王,竟还不知道!!

不过想到赐婚给燕柒的姜零染,她们觉得,孟致沛瞎,也不是一日了!

云喜顺着几个婆子的目光朝厨房里看去,瞧见了王路,顿时皱眉。

却没发作,抿唇走进去,站在他身边,低声微责道:“你也太大胆了,这可是侯爷的晚膳。”

王路手上的筷子没放,闻言嗤的一笑,吐出了嘴里的鸡骨头。

伸手拉着云喜在身边坐了,黏糊道:“晚上不值夜,去我那里吧?”

云喜闻言羞起来,不过她肤色略黑,那点羞红倒是不明显。

慌乱的看了眼围着灶台转的几个婆子,嗔道:“你小点声,别被人听到了。”

王路眉一挑,声音更高了:“怎么,谁还敢说什么不成?”说着扭头,狭冷的母光一扫厨房众人。

众人噤若寒蝉,连头也不敢抬了。

第四八一章 被堵

云喜自然知道如今这府里没人敢惹他,但他们二人虽然做了亲密之事,可到底没成亲。

这种事情若传在人口中,家里老小脸上怎么挂得住?

知道他如今肆无忌惮,也不与他争执,红着脸,嘟囔道:“我晚上要值夜。”

王路奇怪道:“他不是要去找周氏?”

云喜道:“周氏爱妒,知道她病着时孟致沛没消停,便不愿再病着了。”

“如今就在侯爷屋子里头呢。”

王路冷讽一笑:“到底是楼里出来的,手段就是多。”

云喜不否认这话。

在孟致沛所有的女人里,这个周氏是头一个拿捏清楚了孟致沛性情的人。

知道他是个喜新厌旧的,所以五日有三日要让他吃不着。

勾的孟致沛满心满眼都是她。

王路想到什么,看着云喜道:“如此说来,这会子侯爷心情极好?”

云喜点头:“还不错。”

王路冷笑道:“你待会回去,告诉他今日京中发生的大事情。”

云喜蹙眉:“你是说,那件事?”

王路点头。

他在这里,哪能看着孟致沛开心呢?!

这些日子,云喜渐渐明白,王路是恨孟致沛的。

故而他做了这种种。

云喜已经跟了他,自然以他为天,闻言点了下头。

王路笑着摸了摸云喜的脸颊:“我就喜欢乖的。”

云喜的脸更红了。

等了两刻钟,厨房终于做好了晚膳,云喜带上走了,回去的时候房间里孟致沛和周氏正滚在外间的榻上,耳鬓厮磨。

云喜忙垂下了头,脚下连退几步,拦住了提着食盒的小丫鬟,轻咳一声道:“侯爷,晚膳依旧摆在房中吗?”

停顿了几息,房间里才有人道:“摆吧。”

音调娇弱,带着股子倨傲,是周氏的声音。

云喜恭声应是,带着人进了屋子。

谨记着王路的吩咐,摆膳的空隙,云喜端了杯茶盏奉给了孟致沛。

孟致沛接过喝了口,微皱眉道:“这雀舌茶的口感大不如前。”

云喜心下一骇,忙出声道:“似乎是雀舌茶的收成不好,茶商以次充好。”

“王总管得知后很是愤怒,当即断了与这茶商的合作。”

“在找到新的茶商之前,侯爷且委屈两日。”

孟致沛皱眉诧异道:“这宋家经营茶也有三辈儿之久了,怎么会蠢到做出这自掘坟墓的事情?”

“奴婢不明白这些。”云喜低垂着头道:“侯爷,先用膳吧。凉了再用要不舒服的。”

孟致沛也不指望一个婢子能说出什么道理来。

想当初姜零染在府的时候,不管他说什么,她都能答上几句来。

虽是不如他博学,但作为女子,已是优秀了。

想着,他看了眼理衣抚鬓的周氏,失望摇摇头,起身走到了桌前。

“侯爷,今日京中发生了一件事情,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云喜一边给孟致沛布菜,一边说着。

孟致沛头也不抬的道:“什么事。”

云喜道:“皇上给文靖侯赐了婚。”

孟致沛咀嚼的动作倏的停住,他怔了下,抬头看着云喜:“你说什么?”

云喜重复道:“皇上给文靖侯赐了婚。”

顿了下又道:“赐给了柒公子。”

周氏进府晚,但从府里下人的口中也是知道了孟致沛和姜零染的事情。

看孟致沛听到这消息,神情怔忡,竟有些失魂儿的样子,不觉妒火中烧,狠狠的剜了一眼云喜。

旋即筷子一摔,碗一推,上手揉搡着孟致沛,撒娇道:“我不许你想别的女人。”

素日里只要周氏这般,那孟致沛绝对是开怀大笑,直把她哄开心了才算。

可这次,孟致沛没动弹。

周氏的妒火变怒火:“侯爷既不喜欢我,那我就。”

“滚。”

一声音调不高的声音打断了周氏余下的话,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孟致沛:“侯爷说什么?”说着委屈感漫上心头,她呜咽的哭了起来。

孟致沛闭了闭眼,睁眼的一瞬站起了身,抬手掀翻了桌子,低吼道:“我让你滚!”

“全都给我滚出去!”

周氏吓呆了。

连哭也忘了。

云喜忙不迭的行了个礼,疾步出了屋子。

周氏看丫鬟接二连三的离开,回了神。看着孟致沛狰狞的脸,又惊又恐,一句话不敢多说,脚步踉跄的离开了。

承春坊,姜霁下职回府,直接往姜零染的院子去。

刚到二门,迎面就遇到了姜零染。

他站住了脚,皱眉道:“怎么出来了?”

姜零染笑道:“算着时间哥哥该回来了,便来迎哥哥。”

姜霁眉头皱的更深:“胡闹!”

“我又不是不认识路,用你迎?”

“快回去躺着去!”

“躺了一日,骨头都懒了。”姜零染道:“刚用了晚膳,走走,权当是消食了。”

“可好些了?”姜霁问着,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没事了。”姜零染道:“哥哥还没用晚膳,我陪着哥哥吧?”

姜霁已经知道了赐婚的事情,有些话想和她谈一谈,闻言点头。

隔壁府里,百香趁着夜色,翻墙去寻燕柒。

看到廊下站着的厢竹,百香揖手见礼。

厢竹屈膝还了礼。

百香往里走了两步:“公子,该回了。”

燕柒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听到百香的声音,倏的扭身,看到百香,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的牙齿:“你还知道来呢?!”

百香看着他这笑,只觉得后脑勺冷岑岑的:“怎,怎么了?”

燕柒没痊愈,不能翻墙,自从被姜零染“留宿”他就期盼着百香来接走他。

可等了大半日,百香连个影子都不见。

这会子来了,燕柒自然没好脸色。

姜零染已经离开了小半个时辰,约莫着马上要回,燕柒没空和他算账,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走走走,赶快走!”

这是遇到鬼了?百香一脸莫名的跟着燕柒往外走。

燕柒一脚踏过门槛,厢竹就堵了上来:“姑娘说,公子若走了,以后就别再来了。”

“”燕柒咽了咽口水,虚着声儿道:“她还说什么了?”

厢竹微垂着头,温声又道:“姑娘还说,公子若是离开,那便是真有事情瞒着她。”

“她的性子,您知道的!”

燕柒:“”

百香这才听明白。

拧眉看一眼燕柒,才半日就被发现了!?!

是姜零染聪明,还是燕柒笨?

第四八二章 抓痒痒

燕柒到底没敢走。

姜零染回来,就看燕柒乖巧的坐在临窗的炕上,面前摊开了本书,托腮垂眼看着。

她唇角微微扬了些笑,走近了些:“在看什么?”

燕柒抬头,看她一眼:“在看你抄的佛经,字写得真好看。”

姜零染看他无精打采的,道:“困吗?”

燕柒摇头。

姜零染点点头,解着披风道:“白日里那么困,怎么这会儿反倒不困了?”

燕柒道:“白日里睡多了吧。”

姜零染没了话。

各自洗漱后,百香过来了。

送药。

燕柒端着药碗看他一眼。

百香会意的眨了眨眼。

燕柒安心的喝了。

百香道:“公子,明日要进宫,何时来接您?”

燕柒没答,而是看向姜零染:“文靖侯,何时放行啊?”

姜零染也正喝药,搁下药碗,吃了一颗话梅在嘴里。

而后淡淡瞥他一眼,扭身进了内室。

燕柒轻咳一声,看着百香道:“寅时末。”

百香抿唇忍着笑,压下心头的幸灾乐祸,退了下去。

厢竹端着攒盒来到燕柒身边。

燕柒和姜零染一样,挑了颗糖渍多的,吃在了嘴里。

跟着进了内室,临到门槛处又站住了。

斜倚在门框上,隔着一挂珠帘,看着依靠在床柱上的人。

话梅肉嚼着咽了,他上下牙齿磕着话梅核,低声道:“真让我住这儿?”

姜零染翻看着手里的书,轻声反问道:“怕了?”

“”这激将法!!

燕柒深吸一口气道:“你可别后悔!”

姜零染翻书的手一顿,抬眼看着他道:“好。”

温温吞吞,十分没脾气的样子。

“”燕柒犹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刚劲的力道被卸了个干净。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拨开珠帘走了进去。

姜零染看着他在身边躺下,盖被,双手交叠在胸口,闭眼。

挑了挑眉:“不是不困?”

燕柒睁开眼,看着她道:“不然做什么?”

姜零染反倒被问住了,撇开了眼,继续去看书。

燕柒又闭上了眼。

厢竹听内室里没了声响,扣上了房门,熄了外间灯烛。

姜零染看了几页,垂眸看他一眼,而后起身熄了灯烛。

屋子里骤然黑了下来,姜零染的眼睛有些不适应,上去的时候不小心踩了他一脚。

听得他闷哼一声。

姜零染吓了一跳,忙又退了下去:“抱歉,没注意。”

黑暗中,燕柒睁开了眼,侧目看着榻边的人。

片息,缓慢的匀了口气,坐起身,伸出手道:“上来。”

姜零染把手递了过去,平稳的上了床榻,在他身边躺下。

眼睛慢慢的适应了黑暗,她扭头看着他道:“踩你哪儿了?还疼吗?”

燕柒没睁眼,伸手在她肚子上轻拍了两下:“睡吧。”

姜零染闷了会儿,道:“我把你留下来,你是不是生气了。”

燕柒睁开了眼。

黑暗中,二人对视片刻。燕柒撑肘支起了身:“怎会?别多想。”

姜零染看着他的脸:“可你不开心。”

“”燕柒无奈道:“我是怕打扰你休息。”

姜零染看他一会儿,道:“我冷。”

“”燕柒掀着自己的被角:“我这暖和。”

姜零染钻了过去。

一时间好似又回到了船上。

燕柒给她掖着被角,轻声道:“睡吧。”

姜零染点点头。

二人都没了话。

姜零染吃了药,瞌睡劲儿很快就漫了上来,睡着前,她紧了紧抱着他的手臂,唔囔道:“有不舒服要叫醒我,不准偷偷的忍着。”

燕柒笑了下:“知道了,睡吧。”

本以为减缓了药量这晚就会好熬些。

可事实证明,并未减轻多少。

皮肉之下,脉络之中,时而发痒,时而钻疼,折磨的人烦躁。

燕柒怕惊醒怀里的人,咬牙忍着,一动不敢动。

姜零染浅眠,又因贴着他的胸膛,所以很清晰的听到了他粗重的呼吸声,睁开了眼。

手臂下的人浑身紧绷着,中衣下汗津津的,纵然是没看,姜零染也能感觉到他的痛苦。

“燕柒。”

她轻声唤他。

燕柒眸光一凝。

嘴角开合,迟滞着“嗯”了声。

姜零染脸颊在他胸膛上蹭了蹭,低声道:“难受吗?”

燕柒顿了会儿,苦笑道:“有一点。”

姜零染撑手坐起身,点灯后清晰的看到了他的样子。

额角鼻翼全是汗,一双眼睛湿漉漉的,不知是哭了还是汗浸的。

青筋暴起拳头紧紧的握着,僵硬的放在身侧。

她看着,嗓子里发干。

这些痛苦本都该是她来承受的。

燕柒坐起身,轻声道:“解毒的一个过程,没事的。”

姜零染知道他不想自己担心。

闻言点点头,道:“素常,百香都是怎么帮你的?”

燕柒笑道:“有时候会洗个冷水澡。”

秋日的深夜里洗冷水澡。

姜零染想到自己安眠的时候,他在隔壁受着折磨,心里就刀剜一样。

“冷水澡,有用吗?”

燕柒眉头微蹙,又舒展,笑了笑道:“好像不怎么管用。”

姜零染道:“需要我出去吗?”

燕柒怔了下,摇了摇头,拍着身侧。

姜零染走过去坐下。

燕柒抬手,轻轻的擦着她泛红的眼角:“真没事,别担心。”

姜零染撇撇嘴,抬手抱住了他,埋首在他颈间:“什么感觉?”

燕柒抱住她,想了想,轻声道:“就像是,身体里闹了虫灾。”

姜零染想象不到是怎样的感觉。

但看他这模样,不会太轻松就是了。

“我怎么能帮你?”

燕柒笑道:“要不,你帮我抓抓痒吧?”

“后背痒,我够不着。”

姜零染便帮他抓,却也不敢用力:“还有哪里痒?”

燕柒也不敢让她抓别处,以免更添了燥火。

“没了。”

姜零染道:“为什么只晚间痒?”

燕柒道:“大约是这些东西是夜猫子吧。”

“一到了晚上全都醒了。”

姜零染听他语调轻松,明显是在安抚她,心里极其不是滋味:“要多久才能好?”

手背痒,燕柒狠抓了几下,闻言道:“很快了。”

姜零染从他怀里退出来,蹙眉道:“明晚还想睡在这里吗?”

“”燕柒只得说实话:“我中毒后拖的太久,以至于身体虚弱。现在王御医不敢下猛药,只能一边进补一边解毒。”

“你放心,我很快就能恢复。到时候两剂猛药下肚,就药到病除了。”

第四八三章 只剩三个月

多次被骗,姜零染已不能轻易信他,仔细的分辨着他话中的真假。

燕柒看她一脸的怀疑,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一个字都没骗你。”

姜零染点点头。

拉下他的手攥在手心里,垂眸之时看到了他手背上的抓痕,眸光定了两息,她道:“你当然要赶快好起来。”

说着唇边抿了笑,抬眼看着他道:“不然,怎么娶我?”

燕柒一滞,旋即轻笑出声:“好。”

守夜的厢竹听到语声,低声询问道:“姑娘,可有什么吩咐?”

这两个全都病着,厢竹唯恐晚上出什么状况,不得不小心警醒着。

姜零染道:“端凉水来。”

厢竹颔首应了。

晚间要热水是件麻烦事,但准备凉水很容易。

厢竹很快回来,站在内室外,低声道:“姑娘,奴婢进去了。”

姜零染看了眼燕柒。

他应该不想让旁人看到他这有些狼狈的样子吧?

轻声道:“等等。”说着下了榻,亲自去接了水。

厢竹一瞧姜零染竟不让自己进去送水,顿时把头垂的更低了。

水盆送出手后,立刻便退了下去。

姜零染看燕柒要起身,出声道:“坐着别动。”

燕柒笑了笑:“我还没到不能自理的程度。”说着下了榻,从她手里拿走了凉帕子:“你病着,别做这些。”

“快去榻上躺着去,别再着了凉气。”

姜零染听他絮叨,笑了笑。

燕柒拧着帕子,闻声看她一眼:“笑什么?”

姜零染没答,看了眼水盆:“快洗吧。”

燕柒先用拧干的帕子给她擦了手上的水渍,而后才把双手泡在了水盆里,凉浸浸的,很舒服。

他泡了会,又憋了一口气,把脸埋了进去。

姜零染看着,就有些后悔留下他了。

一口气耗尽,燕柒从水里钻出来。

脸上湿哒哒的全是水,顺着下巴淌进了衣襟里,胸前湿了一大片。

有水滴流进眼睛里,他眯了眯眼,抬手抹了一把。

扭头看小丫头盯着自己瞧,神情很是懊恼的样子,便把手梢上余末几滴水掸在她脸上,逗她道:“我就这么好看?迷的你连眼也不眨?”

姜零染无奈嗔他一眼,问道:“可爽利些了?”

燕柒点头。

头发边沿被泡湿,不断有水流下来,他拧着帕子擦了脸,调笑着道:“要不,你帮我擦擦身上吧?”

躁意是压了下去,但浑身仍是汗津津的,难受的紧。

姜零染想到刚刚抱他时身上的汗意,点头道:“好啊。”

燕柒惊了:“怎,怎么答应的这么痛快?”

说着想到什么,上下打量她一眼,摇头,啧啧有声道:“打量着夜深人静,我又虚弱无力,文靖侯就想对我做虎狼之事吗?”

“真真可怕。”

说着装模作样的揪着领口,裹紧了自己。

姜零染抬手抹了眉骨上被他甩的水滴,含笑的眸光静静的定在他身上:“说什么?我没听清。”

“”燕柒从她这话里听出了“你再敢说一次试试!”的味道。

吞咽了下口水,咧嘴笑的谄媚:“我说,多谢文靖侯了。”

姜零染欣慰点头,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好好说话才是乖孩子。”

“是,多谢文靖侯教导。”燕柒从善如流。

“明白就行。”姜零染卷了卷袖子,从水盆里捞了帕子,拧干,扭头就看他已解了衣带,空落的中衣沿着两肩滑落,堆在了脚边。

燕柒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胸口,乌青尚未褪尽。

他想说些什么,她却已经移开了眼睛。

继而平静道:“坐下,你太高,我扬着胳膊费劲。”

燕柒眯了眯眼:“小丫头,你什么时候偷看过了?”

这不闻不问不惊讶的样子,明显是早就知道了。

姜零染垂着眼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燕柒见她眸光躲避,好笑起来。

抬手在她头上揉了把,俯身低笑道:“婚期已定,人就是你的了,还有什么不敢看的?”说着也不看她脸上腾起的红晕,抿笑坐在了椅子上。

姜零染深吸了两口气,绕到他身后,把凉帕子搭在他肩膀上。

虽是隔着帕子,但燕柒仍能准确的觉察到她掌心的柔软与温度。

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握成了拳,他从镜中看着身后的人。

小丫头低垂着头,擦得认真,也小心。

仿佛多用一点力气都能把他擦碎一般。

可这犹如猫挠一样的力道,着实有点折磨人。

燕柒起先还能稳得住,渐渐的便坐不住了,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不热了,别擦了。”

烙铁一样的手掌心辖着手腕,姜零染几乎把帕子给丢了,愣愣的看着他的后脑勺,迟滞着“哦”了声。

燕柒站起身,捡起中衣套了上去。

而后默不作声的爬上了床榻,盖被睡了。

姜零染站了会儿,觉得有些冷,才回了神。

抬步往床榻走,走了一半想起自己还抓着帕子,又折回去放了帕子。

刚走到榻边,见他睁开了眼,看着她道:“不熄灯吗?”

姜零染“哦”了声:“忘了。”说着转身去熄灯。

灯烛熄灭,房间里暗下来。

姜零染怕再踩着他,原地站了会儿,眼睛适应了才走过去。

燕柒伸出手道:“我扶你。”

姜零染摇头道:“不用了,我不会踩着你了”

燕柒执意的递着手。

姜零染看他坚持,只好握住了。

褪鞋踩在榻沿上,刚从他身上跨过去,就觉得他的手骤然发力,把她拽向他。

姜零染没防备,直接砸了下去。

燕柒圈住她,翻了个身,另一只手则盖在了她嘴巴上,低低的“嘘”了一声。

黑暗中,姜零染看着他闪动的眸光,整个僵住了。

瞧他俯身压下来,她心中顿时发紧:“你别胡闹,躺回去,睡好!”

声音闷在掌下,震得掌心麻丝丝的。

燕柒感觉心尖尖上爬了只虫子,闹的心痒,热燥。

但他听言,止住了。

却没有立刻松开她,只是距离极近的看着她。

姜零染被他看的越发心慌,手掌心里全是汗。

静寂中,她道:“只剩三个月。”说着轻轻推他一下。

燕柒叹了口气,脑袋磕下去,砸在她额头上。

而后翻身躺了回去,裹紧了被子。

姜零染不敢再说冷,从角落里扒拉出自己的被子,盖上睡了。

身上那股子燥意呛的人难捱,身体里的“夜猫子”反倒影响不到燕柒了,他闭着眼,骂自己蠢。

明明是要逗她,到最后,反倒是自己受罪!

姜零染也睡不着。

听了会儿他的呼吸声,翻身看着他的脊背:“你。”

刚说出一个字就被打断了。

“乖,别说话,闭眼,快睡觉。”

姜零染一口气提上来,又咽了下去:“那你也早点睡。”

燕柒:“”

睡个屁!

这一宿也别想睡了!

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第四八四章 想的太多

次日刚寅正,燕柒就起了身。

姜零染后半夜才睡着,加上风寒倦懒,对他的起身根本没察觉。

燕柒穿衣后,俯身看她两眼,笑着在她嘴角啄了口。

姜零染抬手揉着脸,唔囔了句什么。

燕柒看她这样子,差点笑出了声。

轻手轻脚的给她掖了被角,又轻手轻脚的出了内室。

厢竹已经起了。

看燕柒出来,先出了屋子,待看到院中只有百香一人后,这才请着燕柒离开。

姜零染迷迷糊糊的听到人说话,睁开了眼。

身边已没了人。

她困意消减了几分,撑手坐起了声:“厢竹。”

外间应了声,厢竹拨开珠帘走了进来。

姜零染道:“什么时辰了?”

“刚卯正。”厢竹走上前,叠起了床榻上多出的被子:“公子来了,说要看看您才放心去宫里。”

姜零染点点头。

厢竹把被子放进柜子里,而后伺候姜零染穿衣洗漱,又让青玉去传早膳。

等姜零染收拾好,早膳已经摆上桌。

姜霁看她气色还算好,微微放了心,叮嘱道:“皇上早朝后才有空见你,你别着急进宫,先让大夫诊了脉,吃了药。”

姜零染一口咬下半个虾饺,闻言点头。

姜霁给她夹了一箸小菜,接着又道:“起了风,你待会出府的时候多穿一件,别被风扑了。”

姜零染咽下虾饺,吃了小菜,再点头。

姜霁皱眉道:“怎么蔫蔫的?昨晚没睡好吗?”

姜零染正喝粥,闻言差点呛了。

抬头看他道:“挺好的啊。”

姜霁也只是问一句,点头道:“快吃吧。”

因着还要进宫,狼吞虎咽一阵,起身走了。

姜零染慢悠悠的吃了个八分饱,搁下了筷子。

等大夫进府诊脉后,吃了药,更衣出了府。

皇后早早派了人等在宫门口,接到姜零染后,往承乾宫去。

承乾宫里,太子妃,白蓉和燕两仪全都在。

姜零染看到她们,不觉心中发憷。

深知是少不了一顿打趣了。

勤政殿里,皇上与太子和燕辜,以及户部几位官员说着田赋一事。

小福子走进来,低声告知高得盛道:“师傅,柒公子到了。”

“听说皇上在议事,便在偏厅歇了。”

高得盛点头,寻了个送茶的功夫,告诉了皇上。

皇上看了眼更漏,把折子压下:“且先如此吧。”说着看向秦明浩:“仔细核对一遍。”

秦明浩颔首称是。

燕辜脸皮微僵。

太子做时,从未有这种情况。

现下他做,便让秦明浩仔细核对!

这是不信任他!

他压着心头的怒意,微微笑道:“我是头一次接这么大的差事,各方面都不足,要辛苦秦尚书了。”

秦明浩揖了揖手,客气道:“信王殿下过谦了,朝野上下谁人不知您素来谨慎。”

皇上站起了身。

燕辜知道今日燕柒要进宫谢恩,也知道皇上这个时候离开,必然是要往承乾宫去的。

抬步跟了上去,温声道:“今日天冷,父皇加一件披风吧。”

高得盛闻言忙道:“是啊,皇上,加一件披风再走吧。”说着指使着小福子去取。

皇上道:“他人呢?”

高得盛笑答道:“柒公子听说您在忙着,便去了偏殿喝茶。”

“订了婚,果然就成大人了。”皇上扭头看一眼太子:“瞧瞧,如今多乖巧。”

太子笑道:“子安向来知道轻重。”

“就是没订婚之前,也从不敢耽搁父皇处理政务。”

刚刚还挑刺的皇上听了这话,立刻赞同点头:“倒也是。”

系上披风,几人往外走。

燕柒已经得了消息,等在了殿门口,见到皇上,忙就请安。

态度比素常里不知殷勤了多少倍,就是吉祥话说的也动听。

皇上看的哭笑不得,摆摆手道:“行了行了,别做出着一套糊弄我。”

燕柒笑着直起身,看着皇上的脸色,关切道:“瞧皇上神色沉郁,莫非是有人办砸了差事,惹了您生气?”

燕辜闻言看了燕柒一眼。

明知道刚刚是他在禀事,竟还说这种话。

是咒他,还是觉得他没能力,嘲笑于他?!

太子好笑他这倒打一耙的能力。

皇上没什么好脸色的看他一眼,哼笑一声:“除了你,再没人能气着朕了。”说着甩了甩袖子,上了肩舆。

燕柒不在意的笑笑,与太子见了礼,又冲着燕辜揖揖手。

几人跟在肩舆左右。

燕辜笑道:“还未恭喜子安大喜。”

燕柒笑了笑道:“多谢四哥。”

燕辜笑着道:“我与文靖侯素不相识,家中又没个人为你与文靖侯牵媒拉线。”

“你谢我,倒让我心中有愧了。”

从刚刚皇上的言谈中能看得出,皇上对这桩婚事的态度是很牵强的。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促成了这桩婚事?

不消多猜,其中必然有太子的功劳。

皇上闻言皱了皱眉,瞥一眼太子。

太子微垂着头,面色平静未有波澜,对这番意有所指的话恍若未闻。

“四哥就是想的太多了。”燕柒笑意不改:“思虑过度,伤身。”

“如今天气渐凉,四哥要多保全自己啊。”

燕辜笑意一僵,很快又恢复:“多谢子安,我会的!”

皇上微微舒展了眉心。

再瞧一眼太子,刚刚平静无波的脸上这会儿已挂了笑意。

皇上眸光轻闪,转而看向燕辜和燕柒,看了两眼,收回了视线。

默然无话的靠进肩舆里,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一行人很快到了承乾宫。

燕柒与姜零染并肩跪在地上,磕头谢了恩。

皇上神色淡淡的看一眼二人。

不知是不是看久了的缘故,这么看着,倒也是般配。

特别是在姜零染身边,燕柒整个人都好像多了些鲜活劲儿,以及对京城的归属感。

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摆摆手道:“起来吧。”

二人站起了声。

皇上并无多余的话,端着茶喝。

皇后看了皇上一眼。

心下无奈,真不知在呕什么气,明明都赐婚了。

含笑看着二人道:“今雪还病着未愈,且子安也需要多休息。就别在这里耗着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二人颔首称是。

拜过之后,退了出来。

第四八五 迂腐臭规矩

燕辜刚想跟上去,却被太子看出了心思,出声道:“四弟后宅空虚这么多年,如今还没有再成亲的打算吗?”

“深不移固然难能可贵,但四弟也该为以后考量。”

对上燕辜看来的视线,太子微微笑道:“边总没个人照顾着,父皇母后都会担忧的。”

燕辜刚抬起的股又落回了椅子上,朝皇上的方向欠了欠:“是儿臣不孝,让父皇担忧了。”

太子话中说了“父皇母后”二人,可燕辜话中却只带了“父皇”一人,显然是未把皇后放在眼中。

太子妃和燕两仪都是蹙起了眉,扫了眼燕辜,又看向皇后。

皇后雍容馥雅的坐在皇上旁,温和含笑的神色未改变分毫。

皇上搁下茶盏,缓声道:“这些年朕政务繁忙,偶有顾及不到你们兄妹的地方,多是太子cāo)心关切。”说着看向太子,眸带赞赏道:“你为长,做的很好,朕很放心。”

“以后,也当如此。”

太子从皇上这话中听出了郑重的交托之意,一时心有愕然。

但皇上如此态度,太子不敢玩闹,忙起道:“父皇放心,儿臣必然谨记父皇教诲。”

皇上点了点头,抬着手,压了压掌心。

太子退回去坐下了。

皇上又看向燕辜:“以前朕念着你对先王妃的深,对你的决定也多是迁就。”

“你又总拿子安做文章,说他还未娶,你不着急。”

“朕不好厚此薄彼,便随你去了。”

“但现在,子安婚期定了,你当如何说?”

燕辜听到这儿明白,今必待给个说辞了。

斟酌后道:“儿臣不敢让父皇因儿臣之事cāo)心劳力。”

说着面上略有些不自在,羞窘的微垂着头道:“儿臣不图她家世才学如何如何,只想寻一个眼合心合之人度过后半生,望父皇成全。”

“眼合心合?这却不是件易事。”皇上忖量着微微皱起了眉:“你可有心仪的?”

燕辜摇头。

先前他一心求低调,却不想娶一个平庸家族的姑娘,可若娶望族,势必会被太子等人防备,故而此事拖延了下来。

而皇上如今bi)他娶妻,可京中得用府邸里的适龄姑娘不是定了亲就是已经出嫁了。

若要寻,便只能往京外大员府中去寻。

他连京城都少出,又哪里见过那些姑娘?何来心仪?

其实前段时间,在皇上作废了燕柒与吕熙的婚事之后,他曾想要去向皇上求娶吕熙。

吕家虽是新贵,但经营几年,未必不是一把好刀!

不过没等他去找,皇上就把人赐给了嘉靖王叔家的庶二子。

圣旨被吕家接下。

此事算是定了。

他的打算也就此落了空。

皇上轻点了点头,无甚绪道:“素常,你的心思也未放在这个上面。”

燕辜皱眉,怎么觉得皇上这话意有所指?

他悄悄的抬头,觑了一眼。

见皇上歪靠在椅子里,单肘撑着方枕,很是舒适放松。

神色也懒懒的,全没有往的威严。

燕辜压下视线,暗暗道,难道是他多想了?!

皇上看着皇后道:“你且替他张罗张罗吧。”

燕辜一惊。

让皇后替他张罗婚事!?

那他能娶个什么回去?细吗!

起揖手道:“父皇,母后她为中宫之主,每琐事繁多,已是忙碌不已。儿臣这点小事,实在不敢劳累母后。”

“不如父皇给个恩典,由儿臣自己做主去选。”

皇上听他这么说就想到了燕柒。

脸色微微沉了下来,轻哼道:“既有这等觉悟,怎拖到现在?”

燕辜一哽。

皇上接着又道:“皇后若是觉得累倦,便找太子妃来帮忙。”

和太子一样,太子妃虽然年纪不大,但做事还是非常稳妥的。

皇后看了燕辜一眼。

当她愿意接这出力不讨好的差事呢?

但她为嫡母,于这事上责无旁贷。

眼下皇上指派,她更是不能推脱了。

看着皇上,她颔首含笑道:“皇上放心,臣妾一定帮信王下寻得一位贴心的王妃。”

皇上欣慰点点头:“你做事,向来妥帖。”

皇后面上笑意更浓盛了。

燕辜笑的却牵强。

皇上的态度强硬,他不敢忤逆,只能是顺从,再从长计议。

躬揖手道:“多谢父皇,多谢母后。”

他痛恨这种无力感。

总有一,他要打破!

这边,燕柒和姜零染往宫外去。

自在承乾宫碰了面后,燕柒就寸步不移的跟着她,被人瞧见,可不要在背后笑他?

就是皇上见了,怕是心中也不痛快。

燕柒脚下慢了慢,想等着慢了两步的她,却看她站住了脚。

他疑惑道:“怎么了?”

姜零染无奈的叹气:“你别这么。”

燕柒更疑惑了:“我怎么了?”

姜零染看他是真的不懂,蹙眉解释道:“我该跟在你的侧后方。”

“下次不管是跪拜还是行走坐卧,你都好好的,别坏了规矩。”

燕柒闻言皱眉,眼底腾起了不悦。

不屑叱道:“哪里的迂腐臭规矩?”

“”姜零染微微瞪大了眼。

怎么在他嘴里倒成了迂腐的臭规矩了?!

燕柒折回,两步走到她前:“以后不管在什么地方,我边,都有你的位置。”

“他们若看不惯,只管来找我!”说着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我还在想你怎么总落后一两步,以为是我走的太快了。原来你这小脑袋瓜里在想这么无聊的东西。”

说着屈指轻轻的敲了下:“该罚。”

姜零染被他的话说的一愣一愣的。

回神后拨开他的手,气闷道:“叫你守规矩,你越发的胡闹了。”

这里靠近承乾宫,又因今承乾宫里的贵人多,所以承乾宫外多得是走动的宫女和太监。

被他们瞧见,不定要怎么议论呢。

燕柒不在意的笑了笑:“我又不住这宫城里,不守他这破规矩。”说着伸手去拉她的手。

姜零染拍掉了,警告的嗔瞪他一眼。

素里也不见他这般,今是怎么了!

燕柒揉了揉被拍的手掌,无奈道:“好好好,都听你的。”说着揪住了她的袖子:“这样总行了吧?”

背后不知哪个宫女没忍住,“嗤”的笑出了声儿。

“”姜零染额角嚯嚯的跳,咬牙一字一顿道:“抓袖子也不行!”

第四八六章 护内

燕柒颓然的叹了口气。

丢掉她的袖子,转往前走。

负责送二人出宫的芝如见状便有些忐忑,以为燕柒这是生气了。

却见姜零染并不在意,揉着额角跟着往前走。

燕柒没走几步,忽然“哎呦”一声,摔倒了!!

姜零染吓得脸色都变了。

自他中毒后,子骨就一直虚弱,他又在她面前多有隐瞒,故而姜零染一直也没能明确的知道他的体状况到底有多么糟糕。

见他这般,心倏的紧绷,抢步上前道:“怎么了?”

芝如也吓了一大跳:“柒公子摔哪了?用不用奴婢传御医来?”

燕柒紧了紧指节,把她的手攥在掌心里。

笑吟吟道:“文靖侯让我守规矩,那你这会子抓着我做什么?”

“莫非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文靖侯,你原本就这么霸道专横的吗?”

姜零染这才知道被他骗了。

气极的在他背上狠拍了两巴掌,咬牙道:“就是个混蛋!”

燕柒哈哈大笑,笑着还不忘说疼,让轻点打。

“”芝如一颗心落回了原地,看一眼被气走的姜零染,再看一眼慢腾腾爬起来的燕柒,嘴角抽了抽,紧步朝姜零染追了过去。

燕柒轻松跟上,笑道:“文靖侯,你别走这么快,我脚软,跟的太吃力了。”

信他的话才是有鬼!

姜零染磨着牙,连头也不回,走的更快了。

燕柒的言行很快便在宫里传开了。

皇上听完哼了哼:“兔崽子这是做给我看呢!”

打量着他今冷待了姜零染,所以用这样的言行告诉他、以及宫中的所有人,姜零染在他哪里是个怎样的宝贝疙瘩。

让人不敢忽视!

高得盛看皇上也不是真的生气,就是有些吃味,便笑着凑趣道:“柒公子这股护内的劲儿,随了皇上您了。”

皇上听了果然开怀,继续批折子不提。

皇后这边得了芝如的描述,忍俊不。

不管皇上怎么想,她是很喜欢姜零染这个儿媳的。

太子妃和燕两仪两个笑作一团。

说笑过后,皇后担心宫中人多口杂,好话也传的变了味儿,便让行墨去各宫敲打敲打。

燕两仪笑着道:“母后,以后今雪就是我的嫂子了,我是不是可以常去找她玩了?”

“她哪里还有空玩?”皇后笑道:“婚期只剩三个月,她要忙活的事很多,你别去捣乱。”

燕两仪蹙眉道:“不是有礼部吗?哪里用的着她去做事。”

太子妃道:“礼部也不能全都替她做了,嫁妆的事总要自己忙活的。”

“况且她家中没有长辈,很多事约莫都要自己斟酌着去做。”

燕两仪听了这话,心中有些难过,抱住了皇后的胳膊。

皇后点了点她的额头,笑嗔道:“现下知道自己有多么幸福了?”

燕两仪点头。

皇后无奈失笑。

又问太子妃道:“她是不是不打算找大房帮忙?”

太子妃道:“我并未与她聊过这个。”

“不过,两房已经分家,且姜家大房素的行径为人不齿,就算他们兄妹不找大房帮忙,也没人能挑出错来。”

皇后点点头:“既如此,你就多辛苦辛苦,遇事帮她拿拿主意。”

太子妃笑着应了。

而军中的姜霁自然也听到了些许。

面对同僚的恭贺,他头一次不知道怎么回答。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回了承坊。

燕柒看着她进了府,他自己却没有回府,而是去了双吉坊看宅院。

文季说杂草什么的都已清理干净,下一步就该修葺了。

燕柒不放心,要看过才算。

且种什么树,栽什么花都要问过姜零染的意思才行。

只是已定下婚期,燕柒和姜零染便不好再见面,至少是不能明面上见。

隋风便主动接了这跑腿儿问话的差事。

不负他所望的是,姜零染派的是厢竹出面。

隋风激动的要在心里给姜零染磕头。

厢竹看他憋着笑,一脸的得逞,原本端方的姿态多了几分猥琐,撇开眼道:“隋总掌请说吧。”

隋风轻咳一声:“要讨论的事还多的,姑娘不如坐下吧?”

厢竹颔首,在椅子上坐下。

隋风在她对面落座,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在二人中间铺展开。

纸上写的尽是燕柒要问的姜零染的喜好。

这边,姜零染把青玉叫到边,问起了她的打算。

青玉有些懵:“姑娘说什么打算?”

姜零染笑道:“你和大虎的事,你怎么打算的?”

青玉顿时红了脸,低垂着头唔囔道:“姑娘怎么忽然说这个。”

姜零染笑意更深,拉着她的手攥在手里,温声道:“咱们两个说说悄悄话,你别害羞,有什么想法,尽都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青玉脸上滚烫,怯怯的看一眼姜零染,又慌的避开。

这一眼,姜零染便知她的心思了,含笑拍了拍她的手背:“年前的好子多的,你待会家去,与父母合计合计,定下个子来。”

姜零染的婚期在年前,事本就多,青玉哪里还能让姜零染为了她的事分神呢?

闻言也顾不上羞窘,声若蚊蝇道:“等过了年再议不迟。”

姜零染听言点点头,笑道:“也好,多些时间,也好充足的准备嫁妆嫁衣。”

青玉羞红着脸点头。

姜霁下职后去了姜三叔家。

他与姜零染商议之后决定,让三叔和三婶帮忙cāo)持姜零染的婚事。

二人一听都是摆手,直说他们什么都不懂,做不来。

姜霁笑道:“该做什么都有章程,况且有礼部在,咱们能做的也有限。”

“让三叔三婶出面,是为了对外好说,免得外面当咱们家是不懂事的府邸呢。”

二人明白了,他们兄妹这是不打算让老夫人插手了。

若如此的话,他们就不得不做了。

姜霁笑着又道:“期间琐杂事会比较多,到时候要辛苦三叔三婶了。”

二人不怕辛苦,就怕办砸了差事,耽搁了姜零染的婚事。

闻言道:“那我们且去试试。”

“只一条,我们若做的不好,你们可千万要指出来,别碍着面子不说,到时候耽搁了正事。”

姜霁笑着道谢。

第四八七章 打个折扣

姜三婶见他谢了又谢,嗔怪道:“你这傻孩子,别总说这么外道的话。”

真要道谢,是他们兄妹帮他们更多。

姜霁默了会儿,唇边的笑变的苦涩,低声道:“这种事本该是爹娘来cāo)持,但爹娘去得早。”

“按说,父母不在,还有祖母。”

“可祖母她不喜妹妹。”说着轻叹一声,声音略有哽咽:“妹妹她过得苦,是我没照顾好她。以后,我不想让她受丁点的委屈。所以来拜托三叔和三婶。”

“如今您二老应了这事儿,就是帮了我大忙,我跪下磕头也不为过的。”

“只一声谢,您当得起!”

姜三婶的眼睛被他说红了:“好孩子,快别说了。”

姜三叔撇开脸,拭去了眼角的泪。

拍着姜霁的肩膀道:“你做得很好,你父母若泉下有知,会夸你的。”

姜霁笑了笑。

平复了绪才又接着道:“妹妹说,子渐凉,为免于三婶和烨儿路上奔波受冻,这两便搬过去承坊住吧。”

姜三婶和姜三叔对视一眼,而后点头道:“这样也好。”

准备嫁妆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如姜霁说的那般,琐碎,且要细致。

一两是弄不完的。

住在承坊,他们都便利。

姜霁见二人都同意下来,松了口气,又想到病着在家的姜零染,便起告辞。

姜颜乐拦在他前,仰着小脸问道:“四姐姐的风寒好了吗?我想她了。”

姜霁抱起她,捏了捏她渐圆润的小脸,笑道:“你的院子四姐姐已经收拾出来了,回去后分开住,无碍的。”

姜颜乐笑着点头。

因是从宫里直接过来的,也没准备马车,姜霁便给她裹紧披风,一起骑马回去了。

姜颜乐一直在学骑马,但还没跑这么快过,坐在马背上,又是惶恐又是惊奇。

姜霁看了笑道:“怕吗?”

姜颜乐摇头:“不怕。”说着想起什么,扭头道:“四姐姐比二哥哥年纪还小,马上就要成亲了,二哥哥怎么还不成亲?”

“是没有漂亮嫂子愿意喜欢二哥哥吗?”

姜霁被问的一哽,再听后半句话,脸色变得青黑。

抬手将她的脸扭回去,轻咳道:“什么漂亮嫂子,别乱说,被人听到要笑话你的。”

姜颜乐又把脸扭回来,据理力争道:“可以后和二哥哥成亲的姑娘,我叫嫂子没错啊。”

姜霁与她说不通,忙转移了话题道:“你想吃糖葫芦吗?”说着抬手指了指路边买糖葫芦的。

到底是年纪小,注意力立刻转到了糖葫芦上,点头道:“要买两串,一串带回去给四姐姐。”

姜霁勒马停下,笑道:“你次次都这么说,可每次糖葫芦全都到了你的肚子里。”

姜颜乐颇没底气道:“四姐姐也有吃。”

姜霁点头:“对,吃一颗。”

“”姜颜乐嘟着小脸,迟疑着伸出三根手指,忽闪忽闪的眼睛看着姜霁道:“不然买三串,好不好?”

姜霁无奈失笑。

依言买了三串,回家去了。

次万夫人上门来庆贺。

轻拍着姜零染的手掌,欣慰又欢喜道:“我还一直给你相看着,倒是让皇上赶在前头了。”

这些子她是真的憋屈。

依着她看,姜零染顶顶的好,配多么优秀的男子都是行的!

可外人却不这么想。

姜零染越好,外人看着就越唏嘘。

那些个歪瓜裂枣就越咬着不放。

长得猪头狗脸一般,人品相貌家世样样不行,可就打着姜零染曾和离过,必待低嫁,就敢涎皮癞脸的上门求娶。

这样的,她不知撵出去多少个。

现下,终于是有了好结果了,真是老天开眼。

姜零染闻言抿唇笑:“是我不好,让伯娘受累了。”

万夫人摆摆手:“别说这些话。”说着又凑近了她,低声道:“本该昨来的,但万景西那小子昨出京去了,今早方回。”

“我把他叫到跟前,仔细的问了他燕柒的人品秉如何,他说,极好。”

“他虽毛毛躁躁的,但人却不傻,又和燕柒往来多年,他嘴里的极好咱们给他打个折扣,把“极”字去掉。那也是好,对不对?”

姜零染笑了起来。

万夫人并不知道她和燕柒的事,还只当是皇上忽然赐婚,她两眼一抹黑呢。

“伯娘,他确实极好,二哥哥没说谎。”

万夫人看她一眼,笑了起来:“我倒忘了,你是见过他的。”说着眼睛亮了几许:“真觉得他好?”

姜零染笑着点头:“我真的觉得他好。”

万夫人大舒了口气,感叹道:“你是个好孩子,连老天爷都疼你。”

说着想起什么,又皱起了眉:“只是,还有一桩事需待想个周全的办法。”

姜零染疑惑道:“什么事?”

万夫人言简意赅道:“万花楼。”

姜零染听她是说这个,笑了笑,不在意道:“燕柒他会解决的。”

万夫人嗔她一眼:“你一个闺阁姑娘,哪里懂这些?”

多少人都说过燕柒是个长的。

这花魁他一直留在边,足以说明感甚笃。

单看姜零染这边,很是中意燕柒,却不知燕柒那边是怎样的想法?

“我等会回府就让万景西去见燕柒,先旁敲侧击的问一问,看他是个什么意思,咱们再做打算。”

姜零染看她说的认真,不敢反驳。

且在万夫人的眼里,她与燕柒只是见过几面,而后被一纸婚约捆在一起的两个陌生人,她若信誓旦旦的打包票,倒会让万夫人生疑。

咽下了话头,点头称好。

万夫人又问了嫁妆的事,听姜零染说请了姜三叔和姜三婶来帮忙,放了心。

笑着又道:“我也会过来帮忙的,你安心待嫁。”

姜零染笑着点头,圈着万夫人的胳膊道:“伯娘,我有一桩喜事要告诉您。”

姜零染的婚事有了着落,就等同于解决了万夫人的一桩大心事。

她心极好,闻言笑道:“还有什么喜事能比得过你订婚啊?”

姜零染笑道:“不相上下吧。”

“嚯!”万夫人惊了,心中也起了好奇:“什么事啊?”

姜零染不卖关子了:“伯娘,我给去信了。”

“约莫着我成亲前她和梁公子能到京城。”

万夫人一愕,旋即红了眼,哽咽道:“你可真是个好孩子。”

姜零染腊月十六成亲,那时已天寒地冻,且江南遥远,既然小夫妻进了京,那必然是要留下过年的。

这简直是万夫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姜零染看的心酸,给她擦了眼泪道:“伯娘别哭,是好事儿。”

万夫人点头:“是,是好事。”

第四八八章 百日宴

这是小皇孙燕君昶的百宴。

姜零染早早的出府去往太子府。

而隋风进府见了姜三叔。

此前姜零染备了四种榻衣柜等家具的样式让燕柒做最后的挑选。

燕柒选了一,让隋风拿着定下的画稿来找姜三叔。

按说送画稿这样的小事根本用不着隋风,但燕柒知道姜零染把事交给了姜三叔去做,也知道姜三叔此前从未做过这些,心中免不了有些担忧。

故而送画稿是假,从姜三叔这里问一问下一步的口风是真。

寒暄之后,隋风开了口:“姜三爷打算让哪家做?”

姜三叔道:“承家吧。”

“承承家?”隋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可真是位奇人。

没记错的话,姜零染之前的嫁妆就是承家打的吧?!

这这次还找承家吗?

幸亏家里那位不放心,让他问了一嘴!

看着姜三叔憨直的脸,隋风缓了几缓,面带狐疑道:“那个,是文靖侯属意承家吗?”

姜三叔摇头:“画稿方定,还没问过四姑娘的意思。”

隋风暗道一声果然。

姜三叔看出了他神色有异,疑惑道:“难道承家不好吗?”

隋风干笑着:“倒倒也不是不好。”

婚期定下后,燕柒和孟致沛本就被世人放在一起比较,这若是嫁妆还在同一家打,更是多了个比较的话题了。

也会让人觉得姜家做事大条,连这样的小细节都不能想到。

只是,这话要怎么说?

若直接说出来,倒显得燕柒介意一般。

思忖着,隋风笑了笑:“承家好的。”

“只是,在下有个更好的建议,不知该不该讲?”

姜三叔对这些事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闻言忙道:“隋总掌快请说。”

隋风便说了两家:“这两家不管是用料还是做工,那都是这个。”他说着比了个大拇指。

能被隋风说好的铺子,那必然是真的好!姜三叔将这两家铺子的名字记在心里,点头道:“我会去了解一下,再做决定的。”

隋风听言明白了,姜三叔只是不懂,并非不认真。

或者他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姜零染先前的嫁妆是在承家打的。

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按着姜家大房的行事作风,他们从未将姜家三房看在眼里,姜零染的嫁妆问题,又怎会告知于他?

想到此,他含笑道:“那在下就不打扰姜三爷了。”

姜三叔忙起,揖了揖手。

老夫人这边等了好几,也没能等到姜霁兄妹登门。

便派了人去打听,这才知道他们托了姜老三,一时气的差点死过去。

原本的打算落了空,没办法,只好舍下老脸上门去。

刚到门房,迎面就遇到三五个要出府的男子。

老夫人自持份贵重,脚下未动,等着对方谦让。

府里的三五人走到门槛处,看到了门槛外的人,站住了脚。

当值的门房是搬来承坊后才买回来的,并不认识老夫人,见状忙上前去问。

老夫人脸色铁青,怨恨的瞪一眼周氏,暗道她何必这么早请自己下马车?!

就该是那死丫头来迎她!

周氏被瞪得委屈。

本就是拉下段上门求和的,哪里还计较这些虚礼?

她也没想到门房会不认识她们啊!

“这是老夫人。”周氏压下心头的委屈,冲着门房道:“四姑娘可在府里?”

不等门房回答,门槛内的隋风就恍然的“哦”了声,代为答道:“我们文靖侯不在府里。”

老夫人闻言皱眉,低斥道:“她刚定亲,不在府里待着,又跑到哪里疯玩去了!”

隋风看一眼老夫人,似笑非笑道:“我们文靖侯是受了太子妃的邀请,去太子府参加小皇孙的百宴了,并非疯玩!”

“还请老夫人慎言!”

“不然被心黑肠坏的人听到,怕要用这话大做文章了!”

“你!”老夫人眦目切齿。

如今一个门房也敢敲打她了!?

让她更为愤怒的是,她竟然不知道太子府办宴的事。

自从郑明蕴去了家庙,周氏掌家,这京中的大小宴会,鲜少再请他们。

如今真成了闭关自守了!

想到这一切都是这兄妹造成的,老夫人心头怒意更盛,手里的拐棍朝地上一杵,怒喝道:“你放肆!”

隋风低眉微微笑着:“小的该死,不会说话,惹了老夫人不快。”

“等到文靖侯赴宴回府,小的自会去请罪领罚的。”

老夫人还能说什么!

心里暗骂这兄妹俩刁钻,教出的奴才也个顶个的猾可恨!

姜零染并不知道老夫人去府里的事。

她刚到太子府后宅,没等往花厅去,便被七八个夫人围住了。

自指婚以后,每都有拜帖宴帖送上门,这场面,在来之前她便已经想到了。

姜零染微微颔首,从容的向几人还了礼,谦虚的嘘寒问暖回去。

几人诧异的对视了一眼,似是没想到姜零染的态度会这么谦和。

一时都是心中欢喜,言谈间更多了些亲昵,恭维的话也说的真心实意。

姜零染没忘记这是太子府,而今是小皇孙的百宴,并非恭维她的场所。

含笑道:“各位夫人稍坐,我去花厅见过太子妃再来陪各位夫人喝茶。”

众人自然明白那边的花厅才是姜零染该坐落的地方。

但她这话算是给足了她们面子。

笑着点头,避让出了道路,请着她离开了。

姜零染到了花厅,一眼就瞧见满花厅的人。

太子妃居中,湘王妃和国公夫人叶氏分做左右,其余夫人在两侧下首落座。

随着姜零染踏进花厅,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上。

谁能想到一个和离过的人会被皇上亲自赐婚?还赐给了皇上最宠的一个儿子!

姜家二房,这是哪辈子修的福气?

太子妃笑着道:“就说你呢,你就到了。”

姜零染给太子妃和湘王妃以及几位年长的夫人见了礼,又冲两侧颔了颔首,笑回道:“太子妃说我什么?”

“说你懒,比两仪还要懒。”太子妃示意霞飞在侧给姜零染添张锦兀,嘴上也没停,笑着打趣道:“早早的就告诉你,今早到,帮我宴客。”

“你可倒好,赶着膳时来的。”

第四八九章 忙着活命

对比别家的宴会,姜零染来的并不晚。

但似乎是这些人来的都极早。

约莫是看重小皇孙的缘故吧!

这么一瞧,自己确实过于惰懒了。

又听太子妃话语打趣,实则却是抬举,试问,谁有脸面帮太子妃宴客?

姜零染轻抿了笑道:“我认错,但凭太子妃责罚。”

太子妃掩唇笑起来:“你都这么乖觉了,我再罚,可就是不近人情了。”

“怕是这一屋子的人都不能饶我。”

众人闻言都是善意的笑。

“不罚,太便宜她了。罚的重了,咱们又心疼。”湘王妃凑趣儿道:“不如就罚她抱孩子吧。”

乳母闻言看了眼太子妃的神色,而后笑着上前。

姜零染从乳母手里接过燕君昶,笑道:“今日小皇孙可是带着大喜气的,我乐的沾喜气。”

这话俏皮,逗得一花厅的人都是笑起来。

礼部衙署里,郭溯终于的送走了燕柒这个祖宗,抹了把额头的汗,紧步往宫里赶去。

皇上是给燕柒和姜零染赐了婚没错,但旨意却未送到礼部来。

燕柒这会子竟是来问婚礼的准备情况的!

礼部根本就没有准备好不好!!

按说在册的皇子成亲,那绝对是礼部来准备,但燕柒不在册,且皇上也没个明确的旨意,郭溯就自然而然的以为,燕柒和姜零染的婚事,是由他们两府各自准备,与礼部无关。

可燕柒竟然来问!

莫非皇上也是这样想的?

郭溯心里直打颤,紧赶慢赶的到了勤政殿。

却也不敢直接问皇上,思忖着,迂回道:“皇上,柒公子今日来了礼部,亲自问仪程。”

皇上没从郭溯这话里找到重点,批着折子,头也没抬。

郭溯瞧着皇上没反应,咽了咽口水,小心着又道:“皇上,柒公子的婚服规制该如何准备啊?”

燕柒并不在册,他来问一问婚服的规制,这合情合理。

皇上批完了一本折子,搁下了朱笔。

靠在椅子里道:“现有太子,瑞湘信三王的例在,子安的照着做就是了。”

郭溯一脑门的汗。

还真是交给了礼部!!

这这皇上怎么不给个明旨意呢?!

他差点犯了死罪!

皇上想到什么又道:“只是时间上有些紧张,但务必要周全,不得有差错!”

郭溯忍着拭汗的冲动,恭敬颔首道:“皇上放心,微臣与礼部上下必当尽心竭力。”

皇上点点头。

回去的路上,郭溯想明白了。

不是皇上忘了给明旨。

而是皇上心中,燕柒在不在册都是他儿子,婚礼由礼部来办,这是毋庸置疑的。

燕柒离开礼部去了太子府,遇到了前来赴宴的万景西。

万景西谨遵着万夫人的命令,拉着燕柒到了僻静处喝茶,而后旁敲侧击的问起了云痴的事情。

燕柒仍想着郭溯,总觉得他见到自己的时候,神色很是古怪。

且他要看一看婚服的衣料以及花色,郭溯却支吾着找借口搪塞他。

莫非是出了什么岔子?

心不在焉的听着万景西的话,抿了口茶道:“云痴?是挺久没见了,隔两日我空了,咱们去万花楼喝酒。”

万景西闻言,手里的瓜子都吓掉了。

心说,你找死,别拉着我垫背啊!

姜零染脾性最是温和,婚后燕柒就是狎妓,她也不会怎么。

可他不一样,若被万夫人知道他和燕柒一起去万花楼,还和云痴喝酒,他家祠堂供着的藤鞭约莫是要压不住了!

“这这不好吧?”他挪了挪屁股,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燕柒想着待会宴后再去一趟礼部。

郭溯这厮绝对有事情瞒着他!

他的婚礼可不能有差池!

一心二用的回万景西一句:“有什么不好的?又不是没去过。”

万景西看他如此无畏,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也是,他这性子,都好了这么多年了,想要三两日就断了,不太可能。

“那个啥,我这些日子都忙着,抽不开身,喝酒的事情就恕不奉陪了。”

他与姜零染是一起长大的兄妹。

和燕柒是兄弟。

而这些年和云痴相处下来,彼此算是可交心的友人。

如今这三个人搅和在一起,他无法劝着云痴离开燕柒,也无法劝着姜零染不计较云痴,更做不到去劝燕柒这个长情的人舍弃云痴。

帮谁都不行,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燕柒这才看他一眼,疑惑道:“忙什么呢?”

万景西捡起掉在桌上的瓜子嗑起来,幽幽叹气道:“忙着活命。”

燕柒没什么同情心的笑了笑:“你犯啥错了?你娘又抽你了?”

万景西呵呵笑着,说不出话来。

过不久,辛関来请:“公子,湘王和信王两位殿下到了,殿下请您回去。”

燕柒点头,手心里的几颗瓜子撂回了攒盒里,负手往外走,走几步又站住,扭头看着万景西道:“老大不小的人了,别总惹你娘生气。”

倒来教他!!万景西心里呵呵,面无表情的嗑着瓜子。

燕柒看他一脸的生无可恋,心中起了同情之意:“若真打的狠了,你也别死挨,先跑了再说,我那儿能让你躲躲。”

“活命要紧。”

交友如此,万景西已是无话可说。

疲倦的摆摆手:“赶紧走吧,您老。”

燕柒笑着走了。

万花楼里,常青急的热锅蚂蚁一般。

没有预兆的,燕柒忽然就定了亲事,还是个有品级的女侯,哥哥又凶悍无比。

虽说燕柒不像是个惧内的人,但以后总要收敛着些,不能常来这楼里逍遥!

都说见面三分情,除了齐家商行总行的人,这些年她算是见过燕柒最多的小管事了。

本打算着年后扩张一下万花楼,现下,她连燕柒的面都见不着,余末的三分情也快消磨没了,这件事情提了怕也是要被拒的。

正犯愁,余光瞧见云痴从楼上走下来。

侧首同丫鬟小荷说笑着什么,神色轻松又自得。

常青几不可见的皱起了眉,真不知她那来的说笑的闲情逸致?

没了燕柒捧的花魁,还算是花魁吗?她就一点不着急?

常青又想起自己想举荐云樱给燕柒时,云痴似乎也是淡然的。

哪件事,最后是自己输了。

但姜零染和云樱不同,她就不能上点心?

真等到燕柒腻烦了,有她哭的时候!

第四九零章 落幕

这两云痴时常得常青的冷白眼,她明白是为什么,也不在意。

燕柒对她有恩,她微力薄,没什么能报答的,能做的也就是与他一起做场戏。

眼下燕柒找到了喜欢的人,她这台戏,是到了落幕的时候了。

“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啊?”

云痴听着常青阳怪气的语调,微微笑了笑道:“去找柒公子。”

常青一听这话,一个咕噜的站起了,笑容堆了满脸,几步走到云痴边,殷切道:“姑娘这样想就对了。”

“不过,何必亲自去找?请柒公子来不是更好?”

“柒公子忙碌,抽不开。”云痴笑意不变,温声道:“反正我时间空余,闲着也是闲着。”

常青一听就点头:“是这个道理,他不来,你就去找,合该如此。”

云痴含笑颔首。

到了承坊却被告知,燕柒去了太子府赴宴,午膳后方归。

小荷蹙眉道:“姑娘,怎么办?”

她们能找来燕柒府上,却不能找到太子府上。

若是无功而返,常青哪里必不会有好话。

云痴冲门房颔了颔首,带着小荷下了台阶:“这个时候回去也是落得无趣。”

“咱们去前街逛逛,顺便用个午膳。”说着看了眼后的府门:“然后再来。”

小荷不想回去挨骂,闻言点头称是。

姜零染风寒未愈,不敢久抱小皇孙,唯恐过了病气。

而太子妃也不敢劳累她,抱了会儿,有个意思在,就让母接了过去。

太子妃把手边的点心盘子朝她推了推,轻声道:“尝尝,厨房新蒸出来的桂花糕。”

姜零染笑着捏了一块,咬了一小口。

湘王妃也捏了一块,低声道:“两仪怎么还不来?”

姜零染摇头:“她最是喜欢这样的场合,今确实有些迟了。”

白蓉接话道:“莫不是皇后娘娘拘着她,不准她出宫?”

湘王妃摇了摇头:“今这样的子,应该不会。”

姜零染也赞同湘王妃这话。

白蓉蹙眉又道:“莫不是路上耽搁了?”

姜零染明白白蓉的意思,轻声道:“公主的车辇,应该没人敢阻拦吧?况还有军跟随。”

太子妃听到了三人的嘀咕,低声吩咐盈彩,让府里的小厮去迎一迎燕两仪。

盈彩悄声退了出去。

一块点心吃完,姜零染端茶喝,忽然和对面一位年轻的柔弱妇人看了个对眼。

那人偷看被发现,有些羞赧,忙颔首并报以微笑。

姜零染回了个笑,垂眸喝茶。

湘王妃看见了。

喝茶之时用杯盏做了遮掩,低声与姜零染道:“她是随着元诚伯夫人一起来的。”

姜零染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一个人来。

元诚伯夫人的侄女,姨娘李氏。

不着痕迹的又看了一眼,瞧见了她微微凸起的小腹。

她又想起了家庙中的姜婉瑜,强势如她,若得知了李氏怀孕的消息,会是何种心?

廊下响起了请安声,紧接着燕两仪走了进来。

太子妃笑着打趣两句。

燕两仪轻轻笑着,与人见了礼后便在姜零染边落了座。

微垂着头,神色有些恹恹的。

姜零染和白蓉都奇怪她会如此。

蹙眉道:“怎么了?”

燕两仪有气无力的摇摇头。

二人眉头皱的更深。

太子妃瞧见了,心中也是存了疑,寻了个由头让她们出去了。

三人出了花厅,到了湖边的水榭。

离了人群,燕两仪才道:“昨若丹去宫里找我玩,不小心坠了湖。”

白蓉和姜零染闻言都吓了一跳:“然后呢?”

姜零染这才想起,今国公府来赴宴的只有老国公夫人,而宋蕴和秦若丹都没有到场,她还疑惑来着。

原来是发生了这种事。

燕两仪叹了口气,自责道:“都是我不好,明明就在她边,却没能拉住她。”

二人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莫不是看燕两仪这样,人莫不是没救上来?!

燕两仪顿了口气,接着又道:“幸而有个路过的侍卫发现了,将她救起,不然。”她没说完,脸色隐隐发白。

姜零染和白蓉都是大松了一口气。

白蓉心有余悸的推她一把,嗔道:“你吓死人了,下次一口气把话说完好不好?”

姜零染想着承乾宫后面的湖,那湖不大,且她们并非是头一次去玩,路熟的很,怎么会坠湖?

心中想着,嘴上便问了出来。

燕两仪闻言面上露出古怪之色,蹙眉道:“我们在湖边看鱼,她不知怎的脚下一歪,就掉了进去。”

“事发突然,谁都没防备。”

“后来她被救上岸,说是忽的后膝弯一痛,腿不受控制的打软,整个人就掉了下去。”

“可跟着的全是我宫里的人,谁也不敢背后下手!”

随着燕两仪的话落,水榭中静了下来。

姜零染和白蓉对视了一眼,眼底皆是惊然。

皇后和秦家的关系,燕两仪绝不会做这种事。

但秦若丹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她会在这种事上说谎吗?!

难道真的是飞鸾的人有问题?

姜零染看燕两仪眼底发青,明显是一夜没睡好。

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触手冰凉凉的,她忍不住握住在手心里暖,轻声道:“没人会怀疑你的。”

“秦姑娘也不会。”

“她那般说,许是真的吓着了,你别多想。”

燕两仪没说话,眼眶却红了。

白蓉哪里见过燕两仪这般,无措道:“怎么还哭了?”

“秦姑娘不是没事吗?你别难过了。”

姜零染却知道她为何会如此。

听太子妃说,当初发生天星山的事后,燕两仪自责了好久。

现下遇到了秦若丹这事,她怕是又觉得错在自己了。

二人安抚了好一会儿,燕两仪的绪渐渐稳定下来,姜零染问道:“皇后娘娘,没调查吗?”

燕两仪吸了吸鼻子,瓮声翁气的道:“怎么没查?在场的人全都带去审问了,可什么蹊跷之处都没有。”

“且御医也检查了,若丹的膝盖并没有受伤的痕迹。”

“查到此,她也慌了。”燕两仪又是叹了口气:“或许也是怕因着自己的言论,造成我或者飞鸾中的人受罚,后来就改了口,说是自己不小心跌进去的,无关旁人。”

“母后见什么都查不到,又担心被有心之人知道后拿来作文章,便就压了下来。”

既是如此,姜零染和白蓉就不好再多问了。

只是,此事确实蹊跷了。

是谁说了谎?

又或者是谁藏在了暗处?

做这件事,是单纯的想置秦若丹于死地?还是想要以此破坏皇后与秦家的关系?

秦家若与太子党破裂,确实会给太子的对手带来不小的利益,但他们也未免太天真了!

皇后是秦家女,秦家是最牢不可摧的盟友、至亲,他们企图用这等小手段离间,不光不会成功,反而会打草惊蛇!

一旦涉及朝政,话题便就不是她们这些闺阁女子所能议论的了,白蓉和姜零染都没有再深谈下去。

只是安抚着燕两仪,又相约了子一起去探望秦若丹。

宴会之后,姜零染与太子妃等人辞别,回了府。

刚走到承坊附近,就见百香等在路边。

文叔勒马,与百香揖了揖手。

百香还礼,而后走到车窗下,恭声道:“姑娘,公子请您茶楼一叙。”

车厢里,姜零染应了声,找出帷帽带上,进了茶楼。

雅间里,燕柒面前放着杯茶,正低头看着什么。

听到开门声,抬头望过去,眉眼间顿时染了笑。

姜零染见他如此,也跟着笑了起来,走过去道:“在看什么?”

燕柒没答,而是问道:“你风寒好点了吗?今大夫诊脉怎么说的?”

姜零染道:“好很多了,再吃几副药就可以了。”说着在他对面坐下。

低头看着他推过来的书册。

翻开看了眼,发现是本草木树植的画册,她有些莫名道:“这是什么?”

燕柒笑道:“双吉坊的宅子修葺的差不多了。”

“你瞧瞧喜欢什么样的花木草植。到时候院子里选喜欢的种,常看着也欢喜。”

姜零染蹙眉道:“你别为这些小事费心,商行无事的时候就多休息。”

燕柒笑起来:“但凡家事,都不是小事。”说着催着她道:“你快选。”

第四九一章 赎身

姜零染只好去选。

燕柒托腮看着她道:“午膳吃饱了吗?”

姜零染点头,顿了下又看着他,回问道:“你呢,吃饱了吗?”

燕柒摇头。

姜零染蹙眉。

撑手站起,隔着桌子凑过去,嗅了一口,不悦道:“谁灌你喝酒了?”

燕柒瞧她眉目含嗔,很有几分凶劲儿,不觉笑了起来。

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而后站起,隔着桌子亲她一口:“他们祝贺我觅得佳人,我开心,就喝了两小盅。”

“不妨碍解毒的。”

姜零染这才点了头,要坐回去,燕柒却捧着她的脸不松手,嘴又贴了上去,亲了会儿,觉得桌子碍事,腾出一只手挪开了桌上的茶盏,掐着她腋下,把人抱在了桌子上。

姜零染有点惊,抵着他道:“不是要选花草吗?”

燕柒捉着她的手攥在手心里,另一只手压着她的后脊贴近自己,哑着嗓子道:“等会儿让你选。”

“咚咚咚”

唇刚挨在一起,房门被敲响了。

姜零染看到了他额角暴起的青筋,“噗嗤”笑出了声。

燕柒喘口气,看她一眼:“好笑?”

没等姜零染答,燕柒就把她抱了下来,狠狠的亲一口,末了在她唇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下,听她“嘶”了声,才松开。

姜零染捂着嘴,气闷道:“你属狗的?”

燕柒给她整理着衣服,闻言笑了声:“你说了算。”

压着她坐下,而后看着房门道:“进。”

百香走了进来,揖手道:“公子,府里的人找来,说云痴姑娘在府门口等着,要见您。”

燕柒约莫猜出了她是为何事来的,点头道:“先请进府里吧。”

百香颔首,下去吩咐了。

燕柒在她边坐下,抽走她手里的册子。

姜零染侧目看着他。

燕柒用指尖搔了搔她的下巴,疑惑道:“你怎么不好奇?”

姜零染拂开他的手,拿回册子继续看:“好奇什么?”

燕柒道:“云痴为什么找我。”

“你不是还没见她。”姜零染说着顿了下,看着他道:“你已经猜到了?”

燕柒好整以暇道:“你想知道?”

姜零染觉得这个问题,她点头或者摇头,带来的最终结果并没什么区别。

挑了挑眉道:“公子若说,我就听,公子若不说,我就不听。”

燕柒:“”

凑近了些,偏着脸颊给她:“亲一口,我就告诉你。”

还是给他绕回来了!姜零染无奈的推开他的脸:“我不想听。”

“不想听?”燕柒笑道:“那更好了。不想听的话,要被我亲一口。”

“”这是个什么无赖。

姜零染无语片刻,拿着敞开的册子糊在他脸上:“柒公子,你脸呢?”

书下瓮声翁气的回道:“不要了。”

姜零染失笑:“那不要脸的柒公子,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可以吗?”

燕柒揭开书:“什么?”

姜零染单手支颐,看着他道:“能不能先把小煤球带去双吉坊养?”

燕柒皱眉,神色顿时有些慌:“怎么了?扑着你了?”

姜零染摇头:“没有。是烨儿有点怕它。”

“他现在长的可大了。”

燕柒松了口气。

他自然知道现在的小煤球有多大,养在后宅里确实会引起恐慌。

“双吉坊里如今没住人,还是先放在我哪里养吧。”

姜零染觉得这样更好,想到什么,蹙眉又道:“可我把小煤球送走,它会生我的气吗?”

燕柒笑道:“我在,它不会。”

姜零染想到小煤球见到他时摇头摆尾的兴奋样,笑着点头。

燕柒伸出手臂,脸枕在手臂上,趴在桌上看着她。

看了会儿,央着声音道:“姜零染,我饿了。”

“”姜零染翻册子的手顿了下,抬眼,与他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明明与往常一般无二的眸光,可她看着,心尖却痒了下。

轻咳一声,撇开眼道:“饿了就回府吃东西去。”

燕柒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姜零染不理他。

等选好,已是小半个时辰以后了。

二人的马车一前一后的离开了茶楼。

燕柒回了府,云痴忙上前见礼:“冒昧打扰,柒公子莫怪。”

燕柒虚抬了抬手:“不必客气,坐吧。”

云痴落座,从怀里掏出了几张银票,恭声道:“柒公子,我想赎。”

廊下的百香听言怔住,一时神都有些恍惚。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侧首朝厅里看了一眼。

他没听错,云痴手里确实捏着银票呢!

燕柒一点不意外。

点了下头:“可以。”

余下什么也不问,指着桌上的银票道:“拿走一半。”

云痴笑了笑,并不推拒,道:“那就多谢柒公子了。”说着捏走了几张。

燕柒道:“让百香随你去一趟吧。”

云痴道谢,起离开了。

万花楼里,常青简直惊呆了:“怎怎么忽然就赎了?谁帮你赎的?”

云痴含笑道:“我自己。”

她去了一趟燕柒府上,回来就说赎,常青还以为是燕柒帮她赎的!

听她说是自己,不免怔住:“你怎么有银子?”

云痴道:“这些年,多少攒了一些。”

常青想到燕柒时常有赏赐,闻言点了点头:“人各有志,我不留你。”说着苦笑道:“况且,去外面生活,更有体面。”

云痴屈膝福了一礼:“多谢您这些年的照顾。”

常青扶着她起,半是打趣半是感慨道:“背后别咒骂我苛刻,我就谢天谢地了。”

云痴闻言笑起来:“我是真心谢您。”

常青失了一员得力干将,心很是低落。

但面对赎离开的姑娘,她能做的只有祝福。

笑着祝她好。而后去取了卖契,交给了她。

云痴看了眼,确定无误,收在了怀里。

百香没有立刻走,而是随她上去收拾行李。

房间里已经有两个装好的箱笼,百香看着明白了,她是准备已久了。

“你你打算住在哪里?”

东西收拾的差不多,只需把衣柜里常穿的几件装好就行了。云痴闻言笑道:“我买了个小院子。”

百香点点头,暗道果然是早有准备了。

他想问她,买宅子为何不告诉他,他也好帮她选一选。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转而道:“在什么地方?”

云痴抱着一摞衣服出来,看他一眼,笑道:“你着急回去吗?”

百香摇头。

云痴一边把衣服装进箱笼里,一边道:“那我带你去看看我的院子吧?”

百香愕了下,忙点头:“好啊。”

第四九二章 还醋吗

晚膳用了一半,青玉过来,俯在姜零染耳边低语两句。

姜零染点头:“知道了。”

青玉垂首后退两步,转出去了。

姜三叔听了隋风的话后便去了那两家铺子,看过之后发现确实要比承家的好。

只是两家铺子同样优秀,倒让姜三叔拿不准用那家了。

趁着晚膳时与姜零染商量道:“吴家和井家都很不错。其中吴家雕刻的花样更新颖些,井家比吴家经营的年头要久,雕刻师傅和上色师傅也都是做了一辈子的老匠人。”

“四姑娘给拿个主意吧,选哪家?”

姜零染听姜三叔话中更倾向于井家,便笑道:“用井家吧。”

姜三叔点头道:“那我明便去定下。”

姜零染夹了一箸菜心放在姜颜乐碗里,轻笑道:“小七,只吃丸子可不行。”

姜颜乐看姜零染一眼,又看了眼碗里的菜心,抿了抿唇,夹起吃了。

嚼着咽下去,道:“丸子比较好吃。”

几人闻言都是忍俊不。

用过晚膳,姜三婶要与姜零染商量嫁妆的问题,姜零染想到房间里等着的人,揉着额角道:“今吹了风,脑袋有些沉。”

“三婶,咱们明再说好不好?”

“是不是又烧起来了?”姜三婶皱眉说着,探手试了试姜零染的额温:“倒是不烧。”

姜零染笑道:“不妨碍的,回去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姜三婶闻言就催着她回去休息。

姜零染又逗了逗姜烨,起回了自己的院子,见他坐在书桌后写着什么。

一边解着披风搁下,一边问道:“写什么呢?用晚膳了吗?”

燕柒搁下笔:“这经文你抄了一半,我帮你补全了。”

姜零染有些惊讶:“你素常也抄经的吗?”

燕柒笑意微顿,想起了那些在母亲忌时抄过的经书。

低声道:“偶尔。”说着站起:“本想和你一起用晚膳的。”

“你既用过了,我待会回去再用吧。”

“我没吃饱,你想吃什么?”姜零染笑的憨厚:“我陪你再吃一点。”

燕柒笑了起来:“鸡汤小馄饨。”

姜零染点头应下,让青玉去准备了,又与他道:“文叔把小煤球送过去了,你可见到了?”

燕柒走到她边,撇嘴道:“怎么觉得你关心小煤球比关心我还多?”

姜零染好笑又好气的看着他:“你没事吧?连小煤球的醋都吃?”

燕柒道:“可我就是这么小气的人。”

姜零染看他一会儿,没从他一本正经的脸上看出玩笑之意,一时闹不准是真还是假。

她不喜欢患得患失,也不想他患得患失。

冲他勾了勾手指。

燕柒以为她要说悄悄话,便俯侧耳过去。

姜零染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凑在耳边,轻声问道:“公子,还醋吗?”

燕柒低眉轻笑出声,扭头看她道:“还有一点。”

姜零染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又亲了一口:“现在呢?”

燕柒心花怒放,哈哈大笑:“没了,一点不剩了。”

姜零染也笑了。

拉着他一起坐下,而后圈住他的胳膊,偏头枕在他肩头,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燕柒有些意外她会如此黏人,轻声道:“怎么了吗?”

姜零染道:“你今见两仪了吗?”

燕柒摇头:“没见着,她怎么了?”

姜零染便把燕两仪说秦若丹坠湖的经过说了出来,而后蹙眉道:“总觉得是有人在谋划什么。”

与前世不同,燕辜至今还未有动作。

亦或者是他所做的都没能得逞。

如今太子地位稳固,可隐患仍在。

她有些不安。

燕柒皱眉道:“那个侍卫呢?”

姜零染怔了下,激灵灵的坐直了子,看着他道:“我忘了问。”

是啊,那个侍卫也是坠湖事件里的人。

他就没有嫌疑吗?

他的出现真的是巧合?!

燕柒揽着她抱在怀里,轻轻的顺着她的背:“没关系,别紧张,没事的。”

“我明去见太子,会让他调查的。”

姜零染点点头,又道:“可一个侍卫,敢这么做吗?”

燕柒轻笑道:“这京城里,皇城里,只有想不到,没有不敢做。”

姜零染默了下来。

她知道他一向不喜党争,更不愿看到兄弟阋墙。

想到前世,她抱他的手又紧了紧:“燕柒,若没遇到我,你真的会回江南吗?”

他真的舍的下这里的亲吗?

燕柒闻言想了会儿,道:“约莫会在皇上百年之后吧。”

姜零染笑了笑。

燕柒疑惑道:“你笑什么?”

姜零染仰头看着他的下巴:“你下次见了皇上,别和他怄气了,好不好?”

燕柒挑了下眉,轻哼道:“我什么时候怄气了?明明是他先甩脸子的。”

这倔劲儿!姜零染伸手搔了搔下巴他的下巴。

燕柒垂眼看她,看了会儿,抿唇道:“那你会给我奖励吗?”

姜零染攀着他的肩膀坐直子,在他脸上亲了口:“是这个吗?”

燕柒看着她执拗的眸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顿了会儿才道:“那是我爹,我能怎么他?”

姜零染自然知道他不会怎么。

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不入玉蝶了。

可她知道,他心里对皇上隔着一层膜,因着她出京的事,这层膜怕是又厚了些。

“我不想让你心里留有遗憾。”

燕柒喉间一哽。

这丫头也太灵了吧!

他滞了会儿,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压着她亲了一口:“不会的。”

姜零染笑了笑:“那你明会去请安吗?”

燕柒无奈失笑,却还是点了点头。

房门被敲响,门外青玉道:“姑娘,奴婢进去了。”

姜零染松开他,应声道:“进来吧。”

房门推开,青玉放下食盒后又退了出去。

燕柒盛了两碗馄饨,于她道:“我找到了当年的船夫,他说确实有人买他做事,事后又打算杀人灭口。”

姜零染闻言心弦倏的紧绷。

难道真是武德侯!?

转念一想,又暗暗否定。

不,若真的牵扯了武德侯,他与太子的关系不会这么融洽。

她蹙眉道:“可查到是谁了?”

燕柒摇了摇头。

姜零染想到他给燕君昶送长命锁的事:“你心里是不是打消了对武德侯府的怀疑了?”

燕柒道:“我想找个机会,向皇上提一提召武德侯回京的事。”

姜零染听他如此说,便知他心中的怀疑打消了大半。

燕柒咬了口油饼,想起了今晚来的目的:“云痴找我,是为了赎一事。”

姜零染平静的应了声,想到什么又道:“她的未婚夫,可有消息了吗?”

燕柒摇头道:“商行上下都留意着。”

“一旦有消息,会立刻传回京的。”

第四九三章 两姓之好

姜零染默了会儿,道:“这么多年都没信儿,怕是希望渺茫了。”

燕柒点头:“其实云痴自己也明白,这两年,都不怎么问了。”

姜零染想着她的经历,轻叹了口气,感慨道:“她当真应了名字,有股痴劲儿在。”

燕柒道:“云痴是我见过的难得的聪明豁达,又不缺当机立断勇气的人。”

“等她自己走出来,会好的。”

姜零染蹙眉道:“可她一个姑娘,赎后,要怎么生活?”

一个女子立门立户已是困难,何况还是从从花楼里赎出来的呢??

有时候,世人的偏见与刻薄,会bi)死人的!

燕柒想到什么,笑了笑,意有所指道:“有人比你我更上心这件事。”

姜零染不解。

燕柒道:“百香。”

姜零染闻言更是疑惑。

燕柒看她瞠着一双眼,一脸的迷糊样,煞是可。

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笑着解释道:“百香从万花楼回来后,找我要假,说过两要去帮云痴暖宅。”

姜零染有点明白了。

微微瞪大了眼:“你是说,他们两个??”

燕柒点头:“才刚发芽,还脆弱呢,且慢慢养些子再看吧。”

因着他的关系,这二人都极其克制。

如今云痴离了万花楼,不知他们会不会有个好结果?

姜零染想到了云痴的前世。

再听燕柒说起这些,心中忽然觉得欣慰:“真好。”

这下换燕柒疑惑了,拧眉看着她道:“你好像很关心云痴?”

姜零染笑着睨他一眼:“你名义上的红颜知己,我关心,不好吗?”

燕柒一哽,脸皮顿时僵了僵,颇有些不自在的道:“你别听那些人嚼舌根,没有的事儿,不过是做戏。”

“不然,百香也不会有这个心思了。”

姜零染当然明白。

但她就是想逗逗他。

听他说完,轻轻捏了捏他的下巴,笑道:“你已经说过了,我没忘。”

燕柒这才知道自己被戏耍了,捉着她的手咬了一口:“调皮。”

次燕柒去礼部。

尚书郭溯见过皇上,已经明白该怎么做了。

言谈间没了上次的含糊,将下面要做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燕柒听。

燕柒听他言语明晰,安排合理,微微放了心,又问起了嫁衣的花色。

郭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齐家商行就这么闲吗?堂堂家主,整缠着嫁衣的问题问个不休。

但他也没胆子不回答。

想到皇上让礼部以太子下,以及瑞湘信三王成亲时的标准去cāo)办燕柒的婚事,郭溯便答道:“您和文靖侯的嫁衣及珠冠都是亲王,亲王妃的规制。”

“花色以尊贵、端庄、华丽为主。”

燕柒想到信王妃当年的嫁衣,老气又死板。

微皱起了眉,道:“你先让画师画一幅图出来,我看过之后再做决定。”

郭溯愕了愕:“可可从没有这样的先例啊!”

燕柒不想让他为难,想了想道:“是否需要我去找皇上讨个旨意?”

郭溯闻言心下一凛,忙称不敢:“微臣这就去找画师来,隔两,图会送到贵府。”

燕柒点点头:“那就辛苦郭尚书了。”

离了礼部,燕柒往宫里去。

皇上见他来,轻哼了声,继续去批折子。

燕柒没有半分的不自在,上前在小福子端着的茶盘里端了杯茶,搁在案牍上:“批了多久了?”

这话问的是高得盛。

高得盛度了眼皇上的神色,恭声答道:“回公子的话,再有一刻,就两个时辰了。”

燕柒看着案头堆积的奏折,再看皇上花白的头发,心下叹气,出声道:“我来的时候瞧着院子里的海棠开的极好。”

皇上写字的手顿了顿,抬头看着他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说的还不够明显?”燕柒道:“这不是请您去院子里赏花嘛!”

皇上诧异莫名的打量他一眼,暗暗道,这抽什么风了!?

顿了会儿,冷淡道:“不去!”

燕柒被这两个字给噎了下。

无言片刻:“下棋吗?”

皇上连头也懒得抬了:“没工夫。”

燕柒翻了个白眼。

“哦”了声,转就走。

皇上忙出声道:“你来干什么的?”

燕柒站住脚,扭头看着他道:“给您请安啊。”

皇上差点气笑了:“你这是请安??”

燕柒抿了抿唇,面朝着龙椅站好,而后掀着衣摆跪了下来。

一丝不苟的磕着头,将小时候礼仪嬷嬷教过的请安的话工工整整的说了一遍。

皇上看完这行云流水的一,气的够呛。

“滚!”折子砸下去,骂道:“看见你就头疼!”

燕柒撇撇嘴,起滚了。

皇上继续批折子。

小福子将地上的折子捡起来,与高得盛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把折子搁在案头。

皇上批了几张,抬头道:“去问一下,他进宫前去了什么地方?”

小福子忙颔首称是,退了出去。

不多时回来,禀道:“柒公子进宫前去了礼部。出宫后去了太子府。”

皇上想着他卖乖的样子,皱了皱眉:“可是遇到了什么事?礼部办差不利落?”说着神色微沉:“召郭溯来。”

小福子忙应是,去吩咐了。

高得盛不免替郭溯捏了把汗。

另一边,燕柒到了太子府,被小厮引着到了书房。

太子见燕柒来,颇有些意外:“双吉坊的宅子收拾齐整了?你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燕柒看他说着话,手上的毛笔也没停。

并不靠近书桌,只在外面的圈椅上坐下,捏了块点心吃。

太子又看他一眼,然后埋头继续,等到回完了两封信函,交由辛関封火漆。

他起绕过书桌,走到他旁边的圈椅坐下,喝着茶道:“什么事儿?”

燕柒道:“我听说了两仪和秦姑娘的事。”

太子道:“你进宫了?”

燕柒确实进宫了。

不过,这件事并不是从燕两仪口中得知的。

他含糊的应了太子的话,接着又道:“你怎么调查的?”

太子喝着茶,闻言看向了他,挑眉道:“怎么?你有想法?”

燕柒道:“那侍卫,查了吗?”

太子见他如此关心这件事,微微笑了笑。

搁下茶盏道:“那侍卫名叫宋巳。”

第四九四章 自乱阵脚

“去岁秋猎时从丰州大营调进军弓军中的。”

“那父皇在淑妃娘娘的中。二人谈起了弓箭,父皇就想起了宋巳,召他去切磋切磋。”

“他出宫时,偶然遇到了两仪她们。”

燕柒点点头。

太子等了会儿,见他不言不语,轻笑道:“怎么不说话了?”

燕柒便就道:“嗯,合合理!”

他本就是怕太子没想到,过来提醒一句。

现下看太子不仅想到了,还调查了个清楚,自然懒得再开口。

太子看他这么敷衍自己,无奈失笑。

想起什么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

“母后和秦家很看好这个宋巳,有意结两姓之好。”

秦家是望族,也是太子最忠心的拥立者之一。

秦家的公子姑娘若是成亲,怎么也不会太过单纯。

眼下是从宋巳上看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优秀之处,竟然让秦若丹下嫁?

燕柒有些诧异的看太子一眼,却懒得多问。

“和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又不懂。”说着起道:“走了。”

有闲工夫想朝局,不如想想宅子怎么收整。

太子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失笑。

这边郭溯到了勤政,听皇上问及了燕柒去礼部的因由。

他心下发颤,以为是燕柒在御前告了状,一时吓得够呛。

忙就将燕柒的要求说了出来,末了又道:“微臣已经按照柒公子的吩咐去准备了。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皇上听完点点头,道:“他养尊处优惯了,眼睛又毒又刁,但不可否认,他眼光极佳。”

郭溯附和点头。

皇上道:“想必是怕礼部做出不合他心意的婚服,所以才有了这个要求。”

“”郭溯低垂着头:“微臣惶恐。”

皇上不仅想,他看重这婚事的原因,是否是因为新娘子是姜零染?

再想到当初给他赐婚吕家的姑娘,圣旨摆在案头落了灰了都不见他来领,皇上心下叹了口气。

嘱咐道:“往后,他怎么要求,你们就怎么做。”

“事事从优,若是银钱上超出了预算,便从朕的私库里出。”

郭溯心中震撼。

早知道皇上宠燕柒,可这也太宠了吧!

一场婚事办下来,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闲言碎语。

但这么些年,皇上从未在乎过这些。

各个党羽之间也因燕柒不在册内,故而对他的招摇事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颇有一股子,“只要不来抢皇位,怎么折腾都随他”的意味!

郭溯压下心绪,颔首应是。

过了两,苏孜沽和王荃几个约着到了燕柒府上,闹着要他请酒喝。

“酒管够。”燕柒笑道:“不过,我染了风寒,御医叮嘱不能喝酒。”

几人闻言都要啐他。

正笑闹,秦云融到了,且还带了一男子同行。

到了厅里,秦云融抚了抚口:“待亏没开宴,不然我定要被罚酒了。”

几人都是笑起来,笑罢又把目光放在了这“生面孔”上。

王荃撞了撞苏孜沽的肩膀,下巴一指宋巳,低语问道:“这谁啊?”

苏孜沽摇头:“没见过。”

燕柒却猜出了这人的份,不觉多看了两眼。

肤白细眉,两眼狭长,面相有些寡淡。

再观其量,对比其他的武将,他稍显单薄了些。

若不知其底细,说是文人,也是无人不信的!

秦云融看几人目光好奇,便笑着介绍道:“这是宋巳宋兄。”

“天和八年的武状元,现如今在军弓军中做副将。”

几人看秦云融言语抬举他,皆是有些莫名。

燕柒想到太子的话,再看秦云融这模样,心中猜想,这两姓只好约莫是要定下了!

他不更加的纳罕,这宋巳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竟让秦家这么快的就认可了他?

王荃一向灵通军中的风吹草动,早就听说了宋巳的事。

打量他的目光微微变了几变,宋巳能在军中站住脚,莫非是秦家背后使了力气?

这事儿回去后需待向父亲求证求证。

含笑揖手道:“在下王荃。宋兄大名,如雷贯耳,久仰久仰。”

宋巳当然知道王荃的父亲是谁。

闻言神色一肃,忙揖手回礼。

而后又在秦云融的介绍下与在座的一一见礼。

燕柒揖了揖手,笑看着秦云融道:“你这纨绔,何时结识了这等优秀人物?”

秦云融顿时哭笑不得:“我纨绔,你自己是什么?”

燕柒哈哈笑着:“咱们这一群,一个不落,全是纨绔。”

苏孜沽看了燕柒一眼,眸光微闪,笑着接话道:“是啊,你今带你宋兄来,也不怕带累了他的名声。”

宋巳含笑听完,朗声答道:“口舌长在他人上,如何议论是他们的事。”

“如何做人,是自己的事。”

“宋副将说的不错!”燕柒抚掌笑道:“确比我们这些纨绔更有见解。”

说说笑笑,酒过三巡。

秦云融知道这几个必然好奇宋巳的事。

却又碍着他,不好过多的问。

为了省去他们回府后再派人打听,闹的满城风雨,便道:“我也不瞒你们。”他说着拍了拍宋巳的肩膀:“他啊,是我的准妹夫。”

“以后哥几个多照应着些。”

众人微惊。

秦家两房总共也就一个庶出的姑娘,秦若丹。

自幼养在嫡母膝下,尊贵受宠不输嫡子。

这怎么毫无征兆的就要定亲?

这宋巳究竟什么来头?竟能娶得秦家的姑娘?

还是燕柒先回了神,笑着举杯,说着恭喜的话。

宋巳笑道:“在下也恭喜柒公子,觅得良缘佳人。”

秦云融拍了万景西一下:“愣着干什么,端酒杯啊。”

几人回神,闹闹的干了一杯。

心中好奇的不行,这宋巳和秦若丹的缘分究竟是结在了哪儿?

秦云融今才把人带来,说明此事必然是近几才定下的,可他们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木捷中看了眼王荃。

王荃知道木捷中为何看他,茫然的摇了摇头。

别说他,就是他爹,怕也不知这件事!

他不又想,莫非宋巳真的是靠着秦家的力量站住了脚!?

可太子刚收拢了姜霁这员猛将,怎么又打起了宋巳的主意?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太子这是要自乱阵脚啊!!

第四九五章 杀机

奉旨去京吉仓看新粮的燕辜回了京,并带回了一小布袋的粮食,送到了御前。

皇上从布袋中抄出一捧谷粒,细细的看,看过后满意笑道:“嗯,很饱满。”

燕辜站在一旁,与有荣焉的道:“今年的谷粒不仅饱满,收成也要高过去年。”

“全是父皇治理有方。”

皇上更满意了,把谷粒放回布袋中,交给高得盛道:“送去御膳房,晚膳就用这个。”

高得盛笑着接下,让小福子去办了。

皇上又看向燕辜,微微笑道:“你辛苦了,差事办得很好。”

“父皇千万不要这么说。”燕辜正了神色,揖手郑重道:“能为父皇分忧解难,是儿臣期盼并致力要做好的一件事。”

皇上看他两眼,点点头道:“回去吧,好好歇两。”

燕辜谢恩告退了。

到了宫门口,雷简已经赶着马车在等了,见燕辜出来,忙揖手见礼,而后跪在了地上。

燕辜踩着雷简的脊背,上了马车。

雷简抖抖衣摆上的尘土,跳上车辕,驾车离开。

随着背后的车帘落下,燕辜面上的温和也不在了。

眸光鸷,音调冷寒道:“婚事已经定下了?”

雷简侧首,贴近了车帘道:“只是有意,还没定下。”

“但若不出意外的话,十之七八了。”

燕辜轻哼一声,冷笑着道:“倒是小瞧了他!”

不管是能力,还是野心!

不过,一直以来都是他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走,如今被算计,他反倒成了被踩的那一个!

这感觉,不怎么好。

他想杀人了。

燕柒这边,酒宴直到亥时才结束,众人微醺着离开。

燕柒吩咐百香道:“你去找几个妥当的,好生的把人送回府。”

这几个公子哥出门,边最少也要跟着三五个小厮,只有宋巳是随着秦云融来的。

百香明白燕柒这话的意思,颔首应下,转去吩咐了。

起了风,燕柒裹着披风,站在墙根下溜达。

他想翻墙,可喝了酒,若被她闻到,必然是生气的。

左思右想,燕柒深觉不能做作死的事。

撇撇嘴,遗憾的往屋里走。

百香回来,伺候着燕柒洗漱,又端药给他。

燕柒像往常一样,仰头喝干了药汁,等药汁进了嘴里,他苦的五官拧在一起,强忍着咽下去,忍着要吐的**道:“怎么忽然换药方了?”

“今早诊脉后就说要换药方了,您忘了吗?”百香端着攒盒道:“公子快吃颗话梅。”

燕柒捏了两颗吃在嘴里,苦臭的药汁混着甜酸的话梅,味道古怪的很。

他受不住,吐了出来。

百香一看忙搁下攒盒,转去倒了杯茶,急道:“您快漱漱口。”

燕柒漱了口,拧眉长舒了一口气。

百香皱眉道:“好点了吗?”

燕柒点头。

百香皱眉又道:“好点的话,那就再喝一碗吧。”说着指指痰盂:“您都吐出来了。”

“能不喝吗?”燕柒胃里翻搅,白着脸,生无可恋道:“我刚刚应该没吐完。”

“”百香看他片刻,道:“那属下熬半碗。”

燕柒:“”

宋巳送走了燕柒府上的小厮,关上了院门。

他飘飘然的坐在外间的圈椅里,望着灯芯,畅想着此后平步青云的子,嘴角咧出笑来。

没等多笑,一支冷箭骤然穿透厚糊的窗纸,直冲他面门而来。

酒劲儿顿时消散,宋巳下意识的一蹬脚,连人带凳子仰倒在地上。

箭矢从他头顶掠过,带出了血意。

他就地打了个滚,翻到了一旁的帷幔后,警醒的听着房外的动静。

不知是否他真的酒多了,竟听不到人的动静。

屋外极其安静,更衬得他心口狂跳。

头顶划出了血道,血迹顺着额头滴在鼻尖上,宋巳抬手抹了,屏息从怀里摸了把匕首出来。

缓了两口气,刚站起要去看况,却又一支箭矢来。

他连忙用匕首挡开,同时又蹲了下去。

捡起脚边的刀鞘,瞄准灯烛的位置,掷了过去。

灯台砸到在地,房间里暗了下来。

宋巳猫着腰,到了窗下,竖耳听着。

这次他终于听到了极浅的脚步声,不止一个。

这种脚步声告诉宋巳,屋外的人不是寻常毛贼。

有人要杀他!

想着这两发生的事,谁要动手,并不难猜,宋巳咬了咬牙。

面上看着是个温吞的,却没想到,竟如此诡手狠!

他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正想着如何应对,窗外却忽的亮了起来。

宋巳滞了会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下悚然。

巴着窗沿,他顺着窗户上破洞朝外看了眼,清晰的看到了三五个穿着夜行衣的人,他们手里尽都持着弓箭。

此刻箭已在弦,箭簇上绑了油布火球,迎风烧的烈烈。

次是姜零染与燕两仪和白蓉约好了去探望秦若丹的子。

姜零染早早的就出了府,一路到了国公府,正遇到白蓉下马车。

二人笑着见了礼,携手进了府。

白蓉圈着姜零染的隔壁,低声道:“姜姐姐听说了吗?秦家要给秦姑娘定亲了。”

姜零染惊讶道:“真的假的?定哪家?”

白蓉道:“就是那在宫中救了秦姑娘的侍卫,好像是叫宋巳。”

姜零染一怔,旋即皱起了眉,不可置信的重复道:“宋巳?”

白蓉也是听太子妃说了一耳朵,没记真切,扭头问丫鬟红枫:“是叫宋巳吗?”

红枫点头道:“是这个名字没错。”

姜零染眉头皱的更深,怎么会是他?

这幅样子被白蓉看到了,疑惑道:“姜姐姐怎么这幅神?你认识这个叫宋巳的不成?”

姜零染忙摇头,轻笑道:“我怎么会认识?”

不过,她却听过这个名字。

前世燕辜继位后,做为太子心腹的巡防营统领杨平福就被燕辜揪错处斩,而后接手了巡防营的人就是宋巳。

如此看来的话,宋巳是燕辜的人?

姜零染更加的觉得秦若丹坠湖的事不是巧合!

更是替太子和秦家捏了把汗。

到了秦若丹的房间,燕两仪已经在了。

她坐在秦若丹的榻沿上,神色内疚又心疼。

秦若丹病容苍白,靠在引枕里,低低的咳嗽。

她虽坠湖被救,但却狠冻了一场,导致风寒侵体。

第四九六章 惊马

瞧见姜零染和白蓉走进来,秦若丹笑了笑:“两仪还真没骗我。”说着忙吩咐丫鬟去搬锦兀来。

姜零染二人走到榻边,关切问道:“秦姑娘可好些了?”

秦若丹笑着点头:“好多了。”说着却咳嗽起来,她压下咳嗽,羞赧笑道:“就除了还有些咳嗽。”

燕两仪蹙眉道:“想咳嗽就咳嗽,别忍着。”

秦若丹好笑道:“谁还能忍得住不咳嗽?”

姜零染拍了拍燕两仪的手背,抿笑对秦若丹道:“我前些子风寒,大夫给了枇杷膏,用了以后咳嗽好了很多。”

“我待会儿回去让人给秦姑娘送过来,你试一试。”

秦若丹含笑道谢。

姜零染想着宋巳的事,心中觉得不安稳。

趁着说笑的间隙,旁敲侧击的问起了当坠湖的经过。

可秦若丹却不再提后膝弯打软后才掉下去的话了,只说是不小心滑了脚。

又向燕两仪道:“是我莽撞,惊了皇后娘娘。”

“待到病愈,必然去请罪。”

“咱们之间,何来这种话?”燕两仪闻言愠怒道:“你快闭嘴,好好的歇着吧。”

姜零染知道秦若丹的顾忌。

且以她自己的立场,也不能揪着这件事深问。

听秦若丹说完,便笑着未再语。

说笑了会儿,宋蕴带着新蒸出的点心过来,进屋就笑道:“才忙完手头的琐事,来看看三位贵客。”

三人含笑起见礼。

宋蕴忙上前扶住,不敢受了这三人的全礼。

谦让着落了座,笑指着秦若丹,打趣儿道:“这丫头昨还在我耳边吵嚷着说闷,你们今来,可真真是救了我这耳朵了。”

“等她好了,我办个小宴,你们一起聚聚。”

三人笑着称好。

宋蕴看着姜零染就想到了她与燕柒的婚事,自然而然的又想到了徐州的自己的外甥女,不免在心里叹了声可惜。

燕柒经商,入京后又不刻意的去经营与人之间的关系,故而不少文人雅士都觉得他粗鄙狂傲,对他很是看不上眼,也传下不少指桑骂槐的酸诗文出来。

而国公府和太子走的近,这些年也没和燕柒有过什么往来,所以起初皇上皇后有意撮合的燕柒和金敏佳的时候,宋蕴还曾迟疑过,就怕给金敏佳找了个不着调的,婚后就是受了委屈,也没处说理。

但金敏佳自己喜欢,且徐州也同意,她一个做姨母的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

可她没想到,好好的一桩事,到最后却是以那样的方式收了场。

她遗憾可惜之余又觉得或许是金敏佳发现了燕柒上的荒唐之处?对以后的子没信心,所以才一声不吭的逃了?

可如今燕柒与姜零染定了亲,事事亲力亲为,光是嫁衣和仪程的问题就去礼部问了好几次。

双吉街的宅子,每必要去一趟。

就连那万花楼里的ji)子,也撵走了。

谁也没能想到,燕柒这样的人一旦收了玩心,竟是这般的体贴周到!

如今京城的贵女,哪个不艳慕姜零染?

若早知是如此,宋蕴就是绑,也要把金敏佳留下来。

姜零染察觉到宋蕴的打量,微微笑着看回去:“这点心蒸的松软可口,很好吃。”

白蓉手里也捏了一块,已咬了两口,闻言点头道:“确实好吃。”

“上了年纪,就喜欢看你们这些孩子多吃多笑。”宋蕴眉眼弯弯,笑的温和:“待会儿啊,我让厨房多蒸几屉,你们带回去。”

二人闻言对视一眼,皆是笑的憨厚:“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宋蕴笑意更深:“在我这里,不必客气。”

燕两仪看她们二人吃的欢快,道:“我也尝一块。”说着咬了口,点头道:“确实不错。”

她觉得松软,好克化,便又捏了一块递给秦若丹。

宋蕴看着又让丫鬟去换茶来。

三人吃了点心,喝了茶,怕待的太久,让秦若丹耗神,便起告辞了。

秦若丹拉着燕两仪的手,可怜巴巴道:“隔两你们若无事,便还来找我玩,我着实闷的很。”

三人笑着应了。

离了国公府,三人回宫的回宫,回府的回府。

姜零染想着今姜霁下职早,便道:“好久没给兄长买芝麻小酥饼了,咱们回府前绕一趟庆文街吧。”

文叔点头称是。

一路到了庆文街的祥和茶楼,文叔没下马车,大虎进去买小酥饼。

车厢里,厢竹看着出神的姜零染道:“姑娘是有心事吗?”

姜零染摇了摇头,问厢竹道:“你今在国公府里,可曾听到秦姑娘院子里的人议论她的婚事?”

厢竹摇头:“并未有人提及过。”

姜零染想到宋蕴和秦若丹皆是谨慎缜密的子,能近伺候的丫鬟必也不会是轻率的。

现在他们只是属意宋巳,有意结亲,并未明确定下,下面的人自然不敢胡乱的说。

厢竹看姜零染眉头皱的死紧,疑惑道:“姑娘怎么担心起秦姑娘的婚事了?”

“总觉得,要出事。”

“心里不安稳。”纵是前世,姜零染也未曾见过宋巳,更不知他是何时得了燕辜的青睐,并决定重用。

而如今她也不清楚宋巳是怎么让皇后和秦家认可了的!

亦不知,如今的宋巳究竟是太子的人,还是,燕辜的人!

这种摸不清,抓不着的感觉,让她不安。

厢竹更疑惑了,眨眼道:“秦姑娘成亲,您为什么会觉得不安稳?”

说着想起什么,忧心的皱起了眉:“依奴婢看,您不安稳,是这几梦魇没睡好的缘故。”

也不知是怎么了,自回京后姜零染便开始梦魇,起初三五一次,到了这几,便频繁的每夜都要被惊醒。

提起梦魇,姜零染无奈的揉了揉额角。

最近,她总梦到前世的事,梦到兄长死,梦到燕柒埋在了燕山。

梦见厢竹和青玉提着食盒离开她。

厢竹看姜零染揉额角,轻声哄道:“姑娘,待会儿回府就请大夫诊诊脉,好不好?”

姜零染刚要应声,马车忽的向前一冲,她和厢竹都没防备,一个被车壁撞了脑袋,一个被小几磕了膝盖。

文叔的声音传了过来:“姑娘,扶稳坐好,马惊了!”

厢竹一听惊马就吓得要丢魂。

忙抖着毯子裹住了姜零染,毯子不厚,但总好过皮肤直接磕碰。

马车从跑起来速度就一直在加快,姜零染听到了路人惊叫的声音,皱眉道:“文叔,往人少的地方去!”

第四九七章 跳河

文叔自然知道这惊马会出人命,但姜零染在马车上,他最开始想到的是要马停下来。

但尝试之后,发现并无效,又听到姜零染的话,下意识的就应了是。

可应过之后,才意识到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急吼道:“姑娘,这全都是人!我该往哪走?”

姜零染道:“京沙河,去京沙河!”

京沙河是一条东西流向的河,从京城内直通城外,河水最后汇入沙陵河,与文安街只隔了两三条街。

越靠近京沙河,四周的住户越少。

这疯马往那处去,撞伤人的几率能大大的降低。

大虎买了芝麻小饼出来,原本停着马车的位置已空空如也,他四下去寻,瞧见了快速消失的马车车顶,以及远处行人的惊叫声。

“怎么跑这么快?”大虎急步去解马缰:“也不等等我。”

刚跨上马就看两三个行人压着心口走过去,嘴里喋喋有声道:“哎呀,真要命,差点撞在我身上。”

“那马疯了似的跑,必然是惊了,马车上也不知坐的谁,可要倒霉喽。”

大虎愣了愣,急声道:“是,你们,你们说的是那辆马车吗?”他指着已经要消失在街口的马车。

那两三行人见有人搭话,顺着他的手指看了眼,点头道:“可不就那辆嘛!”

大虎几乎要吓死,搂在怀里的酥饼当啷啷全掉了。

马车冲出文安街,文叔吼道:“姑娘,您坐右侧!”

姜零染明白文叔的意思,忙拽着厢竹坐在了右侧。

同一时间,文叔拉动左辔,控制着马匹往左拐。

速度太快,绕是姜零染和厢竹刻意的坐在了右侧,但车厢还是要翻。

文叔撑手一跃,整个人翻上了车顶。

稳下了车厢后,他跳了下来,却没坐在车辕上,而是骑上了一匹马的马背,企图能控制住它。

车帘不住的翻腾飘动,姜零染看到了马背上的文叔,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忽的车厢顶上“哐”的一声巨响,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砸了下。

车厢里的二人都是惊了一下,倏的抬头往车厢顶上看。

“哐”的又是一声响。

这一次,随着响声穿透车厢顶的是一记尖钩。

钩身足有婴儿小臂粗细,尖钩锋锐,凿穿车顶后,木屑簌簌的往下落。

姜零染眯着眼去看尖钩,恍然明白,有人从后面抛了钩子,企图拖住马车!

她掀开车帘朝后看去,瞧见一位骑着马的单薄少年。

他此刻正竭力勒马,但一匹马,很难拖出一辆由两匹马驱力的马车,连人带马几乎被拖着走。

少年显然也发现了。

咒骂一声,甩开钩绳,加速冲了上来。

马匹从窗边掠过,快到姜零染不足以看清楚他的容貌。

姜零染快速挪动,捞起前面的车帘。

她看到那少年从自己的马背上越到了为马车驱力的马匹背上,同文叔并肩,要控住惊了的马。

但惊了的马哪里这么好控制,不管他们是踢是踹,两匹马只攒着劲儿的往前冲。

不断有巡街的巡防营发现他们,可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被甩在了后面。

庆幸的是越往京沙河走,行人越少。

文叔跳回车辕上,看着姜零染道:“姑娘,停不下来!”

姜零染远远看着京沙河面,咬了咬牙道:“跳河!”

文叔吓了一跳:“跳,跳河!?”

姜零染道:“难道要跳马车?”

文叔说不出话了。

这种情况下,他跳马车都难保不受伤,更何况姜零染和厢竹?

那少年也察觉到了不妙,跳到了车辕上,正好听到这对话,道:“对比起来,跳河能活命的机会确实多一点。”

“但,我有更安全的办法。”

姜零染此时看清楚了他的容貌。

黑黢黢的肤色,稍显柔和秀气的五官,最让人记住的是他的一双眼,黑的发亮。

姜零染隐约记得,她好像也见过这样的一双眼!

只是,这会子她想不起来,也没工夫去细想。

文叔也算是与他并肩作过战了,闻言忙就道:“公子有什么好办法?但说无妨。”

少年单膝跪在车辕上,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京沙河,语调沉沉道:“以这个速度冲进水里,这两位姑娘必然会撞在车厢上,届时撞晕都是有可能的!这种状态下掉进水里无异于是找死。”

说着扭头看着文叔:“忘了问,你会泅水吗?”

文叔忙点头:“会,我会!”

少年大松了口气:“那太好了!”

“咱们一人带一个,上车顶!”说着顺手往里捞了一把,拽住了姜零染的手腕,用力一拖,人就被带着上了车厢顶上。

马车的奔跑速度太快,他们根本站不稳,只能半跪在车厢顶上,手扣住车檐,以稳住身体,免于被颠簸下去。

姜零染被少年单臂压着,听他道:“跳的时候一定要避开这疯马,免得没淹死,倒被它踹个内伤。”

姜零染点头,道:“多谢公子。”

少年呵笑了声:“还知道谢我,看来没吓傻。”

文叔已经明白了少年的意思,忙携了厢竹,翻上了车厢顶。

望着河面,四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而后跳了进去。

冰凉的河水没顶,冷的姜零染牙关打颤,憋着的一口气差点呛出来,她忙捂住口鼻,稳住心神。

马车就砸在了不远处,两匹疯马一入水便疯狂的挣扎,搅得河水浑浊。

姜零染能看到的东西很有限,但她记得那少年应该就在她身边才对,这会子怎么不见了!?

难道是入水的时候撞晕了?!

这般想着,姜零染心中焦急起来,蹬脚往下游,努力的睁大眼睛找寻,却什么都没看到。

莫非找错方向了?!

她四下看,后衣领子却忽的被揪住,一股力气带着她往上游。

姜零染在水里抬头,依稀分辨出揪他衣领子的人不是文叔。

而厢竹不会泅水。

应是那少年。

姜零染心下微松,伸展着手脚往上游。

一口气憋到了极致,冲出水面后,姜零染猛地深吸一口气,鼻腔里呛了水也顾不上。

少年浮在水面上,喘了两口气道:“他们人呢?”

姜零染闻声看过去。

这一眼,她犹如看到了夺命阎罗!

第四九八章 女扮男装

眼前的这少年,高束的头发已被河水冲散,发丝随着涟漪飘dàng)在河面上,妩媚又温柔。

而刚刚还黢黑的脸皮儿被河水洗刷之后,雪白透粉。

唯一没变的是那双眼。

黑的发亮,凉的心惊。

前世,她确实见过这样的一双眼。

文安王的义女,清惠郡主,黎锦。

也是前世的信王妃,以及燕辜登基后的皇后娘娘。

而她更是太子重伤之后,燕柒被皇上认可,却不能被百官认可的“原因”!

前世太子重伤之后,朝中明面上是瑞王与信王分庭抗争,但实际上,皇上最看重的人选是燕柒。

皇上曾在早朝上明确命令礼部尚书郭溯尽快准备燕柒入册封王的仪典,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可没等到仪典落成那,便出事了。

瑞王此人极其自负,在这种稍有不慎便会粉碎骨的当口,一点不曾低调,反而是大张旗鼓的给小世子燕君慕办生辰。

京中六品以上的文官武将皆收到了请柬。

不少人都捏着请柬犯嘀咕,瑞王这般行径,图的是什么?

若想要用此宴彰显实力与地位,那大可不必!

因为这种时候,没人再敢随意站位,都在观望中。

瑞王这般张扬行事,反而会使不少人觉得他不够沉稳,惶于依附。

若为的是收买拉拢,那就不该广为发帖了。

众人不知瑞王的真实意图,不敢抱着单纯的心思去赴宴,更不敢不去赴宴。

所以,一场世子的生辰宴,无比的声势浩大。

那,除却养伤的太子和为了照顾太子,不能出府的太子妃,湘王夫妇,信王,燕柒以及来京小住的黎锦,皆在此宴上。

也是这场宴会,使得燕柒与皇位失之交臂。

不管是真的开心还是假意迎合,在宴的皆是笑脸相迎,欢声笑语,所以宴会进行的很顺利。

一直快到结束,都没有任何的状况发生。

前院后院的人都暗暗想,莫非瑞王真的只是想单纯的给小世子办场生辰宴!?

可忽然有小丫鬟冲到瑞王妃面前,急声说道:“王妃,我家郡主不见了,奴婢已找了多时,仍不得踪迹,还求王妃帮忙找寻。”

瑞王妃认出这丫鬟是黎锦的侍女。

她对汝州的人并无好感,更因上一辈的恩怨,瑞王妃不敢多亲近黎锦。

请黎锦来,不过是做做面子活儿。

总不能所有女眷都请了,单单落下她吧?

可却是个不省心的,去别人家赴宴,乱跑什么?凭白给主家找麻烦!

瑞王妃面色微沉。

但人是在她的府里找不见的,她当仁不让的要帮忙去找寻。

到最后,人是找到了。

可也有大事儿一同找上了门。

黎锦竟然和燕柒在一间屋子里,且上带伤,被人找到后,哭诉说是她不从燕柒,被打出来的。

幸亏丫鬟到的及时,不然就酿成大祸了。

黎锦刚烈,不堪受辱,直接冲出人群,跳了湖。

恰好被闻讯赶往后院的燕辜看到,将人救起了。

瑞王正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才能踢掉燕柒这绊脚石,这样绝佳的机会送上门,自然不会放过。

次,以瑞王为首,半个朝堂都在弹劾燕柒。

皇上不相信燕柒会这般行事,召燕柒和黎锦进宫,对证朝堂。

黎锦不堪说,不屑提,事的经过是由瑞王的口说出来的。

黎锦听完,痛哭流涕,跪求皇上赐她一死。

而燕柒则怔怔然。

因为他们说的这些事,他一点都不记得。

他只是去瑞王府参加了宴会,醉酒后被小厮扶去了厢房。

睁眼醒来,就被皇上宣召了。

他怎么可能去后院,还猥亵了黎锦?!

面对瑞王府丫鬟小厮的指证,黎锦的哭诉,百官的讨伐,皇上的焦灼,燕柒干着嗓子道:“不可能,我不会做这样的事!”

可再多的,他说不出了。

因为那些事,对他而言,连梦境都不算。

没有丁点记忆的“空白罪名”,要他如何去为自己辩解?

更何况,目击证人不止一位。

那些他记不起的始末,他们声并茂、浓墨重彩的替他进行阐述。

这个时候,他认罪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他们心中已有衡量,并给他定下了罪名!

这个时候燕柒明白,他是被人算计了!

是谁?!

燕柒的目光落在了慷慨激昂的瑞王上。

皇上听完燕柒的话,无力的闭了闭眼,神色以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来。

他仍秋鼎盛,太子不行了,他有充足的时间将燕柒培养成一名合格的君王。

朝廷那些个不着痛痒的反对声音,他弹指便可碾压,不足为据。

可他能压下十人,百人,却不能和整个大庸国的朝臣百姓反着来!

这件事若不能妥善解决不,好像已经到了死路了他看着瑞王无比亢奋的神,暗暗的捏紧了拳头。

百官听了燕柒这话,闻言皆是嗤笑。

指责燕柒敢做不敢认,不配立于天地。

其中瑞王极其党羽最为卖力。

而为数不多的愿为燕柒求的是湘王和信王,却仍寡不敌众,无法反转局面。

黎锦虽不是文安王亲生,但一向受文安王喜,在京受了这般折辱,汝州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为了安抚朝野以及汝州,平息流言,皇上提议让燕柒迎娶黎锦。

按说这个办法是代价最小,且最能挽回当前局面的了。

但燕柒却不同意。

而黎锦也随之用悬梁自尽的方式拒绝这门婚事,以及控诉皇上的不公。

文安王世子燕崇轩携着文安王的令牌,赶至京中,请求皇上严惩燕柒,给黎锦和汝州一个公道。

皇上自然不愿。

一直让燕辜在暗中进行调查,却收效甚微。

文安王愤怒上折,言说若不给黎锦一个交代,便连同他一起处死吧!

一时间,局面僵持不下。

而最后力挽狂澜的是燕辜。

他去见了燕崇轩,恳求他将妹妹嫁给他,并承诺会一生尊重呵护黎锦。

黎锦在汝州的地位丝毫不弱于燕崇轩这个世子,燕崇轩得了燕辜的话,不能做主,去问黎锦的意思。

黎锦被燕辜的诚恳打动,竟同意了。

第四九九章 休想靠近

这一下瑞王做梦都要笑醒了。

谁人不知今上看待汝州的态度?!

燕辜娶了黎锦,那便等同于自动放弃了皇位。

湘王看京城乱局已起,无奈亦无法,主动请旨去了封地。

瑞王自此更是一家做大。

此后持续了近半年,瑞王忽然出京去了封地。

京中局面瞬间天翻地覆。

燕柒力挺燕辜。

而燕辜贤名在外,对比暴戾霸道的瑞王,更得人心。

皇上似乎也没了更合适的人选。

燕辜的登基在众人预料之外,可随着瑞王的出京,又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只是,众人都极其好奇瑞王为何放弃将要到手的帝位,匆匆出京去?

自然没人能解答。

可民间的猜测一直没断。

不少人都说是燕柒背后做了什么。

还有人传,说当初燕柒和黎锦的事情就是瑞王搞出来的,为的就是打掉燕柒这个对手!

而燕柒懂得感恩,且一直与燕辜的兄弟感情深厚,在关键时刻,力挺支持燕辜。

前世,姜零染就怀疑,燕柒真的猥亵黎锦了吗?

其实信一个人,无关相识时间的长短,从燕柒跳进湖里的那一刻,姜零染就信他。

也信他为自己说的那句几近苍白的辩解。

她很想为燕柒做点什么。

可她的信任没有任何的说服力,因为没有那个姑娘愿意用自身的清誉去做局。

更何况,黎锦到最后并不愿意嫁给燕柒,这场算计有什么意义?

若说是阴谋,那只能是瑞王了。

一旦牵扯了朝局,姜零染更没话语权了。

解惑,是重生以后的事情了。

其实从一开始,所有人都想错了方向。

这件事情确实是个局。

不过却并非是瑞王设下的,而是燕辜,与汝州!

用一件莫须有的事情,同时除掉瑞王与燕柒。

而燕辜承诺给汝州的东西,是黎锦的后位。

又或者,还有汝州渴望的自由。

黎锦看姜零染面色发白,眸光似有实质一般的冷刮着她,不觉奇怪道:“你怎么了?”

姜零染回神,忙挪开了视线,目光惶惶的看着粼粼波波的水面,展于水面上的手掌紧握成了拳。

该来的,还是来了。

“你,是姑娘!”她不知是冻得,还是怕的,声音微微打着颤。

黎锦一捋头发,笑的飒爽:“是啊,做点小伪装,便于出行。”

姜零染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她会武功!

会泅水!

她没猜错,前世的燕柒确实是被他们给算计了!

太亏了!

比她还要亏!

她至少知道该恨谁,该找谁寻仇!

可燕柒呢,他一无所知,耗尽心血的养肥了一头狼。

扭头一口就咬在了他的脖子上,喝干了血,拆骨剥皮!

“噗”

一阵水花冲溅。

文叔拽着厢竹浮了上来,瞧见姜零染,心下一定:“姑娘,先上岸。”

这水太凉,泡的过久,难保不会腿抽筋。

黎锦点头道:“是啊,先上岸吧。”说着率先往岸边游。

姜零染跟在她后面,看着她的后脑勺,久违的嗜血劲儿又冒了出来。

前世黎锦进京是为了给皇上祝寿,一进京便在宫里住下了。

可现在,她却出现在了自己身边,为的是什么?

姜零染可不认为舍命救人,这样美好崇高的事情会发生在黎锦身上!

黎锦接近她,必有所谋!

可她身上有什么是能被黎锦、被燕辜所图谋的?!

忽的想到与燕柒的婚约,姜零染心头发紧。

这一世,她休想靠近燕柒!

水面颇宽,几人很是游了会儿,费力的爬上了岸,也顾不得形象,瘫坐在岸边喘气。

厢竹看着河面,心有余悸:“刚刚,咱们差点就死了。”

黎锦听着这话,哈哈的笑起来:“人可没这么容易死的。”

姜零染闻言微滞,定定看她一会儿。

黎锦有所察觉,扭头看回去。

姜零染道:“今日,多谢姑娘相救。”

黎锦微蹙眉。

不过是从河里到岸上,她脸上的惊慌已经不见,眉眼间带着股子小姑娘少有的沉稳劲儿。

难道京中的姑娘都这么有胆的吗?!

黎锦对视片息,笑道:“今日遇见,足以证明咱们有缘。”

“不用谢。”她说着又看回已经风平浪静的水面:“我从没玩这么刺激过,多亏你们,我才能体验到。”

姜零染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清风拂过,粼粼的水面轻起涟漪,看起来悠然又惬意。

可这平静的水面,差点成了他们的埋骨之地。

文叔听她这么说,笑呵呵道:“姑娘好身手啊。”

黎锦谦虚两句,道:“您的身手也不差。”

文叔闻言更开心了,还要再说什么,姜零染打断了:“还不知姑娘的姓名。”

“我叫黎清惠。”黎锦笑的大大咧咧,随意中带着诚恳:“你叫我清惠就行。”

姜零染笑了笑:“清惠姑娘。”

黎锦听她客气的称呼,笑意顿时有些无奈,却也没更正。

一边拧着衣摆上的水,一边道:“你叫什么?”说着多看了眼她身上的衣服:“瞧你这衣料极好,像是大户人家的。”

“我叫姜零染。”姜零染抿笑道:“京城多得是百年旺族,我可不敢称大户。”

黎锦轻挑了下眉,笑了起来。

姜零染捕捉到她眉眼的异样,却未能分析出是什么意思。

黎锦撕了布条,束了头发。

而后吹了个口哨,远处吃草的马颠颠的跑过来,她拍拍屁股站起身道:“姜姑娘,后会有期了。”

姜零染跟着站起身:“清惠姑娘是路过京城,还是要探亲访友?可有落脚之处,改日我也好去拜访。”

黎锦笑着摆摆手:“不必不必。”说着翻身上马,甩鞭走了。

厢竹这会子才缓过劲儿,看着救命恩人走远,颇有些遗憾。

“别看了。”姜零染没什么笑意的扯动着唇角:“十日内,会再见面的。”

厢竹不解这话。

姜零染却不再说了,站在岸边看着河面。

文叔走过来道:“水流不快,要捞也容易。”

姜零染点点头。

秋风凉,衣服湿了以后,更是凉的沁骨。厢竹搓着胳膊,吸着鼻子,囔囔着声儿道:“还要捞出来吗?”

“姑娘的马车每次出府都是经过仔细检查的。”文叔神色凝重道:“这马毫无征兆的就惊了,实在蹊跷。”

第五百章 衣服太小

厢竹顺着文叔的话想了想,神色凝重道:“是有人要害姑娘?”

她说着想到了苏州时的事情,惊骇道:“难道那伙人还不死心?”

姜零染平静的望着湖面,厢竹的话从左耳到右耳,钻了出去。

顿了好几息,姜零染忽然蹙起了眉,偏头看着厢竹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厢竹被姜零染急重的语调与凛然的神色吓住,愕了愕道:“奴婢说,难道下蛊毒的那伙人,还不死心?”

姜零染怔住。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若下蛊毒的事情真是汝州所为,那有些事情,好像就能说得通了!

她当初就很奇怪,若皇上真有心杀她,何至于拖到出京?京中动手岂不更加的万全无失?

就算是她出京以后皇上才起了杀心,可下毒,实在是最下乘的办法。

多的是可操作的“意外”,为何偏偏要用一个必然会留下破绽的方法?

等到她尸体运回京城,姜霁看了会作何感想?燕柒又会作何感想?

皇上这么做完全是在给自己埋雷!

又或者说,皇上笃信燕柒找不到证据?!

当初齐月的船沉在江南界,燕柒没有证据,单靠推测,也恨了太子和武德侯十几年!

皇上不会不清楚,她一旦横死在外,他的嫌疑是最重的!

可若罪魁换成汝州,就顺理成章许多了。

汝州一直以来都恨皇上!

而燕柒是皇上最疼爱的孩子。

那刺客打着皇上的名义来杀她,被燕柒撞个正着,父子之间薄弱的温情与信任瞬间荡然无存。

为救她,燕柒中毒。

试想,一个爱而不得,被亲生父亲所害,时日无多,又满怀着绝望、憎恨、不甘的人会有什么样的行为?

怕是杀兄弑父都不奇怪吧!

真到了那个时候,兄长一定会帮着燕柒的!

那样一来,京城就彻底的乱了。

这才是他们的目的!

可他们一定没想到,皇上最终会妥协。

更没想到,燕柒中毒后,会一言不发的默默忍受。

推测出这些,姜零染骨子里都泛着冷意,会是这样吗?汝州已经对他们这般了如指掌了吗!?

文叔和厢竹看姜零染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惨白一片,摇摇欲坠。

“姑娘,您怎么了?”厢竹扶住了姜零染的胳膊:“是不是太冷了?”

姜零青白着脸,仓惶的摇了摇头:“没我没事。”

会没事的!

这不是前世,汝州的阴诡行径一定不会成功的!

大虎循着车辙印记找了过来,同行的还有巡防营。

一见是姜零染,忙都是行礼,又暗暗心惊,那惊了的马车竟是姜零染的吗?!

姜零染压下心绪,看着巡防营的人道:“这里没事,你们回去吧。”

说着想到什么,补了一句:“文安街上撞损的物品和惊扰到的百姓,我会让府中的人去解决的。”

巡防营中,为首的人上前一步,揖手道:“是否需要末将等护送文靖侯您回府呢?”

“多谢,不必了。”姜零染摇头,温声道:“府里的人马上就到。”

“是。”为首的颔首应下,带着巡防营的人离开了。

大虎看三人皆湿漉漉的,拧眉道:“小的这就去附近找干净衣服来,姑娘稍后。”

“不着急这些。”姜零染道:“你现在立刻回府,找几个妥当的来。”

“我要把马车捞上来。”

一向听命令的大虎却迟疑起来:“可您这么,会着风寒的。”

“不如您先回府?由小的守在这里!”说着看向文叔和厢竹,期望着他们能劝一劝姜零染。

姜零染看着他道:“我说话不管用了?”

大虎吓得忙颔首,揖手道:“小的不敢!”

“小的这就回府去!”说完翻身上马,离开了京沙河。

姜霁下职,走出宫门瞧见了松鼠,疑惑道:“你怎么在这里?”

松鼠看到姜霁,忙上前几步,揖手禀道:“刚刚姑娘的马惊了,马车冲进了京沙河,现正在打捞!”

姜霁乍然听了这话,吓得心都要停了。

脚下不受控制的打软,险些跪下了。

松鼠眼疾手快的搀住了他,急声又道:“公子,姑娘没事!”

姜霁一口气提上来,咬牙一巴掌拍在松鼠脑袋上,怒道:“下次禀事先说重点,知道吗!?”

松鼠看姜霁吓得没人色,捂着头也不敢说疼,忙不迭的点头称是。

姜霁到京沙河的时候马车连同两匹马已经捞了上来。

瞧见人群里有燕柒的身影,他心下定了定:“今雪呢?”

燕柒闻声扭头,正看到姜霁从马背上跳下来,皱眉道:“兄长小心点,这腿可禁不住这么蹦。”

姜霁哪里顾得上腿不腿,急声道:“我妹妹呢?”

燕柒往旁边一指。

姜霁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瞧见了一辆马车。

看样子应该是燕柒的,停靠在小林子里,周边守着百香等人。

燕柒道:“兄长放心,她没事。”

姜霁听他一句一个兄长,撇眼盯他一下。

燕柒顿时咧了个大大的笑,亲昵道:“兄长。”

“”姜霁无奈摇摇头,往马车走去了,站在车窗下,他道:“今雪?”

“哥哥。”

车厢里立刻有了回应。

姜霁听着她的声音,大松了口气,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怎么回事?”

燕柒在大虎回来之前赶了过来,看她浑身湿透,忙就让阿芙去买了成衣来,押着她到马车上换衣服。

姜零染刚脱下湿衣服,闻言道:“我也不知道,正给你买小酥饼呢,马忽然就惊了。”

姜霁听着就皱起了眉,拔高声音道:“你买什么小酥饼?没事就赶快回府去,我不是叮嘱过你了?”

还不等姜零染回答,跟过来的燕柒就接了话:“兄长这话说的极好。”

“日常就该这么叮嘱她!”

姜霁扭头看他一眼。

这厮,拿他当枪使!

轻哼道:“你自己怎么不说?”

燕柒忙道:“我说了!”

说着撇撇嘴,气势弱下来,嘟囔道:“可她不听。”

“”姜霁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扭身去看马倌那边的情况了。

燕柒倚在车窗便,屈指敲两下车壁:“换好了吗?”

姜零染道:“衣服太小了。”

燕柒皱眉:“小了?”

姜零染抹了把额头的汗,没好气道:“你是不是嫌我胖,故意拿小衣服气我?”

第五零一章 教导

燕柒哪敢啊!

想伸手掀帘子又不敢放肆,低声道:“兄长这会儿走了,你快给我瞧瞧。”

他明明告诉阿芙尺寸了,怎么会小??

姜零染放弃了前总也扣不住的两颗扣子,喘气道:“你想什么呢?我扣子都没扣上,怎么给你看?”

燕柒道:“你先等会,我让阿芙再去一次。”

“不用麻烦了。”姜零染找出了披风,想着待会小心的拢紧披风,不露出内里的衣服也无碍。

燕柒舍不得委屈她,瞧她不给看,急的移步绕到了另一边的车窗,小小的挑起一条缝,往里看了眼。

窄肩广袖的对襟石榴红长裙穿在上,自颌下至腰际,是一排鎏金海棠花形状的扣子。

燕柒看着合适的肩和腰,再看独剩下扣不上的两颗扣子,不觉咽了咽口水,心道,这衣服真的不小。

姜零染有所察觉,抬眼看过去。

瞧见车帘后的燕柒后,忙抱着披风挡住,又气又羞的捡起手边的书扔过去:“燕柒,你脸呢!”

书正正的砸在脸上,燕柒鼻头一酸,忍笑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文靖侯,你太暴力了。”

姜零染手忙脚乱的披上披风,闻言气的直咬牙:“你给我滚!”

燕柒嘴角的笑险些压不住,弯腰捡起书,拍拍土,啧啧有声道:“我好好与你说话,你却让我滚?文靖侯,你也太不讲道理了!”

“刚刚舅兄可说了,让我好好的教导你!”

“以后你再不听话,我可要去找舅兄去告状的。”

话音刚落,就看马车一动。

姜零染裹着披风跳了下来,走到他面前,扯出个咬牙切齿的笑:“教导我?”

“柒公子想怎么教导?说来听听。”

燕柒又是咽了咽口水,这次是吓得。

呵呵笑着,脚下退了半步:“那个,我还没说完呢。”

“舅兄虽是那样说,但我根本没应啊!我当即就反驳了他!”

姜零染看他一脸的“义正言辞”,差点绷不住笑出声。

微仰着小脸,正色问道:“那请问柒公子,我需要教导吗?”

燕柒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姜零染低眉轻笑。

看一眼四周,这马车停在了林子里,所有人都聚集在了河边,眼下马车四周只有百香和阿芙等人。

仗着马车做遮挡,她朝他走了一步,揪着他的衣领把人拉下来,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天知道,我有多喜欢你。”说完在他耳垂轻轻的啄了下:“燕柒,不管后怎样,我都会在你边的。”

燕柒哪防备她会突然说这个。

恍惚着怔住,心口猛地起来,继而哐哐跳的剧烈。

等他回神,人早没影了。

他匀了口气,揉了揉胀满的心口,手掌向上拢住了耳朵,搓了两下耳垂,低头笑起来。

姜霁听到脚步声,扭头看过去,瞧见姜零染,微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吓着没有?”

他刚刚已经听文叔说了事的经过,心中后怕不已。

姜零染抿笑摇头:“没吓着。”说着走到马匹旁边:“怎么样了?可有什么发现?”

马倌已经验好了两匹马,摇头道:“并未发现有什么异样之处。”

文叔道:“那是什么缘故让它发了狂?”

马已经死了,马倌验不出什么,自也说不出这惊马的缘故。

闻言踌躇着道:“因素很多,或许是马具勒的太紧,又或许是马儿忽然到了陌生的环境,不安所致。”

“这个季节,牛虻也多,也有可能是被牛虻咬了,所以惊了。”

姜零染道:“找到被牛虻咬的痕迹了?”

马倌摇头:“没有。”

刚刚验了马,他发现马蹄钉,马具都是最好的。

马儿膘肥体壮,毛色油光水滑,可以看得出,这两匹马被养的很仔细。

这么忽然的就发了狂,确实奇怪。

但他找不到什么有用线索,就是心中有疑惑,也不敢随便乱给定论。

姜零染点点头,看了眼姜霁。

姜霁让松鼠送走了马倌,而后与姜零染道:“余下的事我来做,你快回府去,熬两碗姜汤喝是正经。”

姜零染看着车厢顶上被铁钩砸出的大洞,道:“哥哥,我要再验一次。”

今的事绝对和黎锦脱不了干系!

而线索一定就在马车上。

她要找出来,印证她心中所想!

且沉入河里的时候,黎锦曾消失不见,当时她未作多想,现在想来,黎锦未尝不是去消除做过的手脚了。

姜霁蹙眉道:“我知道,我留下守着,你回府去。”

姜零染看向姜霁,温声道:“可我想亲眼看着。”

姜霁低斥:“别胡闹!”

姜零染撇撇嘴。

正好看到走过来的人,她道:“燕柒,我要留下,看着他们再验一次。”

燕柒想也没想就点头了:“好,我陪着你。”说着看了眼百香。

百香颔首,忙去准备了。

姜霁道:“”

百香请的马倌很快就到了,还不止一个。

姜霁看着前后到达的四个马倌,无奈扶额。

这厮,往就这么纵着她的?

四个马倌是一同验的,但互不沟通,沉默着做着自己的事。

等同于,这两匹马同时被四个马倌验着。

燕柒看姜零染眨也不眨的看着两匹马,看了会儿蹙眉道:“你是不是已经发现什么了?”

姜零染微顿了下,扭头看他,笑的灿烂:“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燕柒看她笑的如此,跟着勾起了唇角:“我总觉得,你很笃定马倌会检查出什么。”

姜零染挑了挑眉,疑惑道:“你为什么这么觉得?是我的表有什么不对吗?”

燕柒从她灿笑的影响中走出来,重新恢复了理智:“小丫头,你别卖关子!”

姜零染撇撇嘴:“哪有。”说着重新看向马车处:“我就是不甘心对我下手的人逍遥法外。”

“死也死个明白不是?”

燕柒皱起了眉:“别说这个字。”

姜零染瞧他一脸的抵触,笑了起来,故意逗他道:“哪个字?”

燕柒盯着她看了会儿,转开了眼:“你不说,我就不问。”

“但你要记得,别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有事一定要告诉舅兄。”说完瞧见隋风示意他过去,抬脚要走。

第五零二章 恶婆婆

姜零染忙拽住了他。

燕柒低头看一眼被她揪住的袖子:“你兄长可看着呢。”

姜零染朝姜霁的方向看了眼,果然瞧见他皱着眉,目含警告,吓得姜零染忙就撒了手。

燕柒抬脚往隋风那处去了。

得,生气了!姜零染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叹气。

燕柒皱眉道:“怎么了?”

出了这种事,隋风知道他心必然不佳,也不废话,直接道:“皇上召您进宫。”

燕柒疑惑道:“说什么事儿了吗?”

自从赐婚后,皇上一百个不待见他。

这会子怎么想起让他进宫了?

隋风摇头:“没说。不过福子公公着急的。”

燕柒皱眉想了会儿,朝姜霁走了过去,揖手道:“皇上急召,我需待进宫一趟。”

姜霁点头道:“柒公子请便。”

燕柒点头,留了阿芙等人,带着百香离开了。

姜零染看他离开都不与自己打个招呼,撇嘴嘟囔道:“小气鬼。”

阿芙听见了,忙转开了脸,装做失聪。

燕柒一路到了宫门口,翻下马进了宫,到了勤政,焦灼道:“发生什么事了,您召我这么急?”

皇上搁下手里的朱笔,不疾不徐道:“那马车验的怎么样了?”

燕柒知道他说的是姜零染的事:“还没结果呢。”

皇上没什么表的点点头,站起道:“手痒了,下盘棋吧。”

燕柒微微瞪大了眼,难以置信道:“您找我来就是为了下棋?”

皇上扭头看他,嗔怒着道:“怎么?有了媳妇就忘了爹了!”

“”燕柒无奈摊手道:“那也该有个轻重缓急吧?”

皇上轻哼一声:“你上的余毒还没清干净,这事儿就别掺和了。”

“我会让巡防营和大理寺去协助调查的。”

燕柒这才明白皇上召他进宫的缘由,一时不知该作何心。

叹息着道:“她是我妻子,有人要杀她,我能坐视不管吗?”

皇上并不管他说什么。

只知道,不能让他涉险,免得把命都丢进去了。

“苏州的事我派人去查过,什么都没查到,可见这背后之人心机有多深。”

“敌在暗,我在明,这个时候你一头冲上去只能做活靶子!”

“老老实实的在宫里给我待着,事查清楚之前,你不准出宫!”

“我不做靶子,那让姜零染做?”燕柒拧眉看着皇上:“她死了,我还活什么啊!”

说着一刻也不留,扭头就往外走。

皇上怒斥道:“你给我站住!”

燕柒站住脚。

皇上刚以为留住了他,就看他神复杂的扭说道:“您怎么跟个恶婆婆似的?”说完离开了。

皇上听了这话,差点气死。

他怎么就恶婆婆了?

他还不是为他好!

兔崽子,从来不念他的好!

这边,姜零染在燕柒离开后,走到了姜霁边:“他干嘛去了?”

姜霁看她一眼:“进宫了。”

姜零染点点头,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是隋风查到了什么,他去看况了。

姜霁打量着她的神色,低声道:“你们吵架了?他生气了?”

姜零染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

姜霁看的皱眉:“到底吵没吵?”

姜零染道:“没吵,但他生气了。”

姜霁不解道;“没吵架为什么会生气?”

姜零染不知道怎么说,看他一眼道:“说了哥哥也不明白。”

姜霁怔了下。

这话,直戳人肺管子!

眨巴着眼看她片刻,气哼道:“我才懒得懂!”

姜零染:“”

得,又惹了一个!

四个马倌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什么都没查到。

姜零染叹了口气。

难道是她想多了?

黎锦的出现是巧合?

拧眉片刻,她道:“眼睛检查了吗?”

四人面面相觑,而后一人蹲下,拨开了马的眼皮,正常。

再看另一只,不觉被吓住。

眼珠竟被扎破了!

这一掀开眼皮,立刻便有血水流出来。

姜霁看的心惊,忙让人再看另一匹马。

检查后,是一样的况。

姜零染看到此,反而是松了口气。

幸好黎锦先找的是她!

姜霁道:“可看得出是何物所伤?”

“像是被尖锐的东西扎破的。”马倌用竹篾拨了拨马的眼珠,找到细小的伤口,不确定的道:“类似于绣花针,不过应该比针要粗一些。”

姜零染看着宽广的水面,苦笑道:“真真成了大海捞针了!”

被皇上派遣来的巡防营和京兆府的人都赶到了。

看了马匹的况,又结合了马匹受惊的位置,忙都是去现场勘查走访了。

马车也被京兆府带走了。

姜霁见无事,便领着姜零染回府去了。

宋巳好不容易碍到了深夜,悄悄的往信王府去。

门房接了帖子道:“请稍等。”而后关上了府门。

等了近小半个时辰,宋巳才进了府,这待遇与先前几次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但他不敢心生抱怨,到了书房,恭敬的给燕辜请了安。

燕辜站在书桌后,头也没抬。

温声笑道:“宋副将稍坐,本王描完这几笔便来招待你。”

宋巳忙颔首道:“末将不敢。”

燕辜笑了笑,也不管他,自顾自的描画,直到一幅冬雪腊梅图画完,才搁下了笔。

捏着画纸的两角,审视着画儿,笑道:“如何?”

宋巳探头看了眼,忙道:“王爷画工卓著,将这腊梅画的栩栩如生。”

燕辜笑着道:“宋副将若喜欢,本王就送给你。”

宋巳受宠若惊,忙跪下,举着手道:“多谢王爷赏赐,末将必然好生收藏。”

燕辜看了眼他头顶被头发遮住的伤口,嘴角扯出冷笑。

卷起的画纸轻轻放在他手里,顺势托了他一下:“宋副将快快起,一幅劣画,当不得如此。”说完绕过他往外走,扬声道:“雷简,泡宋副将喝的碧螺来。”

廊下应了声。

宋巳看着手里的画,暗暗的喘了两口气,收拾了心,撑手站起。

燕辜落座,又招呼着宋巳落座。

这一坐下,燕辜才瞧见宋巳鼻青脸肿,颧骨处还焦了点皮,登时吓得不轻:“宋副将这是怎么了?”

宋巳听着这话,抬头瞧了一眼,没错过燕辜脸上焦灼忧心的神色,一时间,心底里冒出寒意来。

第五零三章 杀了姜霁

他进禁军进的高调,纵是八面玲珑,但也不能消磨掉他在猎场上打了弓军脸面的事实。

故而他日常多被刁难,几乎整日都处在一个孤立无援的状态。

宋巳急切的想要改变现状,但他初来乍到,一无得用人脉,二无丰足钱财,实在是举步维艰。

更可怕的是,皇上把他放在弓军中后就再未提及过他,仿佛随着秋猎的结束,那在猎场上对他的欣赏就一并消失了一般。

日复一日的被欺压,让宋巳消耗尽了对皇上最后的一丝期盼。

这种艰难的时刻,第一个雪中送炭的人,是燕辜。

在此之前,宋巳并不知道燕辜竟然有图谋太子掌中之物的心思。

依他看来,眼下燕辜的实力根本不足以与太子抗衡。

甚至是与世无争的湘王,燕辜都难以匹敌!

宋巳觉得燕辜太自不量力了,总有一日会自尝苦果。

可他的处境实在太艰难了。

思量再三,不得已的还是踏上了燕辜这条船。

可上了船才知道,这条船四处漏水,舵手也是个异想天开的!

燕辜更加迫切的想要寻找生机了!

唯一令人庆幸的是,燕辜活在暗处,他的依附也是在暗中进行的。

所以他能仍旧能故作“白纸”的去接近太子。

可是禁军中已有年轻有为的姜霁,根脉广茂的太子根本不需要去关注任何的小鱼小虾。

几次尝试都以落败告终。

宋巳不死心,终于有一日,皇上想起了他。

宋巳把握了这次机遇,哄的皇上极其开心。

虽然不知道下一次召见是何时,但宋巳有信心,只要皇上拿起弓箭,就一定会想起他!

出宫的时候途径御花园附近,宋巳远远看到了燕两仪。

他立刻想到,这或许就是他一直期盼的机会!

他一定要握在手中!

避开宫女太监,宋巳悄悄的隐在了假山之后,等着燕两仪经过。

倒是不负他所期望,燕两仪靠近了假山附近,但她身边围绕的人实在太多了!他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手。

若被人发现他在后宫逗留,一百条命都不够死!

无法,他只好剑走偏锋,袭击了燕两仪身边的一个姑娘。

能和燕两仪交好的人,必然不是寻常人!

就算暂时不能攀上太子,但能多个殷实的人脉,于眼下的情况也是极难得的。

等到皇后召见时,宋巳才知道那姑娘竟是秦家的,一时心中又惊又喜。

歪打正着的,他竟然成功了!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皇后和秦家竟有意将秦若丹嫁给他!

这这简直是宋巳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情。

那几日燕辜不在京,且宋巳也并没有征求燕辜同意的意思,他当即就向皇后表了态。

可没想到,燕辜竟然这么手黑,昨日才回京,就迫不及待的对他动了手!

那些黑衣人,寸步不移的守在院中,眼睁睁的看着屋子整个烧起来,等到脊檩烧的断裂砸下来,这才离开。

要不是他早有防备,必然已命丧火海了。

今早巡防营来调查,秦家来询问,宋巳却不敢说实说,只是含糊说醉了酒,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引发了大火。

宋巳求的是荣华富贵,不是硬碰硬的两败俱伤,所以他来找燕辜!

眼下看着他这幅殷切关怀的样子,宋巳心底的寒气极速蔓延全身。

至此时,他才算是了解了燕辜万一。

不觉又想,这样的一个狠角色,说不定真能另辟蹊径,谋得大位也说不定?!

“末将醉了酒,不小心打翻了烛台,把房子燎着了。”宋巳压下心绪,用一种轻松玩笑的语调说道:“这不,受了点小伤,让王爷见笑了。”

燕辜看他如此,眉峰微动,眼底的讶异一闪而过。

很快恢复如常,笑吟吟的温声叮嘱道:“天干物燥,还是要小心谨慎才好啊!”

宋巳听他咬重了“小心谨慎”四字,心下凛然,忙颔首称是。

雷简端着茶过来。

宋巳瞄他一眼。

他知道雷简是燕辜的心腹,昨晚自己遇刺的事情,必然与雷简脱不了干系!

这仇,他暂且记着,总有一日会讨回来的。

燕辜端着茶抿了口,瞧见宋巳正襟危坐,笑着道:“宋副将喝茶,到我这里不必拘谨。”

若无昨晚的事情,宋巳简直要对这样的燕辜放下所有的戒备心了。

但身上的伤痛让他谨记着,眼前的人,比杀人不眨眼的恶鬼还要恐怖。

宋巳恭敬的道了谢,而后端着茶喝了两口,恭声道:“王爷,其实今日末将来,是有一桩事情要向您禀报的。”

“哦。”燕辜轻轻应一声,不在意道:“何事?”

宋巳搁下茶盏,偏身面朝燕辜:“末将正在与秦家议亲,或许不日就能迎娶秦家的姑娘。”

燕辜微微惊讶,笑了笑道:“那本王可要恭喜宋副将了。”

宋巳看燕辜滴水不漏,明白是自己模糊不明的态度让他不敢放松。

紧接着又说起了秦若丹坠湖的事情经过。

燕辜神色微变,落在他身上的眸光也从深冷变成了探究:“宋副将是说,秦姑娘之所以坠湖,是你在暗处偷袭了她?”

宋巳点头。

燕辜打量他片刻,轻轻的嗤笑了声:“你想要什么?”

宋巳起身跪下,坚定又虔诚道:“末将愿做王爷手中的刀剑,在暗处割下甘蜜,供王爷朵颐。”

燕辜听明白了,愕然一息,从低笑变成了哈哈大笑,抬手指着脚下的人,笑的眼泪都冒出来了。

宋巳没从这笑声里听出愉悦感,一时心头发紧。

好一会儿,燕辜收了笑,微微俯下身,盯着他道:“宋副将甘愿为了本王去做奸细,如此忠心,本王该奖赏点什么好呢?”

宋巳喉间发紧,屏息抬头,低声道:“末将最艰难的时候是王爷援手相助,这份恩情,末将终身难忘。”

“鞍前马后,肝脑涂地的话,末将不是说说而已的。”

燕辜眸光中的冷意未散:“本王一向耳根子软,最听不得这些感人肺腑的话。”

宋巳道:“末将愿意为王爷所驱使。”

燕辜勾勾唇角,语调淡淡道:“好啊,那你找个机会杀了姜霁。”

宋巳脊背一僵,惶惶的抬眼看向燕辜。

第五零四章 梦魇

燕辜看他怕了,笑着添了把烈火:“杀了他,我推你坐上禁军副统领的位子。”

宋巳睁大了眼,眼底震颤。

原来,是这样!

于燕辜眼下的处境而言,若想要出奇制胜,禁军和巡防营就是一块不得不争的点心!

他不清楚燕辜是否去争取过巡防营。

但此刻,他明白,燕辜从一开始接近他,为的就是禁军的掌控权!

有了这个认知,宋巳安心不少。

今日之后,在燕辜找到更合适的替代他的人选之前,他至少没有性命之忧了。

“末将明白了。”

不管是为了取得燕辜的信任,还是为了他自己的前途,姜霁都不可避免的成了绊脚石!

燕辜知道他在心中衡量出了利益得失,笑道:“多久?”

宋巳沉吟着道:“末将如今在弓军中,日常与姜霁见面的机会很少,所以,求王爷多宽限些时日。”

燕辜道:“需要把你调到姜霁麾下吗?”

“不用!”宋巳忙摇头:“我在弓军中,才能更好的置身事外。”

他刚刚和秦家攀上关系,若这个时候调到禁军中,一定会被人猜测是受了太子的照拂。

同在禁军中,一个是刚冒头的新笋,一个已是太子心腹。依附同一个君主,做着相同的事情,那他与姜霁,不由自主的就变成了“争夺”的关系。

一旦姜霁出事,第一个被怀疑的人一定是他。

燕辜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道:“那本王就拭目以待了。”

宋巳听燕辜语调轻松,心中却觉得沉甸甸的。

他不会不清楚这件事情的危险与后果。

但有什么关系呢?就算失败了,他依旧能摘得干干净净。

说到底,自己只是他脚边的一条有着利爪獠牙的狗。

“姜霁根基稳固,同时有太子和燕柒这两道护身符,非是惊天大案,是动摇不了姜霁的。”

可要做下一桩惊天大案,那破绽和马脚就无法完美的收干净了。

所以宋巳垂首道:“属下脑子笨,只想到一个干脆利落的办法。那就是暗中动手。”

他说着,微微抬头看着燕辜的神色:“到时候,动静怕是小不了。”

燕辜面上温和依旧,笑意浅浅:“大动静便是大热闹,京中,最不缺的就是热闹了。”

站起身,微弯下腰,燕辜扶起了宋巳,温声叮嘱道:“不过,宋副将还是要小心一些,免得辛苦一场,到头来却为别人做了嫁衣。”

宋巳凛然应是。

燕辜道:“宅子烧了?”

话题转的太快,宋巳懵了下,回神后迟疑着道:“是。”

燕辜神色不变:“本王有几处空宅子,明日让雷简带你去挑一处喜欢的,收拾收拾,也好成亲。”

宋巳愕了片息,忙跪地谢恩。

燕辜笑吟吟道:“这一次,宋副将要小心,别再醉了酒,惹火烧身。”

宋巳伏在地上,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紧绷着声音道:“是,末将谨遵王爷教训。”

等人离开后,雷简冲着他的背影冷啐了一口:“这狗东西,打的定然是两头吃好的主意。”说着看向燕辜,皱眉不解道:“殿下怎么还信他?”

燕辜摇摇头,哂笑道:“狗听不听话,端看主子怎么训了。”

“一条有异心的狗固然要小心被反咬一口,但若指导的好了,也是有大用处的。”

烈风呼呼,吹得白幡翻腾摇曳。

姜零染站在西城门上,居高而下的看着从城门下走过的丧葬队伍。

那一副漆黑描金的华丽棺椁被众人簇拥着往燕山的方向去,犹如身前一般,热闹轰烈。

路旁的议论顺着风,传到了她的耳中。

“听说皇上悲恸太过,狠病了一场,以至不能来亲送。”

“呸,祸害就是祸害,死了也不让人安稳。”

“怎么能这么说话?这些年,齐家商行可没少救济苦难百姓。”

“就是就是,嘴也忒毒了点儿。”

“死者为大都不懂?”

“嘿呦,你们这些蠢货,还没听说呢吧?”

“听说什么?”

“这些年,燕柒之所以愿意出银救济百姓,全都是今上规劝着的功劳。不然就他那眼高于顶的性子,岂能看得到繁锦下的蚍蜉虫蚁?”

“竟还有这一说呢?”

“呵,要不说你们蠢,好人坏人都分不清!”

说话间,棺材从眼前过,一人叹道:“皇上也是仁至义尽了,一整个山头都划给了他当墓地,又封了安逸侯,这可比生前风光多了。”

“谁说不是呢。”众人接连附和。

姜零染眼泪冒了出来,伸手指着造谣之人,厉声喝道:“他是好人,不许你污蔑他!”

她这一吼,哀乐吹打停了下来,送葬的队伍也停了下来。

城门下的人纷纷抬头。

一时间,无数双冷漠尖锐的眼睛望向她。

“快看,那城门上站着的不是那个恶毒的平肃侯夫人吗?”

“就是她,就是她。”

“她和她兄长没少做恶事,最该死的就是他们。”

“这毒妇的话不能信,他和燕柒就是一丘之貉!”

姜零染着急起来,扑在城墙上,冲着下面怒吼道:“胡说,你们根本不知道事实真相是什么!”

城墙下的人全都哄笑出声,嘲讽谩骂不绝于耳。

姜零染更急了:“你们闭嘴,都闭嘴!”

忽的,耳边一声低唤:“姜零染。”

她一滞,浑身的愤怒焦灼瞬间散去,委屈无措的望向了那漆黑棺椁。

“姜零染——”

又一声唤。

风停了,恶言咒骂听不到了,眼前的一切慢慢的变得模糊,姜零染茫然的揉了揉眼,再睁眼,她看到了一脸焦灼的燕柒。

眼睁开,眼眶里蓄积的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角滑落,没进鬓边的头发里。燕柒看的心都抽疼了,拧眉道:“你终于醒了。”

姜零染长长的舒了口气,撑手坐起身,小心翼翼的抱着了他:“燕柒,我做噩梦了。”

燕柒用力的回拥着她,轻轻的顺着她的背,安抚道:“梦都是反的,不怕。”

惊恐的心绪渐渐的平稳下来,姜零染从他怀里退出来,摸摸他的脸颊,道:“你怎么不问我做了什么噩梦?”

燕柒很好奇她梦到什么了,吓得这般。

但他又不想让她重新回忆噩梦的种种,故而不问。

听她这般说,笑着道:“都是假的,问不问都没区别。”

第五零五章 回赠

姜零染拉下他给自己擦汗的手,攥在手心里道:“你会一直都在吗?”

燕柒从她身上感受到了脆弱和依赖,心都软了。

又想到了今日在她京沙河边说过的话,轻声笑道:“你都不离不弃了,那我只好回赠同心同德了。”

姜零染闻言笑起来,笑罢伸开胳膊,懒懒的央声儿道:“你快抱抱我,我还怕着呢。”

燕柒依言抱住了她。

从她刚刚的问话,燕柒明白,她的噩梦里一定是牵扯了他,不免心生无奈:“姜零染,你怕什么呢?我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是明白。”姜零染偏着脸枕在他肩头,舒服的喟叹了口气:“可我控制不了做噩梦啊。”

“倒也是这个道理。”燕柒皱眉道:“明晚喝了安神汤再睡。”

“我不想喝。”

“那你想怎么办?”

姜零染抱他抱的紧了点。

燕柒顿了会儿,明白了她的意思,挑眉道:“小丫头,你睡迷糊了?”

姜零染笑着松开他,拿出床榻里侧的枕头,摆放好。

燕柒失笑,吓她道:“你可想好,别到时候引狼入室了。”

姜零染不理这话,侧躺在枕头上。

眼睛盯着他,手掌拍拍榻面儿。

燕柒:“”

这丫头,一次次的挑战他的忍耐力!

可她这么盯着他瞧,他还真做不到拒绝她叹了口气,刚要褪掉鞋子,就听她道:“外衫脱了,玉带硌的不舒服。”

燕柒:“”

脱了外衫,一并又除了夹衣,燕柒着中衣躺在她身边:“过来。”

姜零染蹭过去,偎在他怀里。

燕柒盖着被子道:“还睡得着吗?”

姜零染闭着眼,唔囔着道:“你在,能睡得着。”

燕柒发现这小丫头若打定主意黏着谁,那必然是会成功的。

就这话,听在耳朵里,明日太阳落山,他心里就会猫抓似的,不看着她睡熟,那他是别想睡觉了。

隔着被子,轻轻的拍着她的肚子:“睡吧。”

前几日梦魇醒来,姜零染就睡不着了,睁着眼到天亮。

可这会儿,他在身边,困意很快就冒上来,姜零染不想睡,想多和他说说话,强撑着道:“你还难受吗?”

燕柒知道她问的是解毒的事情,摇头道:“不那么难受了。”

“皇上今日找你进宫做什么?”

“没什么事儿,闷了,想找个人下棋。”

“谁赢了?”

燕柒轻笑出声:“我接的是哄睡觉的差事,不是陪聊的。”

“你若不睡,我可走了?”

说完听她小声嘟囔了句:“小气。”

燕柒笑了笑,听她没了话,便压下笑,抱着睡了。

次日是姜霁休沐的日子。

他的腿伤到底是没好彻底,但当初太子离京,他责无旁贷。

趁着休沐,请了王瞎子进府,热敷针灸。

刚敷上药包,松鼠进来禀道:“公子,京兆府夏大人来了。”

姜霁坐起身道:“把人请去厅里,好生奉茶。”

松鼠颔首,退了下去。

姜霁拿下他腿上的药包,道:“让王老先生白走了一趟,实在抱歉。”

“副统领请便。”王瞎子笑呵呵道:“我晚膳前再来一次。”

姜霁点头,送着王瞎子出了院子,而后去了前厅。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夏恽看到走过来的姜霁,忙搁下茶盏站起了身,揖手道:“叨扰副统领了。”

“夏大人客气了。”姜霁还了一礼,请着他落座。

寒暄两句,夏恽嗅到了姜霁身上的药味,皱眉关切道:“怎么这么重的药味?副统领不舒服吗?”

姜霁闻了闻袖子,笑着道:“是舍妹,昨日受了惊吓又着了风寒,今早帮她熬药,衣服上沾了点药味。”

夏恽了然点头,面带后怕道:“昨日的情况确实凶险。”

“不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着面上带了些笑意,恭维道:“文靖侯是有大福气儿的人。”

姜霁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言归正传道:“夏大人来,是昨日的事情有了结果吗?”

夏恽颔首,端正了神色,恭声道:“昨日下官带着衙下众人与巡防营一同在庆文街上走访调查了一整日,却并无什么有用的线索。”

“冒昧问一句,副统领心中可有能猜想到的人?”

昨日回府后,姜霁也曾问过姜零染这个问题。

她的回答是没有。

他不禁又想,难道是他得罪了人,给姜零染召了灾祸?

细想留京后的这些日子,他并没有得罪过谁。

不过,身居禁军副统领这个位子,就难保不树政敌。

牵扯了朝政,有些话便就说不得了。

姜霁沉吟着思忖片刻,摇了摇头。

夏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来之前,他是想姜霁姜零染都见一见的。

但姜霁说姜零染病着,他就不好再开口了。

转而道:“下官可否见一见昨日文靖侯的车夫?”

姜霁让人去请了文叔来。

夏恽问了当时的情况以及是否见到可疑的人。

文叔一一答了。

夏恽无所获,心中免不了有些苦恼。

皇上虽是把案子交给了京兆府和巡防营一并查理,但巡防营到底是不主查案,能做的也就是跑跑腿儿,拿拿人的活计。

所以,这案子还是落在京兆府头上。

昨日奔波了一整日,什么线索都没找到。

若这次再敷衍结案,不说皇上,就是燕柒那关怕都过不了。

所以今日她才来拜访姜霁,本以为能有些蛛丝马迹的收获他心下叹气:“若姜副统领和文靖侯能再想到什么,可随时派人去京兆府,下官随时恭候着。”

姜霁点头道谢。

送走了夏恽,姜霁去了姜零染处。

来了两家绣坊,正给姜零染量身。

姜霁看着衣料多是红色,笑了笑,笑罢又有些惆怅。

这还没留两年呢,就要送出去了。

不过,燕柒那厮到底还有些人性,双吉坊距离这里不远,他日常也方便串门。

姜零染张开胳膊让绣娘量臂长,余光看到姜霁,笑道:“哥哥稍等。”

姜霁点头,在不碍事的角落里坐下了。

姜颜乐唯恐姜霁无聊,捧着攒盒到了他身边,二人凑在一起剥核桃吃。

姜霁把核桃仁咬的嘎嘣响,问姜颜乐道:“你四姐姐给你做衣服了没?”

姜颜乐闻言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两套,柿红色的。”

姜霁笑了起来:“你喜欢吃柿子,连柿子的颜色也喜欢?”

姜颜乐点头。

第五零六章 抱孩子

姜三婶看绣娘的软尺绕着姜零染的腰走了一圈,却是松垮垮的,皱眉道:“这么量不行,太松了,到时候做出的衣服肯定不合身。”

说着要上手指导,可还抱着姜烨,又看厢竹青玉等人都忙着,便唤姜霁道:“你抱会儿烨儿。”

姜霁忙起身接过了姜烨,却抱的不得章法,惹得姜烨哭起来。

姜颜乐忙凑过去哄。

太子妃和白蓉来的时候,房间里就是这么热闹。

各自见了礼,姜零染道:“你们可终于来了。”说着指着桌上的布料样板册,苦恼道:“快帮我选选,我挑花眼了。”

太子妃拿起样板册翻看,还不忘打趣道:“你让厢竹去隔壁问问,不比找我们来的更有用?”

姜零染听了这话,羞的脸通红,嗔道:“早知你这般,定然不请你来。”说着看厢竹端着茶搁下,哼道:“别给她茶。”

“姑娘的吩咐奴婢都听。”厢竹抿笑道:“可您这话奴婢却不敢遵了,不然您待会懊恼自责了,可要怨奴婢不劝着您的。”

太子妃听了笑起来:“你比你主子好。”

这二人来,姜霁便不好再留下,起身道:“书房还有些事情。”

太子妃看着被姜霁抱的一脸拧巴不舒坦的姜烨,无奈笑道:“姜副统领真是不会抱孩子。”说着轻推了白蓉一把:“你快去把孩子接过来。”

白蓉被推出两步,站到了姜霁面前,抬头正对上他的眼,不觉脸上一红。

忽闪着眨了两下眼,慌忙转开,伸着手,磕磕巴巴道:“给给我吧。”

姜霁本不觉有什么,可这会儿看她这模样,心中也莫名的生出了几分不自在来。

迟滞着“哦”了声,小心的将姜烨递了过去。

一个递,一个接,手指尖不小心碰在了一起,二人都是僵住,很快回过神,快速的睃对方一眼,又快速的转开。

明明没什么,可这么躲开,似乎更不自在了??姜霁沉默的想着。

白蓉佯装若无其事的竖着抱起了姜烨,轻轻的拍着他的背,温声哄道:“好了好了,乖。”

姜烨果然不哭了。

这怎么换个人就不哭了!?姜霁看傻了眼,脱口道:“下次他再哭闹,我是不是这样抱就行了?”

小孩子哭闹有很多原因,白蓉没养过孩子,哪里答的出?

她会的也不过是燕君昶的乳母偶尔说起过的只言片语。

支吾道:“呃,我这是凑巧了。”

“不然,你你以后还是少抱孩子吧?”

姜霁:“”

绣娘很快量好尺寸,让姜零染慢慢挑选料子,她们午后再来,而后退了出去。

太子妃问起了姜零染昨日的事情。

姜零染简单的说了一遍,而后道:“京兆府正在调查,具体的结果我还不知道。”

“昨日我还担心来着。”太子妃眉间含忧:“今日看你气色极好,我也就放心了。”

白蓉托腮看着姜零染,皱眉道:“姜姐姐怕吗?”

姜零染笑了笑:“我当时挺怕的。但过后又觉得生死有命,怕也没用。”

太子妃细品着这话,笑道:“你可真是豁达。”

姜零染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料子,又借着自己的婚事,问起了秦若丹和宋巳的事情。

太子妃今日来此也有要说一说这件事情的打算。

如今宋巳在弓军中任职,又是个年轻有为的,日后若与秦若丹谈定了婚事,便与太子亲近了。

故而,她和太子都担心姜霁会多想。

就算不多想,可人言可畏,难保心思不会被影响。

所以,就算今日姜零染不请她,她也是要来一趟的。

“若丹是娇养着长大的,她性情温顺,家里都想让她过的幸福平淡。”

“与这宋巳相识,完全是意外。”

“过后,母后和舅母都觉得他人品样貌不错,若丹她自己也没什么意见,便就打算定了。”

姜零染问这些纯粹是担心宋巳心机不纯,并非要太子妃解释什么,更没有牵扯禁军的意思。

听太子妃仔仔细细的说这些,很有安抚的意味,不免无奈好笑。

沉吟着道:“或许是之前经历了那些的缘故,对有些事情,我总会多想想。”

“因着此前从未听说过宋副将这个人,且两仪又说那日坠湖有些蹊跷。”说着苦笑道:“我就犯了疑心病。”

“既是皇后娘娘和夫人都看过,且满意的,那必然是极好的。”说着握住了太子妃的手,抿笑道:“我与您亲近,说这些话都是真心实意的,您别多想。”

倒叮嘱她别多想。太子妃好笑着摇头,又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我还能不知道你?放心。”

再回味她说的那些,免不了心生唏嘘。

同为女人,她能理解姜零染的感受,也明白她的担心与好意,怎会多想?

前几日她突然得知这件事情,和姜零染是一样的心情,还曾特地的嘱咐太子去查了查这个叫宋巳的人。

查到的结果倒都挺干净的,这才去问了宋巳的意思。

白蓉坐在一旁听二人说话,忽的想到什么,微皱起了眉。

昨日马车的事情会不会是孟致沛做的?

他那样的人,得知了姜零染和燕柒订婚的事情,能甘心情愿?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却不好当着姜零染的面提,回府的时候悄悄的和太子妃说了。

太子妃听了后也觉得不无可能,便告诉了太子。

太子听得皱眉,沉吟着道:“他能有这胆子?”

太子妃想着孟致沛杀母弑父的行径,冷笑道:“你还当他是鼠胆心慈之辈?”

太子沉默下来。

随着姜零染与孟致沛和离,孟致沛的真实性情逐渐的被世人所知。

他自然不是心慈之辈,但他如今的情况,敢谋划这种事情吗?

又想着,他莫不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思?

思忖片刻,太子道:“我会让杨平福留意的。”

太子妃蹙眉道:“为什么不告诉姜霁?或者燕柒也行啊。”

太子听得失笑:“那两个,一个比一个手狠。”

“如今只是猜测,什么证据都没有,他们若是一冲动,把人打伤打残了,可怎么好?”

“再者,那位盯得紧,咱们不能行差踏错半步。”

第五零七章 暖居

太子妃听到这个,摇头叹气道:“母后昨日还找我诉苦来着。”

“给他前后寻了十几个姑娘,全都被否了。母后气的都想把差事还给父皇去了。”

太子皱了皱眉:“你辛苦辛苦,多帮母后分分忧。”

这差事交给皇后,若迟迟未能完成,不管是前朝后宫,怕都要说一声皇后办事不利。

“父皇那里,我会提一提的。”

太子妃睨他一眼,嗔道:“用你说?”

太子笑了起来,捏了捏她的脸颊:“有你,我很安心。”

到了晚膳前,王瞎子来给姜霁做治疗,发现他脸颊泛红,起初没在意,针灸的时候触碰到他的肌肤,掌心察觉到了热,皱眉道:“您发烧了吗?”

姜霁还不自觉,闻言摸了摸额头:“好像是有一点?”

王瞎子给他把了脉,眉头皱的更深:“您觉得哪里有不舒服吗?”

姜霁叹气道:“就觉得腿疼。”

“与之前的疼还不同,现在这条腿都发胀。”

王瞎子拔掉了银针,沉声道:“忍着点。”说完开始捏骨。

许久没体验这酸爽的感觉,姜霁疼的直咬后槽牙,及等王瞎子捏完,浑身水洗一般:“您要杀人啊!!”

王瞎子收了手,看着他的腿,叹了口气。

姜霁看他这般,便有些惊:“叹叹气是什么意思啊?”

王瞎子的目光从他的腿挪到他的脸上,认真道:“有日子没喝药了?怀念吗?”

姜霁心里咯噔一下,嘴里登时泛苦,五官拧巴着反问:“您,您说呢?”

王瞎子沉吟片刻:“其实我最近的药方没那么苦了,您可以尝尝。”

姜霁道:“尝尝?是一副就能药到病除吗?”

“哎呦,瞧我,上了年纪,嘴就瓢了。”王瞎子在嘴巴上轻轻拍了下:“您一直好奇我的药为什么这么苦,这次有充足的时间好好的研究了。”

姜霁:“”

王瞎子写好药方回来,看姜霁仍保持着自己起身时的样子,蹙眉道:“您想什么呢?”

姜霁欲哭无泪:“我在回味您汤药的滋味儿。”

王瞎子听了很是欣慰:“您能这么想,离大安不远了。”说着留下药方,施施然离开了。

次日,姜霁告了假,而同日,秦若丹和宋巳的有意议亲的消息传了出来。

故而,朝野上下对姜霁告假的事情众说纷纭,猜测颇多。

太子来了承春坊,对于姜霁很是抱歉。

姜霁不在意的笑道:“您出京是为了帮末将找寻妹妹,该是末将感激您,何来抱歉一说。”

话虽如此,但究其根本,姜零染出京还是皇上的缘故。太子看着他腿上密密麻麻的银针,揪心道:“你好好养着,这次天大的事情我也不动用你了。”

姜霁笑着道:“看着吓人罢了,并没那么严重。”说着揖手,诚恳道:“末将愿为殿下分忧解难。”

太子欣慰的点点头,想起什么,苦笑道:“外面的那些传言,就不用我多做解释了吧?”

姜霁闻言“嗤”的笑出了声。

太子也是笑了起来,笑罢摇头叹道:“三人成虎啊。”

姜霁收了笑,揖手道:“末将,信得过殿下!”

太子站起身,伸手扶住他抱起的拳:“酸话我就不多说了,好生养着吧,宫里也离不得你。”

姜霁明白这话的意思,颔首称是。

燕柒听说了姜霁受伤的事情,特特的递了帖子,备着补品去探望。

百香将燕柒送到隔壁,支吾道:“公子,那个,属下,今今日告了假。”

燕柒听言转身,恍然道:“哦,我差点给忘了。”说着接过他手里的补品:“去吧。”说完转身进了府门。

松鼠得了消息等在府门口,见到燕柒忙请安,而后接过他手里的锦盒,请着人往姜霁的院子走。

百香打马到了挑花巷,来到巷子最深处的一家矮墙院外。

云痴蹲在水槽前杀鱼,听到马匹的喷鼻声,抬头,正好瞧见院墙外的百香,笑道:“我以为你不来了。”

百香一边拴马一边笑回道:“都答应你了,怎会不来?”说着进了院子,看她一手鱼一手刀,皱眉道:“你别做这个,小心伤着手,我来。”

云痴看他卷袖子,忙出声道:“我都弄好了,你别掺和,待会儿弄得你身上全是鱼腥味儿。”

百香便进了厨房,自觉的到了灶前烧火。

云痴处理好了鱼,进厨房时他已经生好了火,她笑道:“招待不周了。你来帮我暖居,却还要干活。”

嘴上如此说着,却无比熟稔的使唤他道:“柜子上的盐罐子帮我取一下。”

百香站起身,取下了盐罐子,而后靠在一旁看着她腌鱼。

“我以前做鱼可好吃了。”云痴道:“就是好长时间没下厨,手生了,待会儿若是不好吃,你可担待着点。”

百香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你这里沾上东西了。”

“嗯?”云痴抬头,顺着他的手看了眼他的胸口,而后又垂眸看自己相同的位置,瞧见了两片鱼鳞:“没关系,待会儿洗了手再弄吧。”

百香瞟了眼她的手,顿了一息,道:“我帮你。”说着也不等她应,伸手就拿下了鱼鳞。

云痴怔了下。

百香拢着手里的鱼鳞,继续去烧火了。

云痴眨了眨眼,继续腌鱼。

直到做好饭,二人都未在说话。

小小的一张饭桌摆在了堂屋里,家里只有两张矮凳子,多来一人都要站着用膳。

云痴帮百香盛饭,用了最大的碗,压了又压,很怕他吃不饱。

百香捏了根青菜喂笼子里的白雪。

笼子里的白雪恹恹的窝着,对于到嘴的青菜根本提不起劲儿。

百香皱眉道:“它是不是病了?”

云痴抬头看了眼:“嗯,怕是过不去这个冬天了。”

百香手里的青菜掉在了脚下,他迟滞着扭身看她。

云痴察觉到了,抬头看过去,不解道:“怎么了?”

百香道:“它若死了,就剩你自己了。”

云痴闻言一滞,而后轻笑了下:“原本我就是一个人啊。”

百香知道她是孤儿,也因此,她对身边的“伴儿”都非常珍惜。

就连菜场上买的一只兔子都悉心的养了五六年,眼下却要病死了。

这个冬天,只她孤单单的一个。

百香心里难过起来。

第五零八章 得意

云痴盛好了饭,笑着招呼道:“别逗它了,快来尝尝我的手艺。”

百香每道菜都尝了一口,称赞道:“好吃。”

云痴看着他,挑了挑眉。百香又道:“好像有点咸了,但是下饭。”说着扒拉了两口米饭。

云痴笑着盛了两碗汤:“等我多练习几次,再请你来吃。”

百香应下,转而问道:“你想养只狗吗?”

“可以看家护院,你日常也能有个逗的玩意。”

他现在终于明白,燕柒那时候为什么要送姜零染狗了。

云痴看着他,一时没说话。

百香以为她觉得不好,忙又道:“其实,养狗确实有点闹,你喜静,不养也罢。”

“只是,这墙头还是垒一垒吧,太低了,不安全。”

“你。”云痴垂下头,戳着碗里的米饭,低声道:“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啊?”

百香被问的愣住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现在做针线活还扎手吗?”

话题转的太过莫名,云痴愕了愕,磕巴着摇了摇头。

百香道:“我没秋衫,你帮我做一件吧。”

云痴眨眼道:“上次你师妹不是买给你了?两件。”

“洗烂了。”百香看着她,执拗道:“你帮我做一件吧。”

于情于理,云痴好像都不能拒绝他:“可以。”说着笑了笑:“不过料子要你自己买,我没多余的银子了。”

百香笑着点头:“那明日去买布,行吗?”

云痴素常没什么事做,时间上很充足,点头称好。

二人继续用膳,快要用完的时候,云痴道:“其实养狗挺好的,我不讨厌。”

百香有些惊讶的看向她。

“院墙我正打算垒呢,一直没找到可靠的瓦匠师傅。”云痴看他傻愣愣的样子,笑着又道:“我帮你做衣服,你就帮我垒垒院墙吧?”

百香有些怔了。

云痴等了会儿,蹙眉道:“你不愿意?”

百香忙摇头:“不不不,我愿意的。”

云痴笑着道:“那就先谢谢你了。”

回去的路上百香止不住的呵呵发笑,到了府里,被阿芙瞧见了,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你这是怎么了?撞鬼了?”

百香笑容可掬的看着她:“公子呢?”

阿芙瞧他这般,忍不住的后退了一步,警惕道:“真撞鬼了就去庙里,找公子干啥啊?”

百香略略收了笑,瞪她一眼:“你想师傅了?”

阿芙听着这话,长长的舒了口气:“这才是百香嘛,刚刚笑的太渗人了。以后可别那么吓人了。”说着一指隔壁:“公子和姜副统领下棋呢。”

“其实你笑起来像夜叉。”百香说完,转脚去了隔壁,留了阿芙一个人气的跳脚。

弓军中,宋巳听到了他平生以来最悦耳的奉承。

所行之处,众人见他皆是驻足揖手,堆笑寒暄。

那些个曾经针对过他的人,痛哭流涕的跪到他的脚边,痛骂着自己的罪孽,祈求他的原谅。

他当然要原谅了。

这样,他们才不至于吓得逃走,他才有机会慢慢的报仇。

平生最得意的一日,让他没空暇去想姜霁突然告假的因由。

但燕辜就不同了,得知这个消息后他立刻让人去吏部打听消息。

但吏部那边却说,姜霁的告假折子是直接递给了皇上,故而,他们并不知姜霁何故告假。

燕辜便又去勤政殿打探,勤政殿的口风一向严,派去的人什么都没打听到。

沉吟着,他想起夏恽昨日去过姜府,见过姜霁,便在京兆府衙门附近偶遇了夏恽,闲谈之时谈及了姜霁告假的事情。

夏恽修炼的滑不留手,从他嘴里出去的消息,能有一分真,那就是真真的交情了。

如今朝中局势已起了端倪,他更是谨言慎行了。

听完燕辜的话,他一脸茫然道:“姜副统领告假了?为什么啊?”羞赧的笑着拍了拍脑门:“文靖侯遇刺的事情弄得下官焦头烂额,还真没听说姜副统领告假的事情。”

说完正对上燕辜冷岑岑的笑,夏恽不觉心里叫苦,这怎么就笃定他知道内情呢?哪来的天灾啊!!

咽了咽口水,他恍惚道:“哦,莫非是因为文靖侯的缘故?”

燕辜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面上未显,似是不在意道:“这话是怎么说的?怎么牵扯了文靖侯?”

夏恽解释道:“昨日下官去承春坊,听姜副统领说文靖侯病了。他这会子告假,许是要照顾文靖侯吧。”

燕辜知道姜零染遇刺的事情,却不知她病了。

闻言忙追问道:“什么病?”

“说是受了惊吓,又着了风寒。”夏恽道:“姜副统领担忧揪心的不行,都亲自去煎药了。”

“”小小风寒,能有多揪心!?

这狗东西,拿不得用的假消息诓他!

燕辜盯他片刻,沉声道:“若是如此,本王倒是要去探望探望了。”

夏恽忙颔首,陪着笑道:“是这个道理没错,毕竟文靖侯是柒公子的准未婚妻嘛,都是一家人。”

燕辜听他提起燕柒,眸光又是冷了冷,连寒暄客套都懒得维持,淡淡道:“本王还有要事,下次再与夏大人聊吧。”说着转身上了马车。

夏恽目送着马车走远,深舒了一口气。

暗暗感叹,这府尹也太难干了!

雷简跟在马车旁,低声道:“王爷,夏恽的话能信吗?”

燕辜冷哼一声,不做评价。

雷简便知他这是不信的意思,低声又道:“莫非真如传言那般,太子为了宋巳,免了姜霁的职?”

这也是燕辜所纳闷的!

太子真这么意气用事?这宋巳可还没娶秦若丹呢,就开始偏护重用了?

还是说,太子真的极其看好宋巳这个人?迫不及待的要把他变成麾下能将?

可他从宋巳身上真没看到什么优秀之处,唯一可取的也就是狠辣了!能比得过姜霁的忠勇?

可若非是太子的意思,好好的,姜霁怎么忽然就告假了?

为了照顾受了风寒的姜零染?这理由未免太扯了!

就这破理由的告假折子递上去,皇上不把折子砸他脸上,那算他脸大!

可究竟是为什么呢?太子又要谋算什么?!

“紧盯着姜霁,他出府见了谁,谁进府见了他,我都要知道!”

第五零九章 不用找了

雷简颔首称是,想起什么,又皱眉道:“若太子真这么看重宋巳,他答应您的事,还会去做吗?”

没有那一个命官是愿意背上人命官司的。

宋巳那么贼,不会不知道,一旦做了这件事,便是有致命的把柄交到了燕辜的手里,以后是生死是死,全凭燕辜一句话。

燕辜冷笑出声:“他乖乖做最好,若敢耍花样,我先让他去见阎王!”沉吟片刻,吩咐马车调头,往宫里去了。

眼下还是要搞清楚,姜霁究竟为何告假,才能知道太子的想法!

次百香依旧告假,早早的往约好的庆华街去。

而燕柒又到了隔壁,蹭吃蹭喝不提。

云痴这边用过早膳,出门去了,到了庆华街街口一眼就瞧见了牵着马等在街边的百香。

她笑着上前,温声道:“等着急了吧?”

百香一直在观望着过往的马车,却没想到她是步行来的。

皱了皱眉,想问她为什么不雇一辆马车,忽的想起了昨她说没多余的银钱的话,一时懊恼起来。

怎么就这么蠢,该去接她的!

“没着急,我也刚到。”说着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她的鞋子,粉白的鞋面上沾了土,一看就是走了很久:“累了吧?你骑马吧,我给你牵绳子。”

云痴看一眼马背,又看一眼他,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累。”

况且,太招摇了。

她虽然离开了万花楼,但不少人都认识她,她不想被人认出来,给他造成困扰。

“早膳用的多了,走走,权做消食了。”说着轻扯了扯百香的袖子:“咱们走吧。”

百香忙跟上去,二人并肩走着,百香道:“早膳吃了什么?”

云痴笑答:“烙了饼。”说着看他一眼:“火太大,烙糊了。”

百香道:“下次我去烧火,我烧火比较拿手。”

云痴抿笑点头。

走到齐家商行总行的门口,百香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问:“你们家主呢?”

他扭头往里看了眼,瞧见了秦云融。

秦云融叉腰站在厅里,看见门外的百香,登时指着他道:“嗳,怎么就你一个人,你们公子呢?”

百香闻言扭头看了眼后,跟着的云痴不知何时没了影儿。

想到她与秦云融是相熟的,这么躲起来,许是不愿碰面。

看着朝他走来的秦云融,他揖手道:“秦公子。我们公子在府里。”

自从姜零染惊了马在府里养着,燕柒就再未出府应酬过,白里泡在姜霁哪里下棋消磨时间,晚上就翻墙过去哄睡觉。

左右都不离开姜零染就是了。

秦云融挑眉一笑,打趣儿道:“这自打定了亲,他当真是改了子了。如今连门儿都不出了!”说着冲里面招呼一声:“宋兄,咱们去府里找他。”

话音落,从里面走出一人。

百香看到,又是揖了揖手,客气道:“宋副将。”

宋巳还礼:“百香小兄弟这是要去哪?”

燕辜那边一直没打听到姜霁告假的原因,便吩咐他去燕柒那里探探口风。

宋巳与燕柒只是一面之交,去拜访,少不得要拉上秦云融。

二人本以为能在商行里见到,却扑了个空。

“买些东西。”百香不多说,笑着岔开了话题:“秦公子若要寻公子,去承坊吧。”

秦云融未作追问,招呼着宋巳走了。

百香把马拴在了马桩上,前后几家布行找了个遍,也没找到云痴。

看着街上熙攘攒动的人群,他不免着急起来。

就要去商行找几个人,一起找寻的时候,云痴从旁边的茶楼里走了出来。

百香松了口气,两步并三步的走到她面前:“我还以为你被人拐走了,可吓死我了!”

云痴看着秦云融离开的方向,低声问道:“刚刚,那个人是谁?”

百香察觉到她绪有些低落,以为是碰见秦云融,让她心中不自在了。

听她如此问,疑惑道:“哪个人?”

云痴收回视线,看着他道:“就是秦公子边跟着的那位。”

“他啊,他叫宋巳。”百香解释道:“是秦姑娘的未婚夫。”

云痴眸光恍了恍,低喃道:“国公府的那位?”

“对。”百香点头,看她面色淡漠泛冷,以为还在恼着,低声道:“我不知道会遇到秦公子,下次再需要什么,我来买,你在家里等我就是了。”

云痴听完,几不可见的点点头,默了会儿道:“副将是个很高的官职吗?”

百香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答道:“在京城自然是不显的。但他是武状元,又有秦家和太子的关系在,以后的仕途必然是顺利的。”

云痴轻笑了声,却有些凄然:“这样啊那好的。”

百香这才意识到她绪低落不是因为遇到了秦云融的缘故,皱眉道:“你怎么了?”

云痴抬头,眼眶中泛着水光,却笑着道:“不用找了。”

“什么不用找了?”百香没听明白,看她要哭,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云痴笑出了声:“就是,柒公子找的那个人,可以不用再找了。”

百香看她这模样,恍惚了会儿,似乎明白了什么,扭头看了眼秦云融和宋巳离开的方向。

是他吗?

他就是云痴找了这么多年的宋堂之!

云痴想象过很多种与宋堂之相见的场景。

却没想到过眼下的这一种。

她多少次梦见他曝尸荒野,死无全尸,都想在他母亲的坟堆旁边给他立个衣冠冢了。

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不死心,一直找啊找,却原来,他就在京城,在她的眼皮底下。

惠州距京城不远,他难道不知家中的变故吗?

还是说,他听说了她卖的事,心中厌弃,所以懒得找了?

也是,国公府的女婿,武状元,副将他不找她,有可原。

她躲起来,也是聪明之举。

茶楼里有人走出来,不小心撞在了云痴上。

她正出神,这一撞,险些跌倒。百香忙扶住了她,紧张道:“小心。”

云痴拂开他的搀扶,低声道:“走吧。”

“去哪?”百香看她魂不守舍,心里极不是滋味。

云痴笑笑道:“买布啊。”

第五一零章 殴打

“买布?”百香被她这话气笑了:“你你就这么算了?”

“你为他做了这么多,找了他这么多年,这么不咸不淡的翻篇,你咽的下这口气!?”

云痴眼眶愈发的红,强忍着泪,看着他道:“不然还能怎么?他都要成亲了。”

说着声音低下来,卑微到了极致:“再说,自打我卖了自己那,我就没奢望和他在一起!”

百香心里油煎一样,嗤笑道:“那你寻他作甚?”

“我是怕他死在外面,没人收尸。”云痴没忍住,哭了出来。

她擦着眼泪,又道:“他过得好就行了。”

百香只觉觉呼吸都是碎的。

脑子一阵阵的发懵,他喘了几口气,一字一顿道:“你回去等着!”说完几步跑到商行门口,解开缰绳,翻上马,直奔承坊的方向去了。

云痴叫了两声,没喊回他,茫然的站了会儿,离开了庆华街。

百香在快到承坊的地方追上了秦云融二人。

秦云融看着在边勒马的百香,笑道:“东西买完。”一句话没说完,就瞧见百香从马背上一跃而起,一脚踹在了宋巳的脸上。

“!!!”秦云融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吓的音调都变了,尖声吼道:“什什么况?!百香你发什么疯呢!”

再看宋巳,正正的挨了一脚,直接从马背滚到了地上,双鼻喷血。

坐在地上,也是懵了。

眨眼看看秦云融,再看百香,莫名道:“你为什么打我!?”

百香冷笑一声,又是一脚踢在下颌上,直接把人踢得撅了过去。

而后他衣摆一甩,骑在宋巳上,照着脸,哐哐又是几拳:“还有脸问为什么?你他妈还不知道为什么?”

好一会儿,秦云融并着秦府的一众小厮终于在这拳拳到的殴打中回过神了。

瞧着宋巳这武状元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而百香一点收手的打算都没有,吓得忙都是上前去拉架。

小厮哪里是百香的对手,左手一推,右手一搡,就没人能近。

秦云融见拉不开,劝不停,也恼了起来,不管不顾的把百香扑倒在地上。

百香一个就地打滚就挣脱了秦云融,越过他又一脚踹在了刚在众小厮搀扶下站起的宋巳上。

这窝心一脚,宋巳差点死过去,嘴里沁出血迹来,他青白着脸萎在地上。

百香却发了疯似的,推开众人,骑在他上继续打。

这么打,还不把人打死?!秦云融从地上站起来,喝道:“快给我按住他!!”

众小厮一拥而上,抱胳膊的抱胳膊,抱腰的抱腰,把人困住了。

秦云融忙上前去看宋巳的况,只见口鼻间满是鲜血,一双眼肿的核桃似的,他怒道:“百香,你他妈疯了!!”

百香仍在挣扎,眼睛狠狠的瞪着宋巳,似要把他给撕碎了。

“你可真是疯了!”秦云融眼看着压不住,急声吩咐道:“快去找燕柒来!”

自有小厮听命去了。

这边,姜霁刚搬回棋局,正绞尽脑汁的琢磨着下一步怎么走。

燕柒在一旁悠哉悠哉,咔嚓咬了口苹果,指着一处道:“下这儿吧。”

姜霁顺着他的手指看一眼,登时道:“滚!”

他费劲巴拉的才找到活路,他这一指,直接把他丢坑底了。

燕柒撇撇嘴:“你看你,赢不过我就直说!也不是第一次输,不丢人。这么费神干什么?待会被姜零染知道,又要骂我了。”

姜霁听他絮絮叨叨,额角嚯嚯直跳,捏着棋子的手都在发颤,咬牙道:“你不就多赢了几次?说的我没赢过一样。”说着落了子。

燕柒看一眼,琢磨片息,落了一子。

姜霁又开始盯着棋盘琢磨。

燕柒吃完一个苹果,扔了苹果核,从攒盒里挑东西吃。

姜霁听他咔嚓咔嚓吃个不停,焦心头疼看他一眼,嫌弃道:“你府里是没吃的吗?怎么每次来都像是饿死鬼!”

昨他屋里这攒盒,添了两次!

全被他吃没了!

燕柒吃东西的动作一顿,无奈的看着姜霁:“若你下的快点,我能这么无聊吗?”

“”姜霁被他说的怔住。

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松鼠带着阿芙找了过来:“公子,出事了。”

在燕柒心里,只要姜零染没事,那什么都不算事儿。

他守在府里,姜零染安全着呢。

故而他听了阿芙这话,十分淡然,扭头看一眼:“怎么了?”

阿芙急道:“您快去坊口看看吧,百香要把宋巳给打死了。”

“你说什么?!”燕柒险些以为听错了。

“百香要把宋巳给打死了!”阿芙跺脚道:“秦公子拦不住,您快去看看吧!”

燕柒眼睛一瞪,一个激灵站起了,拔脚就往外走。

姜霁顿了顿,看着松鼠道:“你在这里看着这棋盘,别让人动。”说着拽下衣架上的披风,追了上去。

或许是秦云融提及燕柒的缘故,百香终于恢复了些神志,挣开众人后并未再施暴,而是骑马走了。

秦云融也顾不上和他计较,看着半死不活的宋巳,吓得喊道:“宋兄,宋兄。”

叫了急几声,宋巳睁开了眼。

秦云融一边与小厮合力把人扶起来,一边问道:“宋兄何时得罪燕柒了?”

在他看来,百香就是燕柒的臂膀,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燕柒的意思,故而才有此一问。

宋巳哭无泪。

他怎么可能蠢到去得罪燕柒?!

他堂堂武状元,眼下这么被一个奴才暴打,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他怒的呕血,听着这话,没好气道:“统共就见过一面,何来得罪一说?!”

那喝酒,秦云融是一直都在的,席间相谈甚欢,燕柒还周到的派了小厮去送宋巳回去,并未有着恼之意。

燕柒和姜霁先后赶到,瞧见这形都是皱起了眉。

“真是百香打的?”燕柒难以置信,侧首去问秦云融。

秦云融的脸色极其难看。

他们兄弟这么多年,从未红过脸,眼下百香却差点把宋巳打死。

燕柒作为百香的主子,见面第一句话却是质疑!

秦云融没说话,宋巳先冷冷的开了口:“不知末将哪里言行不当,得罪了柒公子?招至如此大祸!”

第五一一章 隐情

姜霁与秦家小一辈的公子交情并不深,至多是个点头之交,而与宋巳更是如此了。

从阿芙去找燕柒,燕柒震惊又莫名的神情就可以看出,燕柒事先是不知情的。可眼下秦云融和宋巳皆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私心里觉得这一切都是燕柒所指使。

姜霁皱眉看了眼燕柒,瞧他面色凝重,对这话并没有开口解释的打算,暗暗道,莫不是把脑子忘在攒盒里了?

无法,他只好出声道:“此事定然是误会,燕柒他如何会做这种事情呢?”

“秦公子与他素来交好,还不知他的性情吗?再说,这种事情对他实在没什么好处!”说着看秦云融面色稍有和缓,他又看向宋巳:“还请宋副将府里稍坐,这满身的伤需待尽快的处理一下。”说着吩咐文叔:“您快去请个大夫来。”

宋巳听着姜霁这话,气的鼻血都要喷爆出来了!

对燕柒有没有好处他不知道,但对姜霁,是有绝对的好处的!

他才刚与秦若丹定了亲,姜霁就毫无征兆的告假归府,不是在向太子施压又是什么?!

百香此举更是极其好解释,燕柒偏护姜家兄妹,故而看不惯他,所以让百香在坊口拦下他痛打一顿,下马威罢了!

同为竞争对手,他今日颜面尽失,姜霁看了心中岂不暗爽?

这会子假惺惺的说什么处理伤口,无非是想多看他出丑罢了!

他岂能让他如愿!

冷冷一拂袖道:“刚到坊口就要没命了,怎还敢去府里!”

这件事情,任何人都别想大事化小,含糊蒙混过去!

话说的硬,态度更是不可转圜,虽是浑身的伤,但气势仍在,几个跨步到了马匹旁,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扶着马鞍,跨腿就要去踩马镫。

一踩,鞋底打滑,马镫滑了出去。

再踩,中了,宋巳咬牙努劲的往上爬,却没成功。

他浑身都疼,手脚都在隐隐的打着抖索,察觉着四面八方的视线,不免又怒又窘,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又透了点红。

秦云融看的拧眉叹气。

这好歹也是个武状元,怎么就能被百香骑着打?!

再看他这笨拙的样子,无奈的挥挥手。

自有小厮忙颔首上前去帮忙,七手八脚的把宋巳推到了马背上。

秦云融随之上了马,捏紧缰绳后,还是没忍住,侧目看了眼燕柒。

燕柒道:“我会给个说法的。”

秦云融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带着人离开了。

一行人走远,燕柒扭头看向阿芙道:“你可知情?”

阿芙被燕柒看定,喉咙都紧了,一颗头摇的像是拨浪鼓:“我属下不知啊。”

燕柒神色冷了下来:“把人给我找回来!”

阿芙知道百香这次犯了大错。

此次回来必然不会有好结果,心中惶恐又忐忑,含泪应下,揖手退了两步,回府召集了人去寻百香了。

姜霁叹了口气:“你打算怎么办?”

就宋巳这么招摇过市的在京中走一遭,不出两个时辰,全京城都要知道这件事情。

届时,秦家面子上怕是下不来。

而秦家与太子的关系,太子与燕柒的关系,太子必然要牵扯其中,到时候偏了谁,帮了谁,都不好交代。

故而,他想把宋巳请到府里去,先诊治了伤口,再找辆马车把人悄悄的送回去。

如此,保全所有人的颜面。

可宋巳,显然是咽不下这口气,打算要找个“大台阶”才肯下了。

“先把人找回来再说吧。”燕柒负手,转脚往府里走。

姜霁跟上去,看他一眼道:“你还挺淡定。”

“我手下的人,我信得过。”燕柒道:“百香不是冲动的人,这件事情必有隐情。”

只是,隐情是什么,他却猜想不到了。

不过,百香今日不是和云痴一起出去了?出门的时候乐的嘴巴都到耳朵边了,究竟是什么事情,竟能让他有闲心折回来揍宋巳一顿?

出了坊口,秦云融就叫住了宋巳:“宋兄这模样不雅观,还是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吧。”

“我这就让他们回府去找马车来。”

宋巳不可置信的看着秦云融。

自己可是和秦家一个阵营的,他怎么也要帮着燕柒?

若悄没声的把这件事情压了下来,那就算最后能闹到御前,可依着皇上宠爱燕柒的程度,至多是训斥燕柒一顿,安抚他几句罢了!!

但这种解决办法远远不能消灭他今日丢脸的事情!

他落不着好,燕柒也别想,燕柒身后的姜霁更别想!

宋巳看明白了秦云融的态度,心中怒火翻腾,若今日被打的是他大哥秦云酉,他还能说出这句话吗?

秦云融说完看了眼四周,想要找个茶馆客栈之类的暂时落脚,余光却瞧见宋巳坐在马背上摇摇欲坠,他紧张道:“宋兄,你还好吗?”

宋巳按压着心口,艰难的摇摇头:“肋骨怕是断了,每呼吸一口,都刺拉拉的疼。”

秦云融记得百香那当胸一脚,闻言更是紧张了:“宋兄撑一撑,咱们这就回府去。”说着使唤一个近身的小厮道:“你快回府,让母亲请个御医。”

被点到的小厮忙应下,往府里去了。

而秦云融也不敢再让宋巳停留耽搁,吩咐小厮去找马车来,却被宋巳拒绝了:“还是尽快回府吧。”说着率先打马往前走。

如姜霁想的一样,宋巳这一路,赚足了眼球话题。

没有不透风的墙,众人很快便知道,宋巳这是被燕柒教训了。

但燕柒为什么要教训宋巳,却是不得而知了。

故而,多个版本的传言流传开来。

其中数两条流传的最广。

一是燕柒为姜霁打抱不平,故而动手。

第二,宋巳觊觎姜零染美貌,起了色心,被燕柒狠揍一顿。

户部衙内的秦明浩正与太子湘王商讨事情,听到家中小厮来禀此事,一时又惊又怒。

太子和湘王齐齐皱眉,随着秦明浩一同回了国公府,在秦云融的房间内看到了伤重难移的宋巳。

秦明浩看到这一幕,只觉得自己的天灵盖都要掀了,冷面喝问秦云融道:“到底怎么回事!!”

第五一二章 小人之心

秦云融自己还一头雾水呢,哪里答的上来?被秦明浩一瞪,胆儿都吓没了,直往太子身后钻。

湘王近前看一眼宋巳的模样,啧啧有声道:“你没事儿惹他干嘛啊?”

宋巳听着这话差点气死,咬紧了牙关才没有怒吼出来!

忍怒道:“湘王此言差矣!末将自认从未得罪过柒公子。”

湘王挑挑眉,颇为不解道:“那你为啥挨打了?”

在他的印象中,燕柒绝不是随意动手的性格。

宋巳捏拳锤榻,咬牙想说什么,先被一阵咳嗽打断了。

这一咳,心口被踹处又疼了起来,他拧巴着脸抚胸闷哼一声。

湘王见状忙安抚道:“别激动别激动,心平气和,眼下好好养伤最要紧。”

宋巳脸上通红,不知是咳嗽的还是恼的。

太子皱眉问秦云融:“你可见子安了?”

秦云融点头道:“见是见了,可他不知情。”

“现如今百香不知所踪,子安约莫是要先把人找到。”说着又怯怯的看了眼秦明浩:“子安说了,会给个说法的,父亲稍安勿躁。”

秦明浩瞪眼道:“他当然要给说法!”说着冷哼一声:“都说他乖戾,他也真是不负这话,言行举止越发的狂妄!”

太子蹙眉看他一眼。

秦明浩压着怒火,讪讪的闭了嘴。

宋巳见湘王和太子都维护燕柒,不觉恼的心口发疼。

面上却不显,委屈又凄苦的道:“柒公子许是听信了传言,因姜副统领告假的事情迁怒了我吧。”

湘王闻言皱眉,目光深深的在宋巳身上一转而过。

太子面色平静,似是没听到这话。

秦明浩神色晦涩的看宋巳一眼,又看太子一眼,沉吟着不知在想什么。

秦云融听完直接反驳道:“不可能!子安他不是这样的人!”

这么斩钉截铁,倒让宋巳哑了火。

又看太子湘王和秦明浩皆是不语,他心中一跳,登时便明白自己这话突兀了。

忙话锋一转道:“这也是在下的一个猜测。”

“在下与柒公子只见过一面,实在不知他的性情,倒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秦云融看他绑了一脑袋的细纱布,越发的衬的脸上的青紫明显,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话。

安抚几句,太子和湘王先后走了出来。

湘王自来不愿掺和这种事情,今日跟着来,完全是因为担心太子夹在中间难做人。

叹了口气道:“我去承春坊一趟吧。”

太子笑笑道:“还没到不能见面的地步。”

再者,姜霁告假的原因,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宋巳的那番话,确实是小人之心了!

湘王听他这么说,连客套话都懒得接,点头道:“如此,那我这就回府去了。”

“来都来了,一起去吧。”太子笑着道:“你还没见他承春坊的宅子吧?逛逛去。”

湘王看太子还有心情玩笑,便知是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无奈笑道:“宅子有什么好看的?不去不去,家里还等着我用午膳呢。”

“我派人给弟妹说一声去。”太子不由分说的拉着湘王往承春坊去。

到了府门口,被告知,人在隔壁下棋。

二人相视一眼,皆是摇头失笑。

转脚往隔壁去,问清了姜霁和燕柒的位置,也不让通传,径直往姜霁的院子去了。

院中静悄悄的,湘王道:“怎么像是没人?”

太子走到廊下站住了脚,倾耳听了听,笑着把手指竖在唇边,示意湘王噤声。

湘王忙止住了话头,走到太子身边,听到了房中不怎么和睦的对话。

“你下这里根本就是自己找死,还怪我不给你留余地?你就不会下这一块吗?”

“你别说话,让我耳朵清净清净。”

“你说说你,做兄长的,还不如妹妹的棋艺好。”

“都让你别说话了。”

“你还下不下?棋子都被你捏碎了!”

“你明日还想不想来了?!”

太子听燕柒哑了声,顿时忍俊不禁起来。

湘王清了清嗓子,故意扬声道:“这怎么没人在啊?”

房中二人一顿,对视一眼,齐唰唰的站起了身,走到外间,瞧见廊下二人,忙都是驻足揖手。

太子和湘王还了礼。

四人外间落了座。

燕柒一边给二人倒着茶,一边道:“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

太子好笑道:“听着这话的意思,你倒成了这府里的主人了?”

湘王跟着打趣:“可不是,我以为走错地方了呢。”

姜霁已经猜到了他们二人来的原因,心中明白,燕柒必然也是猜到了的,但他不说,自己也不好多提,笑着喝茶打哈哈。

一起用了午膳,湘王回府,太子跟着燕柒回了隔壁。

燕柒给他倒了杯茶,道:“人还没找回来,你若要说法,等明日吧。”

太子接着茶喝了口:“你可知道点什么?”

燕柒摇头,又道:“宋副将伤的怎么样?”

太子道:“我看了御医的脉案,都是皮外伤,不打紧。”

燕柒面上不动声色的点头,心里却道,真丢他的脸。

事儿挑这么大,竟只打了个皮外伤,忒不值了。

太子不知他心中所言,上下打量他一遍,暗暗点头,总算是胖点了。

“几日未见你,身上的毒怎么样了?”

燕柒道:“一日三碗药,好着呢。”

太子听他语调哀怨,不觉笑了笑。

笑罢又想起一事,眉间略起了凝重:“父皇先后派了四批人下江南去调查,却什么都没能查到。”

“前两日文靖侯遇险,父皇就怀疑是同一批人所为,担心你也是情理之中。”

说着叹了口气:“有些话,姜霁不好告诉外人,但是你可以问一问,到时候私下调查也是可行的。”

燕柒明白他的意思:“我问过了,他们是真的不知情。”

说起这件事情,燕柒就觉得揪心。

这背后的人不揪出来,他连睡觉都不踏实。

可这些人像是水,犯了事儿就钻进了土里,一点踪迹都寻不到!

太子想到姜霁疼妹妹的性子,若是心中有了猜测,必然不会不作为的。

“目前也只好在府内府外多做巡护了。”说着皱了皱眉,看着他道:“宫里面,你尽快去请个安。”

“父皇还不是担心你?”

燕柒看太子又开始絮叨说教,为了耳朵清净,忙点头应下了。

第五一三章 身契

与宋堂之相识相许的场景在脑子里转个不停,云痴甩也甩不掉,心烦意乱,忽听有人唤她。

她恍惚着站住脚,循声望过去,瞧见了熟人,微微睁大了眼。

云樱一脸惊诧的看着门口的云痴,连披风都忘了系:“你怎么来了?”

云痴眨了眨眼,目光从云樱的脸上往上移,看到了花团锦簇的万花楼的匾额。

她竟走到这里来了云痴心里发苦,这些年,她早已经熟悉这里了。

云樱瞧她神不对,蹙眉道:“你没事吧?”说着忙吩咐边的小丫鬟去请常青来。

又看行人往来,唯恐有相熟的人来搭讪,倒叫云痴脸上不好看,忙避开人道:“走吧,咱们去后院坐。”

云痴一时也想不到去哪里,随着她去了。

刚泡好了茶,常青走了过来,开口第一句就是:“你没出京啊?”

京城里赎出去的ji)子极少有在京中逗留的。

谁都想摆脱过去,清清静静的过下半生,故而,总是走的很远的。

出京?云痴听着这两个字不觉恍惚了下,回神轻点了点头:“哦,是。我,我是要出京了,今来给您告个别。”

常青嗤的笑了出来:“可真是个傻子。”拂衣在她边坐下,笑道:“离了这里的人,那还有告别一说?”

云樱给常青倒了杯茶,起道:“您和姐姐聊吧,我这还有事儿要出去呢。”若不是遇到云痴,她都已经出门了。

说着又看向云痴,抿笑道:“姐姐,愿你以后平安顺遂。”

“多谢。”云痴含笑点头:“也愿你开心如意。”

云樱笑着离开了。

常青话说的冷漠,但能见到熟人,心还是极好的,喝着茶道:“可用了午膳了?”

云痴摇了摇头,揉着肚子道:“您不说还不觉,您一说我就饿了。”

常青笑道:“我也还没用,这一早上起来就忙昏了头了。”说着手绢一甩,指着院中洒扫的龟奴道:“去,让他们准备一桌席,送到楼上。”

龟奴颔首应是,搁下扫帚,去后厨传话了。

常青不好问她出京后的去处,只是道:“怎么在京中逗留这么久啊?”

云痴垂首支吾道:“就是,就是有些琐碎事,刚弄完。”

常青看她不愿多说,也不再多问。

很快菜饭准备好,二人移步上楼,到了云痴之前住着的屋子。

云痴看着熟悉的地方,笑了笑。

常青道:“一直没住人,也没收拾。”说着看了眼菜色,笑道:“这后厨还算有心,记着你吃蒸鱼。”

“这不,蒸了这么大一条。”

云痴看着蒸鱼,笑意更浓,心里也觉得暖和了些:“青姐,我回来吧。”

常青闻言怔住,诧异的看她一会儿,嗤笑道:“还没喝酒,就醉了?”说着给她倒了杯酒:“来,醉话要喝了酒说才有意思。”

云痴笑了声,端起酒杯慢慢抿着。

常青看她一眼,想起了些往事,感慨道:“我还记着你刚来时候的样子,倔的不行,谁碰你一下,你能把人给咬死。”

“我是软硬兼施,也降不住你,不止一次的想放弃。后来柒公子出面,你才算是安了心。”

“这些年柒公子待你不薄,就算是以后没了往来,你也犯不着记恨,更别想着作践自己。”

“好不容易赎了,远远的走开,过自己的子去吧。”

她赎是自己赎的,但银子应该是燕柒给的,故而常青猜想,许是燕柒不愿给她一个名分,所以她心灰意冷了。

云痴看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苦笑道:“我就是觉得,这里像个家。”

常青听她把花楼当家,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若是想住,就在这里住两,但是别再说胡话了。”常青给她添了酒,笑着打趣道:“我这定力可不多,你再多说两句,我可就去拿纸笔,写契了。”

说完端着酒杯抿了口,透着半开的窗,看着窗外的天,叹息道:“人啊,奢望别太多,不然苦的是自己。”

“活的糊涂点,不是什么坏事。”

这边百香离开了承坊便直奔挑花巷,云痴家中却是院门紧锁,他刚要离开,想到什么又勒马。

单手一撑就越过了矮院墙,走到廊下,他隔着门缝看见了笼中恹恹的白雪,顿时松了口气。

只要白雪在,她就走不远。

他先在挑花巷附近找了找,没找到,而后调转马头去了庆华街,一整条街上的布行、成衣铺子全都找了一遍,却仍不见她的踪影。

她是被卖到京城的,这些年除了他们,她谁都不认识,这会子能去哪?

百香脑子里很乱,担心她会想不开。

就近的河边湖边寻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

此时太阳西斜,最后一束金光洒在湖面上,金光粼粼,刺的百香眯起了眼。

忽的想起一处地方来,他皱眉踌躇了会儿,还是决定去看一看。

傍晚的万花楼已经是丝竹喧哗,推杯换盏之时了,百香栓了马,进了楼,找到常青。

常青已经好些子没见过燕柒了,这一瞧见百香,欢喜的两眼直放光:“公子来了?”

百香摇头:“云痴来了吗?”

常青看他摇头,不免有些泄气。听他问及云痴,神色变得古怪,莫非云痴真是因为燕柒的缘故才在京中逗留的?

沉吟着,她试探道:“是公子让你来寻她的?”

百香闻言心下一松:“她来了是吗?在哪儿?”

常青看他不说,也不敢多问,一边领着他往楼上去,一边道:“午膳时喝了酒,这已经睡了两个多时辰了。”

说着笑了笑,意有所指的看着百香道:“竟还缠着我要签契。”

百香皱眉:“您给签了?”

常青看百香神色凝重,心中更是拿不准了,忙摇头道:“哪能啊。”

百香点了点头,松了口气。拧眉片刻,又道:“她还说什么了?”

常青听百香问这么详细,心里只打嘀咕。

这燕柒究竟在搞什么?

“说这两就要出京了,说万花楼像她的家,还说白雪病了。”

百香眉头皱的更深了。

说话间,到了云痴的房间外。常青站住脚,含笑表示道:“若是柒公子那边不方便,让云痴姑娘住在这里也是一样的,保准传不出去什么闲言碎语。”

“您误会了,这件事儿和公子无关。”百香道:“您去忙吧。”

第五一四章 一个家

常青心中不信这话。

除了燕柒,谁还能让百香出面?

但到底不敢多做打听,闻言忙颔首,转离开了。

百香推开门,一眼就瞧见软塌上睡着的人。

他舒了口气,轻手轻脚的关了门,走到软塌边,低声唤她。

云痴迷糊糊的睁开眼。

百香在软塌边蹲了下来,看着她道:“你是还喜欢他吗?”

云痴眼皮无力的眨几下,要阖了睡觉。

百香忙扶她坐起,晃她两下,看她恢复了些清醒,重复又道:“你还喜欢他吗?”

这一坐起,云痴便觉得晕眩的厉害,她忍不住的想吐。

干呕两下,一把推开百香,趴在榻边干呕起来。

百香忙拿了脸盆过来。

云痴吐过后,舒服了些,躺在榻上昏昏睡。

百香以为睡了两个时辰,总该清醒了些。

没想到还是这么迷糊。

一时半会儿的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好让她睡了。

云痴做了很多梦,梦到宋堂之的母亲死了,梦到宋堂之娶妻了,梦到她被买她的人带进了万花楼她睁开眼,看了会儿帐顶,揉着闷疼的头坐起。

渴得厉害,她想找点茶喝,这一扭头就瞧见了倚着榻席地坐着的百香,不觉怔住。

她她是和常青喝的酒吧?百香也参与了吗?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怔坐了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她觉得愈发的渴了,避开他,小心的下了榻,灌了两杯茶,冒火的嗓子眼才好了些。

搁下茶盏刚想找个东西给他盖盖,一扭,就看刚刚睡着的人已经站起了,她无措的张了张嘴,低声道:“是,是我吵醒你了吗?”

百香摇头,走近她两步:“你还喜欢他吗?”

云痴酒劲儿没散干净,听了这话,迷蒙不解的拧起了眉:“你说谁?”

百香语调微重:“姓宋的。”

“哦。”他说的言简意赅,但云痴已经明白了,庆华街上的事又涌进了脑子里,她一时有些恍惚:“你说他啊。”

喜欢不喜欢?她好像很多年都没想过这个问题了。

特别是今之后,她觉得更不需要去想这个问题了。

百香看她不答,一颗心揪了起来,缓慢的匀着呼吸:“这些年从没见你醉过,今你喝酒,是因为还喜欢吧?”

云痴仍觉得晕,胃里也难受,她捂着脑袋坐在椅子上,唔囔道:“也不算是。”

“你说什么?”百香眸光微亮,不觉提高了语调。

云痴道:“有的人盖房子,房子盖好后,就要大喝一场,以示庆祝。有的人考功名,考的好了要喝一场,不枉这些年的刻苦。考得不好也要喝一场,发泄发泄心中的郁苦。”

“我今喝酒,大约是因为心中记挂的事终于有了了结吧。”

百香愣了会儿,拧眉道:“我没听明白。”

云痴说了这一大串话,似是耗尽了体力,神色恹恹的,直想趴在桌子上睡。

扫了眼更漏,她扶额道:“这么晚了,你不回去睡觉吗?”说着撑手站起,打算要再去补个觉:“有事儿明再说吧,我这天旋地转的,太难受了。”

百香拽住她的胳膊,扶着她站稳:“你刚刚的意思是说你不喜欢他?”

云痴没站稳差点摔在他上,幸亏被他扶住,才没有更丢人。

闻言无奈道:“你这么总揪着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行不行?”

百香那里肯让她细想?闻言忙道:“你不能准确的回答,足以证明是不喜欢,还想什么?”

云痴只想睡觉,闻言点头附和:“对,对,你说的对。你让我睡会吧。”说着拂开他的手,边往榻边走边嘟囔道:“青姐这是给我喝了什么酒?这头要裂开了。”坐在榻沿上,刚要倒下去,胳膊就被百香拽住了。

云痴想哭的心都有了:“又怎么了?”

百香扶她坐稳,正色又郑重道:“你不喜欢他,那我娶你吧!”

“啊!!”云痴倏的瞪大了眼,困倦劲儿惊的一点不剩了:“你说什么?!”

百香目光坚定的看着她,重复道:“你嫁给我吧!”

云痴愕住,急促的眨了几下眼睛,眸光越发的匪夷所思:“你,你你是清醒的吗?”

百香道:“我没喝酒。”

云痴咽了咽口水,努力的从刚清醒的脑子里组织出措词来:“我定过亲,我还在花楼里待了这么多年,我更是柒公子名义上的女人,你确定你是清醒的?”

百香听她说这些,紧绷的神松缓了些:“若这些是你担心的全部,那我告诉你,我都不在乎。”

“嫁给我吧,我给你一个家。”

云痴彻底的怔住了。

是不是她没醒呢!?莫不是在做梦?!

她握拳,掐了掐手心,有点疼。

不是做梦!

既然不是梦,百香怎么会对她说这些?!

她一时想不明白,头疼的厉害,心里也发怯:“那个,我头晕,让我先睡会,明再说行吗?”

百香不撒手:“先说清楚再睡!”

云痴拗不过,盯着他无比认真的脸看了一会儿:“你是同我吗?”

“不是。”百香摇头。

云痴看着他的眼睛,莫名的不敢再深问。

话到这个份上,百香不吐不快:“你就没觉得我喜欢你吗?”

云痴眼睛瞪得更大了。

一时不敢点头,更不敢摇头。

因着她和燕柒明面上的关系,苏孜沽等人都对她格外客气,但百香却是知道内的,所以在无人时,对她的态度更像是一个朋友。

再说,她从没敢想象过,会有一个正常的男人喜欢她这样份的姑娘。

所以,对他,她并不敢有什么感觉。

百香等了会,见她不答,便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云痴惊道:“同同意什么?”

百香理所当然道:“咱们的婚事啊。”

“我我我不行的!”云痴吓得直犯磕巴:“咱们若成亲,你还怎么在京中待?”

“这是我要考虑的事。”百香笑了笑道:“你只说,愿不愿意。”

“我,我。”云痴被他咄咄bi)人的态度bi)的说不出话来。

百香深觉得不能让她捋明白了,出声打断她道:“好,你答应了。”

云痴张大了嘴,愕然道:“可我还没说话呢。”

第五一五章 带回府

百香推着她躺下:“不是难受吗?快睡吧。”抓着被子给她盖好:“养足精神,明要去见公子。”

云痴刚捏着被角闭上眼,听到这话又睁开,疑惑道:“为什么要去见公子?”

百香伸手盖住她的眼睛:“咱们成亲的事总要告诉他一声。”

黑暗袭来,眼皮上搭着他温的手掌,云痴觉得心神都放松下来,没多思考,“哦”了一声应下了。

百香抿了嘴笑,笑罢吹了榻边的灯烛,而后移开手掌站起了。

困倦又晕眩,云痴一沾枕头就要睡熟,半梦半睡间忽然回过味来。

不对啊!

她都没答应嫁给他呢,怎么就应了去见燕柒的话儿了!?

激灵灵的坐起,借着仅剩的一盏灯烛,她看到他和衣躺在了软塌上,闭着眼,似是睡了。

踌躇片刻,云痴还是没出声唤他。

他睡了,百香的酒劲儿却散了个干净,脑子里的眩晕搅着浆糊,闹的欢快。

她扶额半晌,暗暗道:这还怎么睡?

不如跑吧?

可想着百香的武功,自己这脚尖一沾地,他必然就能醒。

在心底叹了声,倒头栽进枕头里,本以为要睁着眼到天亮,却没想到,她竟睡着了,还睡的好,百香叫了好几声,她才醒来。

百香叫她不醒,还以为她喝酒喝出毛病了,吓得都想去找大夫了,这会子看她睁开眼,迷迷糊糊的瞧着他,不觉心口一紧,嗓子也有些痒,他轻咳一声转开了眼:“洗漱吧。”

云痴听他轻咳,不知怎的,也跟着轻咳了一。

咳完又忍不住想:没事咳个啥?!怪尴尬的!

云痴汲鞋下榻,看着水盆里的温水,又看向他道:“你去打水了?”

百香点头。

自己这是睡得多沉?他去打水都没察觉!!云痴觉得自己醉一场,脸是彻底没了。

心里如是嘀咕着,面上却不显,颇为镇定的轻点了下头,转去洗漱。

“出去用早膳吧。”百香看着她擦脸,平抿的嘴角上翘了些弧度。

洗漱之后,昏沉的脑袋稍有些见轻,但仍是闷闷的疼。云痴抬手揉着,闻言道:“好啊,前街有家包子很好吃。”

这个时辰,楼里的人都还睡着,后厨也准备不出什么来。

再者,他们俩都不是楼里的人,实在不好多做打扰。

百香看的皱眉:“还是头疼吗?”

“不疼。”云痴不愿多说自己的糗事,心口不一的说着。

百香无奈摇头。

走上前拿下她的手,照着她按的位置,轻轻的给她揉着:“下次别喝这么多了,不然难受的是自己。”

“心不好,多得是舒散的办法,别和自己过不去。”

云痴不觉怔住,迟滞着抬头看他。

这浓眉大眼的憨厚样,一旦板起脸来教训人,倒真有些让人不敢应声。

百香说完没人应,垂眼看她。

瞧她仰着小脸抬头看着自己,眸光却泛着虚,似是在出神。

他微皱眉,在她脸颊捏了下:“想什么呢?”

手感软软的,百香忍不住又捏了一下。

云痴的脸顿时红了个透,拂开他的手,有些慌乱的支吾道:“走走走吧,饿了。”说着率先开门走了出去。

楼里静悄悄的,他们蹑手蹑脚的下了楼。

正门旁边守着四个打瞌睡的小厮,他们对视一眼,转脚往后院去,从后门离开了。

绕了点路,二人到了包子铺。

十几层的蒸笼架在炉子上,蒸出了人的包子香味,云痴昨没怎么吃东西,光顾喝酒了,这会儿闻见这味儿便馋的直咽口水。

百香避开往来的食客,带着她进了铺子里。

包子上桌,百香捏了一个递给她:“慢点吃。”

云痴点头接了,暗暗想着昨晚睡着前没想通的问题。

待会怎么办?

她总不能真的跟着他去见燕柒吧!

百香两口一个包子,看她半天还咬不到包子馅,皱眉道:“不好吃?”

云痴回过神,忙摇头:“好吃。”说着咬了一大口,吃的太急差点噎了。

百香把粥碗推到她手边:“都让你慢点吃了。”

云痴听着他这温柔的语调,脸上又烧了起来,含糊的应着闷头吃包子不提。

尽管已经足够的磨蹭,可一顿早膳还是吃完了,百香搁下银子往外走,云痴脚下却扎了钉似的。

百香走出几步扭头看一眼,见人没跟上来,驻足望着她。

云痴被他看得心里发虚,只好跟上去。

百香牵着缰绳道:“你骑马,我牵着。”

“那个啥”云痴自然知道此行要去何处,踌躇着不敢上前:“白雪饿了一晚上了,我先回去喂喂它吧。”

百香闻言嗤的一笑:“你这拒绝的方式还迂回。”

“怎么,话重了,怕我听了难过?”

云痴支吾着说不出话。

百香盯她一会儿,敛了笑道:“你是反悔了吗?”

云痴听他语调沉了下来,一时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也是奇了,她明明没做对不起他的事,怎么就这么心虚?

百香看她不语,接着又道:“你昨晚可是答应了的,睡一觉就全都忘了?”

云痴忍不住低声嘟囔:“明明是你自说自话。”

“那你也是默认了的!”百香说着上前,一把抱起她举到了马背上,而后在她一脸惊愕中翻跨上去。

鞭子一甩,连人带马就冲了出去。

百香用大半哄了个媳妇儿回来,心中美哉快哉。

可负责找人的阿芙等人就没这么舒服了,天光擦亮才有人在万花楼附近发现了百香的马。

知道百香是个手黑的,这人不敢贸然进楼,先去通知了百香的小师妹阿芙,一行人骑马找来。

可到了却扑了个空。

“算什么狗师兄,这么坑人!!”阿芙气的直跺脚,咬牙暗骂道:“要藏就藏好,敢让我逮着你,我我。”

再狠的话也是说不出口了。

缓了几口气,看一眼跟出来的人:“再去找!”

燕柒那边已经答应了今给说法,他们到现在却连人都没找到!

众人揖手称是,在万花楼门前分开,各个方向的去找了。

阿芙带着人赶往距离万花楼最近的城门。

燕柒昨吩咐人去城门口传了话,见着百香就拦下。

虽然阿芙认为百香不会这么不明不白的出城去,但她和燕柒一样的心思,是要防备着。

毕竟现在谁都不清楚,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态到底有多么严重!

况且,她这师兄又是个多才多艺的,万一做了伪装溜出去,他们可就给不出交代了。

百香直奔承坊,在坊口附近遇到了府里找他的人。

他勒马停下,问道:“公子可在府里?”

几人点头。

第五一六章 他不嫌我

只点头,却是没话。

百香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这几人骑在马背上,颈背笔直,一手抓着缰绳,一手垂在侧,目光锐利又警惕。

风吹来,抚动袖口,掩饰了手掌的动作。

百香当然知道那手里是什么,当即便道:“我要见公子。”

他没想“失踪”,昨听秦云融提起燕柒,他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就是把云痴带来,让燕柒做主他们的婚事。

实在没想到云痴会喝醉,这耽搁一晚,府里怕是乱了都。

说完这句,百香打马往府里去。

几人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到了府门前,百香翻下马,而后举着手,看着马背上的云痴道:“我扶你,小心点。”

云痴看看他递出的手,再看看他攥着缰绳的另一只手。

这是防止她逃呢。

抿了抿唇,她道:“你真想好了?不后悔?”

百香听了一路的道理规劝,这会儿看她张嘴,以为又是相同的话。

意外的听到这句话,他有一瞬的讶异,回神忙道:“我想好了,绝不后悔!”

云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搭手在他的手心里,翻下了马。

燕柒咬着虾饺,抬头看到并肩走进来的两个人,眼底带了些笑。

在他们走到廊下后,又压了下去。

百香进厅就跪下了:“公子,属下知罪。”

云痴看他跪,也跟着跪下了。

燕柒面色平静,一丝多余的神都没有,眸子转动间不动声色的将二人打量了一遍。

他之前怎么就没发现他们两个之间有这种心思呢?

若他与云痴做一辈子的戏,这憨货还准备憋一辈子不成?

看了会儿,他吩咐门内候着的文季:“把人都撤回来吧。”

文季颔首应下,目不斜视的退了出去。

燕柒吃完一整个虾饺,才开口道:“打了人还敢回来?”

百香默了默,伏地道:“属下知罪,但凭公子责罚!”

云痴心头一跳,纵然没听百香提过,但她好像已经知道了他打的是谁了。

眸子朝他那边斜了斜,瞧见了他手骨上的淤青,一时心头很不是滋味。

唯恐他真的因这件事而受了处罚,忙道:“公子,这件事我能解决。”

百香后脊一僵,皱眉看过去,刚要开口,听燕柒饶有兴趣道:“哦?说来听听。”

云痴道:“他是宋堂之。”

燕柒当场愣住。

再借他一个脑子,他也想不到茬在这儿呢!

宋堂之,宋巳,呵!

原来是换了名字份这些年,倒真叫他好找!

搁下筷子,燕柒站起,扶了百香一把,又冲云痴抬抬手:“起来吧。”

百香昨恼的懵了,做事全没了顾忌。

晚间睡不着时,才清醒了些,也想明白了这件事会给燕柒带来怎样的麻烦。

故而深觉愧对燕柒!

眼下这么跪一跪他,百香心里还能好受些。

云痴看百香没动,便也不敢动。

燕柒站直了子,无奈的“啧”了声:“这一大早上就来拜我,太折我寿了。”

说着又抬抬手:“有话站起来说。”

百香这才站起了,顺手扶了云痴一把。

燕柒坐下来继续用早餐。

隔壁的小丫头可说了,抱着硌手,让他三餐多用点。

为了满足她的手感,燕柒自然是责无旁贷的。

咬了块油饼,含糊的问道:“用了早膳没?”

百香低垂着头:“用了。”

燕柒呵笑了声,点点头道:“不错,这子随我,天大的事不往心里放。”

百香听了这话,心中羞愧更重,头垂的也更低了。

既然已经知道了宋巳的真正份,有些话燕柒也不用再问了。

看了眼云痴,又看向百香:“把人带回来,又跪又站的,是怎么个意思?”

百香闻言稍稍的抬起了头,看着燕柒道:“我们要成亲,望公子成全!”

饶是燕柒足够淡定,但听了这无比直白的话还是忍不住呛了下。

行!

是个男人!

“你是怎么想的?”他问云痴。

云痴抿了抿唇,侧目看着百香。

百香被她看的有点惊,瞪着眼,脱口道:“你又要反悔!”

“”云痴听他这么说,有种自己是个“始乱终弃”的坏女人的错觉。

窘的脸上红一阵黑一阵,轻咳一声看向燕柒道:“请,请公子成全。”

百香的心这才定了。

“成全!”燕柒重重的点头道:“这么好的事怎么会不成全!”

只是,云痴的份却有些麻烦。

这么多年,名义上一直是他的“女人”,这才赎没多久,就要嫁给百香了。

他已经能猜想到传言会有多么不堪入耳了。

看一眼傻笑的百香,又看一眼羞涩的不敢抬头的云痴,他深觉要把这件事负责到底。

沉吟道:“这件事暂且不要对外提及。”

百香顿时敛了笑,有些不安的道:“公子,这是为什么啊?”

有些话燕柒当着云痴的面儿不好直说,闻言琢磨着道:“先把宋巳的事解决了以后,你们再对外公布不迟。”

需待给云痴一个新份才行。

百香和云痴对视一眼,皆是颔首称是。

燕柒用了早膳,往隔壁去。

姜零染在姜霁院子里用早膳,听到燕柒来,眼睛里顿时沁了笑,猛不丁的瞧见姜霁看过来的眼神,她轻咳一声道:“我要避开吗?”

姜霁皮笑不笑的哼哼道:“真想避开,还问我做什么?”

姜零染眉眼一弯,笑着道:“我不想避开!”说着就看姜霁沉了脸色,撇嘴又道:“不过,哥哥若想让我避开,那我自然听哥哥的话。”

姜霁被她这句“不想避开”震得瞪大了眼。

看着她,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等听到院中的脚步声,他才低声道:“你是个姑娘,矜持点!”

姜零染摸摸鼻子,同样低声道:“他不嫌我。”

“”姜霁一口气提上来,要说话,被走进来的燕柒打断了。

燕柒走进来看到姜零染,颇有些意外,继而嘴角就压不住的往上翘。

姜零染笑的就比较忱了,若不是姜霁在,她都扑过去了。

“可用了早膳了?我们刚开始。”

燕柒摇头:“还没用。”

姜零染忙让厢竹去准备碗筷,又指着边的凳子道:“快坐下。”

姜霁额角嚯嚯的跳。

这丫头,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了!!

扶额压了压额角,刮一眼燕柒,没好气道:“你来干什么的!”

燕柒双手搁在膝盖上,坐姿十分乖巧,眸光真诚的看一眼舅兄,笑吟吟道:“蹭饭。”

“”姜霁移开的手又按在了额角上。

第五一七章 为人处世之道

姜零染知道燕柒吃什么,恐他在姜霁面前拘束,便夹着菜放在他碗中:“你多吃点。”

姜霁瞥一眼,心里吃味,凉飕飕的道:“是啊,难得柒公子不嫌弃粗茶淡饭,多吃点。”

燕柒在府中已经用过早膳,又刻意多吃了不少,这会子看着碗中逐渐堆满的饭菜,便有些犯愁。

有点后悔刚刚说没用早膳的话儿了。

姜零染看燕柒吃的勉强,暗暗的在桌下踩了姜霁一脚。

都怪他,这么凶,吓得燕柒连吃东西都不敢!

姜霁被踩了一脚,一脸莫名的看过去,对上姜零染嗔怒又哀怨的目光,顿时牙酸。

合着他连话都不能说了!

再看燕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昨在他这里恨不能把攒盒都吃肚里去,这会子在姜零染面前装什么秀气?故意害他!

一边在心里骂着燕柒险,一边暗暗感叹姑娘家外向,一边认命的夹了一箸小菜放在燕柒的碗里,挤了个磨牙凿齿的假笑:“来,柒公子,吃!多吃点!不够再添!”

燕柒看着恶狠狠按在碗里的筷子,再抬头看一眼姜霁“真诚”的笑脸,觉得后脑勺直窜凉气。

怎么有种赴鸿门宴的感觉呢?!

一顿早膳,喜气洋洋,无比和睦的用完。

撤了席,松鼠泡了茶端上来,三人刚用了膳,都没动茶盏。

燕柒道:“我待会儿要进宫一趟。”

进宫是临时决定,昨晚没告诉姜零染,他这会子来,主要就是交代这件事的。

姜霁一听眼睛唰的亮了,态度立刻回暖:“哎呀呀,这久不进宫的,一定要多住几啊。”

可怜见的,他这耳朵终于能清净清净了。

燕柒心里暗道这舅兄太拆台了!

“百香回来了吗?”姜零染忙开口,止住了一场掐架。

燕柒道:“刚刚自己回来了。”

“呦,够胆。”姜霁笑着调侃了一句,而后又问:“可说了是因什么事儿?”

燕柒在他们面前没什么可瞒的,便把云痴和宋巳的恩怨纠葛说了出来。

姜霁不知燕柒和云痴的真正关系,听他说完这些,惊的差点咬了舌尖,眼若铜铃的瞪着燕柒,暗骂道:这小子的脑子被狗吃了吧!?

也忒不把他妹妹放在眼里了!!

竟敢这么大咧咧的说云痴的事?

还一脸的惋惜!怎么?是要他们赞云痴一句痴,厚道?再一起唾骂宋巳的狼心狗肺,薄寡义?

他是真发现了,这小子妥妥的欠揍!

姜零染的关注点与姜霁不同。

宋巳竟然是云痴找了多年的未婚夫?!

那么,前世那个调戏了云痴而后被燕柒教训了一顿的武状元,莫非就是宋巳?!

想到这个可能,姜零染蹙起了眉,袖中的手悄悄握成了拳。

前世燕辜登基后,提议让云痴给宋巳做妾,此举是侮辱燕柒,更是宋巳在侮辱云痴。

所以云痴自杀了。

而燕柒,经了那件事,算是彻底的看清楚了燕辜无耻的面目吧?

他的死讯没有任何征兆的就传了出来,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的。

那么,是反抗被杀?

还是同云痴一样,绝望的自杀?

不管是哪一样,都足以让姜零染心疼。

燕柒对上姜零染莫名疼惜的眼神,不觉挑了下眉,这小丫头想到什么了?怎么一副要把他抱在怀里哄一哄的样子?

“你进宫,是为了这件事吗?”姜零染道:“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如实说呗。”燕柒探手道:“等说完了,再让秦家决定,这女婿是要得,还是要不得!”

姜霁目光惊奇的看一眼旁的姜零染,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

她这还有说有答的?

也是个缺心眼的!!

兀自气的脑子疼,他端着茶盏猛灌了一口茶,合计着私下要找个时间与燕柒好好的谈一谈为--人--处--世--之--道!

不防备,茶叶灌进了嗓子眼里,他呛的猛地咳嗽起来。

姜零染和燕柒齐齐看过去。

姜零染掏着帕子,紧张道:“哥哥没事吧?”

姜霁接了帕子擦嘴,闻言摆摆手。

燕柒没多做逗留,说了会儿话便起进宫了。

皇上这边正用早膳,想起了百香打宋巳的事,问高得盛:“可有了什么说法?”

“早朝前奴才让人去打听,说柒公子边那个叫百香的侍卫还没找回来呢。”高得盛摇头:“这说法一时半会儿自也给不出来。”

皇上闻言轻摇头:“连边的人都管束不住,让朕怎么放心?”

“公子为人厚道,如今又不舒坦,对底下人的管束自然松了些。”高得盛思忖着为燕柒开脱:“以前何曾出过这种事?”

皇上深觉有理,点头道:“他这子骨也费不得神,待会儿让太子去走一趟,赔个礼,道个歉也就是了。”

高得盛嘴角抽了抽。

燕柒惹事,要太子去代为赔罪,皇上当真是把“长兄如父”这四个字贯彻到底了!

用了早膳,皇上依旧去批折子,不多时听人通传说燕柒到了。

皇上意外的笑起来,搁下朱笔道:“快请进来。”又吩咐高得盛:“去把王御医宣来。”

高得盛含笑去了。

出的时候与燕柒走了个碰面,忙驻足请了安。

燕柒笑的和气:“您这是要去哪里?”

高得盛颔首道:“皇上要宣王御医,给公子您诊脉。”

燕柒点点头:“有劳了。”说着进了,对着上位,恭恭敬敬的请了安。

皇上已经收了刚刚的笑,冷冷淡淡的坐在案牍之后,闻言撩着眼皮看他一眼,没什么好气儿的哼了声。

燕柒得了冷待也不在意,上前两步,看一眼他笔下的折子,又看一眼他:“太子说您惦记我,让我进宫看看您。”

皇上听了这话面上挂不住。

额角嚯嚯的跳,忍了又忍才没有把朱笔摔出去:“太子不说你就不来了?”

燕柒忙陪笑:“这不是上带着病,怕过了病气嘛。”

皇上气笑了:“那你一一的泡在姜家,就不怕过病气了?”

燕柒道:“那姜霁不也病着呢?我俩谁也不嫌弃谁。”

皇上气的直瞪眼。

第五一八章 讲述

燕柒怕把他气出个好歹,忙结束了嬉皮笑脸,正色道:“我今来,是有事和您说的。”

皇上哼了哼,音调拔高不少:“你有事儿?我还有事呢!”说着朱笔拍在桌子上,皱眉端出严厉之色:“宋巳的事是怎么回事?朝廷命官,什么时候说打就能打了?你要不会管教人,就住在宫里,省的丢人现眼!”

“那是他该打!”劈头盖脸的一通骂,燕柒一点不在意,淡淡道:“百香做的太合心意了,我回去要赏他银子的!”

皇上一巴掌拍在桌上,真有了几分火气:“胡闹!”

“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真是纵的你无法无天了!”

燕柒知道这话说的有点儿放肆了,特别是在皇上不清楚事始末的时候。

皇上说完看他不语,暗暗想,是话太重了吗?

轻咳一声道:“这件事我会让太子去处理的,你就安心养病吧。”

燕柒抬头道:“我的事为何交给太子?”

皇上眼一瞪,喝道:“你的事是好好养病,其他的什么都别管!”

燕柒听自己的事被他“打包”扔给了太子,一时颇为无语:“您先批折子吧,等会儿太子和秦尚书就到。”

皇上想着他刚刚大放厥词的样子,皱眉道:“有些话当着我的面说也就是了,当着秦尚书就收敛点。”

那到底是秦明浩的准女婿!

燕柒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心里却道:等秦明浩知道了这件事,若还能认同宋巳这个女婿,那算他狠!

等太子和秦明浩的功夫,王御医先到了,当着皇上的面给燕柒诊了脉,仔细的解释了脉象正在慢慢变好,体也强壮不少,药剂也能逐步加重。

皇上听完神色舒缓不少,难得的派了赏。

王御医捧着赏银,激动的面红耳赤,话都说不利索了,重重的磕了几个头,才退了下去。

燕柒一边放着袖子,一边道:“您不是要下棋?这会儿有空吗?”

皇上没说话,直接盘膝在炕桌前坐下了。

燕柒在他对面落座。

高得盛准备了棋盘,又摆了茶点。

棋局过半,太子和秦明浩先后到了。

燕柒见人齐了,要撂了棋子说正事,皇上道:“先下完了这局。”

太子看着棋子的走势,笑道:“这局要平了吧?”

燕柒颇有自信的笑道:“不能。”

皇上呵呵笑两声,同样自信道:“朕也觉得不能。”

太子笑意更浓,静静的观棋。

一旁的秦明浩却静不下来,心底活像是烧了把火。

他知道燕柒今要给说法!

但他没想到的是,燕柒竟然要把这件事摊在皇上面前说。

真真是卑鄙至极!

依他看来,燕柒此举,定是为了寻求皇上的袒护!

若皇上开了金口,他自然不敢犟。

但心里这口恶气到底出不来!

一局结束,皇上赢了。

燕柒端摩着棋盘,拧眉道:“这都能输?”

皇上睨他一眼,呵呵笑两声。

神仿佛在说,小子,你还嫩点。

几人移步到了中,皇上一指燕柒道:“人都到了,你说吧。”

太子和秦明浩都把视线移到了燕柒上。

燕柒一句废话不说,直截了当的问道:“你们都知道万花楼的云痴吧?”

中的人皆是一愕。

因着燕柒的缘故,京中谁人会不知云痴啊!

不过,燕柒没头没尾的说起云痴又是怎么个意思?

皇上听到云痴这个名字,神色微沉,皱眉看向燕柒道:“你要说的是这件事?”

燕柒道:“我要说的是百香打了宋副将的事。”

秦明浩憋不住了,疑惑问道:“那公子为何提起云痴姑娘?”

燕柒道:“这件事与她有关。”

秦明浩心下一跳。

这怎么可能呢?

他昨细细的盘问过宋巳,宋巳对云痴一个字都没提过,怎么会是为了她?

但皇上和太子都在,他聪明的没有多说话,眼观鼻鼻观心的等着燕柒后面的话。

燕柒言行的漏洞越多,他就越有利!

燕柒道:“云痴她命不好,打从记事起就一个人,是个孤儿。后来辗转流浪到了惠州的康民村,遇到了一个男子,二人定了亲。”

“后来她这未婚夫去当了兵,自此杳无音信。”

“再后来,她这准婆母因着担心儿子,患了病,死了。”

“家中无银,云痴便卖了自己,给她这准婆母风光大葬了。”

这些事皇上都是知道的。

当初燕柒刚收了云痴,他就让人去调查了云痴的世。

没杀她,一部分是因燕柒的缘故,另一部分就是因为皇上觉得她是个难得的忠厚义气的女子。

但是,皇上这会儿依旧没闹明白,燕柒在这上说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太子不知这些事,乍一听,暗暗的点了点头。

秦明浩则锁眉不语,继续等后话。

燕柒逐一看过三人的神色,接着道:“云痴的未婚夫姓宋。”

秦明浩眼底一震,倏的抬头看向燕柒。

正对上燕柒饶有兴致的眼神,他脱口道:“这不可能!”

太子明白秦明浩为何这般斩钉截铁,皱眉看向燕柒道:“宋巳他不是惠州人。”

燕柒笑了笑,疑惑道:“户籍伪造,该给什么刑罚来着?”

秦明浩听着燕柒刻意引导的话,冷笑一声,沉声开了口:“柒公子,您怎么就能证明宋巳他是云痴姑娘的未婚夫?又怎么证明他如今的户籍是伪造的!”

燕柒看着秦明浩,淡淡一笑:“证明的事不是该交给你们吗?”说着摊摊手:“我这在朝中一无人脉,二无话语权,就是给了什么证明,你们也不信不是?”

秦明浩难得的语噎了!

“这些你听谁说的?云痴?”太子是信得过燕柒的,但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让他不得不怀疑,燕柒是被人利用了。

燕柒点头:“昨云痴在庆华街上看到他了。”

想起什么,眼底浮现些许的暖色,他摇头感慨道:“京城距离惠州极近,宋巳回京,你们说,他可有回家乡看过?又是否知道云痴为了厚葬他的母亲,把自己卖了的事?”

“沾亲带故,秦若丹要唤我一声兄长。我对这妹妹虽是没什么感,但一个姑娘,嫁人还是要好好的选一选。”

“等到踏进火坑,一切都迟了。”

他说这话,谁都没看。

负着手,神色极淡,低垂着眼睫,叫人看不清他的眸光。

第五一九章 祈福

皇上听言,立刻就想到了姜零染,看一眼他的神色,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这究竟是喜欢到什么程度了?连有可能会与她一样遭遇的事都要管一管!

皇上心底忽然生出了些庆幸,幸而他应下了他们二人的婚事。

秦明浩听燕柒这么掏心掏肺的一番话,心中的怒气与质疑打消不少,甚至对燕柒这个人的品行都有所改观。

若事实真如燕柒所说的那样他一时没了主意,下意识的看向太子。

本来是来找说法的,现在倒好,反倒要承燕柒一个大人。

太子对上秦明浩的眼神,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皇上,等着皇上来定夺。

“先调查吧。”皇上语调轻松:“他这两都住在宫里,事实若与他说的不符,秦卿再来。”

他这儿子在外人眼中或许是个不着调的,但在皇上心里,那是哪儿哪儿都好。

况且依着皇上看来,这种小事,根本当不得燕柒去说谎。

皇上这么偏疼燕柒,能说出这句话,简直是意外中的意外了。秦明浩怔了下,回过神后忙揖手称是。

不管是讨说法还是承人,都要先调查清楚才行!

等到太子和秦明浩离开,皇上看着燕柒道:“你是不是又和那个ji)子搅合在一起了?”

赐婚没两,他就听说云痴赎了,当时他心里就犯嘀咕,燕柒莫不是要把云痴养做外室?

而后的几他发现,百香不止一次去过云痴的住处,心中的这个想法更是清晰了几分。

且若他和云痴断的干净,又何必要掺和这件事?

百香不通他的心思,怎么敢动手打人?

这么想着,皇上眉头皱的更深了,语调也沉了下来:“要死要活的非姜零染不娶,这才订下几,你就起了别的心思了?”

燕柒难得听到皇上这般严厉的语调,嗤的笑出了声儿。

皇上竟会为了姜零染而训斥他?太阳从西边升起了?

他这一笑,皇上的眼睛就瞪圆了。

燕柒忙道:“您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那般!”

皇上虽是信燕柒,但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何要去管云痴的事?”

燕柒一时不知怎么说。

他要是把自己和云痴的真正关系说出来,约莫着皇上会狠揍他一顿。

但现在就说云痴和百香的事,又显得云痴太过轻浮。

无奈道:“都替她找这么多年了,总要善始善终嘛。”想着又补了一句:“姜零染也知道这件事的,她都没多想,您也别多想。”

皇上听他这么说,暗暗的松了口气。

上下看他一眼,教导道:“人家姑娘大度懂事,你也别犯浑,知道吗?”

燕柒几乎要笑倒了:“发生了什么?您竟然开始偏帮姜零染了?”

“少贫嘴。”皇上懒得理这话,继续低头批折子。

燕柒道:“我就在宫里住一晚,明早就走了。”

那小丫头终于不梦魇了,这两才刚能睡个整觉,他可不敢在宫中久住。

皇上知道他一向不在宫里住,闻言并不多想。

顿了下,讨价还价道:“三。”

还给他留了个还价的余地,燕柒不免可乐,伸出两根手指道:“两。”

皇上点了点头:“行。”

这个“行”字,燕柒听出了成交的味道,一时更是好笑了。

宋巳因伤重不宜挪动,在秦家住了一夜。

但两家终究才只到“议亲”的层面,不好长住,所以次一早宋巳就回了自己的住处。

秦云融离开不久,燕辜来访,看着他空落落的宅院,皱眉疑惑道:“你就没买几个人伺候着?”

宋巳束手站在燕辜后,闻言含笑道:“买了几个,因着不会教规矩,就送去了秦家。”

“到时候会跟着秦姑娘一起送回来。”

燕辜闻言笑起来,扭头看他一眼:“这么赤诚坦率,也难怪秦家人会喜欢你。”

宋巳听出这话里有些嘲讽的意味。

嘴边笑意不减,微垂着头道:“王爷就莫要打趣末将了。”

燕辜看着他脸上的伤,笑道:“燕柒和太子都进了宫,不知燕柒给了怎样的说法。”

宋巳提起燕柒就不住的咬了咬后槽牙。

燕辜这两过的非常的愉快,私下也听了不少可乐传言。

这会子看宋巳切齿,好奇的道:“传言说你戏弄了姜零染?真的假的?”

“月可鉴,末将怎么会做那种蠢事?!”宋巳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若末将真的做了,也不会招摇过市的bi)着秦家去要说法了。”

燕辜觉得有理,点了点头。

想到什么,又笑了起来:“所以明眼人都会觉得燕柒是为了帮姜霁,而对你动了手。”

“今散朝后,本王听到不少言论,都在指责姜霁霸道险,连着太子也没什么好话。”他说着欣慰的拍了拍宋巳的肩膀:“你这一顿打,挨的很值。”

肩膀上带了伤,这不轻不重的一拍,宋巳感到了疼痛感,但他没有声张,面上的笑反而因自己“挨打有功”而更浓重了几分,恭敬的垂下了头:“这才只是刚刚开始,末将一定会为王爷争取到副统领一职。”

燕辜神色更满意了。

晚膳时,姜零染和姜霁说起了打算去灵犀寺拜拜的事。

经了惊马坠河一事,姜霁就不怎么愿意让姜零染出门,闻言微皱了皱眉,却没有拒绝。

依他看来,让姜零染去寺庙里求个心安,好的。

只是“灵犀寺太远了,不如去皇觉寺吧?”

姜零染摇头:“皇觉寺太招摇了,我想去灵犀寺,清净。”说着笑了笑:“哥哥若无事,陪我一起去吧?”

姜霁听她愿意让自己陪着,就不纠结皇觉寺还是灵犀寺了,痛快的点头称好。

姜颜乐听言从饭碗里抬起头:“我也想去。”

姜霁想也不想就要答应,却听姜零染道:“张夫子让你抄的诗词还没抄完吧?”

姜颜乐缩了缩脖子,顿时蔫了,再不提同去的话儿了。

次用过早膳,姜零染和姜霁同乘一辆马车,出了府。

依旧是文叔驾车,松鼠和大虎并着十几个小厮跟行在马车左右,风平浪静的到了灵犀寺。

寺庙里香客不多,很清净。

姜零染拜过之后求了两枚平安符,而后打道回府。

一行人刚到山脚下,远远瞧见一人。

这人着青衣素衫,皮肤黝黑,五官秀气,一双眼睛黑得发亮。

他把马拴在山下,衣摆撩起系在腰带里,脚步轻盈的踩着青石阶往上爬。

第五二零章 占据主动

姜零染看着那轻松活泼的背影,眸光深了深。后的文叔和厢竹齐齐开了口:“那是黎姑娘吧?”

上山的人目不斜视的刚从他们是边走过去,听到这话脚下一顿,疑惑的扭头看了过来,瞧清楚之后,惊喜的笑了起来:“是你们啊,好巧。”

姜零染眉眼弯弯,笑的十分和善可亲:“是巧的。”说着看一眼灵犀寺的山门:“黎姑娘也来烧香祈福?”

黎锦笑的很是爽朗,闻言甩手道:“我才不信这个。”说着看一眼四周:“我是听说这里景色好,来玩的。”

姜零染点了点头,笑着向姜霁介绍了她。

姜霁闻言正了神色,揖手真诚道:“多谢黎姑娘仗义相助。”

黎锦看姜霁这么郑而重之,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小事而已,别总谢来谢去的了。”说着作势要走:“我还有急事,就先告辞了。”

姜霁听她说急事,于于理都要问一句。

“昨来玩,好像把荷包丢在庙里了。”黎锦笑的有些无奈:“去迟了就找不回来了。”

姜霁问清楚了荷包的样式和荷包中的银子,吩咐松鼠去了。

黎锦看着松鼠跑远的背影,蹙眉道:“这不好吧,还是我自己去吧?”

姜霁温厚的笑着解释道:“山道太远,还是让他去吧。”

这么会儿功夫,松鼠已经爬了一半的长阶,黎锦没再推辞,笑着道了谢。

“回府后我听妹妹提及了黎姑娘,一直未能亲自道谢,心中遗憾不已。”姜霁说着低头看了眼旁的姜零染,又看向黎锦道:“今有缘得以再见面,黎姑娘一定要赏脸,我设宴款待,以示感谢。”

“哥哥说的是。”姜零染笑着道:“那太过惊慌,都未能好好的道谢,实乃心中的憾事。”

“择不如撞,黎姑娘若无事,就赏个脸吧。”

黎锦被他们左一句谢,右一句谢说的更是羞窘了,仿佛是盛难却,只好道:“那好吧,打扰了。”

留了一个人等松鼠,一行人先行下山往城中去。

姜霁没在坐马车,而是陪着黎锦同骑。

很快松鼠就跟了上来,摇头道:“问遍了中值守的小沙弥,全都说没见过黎姑娘的荷包。”

黎锦扶额哀怨:“惨了惨了。”

姜霁皱眉道:“黎姑娘为何带这么多银钱在上?”

姜零染挑开帘子,无奈的看了姜霁一眼:“哥哥糊涂了,出门在外,银钱自然要带在上才安全。”说着又看向黎锦:“黎姑娘若不介意的话,丢的银子由我和兄长补上。”

黎锦一听就瞪大了眼,抗拒道:“这怎么能行?平白无故,我怎么能收你们的银子,不行不行。”

态度很是坚决,兄妹二人一时没了话。

姜霁沉默的想,如何帮一帮她?

姜零染则静静等着她下面的话。

黎锦顿了会儿,小心翼翼的看着兄妹二人,颇有些羞于开口的道:“不过,你们,你们能收留我住几吗?”

似是怕他们不答应,忙又表示道:“不拘住在什么地方,一三餐我自己想办法解决。”

“我要写信回家,让他们给我寄银子来。”

姜零染顿时笑起来:“简直是求之不得呢。”

姜霁也笑道:“黎姑娘住多久都行的。”

黎锦像是解决了一桩大事,微微的吁了口气,又羞赧道:“真是太麻烦了。”

“我今就写信回家,他们很快就能把银子送过来。”

“黎姑娘无须客气的。”姜零染无奈失笑:“你救了我的命,这种恩不比收留你住几要大的多吗?”

黎锦听了这话面上的羞赧才稍稍减轻了些。

落下车帘,姜零染脸上的笑敛了个干净。

还真沉得住气!

自京沙河回府后,她足足的在府里呆了八,黎锦就足足的等了八!

今她出府,说是祈福求平安,实则是为了给黎锦创造机会。

她不敢小瞧黎锦的能力,更不敢怠慢汝州。

这八,她什么都没做,诚心诚意的给黎锦制造了一个她没有发现她谋的美好错觉!

她敢确定,这八,暗处有不少人在监视着她与兄长的动向!

就是因为她什么都没做,所以,黎锦今才敢露面。

黎锦的露面,也让姜零染更加的确信,汝州确实找上了她。

一旁的厢竹看到姜零染的凝重的神色,微微皱起了眉。

她想起了那在京沙河边,姜零染看着黎清惠的背影,冰凉凉的说:十内,会再见面的。

姜零染为何会这么说?

又为何猜的这般准?

这个黎清惠,究竟是何来头?竟然姜零染这么忌惮?

原本说是宴请黎锦用膳,但现在既然要去府里住,姜霁便没在外面逗留,而是一同回了府。

黎锦站在府门口看着高悬的匾额,笑道:“你家看起来真的很像大户人家啊。”

姜零染看着她笑意吟吟,天真无邪的模样,想起了前世那位冷漠高贵的皇后。

她不动声色的顺着黎锦的视线看了眼匾额,抿笑道:“黎姑娘以后可以叫我今雪。我家里人都这么叫我的。”

黎锦笑着点头,亲昵的唤了一句。

午膳是在前厅用的。

姜霁,姜零染和黎清惠三人。

因姜霁吃着药,更因黎清惠是姑娘家,故而席上无酒,姜霁以茶代酒的敬了黎清惠。

黎锦大快朵颐着桌上的饭菜,嘴里嚼着东西,含糊不清的道:“你们家的饭菜真好吃。”

姜零染笑着给她夹菜:“喜欢吃就多吃点。”

姜霁话不多,只是一旁含笑听着二人的对话。

午膳后,姜零染在后院给黎锦安排了一间宽敞的厢房,厢房紧挨着厢竹和青玉的。

由着厢竹带着人去安顿了。

姜零染喝着茶,轻声道:“哥哥,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姜霁闻言抬头,瞧她神色不对,皱眉道:“怎么了?”

姜零染缓慢的转着手里的茶盏,目光盯着茶汤,微微泛着虚:“哥哥可知道一个叫黎锦的人?”

姜霁思索了会儿,摇了摇头:“没印象。”

姜零染解释道:“黎锦,清惠郡主。”

姜霁眼底一颤,脱口道:“是汝州的那位?”说着想到什么,神色微慌道:“府里的这个黎清惠?”

姜零染点头:“就是她。”

姜霁眉头皱的更深,看着气定神闲的姜零染,惊道:“你早就知道了?”

“是,在她救了我,自报了姓名之后,我就想到了。”姜零染道:“而且,我怀疑,惊马的事就是她所为!”

姜霁震得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回过神:“所以,你才把她请到府里住。”

“我只是顺势而为。”说着搁下了茶盏,嘴角带了些笑:“顺便,占据主动!”

第五二一章 不告诉

姜霁回想今与黎锦从见面到她在府里住下的经过。

若姜零染说的是真的,那么她出现在灵犀寺就不是巧合。

荷包丢也不是意外。

她的最终目的就是要住进这府里来。

沉吟着他看向姜零染,她从一开始就洞察了黎锦的心思与言行,今所言是存了推波助澜的意思在的。

她要把危险的人放在眼皮底下,摸清楚对方所图谋,再进行击溃。

姜霁从来不知道姜零染有这样的胆识,愕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不对啊,你都没见过她,怎么会认识她?”

姜零染告诉姜霁这些,就猜到他会这么问,也已想好了说辞:“之前进宫的时候在承乾宫见过画像,当时以为是给燕柒挑的妻子,就多看了眼。”

这些年汝州一直不老实,所以皇上对汝州的监视也一直没停,承乾宫里出现汝州的画像,在姜霁看来是件很正常的事。

听言不疑有他:“那惊马你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姜零染摇了摇头:“没有,她很小心。”

“落水后,她曾消失很短的一段时间,我猜测,她是去处理在两匹马上的针了。”

“她以为咱们是引狼入室。”姜霁面色隐隐泛着寒意:“咱们偏偏给她来一出瓮中捉鳖。”

可让他不解的是,他们与汝州素来无仇,文安王为何要派黎锦来杀姜零染?

眼下再次找来,是上次没得手,不死心,要再来一次吗??

姜零染从姜霁眼睛里看到了杀意,出声道:“哥哥打算怎么做?”

姜霁抬眼看她:“你既然已经猜到,为何不早早的告诉我?”

如今这局面,非是你死我活不能破了!

姜零染看得出姜霁是着了恼,有些心虚的解释道:“我猜想惊马后她一定会紧盯着咱们,若是这期间咱们调查了她,她一定会心生警觉,不敢再有下一步的动作。”

“所以我就瞒下了。”说着又问姜霁打算如何做。

姜霁看出了姜零染不除掉他们不罢休的心思。

而他也是一样的意思。

“咱们要先弄清楚,她为何要杀你。”

姜零染摇了摇头:“我觉得,她不是要杀我。”

“那有太多的机会,她若要杀我,我根本上不了岸。从一开始,她的目的就是要我承她的救命恩。”

“而我只是个踏板,她接近我,另有所图。”

姜霁的思绪不自觉的被姜零染带着走,蹙眉道:“难道是我?”

黎锦这般做,一定是文安王指使的。

而文安王想要的,并不难猜。

姜霁自然而然的就联想到他们想要借他的职责之便,谋划些什么。

姜零染被他这话说的愕了下:“也,也不无可能。”

这一世改变的事已经太多,黎锦找来,或许真的是要接近姜霁,而非燕柒?

姜霁不想让姜零染过多的cāo)劳,更不愿看她与危险相伴。

“这件事我来做,明你就去庄子吧。”

姜零染怎会不知姜霁的打算:“我是她这局里不可或缺的,我离开,她必然会跟着的。”

“现在不宜打草惊蛇。”

“况且如今她在明,咱们在暗,胜算上咱们占了大头,哥哥别担心。”

豺狼在府,姜霁做不到不担心。

知道姜零染说的在理,闻言也未作反驳,只是神色越发的凝重,思索着道:“那就要找一个人来保护你才行。”

姜零染听言一笑:“人很快就到了。”

姜霁愣了下,旋即就明白了:“你找燕柒借人了?他也知道了这件事?”

“他不知道。”姜零染摇头:“我骗他说内院里丢东西了,又找不到贼,所以让他帮忙找个武功高强的来守守夜。”

姜霁听抽了抽嘴角:“这种理由,他信了?”

姜零染点头:“信了。”

姜霁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行吧,姑且当他是老实忠厚,花花肠子少吧。”

姜零染也姑且当他是在夸燕柒。

想到什么,她道:“哥哥,这件事我不想让他知道。”

“你也别告诉他,好不好?”

姜霁有些意外,更多的是不解:“为何不愿告诉他?”

这两个人好的一个似的,这样的事没理由瞒着的。

姜零染垂眸默了会儿,低声道:“我不想让他掺和汝州的事。”

这朝里怕是没人愿意掺和汝州的事,姜零染此举是在保护燕柒。姜霁明白了,点了点头道:“我记下了,不会说漏嘴的。”

小憩过后,黎锦打开了厢房的门。

院中芙蓉树下两个做针线的小丫鬟顿时抬起了头,眉眼带笑的问着好,恭敬道:“黎姑娘有什么吩咐吗?”

黎锦笑着走过去,看了眼她们手里的绣活,又看着她们二人。

这是姜零染派来服侍她的。

“今厢竹说你们叫什么名字来着?”

二人笑着福礼:“奴婢小凡。”

“奴婢梦月。”

黎锦看着她们的脸,记下了她们的名字:“今雪在府里吗?”

小凡抿笑道:“我们姑娘在院子里,黎姑娘要过去吗?”

黎锦含笑颔首:“有劳了。”

二人忙称不敢,放下线绷子,引着黎锦往姜零染的院子去。

黎锦一路走一路看,默默的把所看到的记在心里。

燕柒这边住在宫里也没闲着,把礼部画好的嫁衣图样做了修改,又让隋风送去给姜零染看。

虽然早就知道燕柒画工不错,但他能把女子的嫁衣画的这么好看,还是让姜零染很惊讶的。

厢竹看姜零染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眼睛里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抿笑打趣儿道:“姑娘喜欢吗?”

姜零染被打趣儿,虽然有些羞,但还是点头道:“喜欢。”

厢竹和青玉对视一眼,都是掩唇笑起来。

“好像你们就不成亲似的?”姜零染睨着她们二人:“今笑话我,改我可要还回来的。”

青玉已经与大虎商议了来年五月成亲,闻言羞的脸通红。

厢竹却是不怕的。

姜零染笑着把画纸卷起来,递给厢竹道:“隋总掌在外院等着,你去,把这个交给他,就说我很满意,无须再修改了。”

厢竹一听这话,顿时不自在起来。

噘嘴嘟囔道:“姑娘也太会作弄人了,奴婢不去。”

第五二二章 孟氏

姜零染眯了眯眼,语调微沉道:“你确定不去?”

厢竹哪敢真的不去,接过画纸嗔瞪姜零染一眼,扭出去了。

听得后青玉和姜零染的笑声,耳朵顿时红了个透。

刚到廊下,就看到了走进院中的黎清惠,忙驻足,扬声的问了好。

房中听到了,青玉打着帘子走出来。

黎锦来到廊下,笑着和厢竹和青玉打了招呼,进了房间。

姜零染笑道:“黎姑娘休息的可还好?”

“特别好。”黎锦点头,不吝啬的夸奖道:“这是我离开家后睡得最踏实舒服的一觉了。”

姜零染笑着道:“如此便好。”

既然她提到了家里,姜零染就顺口的问道:“你家是哪里的?为何事离开家的?”

“我家在浙州。”黎锦笑道:“也不为什么事,就是我贪玩,想要多看看外面是怎么样的,所以偷偷的跑出来了。”

姜零染听得惊讶:“偷偷跑出来的?你家里人不担心吗?”

黎锦不在意道:“打小我父亲就把我当做男子养活,出远门这种事,对于一般的闺阁女子而言显得非常匪夷所思,但对我来说,那就是家常便饭。”

姜零染被她的话逗乐了,笑着点头道:“想来你父亲对你的期许很高。”

黎锦闻言嘴角笑意一滞,目光极快的在姜零染面上巡睃一遍。

漂亮的脸蛋挂着傻呆呆的笑。

她不自嘲,这么蠢的后宅妇人,如何能看得透她的心思!

在姜零染边落座,感慨道:“姑娘家的,期许再高又能如何?还不是要嫁人生子,后宅里困一辈子。”

简单的一句话,就能看得出她的野心。

文安王当真培养出了一位好义女!

姜零染心底发寒,面上却不显:“听黎姑娘的话意,似乎并不甘愿在后宅里蹉跎度?”

一边把青玉沏好的花茶推到她手边,一边状若闲聊的道:“那么,来京城是想要有什么作为吗?”

黎锦却不愿深谈,打哈哈道:“我这人最喜欢胡乱言语,今雪你听听就算了。”说着端着茶抿了口,点头道:“这花茶沏的真好。”

话题转到了茶叶上。

厢竹拿着图纸到了前院。

隋风瞧见她,眼前一亮,忙从椅子上站起:“你来了。”

厢竹听着这话好笑不已:“怎么好像是我到了你家一样?”

“好几未见你了,这么一见你,还真有些紧张。”隋风笑道:“说话也犯糊涂了。”

厢竹听着这直白的话,脸上发烫,嗔怒道:“你放尊重点!”

隋风忙收敛了笑意,郑重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生气。”

厢竹心口的气儿泄了出去。

抿抿嘴,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把画纸递给他:“我们姑娘说很满意,不用再做修改了。”

隋风接了画纸,意有所指的看着她道:“听说青玉定下婚事了。”

今早燕柒传话出来,说让他在京里找一处院子,收拾收拾给百香做成亲后的住所。

还叮嘱他加把力气,明明开始的比百香早,怎么反倒落在后面了?

传话的文季说完这些,看了眼隋风灰败的脸色,啧啧有声道:“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了吧。”

“公子这激励人心的话说的也太狠了点。”

隋风简直哭无泪。

厢竹被他这眼巴巴的样子看的招架不住,退了两步道:“你好好的,若被人瞧见了还只当我欺负你了呢。”

隋风朝她追了两步:“你们姑娘就没说什么时候你嫁人吗?”

厢竹岂容人误解姜零染,登时就瞪圆了眼:“你把我们姑娘当成什么人了?她哪里是拦着边人不许嫁的刻薄子?”

隋风也是真的着急了,总说错话。

姜零染当然不是刻薄子,他如今要攻克的难关是眼前的人。

“你觉得我怎么样?”

“好不好都给个准话。”

厢竹听他越说越不要脸,吓得转就走了。

隋风急叫了两声,那影反倒走的更快了。

气馁的坐回了椅子上:“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把人都吓走了。”说着跺了下脚:“都怪百香!”

到了晚膳前,门房传来消息说,门外有一位姓孟的妇人,说是江南姨太太派来伺候姜零染的。

姜零染一听就笑了,忙吩咐厢竹道:“你快去把人请进来。”

黎锦看她如此,疑惑道:“来的人是谁,竟让你这么看重?”

姜零染解释道:“我这不是快成亲了嘛,姨母知道我体弱,便找了位擅做药膳、配制药浴的妇人来帮我调养子。”

黎锦闻言惊讶道:“你要成亲了?”

姜零染轻笑着点头:“是啊。”

黎锦像是来了兴致,煜煜发亮的眼睛盯着她,追问道:“你未婚夫是谁啊?”

“他叫燕柒。”姜零染笑答。

黎锦道:“那你喜欢他吗?”

一时间,姜零染眸子里像是扎出了一根冰刺。

垂眸再抬眸又消失不见了。

没回答这话,反倒掩嘴打趣儿道:“你这小丫头,说什么喜欢不喜欢?一点不害臊。”

黎锦道:“什么害臊不害臊的?我都说了,我自小是被当做男孩子养大的。”

姜零染听了更是可乐。

前世所有人都看走了眼。

这个小姑娘,可是与一般的小姑娘不同的。

别人眼里比命还重要的贞洁与清誉,在她这里,根本不值一提。

厢竹很快回来,后跟着一人。

年约三旬,个头不高,很是清瘦。

五官平平,穿着一件靛蓝色的衣衫,放在人堆里都找不见的普通。

妇人进门就跪下了,伏地磕了个头:“奴婢孟氏拜见文靖侯。”

黎锦的目光落在她的上,静静的审视着。

姜零染含笑上前,将人搀起了:“辛苦你这么远过来。”

孟氏站稳后恭谨的退了一步,没什么表的脸上显得有些刻板:“奴婢上不洁,莫要脏了文靖侯的手。”

姜零染并不在意,含笑道:“先安顿下来稍作休息吧。”

“要说什么做什么,都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孟氏微微抬头看了姜零染一眼,颔首称是。

厢竹引着孟氏去安顿了。

第五二三章 瓷娃娃

黎锦的目光盯着孟氏离开的背影看。

这么消瘦矮小,她一只手就能拎起来。

瞧见她跟在厢竹身后,走到天井时因院中昏暗绊了下,厢竹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免于她摔跤。

黎锦越发的觉得没意思。

这样连路都走不稳的愚蠢妇人,哪里当得起她全身心的警戒防备?

压下视线,她像是刚知道一般,震惊的开了口:“你是文靖侯??”

姜零染含笑看着她:“是啊。”

黎锦惊愕的有一会儿说不出话来,上上下下的将她看了一遍:“可,可你不是姑娘吗?姑娘也能做侯爷的吗?你真的是侯爷吗?”

青玉闻言嗤的就笑了起来:“浙州距京也没多远,黎姑娘的消息也太闭塞了吧?”

“再说,就算在浙州没听到。到了京城,住进了这府里,怎么也该知道了吧?怎么会这么惊讶?”

黎锦闻言眸光一滞,暗暗的咬了咬牙。

这蠢货敢嘲笑她,真当她什么都不知道呢?!

愚蠢可笑至极!

还是说,她伪装的太过了?这京城里的人确实无人不知文靖侯!

或许她刚刚听到燕柒的名字时,就该“认”出姜零染?

这般想着,她不着痕迹的睃了眼姜零染的方向,扯唇笑的有些尴尬:“我这人野惯了,性子也是大咧随意,故而对世家贵胄就少了些关注。”

“没能认出文靖侯,是我失礼了。”她说着冲姜零染福了一礼。

姜零染忙托住她的手,而后不悦的斜了青玉一眼:“哪里养就的张狂性子?”

青玉吓了一跳,忙不迭的颔首告罪,不等姜零染说,就非常明白的冲黎锦致歉。

黎锦没想到姜零染竟会这般袒护她。

压下心中小小的得意,她宽容大度道:“原本就是我的失误,什么都不知道。”

“这事儿不怪青玉,文靖侯别动怒。”

姜零染听了这话,看向青玉的愠怒目光中更多了几分失望。

青玉的头垂的更低了,一副吓得要哭的样子,颤着声儿不住的告罪。

黎锦不好悠哉旁观,温声劝着姜零染消气。

姜零染不轻不重的告诫了青玉几句,挥了挥手。

青玉含泪退了出去。

姜零染轻拍着黎锦的手背道:“什么文靖侯不文靖侯的?你依旧叫我今雪,显得咱们亲近。”

黎锦自来心高气傲,在汝州时便谁都看不惯,到了京里自然也低调的不情不愿。

闻言非常痛快的就应下了。

直到晚膳,青玉都没进来伺候,厢竹和小凡伺候在侧。

晚膳前姜零染特意问了黎锦的口味,所以晚膳一多半的菜色都是黎锦喜欢的。

饱餐一顿,黎锦摸着肚子,无奈笑道:“在你家多住几日,我怕是要胖的我爹都不认识了。”

姜零染也吃撑了,靠在椅子里不想动弹。

黎锦想着尽快的摸清楚府里的情况,便道:“咱们出去走走消食吧,不然这么睡,一定会涨的难受的。”

姜零染没什么意见,二人起身往院中去。

厢竹拿着披风追上来。

姜零染一边微仰着下巴让厢竹给她系披风带子,一边问道:“孟氏那边可派人送晚膳了?”

“已经吩咐下去了。”厢竹抿笑答道:“只是她很乏累的样子,约莫着已经睡下了,不知用没用晚膳。”

系好披风,姜零染继续往前走,还不忘叮嘱道:“她是姨母特意派来的,在咱们这里算是客,日常你要多加照拂,别冷落了她。”

厢竹颔首称是,小心的扶着姜零染的胳膊,又让提灯笼的小丫鬟别走那么快,仔细的照亮姜零染脚下的路。

黎锦在府里这大半日,看出姜零染完全就是个被身边人精心照顾着的瓷娃娃。

精致好看有余,却没什么心机脑子。

与前些日子送回汝州的消息没什么差别。

她不禁感叹,来找姜零染,是正确之举。

姜零染被娇养惯了,走几步就疲累,强撑着再多走几步,就直呼脚疼。

惹得一众丫鬟围着嘘寒问暖。

这就是黎锦和贵女处不到一块去的原因。

心中鄙夷的骂着废物,嘴上却说着善解人意的话,结束了消食运动,各回各院了。

到了居住的厢房外,房间里竟然亮着灯烛,这让黎锦心头一跳,难道有人在她房间里做什么?亦或是翻查什么?

想到这个可能性黎锦三步并两步的上前,一把推开了房门。

孟氏正端着汤碗喝汤,听到这大响动,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碗顿时就滑了手,跌在地上,噼里啪啦的摔了个粉碎。

孟氏眨眨眼看着到嘴却没喝上的鸡汤,再抬头一脸茫然的看着黎锦:“你,你怎么这么莽撞?我的鸡汤全都洒了。”

黎锦没想到屋子里竟然是孟氏,且看她这架势,是要住在这里!?

“你住在这里了?”

语调有些重,带着些怒意。

姜零染面上把她奉若贵宾,背地里却让这么一个干瘪老妇住进她的屋子里。

虚伪!

可恶!

孟氏讷讷的点头,又低头去看鸡汤。

黎锦瞧她这没吃过好东西的馋嘴模样,一句话都懒得多说,走到了房间东侧靠墙的床榻边坐下。

不多时小凡和梦月端着温水让黎锦洗漱。

孟氏这一会儿功夫已经把碎了的汤碗收拾干净了,自己出门打了盆水,洗漱后,在房间西侧靠墙的床榻上歇了。

劳顿颠簸一路,孟氏很快入睡。

寂静夜里,黎锦听着咯咯吱吱不间断的磨牙声,恼的怒血翻涌,恨不能冲过去掰开她的嘴,把牙齿全给她拔光了。

黎锦几乎一夜没合眼的捱到了天亮,反观孟氏,一改疲累状态,精神抖擞的出门去了。

这该死的蠢猪!

黎锦咬着牙,捏着拳,深深的匀着呼吸,再一次的压下想要杀死她的冲动。

姜零染这边已经起了,正洗漱梳妆。

孟氏低垂着头走进来。

姜零染侧目看一眼,含笑问道:“休息的可还好?”

孟氏恭声道:“多谢文靖侯关怀,奴婢休息的很好。”

姜零染点了点头。

梳好了头发,姜零染站起身走到外间,挥手让多余的人退了出去。

人退出去后,孟氏跪在了地上,身上的消弱劲儿变成了钢劲,低声道:“属下雷氓见过姑娘。”

姜零染示意她起身,而后问道:“你们公子可告诉你,让你来我这里是做什么的?”

第五二四章 过火

雷氓微垂着头,不疾不徐的答道:“公子什么都没说,只告诉属下,让听姑娘的吩咐安排。”

姜零染点点头:“从今日开始,我让你做的事情,不告诉燕柒,你能做到吗?”

这个条件是有些苛刻的,等同于背主。

但她觉得,燕柒既然把人给她送来了,便会让她用的安心。

所以才会不做遮掩,近乎直白的问了这一句。

雷氓古板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闻言一颔首:“能。”

果然!姜零染笑了笑:“与你同一间厢房的那个人叫黎清惠,你的任务就是监视她。”

“她在府里见了谁,做了什么,我都要知道。”

雷氓依旧没什么表情,很是淡然的道:“属下明白。”

姜零染道:“虽然这两日她不会和府外的人接触,但用不了几日,她一定会传消息出去,或者亲自去见府外的人。”

“她见了谁,我也要知道。”

雷氓颔首称是,思忖着道:“她有危险吗?危险到何种程度?”

“属下需要知道,也好在紧要的关头迅速的做出对姑娘有利的决定来。”

姜零染了悟的点了点头:“她善于伪装,会武功,也足够的心狠手辣,是个狠角色。”

“至于危险的程度。”姜零染笑了笑:“你若漏掉了什么线索,我或许会死在她手上也说不定。”

“属下明白了。”雷氓面色微凛,郑重道:“属下一定不会让姑娘有危险的。”

姜零染看她如此沉稳,无比的安心。含笑道:“昨日厢竹接你进府,告诉你了吗?”

雷氓短暂的抬头看了姜零染一眼:“说了,属下现在是江南姨夫人送来帮姑娘调养身子的。”

姜零染点点头,指着桌上的两本书和几个药包:“这是给你准备的。”

雷氓拿起两本书册翻看了几眼,一本药膳的书册,一本是江南地区的街道河流人文介绍。

她揣在怀里,又拿起药包嗅了嗅。

姜零染道:“你懂药材吗?”

“懂一些。”雷氓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糊弄糊弄外行还是行的。”

姜零染笑了起来:“如此就更好了。”而后又与她说起了姨母那边的详细情况。

雷氓一一记在心里。

早膳,桌上便多了两道药膳。

雷氓站在一旁解释着药膳的功效,并盛了一碗搁在姜零染的手边。

药膳药膳,自然有药材在里面。

汤的味道自然不怎么好。

姜零染端着汤碗嗅了嗅,皱着鼻子不愿喝。

雷氓板着一张刻薄的脸,没什么情绪道:“文靖侯,这药膳方子是姨夫人特意寻来的,最是固本培元,您多用些,很有好处。”

厢竹看一眼雷氓,在一旁小声儿的劝姜零染道:“姑娘,这都是姨夫人的心意,您多少用一点。”

姜零染只好喝了。

雷氓见她喝了,便又盛了另一道药膳放在姜零染手边:“文靖侯,这道是益气补血的。”

姜零染脸都拧巴在一起了,推开汤碗道:“一日只用一道就行了。”

雷氓见她态度强硬,不好多说,颔首应是。

姜零染漱了口,总算能好好的用早膳了。

一旁坐着的黎锦瞧见姜零染这委屈样儿,忍笑道:“有这么难喝吗?”

姜零染把汤碗递过去:“那你尝尝。”

黎锦端起抿了一口,面不改色的咽下去,看着雷氓道:“这是你亲自熬的?”

雷氓点头称是。

黎锦搁下汤碗,撇撇嘴道:“确实挺难喝的。”

姜零染用着早膳,闻言笑了声,没反驳这话。

雷氓脸上终于有了些能够称之为挫败的神色。

黎锦憋了一夜的恼意终于舒散了些。

用过早膳,礼部的人到了。

因着要做嫁衣,所以需要量一量姜零染的身高以及颈肩腰四肢的尺寸。

量好这些后,又量了姜零染头顶到颌下的长度,她奇怪道:“量这个做什么?”

“是要确定步摇钗环的长度。”

姜零染了然的点了点头。

礼部的人量好后就离开了。

姜三婶找来与她合计嫁妆的问题,姜霁也找了过来,送刚买的几间铺子的地契。

姜零染这边忙着,黎锦干坐无趣,呆了会儿便起身离开了。

姜霁和姜零染对了个视线。姜霁看她神色有些紧绷,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静静等吧,垂钓需要耐心。”

姜零染闻言扯了个笑,点了点头。

午膳后黎锦有小憩的习惯。

特别是昨夜几乎没合眼,一沾枕头立刻便睡了过去。

雷氓到姜零染这边回话:“她在后院转了一遍,与左偏门的守门婆子聊了几句,吃了些她们自己晒得地瓜干和瓜子,然后就回了院子,让小凡和梦月教她做针线,一直到午膳前。”

左偏门是距离她这院子最近的一个府门。

姜零染笑了笑道:“她也太着急了些。”

这才进府两日,探知欲就这么重。

她站起身往外院去,见了姜霁。

姜霁听了后找来了文叔,告诉他要加强左偏门外的防守。

自从黎锦进府,这已经是姜霁第二次安排他关于府中安全的问题了。文叔警觉的猜到了些什么,凛然应下了。

坐了会儿松鼠端着药碗来:“公子,已经热了两遍了,您什么时候喝?”

姜霁心虚的睃一眼姜零染。

姜零染当做没看见,端着茶抿了口。

姜霁咬牙暗瞪松鼠一眼。

这小子,故意在姜零染面前端出来,逼着他不得不喝。

松鼠被瞪,咧嘴一笑,药碗又往姜霁面前送了送:“温度正正好,公子请。”

姜霁:“”

姜零染等着姜霁吃了药,才离开。

到了院外却看文叔站着,她讶异道:“您怎么等在这里?”

文叔道:“我有些话要告诉姑娘。”

他故意在这里等着自己,足以说明这些话他不想让姜霁知道。

姜零染猜应是出了什么事情,点了点头:“走吧,边走边说。”

文叔颔首跟上姜零染的脚步,低声道:“王路做的有些过火了,再不加控制,怕是要出事了。”他说着抬眼看着姜零染的神色。

姜零染神色淡淡的,闻言平和的问道:“怎么说?”

文叔道:“他这几个月都在偷偷的往外运东西,我派人去看过,多是珍贵的金玉摆件和字画古籍。”

第五二五章 清心寡欲

到了小花园,侍弄花草的小丫鬟正浇水,石板地上积了一小处水洼,姜零染绕着避开,走出几步道:“东西运出城了?”

文叔又看了她一眼,神色依旧淡淡的。

他明白了姜零染并不在乎出事不出事。

压下视线道:“他在西市附近买了处破烂的小宅院,运出来的东西有的送出了城,有的趁夜埋在了宅子里。”

“我追查过,城外接收的是一名游商。王路把那些东西全都打包作价,一并jiàn)卖了。”

文叔说完,姜零染没出声,依旧往前走着。

等了会儿,文叔低声又道:“估摸着这个月内他要抽,那咱们?”

王路和平肃侯府是有杀母的仇在的,他若要逃,岂能让孟致沛好过?

未免事闹的太大,王路收不住,反倒牵连出了姜零染以前做过的事。

眼下姜零染已经订亲,文叔不想让她再有坎坷。

所以,他说这些,主要是问王路的命是留,还是不留。

姜零染也正在想这件事。

默了片刻道:“等他做完了他该做的,就让他在那小宅院里好好的歇一歇吧。”

文叔颔首称是,脚下停了下来,等着姜零染走远,才转离开了。

一路到了后院,远远就听到笑闹声。

绕过枝蔓葳蕤的花树,她看到了黎锦。

秀气的脸上挂着天真烂漫的笑容。

这模样,任谁看了都生不出防备心来。

小凡余光看到了姜零染等人,忙屈膝福礼。

姜零染笑着上前:“你们在玩什么?”

黎锦笑道:“她们看到一只蝴蝶,想要捉住,就请了我来。”

姜零染意外她这么快就能和小凡梦月打成一片。

顺口问道:“那捉住了吗?”

“喏”黎锦指了指梦月的手:“捉住了。”

姜零染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眼,一小只白色的蝴蝶被梦月捏在手里。

“竟连蝴蝶都能捉的住?好厉害。”

黎锦有些骄傲得意的一点头:“改你想捉什么,唤我,我一定给你捉来。”

姜零染笑着应了,迈步往院子的方向走。

黎锦跟上去:“你刚刚去干什么了?”

姜零染侧目看着她道:“哥哥找我有些事,我去了前院。”

黎锦点点头,没追问。

姜零染将她的态度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晚膳过后,黎锦依旧拉着姜零染去消食散步。

姜零染很配合她熟悉环境的做法,欣然应了。

蹦跳着走在前的是黎锦,所以等同于一行人是跟着黎锦在走。

虽像是胡乱的走,但姜零染还是发现,她已经很熟悉这个院子了。

另外,她还发现,黎锦并不关注姜霁的事。

所以,她猜测,黎锦接近她,或许不是为了姜霁。

短短的时间内,黎锦已经遇到了两拨巡逻的。

一队十人,个个挎着刀,为首的还提着一面锣。

若遇到异常况,敲响这锣,锣声能惊醒整个府邸里的人。

黎锦一边将两个巡逻队相隔的时间记在心里,一边暗道:竟这般惊醒小心。

“上次遇到你,你说去灵犀寺游玩。”姜零染看着走在前的背影,含笑道:“京中你还想去什么地方吗?我陪你一起去。”

黎锦站住,扭看过去,思索着道:“唔,这一时半刻的也想不起来,等我想好,再一起去吧?”

姜零染笑着称好。

走走逛逛三刻钟,二人结束了散步,各自回了院子。

姜零染去了姜三婶的院子,逗了会儿姜颜乐与姜烨才回去。

刚进屋子就听院中“咚”的一声闷响,她止步,皱了皱眉道:“你们听到什么响动了吗?”

青玉摇头。

厢竹也摇头。

姜零染正以为自己听错了,帘子就从外掀了起来,燕柒矮走了进来。

看到他,姜零染意外又惊喜,上前扑在他怀里:“我就说有响动,原来是你。”

燕柒不防备,被她撞得脚下退了半步。

抬手揽住她的腰,嗓子眼里溢出愉悦的笑声:“在墙头上蹲了多会儿了,看到你回来我才敢跳下来。”

姜零染闻言低头看向他的腿:“蹲麻了吧?”

燕柒挑眉道:“你怎么知道?”

“你翻墙的时候极少有响动,刚刚却被我听到了。”姜零染仰脸看着他,眼睛里盛的全都是笑意:“所以,我猜想你一定是腿麻了,没控制好。”

燕柒看的心痒,又软。

抬手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指尖下移,搔了搔她的下巴:“嗯,很聪明。”

姜零染感觉痒,抓住他作怪的手,拉着他往里走,按着他坐在软塌上。

手掌刚搭在他膝头,就被他攥住了,她瞠目道:“你做什么?”

燕柒眨眨眼,反问道:“你做什么?”

姜零染道:“不是腿麻了?我帮你揉揉。”

燕柒愕了下。

仔细的看一眼她的神,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文靖侯高抬贵手吧还是。”

“怎么?”姜零染不解这话。

燕柒捉着她的手,不轻不重的在她指尖咬了口,低叹道:“我才清心寡两,你可别招我。”

“”姜零染脸上不自觉的发烫,抽回手啐道:“下流。”

燕柒眯眼“嘶”了声。

微微后仰,双手撑在后。

他板正着脸色,微沉了声音道:“你刚刚说什么?”

姜零染觑他一眼,撇嘴道:“说你好看,我喜欢。”

燕柒绷不住的笑起来,拍拍侧:“过来。”

姜零染在他边坐下。

燕柒等了会儿,人没靠过来,挑眉道:“不抱着吗?”

姜零染看一眼他的腰,再抬眼看着他:“可不敢打扰公子清心寡,这么坐着就好。”

燕柒跳进了自己挖的坑里。

哽了会儿道:“见着你就不清心,不寡了。”说着拉着她的手往上缠。

姜零染笑了起来:“公子,哪有你这样的?”

燕柒压着她的后脊抱实了:“我就这样。”

“你出宫,皇上没生气吧?”姜零染才不和自己犯拧,能这么抱一抱他,别提多心安了。

“没生气。”燕柒偏头,在她额头上亲了口:“昨晚睡得好吗?”

“好的。”姜零染答道。

也是怪了,他不在,她就总做噩梦。

他在,却能安眠。

眼下黎锦在府,姜零染心神紧绷着,一夜连两个时辰都没能睡。

第五二六章 你在看别的女人?

但他不想让他觉得,她做噩梦是因为他不在的缘故。

燕柒点了点头:“看来是去灵犀寺拜了,菩萨应验了。”

姜零染想说,菩萨没他有用。

忽的想起什么,坐起道:“对了,给你准备了东西。”说着起往内室去。

燕柒跟过去,看她从枕头下取出一个葡灰色绣平安如意的荷包。

姜零染看他走了进来,捏着抽绳晃了晃荷包:“看,我给你求了平安符。”

灵犀寺她求了两枚,另一枚给了姜霁。

站在脚踏上没动,她招招手:“愣着干什么,过来。”

燕柒笑着走过去,看她勾着他的腰带将荷包系上:“给你自己求了吗?”

“你不是给过我了?”姜零染系好,看了几眼,很是满意。

“姜零染。”燕柒轻唤。

“嗯?”姜零染抬头。

她抬头,燕柒俯。

准确的吻在她唇上,吸片刻,离开她道:“真想把你变小,走到哪里都带着。”

“巧了。”姜零染笑着抬手,环住他的脖颈,压着他向下,重重的亲了一口:“我也是。”

午后睡得过久,黎锦的精神头很足,又实在不想和这个浑药材味的蠢猪面对面,起去了姜零染的院子。

进了院门,看青玉和厢竹站在廊下,她奇道:“怎么都在外面,今雪已经睡了吗?”

“姑娘打算洗漱,我和青玉正要去准备呢。”厢竹含笑道:“黎姑娘怎么没休息?”

黎锦走到廊下:“我睡不着,来找今雪说话。”

厢竹颔首,目光忽然看到黎锦裙裾上脏了一块,惊讶道:“黎姑娘这是去了什么地方,裙子上怎么都是泥啊。”说着掏出帕子,蹲下帮她收拾。

“我没注意。”黎锦蹙眉道:“难道是走到院子的时候弄上的。”

房间里,姜零染听到黎锦的声音,吓得心尖一颤,下意识的就拽着燕柒往衣柜走。

燕柒看她如此惊慌,心中生疑。

拉住她低声问道:“外面是谁?”

姜零染道:“待会儿给你解释。”说着推着人进了柜子,将要关门时对上了他的眼睛,心里顿时软的不成样子,她蹲下,压着他的肩膀亲了他一口:“我马上就把人打发走。委屈你一会儿。”

燕柒蜷缩的有些困难,但还是抬起手,挡在她头顶上,免得她起要磕了脑袋。

“我倒是很喜欢你这柜子。”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快去吧。”

姜零染关了柜门,走出去道:“怎么了?”

厢竹含笑道:“黎姑娘脏了衣服,奴婢正给她处理呢。”

黎锦不好在姜零染面前这么使唤她的丫鬟,笑着抽出了厢竹手里的裙子:“不碍事,回去洗洗就行了。”

厢竹站起了,扶着姜零染的胳膊进了屋子:“青玉已经去准备水了,姑娘稍等。”

姜零染点点头,在外间的椅子上坐下。

黎锦在她边坐下,托着腮,叹气道:“我睡不着。你要睡了吗?”

姜零染笑着点头:“是啊,刚刚就觉得困倦了。”

她说的这么直接,黎锦不好多做打扰。

想说让姜零染给她另准备间厢房,但话在嘴边转了几转,又咽了下去。

那从灵犀寺回来的时候她说,不拘什么地方,只要能住就行。

这会儿若是再挑剔,倒显得不真诚。

青玉端着水进来,黎锦看着就站起了:“今雪,你早点休息,我回了。”

姜零染跟着起,吩咐厢竹道:“挑着灯笼去送一送黎姑娘。”

厢竹颔首称是,先一步出门准备了羊角灯,等到黎锦走到廊下,她已经在等着了。

姜零染看着人走出院子,才转进屋。

燕柒已经从柜子里出来,推开内室的窗户往外看了眼,还没看清楚,就看姜零染走了进来。

姜零染看着,不知怎的,心里忽然紧张起来。

忍着去捂住他眼睛的,低声道:“燕柒,你在看别的女人?”

燕柒愣了愣,完全没闹明白她为何会突然的说出这种话。

“我没有。”他张口反驳,又想到他确实看了,便又道:“我只是想知道那是谁,没有要看她的意思。”

姜零染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意味不明的笑了下:“可瞧清楚了吗?”

燕柒皱眉未语,心里起了恼意,这丫头当他是什么了!

但想到她醋了,他又有些开心。

合上窗子,他走到她前,抬着她的下巴,低头凝着她的眼睛:“不放心我?”

对视片刻,姜零染垂眸道:“我不放心她。”

燕柒心中疑惑更重。

挑了下眉:“那是谁?”

姜零染抬眼看他,目光中带着几分凶劲儿:“一个想要打你主意的人。”

说着揪住他的衣领,用近乎命令的语调道:“你不准看她!更不准让她瞧见你!”

燕柒没从她眼睛里看到醋意,反倒瞧出了不安,一时莫名。

但他没细想,而是立刻点头道:“放心,我一定不让她瞧见我。”

姜零染攥着衣领的手松缓了些,拧眉道:“那你呢?”

“我?”燕柒笑了下:“我是你的所有物,你不许的事,我一概不做。”

说着握住她的拳头,轻轻的拽下来,拇指从她紧攥的指缝中挤进去,一点点撑开。

手掌因用力太过,掌心都发白了。

他搓了两下,笑着捏了捏:“怎么不说话?对我的回答不满意吗?”

姜零染清醒了,也后悔了。

这厮精得很,一定察觉了她的异样。

万一离开后偷偷的调查黎锦,可怎么办?

“她是那惊马救了我的姑娘,荷包丢了,要在府里借住几。”

“听到你的大名,便格外的留心。”她说着嗔他一眼:“留心的我都醋了。”

“太我冤枉了。”燕柒无奈笑起来:“一个对我而言都没有存在过的人,你也怪我?”

“当然怪你!”姜零染没好气道:“谁让你招蜂引蝶的?”

燕柒笑道:“不如以后我出门,把脸遮上吧?只给你一个人看,好不好?”说着两只手,一手这遮住了额头与眉毛,一只手遮住了鼻子与嘴巴。

只剩一双明亮的眼睛,巴巴的看着她。

姜零染被他逗得笑起来。

第五二七章 看看

燕柒看她开心了,松了口气,拥着她紧紧抱着。

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似叹息似无奈:“放心,我在呢,不离开。”

姜零染把脸埋在他胸膛里,声音闷闷的道:“抱歉,是我无理取闹了。”

燕柒听得笑起来,揉揉她的后脑勺道:“偶尔这么吃吃醋,我还挺受用的。”

姜零染才不承认自己是吃醋了。

听他语调逗弄,一时羞窘无奈,不轻不重的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燕柒辖住她的手腕,吃痒的笑道:“老实点,别招我。”

她现在在他面前是不能动了,但凡动动,那就是在招他姜零染懒得理他,翻了个白眼,去洗漱了。

燕柒还没洗漱,又不好使唤厢竹和青玉,便缠着姜零染。

姜零染被缠的无法,帮他擦了脸,剩下的就不好再代做了,把人赶去了净房。

燕柒洗漱后走出来,厢竹和青玉早没了影,姜零染窝在榻里,似是睡了。

外间的灯烛熄了,只剩床榻边还燃着一盏,房间里显得有些昏暗,燕柒悄步走过去,俯身轻声道:“睡了?”

能够抵挡梦魇的吉祥物终于回来了,姜零染沾了枕头就犯困,迷迷糊糊的听到他问,唔囔的回了一句:“还差一点。”

燕柒笑了笑,褪了鞋在床榻边坐下,拉着被角钻了进去。

被褥里被她的体温暖着,有几分馨香的热气,燕柒闻了很心安。

刚躺好,身边的人就翻了个身,偎在了他怀里。

姜零染强撑着困意,睁开眼看着他。

燕柒一边熟稔的帮她盖好被子,一边对视着她的眼睛,笑道:“不睡觉,看我做什么?”

“想和你说会儿话。”姜零染的脸颊在他臂弯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我还能撑一会儿。”

燕柒好奇她要说什么重要的话题。

轻笑着道:“长话短说,说完了就闭眼睡觉。”

他的体温比自己要高,虽然这个天气还不至于感到寒冷,但有热气儿烘着,姜零染还是觉得很舒服。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像是太阳下,懒洋洋晒着暖的猫儿。

她的手在被下游走着,从他腰侧摸到肚皮上,捏了捏,皱眉道:“怎么还这么瘪,你是不是没好好用膳?”他现在太瘦了,抱在怀里,硌得慌。

天地良心啊!

自从她说了以后,燕柒一日用了四顿。

闻言无奈笑道:“要不以后一日三餐我都去舅兄那里用,你叮嘱他好好的看着我。”

“少吃一口就打一下手心。”

姜零染哼道:“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

燕柒感觉到她的手指从衣摆下钻了进去,温热的指腹在肚脐旁边试探着碰了下,而后捏了捏。

他顿时僵住了身子,低头看着她,威吓道:“你给我老实点!”

姜零染也没想怎么样,就是觉得隔着衣服捏,不过瘾。

“不是我的所有物吗?怎么才捏一捏就不乐意了?”

他不说还好,这么凶的来一句,姜零染隐约就起了些与他反着来的心思。

手指撩开衣角,手掌探进去,摸着往上,压在了心口。

她记得,这里有大片的中毒后留下的痕迹,也不知消了没?

想着,她就撑手支起了身,揭开被子要去解他的衣服。

她说的理所当然,燕柒顿时有些接不上话来,还没思索出怎么答话,就感到她得寸进尺的手掌贴在了心口上。

这温软的细腻感让燕柒的脑子顿时就懵了,同时,身上起了躁意,直往小腹下窜。

已经体会过这个躁意有多么的难捱,燕柒不想再吃苦,手忙脚乱的辖住她的手腕,瞪眼道:“你干什么?!”

姜零染眨眨眼,一脸无辜道:“不干什么,我就看看。”

“看看什么?”燕柒抽了出嘴角,难得的结巴了。

姜零染手上动不得,下巴点点他的胸口:“看看痕迹消了没。”

“哦。”燕柒一听是为了这个,顿时大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这丫头是疯了!

姜零染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意味不详的“啧”了声。

燕柒没明白这声“啧”的含义:“怎么?”

姜零染抽回手道:“没什么。”

燕柒不信这话,看她躺平,支肘撑起身,看着她道:“什么叫没什么?你刚刚明明啧了一声。”

姜零染有些好笑,但又不想被他看到自己在笑,揪着被角盖住脸:“我就是随口的,你不喜欢,那我下次就换成呀吧?”

她越是不说,燕柒越是心痒。

拽下她脸上的被子:“你别岔开话题,说清楚啧是什么意思?”

姜零染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伸手搔搔他的下巴:“真想知道?”

燕柒点头。

姜零染也支肘,面对着面,她笑道:“我就是觉得吧,你这贞洁烈性的模样实在勾人,想逗逗你,可又怕你难受,就收手了。”

“心中遗憾,所以啧了声。”

燕柒听完,抓着掀出去的被子盖在她脸上,而后扭身吹了灯烛,语调气闷又生硬的道:“睡觉!”

姜零染撑不住的笑了起来。

稍稍的拉下被子,露出一双眼睛,偏头看着身旁的人:“怎么把灯吹了,我还没看呢。”

“不给看。”燕柒眼也不睁,生硬的语调中多了些隐忍。

姜零染偎过去,追问道:“为什么不给看?”

燕柒推开她,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不给就是不给,没有为什么。”

姜零染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看着他散在枕头上的头发,捏起一小绺,轻轻的扯了扯:“可不是我的吗?我的东西为什么你做主。”

“”头发被她拽着,燕柒后脑勺有棋子大小的一处酥酥麻麻的,又有些痒。

他咬牙忍了会儿,没能忍下去,伸手把头发夺回来,而后沉声道:“你睡不睡?”

姜零染手里空空,摩挲着指腹道:“还没看呢,心里总想着,睡不着了。”

“你。”燕柒简直是无计可施了。

姜零染听到黑暗中他叹了声气,继而坐起身,去点灯了。

房间里什么东西在什么位置,燕柒已经很熟悉,很快找到火折子,点了灯后也没上榻,而是站在榻边,解开了衣服。

姜零染支肘坐起身。

他的肤色是冷白的,所以胸口的痕迹就算是淡了,但这么看着,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第五二八章 用完就扔

姜零染觉得心头扎了下,尖锐的疼痛蔓延。

她挪到榻边,跪坐在沿上,刚要伸手,就被他挡住。

“只给看,不给摸。”燕柒说完开始系衣带。

慌张的样子,好似被色-鬼-***惦记上了一般。

姜零染:“”

燕柒系好衣带又收紧了领口,下巴一指道:“睡里侧去。”

姜零染:“”

燕柒看她不动,直接把人裹起,丢榻里侧去了。

而后揪着被子盖在她身上,自己身上则连一个被角都没搭。

姜零染听他呼吸均匀,再看闭着眼睛,一副已经睡着的样子。

“你睡了吗?我还有话要说呢。”

燕柒睁开了眼,眼珠滑到眼角,斜着眼看她。

“真有话。”姜零染认真道。

燕柒叹了口气,翻过身,看着她道:“嗯,说吧,我听着呢。”

姜零染挪到他枕头上,抱着他道:“她会武功。”

燕柒仍觉得热,她这一偎过来,他就更热了。

一时抱她也不是,推开也不是,正纠结着听到这话,没明白:“谁会武功?”

姜零染道:“就是你刚刚很感兴趣,想要仔细看清楚的那个姑娘。”

燕柒看她还醋着,不觉笑出了声,在她后腰轻轻的拍了拍:“我感兴趣的是你,想看清楚的也是你。”

姜零染很受用。

脸上有了些笑意:“你下次来的时候要注意,不要被她给发现了。”

“或者,在她离开之前,你就先不要来了。”

燕柒听她如此说,皱起眉来。

心中暗暗的想,那人究竟说了什么,让这小丫头忌惮成这样子?

虽然觉得她的担心很是多余,但他实在不想让她这么患得患失的。

“那她什么时候走?”

被他刚刚那么“教训”一顿,姜零染收敛了些,隔着束紧的衣领,摸着他颌下的锁骨。

“说是已经给家里去信了,约莫着要月余吧。”

“月余?!”燕柒登时叫出声。

要他月余不见她,她会不会疯他不知道,但他铁定会疯!

当即就出声反对,而后皱眉道:“怎么不给她处院子,府外住去。

他语调重,姜零染的手指从锁骨处上移,挪到了他喉结上,顿时感到酥酥的震动麻痒感。

她笑了笑:“再说句话。”

“我不答应。”“要么你让她走,要么”

“如何?”

“要么我把人弄走。”

“你不是说不见她?”

“用不着我出手,雷氓不是在?”

“雷氓说,你把她给我了,你不能命令她。”

“”燕柒妥协道:“总不能不见面吧?”

“可以府外见。”

燕柒一时没了话。

姜零染揉揉他的喉结:“生气了?”

燕柒憋了会儿,低声道:“那你睡觉怎么办?”

“我不梦魇了。”

“就是我没用了呗。”燕柒气道:“用完了就扔,不想理你了。”说完拨开她的手翻身要起。

姜零染忙压住他。

燕柒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姜零染俯首啄他一口:“不想理我了?”

“嗯。”

姜零染又亲了一口,没立刻移开,吮吸了会儿,又道:“现在呢?”

燕柒看着她下唇上自己咬出的细浅牙印,吞咽了下口水,哑着声音道:“还剩点。”

姜零染道:“燕柒,我爱你。”

燕柒怔住了:“你说什么?”

姜零染道:“我说,从很早就开始,我就偷偷的爱着你。”

她轻轻的擦着他的唇角,语调有些委屈:“别不想理我,我会很难过的。”

燕柒立刻道:“我玩笑呢,哪里会不理你。”

姜零染笑着点头:“那你答应我了?”

燕柒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听了这话甚至没能仔细的想,就应下了。

直到姜零染睡沉,燕柒仍盯着帐顶发怔痴笑。

房间里一点点的被晨曦点亮,燕柒才意识到这丫头哄着他答应了多么苛刻的条件。

一个月。

真是足够他清心寡欲的了!

与其整日隔着一堵墙抓心挠肺,倒不如去皇觉寺静静心。

他小心的翻身,看她背对着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睡得香甜。

伸手把她捞进怀里。

姜零染有所察觉,迷糊的唔囔了句:“燕柒?”

燕柒“嗯”了声。

姜零染就又睡了。

燕柒抓着她的手拢在手心里,轻声道:“我的爱,比你开始的还要早。”说着轻轻的吻了下她的额头:“也会比你结束的要晚。”

被惊醒还没睡沉的姜零染听到这话,轻轻的笑了笑:“好。”

燕柒没想到她没睡,听她回应,一时愕了愕。

回过神后在她屁股上拍了下:“偷听人讲话,这么不乖。”

姜零染笑着道:“待会走的时候要叫醒我。”

燕柒应了。

宋巳到了国公府外,由管家引着往前厅去。

他的伤还没痊愈。

身上的犹可用衣服遮一遮,但脸上的却没办法遮掩。

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去上职的,托人去弓军那边告了假,有着太子和秦家的关系在,上峰自然不敢为难他,当即就准了。

自从从国公府回了府,宋巳就足不出户,想着好好的养几日,等到脸上的淤青消了在出门,但秦明浩忽然找他,他自然不敢回绝。

又想到,秦明浩找他,多半是为了自己被打的这件事情,故而收到信儿就急忙赶了过来。

顶着一张青紫肿胀的脸,宋巳非常的窘迫难堪,故而遇到往来的丫鬟小厮忙就垂下头,甚至用袖子遮一遮。

丫鬟小厮看他这般,惧是掩嘴偷笑。

被管家瞪一眼,忙又四散离开了。

一路到了前厅,他看到了坐着喝茶的秦明浩,以及站在一侧的秦云酉和秦云融两兄弟。

宋巳到了厅中,给三人依次见礼。

秦明浩笑吟吟的放下了茶盏:“宋副将来了。”说着指了指左侧的太师椅道:“快请坐。”

秦云酉和秦云融都站着,宋巳哪里敢坐?

婉言道:“小侄这一路坐轿,颠的身上酸痛,这么站一站,舒坦些。”而后深深一揖手:“多谢伯父好意。”

秦明浩点了点头,没在纠结坐还是站的话题。

转而道:“今日找宋副将来,是有一桩事情要说。”

宋巳忙颔首,恭敬的道:“伯父请讲,小侄洗耳恭听。”

第五二九章 下牢

从荣国公府出来,宋巳显得有些失魂落魄,不防备的脚下踏空,差点摔下台阶去。

管家忙拽住了他:“宋副将小心!”

宋巳稳住了发虚的双脚,扭头看了他一眼,神有些恍惚的道:“多谢。”

管家松开了手,微颔首道:“宋副将客气了。”说完转回府了。

宋巳怎么也没想到,秦明浩找他来,是要解除他与秦若丹的婚约。

为什么?

他方寸大乱,焦急的这么问着秦明浩。

秦明浩依旧笑的和蔼,像是同族叔伯一般。

说出的话也足够的委婉,生辰八字不合。

宋巳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若真的是八字不合,那从一开始,秦明浩和宋蕴便不会向他提。

他们必然是私下算过,确定是合的,才会向他提!

现在忽然的解除,连一个正经的解释都没有,用八字一说来敷衍他。

极短的时间内,宋巳满心的愤懑与委屈,想要挽回局面,可秦明浩这笑面虎却态度坚定,没有丝毫的转圜余地。

他还能怎么办。

接到之上摩肩擦踵,人声嘈嘈,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宋巳迟滞着站住脚,布着红血丝的眼珠缓慢的挪动着看向笑闹的人群。

三五个男子,看着他的方向,弯腰拍掌的笑的不可自抑。

嘲笑他!

他们在嘲笑他!

这件事传出去后,所有人都会嘲笑他!

前些子对他毕恭毕敬的人会更加变本加厉的欺压他。

跪在他脚下求饶的人,怕是要让他吃屎才能解恨了。

宋巳的心态崩了,再也维持不住行尸走一般的镇定,红着眼,抄起街边小摊上的挠痒耙就往那些人的脸上在砸去。

砸了还不过瘾,他急速的跑过去,飞起一脚踹在一人后背上,而后将另一人扑倒,一拳拳的打着:“狗杂碎,算什么东西,也敢嘲笑爷爷我。”

“看我不打死你!”

被打的是个书生,根本没有反手之力。

几个同伴看着这个忽然窜出来,见人就打的疯子,都是惊慌不已,再看友人要被他的重拳打死,忙都是冲了上去。

纵是文弱,但三五个男子合力还是很快将人给制住了。

旁边茶楼里的掌柜听到响动走了出来,因着这几个书生是他这里的常客,他不好旁观,张罗着小二去京兆府报了案。

京兆府的人还没等来,先遇到了巡街的巡防营。

听闻了书生和周边摊贩以及茶楼掌柜的讲述,巡防营瞧见一个已看不出衣服原本颜色的男子被捆起手脚,丢在了路旁。

“就是他吗?”

众人点头:“就是他,无缘无故的打人不说,还砸了挠痒耙的摊子。”

浩浩龙恩的天子脚下,连皇亲贵胄行事都极其的低调,加之巡防营尽职尽责的巡逻查看,这城中会寻衅滋事的人极少。

若有,也多半是醉了酒,脑子不清醒。

这会儿乍然遇上这么一个胆大妄为的,巡防营众人都有些兴奋。

可好几没拿人回去了,上峰还以为他们偷懒耍滑了呢!

这般寻思着,几人朝五花大绑的人走过去。

走进了发现他上的料子是锦缎,不免暗暗纳罕,莫非是哪家的公子哥不成?若不然那里来的底气?

宋巳不仅被绑住了手脚,还被堵住了嘴。

看到走来的几个人都穿着巡防营的衣服,忙就要求救,可嘴里塞着臭抹布,发出的声音都是不成字的呜呜咽咽。

几个人站在一旁看了会儿,对视一眼都是摇了摇头。

脸生,不认识。

今运气好,碰到一个没后台还硬要找死的。

他们会非常慷慨的给他一个满意的惩处。

懒得多看“大虫”蠕动,飒爽的挥挥手道:“带回去。”

宋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扔进了巡防营的大牢里。

燕柒那在勤政上说了关于宋巳的那些话后,太子就秘密的找了吏部尚书程止与兵部尚书吕淮平。

两司一起调查,宋巳的真实份很快就清楚了。

宋堂之,惠州康民村人氏,军籍上记载的是失踪,现如今看这况,约莫要改成逃兵了。

等到兵部和吏部去家中拿人,却扑了个空。

他们起初以为宋巳是提前得了风声,所以逃了,但搜查一遍后,他们才意识到,他只是暂时的离府。

外埋内伏的等了小半,人影子都没见。

向左右两侧打听后才知道宋巳已有两没回来了。

人不见了,自然是要找的。

但术业有专攻,兵部和吏部就把这差事交给了京兆府。

夏恽打听后得知宋巳两前曾去过荣国公府,再结合着这两由荣国公府传出的关于秦若丹取消了与宋巳婚约的话儿,他不道,难道人丢,与荣国公府有关?

没敢贸然上门去打搅,而是又在京中细细的搜了两,依旧没踪影。

这起失踪便有些变了味道,夏恽不想,莫不是得罪了人,被人下了冷刀子?

无法,他只好亲自登门去拜访秦明浩。

秦明浩听完夏恽的话,一脸的茫然好笑:“他是来过不假。”

“但喝了盏茶就离开了,过后去了何处,我并不知。”

夏恽忙陪着笑点头。

一边附和着秦明浩的话,一边再次的解释道:“搜了两,一丁点的线索都没有,吏部和兵部又催的急,下官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不得已,来大人这儿造次了。”他说着,歉疚又虔诚的深深一揖。

秦明浩对待同僚还是非常的亲和的,对夏恽的立场与肩上的职责也表示理解,并不是生气,反倒是笑呵呵的说着宽慰的话,又让小厮去找管家来。

管家就在廊下候着,听到叫他,忙就进了厅,依次给二人见了礼,束手等着吩咐。

秦明浩开门见山道:“前几宋副将曾来过,你可知他离开府后去了何处?”

管家在廊下约莫听到了些他们二人的交谈,闻言摇头道:“小的将人送出了府后便回来了。他去了何处,小的不知。”

以前是准姑爷,照看着,那是分所应当。

现在婚约都解除了,一个陌生人,谁会有闲心关注他做什么?

第五三零章 灭口

夏恽在这里找不到线索,赔着不是,起要告辞离开。

秦明浩笑着道:“让他们一起去帮忙找找吧,权当是帮夏大人分忧解难。”说着也不等夏恽应,便看向管家,吩咐道:“你找几个妥当的人,一起去寻一寻。”

夏恽今找来,纵是态度放的不能再低,但他心里也是存了些许的怀疑的。

秦明浩不知宋巳的踪迹,更不会管他的死活,但荣国公府不能莫名其妙的背上人命的锅。

这么去找,为的是证明。

夏恽听言顿时有些慌张:“就不劳烦贵府了,这些小事,下官一人头疼就是了。”

秦明浩笑笑道:“不麻烦。”说着冲管家挥了挥手。

管家揖手退了下去。

夏恽一时有些摸不清秦明浩是生气了,所以要这么做来证明自己?

还是真心的想要帮忙?

又或者是,借着帮忙,暗中去掩盖什么罪行啊?

从秦明浩笑意吟吟的脸上,夏恽分辨不出,只好揖手道了谢,带着人离开了。

出了府,他低声吩咐跟来的人,仔细盯着荣国公府的人。

管家带着人出了府,看了眼尾巴一样跟在队伍后的人,嗤笑一声。

虽听命出来寻找,但要怎么找,他们却也没个章法。

只能先顺着荣国公府到宋家的路线走一遍,沿路打听打听。

方法笨,他们也没报多大的期望,但意外的,真的给打听出线索来了。

夏恽很快就找到了巡防营大牢里的宋巳。

宋巳躺在角落的草堆里,灰头土脸,不知是被百香打的淤青没消,还是在牢里又添了新伤,总之脸上没好皮儿。

脚边丢着两个发黑的窝窝头,十分凄凉。

夏恽在牢门外叫了两声。

宋巳睁开了眼,看到牢门外的人后,眼睛顿时亮了,一咕噜站起,飞扑到了牢门上,拍打着道:“夏大人,我是宋巳,我真的是宋巳,你快让他们放我出去!”

夏恽示意宋巳稍安勿躁,而后看向杨平福。

杨平福颔首笑笑,指使着人去开门了。

门一打开,宋巳就压不下怒火的冲了出来,逮着打过他的狱卒就要揍。

杨平福自然要拦下。

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手下的兵被人打了,他这统领的脸面也不用再要了。

宋巳忿忿的看一眼杨平福,甩袖冷哼道:“这件事,还请杨统领给个说法!”

越想越气、越窝囊。

这才几,他被多少人打了?

这要说法成了每必做的事了!

堂堂弓军副将,竟成了个人人能打的癞狗皮了!

这口气,他决计咽不下!

杨平福没什么绪的看宋巳一眼:“宋副将要的说法,巡防营自然会给的。不过”他说着看向吏部侍郎付悠与夏恽,客气道:“贵司有什么事,先行解决吧。”

夏恽要做什么完全取决于兵部和吏部,自然不拔这个尖,伸手请着付悠先来。

付悠没空为这么桩小事耗时间,见状也不客,冲二人微微颔了颔首,而后看着宋巳,说出了他的罪行。

宋巳当场愣住。

太阳嚯嚯直跳,脑中白光闪过,带走了一切,他整个人都空了。

只剩两个字在无限循环,完了。

付悠说完又看向夏恽:“人犯暂且由京兆府代为关押,若提审刑判都会出示书文的。”

夏恽含笑应下。

衙中还有事务,付悠没多留,揖手告辞了。

夏恽吩咐着手下把人带走,而后与付悠一起往外走。

杨平福目光讥诮的看一眼宋巳,想问一句还需要给说法吗?

又觉得有落井下石之嫌,不屑做。

他摇摇头,转离开了。

自从宋巳失踪,燕辜便有些惊。

唯恐被人捉住,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

眼下人找到了,罪行也公之于众了,只等皇上下了旨意,这逃兵便要首异处。

没人想死,像宋巳这样的人更是会拼尽一切的活下去。

燕辜不想把自己的把柄留在这样一个危险之人的腹中,派了雷简去。

次,京兆府传出消息,说宋巳撕了衣服做布条,吊死在牢门上了。

不可豁免的,夏恽被皇上好一通训斥。

夏恽自知失职,也不敢辩解。

秦若丹到了姜零染这里。

因着没提前约,所以到了府门口才往里递了帖子。

姜零染收到后,收拾着忙迎出门外,正看到秦若丹下马车,含笑道:“恭喜秦姑娘大安。”

秦若丹在侍女的搀扶下稳稳的下了脚踏,笑意温和道:“多谢文靖侯。”说着近前两步,屈膝福礼。

姜零染忙扶住了她的胳膊,笑嗔道:“别这么俗。”

“这儿风大,咱们进府去坐。”

秦若丹笑着应下,二人一起进了府,花厅落座。

茶点端上桌,姜零染请着秦若丹用。

秦若丹也不客气,捏了块玫瑰饼吃着:“您听说我的事了吧?”

姜零染被她说的一愣。

自然是听说了的,京中谁能没听说?

但她没想到秦若丹会这么的不在意,不是说她也满意宋巳的吗?

“听说了。”姜零染度着秦若丹的神色,说的有些小心翼翼:“本想着约上两仪,一起去府上,蹭茶喝,却不想你先来了。”

秦若丹笑了笑,心底微暖。

蹭什么茶,明明是要去探望她,帮她疏解。

这么突然的解除婚约,原因纵然是宋巳欺瞒,但她仍旧是承受了些非议。

近些子也不会有人主动的上门找她赏花品茗了。

她心中郁郁,也确实无聊,便来了这里。

因为她觉得,姜零染可能不会和那些人一样。

眼下听了这一席话,她压窒了好几的心口豁然轻松了很多。

抿笑道:“我父亲说要感谢柒公子的大恩,不过他去了皇觉寺小住,近几不回城。”

“我就想着,谢柒公子与谢您是一样的,柒公子不在城,您却是在的,所以来了。”

姜零染闻言愕了愕,旋即笑了起来:“倒不知秦姑娘这么促狭。”

“谢我是可以的,可是谢礼呢?”她说着摊开掌心到了秦若丹面前。

这下秦若丹反倒愣了愣。

用她的话回她道:“我也才知道,文靖侯这么促狭。”

二人对视着,齐齐笑出了声。

第五三一章 邀请

这边黎锦听说了秦若丹来找姜零染的事,收拾着出了屋子。

小凡瞧见了,放下了绣了一半的鞋面儿,站起笑问道:“黎姑娘这是要去何处?奴婢随您一起。”

“去找今雪。”黎锦笑回道:“你不用跟着了,我认得路。”

这几,她已经将后院大路小路,亭台楼阁全都摸清楚了。

眼下她要找个机会出府一趟。

这兄妹二人一向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唯恐她住的有半分的不自在,就是上个茅房都恨不得找个人跟着伺候。

她若提出出府,他们必然会陪同,亦或者派人护送她。

怎么才能不让他们跟着?

小凡听她如此说,颔首应是,坐下重新绣鞋面儿。

到了花厅,黎锦一副不知有客的模样,很有些惊慌无措的道:“哎呦,是我莽撞了,该是先问一问再进来的。”

“我过会儿再来,你们说话。”

秦若丹看着这个能够自由出入的生面孔,心中疑惑,这是谁?

若黎锦进来后大大方方的说是找她下棋喝茶的,见有客不便打搅,待会再来,姜零染还能应下。

但眼下她这么惊慌失措,还语焉不详的说了这话,姜零染反倒不好让她离开了。

免得让秦若丹误以为她府里留了个份不详,见不得人的姑娘。

出声道:“也不是外人,黎姑娘若无事就一起坐坐吧。”

黎锦立刻站住了脚,扭看姜零染一眼,迟疑着道:“这不好吧?”

姜零染心底泛冷。

她这以退为进用的着实是炉火纯青了。

“没什么不好的。”她说着看向秦若丹:“这位是黎姑娘,那惊马时曾救过我。”

“不巧荷包丢了,便在府里住几。”

秦若丹听闻过姜零染惊马的事经过。

得知眼前人就是当那个救人的,看待她的目光中便多了些惊叹与佩服。

称赞道:“黎姑娘当真是女中豪杰。”

黎锦径自落座,闻言谦虚的笑回道:“没今雪说的这么危险,就是很寻常的一件事。”

秦若丹听她亲昵的称呼姜零染为今雪,心中微讶。

不过,依着姜零染的立场看来,这位黎姑娘相当于是救命恩人了,看重也是理所应当。

这般想着便笑道:“刚刚正在和文靖侯说去我家赴宴的事,若黎姑娘有兴趣,那便也一起吧。”

姜零染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抬眼看向黎锦。

黎锦有瞬息的迟疑,而后眼底一亮,忙不迭的点头道:“好啊好啊,我刚好待的闷了。多谢秦姑娘解救。”

因着前世的事,姜零染并不愿意黎锦接触她边的人。

燕柒去皇觉寺小住,她安心不少。

但她没想到秦若丹会邀黎锦赴宴。

她们二人一个邀,一个应,她再开口阻拦已是不合适。

但黎锦这么迫不及待的应下,还是让姜零染有些狐疑的。

此前黎锦并未表现出想要出府的意念,这会子做出这种模样,姜零染不认为她是要让秦若丹误以为自己约束、拘闷了她。

那眼底一闪而过的欣喜,不是伪装。

她是真的想要出府去!

只是,她要出府做什么?亦或者是见什么人?

是燕辜,还是随她一起进京的同伴?

难道她的时机已经成熟了,要开始布局了?!

这个念头都让姜零染心底生寒。

秦若丹瞧黎锦这幅模样,下意识的看了眼姜零染,没错过姜零染微微变化的神色,一时蹙了蹙眉心,似乎不该下这个邀约?

“文靖侯的嫁妆准备的怎么样了?可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若有的话一定不要与我客气。”

她说这话是在为姜零染开脱。

姜零染遇着惊马坠河一事,听说吓得病了好几,又要筹备婚嫁之事,哪里抽的出时间带黎锦出府去玩。

再者,黎锦若真的闷了,当可自行出府去,就是姜零染不得空相陪,也一定会派几个妥当的丫鬟小厮陪同的。

黎锦实在不必在她面前做出这幅模样来,惹得姜零染多难堪。

姜零染闻言回神,微微笑道:“需要准备的事多的,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完。”说着笑意加深:“若有需要,一定会去叨扰的。”

秦若丹笑着应了。

黎锦觉得秦若丹的一番话简直是神来之笔。

兴奋之下,她并未注意到二人的神色。

宋巳死在牢里的消息直到晚间才传出来。

姜零染来姜霁这里用晚膳,听他说起,愣了会儿。

前世里的宋巳算是燕辜的腹臣,这一世竟就这么就死了?

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宋巳的死不会这么的单纯。

会不会和燕辜有关系?

姜霁夹了一箸菜心放在姜零染的碗里,看她出神,用筷子敲敲她的碗沿:“想什么呢?”

这一敲,吓得姜零染一抖,筷子差点脱了手,目光惶惶的看着姜霁:“哥哥说什么!”

姜霁瞧她如此,皱眉道:“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啊。”姜零染磕巴了下,低头夹着菜心吃了。

姜霁不相信她说的话,眉头皱的更深:“你是在担心黎锦的事吗?她要随你去荣国公府赴宴,你不放心?”

姜零染也确实在担心这件事,闻言叹气道:“我私心里不想让她过多的接触人,但只让她待在府里,她的计划终究无法推进,咱们便就不能顺水推舟了。”

她有点纠结。

其实说到底还是害怕,怕她不能阻止黎锦,燕柒会再一次的深受其害。

姜霁听她这么说,心里觉得沉甸甸的自责。

作为兄长,他却不能护的妹妹安全无虞,让她整担惊受怕。

“只要她有动作,我会很快捕捉到的,一定不会让她的计划成功。”

“你安心待嫁,别总担心这些。”

他听说这两她晚间不能安眠,已经在喝安神汤了。

姜零染听到待嫁二字,面上多了些笑意。

也不知他在皇觉寺住的怎么样?

她又想起了那晨起后他离开的背影,一时心中思念的厉害。

“我相信哥哥的能力,我很安心。”姜零染嘴角噙着些笑,温柔又坚定的道:“但我还是想和哥哥一起并肩战斗。”

姜霁知道不让她参与,她更会胡思乱想,整难安。

再者,黎锦住在后院里,很多事也还要姜零染去做。

闻言点头应下了。

第五三二章 假如

傍晚的时候宋巳死在牢里的消息由京中传到了皇觉寺,百香听了后心中放心不下,想要回京去看一看云痴。

但燕柒住在寺里,他不能离。

最后还是燕柒从他脸上看出了端倪,主动提议说要回城。

百香乍听欣喜,而后又敛了笑,摇了摇头道:“不用,公子尽管住,属下不用回城。”

燕柒瞅着树梢上泛黄的叶子,无奈叹气道:“你当我愿意在这住呢。”

来这儿是为了能清心寡,住了两才发现,别说清心寡了,他都快犯相思病了。

再者,这里的饭菜实在难吃,他还答应了她多吃,多长呢。

在这里显然是实现不了的。

所以。

“走,回城吃去!”

城门关闭前,一行人进了城。

百香没随着燕柒回府,而是直接去了挑花巷。

路上买了些点心和吃食。

在门口栓了马,他站在矮院墙外往里看了眼,只屋里亮着灯。

这个时候正是晚膳的时间,她却连晚膳都不用。

想到她正在为宋巳的死而伤心,百香就有些难过了。

站了会儿,直到怀里的烤鹅都要凉了,他才翻墙进去了。

敲了敲门:“云痴,你歇下了吗?”

房里静了片息,然后云痴稍显意外的声音就响起了:“百香?”

门外百香应了声。

房里响起细碎的脚步声,门很快从里打开,云痴披着衣服看着门外的人,愕然道:“你不是陪着柒公子去皇觉寺小住?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百香笑了笑,然后从怀里拿出了油纸抱着的烤鹅:“用晚膳了吗?”

云痴目光下移,看了眼他手里的烤鹅:“没用。”

百香没追问她为什么没用,正要往里走,却听她道:“我锅漏了,明要去买个新的。”

百香脚下一顿,扭头看着她。

云痴被他看得莫名:“怎么了?”

百香道:“不用晚膳,是因为锅漏了?”

云痴有些羞窘的点头。

百香笑了笑:“吃烤鹅吧。”说着又道:“不如我带你出去吃吧?你想吃什么?”

云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太麻烦了吧?”

百香推着她进去换衣服:“不麻烦,我等着你。”

云痴饿的不行,听他这么说,笑着应了。

百香从怀里掏出点心放在桌上。

站了会儿,隔着粗布帘,看着里间道:“那个,你听说消息了吗?”

“什么消息?”

百香抿了抿唇,声音低了些:“就是他死了的消息。”

里间里静了会儿:“听说了。”

百香不知怎么谈下去。

问她难过吗?

若她说难过,他要安抚安抚她吗?

正觉得气氛有些沉闷,粗布帘从内打起,云痴走了出来,看着他。

百香也看着她。

她后烛火幽微,映衬的她更加的温柔。

他一丁点都不想松手。

沉默着对视了一会儿,云痴道:“怎么样?”

“什什么?”百香一脸的莫名,完全没明白她的意思。

“你都没发现我穿的是新衣服吗?”云痴微微瞪大了眼,扯着袖子道:“是不好看吗?”

百香错愕的眨了眨眼,目光这才落到她的衣服上:“哦嗯,很好看。”

云痴听他这被迫式的赞赏,有些泄气道:“有这么难看吗?”

百香摇头,又真诚道:“真的很好看!”

云痴盯着他的无比认真的脸看了会儿,噗嗤笑了起来:“好吧,那我就不换了。”说着转往外走。

百香忙跟上去。

云痴提醒道:“锁门。”

“哦”百香折回去锁门。

二人没骑马,而是走着出了门。

百香道:“你想吃什么?”

云痴没怎么在京城逛过,知道的好吃的都在万花楼附近。

这个时间,她不想往那边去。

闻言道:“想吃阳面了,你知道哪里有做的好吃的吗?”

百香想起一家,带着她去了。

沉默着走出一段路,云痴低声道:“你回来,是因为知道了他死的事?”

百香顿了下,而后轻点头。

云痴没说话。

百香也没了话。

快走到面摊的时候,云痴道:“我没事。”

“听到后平静的,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百香又是点了点头。

找了这么多年的未婚夫死了,怎么会平静?

百香觉得她是怕他多想,所以才这么说。

也不好拆穿她。

更不愿拆穿,免得彼此面上都不好看。

云痴听他没话,蹙眉道:“你不相信我?”

“没有。”百香看着她。

云痴站住了脚:“什么没有,你脸上明明就写着有。”

百香搓了搓脸:“真没有。”

“”云痴无语的看他一会儿。

而后叹了口气:“其实我也纳闷的,为什么会没感觉?”

“难道是我心狠,心绝?”

百香听得皱眉,想出言反驳这话。

她绝不是这样的人!

但听她又道:“后来我又想,如果死的人是你,我会怎么样?”

百香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下意识的顺着她的话问道:“你会怎样?”

“然后我就哭了。”云痴道:“因为刚抓了辣椒粉,揉眼后差点当场毙命。”

“等我彻底的洗好了脸,顶着火辣辣的眼睛去炒菜,锅就已经烧漏了。”

“”百香心腔内嗵嗵的跳的活跃,盯着她的目光发愣。

头一次,他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假如死了,这么开心。

“走吧。”百香扯了扯他的袖子:“我快饿死了。”

百香依旧是没回过神:“哦,好。”

一快木头桩子似的跟在她后走。

云痴哪里知道路?看他跟着自己走,就以为是走对了,直走了两条街,眼看着人越来越少,却还不见他叫停。

蹙眉站住了脚:“这走的对吗?”

“嗯?”百香迟滞的看向她:“什么?”

云痴指着四周:“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百香顺着她的手指看了看,眨眼道:“这是哪儿?”

“?”云痴一脸懵的看着他:“你是在问我吗?”

百香挠了挠头,左右看了一遍:“哦,我认出来了。”

说着又看向她道:“咱们好像走错路了。”

云痴眨眨眼,撇嘴蹲在了地上。

百香道:“怎么了?”

“饿死了,走不动了。”说着抬着巴掌大的小脸看着他耍赖:“你背着我。”

百香愣了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没听错。

挠了挠头:“哦,好,我,我背你。”他说着走到她前蹲了下来。

第五三四章 有了心仪的人

燕柒没说什么,点点头,背过继续去擦头发。

姜零染伸着手指头戳戳他的后背。

燕柒头也不回:“干什么?”

声音有些闷闷的。

姜零染凑过去,看一眼他郁的脸色,无奈道:“我说的是真的。”说着从他手里拿走了帕子,跪坐在他后帮他擦头发。

燕柒由着她,过了会儿,低声道:“我明还能来吗?”

姜零染怔了下。

将他擦的半干的头发拢到一侧肩膀上,下巴搁在另一个肩膀上,对着他的耳朵道:“你若来,我就等着你。”

燕柒微微偏头,看着她道:“你若需要我,我就来。”

“当然需要。”姜零染轻点了下他的鼻尖。

这小丫头惯会捡好听的话说,惯会哄他!

偏他非常乐意被她哄着!

燕柒动了动嘴角,一时没了话。

扭过头去,盯着珠帘看了会儿,耸耸肩头上的人道:“怎么不擦了?”

“好嘞。”姜零染应着,麻溜的拿起帕子继续给他擦头发:“这帕子都湿了,你再去拿一块干的来。”

燕柒起去拿了。

待到头发擦干,二人躺下。

姜零染侧躺在他臂弯里,摸摸他的肚子:“不那么瘪了。”

燕柒道:“你总让我多吃,万一我成了个大胖子,怎么办?”

姜零染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他的肚皮,闻言笑了笑:“那我也喜欢。”

燕柒挑了挑眉:“真的?”

姜零染点头:“真的!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燕柒笑了起来。

姜零染也笑了,又道:“药吃的怎么样?御医怎么说?”

“昨才诊了脉,说好的。”燕柒握住她捏他肚子的手,不轻不重的捏了下她的掌心:“再用些子的汤药应该就能痊愈了。”

姜零染点头,张嘴打了个哈欠。

燕柒翻面朝着她,抬臂搭在她腰上,手掌轻拍着她的后腰:“别说话了,睡吧。”

姜零染觉得他对她而言就是一碗浓稠的安神汤。

只消待在他边,她就不住的犯困。

闻言点了点头,阖眼睡了。

燕柒盯着她睡觉的样子看了好久,最后轻叹一声,在她额头上亲了下,拢紧她睡了。

次早朝后,皇上留下了燕辜,说起了皇后帮她选王妃的事。

这段时间,燕辜已经拒了十几个皇后挑选的人选。

他知道皇上早晚会问他,也已经想好了说辞。

“父皇让儿臣选王妃,那自然是要选儿臣中意的。儿臣很羡慕太子下和三哥以及子安。”

“皇后娘娘挑选的那些姑娘,好是好,但是儿臣看了不喜欢。”

皇上听他说的直白,甚至带了些委屈与无奈,一时也是无可奈何。

都是自己的孩子,他自然想力所能及的让他们都能幸福。

默了会儿道:“上次问你是否有中意的,你说没有。现在呢?”

燕辜道:“有了。”

皇上变了个坐姿,靠在椅背上,双手交握着,拇指轻轻的拨着另一只拇指上的扳指,看着底下的人道:“谁?”

燕辜道:“荣国公府,秦姑娘。”

“你说谁!?”皇上登时坐直了子,皱着眉,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燕辜道:“你说荣国公府?”

皇上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他怎么可能娶荣国公府的姑娘?

燕辜跪地,郑而重之道:“儿臣喜欢秦姑娘,求父皇将她赐给儿臣做王妃。”

那燕柒、太子、秦明浩进宫,他还以为是商讨着怎么安抚宋巳。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该怎么从这件事中吸取最大的利益!

没想到,到头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好好的一根苗子,还没等养大,就被他们合力掐死了。

他舒心不得!

他们也别想快活!

饶是皇上镇定如斯,听了这番话也是震的有瞬息没回神。

“你说的是荣国公府的秦若丹?”

皇上没瞎,他看得出,燕辜对皇位是存了心思的。

这种况下,皇后在选妻一时上便十分的小心,几次来问他的意见。

可他没想到,燕辜竟然说要娶秦若丹。

“是。”燕辜点头。

皇上又是愣了下,最后不置可否的轻点了下头:“朕知道了,你且回去等消息吧。”

燕辜也没指望皇上能一口应下,闻言点头,揖手退了出去。

走出勤政,遇到了太子和秦明浩。

二人走的很近,正低声说着什么。

被后的人提醒,二人抬头看过来,瞧见他,顿时都收了声儿。

这种况,让燕辜怀疑,他们是在说他的坏话。

他想着中的话,心底冷笑了下,抬步迎上前,客客气气的寒暄一番,揖手作别。

秦明浩禀了事后,皇上让他离开,单独留下了太子,说起了燕辜的意思。

与皇上一样,太子也惊的有片息没回神。

回过神后他从燕辜的角度去思考这件事,眉头拧起来。

他想不通。

燕辜怎么可能会娶秦若丹?

他连常说话都滴水不漏,唯恐被谁揪住了什么错处把柄,现在要娶秦若丹,就不怕后院失火?

太子看了眼皇上:“父皇的意思呢?”

皇上的态度?皇上自然是想要寻求和平!

若有人想要以一己私而掀起战祸,他不介意强势施压的!

“这件事我会去和他谈的。”

“不过,秦若丹确也到了年龄,该议亲了。”

太子明白皇上的意思。

只要秦若丹定了亲,燕辜就没办法了。

揖手称是,太子离开勤政后,去了承乾宫。

皇后听完眉间含忧。

秦若丹虽是个庶出,但自幼养在嫡母膝下,又因国公府孙子辈里就这么一个女孩,故而十分宠。

国公府怎么也不会同意把人嫁给燕辜的。

听太子说皇上有主意,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犹有些气愤,更有些担忧。

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国公府的头上!

宋巳的事刚过去,这个时候若给秦若丹议亲,只能是低调的进行了。

想了想,她让小川子去给荣国公府递了话儿,让宋蕴午后来见她。

到了秦若丹办宴这,姜零染早早的收拾好,出府去了。

随行的有厢竹和黎锦。

黎锦没有骑马,而是和姜零染同乘马车。

离开承坊后,她就新奇的将窗帘掀开了一条小缝,眼巴巴的看着街上。

第五三五章 宴会

姜零染见状十分善解人意的问道:“黎姑娘想要在这附近走一走吗?”

黎锦闻言扭头看向姜零染,爽朗笑道:“我没来过这附近,不知可有什么好玩的吗?”

姜零染想了想:“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好玩的。不过,铺子多的,小吃也都不错。”

“哦,对了,这附近还有个马场。”

黎锦听得眼睛亮起来:“待会儿咱们赴了宴,能去马场玩会吧?”说着像是怕姜零染不答应似的,拉着她的手晃了晃:“反正回去也是无事可做。”

厢竹在心里冲她翻了个白眼。

她是闲的无事,可她们姑娘的事可是不少!

不过已经得过姜零染的吩咐,这心里的话厢竹只是想了一遍,并未说出口。

姜零染含笑道:“好啊,今天气好,马场上跑一跑,应该会很舒心的。”

黎锦笑着点头,继续去看窗外。

脑袋转过去的一瞬,眼睛里纯粹的笑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算计。

要想个办法把这尾巴给甩掉。

姜零染到荣国公府的时候太子妃、燕两仪和白蓉都已经到了,瞧见她都是笑了起来。

燕两仪笑着打趣儿:“嫂嫂来的最迟。”

这一句称呼听得姜零染脸皮顿时烫起来,无措的站住了脚,嗔瞪着燕两仪说不出话来。

太子妃和白蓉难得瞧见姜零染窘的连话都说不上来,笑的眼泪都要冒出来。

到最后,反倒是秦若丹劝着她们别闹。

又看着姜零染后的黎锦,笑着打了招呼。

姜零染后跟着两个人,太子妃以为是两个丫鬟,没仔细瞧。

这一听秦若丹的话,转眸看了过去。

最先注意到的是她的那双眼睛,黑亮黑亮的,像是太阳光照耀下的一块黑曜石。

肤色粉白,五官端秀,着多层的浅灰色净面单罗纱裁制的对襟长裙,腰间束着同色的腰带,没有佩玉香囊等物。

量倾长,窈窕,虽装束简单,但也难掩姿色。

微风浮动衣角,显出几分细腻的妩媚来。

这是谁?太子妃疑惑的看向姜零染。

姜零染含笑介绍了黎锦。

黎锦规规矩矩的朝几人见了礼,直起之时,眼睫微抬,视线短暂的落在了太子妃上,一触即离。

燕两仪一听黎锦曾用精湛的马术与武功救下了姜零染,肃然起敬之余又心生艳慕。

她的马术虽还能看,但远没到能救人的地步,况且她也不会武功。

这样的侠女事迹,光听听就足够的血沸腾了,没想到今还能见到真人。

少不得要多聊聊,探讨探讨了。

姜零染与太子妃等人说着话,还要支着耳朵听燕两仪说话,唯恐她兴奋之下对黎锦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宋蕴送来了点心和茶,顺便询问她们午膳想用什么。

丫鬟小心的把桌上冷了的茶点撤下来,不小心碰掉了一块,滚到了黎锦的腿上。

点心掉在脚下,黎锦的裙子上沾了脆皮和油污。

“怎么这么不小心?”宋蕴看一眼丫鬟,微微皱起了眉。

丫鬟知道今来的都是贵客,闻言吓得不轻,忙就伏地告罪。

黎锦不在意的浮掉几片脆皮,含笑道:“回去洗洗就干净了,夫人别责怪她了。”

宋蕴抬了抬手,丫鬟忐忑的战起了。

秦若丹道:“真是抱歉了。”

黎锦笑着摇头,表示小事一桩,当不得道歉。

秦若丹看着那一小片儿油污:“还是先用湿帕子擦一擦吧。”说着吩咐人带着黎锦去处理。

“不妨事的。”黎锦嘴上如此说着,但还是站起了,随着丫鬟出去了。

姜零染看了厢竹一眼。

厢竹会意的跟着去了。

宋蕴依旧问几人想用什么菜色。

太子妃到了这边素来不客气的,说了几道。

宋蕴让人记下,又看着燕两仪,姜零染和白蓉。

三人都说了一两道。

宋蕴问着姜零染道:“不知那位黎姑娘喜欢什么?”

姜零染笑答道:“我说的两道里,其中一道便是她喜欢的。”说着看了太子妃一眼:“刚刚太子妃说的菜色,她也很喜欢。”

宋蕴含笑点头,而后看向秦若丹。

母女对视,宋蕴轻拍了拍秦若丹的手背,温声叮嘱道:“好好玩吧。”

秦若丹抿笑应了。

送走了宋蕴,姜零染狐疑的看了秦若丹一眼。

刚刚宋蕴那轻拍秦若丹手背的举动明显是有安抚、宽慰之意在的。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宴会顺利的结束,席间黎锦并未出什么幺蛾子,一直规规矩矩的。

姜零染松了口气。

燕两仪不想这么早回宫,要随着姜零染一起去承坊,去找燕柒玩。

“你也同去吧,在我这里总是拘束着的。”太子妃含笑看着白蓉:“待到傍晚,我派人去接你们。”

白蓉觉得太子妃这是在打趣她,一时羞红了脸。

但又想到她去了是到燕柒府上,不是姜府,脸上度减少了些,点了下头。

原本姜零染说好要去陪黎锦去骑马,现在燕两仪和白蓉跟着,姜零染便抽不开,有些抱歉的问黎锦能否明再去?

亦或者是她先把她们两个送到燕柒府上,再陪黎锦去。

黎锦巴不得姜零染不去。

闻言心中大为雀跃,却又不好表现出来。

“无妨。”黎锦笑的含蓄:“我今先去逛逛,遇到好吃好玩的就记下来,等改你得闲,再带你去一次。”

姜零染听了这话更是抱歉了,点了四个小厮随行,并让厢竹一起陪同。

自从发生了惊马的事后,姜零染但凡出府,都要有八个小厮保护,另外文叔和大虎也会跟行。

现在给了黎锦四个,已是极其看重了。

黎锦心里受用,笑着道:“厢竹是你用惯的,我就不夺人所了。”

说着指了指小厮:“就让他们跟着吧,免得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姜零染有意给她创造机会,闻言没强求,点头应下了。

黎锦骑着马,带着四个小厮直接从荣国公府门口离开了。

姜零染、燕两仪和白蓉同乘一辆马车,往承坊去。

路上,姜零染问起了秦若丹的事。

白蓉不知怎么说这件事,看向了燕两仪。

第五三六章 回了

燕两仪提起这件事,脸色不太好,“啧”了声,无奈道:“听母后说,四哥他要娶若丹。”

姜零染惊了下,有一会儿没能说出话来。

这怎么可能,前世明明没有交集的两个人!

她有些怀疑自己是听错了,蹙眉向姜零染确认道::“你说的是信王下吗?”

燕两仪看出了姜零染吃惊的神色。

也明白她必然能看透其中不可思议之处。

又是叹了口气,点点头:“对,就是信王下。”

姜零染想不明白,燕辜这是发什么疯呢?

愣了会儿,她问道:“没成?”

与姜零染一样,燕两仪和皇后,太子,都想不明白,燕辜这是发的什么疯?

但总之,不会是好事就是了。

摇了摇头:“姑母到了母后里哭的不行,直说这婚事若成了,那不出两年,定要去给若丹收尸了。”

姜零染蹙眉。

宋蕴这话太过直白,不过想到燕辜毒的子,却也在理。

只是,黎锦已经进京,燕辜为何会有娶秦若丹的心思?

还是说,汝州与燕辜还没有达成共识?

可按照前世的时间线来看,汝州和燕辜早该有了串通的。

难道,这件事也随着她的重生而改变了?

如果是这般的话,那么黎锦接近她,为的又是什么?

不知黎锦这次出府能不能给她解一解疑惑?

马车到了承坊,燕柒却没在自己府里,而是在隔壁姜家。

昨晚上姜霁约好了今下棋。

故而三人都回了姜府,到了姜霁的院子。

姜霁手里抠着棋子,头也不抬的琢磨着棋盘上的走向。

燕柒抱着攒盒吃个不停,看了眼更漏,自言自语道:“怎么还不回来?”

姜霁闻言,抬眼觑他一眼,轻哼道:“回来了也不会往这里来的。”

燕柒看着他,把核桃咬的“咔嚓”一声。

岂知道,核桃没咽下去,人就接二连三的进来了。

燕两仪最先跑进来,看到燕柒顿时就扑了上去,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脖子:“兄长,咱们出去玩吧!”

“你这疯丫头,快松开我。”燕柒被她撕扯的差点没坐稳,子一歪,手肘撞到了棋盘。

他们二人如今各是一胜一负,姜霁还指着这局能翻盘呢,见状忙护住了棋盘。

姜零染与白蓉慢了一步,进去看到这闹样,都是笑了起来。

姜霁余光扫见走进来的人,激灵灵的站起了,也不知是看着谁说的:“你你们回来了。”

白蓉侧目看了眼姜零染,见她没点头,迟了半拍的点了下头:“嗯,回了。”

说完蹙了蹙眉,不对啊!

这都不是她家,她怎么能用“回”字呢?

不仅白蓉回过味来,姜霁也回过味来。

她又不是他们家的人,他怎么能用“你们”呢?

更让他诧异的是,她竟回了他。

姜霁怔忡之余,忍不住的翘了翘嘴角。

姜零染眨了眨眼。

这是什么况?

在姜霁问出话的时候她就有点奇怪,这个“你们”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想出个所以然,旁的人就应了。

这姜零染的目光在姜霁脸上一转,落在了白蓉脸上。

在白蓉发现之前,她又极快的移开了,淡然的点了下头:“回来了。”

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似的抬步往里走。

白蓉看到了姜霁嘴角的笑,一时涨的脸通红。

抿了抿唇,目光发怯的看了眼姜零染,瞧她神平常,白蓉悄悄的松了口气。

垂首跟着进去了。

燕柒挣脱了燕两仪,一手揉着脖颈,一手指着她,没好气道:“你信不信我把你丢出去。”

燕两仪一听这话笑了起来,叉腰道:“兄长说大话,这里可不是你的府邸。”

燕柒被这话噎了下,看到走进来的姜零染,顿时撇撇嘴道:“我能做主把她丢出去吗?”

姜零染忍笑,圈住了燕两仪的胳膊:“不行!”

燕柒看到有人撑腰的燕两仪,无奈的摇了摇头,一副惹不起的模样。

白蓉走到棋桌旁,看了会儿棋局,没看明白,疑惑道:“这是谁赢了?”

姜霁道:“还没下完呢。”

白蓉闻言看他一眼,又转开了眼。

燕柒见了姜零染自然无心下棋,又有燕两仪在,提议道:“今聚的齐,不如出去走走吧?”

燕两仪自然是头一个赞同。

姜零染没说话,而是看向了白蓉:“你想去吗?”

白蓉点了下头:“我都可以。”

姜零染点头看着姜霁道:“哥哥也一起吧。”

语气是不容置疑的。

姜霁“哦”了声:“行吧。”

一行人收拾着出了府。

燕柒走在车窗边,轻声说道:“好不容易能有这样的机会,不会去庄子上住一吧?”

姜霁道:“两仪公主还在,如何能在宫外久留。”

“有我呢。”燕柒回姜霁一句,看四周无行人,将车帘掀开了一条缝:“你们觉得怎么样?”

姜零染正想着黎锦去见了谁的事,听燕柒的提议,微微蹙了蹙眉。

她想第一时间知道雷氓带回的消息,自然是不想去庄子的。

但看着燕两仪和白蓉期待的神色,而从外掀开窗帘的燕柒也是一脸的期许她道:“若是要住的话,宫里和太子府都要去报个信儿才好。”

外面姜霁回头看了眼跟出来的人,开口道:“人手也不够。”说着埋怨燕柒:“既想去庄子,如何在府里不说。”

燕柒道:“现在准备也不迟。”说着刚想吩咐百香,想起什么又把话咽了下去,看着阿芙道:“你去府里再叫几个人,先行一步赶到庄子去准备准备。”

阿芙眨了眨眼,往常这种事不是都交给百香的,今怎么派给她了?

疑惑归疑惑,但她还是很快应下,打马折回承坊了。

燕两仪看说定了,开心的要跳起来,激动的拉着姜零染的手狠摇了摇:“今雪,我早就想去庄子上住了,真是太好了!”

她说着想起什么,掀开帘子冲外面的燕柒道:“兄长,咱们去打猎好吗?”

燕柒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先看了眼天色,随后又看了眼姜霁的腿:“你可以吗?”

第五三七章 军师

霁手掌按在膝盖上,抚了抚道:“不爬山的话应该是没问题的。”

燕柒点头,回答燕两仪道:“好,待会儿咱们在山脚下转一转。”

燕两仪闻言顿时笑起来:“兄长最好!”

对她而言,这简直比过年都开心。

落下帘子,她眼睛亮亮的看着车厢里的二人道:“你们听到了吗?咱们能去狩猎了。”

二人自然是听到了的,看燕两仪兴奋成这样子,惧是摇头失笑。

她这样贪玩的性子,到底是怎么在宫里住了这么多年的?

百香打马到了燕柒身边,低声问道:“公子,您为何不让属下去?”

燕柒看他一眼,笑了笑道:“你今晚不必在庄子留宿。”

百香闻言疑惑起来:“莫非公子还有别的任务吩咐属下吗?”

“你傻了不成?”燕柒好笑又无奈:“云痴今日刚搬过去,你不用回去看看的吗?”

“家中无事。”百香微垂着头,遮掩着脸上的窘态:“若有需要,公子尽可吩咐属下。”

“待会儿将我们送到宝山,你就回去吧。”燕柒看他还要再说,轻笑道:“这就是我的吩咐。”

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百香忙谢恩。

走在燕柒旁边的姜霁模糊听到云痴的名字,皱起了眉。

这小子又在琢磨什么呢?!

燕柒扭头看到了一脸寒意的姜霁,不觉一怔:“怎么了?”

姜霁微微勒马:“我有话和柒公子说。”

燕柒一听他如此尊称自己,心里不免咯噔了下。

忙跟着勒马,又看了一眼从身边走过去的马车:“边走边说吧。”

姜霁点头,二人不远不近的跟在马车后。

燕柒瞧见姜霁这黑沉的脸,便知事情不简单,一时心里直犯嘀咕,他没做错什么吧?

小心的问道:“兄长要与我说什么事情?”

姜霁将他微慌的神色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道:“你刚刚吩咐百香什么事情了?”

他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辉煌的过往,但既然与姜零染定了亲事,那就该尊敬她。

背着妻子养外室,那是人能做出的事情吗?

“百香?”燕柒认真的思索了会儿,疑惑又莫名的道:“我没吩咐他什么事情啊。”

姜霁看他还装,神色更是不好了。

冷呵道:“你在外面给云痴置办了宅子?要养着她?”

燕柒听了这话,恍然就明白了,脱口就道:“不是,您误会了!”

姜霁斜睨着他,冷道:“我误会什么了?”

燕柒可是知道姜霁的脾性的。

这种事情不解释清楚,他能撕了自己!

往他身边靠了靠,低声问道:“我与云痴之间的事情,姜零染没告诉您吗?”

姜霁对于他的靠近有些嫌弃,闻言更是一脸的鄙夷,目光中泛着冷光与审视。

听了这话,眉头拧的更紧了,眼底隐隐的窜着火花:“她知道你养外室的事情?!”

这丫头真真是好脾性!

这种事情也能忍!

还是说燕柒因着她曾和离过的事情,轻视她?

想到这个可能,姜霁心血都沸腾了!

若不是场合不对,他都要揪着燕柒的衣领子,对着脸给几拳了!

燕柒看他越想越歪,吓得摆手道:“不是,您真的误会了,我和云痴吧,我们就是逢场作戏。”

他言简意赅的将与云痴的关系说了出来。

姜霁听完,满脸的质疑。

目光上上下下的在他身上转了一遍:“此话当真?”

燕柒重重点头,虔诚道:“比真金还真!”说着一指车厢:“不信的话,您待会去问姜零染!”

姜霁轻哼道:“我当然会问。”

说着想起身什么,侧目盯他一眼:“不管什么时候,若被我知道你欺负了我妹妹,我可不会管你是谁!”

“那是自然。”燕柒看着舅兄的威严的脸,笑呵呵道:“我以后若是犯浑,您尽管抽我。”

姜霁看他笑成一朵花,不明白他在开心什么。

撂下个白眼,打马往前去了。

黎锦在承春坊周边走了一遍,觉得无趣,便往橘福马场去。

选了马,下了马场,跑了小半个时辰,出了一身的汗。

她擦着汗出了马场,去后面的休息处所做简单的洗漱。

四个小厮不好跟着,目送着她进了后院。

黎锦轻车熟路的到了一间厢房外,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的男子闻声抬头,看到黎锦,忙起身,恭敬的揖手道:“郡主。”

男子是文安王的幕僚之一,名唤军师。

身量不高,中等身材,瘦长脸,下三角眼,一双八字胡,看起来很有些精明之相。

黎锦看他一眼,压了压手掌。

军师颔首,等着黎锦落座,才跟着坐下了。

一边给黎锦倒茶,一边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的问道:“郡主这几日有什么收获吗?”

黎锦端着茶喝了口,淡淡道:“姜家的情况我已经全部摸清楚了。”

军师闻言并不意外。

黎锦的能力可是文安王都认可的!

略点了下头,沉吟着道:“这几日在下也对京城的情况重新做了了解。”

“这些年探子送回去的消息,有真,也有假。”

“这是自然。”黎锦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更是听不出情绪:“不然咱们岂不就无用了?”

如今朝局已有了纷争之态。

汝州若想改变现状,只能寄托于新皇。

此次他们进京,目的就是要弄清楚朝局。

让汝州走出正确的下一步!

军师道:“目前最有可能成事的是太子。眼下他的实力与威望几乎是无人能敌的。”

“除非皇上废黜,亦或者是他遭遇不测,不然今上死了之后,太子即位那是顺理成章的。”他说着皱了皱眉,摇头道:“燕辜就啧。”

话没说尽,但话中轻蔑的意思已非常明白。

这些年汝州被密切监视着。

新仇旧恨,致使文安王恨极了今上。

依着这些年探子传回的消息,太子的言行与功绩,让文安王觉得他简直就是“年轻”的今上,故而,心中的恨意自然也延绵到了太子身上。

皇上,汝州是没能力动了。

但太子就不同了。

汝州想除掉太子不是一日两日了,在皇上的监视下,汝州活的苟延残喘,如履薄冰。

第五三八章 势在必得

若等到太子登基,依着他的性子,汝州照样落不着好。

没人不向往自由,文安王这样不愿屈居人下的枭雄更是如此!

除掉太子,势在必得!

此后,文安王打算推一个与汝州心齐的皇子登基。

左选右选之下,便选定了燕辜,并致力与之合作。

燕辜那样无路可走的困顿之人,自然巴不得。

但这次他进京后发现,燕辜的实力远远及不上太子。

要扶持这样的人上位,怕是不易!

军师说着话锋一转,看着黎锦道:“您依旧打算用姜家这条线吗?”

依着他看,找个由头入京后,就该直接去宫里,等有了尊贵且正式的身份,再凭借她这炉火纯青的做戏手段,日常接触谁都不会引起怀疑的!

但若是客居在姜家,那就太被动了。

黎锦点了点头:“对。”

军师皱起了眉,试探着道:“您是打算从姜霁身上入手吗?”

黎锦被他给蠢笑了:“姜霁忠于太子,你觉得他会听我的话吗?”

军师被问的一哽:“可若不是姜霁的话,您为何要去姜家?”

“姜零染。”黎锦淡淡道:“你知道她吗?”

军师听黎锦这么问,脸上一时讪讪的。

他都说了,他已经把京中的情况了解清楚了,怎么会不知道姜零染?

知道黎锦有轻视他的意思在,却也不敢多言,点头道:“自然是知道的。”

这一年来,京中风头最盛的当属姜霁与姜零染这兄妹二人了。

姜霁自然不必再说。

姜零染这样一个和离过的人,竟然能被燕柒看上,这是什么惊天奇事?!

更让他们难以置信的是,皇上竟然允了这婚事!?

那时候文安王怔了会儿,笑叹道:“真真是久不居京城,都快要不熟悉京城的处世法则了!”

明白黎锦的意思是要从姜零染身上入手,军师煞是不解:“她?一个后宅女子,能有什么用处?”

黎锦解释道:“姜家没有长辈,他们二人年纪轻,况且又得了我的恩情,对我的防备心就很少。”

“又因着姜家与太子的关系,以及姜零染与燕柒的关系,日常京中各府的宴会,必然会宴请姜零染。”

“在她身边得到的情报,远比待在姜霁身边得到的更多。”

“且也是最有机会接触到太子妃的!”

军师听她这么说,恍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但“话虽如此,但姜零染参加宴会,会带上您吗?”

黎锦微微笑道:“我刚从荣国公府过来。”

军师闻言,面上有惊讶,亦有惊喜:“郡主果然才思敏捷,在下佩服。”

听着这溜须拍马的话,黎锦笑了下:“若非要见你,我是不会在今日离开姜零染身边的。”她晃了晃手中的茶盏,看着动荡的茶汤:“宴会结束后,白蓉和燕两仪跟着姜零染走了。”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脉,军师还觉得本郡主的决策是错误的吗?”

军师忙颔首道:“在下不敢。”

一行人从东城门出了城,到了宝山的庄子上。

兴致正高,也不觉得累,歇也不歇就直奔宝山去狩猎了。

燕柒看了眼跟着的百香道:“不是说了让你回去?”

百香打马跟在队伍的最后,没想到还是被燕柒发现了,只好上前回禀道:“白雪快不行了,属下想再捉一只兔子给她带回去。”

燕柒听言“唔”了一声,微挑着眉笑道:“铁骨柔情啊,真没看出来。”

百香不自在起来:“公子莫要打趣属下了。”

姜霁听了燕柒的交代,找了个机会去问姜零染。

姜零染一脸的茫然:“哥哥不知道吗?”

姜霁亦是一脸的茫然:“你告诉过我吗?还是我忘了?”

姜零染思索着眨眨眼:“记不清了,好像说过,又好像没说过。”

“你当然是没说过。”姜霁无奈的在她头上敲了下:“不然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会忘记?”

姜零染揉着脑袋道:“我忘记了。”

她说着想起什么,蹙眉道:“不过,你们为什么会谈起这件事情?”

宋巳死了以后,她还没问过云痴的近况,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姜霁道:“我听到他让百香去看云痴,不明就里,就猜测他是要把云痴养做外室,所以才会问他。”

姜零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养外室?哥哥也太会想了。”

姜霁看她笑,也是笑了笑,但还是问了句:“你就如此笃定他不会?”

姜零染闻言看一眼燕柒的方向。

他不知看了自己多久,视线对上,姜零染瞧见他得意的挑了下眉,仿佛在说:你看,我就说舅兄冤枉我了。

姜零染笑意更浓,看回姜霁:“他不会。”

姜霁看了她一会儿,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好。”

很快到了山脚下,众人下马。

阿芙拿了几把弓箭过来,供几人挑选。

燕柒挑了一把,试过后觉得可以,递给了姜零染:“你用这个,这个轻便。”

姜零染笑着接下了。

姜霁手里刚给姜零染挑好的弓箭就送不出去了。

看一眼燕柒,又看了眼手里的弓箭,抽了抽嘴角。

余光看到白蓉挑了一把看着就很沉的弓箭拿在了手里,踌躇了下,将手里的递了过去:“郡主,您用这把吧。”

白蓉有些意外的看他一眼,又看着他手里的弓箭,轻点了下头:“多谢。”而后接在手里,试了试弓后,低声嘟囔道:“可我不怎么会。”

燕两仪就站在白蓉旁边,听到了这声嘟囔,很是意外的道:“你不会?”

太子妃的骑射都很出色,作为太子妃的妹妹,白蓉竟然不会?

“你这么惊讶做什么?”白蓉笑的有些无奈:“我怕吃苦,就没下功夫学。”

姜零染一直暗暗观察着姜霁与白蓉。

听到白蓉这话,约莫能明白些。

当初太子妃很小就有了太子妃的头衔,武德侯夫人在教养上自然不敢懈怠。

姜零染就曾在太子妃口中听到过只言片语,女子而言,已是很刻苦不易了。

不过,武德侯夫人也是无奈之举,哪有母亲愿意看着孩子那般辛苦的?

故而,有了太子妃在前,武德侯夫人在对待小女儿白蓉时就会宽容了很多的。

第五三九章 讲道理

燕两仪也意识到反应太过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就是以为你家都会呢。”说着揽着白蓉的肩膀,一拍自己的脯,豪言壮志的道:“不会也没关系,你看中的东西,我全都帮你猎回来。”

白蓉笑着点头:“那就先谢过你了。”转眸之时看了眼姜霁的方向,瞧他拿着自己刚刚挑中的那把沉重的弓箭,低头正试。

他应该更喜欢骑优秀的姑娘吧?如此才能与他相配。

她这么想着,有些黯然的看了眼手里的弓箭。

燕柒觉得燕两仪大言不惭,却也没拆穿她,好笑的摇了摇头。

山里落叶深厚,加之姜霁的腿伤不宜长时间的走,一行人便骑马进了山。

正是狩猎的好时候,林子里飞的、跑的,都足够的肥。

自进了山,燕两仪脸上的笑就没断,招呼着白蓉快点,免得猎物被他们先看到,猎了去。

白蓉看了眼同燕柒并肩行着的姜零染,识趣的没有去打扰,跟着燕两仪往前去了。

燕柒示意阿芙等人跟上她们。

姜零染看了会儿白蓉的背影,含笑出声道:“哥哥,你跟着两仪和宜和吧。”

姜霁闻言一滞,而后稍显慌乱的看了眼白蓉的方向,又看着姜零染。

姜零染注意到姜霁的神变化,笑意更浓了。

对上他伪做出的迷惘眼神,她笑道:“你若不去,就只能让燕柒去了。”

说着压低了些声音,带着撒的口吻道:“可我想和燕柒在一块。”

这话姜霁简直没耳朵听,无言以对的看她片刻,气瞪了燕柒一眼,打马上前了。

燕柒被瞪的莫名其妙:“你和你哥说什么了?怎么又生我的气了?”

姜零染笑道:“我说让他走远点,别打扰我们。”

燕柒听言吞咽了下口水,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眼跟在他们后不远的侍卫,深觉此刻要做“不被打扰”的事不太可能,与她道:“你且忍忍,晚间我去找你。”

“”他还真信了!

不过,他想什么呢?还让她忍忍?

姜零染压着笑,勒着缰绳往他边靠了靠:“柒公子是不是想多了?”

燕柒怎会看不出这丫头眼中的戏谑?

忍笑的模样更是狡黠的可恨。

他眯了眯眼,伸手在她脸上掐了下,掐过之后没撤开手,指腹摩挲了下脸颊,压低了声音警告道:“老实点小丫头,别招我。”

姜零染笑着躲开,揉着脸颊道:“你自己不老实,还要怪我?柒公子,你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二人这一停下来,后的侍卫便跟的更近了,燕柒什么都不能做,深深看她一眼:“这道理暂且留着,晚间再与你讲。”

姜霁这边刚靠近,就被白蓉发现了,她扭头看着他,有些莫名不解。

姜霁轻咳一声道:“公主,郡主,这林子里虽然不缺人迹,但还算是要小心谨慎些。”

白蓉明白了他靠近的缘由了,点了点头道:“多谢姜副统领,我明白了。”

她是明白了,可燕两仪满心满眼都放在了猎物上,对姜霁的话根本没听到,眼瞧着前方的树下几只兔子在吃草,她笑了笑,从箭囊里抽出了一支箭,瞄准后了过去。

箭矢有力,破风而去,可兔子察觉到了危机,飞快的逃窜了,箭矢“咚”的一声钉在了树干上。

树干只有小臂粗细,这一箭震得树梢微颤,惊了上面栖息着的几只小鹰。

小鹰“啁啁”的叫了两声,扑楞着翅膀,横冲直撞的朝她们飞来。

燕两仪“呦”了声,笑哼道:“好大的胆子。”说着挥着弓箭,打飞了一只要靠近她的小鹰。

白蓉就没这般灵活了,眼瞅着鹰朝她飞来,吓得偏躲避,却不似在地上那般稳妥,一个不稳差点掉下马背。

姜霁眼疾手快的扶住了白蓉的胳膊,低呼道:“小心!”

白蓉借着姜霁的臂力,稳住了体,窘迫的看他一眼,脸红的似要滴血:“我我不是故意的。”

姜霁紧张之下,手掌用力太过,唯恐弄痛了她,忙松了些力气,改为托着她的手臂:“吓到了吗?”

白蓉脸上更红了,却不是羞的。

真是丢脸,被一只小鹰吓成这样。

不知他要怎么想她了她抿了抿唇,扶着马背坐稳了,低声道:“我没事。多谢。”

姜霁觉得她不开心了。

以为她是怪自己冲撞了她,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嘴角动了动,只是道了句:“郡主客气了。”

燕两仪扭头看过来,瞧见这一幕,紧张唤道:“宜和!”说着打马折回来:“都怪我,没提前发现那树上有小鹰,惊着你了吧?”

自从去岁天星山登高时发生了意外,燕两仪做事前后都会小心仔细很多,唯恐再因着自己的粗心,而致使旁人陷入危险之中。

白蓉摇摇头,笑的有些牵强:“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关你的事。”

她不敢看旁的人,打马靠近燕两仪道:“继续往前走吧。”

姜霁皱了皱眉,沉默着跟了上去。

姜零染看着旁的人,惊讶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才刚发现姜霁的心思,有心撮合撮合。

这厮竟然就心领神会的帮她做了她想做的。

那小鹰哪里是被燕两仪的箭矢惊了的?分明是他用碎银子攻击了它们!

燕柒挑挑眉,睨着她,似笑非笑道:“我更好奇,文靖侯打算怎么谢我?”

姜零染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心口发,轻抿了笑道:“这个场合谢公子不太方便。”

“便也一并归入晚间的道理里面吧。”

燕柒闻言呼吸都变得细长。

这丫头,可着劲儿的要招他!

他深吸了口气,笑了下:“看来今晚且要多费费口舌,才能说清楚这道理了。”

但是他抬头看了眼头,这距离晚间似乎还有漫长的时间呢。

姜零染跟着他看了眼头,眼底的笑意变的戏谑。

若此刻告诉他,她今晚会与燕两仪、白蓉同宿,不是他会是何种神色啊?

经了小鹰攻击的事,侍卫全都动起来,分散在他们周围,小心的警戒着。

第五四零章 兔子

另一边,百香避开他们,翻下了马,将马拴好,悄步往林子里走。

很快就发现了一只雪白的兔子。

很像云痴养的那只。

看中了目标,百香便悄悄的靠近。

可地上全都是落叶与枯枝,纵然是他,想要不发出一点声音的靠近,也不太容易。

兔子警觉,极快的发现了危险,要逃。

百香哪容它逃,一个跨步就冲了过去,撑手一个就地打滚,兔子就擒在怀里了。

他仰躺在积满落叶的地上,揪着兔子耳朵,看着它的红眼睛,笑道:“小兔子,我给你找个新的家吧?”

“女主人可善良了,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小兔子听不懂人话,吓得只知道乱蹬腿儿。

百香坐起,抱孩子似的抱着兔子,颠了颠:“我不是坏人,别怕别怕。”说着起离开,走出几步后又站住了脚。

他低头看着兔子:“你爹娘弟妹在哪个洞里呢?要不把它们都带回去吧?我家可漂亮了。”

这么想着,百香把它放在地上,而后跳上了树。

兔子站了会儿,左右观望后,便撒开腿跑了。

百香猴子一样的从这棵树窜到另一棵树上,跟着兔子跑的方向行动。

不知是兔子故意绕,还是洞府真的远。

直过了两刻钟,兔子还不见停下。

这么下去,百香总会有力竭的时候,他抱着树干看着枯灰的落叶上一只白团不知疲累的跑着,啧了声,自言自语道:“先把这只抓回去再说吧。”

免得到手的白雪给丢了。

说完就要跳下树去捉兔子,可一眨眼,兔子就消失不见了。

百香明白到了兔子的洞府了。

他跳下树,在消失的地方转了转,看到了一个掩藏在枯草之中的洞。

俗话说,狡兔三窟。

俗话又说,兔子不吃窝边草。

循着这两句俗话,百香在附近转了一大圈,又找到了三处掩藏在枯草之中的洞。

只是,不知这洞是否是白雪爹娘打出来的?

他也不能钻进去亲自查看,只好当这洞就是白雪爹娘打出来的了。

利索的把这四处洞全都堵上。

而后在其中一个洞外挖好了陷阱。

紧接着又找到一个洞,把烧的要着不着的湿木柴塞进去,顿时便有浓浓的黑烟冒出来。

他拍拍手站起,悄步走到了挖好陷阱的洞附近,果然看到有烟飘出来。

藏在一棵树后,耐心的等着落网的兔子。

双吉坊,百香帮云痴搬了东西后便去了燕柒哪里。

走之前说,等他回来再一起归置。

云痴自己待着无事可做,一点点的归置着,到了傍晚,竟也归置完了。

搬着小杌子,坐在廊下,捧腮看着夕阳掩进房屋檐角深处。

她笑了笑,起去做晚膳。

晚膳没做好,就听到有人敲门。

她拿着锅铲走出来,扬声问道:“是谁?”

“是我。”

门外有熟悉的声音回答她。

“来了。”云痴心中一喜,笑着上前去开门。

门外,百香左手三只兔子,右手两只,怀里鼓囊囊的,襟口处冒出一小截雪白的兔尾巴。

“这”云痴眨了眨眼,诧异道:“你哪里弄来这么多只兔子?”

百香顾不上回答这问题,下巴点点怀里:“你快把这只抱走,挠了我一路,痒的不行。”

云痴闻言没多想,点头应着就要去抱。

可等到手指头揪住他的衣襟后才回过神来。

从他怀里掏东西,是不是太暧昧了点?他们还没成亲呢。

云痴有点不敢,拿眼睛瞧他。

百香也回过神来,有一息的怔忡,但在她抬眼看来之时,又恢复如常。

佯装不知的问道:“怎么了?”

“”云痴摇摇头:“没,没怎么。”她说着,一只手探进去,怀里的温度让她觉得整只手都是烫的。

很快捞到了软绵绵的一团,不敢迟疑,忙抱了出来。

雪白雪白的一只兔子,除了没有白雪的个头大,其他的都一个样。

她笑着道:“你哪里找来的?”

“喜欢吗?”百香看她笑,觉得很是满足,更觉得这兔子捉的太值了。

云痴重重点头,看着他道:“喜欢。”

百香愣了下,有一瞬,他觉得这喜欢二字是她对着他说的。

“这么多兔子,笼子不够住了。”云痴没注意到百香愣神,抱着兔子往院子里走。

百香回过神,笑道:“没关系,我明买一个回来。”跟着进了院子,抬脚踢上院门。

没走几步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他心底一暖。

这些年他跟着燕柒,燕柒就是他的家人。

燕柒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但这个家,与燕柒所在的家,对他而言是不一样的。

燕柒哪里,他是最利的一把剑。

所向披靡,不畏生死。

在这里,他能暂时的卸下盔甲,享受温柔与暖意了。

几人打猎结束就回了燕柒在宝山刚盖好不久,还没对外用的庄子上。

厨房将他们猎回来的东西做了晚膳。

几人也没分桌,闹闹的坐在一起了。

席间燕两仪央着燕柒要喝酒。

燕柒哪敢给,让准备了果酿。

他和姜霁都在用药,喝不得酒,连果酿也没沾,用茶盏给几人碰了碰杯子。

几人忙活了大半,都饿的不轻,搁下酒杯茶盏便大快朵颐起来。

用了一半,阿芙走进来禀告说姜零染、燕两仪和白蓉的屋子已经准备妥当,问是否还有什么需要,她好尽早的准备出来。

燕柒闻言,一口茶喷出来。

他低头片刻,可以看到下颌角崩的紧紧的。

而后擦着嘴抬头,飘飘的看向姜零染。

姜零染对上他的目光,强忍着没笑出来。

燕两仪和白蓉出来的时候都没带侍女,姜零染便让厢竹跟着阿芙去了一趟,看有什么需要添减的。

燕柒对姜零染的“瞒而不报”气的直磨牙。

这小丫头就是故意的!

故意的撩了他,却又和燕两仪白蓉宿在一起!

燕两仪低声和白蓉说:“这里有温泉,咱们待会去泡温泉吧?”

白蓉没什么意见,看一眼姜零染,低声回道:“好啊,待会和姜姐姐一起。”

燕两仪点点头,又端着果酿喝了一口。

白蓉也跟着喝了一口。

吃多了,一口下去,解腻又舒爽。

却不巧碰上了姜霁看来的目光,惊慌之下,差点喝呛了。

第五四二章 讲道理

燕两仪也意识到反应太过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就是以为你家都会呢。”说着揽着白蓉的肩膀,一拍自己的胸脯,豪言壮志的道:“不会也没关系,你看中的东西,我全都帮你猎回来。”

白蓉笑着点头:“那就先谢过你了。”转眸之时看了眼姜霁的方向,瞧他拿着自己刚刚挑中的那把沉重的弓箭,低头正试。

他应该更喜欢骑射优秀的姑娘吧?如此才能与他相配。

她这么想着,有些黯然的看了眼手里的弓箭。

燕柒觉得燕两仪大言不惭,却也没拆穿她,好笑的摇了摇头。

山里落叶深厚,加之姜霁的腿伤不宜长时间的走,一行人便骑马进了山。

正是狩猎的好时候,林子里飞的、跑的,都足够的肥。

自进了山,燕两仪脸上的笑就没断,招呼着白蓉快点,免得猎物被他们先看到,猎了去。

白蓉看了眼同燕柒并肩行着的姜零染,识趣的没有去打扰,跟着燕两仪往前去了。

燕柒示意阿芙等人跟上她们。

姜零染看了会儿白蓉的背影,含笑出声道:“哥哥,你跟着两仪和宜和吧。”

姜霁闻言一滞,而后稍显慌乱的看了眼白蓉的方向,又看着姜零染。

姜零染注意到姜霁的神情变化,笑意更浓了。

对上他伪做出的迷惘眼神,她笑道:“你若不去,就只能让燕柒去了。”

说着压低了些声音,带着撒娇的口吻道:“可我想和燕柒在一块。”

这话姜霁简直没耳朵听,无言以对的看她片刻,气瞪了燕柒一眼,打马上前了。

燕柒被瞪的莫名其妙:“你和你哥说什么了?怎么又生我的气了?”

姜零染笑道:“我说让他走远点,别打扰我们。”

燕柒听言吞咽了下口水,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眼跟在他们身后不远的侍卫,深觉此刻要做“不被打扰”的事情不太可能,与她道:“你且忍忍,晚间我去找你。”

“”他还真信了!

不过,他想什么呢?还让她忍忍?

姜零染压着笑,勒着缰绳往他身边靠了靠:“柒公子是不是想多了?”

燕柒怎会看不出这丫头眼中的戏谑?

忍笑的模样更是狡黠的可恨。

他眯了眯眼,伸手在她脸上掐了下,掐过之后没撤开手,指腹摩挲了下脸颊,压低了声音警告道:“老实点小丫头,别招我。”

姜零染笑着躲开,揉着脸颊道:“你自己不老实,还要怪我?柒公子,你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二人这一停下来,身后的侍卫便跟的更近了,燕柒什么都不能做,深深看她一眼:“这道理暂且留着,晚间再与你讲。”

姜霁这边刚靠近,就被白蓉发现了,她扭头看着他,有些莫名不解。

姜霁轻咳一声道:“公主,郡主,这林子里虽然不缺人迹,但还算是要小心谨慎些。”

白蓉明白了他靠近的缘由了,点了点头道:“多谢姜副统领,我明白了。”

她是明白了,可燕两仪满心满眼都放在了猎物上,对姜霁的话根本没听到,眼瞧着前方的树下几只兔子在吃草,她笑了笑,从箭囊里抽出了一支箭,瞄准后射了过去。

箭矢有力,破风而去,可兔子察觉到了危机,飞快的逃窜了,箭矢“咚”的一声钉在了树干上。

树干只有小臂粗细,这一箭震得树梢微颤,惊了上面栖息着的几只小鹰。

小鹰“啁啁”的叫了两声,扑楞着翅膀,横冲直撞的朝她们飞来。

燕两仪“呦”了声,笑哼道:“好大的胆子。”说着挥着弓箭,打飞了一只要靠近她的小鹰。

白蓉就没这般灵活了,眼瞅着鹰朝她飞来,吓得偏身躲避,却不似在地上那般稳妥,一个不稳差点掉下马背。

姜霁眼疾手快的扶住了白蓉的胳膊,低呼道:“小心!”

白蓉借着姜霁的臂力,稳住了身体,窘迫的看他一眼,脸红的似要滴血:“我我不是故意的。”

姜霁紧张之下,手掌用力太过,唯恐弄痛了她,忙松了些力气,改为托着她的手臂:“吓到了吗?”

白蓉脸上更红了,却不是羞的。

真是丢脸,被一只小鹰吓成这样。

不知他要怎么想她了她抿了抿唇,扶着马背坐稳了,低声道:“我没事。多谢。”

姜霁觉得她不开心了。

以为她是怪自己冲撞了她,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嘴角动了动,只是道了句:“郡主客气了。”

燕两仪扭头看过来,瞧见这一幕,紧张唤道:“宜和!”说着打马折回来:“都怪我,没提前发现那树上有小鹰,惊着你了吧?”

自从去岁天星山登高时发生了意外,燕两仪做事前后都会小心仔细很多,唯恐再因着自己的粗心,而致使旁人陷入危险之中。

白蓉摇摇头,笑的有些牵强:“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关你的事情。”

她不敢看身旁的人,打马靠近燕两仪道:“继续往前走吧。”

姜霁皱了皱眉,沉默着跟了上去。

姜零染看着身旁的人,惊讶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才刚发现姜霁的心思,有心撮合撮合。

这厮竟然就心领神会的帮她做了她想做的。

那小鹰哪里是被燕两仪的箭矢惊了的?分明是他用碎银子攻击了它们!

燕柒挑挑眉,睨着她,似笑非笑道:“我更好奇,文靖侯打算怎么谢我?”

姜零染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心口发热,轻抿了笑道:“这个场合谢公子不太方便。”

“便也一并归入晚间的道理里面吧。”

燕柒闻言呼吸都变得细长。

这丫头,可着劲儿的要招他!

他深吸了口气,笑了下:“看来今晚且要多费费口舌,才能说清楚这道理了。”

但是他抬头看了眼日头,这距离晚间似乎还有漫长的时间呢。

姜零染跟着他看了眼日头,眼底的笑意变的戏谑。

若此刻告诉他,她今晚会与燕两仪、白蓉同宿,不是他会是何种神色啊?

经了小鹰攻击的事情,侍卫全都动起来,分散在他们周围,小心的警戒着。

第五四三章 钓鱼

不过她又想,若是遇到紧急的况,雷氓一定会传消息过来的。

所以,没消息,变相的也是一种好消息。

想到此,姜零染又安心了几分。

燕两仪一听傍晚才回城,顿时睁开了眼,喜道:“兄长可说早膳后要去哪里玩了吗?”

阿芙上前打起了帷幔,挂在金钩上。

闻言温声含笑道:“公子说先用早膳,再做商议。”

说着又问道:“公主是要再睡会,还是起了?”

燕两仪一咕噜的坐起了:“起!”

白蓉被她这起的速度惊了下,惊过后又好笑道:“起了?”

“起!”燕两仪点头:“不能浪费好时光。”

几人听了这话都是笑出了声。

三人收拾好已是辰时三刻,往前厅去。

另一边燕柒和姜霁得了消息,从棋桌前站起,亦往前厅去。

几人迎面遇上,笑着招呼。

燕两仪蹦跳着到了燕柒前,刚要说话,瞧见他下嘴唇像是破了一块,蹙眉道:“咦,兄长,你这嘴唇是怎么了?”

燕柒抬手摸着,扫一眼姜零染的方向,指腹仿佛还能触到细浅的牙印一般。

姜零染垂着眼,面色如常,可耳朵上的度却在一点点的增加。

燕柒瞧见了,嘴角翘起些弧度,眼底温柔的不像话。

眉峰轻挑了下,他吸一口气,敛下多余的神,从容镇定的道:“上火,起了火泡。”

燕两仪不疑有他,点点头,带着几分御医的口吻道:“秋燥,要多喝水!”

燕柒揉揉她的脑袋:“好。”

姜霁看着姜零染:“睡得怎么样?”

出府的突然,并未备下安神汤,也不知昨晚有没有梦魇?

姜零染抬起眼睫,飘飘忽忽的瞄了眼燕柒的方向,而后又看向姜霁:“睡得很好。”

姜霁轻点了下头,目光一转,定在了姜零染旁的白蓉上,看了两息,在她发现之前转开了眼。

早膳准备的很丰富,小菜汤羹主食,每一样都准备了五六种。

在府外,几人言行起卧都自在的多,用膳也开怀,吃的觉得撑才搁下了筷子。

燕两仪还惦念着出去玩的事,一边擦着嘴,一边问燕柒。

燕柒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姜零染道:“你们想玩什么?”

姜零染一眼就瞧见了他破了皮儿的嘴唇,不自觉的就想到了昨晚被他bi)急了,咬了他一口的事。

再看他的目光逐渐的变得戏谑,一时脸颊发烫,嗫嚅着没应声。

燕两仪想了想,道:“我没来过这里,不知道什么地方好玩。”

白蓉坐着喝茶,被燕两仪撞了下胳膊肘,懵懂的抬头:“嗯?”

燕两仪道:“白芙和你说过哪里好玩吗?”

白蓉摇头:“没说过。”

燕柒顿时嗔瞪燕两仪一眼。

燕两仪明白了症结所在,笑嘻嘻的冲白蓉道:“我想念我最亲亲的嫂子了。”

白蓉瞧她这机灵样,顿时忍俊不。

燕两仪又问姜零染:“今雪,你一定知道哪里好玩!”

姜零染和姜霁对视了一眼,笑了笑道:“这山里有个野湖,鱼虾都多的,我和兄长前几年去钓过鱼虾。”

她说着看向燕两仪和白蓉:“你们想去钓鱼钓虾吗?”

燕两仪没钓过,欣喜点头:“听起来很好玩。”

白蓉也点头:“午膳可以喝鱼汤了。”

议定了,几人便收拾着进山。

骑马走了一段路,而后下马步行,走了一刻钟左右,便看到了一潭湖水。

燕两仪很开心,蹦跳着就往前跑了。

燕柒蹙眉道:“你慢点,当心摔了。”

不用吩咐,阿芙就已经跟了上去。

姜零染轻声问姜霁:“哥哥,你腿没事吧?”

姜霁摇头:“无碍。”

白蓉听到了,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姜霁的腿。

燕柒看姜零染只关心燕柒,不知关心他,便蹭到姜零染边,吃味道:“我难受。”

姜零染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他上的毒,皱眉道:“怎么个难受法?”

燕柒道:“上火,燥。”

姜零染提着一颗心,都想带他回城去看御医了。

听到这话,闷了好一会儿没理他。

燕两仪坐在湖边的大石上,看着涟漪的湖面,吹着秋风,很是舒爽。

瞧着走近的几人,笑问道:“这湖真的没名字吗?”

姜零染摇了摇头:“这里的人都叫它野湖,也没个正经的名字。”

“可惜了。”燕两仪咂咂嘴,看着湖面道:“应该有个好听的名字的。”

白蓉笑着接话:“不如你给取个?”

燕两仪张口想说,可想起什么,又摇可摇头:“你们的学问各个都比我做得好,我才不献丑。”

几人笑起来。

趁着阿芙等人摆放竹椅和鱼竿的空闲,几人在湖边转了一圈。

隔着湖水能看到底下游动的鱼。

燕两仪蹲在湖边,撑腮惊道:“嚯,有巴掌那么大呢。”

白蓉蹲在她边,看着游来游去的鱼,自言自语的唔囔道:“不知道好吃不好吃。”

这话被她后站着姜霁听到了,噗嗤的笑出了声儿:“好吃的,郡主应该会喜欢。”

白蓉意识到姜霁是在笑她,一时窘迫的涨红了脸。

扭头看到他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脸颊更红了,手足无措的道:“嗯,好,多谢。”

燕柒和姜零染站在一处,燕柒只在湖里看到了鱼,问道:“真有虾吗?”

姜零染笑道:“有的。”

燕柒看着她的侧脸,笑了笑道:“你自己钓到过吗?”

“当然。”姜零染点头,有些骄傲的一扬下巴:“我钓过好几次呢。”

燕柒笑道:“只和兄长一起来过?”

姜零染想到什么,笑意敛下了些:“也和我娘一起来过。”

“你多大的时候?”燕柒的声音轻了些。

姜零染想了想,摇头道:“记不清了。”

“只隐约记得我娘捏着虾须,教我认虾。”她说着,轻笑了声,眼底带着怀念。

燕柒没说话,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乖。”

姜零染没了娘,他也一样。

学着他的动作,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拍,俏皮道:“你也乖。”

燕柒笑出了声:“好。”

开始垂钓前,燕柒定了个玩法。

“钓上鱼虾最少的两个人,去那树上摘一布袋的毛栗子回来,咱们午膳炖吃。”

他的手指指着正对面半山腰一棵高大的栗子树。

路程距离他们这里并不远,又能增加趣味,几人都欣然应。

第五四四章 愿赌服输

姜零染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是,他怎么就确定会有两个人钓的最少?

没有多余的话,几人各自甩钩,努力不做钓的最少的哪一个。

最先钓上来的是燕两仪,一条小臂长短的大鲫鱼。

她费力的收着鱼线,欢喜的直蹦脚:“好大的鱼,你们快看。”

阿芙唯恐收的晚,鲫鱼逃了,忙上前帮忙。

燕柒起去看燕两仪鱼篓里的鲫鱼,笑着赞赏道:“不错。”

燕两仪仰着小脸道:“兄长,这条鱼能不吃吗?”

燕柒好笑道:“怎么?你要养着啊?”

“那倒不是。”燕两仪道:“这是我钓上来的第一条鱼,我想带回去给父皇母后吃。”

“当然可以。”燕柒闻言笑起来:“难得你有孝心。”

燕两仪笑着点头。

把鱼给阿芙,让她好好的照看着,务必保证呈给皇上皇后的时候还活着。

“是。”阿芙恭声应着,找出绳子系在鱼篓上,然后把鱼篓放进了湖里。

燕两仪这会儿觉得钓鱼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挂了饵,甩钩继续。

燕柒渡步走到姜零染边,俯道:“怎么样?”

姜零染偏头睨他一眼,轻声回道:“不会输就是了。”

燕柒瞧她明白,笑了声:“嗯。”

湖里的鱼虾不像是宫里府里的观赏鱼,湖里的鱼虾都很贪吃,咬饵非常快。

两刻钟不到,燕两仪,燕柒,姜零染,先后都钓上了鱼虾。

姜霁和白蓉的鱼篓里却空空如也。

二人有些着急,姜霁一边念叨着没道理,一边搬着竹椅挪到了另一处。

白蓉看着竹篓,再看看姜霁,也默默的挪了处地方。

挪了地方后,倒是有鱼虾咬钩。

但比起他们三人,她和姜霁钓上的速度和频率显然低的可怜。

最后,阿芙把一个干净的布袋双手奉给姜霁。

姜霁看一眼,认命的接过。

看着栗子树的方位,找了条平坦的山路,往上走。

走几步扭头,瞧着没动弹的白蓉,疑惑道:“郡主不去?”他问着看了一眼白蓉的鱼篓,里面蹦跶的活物比他的还要少。

燕两仪笑着拍拍白蓉的肩膀:“愿赌服输,快去快去。”

白蓉想说就她和姜霁两个上山,不合适。

但想到这棵栗子树就长在目所能及的地方,山路虽延绵,可只要拢手一吼,湖边的人一定能听到。

再者,这种况下,她若说不合适,怕是会让他们以为是不放心姜霁的品。

倒显得不好。

没什么危险,况且又确实的输了,白蓉思忖着,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点头跟着去了。

目送着二人上了山道,姜零染看着挪到自己边的燕柒,低声笑问道:“你怎么做到的?”

“鱼饵。”燕柒说着瞄一眼姜霁的背影,啧了声,有些惶恐的道:“就是不知舅兄回过神后会不会揍我。”

姜零染挑挑眉,很是护犊的道:“有我呢,他敢!”

燕柒顿时眼睛一亮,崇拜又感激的看着她,拱手赞道:“娘子威武!”

姜零染学着他,一拱手,矜持颔首道:“客气了。”

燕柒哈哈笑起来。

燕两仪听他俩嘟嘟囔囔,说笑不停,手指竖在嘴唇上:“嘘!”

二人忙都闭了嘴。

相比较其他山路,他们所走的山路已是平坦,但这条山路一直蜿蜒往上。

上坡路,最是累人。

走出一段,白蓉便觉得吃力起来,可看着前面走着的不疾不徐的背影,她抹了把汗,咬牙跟着。

姜霁听她呼吸加重,站住了脚,扭头看着她道:“歇一会儿吧。”

白蓉点头:“好啊。”

姜霁看她如释重负的样子,皱了下眉。

左右看了看,掏出怀里的匕首,砍了一根粗壮的树枝。

削去表面短小的枝杈和毛刺后,递给她道:“你用这个,会省些力气。”

白蓉点头,接在手里,道了谢。

姜霁“嗯”了一声。

沉默了会儿,他道:“不如你在这里等着,我上山去摘。”

白蓉闻言看了看那毛栗子树,微蹙了蹙眉。

那么高,他若是爬树,不知腿是否吃得消?

又想到自己脚程慢,耽误了他,心中不免有些难过起来。

姜霁看她不语,眉间略有些落寞之感。

心中不解,轻声又道:“怎,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吗?”

白蓉闷了会儿,没忍住,低声道:“你,你是觉得我我慢吗?”

“不是!”姜霁看她误会了,来不及细想,脱口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是怕你累。”

白蓉闻言一愕,脸上蹭的红了个透,忙垂下了头。

姜霁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极其不自在的咳了声。

养了许久,已经变白了些的脸上,腾起了若仔细看就能看到的红。

“走吧。”白蓉觉得这么相对站着,又什么都不说,太过尴尬。

倒不如闷头不语的往上走。

“好。”姜霁如释重负的应了声,二人继续往上走,很快到了栗子树下。

白蓉仰头看着被毛栗子压的微微下弯的树枝,感叹道:“好多栗子啊。”

姜霁笑了下:“你喜欢吃栗子吗?”

白蓉道:“小的时候,每年冬,我都会在房间里的炭炉上烤栗子吃。”

姜霁听着又是笑了笑,卷起衣摆塞在腰带里:“等着。”说完抓着树干开始往上爬。

白蓉本打算着用树枝把毛栗子敲下来的。

看他爬树,皱眉小声道:“你的腿。”

声音太小,姜霁没听到。

手脚灵活的上了树,他挑了一枝栗子结的多的树枝,用匕首开始砍。

想到什么,他往下看了眼。

瞧见了白蓉。

她仰着脸,紧蹙着眉,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怎么了?”姜霁下意识的问了句。

白蓉道:“你的腿可以爬树吗?”

姜霁笑了下:“可以的。”然后又道:“你站远点,免得栗子掉下来砸着你脑袋。”

白蓉听他语气轻松,松了口气。

应着声,脚下退了几步。

姜霁很快斩断了树枝,树枝哗啦啦的掉下来,白蓉笑着上前,伸手要揪栗子,听到姜霁急声道:“别动。”

她忙顿住了,疑惑的看着往下爬的人:“怎么?”

“扎手。”姜霁跳下了树干,朝她走过来:“你别弄,我来。”

第五四五章 吃栗子

白蓉吃过的栗子都是已经脱了壳的,红皮的栗子。

这种像刺猬一样的包着青黄的刺儿的栗子,她还是头一次见,心中很是好奇。

听姜霁这么说,有些遗憾的收回手,小心的问道:“那我,摸摸可以吗?”

姜霁被她这可怜巴巴的语气逗得笑起来:“有什么不可以的?”说完弯腰揪下一颗递给她:“小心。”

白蓉伸着手掌,用手心接了栗子。

姜霁看着她的手,好小。

顺着手去看她,人也好小一个。

个头连他的肩膀都没到。

圆圆的脸上带着新奇的笑,两个酒窝,浅浅的印在颊边。

他看着,勾唇笑了笑:“什么感觉?”

白蓉用手指头小心的戳了戳的毛栗子,笑着回他道:“毛刺刺的感觉。”

姜霁笑着点头,弯腰又从树枝上摘下一颗,用匕首剖开包裹着的青黄的刺儿。

完整的剥出一颗红皮儿的栗子来。

又除掉红皮儿,捏着黄橙橙的栗子仁递给她:“尝尝。”

白蓉眨眨眼:“生的?能吃吗?”

嘴上如此问着,已经接在了手里,咬了一小口。

不同于烤熟的,这个口感脆脆的,甜丝丝的,很不错。

她点点头:“好吃。”把剩下的吃在了嘴里。

姜霁看她这满足样儿,不觉笑了起来。

白蓉瞧他笑,有些羞赧的低下头,嘴里的栗子也不敢嚼了。

盯着她鼓起的腮帮子看了两息,姜霁沉默着走到了不远处的石头旁。

看了看石头四周,没发现蚂蚁虫子,又走回去,斩了一杈结的熟透了的栗子枝条,重新走到石头旁。

白蓉奇怪的看着他,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姜霁扭头道:“郡主,你到这边来。”

白蓉应了声,依言走过去。

姜霁低头剥着栗子,头也没抬:“你带了干净帕子吗?”

白蓉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递过去道:“你要用吗?”她问着,下意识的看了眼他的额头,并没有汗水。

姜霁闻言笑了笑:“我不用。”捏着剥好的栗子看着她。

白蓉立刻就明白了,展开帕子。

姜霁把栗子放在帕子上,低头继续去剥:“你就坐在这里吃栗子,我很快就能弄完。”

白蓉听着他的话,看了眼脚下的石头,蹙眉低声道:“我可以帮忙的。”

“我知道。”姜霁又剥出一颗,放在她手里,看着她的眼睛道:“我相信你能做的很好。”

“可是刺儿太扎手了,郡主没必在这种粗活上与自己较劲。”

白蓉讶然。

他,他竟然看透了她的心思。

姜霁看她不说话,也没了话。

三下五除二的剥出一捧栗子仁。

也不敢给她剥太多,生栗子吃着虽不错,但吃多了要积食的。

白蓉捧着小山一样的黄球球,看他用袖子擦干净了石头,嗫嚅着道:“你,你要吃一颗吗?”

姜霁直起身,看她一眼,笑了下:“好。”而后捏了一颗吃在嘴里:“多谢。”

说完拿起布袋,去处理毛栗子了。

白蓉坐在石头上,嘟囔道:“谢我干什么?明明是你自己剥的。”

原本是极小声的嘟囔,却没想到还是被姜霁听到了,他笑道:“剥给你的,就是你的了。”

“我吃了你的东西,自然要道谢。”

白蓉顺着他的话一想,好像还挺有道理?

不过“可这栗子是你剥的,我都没道谢。”

姜霁嘴角的笑有些无奈。

拍拍手,站起了身,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白蓉被他看的极不自在又莫名茫然,如坐针毡的道:“怎,怎么了?”

姜霁眉头一挑,乐了:“你不是要谢我?”

“哦啊,谢谢你。”白蓉被他这笑晃得花了眼,仓皇的撇开眼,闷了会儿,声若蚊蝇的说道。

姜家点点头:“不客气。”说完继续去处理栗子了。

“”白蓉眨了眨眼。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被他逗了?

姜霁手脚麻利,一个小布袋很快装满,站起身看着她。

白蓉会意的道:“要回了吗?”

姜霁没答,而是道:“郡主还要再休息会儿吗?”说着看了眼她手里没吃尽的栗子仁:“栗子够吃吗?”

白蓉早歇好了。

疲累的反而是他。

听他这意思是不做停留的下山去?可白蓉想让他休息一会儿。

有些话不好直接说,她便伸着手道:“我吃不完,你再吃点吧。”

姜霁点点头,朝她走了过去。

没了可坐的地方,他掀着衣摆直接在她身边的草地上坐下了。

连帕子带栗子一并接在手里,捏起一颗嚼在嘴里。

他这一落座,白蓉顿时觉得周遭都满了。

她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搁在膝头的手慢蹭蹭的蜷缩了起来。

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看了会儿,眼珠斜到眼角,瞄了眼他的腿。

她有意问问他这些日子治疗的怎么样了?可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就听他道:“想吃啊?”

“啊?”白蓉茫然的看着他,没明白他问的是吃什么,栗子吗?

姜霁下巴一指前方:“山楂?想吃吗?”

白蓉顺着他下巴所指的地方看过去。

这才发现她刚刚看着的地方长着一棵硕果累累的山楂树。

红红的圆果子映在绿翠的枝叶间,看起来很可口的样子。

“山楂啊。”看到山楂,白蓉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山楂的口感,有些不受控制的流口水:“不知道是酸的还是甜的。”

“尝尝不就知道了。”姜霁笑了笑:“等着。”说着站起身,走到山楂树下,猴子一般的窜上了树。

白蓉看的惊叹。

这么看他,完全看不出他腿上有伤。

姜霁很快折了一枝,跳下树,走回去,揪下一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山楂递给她。

白蓉接过擦了擦表皮,又递给了他。

姜霁看着递到眼前的红果,笑着道:“怎么?怕酸啊?”

“不是。”这一路上都是他在照顾自己,白蓉觉得她也该做点什么。

擦干净的山楂塞给他,自己又重新摘下一颗,擦干净后咬了口,顿时酸的五官都挤在一起。

姜霁瞧她如此,哈哈的笑起来。

白蓉嘴里的口水流的更多了,她吞咽了下。

收拾好了脸上的神情,一本正经的看着他道:“很好吃的,你也尝一口。”

白蓉不甘心自己出丑。

要出丑一起出丑!

第五四六章 甜的

姜霁闻言笑着递出手里的山楂:“好吃的话,这颗也给郡主吃吧。”

“”白蓉垂眼看了会儿,眯眼笑起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说着抓起他手心里的山楂往他嘴里塞:“姜副统领尝一口,真的很好吃,不吃会终身抱憾的。”

姜霁听她为了哄自己吃,竟不惜说谎,一时笑的更是厉害了。

往后仰着避开她的手:“郡主是在骗人吗?”

白蓉摇头:“不骗不骗,真的好吃!”

姜霁闻言便不躲了。

他这一停下,白蓉的手指没收住,正正的抵在了他嘴唇上。

二人都是僵住。

诡异的安静中,白蓉的脑子渐渐清醒过来。

她这是在做什么?!

疯了不成?!

又惊又吓的心中猛跳,脸皮发烫,手指头都发着颤。

正要收回手,却见他垂下了眼皮,瞧了眼她的手指头,张嘴把山楂叼在嘴里了。

嘴唇在她指尖一沾即离,白蓉却觉得有零星的火点瞬息燃烧起来,包裹着她。

炙热的感觉烘烤的她刚清醒的脑子又混了,心跳也更快了。

姜霁嚼了几嚼,看着如泥雕石塑的她,点点头:“嗯,甜的。”说着撑膝站起身:“走了。”

“哦。”白蓉失魂的应答着,呆坐着没动弹。

姜霁提起布袋,捡起她的“拐杖”,递给她道:“要下雨了,咱们需待尽快下山。”

白蓉看着递到眼前的棍子,总算是回了神。

连抬眼看他的勇气都没有,接过棍子便往山下走。

姜霁跟上去。

无言的走了一半的路程,姜霁道:“要歇一歇吗?”

白蓉站住了脚,扭身看他一眼,又极快的转开,低声道:“不是要下雨了吗?”

姜霁抬头看着天色,又问:“那你累吗?累的话歇一歇也是可以的。”

白蓉摇了摇头。

姜霁道:“那就继续走吧。”

白蓉点了下头,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便觉得有视线落在她后脑勺上。

她想到身后跟着的人,手指头像是又烫了起来,小心的蜷在掌心里。

忍了小一段路,她窘迫的连步子都快不会迈,没办法,只好站住了脚。

姜霁也跟着站住了脚:“怎么了?”

白蓉道:“你,你走前面。”

姜霁勾勾唇角,轻笑道:“你走前面,更安全。”

“”白蓉想说,她现在已经不在乎安全不安全了。

可他的借口无懈可击,白蓉只好继续走。

眼看着野湖越来越近,湖边的人也越来越清晰,白蓉脸上的热度却没减少。

这个样子被他们看到,岂不糟糕。

她又站住脚,扭头看过去。

姜霁盯着她躲闪又发怯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笑着往前走了。

白蓉顿时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跟在他身后继续下山。

眼睛先是看着路,看着看着便移到了他脚后跟上,而后是腿,再接连往上,定在了后脑勺上。

姜霁没回头,笑着道:“郡主这是只允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白蓉意识到他这是发现了!

慌得转开了眼,脱口就道:“我才没看你!”

姜霁哈哈的笑出了声。

白蓉钻地缝的心都有了。

这真是说的都是什么不打自招的话?

真不怪他笑话她!

再不敢胡乱看,盯着路,一路走到了山下,与几人汇合。

三人检查了布袋里的栗子,而后笑着冲二人说辛苦。

姜零染看了眼姜霁,又看了眼白蓉。

燕柒同样看二人,看了几眼,低声问姜零染:“我看不出什么,你呢?”

姜零染只冲他笑了下,什么都没说。

燕柒便明白了。

回去的路上,燕两仪看着白蓉道:“你是烧起来了吗?脸怎么这么红?”说着伸手去探她的额温。

白蓉听她这么问,窘的要抱住头,想着谁都看不到她才好。

瞟一眼姜霁的方向,不凑巧的看了个四目相对。

一时舌头都要打结了,磕磕绊绊的回答燕两仪道:“没,没有,就是走的太久,有点热。”

燕两仪又抹了把她的额头:“可你这没出汗啊?”

白蓉答不上话了,脑子发懵,额角发紧,脸上更烫了。

怎么办?

该怎么圆过去?

正焦急,听身后有人说道:“这些鱼都是你钓的吗?有几条?”

“嗯。”姜零染点头,顺着姜霁的目光看了眼侍卫手里的鱼篓子,笑着道:“鱼虾混在一起了,没数。”说着又指了下另一个侍卫手里的鱼篓:“那个是两仪的,今日她的收获最多。”

燕两仪一听见这个话题,顿时加入了讨论。

白蓉悄悄的吁了口气,觉得半条命都没了。

吁口气的同时,不仅又想,她什么都没做,吓得这般是干什么?大大方方的回答不就成了?

结巴成这样,姜霁肯定又要笑话她!

走到路口,看到在此处守着马匹的侍卫。

几人殷切的招呼着,牵着马过来。

众人翻身上马,往庄子去,刚进庄子不久,就落了雨。

白蓉看着窗外的雨,暗暗纳罕,他是怎么预测要下雨的?

阿芙拿着布袋和鱼篓要送去厨房,瞧见布袋里还混着红彤彤的东西,仔细一看发现是山楂,笑着道:“这山楂也是摘回来做菜用的吗?”

白蓉闻言顿时坐直了身子,急促的眨了两下眼睛,又紧张起来。

“山楂?”燕两仪道:“这山上还有山楂吗?拿出来我瞧瞧。”

阿芙拿出几颗。

姜零染抿着茶,不着痕迹的看一眼姜霁的神色,咽下茶水道:“待会儿可以泡茶喝,最是解腻消食。”

燕柒附和。

燕两仪捏了一颗,问白蓉道:“你们摘回来是泡茶喝的?”

白蓉点点头,鹦鹉学舌似的道:“是,摘回来泡茶喝的。”

语调僵硬,姿态紧绷。

厢竹疑惑的看了白蓉一眼,像是明白了什么,又看向姜零染。

瞧她神色平常,便又垂下了眼。

燕两仪向来神经大条,没注意到白蓉的异样,擦了擦山楂表皮,咬了一口,酸的她差点没吐出来:“这,这山楂怎么这么酸?”

她没忍住,呸呸两下,端着茶喝了一大口。

白蓉想到自己吃的那颗虽然酸,但姜霁吃到的确实甜的,便又道:“有酸有甜,你再尝一颗。”

燕两仪信了这话,捏起一颗又咬了口。

刚一入口就吐了出来,皱巴着脸道:“这颗更酸!”

第五四八章 目标

到了城中,先送着燕两仪回宫,再送白蓉回府,而后他们回了承坊。

燕柒厚着脸皮的要蹭晚膳,被姜零染无的拒绝了。

刚进院子,黎锦就找了过来,语调埋怨道:“你做什么去了,两都不在府,我都快闷死了。”

姜零染讪讪笑着,抱歉道:“出城出的急,没来得及告诉你。”

黎锦故作不知的问:“你出城做什么去了?莫非又去庙里了?”

姜零染说了出城的因由。

“听起来很好玩啊。”黎锦听的满脸艳慕,拉着她的手央求道:“下次再有这么好玩的事,能不能带上我啊?”

姜零染含笑点头:“好啊。”

孟氏找了过来,消瘦的脸上带着不悦,用古板无波的语调说道:“文靖侯这两不在府中,药浴也没泡,这会儿无事,不如先泡一泡吧。”

姜零染一看到孟氏,就头疼的皱起了眉,闻言祭出了拖延之法:“要不,晚膳后再泡吧?”

孟氏微垂着头,态度很是恭谨,但说出的话却没有转圜的余地:“距离晚膳还有些时间,时间是足的。”

姜零染无奈的叹了口气:“那好吧。”

孟氏颔了颔首,退出去准备药浴了。

通过这些子的观察,黎锦发现姜零染也很讨厌孟氏。

眼下瞧见孟氏走出去,便撇了撇嘴,上起了眼药:“这样的人,留着作甚?早早的打发出去,心中方才能舒坦。”

姜零染又是叹了口气,幽幽道:“你懂什么?”

“那可是我姨母找来的,是她的一番心意,我若是把人赶走了,岂不让她伤心?”

黎锦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她才一直忍受着这个干瘪婆子。

不然,早怂恿着姜零染把人撵出去了!

孟氏是个手脚麻利的,很快就准备好了药浴的东西。

她整个人就像一株行走的药草,走到哪,哪里就遮天蔽的全是令人作呕的药味,黎锦自来闻不得这些,一刻不愿多待,说着出去走走,晚膳时再过来。

姜零染忙拉住了她的手,挽留道:“不如一起泡吧?最是强健体的!”

“也正好与我做个伴。”

黎锦心中嗤笑。

她这样强劲的体,还用泡药浴?

住进后宅,真当她是后宅无用女子了?

拂开姜零染的手,无奈笑道:“可饶了我吧,我最怕这个味道了,实在不能奉陪。”说完在姜零染“不够义气”的叫喊声中走出了屋子。

做戏做全。

姜零染确确实实的泡了个药浴。

不过药包是王瞎子配制的。

他的医术一向不同凡响,这配制出的药浴包也是如此。

每每姜零染泡药浴,站在院外都能闻得到呛鼻的药味儿。

不过闻久了,倒也没那么难闻了。

姜零染靠在桶壁上,听着雷氓向她禀说那黎锦见了谁,说了什么话。

听到他们的目标是太子,姜零染心安不少。

前世太子因重伤而与皇位无缘,燕柒被皇上选中,成了新的储君人选。

那种况之下,燕辜和黎锦才会设计陷害燕柒。

现如今太子地位稳固,故而,燕柒也是安全的!

她微微舒了口气,低声道:“可查到人住在哪儿了?”

“查到了,住在东京郊的歪柳巷。”雷氓恭声说着,微微皱起了眉:“不过,份还没去查。”

因着姜零染不许她告诉燕柒,所以遇到事,她只能跟踪,无法去查什么。

虽然知道一定是汝州来的,但还是要查一下的!姜零染知道雷氓的意思,点头道:“这个我来查就行。”

雷氓点头。

泡足了半个时辰,姜零染擦洗干净,往前院去。

姜霁听完,要派松鼠去查。

姜零染却担心松鼠不够细心,若是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一定会打草惊蛇的。

便又提议让文叔陪同着。

姜霁想了想,应下了。

他心很沉重。

起初只以为姜零染是多想多虑了,却又怕错漏了什么,故而顺着她的话去查。

现如今真的被她说中了。

汝州的人就住在了他们这府里,暗中筹谋着如何除掉太子!

这件事若不能好好处理,太子后生了意外,他们也洗不干净嫌疑!

“现在只是知道她的目标,却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办法。”

姜零染想到前世,冷哼道:“方法千百种,但汝州那样下作,肯定不会有什么干净手段。”

“你的意思是?”姜霁明白了她的意思,皱着眉沉吟片刻,轻摇了下头:“若只是那样,还不足以动摇一国储君的地位。”

“你想想,真要是发生了那样的事,大不了娶做侧妃就是了,有什么?”

姜零染眸光一恍:“是啊!”

被前世的记忆所局限,她差点忘了,太子和燕柒在遭遇那种事后,所面临的结果是不同的!

太子的品行是被百官万民看在眼中的,就算偶有行为不检点,也只会被他们当个艳色笑话说说。

谁会用这种事来质疑太子的德行与治国的能力?

那么,黎锦会用什么方法来对付太子呢?

姜霁皱着眉,声音更低了:“他们若真想推举燕辜上位,太子的结局只能是或死或残。”

姜零染的心凉了半截。

像是落入了无底深渊,惶惧,不踏实一股脑的涌上来。

失魂喃喃:“他们会怎么做呢?”

“别担心。”姜霁看她神晦涩,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人就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她做什么都瞒不过咱们的。”

“我一定会弄清楚他们的谋,并提前制止的。”

姜零染听着这些,神色和缓了些。

是啊,人就在府里,做了什么,都瞒不过他们的!

会没事的!

晚间,燕柒冒着雨过来。

姜零染看他衣服都淋湿了,皱眉怨道:“下雨了就别来了嘛,若着了风寒怎么办?”

燕柒听她唠叨着,心中竟觉得满足,故而笑的像只偷了腥的猫。

姜零染看他还笑,眉头皱的更紧了。

燕柒又擦了两下头发,搁下帕子道:“过来摸摸。”

姜零染走上前,一手探在他额头上,一手探在自己额头上。

燕柒抱着她的腰,懒懒的道:“如何?”

“算你走运。”姜零染在他额头上轻拍了下。

第五四九章 比如

拍过后又摸了把他的头发,还湿着。

拿起被他丢开的帕子,胡乱的按在他脑袋上,用力的揉搓起来。

燕柒被她揉的差点坐不稳,幸而抱着她,稳住了身体。

头发胡乱的糊在眼前,他也不揭开,闷笑着道:“娘子,温柔点。”

姜零染从发丝间看到他舒服的眯起眼,嘴角噙着笑,不觉给了个白眼,手上却是减缓了力道。

等到擦干了头发,厢竹也熬好了姜汤。

姜零染看着他喝干了一碗,才刚稍稍放心,就听他打了个极响亮的喷嚏。

厢竹抱湿衣服的手一抖,睃一眼姜零染的神色,急忙退了出去。

燕柒:“”对上姜零染看来的视线,他咧嘴笑道:“我逗你玩呢。”

逗她玩?姜零染呵笑道:“我才知道,我竟喜欢和喷嚏玩?真是多谢公子提醒。”

燕柒:“”

姜零染挑了本书到了内室,瞧见了榻上乖乖躺着,眼巴巴望着她的人。

嘴角一抽,转脚往窗下的椅子走去。

燕柒知道她现在不想理自己,找着话题道:“舅兄春心萌动了。”

姜零染看出来了,不用他来说。

而她也正想着怎么才能尽快的促成这件事情。

故而听言连头也没抬。

燕柒趴在榻沿上,看着她道:“不如过两日我做东,请白蓉过府做客?到时候你带着舅兄过去。”

姜零染翻书的手一顿。

自他进京,还从未主动与白家的人有过什么亲密的交集。

就是与太子妃的关系也是刚缓和不久,却也未曾宴请过她。

眼下为了姜霁,要办宴请白蓉?

她抬眼看着他。

燕柒眼巴巴的回望着,露出一个无比乖巧的笑。

姜零染淡淡垂下眼:“不用。”

燕柒泄气。

想了想又道:“还别说,这秋雨淋在身上,真是凉的沁骨。”说着十分应景的又打了个喷嚏。

姜零染捏书的手加了些力道,指骨泛着白。

燕柒瞧她一眼,嘴角带了些笑。

裹着被子在榻上打了个滚:“娘子,别看书了,快来帮我暖暖。”

姜零染怨他不爱惜自己,却也不忍他受冷,丢下书站起身,先从柜子里取了一床薄被,而后才往榻边走。

给他加了一床被子后,她钻进被窝里,暖烘烘的,根本没有冷意。

自知上当,姜零染在他身上拍了一巴掌。

燕柒把人骗上来,忙抱紧了。

脑袋枕在她胳膊上,在她耳边软软的说:“我错了,别生气了。”

湿热的气喷在耳朵边边上,姜零染禁不住,却又不好说。

只推着他的脑袋道:“起开,压着我不舒服。”

燕柒用力一翻,就换她趴在自己身上了,接着承认错误:“下次若再下雨,我一定穿上蓑衣,不叫你担心。”

这厮最是知道什么话能让她消气!姜零染气闷的看他一会儿,撑着他的胸膛就要起身,肩胛骨处却被他的手掌按住,她的脸摔回他的颈窝里。

听耳边他得逞的笑,姜零染气的拽开他的衣领,在他锁骨上咬了口。

他如今瘦,锁骨格外明显,像是被层皮包着一般,姜零染下嘴的气势足,却根本没舍得用劲。

燕柒吃痒,笑了起来。

“你,你也太敢笑了吧!”姜零染急忙拿着枕头盖在他脸上,捂住他肆无忌惮的笑声。

燕柒笑够了,揭开枕头看着她。

头发乱乱的,满是笑意的眼睛里沁着些笑出来的泪花,缱绻的盯着她。

对视片刻,姜零染便觉得有些撑不住。

暗骂一声妖孽,捡起枕头,重新盖上去。

燕柒任她盖,伸手扶住她的腰,把人压在怀里:“你想和我说什么吗?”

闷闷的声音从枕头后传出来。

姜零染手上一顿,揭开了枕头。

他闭着眼,嘴角带着点笑,感到枕头移开,睁开了眼。

清澈的眼睛看着她,姜零染讷讷道:“说什么?”

燕柒眼角往下弯,笑着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比如,说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我。”

折身翻起,撑手在她耳边,轻吻着往下,印在她唇上。

把她要说的话尽数都吞了下去。

被窝里的热气太蒸人,燕柒伸手,把加盖的一床被子掀开,而后把人捞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她的背:“睡吧。”

姜零染摸着锁骨上的牙印,瞪他一眼:“你属狗的?”

燕柒笑了起来:“昨儿我好像也被咬了?”

姜零染顿时不在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听说信王殿下想要求娶秦姑娘,这事儿你知道吗?”

“嗯。”燕柒道:“听说了。”

姜零染道:“你说,他是真的喜欢秦姑娘吗?”

“怎么可能。”燕柒轻笑了下:“依我看,他是想要秦家不痛快。”

姜零染闻言蹙眉。

秦家好像没得罪过燕辜吧?

他这么能忍的人,无缘无由的竟然要对秦家发难?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还是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燕柒瞧出了她的疑虑,拭了拭她额角的细汗,将一缕碎发抿在耳后,轻声道:“别想那么复杂。”

“秦家是太子党,与燕辜本就是敌对的关系。得罪与不得罪,从站位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也无谓后面做了什么。”

姜零染觉得有道理。

她对燕辜的了解不如燕柒多,或许是她高估了燕辜的忍耐力。

“经了这事,他再想用懵懂的模样糊弄朝臣,可就不容易了。”姜零染觉得这么挺好的,站在擂台上正经的打一架,痛快的分出胜负。

总好过于他藏在暗处做手脚、扮可怜,太子就算要反击,也有被人说打压兄弟的嫌疑。

可前世,燕辜和秦若丹明明无交集,想着府里住着的黎锦,姜零染皱眉道:“你觉得皇上会答应吗?”

燕柒笑道:“当然不会。”

最不想朝政动荡,民心惶惶的人就是皇上了。

姜零染蹙眉道:“那他岂会善罢甘休?”

燕柒闻言敛了笑,捏了下她的小脸:“他们的擂台,由他们去,你别总想这些!”

“你就是想得太多,晚间才睡不好的。”

姜零染拉着他的手攥在手心里,憨憨笑道:“有你在,我怎么会睡不好?”

太子和秦家给人的感觉都是安分忠厚的,但若说这安分忠厚的背后没有雷霆手段,怕是无人信!

燕辜就算有使手段,太子和秦家也不是站着挨打的主儿。

她确实白操心了。

“睡觉吧。”

“嗯。”燕柒熄了灯烛,等到眼睛慢慢的适应黑暗,瞧清楚了怀里的人,他盯着她睡觉的样子看了好一会儿,轻叹一声,拥紧睡了。

次日雨水不歇。

姜零染撑着伞往前院去,询问松鼠和文叔的动向。

姜霁道:“早间传了信回来,还没结果。”

第五五零章 喜欢宜和

姜零染点点头,看他自己摆弄棋盘,笑着道:“你棋友今日怎么没来?”

姜霁听她打趣自己,无奈笑了笑:“约莫是输怕了吧。”

姜零染闻言笑起来。

在棋盘对面坐下:“我来陪哥哥下棋。”

姜霁正求之不得,对姜零染这善解人意的举动大为称赞。

厢竹去泡了茶,姜零染喝了两口,恍然想起一事:“对了,你待会包些山楂,给宜和送去。”

姜霁低头琢磨棋局,闻言手上一抖,棋子掉在棋盘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他也顾不上捡,眨眨眼看向姜零染:“你说,我吗?”

姜零染笑起来:“哥哥想什么呢?我在吩咐厢竹啊。”

姜霁看一眼旁边候着的厢竹,“哦”了声,捡起棋子重新落定。

姜零染低头去看姜霁的脸:“怎么?哥哥想去送?”

姜霁吓住了般,高声道:“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去送!我才不去!”

姜零染被吼的往后避了避,撇嘴道:“不送就不送,哥哥这么凶干什么?宜和也没得罪你。”说着又去吩咐厢竹:“看有什么可以送去的,一并收拾着送去吧。”

厢竹颔首去了。

姜霁又想起了燕柒昨日的话,闷了会儿问姜零染道:“你和她还挺处的来?”

“谁?”姜零染故作不知。

姜霁低声道:“就,就是宜和郡主。”

姜零染几乎要忍不住的笑起来了。

她这兄长实在是闷,喜欢就喜欢了,做什么这么遮遮掩掩的?

心里发笑,面上却不显,淡然的点了下头:“哦,还行吧。”

姜霁闻言蹙眉,看她一眼:“什么叫还行吧?语气怎么这么牵强呢!”

“她马上要离开了,这一走,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姜零染叹了口气:“现在处的再好又有什么用?”

姜霁琢磨着她这话,低声辩道:“浙州距京也只有六百里。”

“是不远。”姜零染道:“但宜和今年已经及笄了,婚事还没定下,武德侯夫人自然着急,催她回去议亲呢。”

“等嫁了人,再想进京,那就要看夫家同意不同意了。”

姜霁脸色变了变,下棋的心思都散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是。”

姜零染不费吹灰之力的赢下一局,拍拍屁股走了。

留了姜霁一个人坐在棋桌前发呆。

茶果送到太子府,太子妃接了后给白蓉送去。

小皇孙昨日有些吐奶,哭闹不休,太子妃还没来得及问白蓉去宝山的事情。

“你怎么想的?”

白蓉一边把书签夹在书册里,一边看着太子妃道:“什么怎么想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她没明白。

“傻子。”太子妃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姜霁啊,你怎么想的。”

白蓉吓了一跳,涨红着脸道:“我什么都没想,姐姐怎么这么问?”

太子妃溜一眼她的脸色,佯装正色的点点头:“这样啊。”话锋一转,紧接着又道:“今日秦家来人了。”

白蓉没明白:“怎么?”

太子妃含笑道:“秦家想让我从中间问一问姜霁和若丹的事情。”

“什么?!”白蓉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道:“若丹她?他们他们。”

太子妃接话道:“你是想说他们挺般配的吧?”

白蓉张开的嘴闭上了,空咽下一口气。

般配吗?

她想着姜霁和秦若丹的样子确实挺般配的。

可可姜霁他,他们白蓉知道秦若丹的婚事或许会匆忙定下,但她没想到,原来秦家属意的是姜霁。

若知道若知道的话。

她心里酸酸的,乱乱的,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还以为你对姜霁有意思,就想着找个机会拒了秦家,没想到你看不上。”太子妃摇摇头道:“既如此也没什么好耽搁的了。”

“我明日就去姜家问问,你无事的话也一起吧?”

白蓉想着她去姜家是去议姜霁和秦若丹的事情的,哪里肯去。

拿起书胡乱的翻出一页,头也不抬道:“不去。”

太子妃也不勉强,说了会话便起身离开了。

白蓉耐着性子坐了会儿,而后急惶惶的丢下书追了出去:“姐姐,姐姐。”

太子妃止步扭身,瞧着跑来的人,故作不知的问:“怎么?”

白蓉细细的喘着气,对上太子妃含笑的眼睛,一时语噎起来。

太子妃笑了笑,领着人往回走,身后盈彩等人聪明的没有凑上前。

到了屋子,重新落座,太子妃道:“到底怎么了?你说出来我才能知道啊。”

白蓉道:“若丹她,她喜欢姜霁吗?”

声音低的可怜,面对面坐着的太子妃都险些没听清楚。

闻言疑惑道:“喜欢怎么?不喜欢又怎么?”

白蓉闷了会儿,道:“她婚事急,我我不着急。”

太子妃明白她的意思了,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眨眼片刻才道:“你,你的意思是若丹着急嫁人,找到一个能嫁的不容易,所以只要若丹愿意,你就觉得这婚事可行?”

白蓉顿了会儿,轻点了下头。

太子妃一口气呛上来,差点背过气去。

这还真是个傻子!

喝了口茶,平复了心绪,太子妃又道:“若是若丹不喜欢呢?”

白蓉抬起了头,怯怯的看着太子妃:“那那我,我就。”

太子妃没想到自家妹妹在自己面前还能有这么吞吐不敢言的一日。

心累的扶了扶额。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中意姜霁,对吗?”

白蓉被这直白的话说的抬不起头来,闷了半晌,只轻点了下头。

太子妃笑了起来。

白蓉见她这么笑,羞的都要哭出来。

太子妃忙收敛了笑,给她吃一颗定心丸:“秦家没来人。”

白蓉一愕,眨眼恍惚片刻。

意识到太子妃刚刚是在骗她!

一时又气又羞,背过身啐道:“姐姐太可恨了!”

太子妃实在忍不住,哈哈的笑了起来。

另一边,姜霁找到了后院。

姜零染正督促着姜颜乐写大字,看姜霁磨蹭蹭的找来,忍笑道:“哥哥来找我下棋吗?”

“不是,不下棋。”有些话不好在姜颜乐面前说,姜霁拉着人到了廊下:“我有话和你说。”

“什么话?”姜零染伸手捞了把檐下的雨水,不看他别扭的脸。

姜霁道:“那个那个。”

姜零染无奈看他一眼:“哥哥到底要说什么?”

姜霁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的道:“我喜欢宜和郡主,想娶她,你能去见太子妃一面吗?”

像是一口气耗尽,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弱的几乎不闻。

第五五一章 解除禁足(加更)

姜零染强忍着笑,面无表情的听完这句从心底挖出来的热切真言。

抿了抿唇,眼睛往旁边瞟去,他这张脸,她现在多看一眼都能笑出声来。

压着笑,她音调尽量正常的道:“嗯,宜和确实非常好,哥哥喜欢她实属正常,只是。”

她这一转话锋,姜霁的心都提起来了,白着脸紧张道:“只是怎么?”

姜零染看他这样,那忍心逗他?缓和了声音道:“哥哥说的这么没底气,是认真的吗?”

姜霁猛点头:“当然!”

两个字,说的震耳欲聋!

“好!”姜零染实在忍不住了,掩唇笑起来:“那我午后便去见太子妃?保准把嫂子给你定下来!”

姜霁大松了口气,连连称好。

太子妃这边正琢磨着明日去了姜家该如何开口,姜零染就登门了,斟酌着道出了来意。

太子妃闻言心中一喜。

真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他们与姜霁、姜零染亲近,熟知兄妹二人的秉性,白蓉嫁过去,必然是顺心舒坦的。

而白蓉自己也中意。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婚事了!

故而姜零染言毕,太子妃立刻就应下了。

次日一早,太子妃进宫将此事告诉了皇后。

早膳时,皇后说给了皇上。

当日午膳前,赐婚的圣旨就送出了勤政殿。

姜霁和白蓉二人身处两府,手里捧着相同的圣旨,都是有些愣神。

怎么有种做梦的感觉?

这么快就赐婚了?

兄妹二人开了祠堂,姜霁把赐婚的圣旨供在了桌案上,与姜零染那卷放在了一处。

恭恭敬敬的给父母磕完了头,姜零染就放开了,往蒲团上一坐,看着牌位道:“爹,娘,哥哥订婚了,婚期是明年的五月十六。”

“嫂子的品貌极好,哥哥可喜欢了。”

姜霁被她说的满脸羞窘,犹似父母亲真的在跟前一般,急的去捂姜零染的嘴:“快别胡说八道。”

“怎么了嘛?”姜零染扒拉开姜霁的手:“明明就是,怎么还不许我说了?”

说着戳戳他的肩膀,盯着他紧绷的下颌,笑哼道:“难道哥哥不喜欢宜和?上次说的话都是诓我的?”

姜霁听不下去,瞪她一眼,落荒而逃了。

姜零染看着他的背影,笑的不行。

白蓉这边接下了圣旨,太子妃立刻就写了信,给浙州送了回去。

在白蓉来京的时候,武德侯夫人就曾写信叮嘱过太子妃,让她留心白蓉的婚事。

眼下白蓉定下这桩好亲事,太子妃急不可待的想告诉他们二老。

太子见状笑道:“怎么觉得你比自己成亲还要开心?”

太子妃嗔他一眼:“你见过我待嫁的样子吗?”

太子还真没见过,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致,闹着她说一说。

太子妃先哄着他说了待娶的心情,等他说完笑的肚子疼。

太子被她笑的难得的有几分羞窘,忙就去问她。

太子妃知道说了一定会被太子打趣,哪里肯说?

太子瞪眼道:“哪有你这样的?我都说完了。”

“我就这样!”太子妃把无赖的形象贯彻下去。

姜霁这般毫无征兆的与白蓉定下亲事,让朝野上下很是惊诧。

前些日子谣传出的,太子与姜霁闹掰了的话儿,也因这件事情而不攻自破了。

燕辜听到这赐婚的消息,还以为是听错了,仔细的询问了两遍。

雷简郑重的答了两遍。

“这不可能啊。”燕辜茫然的盯着雷简,嘴里喃喃着。

燕柒那么恨武德侯一家,他怎么会容忍姜霁娶白蓉?!

太子他他究竟给燕柒灌了什么**汤了?

又或者,灌汤的人是姜零染?

燕辜心头暗恨,这些年他费劲的与燕柒经营着关系,到头来,太子用个女人就把人争去了!

姜霁、姜零染,这二人真真是该死!

更让燕辜做梦都不敢想的是,燕柒竟甘愿被姜零染改变。

眼下连杀母之仇都然不顾了!

他有些坐不住,想要去燕柒那里看看情况,他怎么都不能相信,这件事情燕柒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可这些日子,他与燕柒的关系已然冷了下来,去了也不能探得燕柒的真情实感,便又歇了心思。

雷简看出燕辜心情不顺畅,有心舒缓,思忖着道:“姜霁娶了白蓉也好。”

燕辜斜他一眼,冷道:“怎么个好法?”

雷简道:“姜霁他是太子的人,他的婚事必是由太子做主的。”

“属下之前还以为太子会用姜霁的婚事做联姻之策,眼下娶了白家人,自就少了帮太子笼络其他重臣世家的机会。”

“这婚事算起来,太子没赚!”

燕辜听言笑了起来,神色和缓了不少:“难为你能拐弯抹角的想出这话儿来宽慰本王。”

雷简垂首笑笑:“王爷,如今朝中只您与太子两个分庭抗争,不少人都巴望着要来您翼下效力呢。”

燕辜笑意更浓。

是啊,如今只剩他与太子。

斗掉太子虽不容易,但时间还长,万事皆有可能!

可次日的一桩事情却完击碎了燕辜的好心情,他又变得惶惧起来。

瑞王妃怀孕了。

皇上得知后,竟解了瑞王的禁足。

虽暂时未让他参与朝政,但解了禁足,上朝还不是早晚的事情?

前些日子从瑞王身边退开的那群无头苍蝇,这会子又找到了头,都围着瑞王那坨粪转悠去了。

可燕辜完没闹明白皇上的心思,瑞王妃怀孕和瑞王有什么干系?为什么要解他的禁足?十月后,难道让他去生??

雷简道:“王爷,会不会是太子搞的鬼?”

燕辜眸光轻闪:“你的意思是,太子让皇上解了瑞王的禁足,用来掣肘我?”

雷简点了点头。

毕竟他放言要娶秦若丹的话还热乎着呢。

这件事情难保不是太子给他的警告和难题!

燕辜皱起了眉,沉吟了会儿,冷笑道:“倒也不无可能!”

“不过,这臭方法显然是伤敌又自损的。”

瑞王那疯狗似的性子,逮着人就咬,他虽在瑞王禁足期间,拿下瑞王多半的差事,但太子和湘王也没闲着。

眼下狗撒出来,太子真能保证不咬着他自己的手?

第五五七章 尽快

单知舟想掐死她!

若不是为了大计,谁要来应付这头丑猪!

对上她的眼睛,单知舟心中直作呕,但面上却是忧忡疼惜:“如何还不见好转?是不是汤药不管用?用不用我再请一位大夫来?”

云溪听得窝心,面上更是羞涩了,怎奈一脸的红癣,实在显现不出那一丝羞,扭捏道:“那王瞎子可是公认的神医,他的药怎么会不好?”

“你别担心。”说着大着胆子拉住了他的手:“其实移出府也好的,这样就能每见你。”

单知舟看着她红斑满布的手,心中无比膈应,挤笑道:“你说的对!”

强忍着不适,他在榻边坐下,温声道:“病愈后,你还要在家中待几?”

云溪以为他这是不舍自己,羞道:“病愈后还要在家中再住半月或一月,确定不会再复发,才可进府伺候。”

半月!!

单知舟惊了!

半个月,单逸安会撕了他的!

难道要另寻他路?

可还有谁比云溪更得用?又是他能接触到的呢?

云溪看单知舟神恍惚,疑惑道:“你想什么呢?”

单知舟回神,摇头道:“没什么,我就是在想你家姑娘。”

“想我家姑娘?!”云溪闻言顿时炸了,一把甩开了交握的手:“你是觉得我不如她好看!”

“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你给我滚!”

单知舟看她误会,忙解释道:“不是,我是在想,你们姑娘其实也可怜的。”

云溪面色稍有和缓,但还是冷哼道:“她是主子姑娘,如今更被皇上封了文靖侯,有什么可怜的?”

可怜的是她才对,一辈子只能做奴婢,他却一点都不心疼她。

单知舟想到数月前关于姜零染的传言,冷笑道:“主子姑娘又怎样,还不是处处受欺负?”

比他这种卑jiàn)之人也好不到那里去。

“对了,你伺候她这么久,可知都有谁欺负过你们姑娘?而你们姑娘有没有惧怕的人?”

“你怎么总问起我们姑娘啊?”云溪审视的看着他,不悦道:“你是不是喜欢她了?”

单知舟叹息一声,握住她的手道:“胡说什么?我对你的心你还不知道吗?”

云溪顿时羞涩不已。

单知舟语重心长道:“我多听听关于你们姑娘的事,才好分析出她的思想,对以后咱们的事是大有益处的。”

云溪听着这话再不怀疑,反而是满心的感动。

仔细想了想道:“倒也没几个人敢欺负我们姑娘,我们公子的鞭子可是不饶人的。”

“不过,要说真欺负过的,也有,就是大房的那几位。”

“前年的时候,三姑娘说我们姑娘偷了她的簪子,告到了老夫人跟前儿,老夫人就让我们姑娘去天井里跪着,反思己过。”

“那可是滴水成冰的腊月啊!我们姑娘直跪了一个多时辰,最后冻得晕了过去,三姑娘看了后才算是满意,这事儿才能揭过去。”

大房单知舟在心里嚼了几嚼这两个字。

是啊,姜家大房恨极了二房,若是利用大房,倒是比这蠢货更得用!

“所以,你们姑娘害怕大房的人?”从小被欺负大的,心中对这些人的恐惧必然是根深蒂固的。

云溪笑道:“我们姑娘起初非常怕大夫人和三姑娘,但如今公子回京,她有人撑腰了,倒也不怎么怕了。”

“前一段时间不是还在府门口和大夫人吵闹起来了吗?这种况换做几个月前是绝对不可能的。”

单知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起道:“夜深了,你早些休息吧。”说完就离开了。

“怎么走的这样急。”话未说完,人已没了影儿。云溪有些气闷,扯下轻纱,摔在了地上。

皇后派了软轿把太子妃接进了宫,让苏御医仔细的把了脉。

苏御医诊了脉,好话说了一箩筐,皇后和太子妃惧是欢喜不已。

皇后拉着太子妃的手,蹙眉后怕道:“都怪我粗心,素常里也没让人给你请平安脉。”

太子妃年纪小,什么都还不懂,她这做婆母的自然该多cāo)心,却疏忽至此,实在是心中歉疚。

他们从天星山回来后,太子妃一脸倦意,还曾说腰酸腿疼,她当时只以为是累着了,况且一颗心都在燕两仪上,连让御医诊脉都没有。

幸好菩萨保佑,孩子没事。

“如今还没坐稳胎呢,可不敢再去爬山了,好好的吃几安胎药。”

太子妃回握了皇后的手,抿笑道:“母后放心,儿臣还年轻,不会这么容易。”她没说滑胎,怕不吉利。

皇后竖眉,嗔她一眼:“别仗着年轻就粗枝大叶的。”又想到她年纪小,这些话回头还是交代给太子听比较妥帖。

太子妃看皇后真是怕了,忙乖巧应下,又问起了燕两仪。

皇后提起燕两仪,脸上便多了几分愁容,叹气道:“昨晚总算是不梦魇了,也没在发。”

“病了这几,她精神不太好,恹恹的在宫里不愿动弹,也不愿说话。”

燕两仪这样的格,很难想象有不愿动弹,不愿说话的时候。太子妃担忧道:“儿臣想去看看她。”

皇后顿时蹙眉反对:“不行!”

“承乾宫往飞鸾去且有一段距离呢,你现在不能劳累。”

太子妃道:“儿臣可以坐软轿。”

皇后依旧摇头:“软轿也不行,颠的也难受啊。”

“你就别担心她了,自己好生歇着,等她大安了,我让她去府里找你。”

“”太子妃在府里的时候多走一步路太子都要念上两句,以为到了皇后这里能好些,没想到比起太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余下的八个月可怎么熬。

安胎药熬好,行墨端着走过来。

太子妃看着足足的一碗药汁儿,嘴里直发苦,但也不敢不喝。

皇后看她喝了药,问起了宴会的准备况。

与初次让石阡和姜零染见面不同,这次办宴,太子妃的心格外沉重,总觉得她成了拆散有人的坏蛋。

“本就是小宴会,也没什么可准备的,母后不用担心。”

皇后点了点头:“尽快吧,你父皇等得着急。”

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看皇上这么耐不住子,燕柒前脚刚走,他就迫不及待的撮合姜零染和石阡了。

只是,此事牵扯了太子,终究让皇后不能放心,唯恐燕柒回京后会怨恨太子,再做出什么疯狂举动。

自然而然的也就和皇上一个心思,尽量的快,并让姜零染是“心甘愿”的嫁给石阡,燕柒就是怨,也怨不到他们上。

太子妃颔首应下。

第五五八章 侧妃

可听燕两仪这么说,她的心不自觉的就揪起来了,手指尖也止不住的泛冷。

她竟然对燕柒下药了。

燕两仪看她吓得脸都白了,心中懊恼起来:“没事的,几位当值的御医和院正这会儿全在紫竹轩候着呢。”

抓住她的手握住,冰凉的厉害,燕两仪忙给她搓搓:“这几接连大雨,太潮湿了,才会起疹子,你别担心。”

姜零染鼻子发酸。

不用想,这话一定是燕柒说的。

要借燕两仪的口,说给她听。

她心中难过极了,也后悔起来,早知就不应下太子妃的话,若她不去皇觉寺,他也就不用受这般委屈了。

燕两仪瞧姜零染一副要哭的模样,着急起来,慌张道:“真的没事,你别这样子啊。”

“那叶院正诊了脉,淡定极了。”

“若兄长体有异样,他早急的胡子都烧着了。”

姜零染点点头,挤了些笑。

等了会儿,太子妃的马车行了过来,要邀姜零染和燕两仪去她马车上坐。

燕两仪瞧着姜零染绪不好,唯恐一旁陪着说笑,反添疲累,便道:“我要睡一会儿,今雪是我的枕头。”

太子妃听了哭笑不得,却也不再说同坐的话儿了。

一行人出发,往皇觉寺去。

下着雨,马车走不快,又因有水洼,便有些颠簸。

太子扶着太子妃靠在自己的怀里,免于她肩背磕在车厢上,撞痛了。

太子妃怀里又抱着熟睡着的小皇孙。

一家三口,依偎在这小车厢里,竟格外的温馨。

太子嘴角噙着笑,温声低语道:“真好。”

太子妃偏头看他,看了会儿,笑问道:“谁更好?”

太子见她连孩子的醋都吃,一时闷笑起来。

笑罢又道:“我若说是你,你肯定要生气,觉得我不昶儿。”

“我若说是昶儿,那你肯定又要说,我不够你。”

他说着紧了紧胳膊,将他们母子抱的更紧,俯首在她额头上亲了下:“都,你们两个,我都。”

太子妃倚在他怀里,的哼了声:“胡说。”

太子挑眉:“我说的不对?”

太子妃道:“不对。”

太子笑了起来,思忖了下:“莫非你更愿意我说昶儿?”

“当然。”太子妃点头:“以后你可以不喜欢我,却不能不喜欢昶儿。”说着伸手揪了揪他的耳朵:“记住了吗?”

太子微皱眉,拉下她的手攥在手心里,轻声道:“不会不喜欢你的。”

太子妃没再说话,只笑了笑。

太子一时也没了话。

午膳前,一行人到了皇觉寺。

马车内缩坐了几个时辰,都有些疲累,午膳是各自在自己的厢房用的。

燕两仪不好去打扰太子和太子妃,就让小光提着食盒去了姜零染的院子。

黎锦也在,瞧见燕两仪,忙起见礼。

燕两仪待人亲和,又因黎锦是姜零染带来的,所以更是亲近了几分。

挥挥手道:“黎姑娘不必多礼,坐吧。”

姜零染看她肩头都落了雨,让青玉去拿干净帕子来。

小光接了帕子,冲青玉友好的笑了笑,忙去帮燕两仪擦干。

燕两仪道:“你没带厢竹来?”

姜零染点头:“府中还有些事,便没带她来。”

燕两仪道:“你嫁妆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

姜零染笑道:“若是有了需要你的地方,必然不会让你清净的。”

燕两仪笑着应了。

皇觉寺的斋饭还算清爽可口,燕两仪反而比在宫里时用的多些。

姜零染心中记挂着燕柒,吃的不多。

燕两仪盘膝坐在蒲团上,懒懒的翻着经书,打了个哈欠。

“今雪,这厢房是你自己住吗?”

姜零染道:“怎么?”

“我和你一起住吧,这里前后都靠山,晚间必然有动物的叫声,怪吓人的。”

黎锦听到这话皱了下眉。

她厌烦孟氏,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睡在姜零染这处。

没想到还来了个抢活的。

姜零染忽略黎锦希冀的眼神,点头就应了燕两仪的话儿。

黎锦只好回到自己的厢房午休。

推开厢房的门,一股子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

孟氏这个该死的又在摆弄她的药包!

黎锦觉得血气直冲天灵盖,袖中的手瞬间拢成拳。

孟氏察觉到了背后的杀气。

微皱了下眉,再无多余的动作。

黎锦站了会儿,等到浑的怒意散了些,才走到榻边,合衣躺下了。

午间小憩之后,众人往大去做晚课。

散了晚课,已是酉时。

太子和姜霁一起回了东苑。

太子妃带着燕两仪几人往西苑去。

檐下的金铃被风雨吹得叮铃作响,燕两仪看了一眼,咂咂嘴道:“不知晚膳是什么菜色。”

太子妃笑看她一眼:“饿了?”

燕两仪笑着圈住太子妃的胳膊:“我午膳吃的饱,不知怎么饿的这么快。”

太子妃拍拍她的手背:“待会儿晚膳多用些,这里不比宫里,可没有宵夜可以用的。”

燕两仪点头。

太子妃又吩咐盈彩,让她把点心各样包一些,给燕两仪送去。

燕两仪看着太子妃的侧脸,轻声道:“嫂嫂,我晚间陪你睡吧?”

太子妃轻笑了下:“你不是和今雪一起睡?怎么又要陪我?”

燕两仪道:“那你想不想让我陪吗?”

“昶儿会和我一起住,晚间会闹着你。”太子妃笑道:“你就和今雪一起吧。”

燕两仪点了点头。

几人在太子妃的院中用了晚膳,又说了会儿话便各自散了。

洗漱之后躺在榻上,要睡未睡的时候,燕两仪轻声道:“秦家的意思要把若丹给哥哥做侧妃。”

姜零染惊了下,一时睡意全消了:“什么时候的事?!”

燕两仪叹了口气,看着帐顶道:“就是昨。”

“太子他答应了?”姜零染顿了会儿,才问道。

燕两仪摇了摇头,低声道:“太子妃应下了。”

这才是她最心疼太子妃的地方。

姜零染没了话。

太子妃之所以会应下,是不想让太子为难。

也是不想让皇后和秦家为难。

只是太子妃会很难过吧。

可今从太子妃脸上,她竟一点异样都没瞧出来,其实,闷在心中的难过,才是最难过的。

第五六零章 没想

姜霁顺着太子的话想了想,点头赞同。

瑞王被了这么久,刚出来就有了丰州的事,心中必定怀疑是太子或者湘信两王做的手脚。

这宴会,很有示威,或者嘲讽的味道在。

不过看太子这神,显然是不在意的,姜霁也就没有多说。

将要午膳时,太子遣边的侍卫去请太子妃等人。

没等侍卫去,就看辛関回来了,见了太子揖手道:“公主和文靖侯要去同太子妃一起用午膳,说。”他咽了咽口水,声音低了下来:“太子妃说,让下就不要去了。”

太子眸光暗了暗,沉默的站了会儿,还是往太子妃的院子去了。

到的时候午膳刚端上桌,桌前的三人看到太子都有些意外。

愣神之后忙都站起了。

太子笑着道:“都坐下吧。”

桌子是普通的四仙桌,四面各摆放了一张长条椅。

太子妃三人,一人坐一面。

而太子并没有坐在空余的椅子上,反而只走到太子妃边,与她共坐在了一张长条椅上。

盈彩渡了眼太子妃的神色,瞧她还有些发怔,也不等她回神吩咐,忙自作主的去准备了碗筷。

太子得了筷子,先给太子妃夹了一箸菜。

太子妃看着碗中的菜,笑意泛苦。

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呢?

她都说了,她没关系。

太子这么做,倒好像是她在闹脾气似的。

传出去,皇后和秦家不知要怎么想了。

“多谢下。”看了片息,太子妃夹着碗里的菜吃了。

太子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么客气的一。

强烈的难过感绞的心口疼。

顿了会儿,轻声问道:“今去后山,可还有趣?”

太子妃给太子盛了一碗汤,闻言答道:“景色好的。”说着笑看了燕两仪一眼:“我们约了冬再来一次。”

燕两仪有心缓和这别扭的气氛,闻言接话道:“到时候满山满树的雪,一定非常好看。”

“皇兄可要一起来?”

太子正为太子妃不邀他而失落,听燕两仪这么说,张口就应了下来。

应过之后又低头去看旁的太子妃:“便也算我一个吧?”

太子妃笑意未变,带着几分打趣的回道:“下要来便来,何故问我?那后山又不是我的私院。”

“再说,是两仪提议来的,下与她说定,便是了。”

太子点了下头,没了话。

虽然太子和太子妃都努力的装做若无其事,但这种沉闷的气氛还是让燕两仪和姜零染二人坐立难安,用过午膳忙都离开了。

太子妃让盈彩去母那里看燕君昶。

房间里只剩太子与她两个。

太子妃给太子倒了茶,含笑道:“下不必如此,弄得两仪和今雪都没能用好午膳。”

太子盯着茶盏看了两息,视线上移,看着她道:“不必如何?”

太子妃不知他究竟要她把话说到何种直白的份儿上。

端着茶抿了口,含笑道:“以后若丹妹妹进府,我们会相处的很好的,下不必为这件事费神。”

自那离开承乾宫后,这是他们头一次谈论这件事。

太子以为他能稳得住,可这么一听她的话,眼珠顿时就有些刺痛。

一时竟不知该夸她大度懂事,还是心疼她。

喉间哽了会儿,他低声道:“我没想娶的。”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娶除了她之外的人!

太子妃沉默了会儿,抿了口茶,缓和了喉间的哽咽,她含笑道:“下,若丹妹妹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您也要一样。”

太子有些发愣的看着她:“从一开始,你就是这么想的?”

太子妃听出了他这话中的愠怒,笑了笑道:“难道下不是?”

太子张口就想回她:当然不是!

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

在此事之前,这四个字说出口,那是承诺。

现在若再说,那便是虚伪了。

他没有指责她的资格和立场,做为太子妃,她已经努力做到最好了。

只是,他有些后悔来这里用午膳,有些后悔听到这些。

午间小憩后,太子妃没有去做晚课。

而太子离了太子妃的院子后便回京去了。

晚膳时,燕两仪和姜零染都悄悄的打量太子妃的神色。

太子妃恍若不知,笑着道:“瑞王府近几要办宴,太子已经提前回京了,咱们明便也回去吧。”

瑞王府办宴,关太子什么事?他赶回去做什么?这理由也太站不住脚了!燕两仪心里嘟囔着,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晚膳后死乞白赖的非要歇在太子妃的院子里了。

太子妃被她磨得不行,只好应下了。

姜零染自己回了院子。

雷氓和黎锦都在院中等着。

瞧见姜零染回来,雷氓忙去准备药浴的东西了。

黎锦则看着她后,奇道:“两仪公主怎么没一起回来?”

姜零染知道她的心思,笑道:“她在和太子妃说话,待会儿就回。”

黎锦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

她还以为燕两仪今不回来住了。

姜零染去掉斗篷,轻声吩咐青玉道:“把东西收拾一下,咱们明早便回了。”

青玉颔首应是。

黎锦惊讶的瞪大了眼:“明就回了?!”

“咱们不是才来了一吗?”

她还什么况都没打探到呢!

姜零染将她惊讶之下没掩藏好的一丝不甘看在眼底。

含笑道:“你若是喜欢这里,咱们就多住几在离开。”

谁会喜欢住在破庙里!?黎锦简直要被她气死了!

真真是一群朝令夕改的蠢货!

压下心中的绪,她摇了摇头,状若无意的问道:“怎么突然要回去?”

来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姜零染想着前世的事。

眸光深深的看着她,低声道:“因为瑞王下要办宴会。”

前世他们便是在瑞王府成事的!

这次,他们会不会依旧把机会压在瑞王府?

瑞王办宴?!黎锦一怔,旋即心中狂喜起来。

京中的这几个有资格角逐皇位的皇子中,就属瑞王最为草包。

而瑞王妃里安插的眼线,也是最多的!

若能借着此次办宴的机会。

黎锦迫不及待的想要回京了!

第五六一章 顾念

燕两仪回到宫里先去承乾宫请了安,而后往紫竹轩去。

廊下候着小福子,瞧见燕两仪,忙躬请安。

燕两仪抬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兄长做什么呢?”

小福子直起道:“公子在看账。”

燕两仪点了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看到书桌上的账本摞的比人都要高,顿时拧眉:“兄长不是病着?怎么不歇着!”

燕柒闻声抬头,看到燕两仪颇有些意外:“你怎么这么快就回了?”

燕两仪几步走到书桌前,看到他脸上的红疹消退了很多,浅浅的几乎不存在,松了口气。

“御医诊出红疹是什么病症了吗?”和姜零染分开前,她答应姜零染,进宫后便来燕柒这里问况,而后传信给她。

燕柒搁下笔,靠在椅子里道:“没病症,穿衣服捂着了。”

燕两仪眉头高高的挑起,一脸的诧异:“衣服穿多了,还真能捂出疹子来?兄长是在哄我吧?”

燕柒道:“你看我这样,像是在哄你吗?”

燕两仪盯着他一本正经的脸看了会儿,没瞧出他有玩笑的意思在。

只能信了他那个不怎么可信的话儿。

“姜零染和你一起回来了?”燕柒站起,给她倒了杯茶,又让小福子去准备点心来。

燕两仪喝了口茶,点头道:“嗯,我们在城门口分开的。”

燕柒看着手背上的红疹,有些出神。

过了会儿才又问道:“为什么这么快回来?”

燕两仪长叹一口气,趴在桌上,恹恹的看着他道:“兄长听说皇兄的事了吗?”

燕柒挑眉道:“秦姑娘?”

燕两仪又是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燕柒看她接连叹气,猜测道:“太子和太子妃吵架了?”

不然,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能这么快结束太子“祈福”的仪程。

“倒没有。”燕两仪爬起,抬手支颐道:“但是皇兄昨自己先回来了。”

燕柒了然的点头。

燕两仪有些气愤的哼了声:“依我看,皇兄他就是没事找茬,欺负白芙。”

燕柒“嗤”的笑了起来。

燕两仪疑惑道:“兄长笑什么?”

燕柒道:“我倒是能理解太子为什么生气。”

“你知道?”燕两仪诧异的看着他:“为什么啊?”

燕柒笑道:“若姜零染不经我同意就给我招了个女人回府做侧,那我肯定也生气。”

不,不止生气!

他可没有太子那般沉得住气。

定然要揪着她狠狠的收拾一顿!

“这究竟是为什么?”燕两仪眨眨眼,更是不解了:“难道皇兄不喜欢若丹,所以生气?”

燕柒闻言无奈笑起来:“小孩子别这么多问题,一边玩去。”说完起要去看账。

“什么嘛,说话只说一半。”燕两仪没好气的拽住他:“不把话说完,兄长别想走。”

燕柒被拽了个踉跄,失笑道:“你这牛劲儿。”

抬手按在她脑袋上,拍了拍道:“不是我不告诉你,是现在告诉你,你也不会明白。”

“你就当是太子不喜欢秦姑娘,所以生气好了。”说着拎起她,把人推了出去:“别处玩去,我今儿没空应付你。”

燕两仪虽玩闹,但看到他桌案上堆了那么多的账册,也知道他事务忙,乖乖的离开了。

回去后派小光去了姜零染处。

姜零染听了小光的话,松了口气。

心中想着,他今会出宫吗?

小光从怀里掏了封信递给姜零染,低声道:“文靖侯,这是我们公主让悄悄给您的。”

“您看了,给她回信。”

姜零染看小光这么小心翼翼,不觉皱了皱眉,忙拆开信看了一遍。

这一看不觉笑了起来。

提笔给她回了信,又把提前准备好的小玩意儿和点心让小光带了回去。

姜零染解释的还算详尽,但燕两仪看了也只是一知半解。

她没喜欢过谁,还不能体会他们的感觉。

太子妃回府便径直回了后院,收拾后小憩了会儿,醒来已将近晚膳时分了。

盈彩伺候太子妃起,低声道:“听说下昨回城后去了秦家。”

太子妃听了没说话。

一个人用了晚膳,看了会儿书便要歇下。

太子却找了来。

盈彩瞧太子脸色黑沉,有些忐忑的望着太子妃。

太子妃含笑起道:“下怎么来了?”说着上前帮他除了披风,又问道:“可用了晚膳了?”

太子听她关心自己,脸色好看了些,但看她面无波澜的样子,他又难受起来。

顿了下,看着盈彩道:“你下去吧。”

盈彩不敢不应,接下太子妃手里的披风,便退了下去。

太子妃知道一时半会是睡不成了,拿着衣架上的外衫上,还没等扣上扣子,太子就从后面抱住了她。

手指从衣角钻进去,一点点的拢在了她腰上。

太子妃扣扣子的手顿住,继而垂了下来。

太子埋首在她颈侧,吸了口气,闷在口片息又缓缓的吐出来。

“燕辜执意要娶秦若丹,多次请旨。瑞王一党从中看出了渔人之利,故而煽动朝臣附议此事。由此导致无人敢应秦家的婚事。”

“女心切,秦家找到了母后。作为秦家女,母后她责无旁贷。”

“你和秦若丹有小姐妹间的交,你看出了燕辜的野心,猜测我此后不会容他这也是秦家所猜到的,所以才去找母后。你们都担心,秦若丹嫁过去后会不得善终。”

“又因母后的缘故,所以话头一起,你就应下了。”

太子妃垂在侧的手动了动,想要按下他箍在腰间的手。

太子收却继续紧着胳膊。

太子妃觉察到了疼意,皱起了眉:“下。”

太子打断了她。

“太子妃,你顾念了所有人,独独漏了你我。”

“你真的想让我娶秦若丹?”

话音落下,二人都是沉默了下来。

良久,太子深深的舒了口气,郁结压抑的心口轻松了些。

他松开手,扳着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

把她没扣起的扣子一颗一颗扣起来,而后离开了。

太子妃一夜没合眼。

次晨起,秦若丹便上门拜访。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低声吩咐道:“敷些粉吧。”

霞飞点头称是。

第五六二章 烫伤

秦若丹等在花厅里,慢慢的抿着茶。

不多时看到太子妃走过来,忙站起了,温声请安。

太子妃含笑托住了她的手,请着她落座:“若丹妹妹今来是有何事?”

秦若丹看了看厅中的侍女。

太子妃会意,抬了抬手道:“你们退下。”

众人颔首称是,鱼贯退了出去。

秦若丹欠面朝这太子妃,低声道:“昨太子下去见了我。”

太子妃端茶的手一顿,朝她看了过去。

凝住的嘴角轻抿了笑:“若丹妹妹有话直说就是,你我之间,不必见外。”

秦若丹声音更低了:“太子下说他能想到办法解除我的危机。”

“危机?”太子妃蹙眉。

秦若丹点头:“就是,就是信王下。”

太子妃恍惚了会儿才回过神。

看着秦若丹,不确定的道:“他,他真是这样说的?”

秦若丹一听太子妃这话便有些着急:“怎么?难道太子下是骗我的?”

太子妃忙摆手,却忘了手里还端着茶。

一盏茶浇在上,烫的她低呼起来。

廊下的侍女听到声音忙都挤了进来。

请御医的请御医,拿烫伤膏子的拿烫伤膏子,花厅里乱成一团。

秦若丹看太子妃手背红了一大片,内疚的不行,想上前又被盈彩给瞪得不敢,只紧蹙着眉道:“您还好吗?”

太子妃忍着疼摇头:“没,我没事。”

祁御医来的很快,看了看太子妃起了小水泡的手背,皱眉道:“用了什么烫伤膏子?”

盈彩忙捧出一个白瓷药罐。

祁御医掀开盖闻了闻,点了点头:“府上这个也不错。”

说着从药箱里掏出一瓶:“不过,这个更能止痛。”

盈彩忙接在手里了。

太子下朝回府看到府门口停着一顶轿子,蹙眉疑惑道:“谁来了?”

门房恭声道:“是宫里的祁御医。”

“祁御医?”太子听言神色一肃:“给谁请的?”

门房道:“似乎是太子妃。”

祁御医善治外伤,太子妃伤了?!太子吓得脸色发白,疾步匆匆的往后院去。

正与要离开的祁御医迎面碰上。

没等祁御医请完安,太子就急道:“太子妃如何?”

早就听太子夫妇感甚笃,这一见,才知传言不虚。祁御医闻言忙道:“太子妃很好,下宽心。”

太子这才松了口气。

略点了下头,往太子妃的院子去了。

一盏茶,手背得了一半,另一半全都洒在膝盖上了。

茶水尽数被衣裙给吸了去,贴在肌肤上,倒是比手背更严重些。

送走了祁御医,太子妃刚脱了衣服,要给腿上涂些烫伤膏子,就听外间乱了起来。

隐约听到太子的语声,她蹙眉道:“你去看看。”

得了吩咐的霞飞点头去了。

太子瞧见外间坐着的秦若丹,不觉怔了下:“你怎么在?”难道太子妃受伤与她有关?

不仅太子不想娶秦若丹,秦若丹也不想嫁给太子!

可势所迫,她又拗不过父母,就造成了承乾宫那个尴尬的局面。

秦若丹心中觉得歉疚于太子妃。

得了太子昨的话,便想着今登门解释一二。

可还没等说到正题,太子妃就烫伤了。

眼下听太子语调急冲,很有问责的意味在,忙答道:“我没别的意思,是真心的来探望太子妃的。”

霞飞走了出来,福礼恭声道:“下稍后,太子妃正在更衣。”

太子抬步就往内室去了。

换做往,霞飞还能拦一拦。

但这两太子正和太子妃闹脾气,时常黑着脸,她就没胆子了。

太子到了内室,看到太子妃光着腿坐在榻沿上,膝头上红通通的一大片。

“这是怎么了?!”

太子妃闻声抬头,瞧见太子吓得忙拽着衣服盖在腿上:“你怎么进来了!”

暗暗怨怪霞飞连稳着个人都不会!

“你盖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太子皱眉上前,一手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把她腿上的衣服揭开了。

“嘶——”

“疼疼疼,快松手!”

好巧不巧,太子抓的正是太子妃烫到的那只手,一时疼的她冷汗都下来了。

太子正为她腿上的烫伤揪心,听她呼痛,这才注意到手背上还有,吓得忙撤开了手。

太子妃捧着手,看着被他捏爆了的水泡,无奈道:“下别着急,就是没端稳茶盏,烫着了。”

太子听她说的云淡风轻,不觉又气又疼。

扫一眼盈彩,喝道:“你们都是干什么的!!”

“伺候人都不会!”

盈彩哪里见过这样盛怒的太子,吓得手里的药罐子差点都掉了,跪地道:“奴婢该死,下息怒。”

别说盈彩没见过,就是太子妃都没见过太子这种模样。

怔了会儿道:“你干什么?是我自己没端稳。”

太子瞪着她兀自喘了几口气。

而后扫一眼盈彩:“你下去吧。”

盈彩忙搁下药罐,退了出去。

秦若丹站在外间都能听到太子的怒吼声,一时轻笑起来。

她的决定没错。

确实不能做多出来的那个人。

她该有自己的幸福!

霞飞看到秦若丹笑,眉头拧了起来,误以为她这是在幸灾乐祸。

心中替白芙的决定感到不值。

又发愁,这样的人以后进了府,还有安宁可言吗?

秦若丹看盈彩从内室走了出来,聪明的提出了告辞。

内室里,太子一手捧着药罐,一手沾了药膏涂在太子妃的烫伤处:“疼吗?”

太子妃摇头道:“不疼。”

比盈彩的手还轻。

太子不信,抬头看她一眼。

太子妃道:“祁御医说这药膏能止疼。”

太子闻言又把药膏涂厚了一层:“秦若丹来做什么?”

太子妃听他这么说,才想起秦若丹还在,忙扬声唤盈彩。

盈彩就在内室外,闻声忙就进了内室:“太子妃有何吩咐?”

太子妃道:“秦姑娘呢?”

盈彩听到问的是她,面上有些不喜,撇嘴道:“刚刚走了。”

“哦。”太子妃点了点头:“没事了。”

盈彩又退了出去。

太子道:“你烫伤和她有关系?”

太子妃无奈道:“那是你表妹,你觉得她有那么狠毒的心眼吗?”

太子没了话,轻柔的把她卷起的裤腿放下去。

第五六三章 解围

太子妃想着白芙的话,悄悄的觑他一眼,低声道:“你昨去见若丹了?”

“嗯。”太子抬头,没什么表的看着她:“怎么?”

眸光不含威厉,但足够的拿人。

太子妃被他这一眼看的直犯磕巴:“火气这么大,是让问还是不让啊。”

太子仔细分辨着她的话,还是没能听清楚,皱了皱眉:“嘟囔什么呢?”

太子妃抿了抿唇,轻声道:“你和她说什么了?”

她还是不能相信,太子竟然会做出这个决定。

现在他拒了秦若丹,以后呢?

还打算一辈子一双人不成?

太子放在药罐,在她边坐下,音调清清淡淡:“我告诉她,太子妃已经把院落收拾好了,就等着她嫁过来。”他说着侧目看了太子妃一眼:“和你做一辈子的好姐妹了。”

“”太子妃完全不知道自己心虚个什么劲儿,连和他对视都不敢。

太子等了会儿,听她没了后话:“你没问题要问了?”

太子妃想问他打算怎么做?

但想到他刚刚“好姐妹”的话,估摸着自己再问,怕是没什么好话。

抿了抿唇,把话咽了下去,摇头道:“没了。”

太子点了下头,站起。

太子妃以为他要走,正要起送他,就看他走到衣架前开始脱衣服。

疑惑道:“你干什么?”

太子脱好了衣服,走到榻边,盯着她的手看了会儿,又看着膝盖。

“看看什么呢?”太子妃被他看的浑发毛。

太子有些头疼的“啧”了声:“在想怎么才能不弄疼你。”

“你疯了!现在可是白天!”太子妃只觉得面红耳赤,又羞又恼的在他上打了一巴掌:“你不想要脸了?”

看他伸手要摘挂在金钩上的帷幔,彻底的急了,张嘴就喊:“盈彩,快进来帮我更衣!”

盈彩闻声走进去,一眼瞧见太子穿着中衣,忙垂下了头,脚下也站住了,不敢近前。

太子按住了太子妃的肩膀,阻止了她站起,而后扭头对盈彩说道:“出去!”

“不准出去!”太子妃紧随其后的喊道:“我要更衣!”

盈彩却像是没有听到太子妃的话,没有丝毫迟疑的就点了头,转就出去了。

“我!”太子妃瞪大了眼:“你给我回来,你是谁的人!!”

太子笑了下,摘了帷幔,微微俯,捏住她的下巴在她嘴上亲了口:“劳烦太子妃稍稍配合我一点。”说着垂眸在她手背上扫了眼:“省的你疼。”

“”太子妃生平第一次从太子嘴里听到了“不像人话”的话,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从太子府里出去的秦若丹刚走两条街就被燕辜遇到,并且被强行的拦下了。

燕辜看着坐在车厢里,满惶恐的秦若丹,轻笑着道:“秦姑娘要去何处?”

秦若丹谨记着父母说过的话,在此事没个定论之前,尽量的避开燕辜,免得他暗中使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这么遇到,是秦若丹没想到的。

悄悄的匀了口气,缓和着心口的忐忑,低声答道:“我我出来见朋友的。”

燕辜看了眼四周,笑意更深了些:“相逢便是缘分。不如叫上秦姑娘的朋友,一起喝杯茶吧。”

“不然这么被人当猴似的瞧着,着实不怎么雅观。”

秦若丹捏车帘的手紧了紧,还没想好怎么拒绝,就听到一声轻唤。

“若丹,到了怎么不进来?”

秦若丹闻声抬头,瞧见了燕辜后不远的一间铺子门外站着的姜零染。

燕辜皱眉,扭头看去,眸光微沉:“原来是文靖侯。”说着揖了揖手。

姜零染颔首,还了礼,含笑问道:“信王下怎么会在这里?莫非是光临小铺的?”

燕辜听着她的话,看了眼她后的铺子,似笑非笑道:“文靖侯何时在这里开了一间铺子?”

“刚开没几。”姜零染笑着回答,又看了眼走下马车的秦若丹:“小铺子开张而已,都说了不用随份子,你偏不听。”

“特特的来这一遭,倒让我心里过意不去。”

秦若丹上前执住了姜零染的手:“哪里的话,你开铺子,我自然要来贺的。”

“那就多谢你帮我的铺子添人气了。”姜零染笑着回握住秦若丹略有些发凉的手掌:“刚泡好了你喝的茶。”

说着又看向燕辜,真诚的邀请道:“信王下若无事,也一起喝杯茶吧。”

燕辜心底冷哼了声。

秦若丹喝的是随份子的茶,他若去喝,岂不也要随份子?

还是说,姜零染这话的本意就是在向他讨要份子钱?

随不随份子那是小事,重要的是他实在恶心姜零染这个人,不屑与她一起喝茶!

前脚拒了他,转头就跟了燕柒的仇,他可没忘!

“茶就免了。本王还有些事要处理。”燕辜和颜悦色的婉拒。

而后示意雷简掏了银票,随份子。

厢竹得了姜零染的视线,上前接下了银票。

姜零染看到银票上的数额,笑的更和蔼了。

虽然她不是财之人。

但能这么恶心燕辜一把,还是很痛快的。

“让信王下破费了。”

“等燕柒这两出宫,我让他代我宴请下,以表谢意。”

燕辜笑意微僵,但还是维持住了:“一家人,不必客气。”

姜零染含笑颔首。

秦若丹看着燕辜的马车走远,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多谢文靖侯相救。”

其实秦若丹的马车刚被燕辜拦下的时候姜零染就发现了。

因着秦若丹要嫁入太子府的事,姜零染在去解围,与不解围之间,纠结了好一会儿。

现在的局势来看,秦家已经绑死在了太子这条船上,又因着皇后是秦家女的缘故,秦家的荣耀根本用不着让秦若丹去支撑维系。

她也相信,在燕辜执意要娶的事发生之前,秦家或许没想过要把秦若丹嫁给太子做侧妃。

而秦家目前所求还是非常单纯的,就是想保住秦若丹。

但等到太子登基,皇后百年,秦若丹有了子嗣呢?那个时候的秦家,还会与现在一样的去考量事吗?

况且依着秦家的地位与贡献,秦若丹以后封个贵妃那是妥妥的。

届时,皇后之子与贵妃之子的相处,难保不会是下一个“太子与瑞王”相斗的局面!

第五六四章 联手

而白蓉嫁给了兄长,他们家自然是要支持太子妃的!

所以,在很多年以后,他们家与秦若丹或许会是敌对的关系。

故而,她纠结。

可一想到,她在府里已经帮燕辜预备好了王妃,若这个时候让燕辜得手了,那府里的那位岂不无用武之地了?

这么一想,姜零染觉得还是出面解解围吧。

姜零染看秦若丹好似从阎王手上逃过一劫般,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事了,进去喝杯茶吧。”

秦若丹点点头,跟着姜零染进了铺子。

喝了杯茶,秦若丹才缓过劲来,让小厮回去喊秦云融来接她。

姜零染等她脸色好转,才开口道:“秦姑娘做什么去了?”

“我去见太子妃。”秦若丹叹了口气:“没想到会遇到信王下。”

姜零染挑了挑眉:“见太子妃?”

这个时候见太子妃,是为了那件事吗?

莫非有了什么变动?

想到燕两仪问她的那个问题难道太子不愿意娶?打算做些什么?

如此的话,太子必然是要对燕辜动手的,而她也要除掉黎锦!

那么她与太子说不定可以联手?

秦若丹点头。

看她没有往下说的意思,姜零染也没有多问。

等了不多时,秦云融就火急火燎的过来了,见了姜零染连连作揖道谢,而后把秦若丹带回去了。

姜零染没在外久留,直接回了府,和姜霁说了自己的打算。

姜霁皱眉道:“你要告诉太子,黎锦在咱们府里住着?”

姜零染知道姜霁的顾虑。

汝州那样贼心不死,小手段不断,京中各府没人愿意和他们有牵连。

所以不止兄长,连她也担心太子会质疑。

到时候若黎锦再反咬一口,那他们可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从皇觉寺回来后,黎锦一直在找机会出府,今我给了她机会,想必晚间便会有消息传回来了。”

“等到手握他们的罪证,太子一定会信咱们的!”

姜霁道:“这些年太子行事温和,从秦家要把秦若丹嫁给太子做侧妃的事来看,太子或许根本就没有动燕辜的打算。”

“若他从一开始就打算兵不血刃,又岂会愿意与咱们联手?”

“所以要先弄清楚太子的心意!”姜零染道:“明我会进宫一趟。”

姜霁道:“见皇后?”

太子的心意一定不会瞒着皇后的。

只是,她能从皇后嘴里打听出来吗?

“不是。”姜零染摇摇头:“去见燕柒。”

“他??”姜霁目光变得质疑起来:“你是想打探口风呢?还是借着打探口风的由头去见他?”

姜零染笑笑:“都有!”

若换做平常,他一定当晚就出宫来见她了。

可这次,却一直没出宫的信儿。

她有些不安。

是上的疹子没好,还是真的猜到是她所为,所以生气了?

姜霁白她一眼:“姑娘外向,古人诚不欺我!”

姜零染轻哼一声,回嘴道:“还打趣我!当初是谁巴巴的冒着雨进山摘山楂的?”

看姜霁脸色爆红,姜零染忍笑离开了。

回到院子,她写了帖子,遣人送进了宫。

这边燕两仪接了姜零染的帖子便去了紫竹轩,喜滋滋道:“兄长,你猜明谁要进宫来?”

燕柒看了眼她手里的帖子,垂眼道:“姜零染。”

燕两仪惊诧的眨了眨眼。

回神后忙去看帖子表面,确定上面没写字儿,上前两步撑手在书桌沿儿,看着燕柒道:“兄长怎么知道的?”

燕柒没接话。

燕两仪猜测道:“难道说姜家的帖子全都是这个样子的?你只看一眼便知道是他家发出来的?”

燕柒依旧没接话。

燕两仪当他这是默认了。

言归正传道:“兄长明去我里吧。”

燕柒头也不抬道:“不去。”

燕两仪疑惑道:“为什么不去?兄长不想见今雪吗?”

燕柒沉默着不说话。

燕两仪看着他的神色,撇嘴道:“你们不会也吵架了吧?”

说着又想到他们根本见不着面,想吵架也没机会。

忖度了会儿,试探着道:“难道兄长不喜欢今雪了,不想娶她了?”

燕柒哪能不喜欢!

他就是太喜欢了,才不想见她!

听燕两仪喋喋不休,烦躁的“嘶”了声,抬头看着她道:“安静会儿,不然我让皇后关你足了!”

燕两仪头一次从燕柒嘴里听到这句话。

一时被吓住了,回过神后泫然泣:“兄长太可恨了,怎么能用这么可怕的事威胁我!”

“我再也不理你了!”说完撇嘴忍泪的离开了。

燕柒:“”

晚膳前,黎锦回府往姜零染的院子去。

姜零染瞧见她,搁下书笑着道:“我正说你怎么还不回呢。”

黎锦道:“有什么事找我吗?”

姜零染看着她眼底的警惕,便猜到待会儿雷氓回来,必定能带回不错的消息。

“要用晚膳了,怕你在外面饿肚子。”

黎锦闻言熨帖的笑了笑:“咱们晚膳吃什么?”

姜零染哪里会记这些小事,青玉利落的报了菜名。

晚膳时,黎锦知道了她要进宫的事:“是有什么事吗?”

姜零染平淡的道:“去给两仪送些东西。”

因着姜零染时常给燕两仪送东西,所以黎锦并不怀疑这话。

点了点头道:“可惜我不能进宫,不然还真想去宫里逛逛。”

姜零染夹菜的手一顿,笑吟吟的看着她道:“也不是不行。”

“你若有胆子,明便一起去吧。”

黎锦还真没胆子。

宫里长年累月的监视着他们,她根本不知道他们对汝州的事了解多少。

自然不敢贸然的进宫去。

但姜零染这句话,却有些耐人寻味了。

“怎么这么说?难道宫里很可怕吗?”她故作不知的道。

姜零染笑意不变:“若好奇,就一起去好了。”

“两仪你已经见过了,皇后娘娘也非常的和蔼,不会为难你的。”

黎锦打着哈哈的拒绝了姜零染的邀请:“今没玩够,明还想再出去逛一逛呢。”

姜零染当然知道她为什么频繁的出府,笑着点了点头。

用过晚膳便到了姜零染泡药浴的时间。

黎锦不闻这个味儿,起回去了。

第五六五章 娘子来接

大大的浴桶里,药香蒸腾,姜零染趴在桶沿上,吸了口不那么浓郁的药味。

雷氓往桶里加了水,站在桶边禀道:“今黎姑娘离开府后一直在闲逛,期间没与任何人接触。”

“快到午膳时,她随便找了个面摊吃面,不多时军师就来了。”

“他们二人拼桌坐在了一起,交谈了十几句,军师就起离开了。”

她说着有些羞赧的垂下了头:“属下无能,没能听清楚他们交谈了什么。”

姜零染往桶里沉了沉,捏了片飘着的不知名的药材拿在手里把玩:“她一定是把下一步要做的事交代给了军师。”

至于要做什么,也不难猜。

且松鼠和文叔现在紧盯着军师,若他遵了黎锦的话去行动,一定瞒不过他们。

姜零染没有责怪雷氓的意思:“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依着黎锦的警惕,雷氓能坚持这些子不暴露,已是非常优秀了。

雷氓闻言更觉得羞愧的抬不起头,想方设法的想要弥补错失的线索:“能否请姑娘留黎锦在府中两,属下去跟一跟那个军师。”

“就算没听到他们的交谈,但只要知道军师得了吩咐后去做了什么,便一样是有用的线索。”

“属下一定助姑娘制敌取胜!”

姜零染笑了起来。

雷氓听到笑声,微微抬起了头,看着浴桶里的人,疑惑道:“姑娘,笑什么?”

“不被发现是最重要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姜零染含笑道:“军师那边我另派了人去盯着。”

雷氓这才松了口气,点头称是。

次姜零染进宫,先去了承乾宫给皇后请安。

皇后和蔼的道:“到了本宫这里就不必讲究这些俗礼了,快起,到本宫这里坐。”

姜零染含笑站起,上前握住了皇后的手,在她边坐下了。

皇后道:“可用了早膳了?若没用,待会儿两仪来了,你们一起用。”

“已经用过了。”姜零染憨笑道:“不过娘娘里的膳食可口,我倒是还能再吃点。”

皇后闻言笑起来,一边连连称好,一边吩咐行墨道:“去飞鸾看看,两仪怎么还没过来?”

行墨笑的和气,开口前先看了姜零染一眼:“公主昨伤心了,哭了好久,许是睡得晚,便也起的迟。”

“奴婢这就去请。”说完屈了屈膝,转出去了。

姜零染被行墨这一眼看的莫名,又听她说燕两仪伤心了,一时疑惑又忧忡的看着皇后道:“两仪为何事伤心了?”

皇后笑着拍了拍姜零染的手背:“你信她的胡话?”

“不过是子安和两仪斗了斗嘴,哪里有她说的那么严重?”

姜零染了然。

原来是燕柒惹了燕两仪。

不过他那样疼妹妹的人能把燕两仪惹哭,也是奇事一桩了。

在皇后这里不好多问,想着待会儿问问燕两仪,他究竟做了什么事。

皇后想起什么,掩唇笑道:“不过两仪倒是说了,等你来了,让你帮她出气的话儿。”

姜零染被皇后打趣,脸色微红,支吾着不敢应话。

皇后笑的更是和蔼了。

虽然她不是燕柒的生母。

但燕柒和姜家这兄妹俩都是懂事的,她这做长辈的看了自然也欢喜,乐意疼他们。

燕两仪来的很快,瞧见姜零染,怏怏的抱住了她的胳膊:“今雪,你要帮我出气。”说着就拖着她往外走。

皇后“嗳嗳”叫了两声,没把人叫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想了想道:“紫竹轩约莫也没用早膳,便把早膳送过去,让他们一起用吧。”

“另外看顾着些,别让两仪骄纵行事。”

本就是兄妹间的小玩笑,若真失了分寸,倒是不好。

芝如含笑颔首,转出去吩咐了。

姜零染被燕两仪拖着往紫竹轩去,路上也弄明白了事的始末。

要说真揍燕两仪一顿,她或许还不生气。

但真要是说到找皇后告状,她的足,那可真是戳了马蜂窝了。

必是要蛰的满头包的。

好笑道:“他就没哄你?”

燕两仪噘嘴一跺脚:“没有!”

“兄长真真是太讨厌了。”

这倒让姜零染有些意外了。

按着燕柒的子,不会不哄她的!

将到紫竹轩外,燕两仪忽然拉住她。

姜零染疑惑道:“怎么了?”

燕两仪眯眼瞧着她道:“待会你可不能临阵倒戈,你可是我阵营的人!”

姜零染笑起来,点头道:“好。”

燕两仪这才笑了。

廊下候着小福子,瞧见燕两仪竟然带着姜零染来了,惊讶的迎上前,恭敬见礼。

燕两仪道:“起来吧。”说着看了眼紧闭的门窗:“兄长人呢?”

小福子笑吟吟答道:“公子在看账。”

燕两仪皱了皱眉:“这么早就看账了?”问完也不纠结,上前一伸手,非常威厉且有气势的推开了房门。

门扇重重的推开,撞在墙上,又反弹回来,差点撞着了进屋的燕两仪的鼻子。

房间里,燕柒被这开门声吓得手上一抖,好好的账册写画了。

他皱眉看过去,先是瞧见了一脸得意的燕两仪,而后又看到了燕两仪后的姜零染。

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他搁下笔,站起了:“这一大早弄出这动静,我还以为寻仇的来了。”

“可不就是寻仇的?”燕两仪双手叉腰,哼道:“我的帮手可来了!”

姜零染的目光在他脸上看了会儿,原本红疹的地方已经不见痕迹。

就是不知道上的消没消?

这会子却也不能剥开他的衣服瞧一瞧。

只是,他这个状态皇上应该已经不担心了。

他不出宫,说不定真的是发现了她在汤羹中做手脚,生气了!

“你的帮手?”燕柒闻言眉头一挑又落下,轻笑了声。

瞧着邪肆极了。

姜零染自然明白他这笑的意思,一时嘴角也是噙了笑。

真真成了个孩子了。

燕两仪看他一脸的不信,拉着姜零染道:“今雪,你是我的帮手吗?”

姜零染笑着点头:“是。”

燕柒不置可否的点了下头,转动着目光,瞧定姜零染,似笑非笑道:“那不知文靖侯打算怎么罚我?”

姜零染也看着他,抿笑道:“罚公子今便出宫去吧。”

娘子亲自来请,燕柒再没丁点的不痛快了,当即就应下了。

燕两仪傻眼了:“出宫去?”

“怎么?出宫还不行?”燕柒招呼着二人坐下,倒着茶笑道:“莫非要把我驱逐出京才消气?”

燕两仪当然没这个心思。

“兄长出宫就没人陪我玩了。”说着拽住他的袖子:“要不,再住几吧?”

“等那些账本看完再出宫,要不搬来搬去的多费劲啊!”燕两仪指着书案上摞起的账册。

燕柒笑道:“等两接你出宫玩。”

这两他名义上养病,实则是做苦劳的。

他把隋风手上的事务全接了过来,让他休了两的假。

就是不知收获如何了?

而文季把双吉坊的宅子做了收尾,他想带姜零染去看看,若有不喜,尽早的拆换。

只是,若赤眉白眼的带着她去,到底是惹笑话。

就暂借燕两仪做做由头好了。

燕两仪一听这话,开心的不行,顿时答应放行了。

第五六六章 约见

散了朝,皇上得知姜零染进宫的事,心中猜想,燕柒今许是要出宫了。

摇头叹道:“儿大不中留啊!”

高得盛听言笑了笑:“皇上若不想放行,便再留公子住几。”

皇上笑骂道:“你当那兔崽子是听话的人呢!”说着想起什么,吩咐道:“让御医再去诊诊脉。”

高得盛颔首称是,转出去吩咐了。

太子心中有了决定,离开勤政后,往承乾宫去了。

皇后看到太子来,含笑道:“昶儿怎么没来?”

从那向他们夫妇二人提了秦若丹的事后,太子这还第一次来她这里。

太子妃虽然应承下来了,但太子一直没松口。

今来,约莫是要给个准话了。

太子笑道:“儿臣是从勤政过来的。”说着走到皇后边坐下:“明让太子妃带着昶儿来给母后请安。”

皇后笑着点头。

行墨端着茶点搁在太子手边。

太子端着茶抿了口。

喝了茶,茶盏却没搁下。

指腹慢慢的摩挲着杯壁。

皇后看他这么消沉,心中已知答案。

冲行墨等人挥了挥手,中伺候的人散了个干净,皇后笑着道:“你来不是为喝茶吧?”

太子抬头,有些惭愧的看着皇后:“母后,儿臣,儿臣。”

皇后看他吞吞吐吐的,轻笑道:“你是我的儿子,与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想说若丹的事?”

太子点头:“母后,我不能纳若丹表妹为侧妃。”说着又像是担心皇后会误会一般,紧忙补了一句:“这个决定是儿臣的意思。”

“在府里的时候,太子妃已对儿臣做了规劝,但儿臣还是不能这么做。”

皇后听完沉默了会儿。

太子妃的人品,皇后还是看的明白的。

并不是人前一,背后一的人。

她也相信太子所说的一切。

“国公府的姑娘一向宝贝,像我,像若丹,都是一样的。”

“你姑母他们也是太过着急了,所以才找到我这里。”

“既然你不愿意,母后自然是尊重你的决定!”

没有那个母亲是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生活的不幸福的。

处太子这个位置,很多事已是够无奈棘手了,皇后能帮到他的不多,后院的事便不想再施加过多的压力给他。

“这件事便当没有提及过吧,国公府那边我会打招呼的。”

太子以为要费些口舌才能说通皇后,没想到竟这么容易。

听完皇后的话,太子怔了会儿,如释重负的笑了下:“多谢母后成全。”

“母后放心,儿臣会妥善解决若丹表妹的事的。”

皇后含笑点头。

这边,黎锦出了府。

兜兜转转两条街,一直在观察着后是否有人跟踪。

等到确定安全以后,才往要去的地方走。

燕辜出宫回府,将到府里的时候,有东西从车外掷进了车厢里。

咕噜噜的滚了几滚,停在了脚下。

燕辜定睛一瞧,皱起了眉,而后掀起车帘往外瞧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老实本分的摊贩,没什么异样。

“停!”

雷简听到燕辜叫停,忙勒马:“王爷,怎么了?”

燕辜道:“你进来!”

雷简皱眉不解,但还是很快的掀开车帘,矮进了车厢里。

燕辜指着脚下道:“打开看看!”

雷简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一管翠青色的竹筒:“这是什么?”一边问着,一边捏起了竹筒。

“从外面扔进来的!”燕辜又看了一眼车窗外,而后撂下了车帘。

雷简一听这话,心中提防起来。

将竹筒放在耳边听了听,没听到什么声响。

小心的掀开了盖子,眯眼往里瞧了瞧,确定不是什么暗器毒虫之后,才筒口朝下,磕了两下。

一卷筷子粗细的白纸卷掉了出来。

若接到秘信一类的东西,雷简都是自觉的不去看的,故而看到这白纸卷,第一反应是去看燕辜。

来路不明的东西,燕辜不敢碰。

示意雷简打开。

雷简颔首,捏起打开了。

纸面展开后他并未看,而是将有字的一面展给了燕辜看。

燕辜瞧清楚纸面上的字,面色微变,沉吟片息,轻笑了下。

雷简看他这神,便知危机解除了。

燕辜扬了扬下巴:“按照这纸上的地址走。”

雷简这才低头去看纸上的字,上面只写了一个茶楼的名字。

下角署名的地方写着一个翠字。

雷简心中疑惑,依着燕辜凭谨慎的子,就这么一个语焉不详的地址,他便敢去赴约?

而这个“翠”又是谁的名字?

雷简猜想不到,却也不敢多问什么,颔首应是,矮出去继续赶车了。

黎锦透过窗缝看到马车走远,才下楼离开了茶楼,往约定的地点去了。

燕辜先到,泡了茶慢慢的品着。

雷简守在房间外,等了小半刻钟,瞧见一个着丁香色长衫的男子朝他们的房间走过来。

黎锦走到屋外,与雷简对视着。

看了会儿,越过他的肩膀看了眼紧闭的门窗:“你们王爷要等的人是我。”

雷简惊讶的瞪大了眼。

这声音他竟是个姑娘?

女扮男装?!

目光在她上快速的巡睃一边。

翠?莫非她叫翠花?

心中腹诽着,他转推开了房门,冲茶桌的方向揖手道:“主子,人到了。”

燕辜点了点头。

雷简请着翠花道:“我家主子请您进去。”

黎锦走到茶桌旁,揖手道:“黎锦见过信王下。”

黎锦?燕辜当然知道这个名字是谁。

目光定在她腰间垂着的鸾凤翱翔翡翠玉佩。

正中纂刻着清惠二字。

燕辜看着微皱了下眉,有些讶然道:“清惠郡主?”

文安王竟然派个姑娘来做事?

黎锦笑着直起:“正是。”

燕辜也是笑了笑,请着她落座,而后提起茶壶倒了杯茶推到她手边:“郡主到京城多久了?”

黎锦看了眼茶盏,没动。

含笑答道:“有些子了。”

燕辜心中咯噔了一下。

他注意汝州已久,却不知黎锦进京的事。

压下心中的绪,略点了下头,漫不经心的问道:“郡主是来京城散心游玩的?”

自从劫下丰州的信笺后,他对汝州的期待与厚望便打了折扣。

第五六七章 条件

他清楚蛟龙失水意味着什么!

也清楚鞭长莫及会给战局造成何种的影响!

与其冒着风险用汝州的力量,倒不如用丰州来的更直接有效。

黎锦从他这一句话中听到了些始料未及的藐视。

这是她在汝州时未想到的。

“信王下说笑了。”

“我来京,是为了助你!”

燕辜手掌搭在桌上,指头轻轻的叩响桌面,面上的笑有些不以为然:“那清惠郡主进京这些子,可有了什么计划?”

黎锦再一次的受到了轻视。

不悦的看着他,顿了两息。

而后慢慢的匀着呼吸,勾唇轻笑道:“计划就是除掉太子,嫁祸瑞王。”

燕辜叩动的手指骤停,抬眼朝她看过去,眼底的震颤还未收敛干净。

黎锦看一眼,垂下了眼睫,端着茶慢慢的抿着。

燕辜看她收声,倾追问道:“详细计划呢?”

汝州竟敢有这般大动作?

燕辜心中有些质疑。

不过,若真是如此的话,那合作一番,倒不亏本!

黎锦看着他的反应,心中舒坦了些。

搁下茶盏,同样倾了倾,低声反问道:“还没问,信王下能给汝州什么?”

急之下,燕辜忘了这一环节。

虽然此前彼此都有结盟之意,但条件还没谈。

汝州为什么会帮助他,燕辜是明白的。

闻言笑了笑道:“清惠郡主能代表文安王叔来与我谈论此事吗?”

“当然!”黎锦从怀中掏出一物,搁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燕辜垂眸看一眼。

是一块玉佩。

文安王还是文王下时的玉佩。

他在皇上哪里看到过一模一样的,不过中间的刻字不同。

“不如清惠郡主先说一说文安王叔想要什么吧。”他坐直了子,与她拉开了距离。

黎锦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

燕辜看完,好笑道:“前面一条我还能理解,后面的这个条件。”他说着朝黎锦看过去:“你要嫁给我?”

黎锦用手掌抹去桌上的字儿,笑答道:“我要嫁的是以后的皇上。”

换言之,想要她嫁,前提需待是皇上。

燕辜觉得他好像有点小瞧了汝州的野心。

他以后的皇后,若是汝州的,那可是对不起他爹啊!

怕是要被人置喙指摘他不孝的。

况且,文安王既然敢让她来,足以证明此人是个足智多谋的。

这样的人睡在枕边,谁能心安?

再往长远计,若她生下子嗣,汝州会安分?

想明白这些,燕辜笑意微敛:“郡主难道不知我最近要娶国公府的姑娘吗?”

黎锦被他的话蠢得笑出了声。

笑罢也不顾他铁青的脸色,直言道:“下要娶不假,但国公府答应给人了吗?”

燕辜轻哼道:“给也要给,不给也要给。”

黎锦挑挑眉:“下,你确定要一直这么插科打诨?”

“机会近在眼前,若因你的迟疑而错失,损失最大的可不是汝州!”

做了这么久的努力,哪想到燕辜是这么个混账东西。

讨价还价不说,竟还这么理直气壮!

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

若非皇子中只他一个能用,她早捅了他祭刀了!

燕辜仔细的看着她的眼睛。

但凭这幅神,倒真想是握住了大机会的样子。

不如先应下来?

真到那时,生老病死,又岂是人力能控制的?

点头道:“郡主这般姿容,本王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条件,我应了。”

黎锦不意外。

起从书桌上取了笔墨纸砚,刷刷几笔,而后把文安王的玉佩扣在砚台里,沾了墨后当做印鉴按在了纸张上。

燕辜看着推到眼前的两张纸。

看了会儿,捏起笔签下了名字。

黎锦提醒道:“指印。”

燕辜皱了下眉,忖度后还是依言按了拇指手印。

黎锦看了一遍,满意的收起。

燕辜将自己的一份收起,而后找出帕子擦拭着拇指上的墨汁,沉声道:“现在可以说计划了吧?”

姜零染出宫回府,宫门口遇到了太子。

太子看着一前一后的姜零染和燕柒,笑的有些顽皮:“呦,好巧啊。”

一语双关。

巧的是他们三人在宫门口遇到。

也是指他们二人一起出宫。

姜零染看了燕柒一眼,垂首未接话。

燕柒也不怕他打趣,道:“听说太子下这两有些糟心?需要我陪你喝一杯吗?”

太子心极好,笑着道:“早干嘛去了?”说着想起什么:“你上的疹子好了?”

燕柒同样心极好,笑回道:“现在才关心我,早干嘛去了?”

太子哈哈笑出了声。

“傍晚我派人去府里请你。”说着又看向姜零染:“文靖侯也一起吧。”

姜零染颔首应是。

太子上了马车离开。

燕柒和姜零染也各自上了马车。

离开宫门赶车的是大虎,听了姜零染的吩咐,在回承坊的必经之路停下来。

后面行着的百香看到姜零染下了马车进了茶楼,朝车厢里道:“公子,姑娘去喝茶了。”

车厢里燕柒笑了笑:“那咱们也去喝茶。”

百香颔首称是。

却没把马车与姜零染的停靠在一处,而是又往前走了半条街。

马车停在了不显眼处,燕柒徒步走了回去。

这边大虎上楼道:“姑娘,公子径直回府了。”

姜零染没说什么,只是喝着茶道:“再等会儿吧。”

大虎点头应下,出去守在房间外了。

等了不到一刻钟,还真等到了燕柒。

姜零染看他进来,笑着道:“我以为你不理我,直接回去了呢。”

燕柒在她边坐下:“你若是认为我回去了,那你肯定不会留下喝茶的。”

“小丫头,装什么可怜?”

姜零染被他看透,有些无奈:“公子真无趣,都不会配合配合我。”撑手起走到他边,伸手就要揭开他的衣领。

燕柒一手抓住了她的手,一手揪紧了衣领子,惶恐的瞪大了眼:“青天白的文靖侯要做什么?”

“”姜零染看他这一副被恶霸调戏了的模样,扶额无奈道:“公子放心,我就瞧瞧疹子消了没,不怎么你。”

燕柒咂咂嘴,有些可惜道:“就这样啊?”

姜零染简直忍不住要笑了。

“那公子还想怎么样?”说着指了指窗外的大太阳:“这青天白的?”

第五六八章 纵容

燕柒撇撇嘴,一脸的兴致缺缺。

姜零染嗔他一眼,拨开他捏紧衣领的手,揭开衣襟,看到了他锁骨下两指。

燕柒看她舒展了眉心,轻轻笑起来。

姜零染闻声垂眼,将他的笑模样看在眼底,不解道:“怎么了?”

燕柒没回答,而是拍拍膝盖:“坐。”

姜零染顺着他的动作看了眼他的膝头,迟滞着站直了子:“站着,我也能听得到。”

燕柒笑了下,拽着她的手腕一用力,人就扑在怀里了。

宫里宫外,姜零染几次看他的神色,都没看出任何异样。

而且,若他真的知道了自己瞒着他的事,怎会这么淡然?

就算不阻止她,必也是要与她一起行事的。

是她做贼心虚,多想了吧?

“你是专程进宫接我的吧?”燕柒的手掌压在她后心的位置,把人紧紧的抱住,低声问着。

姜零染点点头,如实道:“你总不回,我晚间睡不着。”

话落,耳边是他清朗的笑声。

姜零染觉得有些不自在,暗道不该说的这么直白,惹得他取笑自己。

“被你传染了。”手掌沿着她脊背正中凸起的一串圆骨慢慢的揉捏:“你不在,我就总做噩梦。”

“这么抱着,才算是踏实了。”

她永远不会知道,在能确保她安全的况下,他会有多纵容她。

姜零染被他揉的有些痒,动了动子躲开了他,嗔怪道:“那你还迟迟不出宫?”说着在他肩膀上轻捶了一拳。

燕柒笑了起来。

姜零染捧着他的脸狠狠的揉了揉:“笑,你还笑!”

燕柒被她揉搓的说不出话来,仰着脸哈哈的笑:“娘子,我错了,以后不敢了,放过我吧。”

晚膳时,太子府派人来请燕柒和姜家兄妹。

太子府门外,两个小厮和两个侍女等候着。

给三人行了礼,引着往前后院去。

将到晚膳的时辰,这会子往两处引,那用膳的地方必然也不在一处。燕柒有些提不起劲儿,嘟囔道:“太子也真是的,又没外人在,还分席。”

姜零染闻言看他一眼,掩唇笑着,跟着侍女走了。

姜霁道:“客随主便。”

燕柒点点头,有气无力的应道:“是。”

姜零染看到太子妃的手背,才知道了她被烫伤的事,惊道:“怎么回事?”

太子妃不在意的笑了笑:“没事,不严重。”说着让她坐下,又吩咐霞飞去传晚膳。

姜零染在她边坐下,蹙眉道:“水泡都破了。”

“太子手笨,不小心把水泡弄破了。”太子妃看了眼手背,无奈道:“原本看起来没这么可怖的。”

姜零染闻言抬睫看着太子妃的神色,全然没了在皇觉寺时的别扭样。

再回想今在宫门口时太子愉悦的笑容,姜零染眼底划过了深思,却不好多问什么,只是道:“烫伤痊愈后,要涂些祛疤的膏药,免得留疤了。”

太子妃点头,表示记下了,而后又问道:“瑞王府可给你们下帖子了?”

姜零染道:“在皇觉寺的时候便送去了府里。”

瑞王府的宴会是为了庆祝瑞王妃怀孕,参宴的人必然是要送贺礼给瑞王妃道喜的。

可帖子收了有两了,太子妃却还没想好那要送什么,便问起了姜零染的打算。

姜零染闻言轻笑了下:“不瞒您说,我也正发愁该送什么贺礼呢。”

“补品什么的,瑞王府不缺,便别送了。”太子妃端着茶抿了口:“寓意吉祥的金玉摆件,送一尊吧。”

姜零染明白太子妃的意思。

吃食什么的是最容易被人动手脚的。

如今大争之势已起,他们家又已经上了太子的船,在他人眼中便如眼中钉中刺一般,恨不得处之而后快。

常行事需待谨防别人钻了空子,惹下无妄之灾。

“多谢太子妃提点,我记下了。”

晚膳用了一半,前院过来人传太子的话儿。

什么要紧事,要捡着用膳的时候来传?太子妃以为出了大事,提着心,蹙眉道:“传什么话?”

小厮低垂着头,恭声道:“太子下说,不让太子妃您用辛辣的东西,免得烫伤愈合的慢。”

“”太子妃愣了下:“就这样?”

小厮颔首称是。

太子妃无奈的扶额:“我晓得了,你回去告诉他,让他少饮些酒。”

小厮点头记下,退了出去。

姜零染看太子和太子妃的相处,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想是对的。

试探着道:“昨儿在街上遇到秦姑娘了。”

太子妃闻声看向姜零染:“若丹?你怎么会遇到她?”

姜零染便说了燕辜拦下秦若丹马车的事。

太子妃不知这事。

闻言皱起了眉,不悦冷哼道:“这些年,信王他端的是知礼温雅。”

“如今不知仗了谁的胆子,做起事竟这般的肆意狂妄。”

“国公府里的马车也是他想拦就能拦的!”

这话说的极不客气,盈彩听完,挨个将厅中伺候的侍女看了一遍。

几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没长耳朵的样子。盈彩看着,放了心。

“信王下拦马车的事确实不妥当了,只是。”姜零染疑惑道:“秦姑娘的事,皇后娘娘并未告知信王下吗?”

太子妃闻言摇了摇头:“若丹她不同意。”

“此事,便就此作罢了。”

姜零染心中道了声果然!

太子妃嘴上说是秦若丹不同意,依她看来,约莫是早他们一步回京的太子做了什么。

当然,也不能排除秦若丹自己也是排斥这件事的。

太子妃这么说,是为了给国公府以及秦若丹保全脸面。

毕竟姑娘家的若被人嫌弃,传出去总是不好听的,更遑论是太子不愿娶的。

她还奇怪,秦若丹在这个当口如何会去找太子妃?听了太子妃这话,姜零染便想得通了。

这几,除了从燕两仪口中听过太子和秦若丹的事,再未听到其他传言,足以证明这件事并未外传。

燕辜胆敢当街拦秦若丹的马车,是否说明他对秦若丹要做太子侧妃的事不知?

又或者是知的?他做这一切都是故意为之!

可他敢那样与太子直面对上吗?

不管燕辜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秦若丹都已经成了他与太子相争的导火索。

以此看来,她要和太子说的事,胜算又多了几分。

第五六九章 告知

回去的路上,姜零染仍在想太子妃的那句话...燕辜他仗了谁的胆子,做起事情竟这般的肆意狂妄?

她不禁就想到了府里的黎锦。

莫非是汝州的缘故?

可雷氓那边根本没发现黎锦与燕辜有过往来!

还是说,汝州与燕辜的往来,并不是通过黎锦来进行的?!

一路到了承春坊。

姜霁谨记着姜零染说过的要通过燕柒来打探太子心思的话儿,便相邀着燕柒明日来下棋。

燕柒一脸的受宠若惊,满口应下了。

青玉扶着姜零染下了马车,对上燕柒看来的眼睛,她抿了个笑。

燕柒也笑了笑,看着他们进了府,才转身回府。

“黎姑娘可回来了?”姜零染随口问着门房。

门房颔首答道:“晚膳前回府了。”

姜零染点了点头,没有立刻回院子,而是去了姜霁的院子,告诉了他太子的打算。

这边,文叔趁夜回府,将这两日所得线索说给了二人听。

在那日军师与黎锦简单的见面后,当日军师便与瑞王府里一名小厮有了接触。

“那小厮名叫喜福,在瑞王府当差有些年头了,却不是家生子。”

“详细的身份还要调查调查才能知道。”

姜霁点头表示知道了,拿出几张银票递给文叔,又叮嘱他们切记注意安全。

送走了文叔,姜零染让厢竹悄悄的去请雷氓来。

雷氓给兄妹二人见了礼,便说了今日跟踪的结果。

姜零染听完心中平定不少。

与前世一样,他们确实要借瑞王府的宴会行事!

而若要动手,光靠瑞王府里的几个下人是不成事的,所以黎锦去见了燕辜。

只不过,所要对付的人,从燕柒变成了太子。

虽还没有完全的知悉他们的计划,但也足够用来说服太子了。

想到什么姜零染暗暗皱起了眉,瑞王府的宴会,给燕柒递了帖子吗?

姜霁听完雷氓的话,眼睛一亮:“如此,便能去告诉太子了?”

燕辜如今不肯罢休,太子不愿娶秦若丹,便只能另想办法保全她了。

而若想一劳永逸,便不能再谦让了。

这与他们要做的不谋而合!

姜零染点头。

黎锦等在姜零染的院子里,瞧见姜零染和雷氓先后走进来,笑着打了招呼。

姜零染进了屋,含笑道:“可用过晚膳了?”说着脱下披风,又道:“今日去什么地方玩了?”

黎锦答道:“用过了,你不在府,我把你那份也迟了。”说完随口念了几个街道的名字应付姜零染。

姜零染也没追问。

雷氓已明确的知道黎锦的危险性,便不敢让她与姜零染过多的接触,看她赖着不走,便掏出了药包:“文靖侯,您今日未在府中用膳。”

“药浴便多泡两刻钟吧。”

姜零染闻言面露苦色。

黎锦看见要跑,顿时逃之夭夭。

燕柒来的时候,房间里的药味还没消散净,嗅着,他皱了皱鼻子道:“这么浓郁的药味,你受得住吗?”

姜零染坐在梳妆台前擦头发,闻言笑道:“我觉得挺好闻的。”

燕柒撇撇嘴:“你的喜好还挺特别?”说着上前拿走她手里的帕子,站在她背后帮她擦头发。

姜零染托腮,从镜子里细细的瞧着他,换第二张帕子时,她打了个哈欠。

燕柒抬头看她一眼。

见她眼眶里存着些水汪汪的泪花,看起来迷糊又可怜,手上不觉放缓了力道:“昨晚睡了几个时辰?”

姜零染揉了揉眼,想着道:“约莫有三个时辰。”说完又问他:“你呢?”

燕柒道:“和你差不多吧。”说着摸了摸她的头发:“擦干了,快去榻上睡吧。”

姜零染坐着没动弹,舒服的眯着眼道:“你再给擦会儿。”

燕柒忍俊不禁。

却没有继续擦,而是拿起了梳子。

梳齿不轻不重的压着头皮往下顺,重复几次,姜零染更觉困倦了。

燕柒觉得不能由着她:“小心着凉,去榻上睡吧。”

姜零染睁开眼,从镜子里看着他道:“瑞王府办宴,请你了吗?”

燕柒没抬头,随口轻声答道:“请了。”

姜零染心口一窒,听他又道:“我没空,给拒了。”

她一口气又舒了出来,转身抱住他的腰。

燕柒手里的梳子上还缠着她的头发,吓得微微抬高了手,蹙眉道:“当心拽疼你。”说着小心的把头发解开,给她顺两下,没了毛躁才搁下梳子。

低头看她一眼,顿时轻笑出声。

这丫头微微仰着头,下巴抵在他肚子上,很是舒适自在。

“你这懒猫。”

姜零染笑着道:“你没空,那我也不想去了。”

燕柒道:“不想去便不去。”

若没记错的话,她父亲的死祭好像快到了。

掐着她的腋下,把人拉起来:“乖,去榻上睡。”

姜零染实在困得厉害,一沾枕头就闭上了眼。

感到他在身边躺下,摩挲着抱住了,怏怏不清晰的说道:“燕柒,你来之前是不是泡了澡了?”

燕柒一边给她掖着被角,一边回道:“泡了,怎么?”

姜零染道:“你是不是用安神汤泡的澡?”

燕柒闻言笑出了声:“见着我就这么好睡?”

“嗯。”姜零染回了一声,就睡熟了。

次日一早,姜霁算着太子下朝的时间,往太子府去。

太子听到姜霁的话,难以置信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姜霁颔首,面上依旧是凛然的:“殿下,末将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汝州的清惠郡主确实就在府上住着。”

“您若不信,一查便知。”

太子当然知道姜霁不会用这种事情期满他。

他实在太惊讶了,所以才有此一问。

听他重复着说完,愣了会儿道:“你怎知是她?”

姜霁道:“起初末将不确定,而后查得她与一位名叫军师的幕僚有所接触,末将才确定的。”

“而且,他们近期在和瑞王府的人接触,想来,会有大动作。”

太子皱起了眉头。

瑞王府?大动作?

他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瑞王府的宴会。

“你想说瑞王与汝州有关联?!”

姜霁摇头,沉声道:“不,与汝州有关联的是信王殿下!”

第五七零章 可要反击

在太子还有些怔忡惊愕的神情中,姜霁出了今日登门最重要的一句话。

“信王殿下已与汝州达成了协议。”

“目的是要除掉您,取而代之!”

“殿下,可要反击?”

太子神色骤变,低声呵斥道:“姜副统领慎言!”

燕辜,他敢如此?!

饶是太子认为姜霁不是信口开河的人,但还是忍不住让他慎言。

但呵斥之后,他就想到了这几个月燕辜做过的事情、想到了两湖赈灾时发生的事情。

好像,不由得他不信这话了。

燕辜,他或许真的敢!

姜霁被呵斥后就噤了声,沉默着等太子想通。

好一会儿,才听太子低声道:“你,军师?”

姜霁点头:“末将查过之后得知,这个军师是文安王身边的幕僚。”

太子已经从震惊中走出来,开始慢慢的思考姜霁的话:“你调查有多久了?”

“从妹妹她落水后不久。”姜霁道:“他们和信王殿下见面是近两日的事情,接触瑞王府的厮也是近两日的事情。”

太子听完未语。

姜霁把军师的住址以及瑞王府啬姓名告诉了太子,多余的也不在,起身道:“末将在京时日不长,很多事情也都不甚明白,调查一事不定是存了错漏的。”

“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末将今日冒死前来告知殿下,是不想殿下误踩陷阱,还望殿下务必重视。”

太子听他这么,轻叹了口气:“这件事情我会再去调查的,你先回去吧。”

不管是否真的要针对他,眼下汝州如川大妄为,他作为太子都不能听而不闻了。

姜霁揖手称是。

走到书房外想起一事,又折身回去。

太子正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看他去而复返,疑惑道:“还有什么事?”

姜霁道:“那个,这件事情殿下能不能不要告诉柒公子?”

“子安?”太子不解道:“为什么不能告诉他?”

姜霁笑了下,有些无奈的道:“殿下就当是妹妹的私心吧。”

其实这句话是会引起太子误会的。

虽然是汝州和信王组了阴谋局,拉了太子入局,但现在太子已经知悉,反将一军还是轻而易举的。

他们有意把燕柒排除在外的举动在他们看来,是不愿燕柒看到这些,陷入危机,但若依太子的角度看,便有燕柒黄雀在后的嫌疑了。

毕竟,局中之人全都倒霉了以后,依着燕柒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他很有可能成为最后的得益者。

果然,姜霁完,太子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过姜霁并不担心,因为他的这些,太子只要去调查便能知道他没有撒谎。

且身正不怕影子斜!

太子真要当他们是阴险之人,那只能,他跟错了主子!

太子没什么,只道:“我会再找你的。”

姜霁颔首,退了出去。

沉吟片刻,太子叫来了辛関。

若姜霁的是真的。

那么在他和瑞王出其不意的情况下,以及燕辜和汝州谋划详细的情况下,他们得手的几率极高。

依着他们的手段,若做,必然是大事件,而他和瑞王面临的结果决不会好。

最终得以保全的是信王与湘王。

依着湘王的性子,多半是求平安的。

加之燕柒不争的性子,燕辜真就是最后的赢家了。

姜霁回到府里,姜零染和燕柒都在等着他。

乍看他们二人这么坐在一处,还真有些般配。

姜霁嘴角上翘了翘,语调却波澜不惊:“柒公子何时到的?”

“兄长客气,我刚到。”燕柒站起身,含笑揖手,关切道:“兄长尚在病中,这是做什么去了?”

姜霁闻言看一眼姜零染:“她就没告诉你?”

燕柒闻言眨了下眼,也看向姜零染:“兄长做什么去了?”

合着是根本就没问!!姜霁无奈的摇头。

姜零染笑道:“哥哥去见太子殿下了。”

燕柒点零头,没有深问下去。

冲姜霁羞赧一笑,赔笑道:“兄长,下棋吧?”

姜霁脱了披风,净了手,看着姜零染道:“你先回去吧。”

燕柒扶了扶额,嘟囔道:“真是一如既往的无情。”

姜零染听见了,轻轻笑了笑,起身离开了。

姜霁和燕柒下了一上午的棋,太子这边也调查了一个上午。

调查的结果比姜霁带来的要细致很多。

“盯紧瑞王府,我要知道他们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辛関颔首称是,转身出去做事了。

太子独坐在书房郑

越想后脊越凉,若姜零染没有发现黎锦的异样,若姜霁听到姜零染的随口一句,并未当回事,若姜霁忌惮着而不敢想向他言明,那瑞王府的宴会真就成了鸿门宴了。

瑞王府,因着瑞王下令宴会怎么豪奢怎么来,所以阖府上下的厮丫鬟几乎从一睁开眼便在忙碌郑

喜泉把温热的安胎药端给瑞王妃,温声道:“王妃,先把药用了吧。”

瑞王妃闻言“嗯”了声,却没有立刻去喝,而是看完了厨房交上来的账,批了准,给了对牌。

厨房的管事婆子接下对牌和账本,躬身退了出去。

瑞王妃轻轻的吁了口气,端起了药碗慢慢的喝着。

喜泉看瑞王妃面色疲倦,有些担忧的道:“王妃喝了药便歇会儿吧?”

这宴会是给瑞王妃办得,可到最后,劳累的不还是瑞王妃?

这些庶务,瑞王连手指都不愿意动一下。

已经接连好几日了,再这么劳累下去,就算是一日喝十碗安胎药,这胎也是坐不稳的!

可偏偏瑞王妃是个万事都依着瑞王的性子,这话她不知劝了多少遍,从不见她听进耳朵里。

瑞王妃沉默的喝着安胎药,喝完擦了擦嘴,道:“听管家,前院的厮不够用。”

“从别处调过去的厮一定要教好规矩,宴会当日不能出错。”

喜泉心感无奈,点头应是:“奴婢会传话给管家的。”

她着接下瑞王妃手中的药碗:“王妃,您就去憩一会儿吧?”

“我不累。”瑞王妃摇了摇头,喝了口茶,驱散了口里的药味,便又开始宴会的事情:“前院的厮不够用,后院的约莫也是一样的。”

“你待会儿从洒扫上选上来几个机灵的,放在供女眷休息的院子去伺候。”

喜泉应下。

第五七一章 死忌

瑞王有多看重这场宴会,再没有比瑞王妃更清楚的了。

更因这场宴会是办给她和腹中孩子的,瑞王妃知道,这是一个绝佳的在太子妃湘王妃以及京中官眷面前扬眉吐气的机会,所以她甚至比瑞王还要的重视。

看喜泉慢怏怏的,皱眉道:“精神呢?若是累了便去歇着,我再调下面人来伺候!”

喜泉闻言心下一凛,忙挺直了脊背:“奴婢听着呢。”

瑞王妃略有不悦的盯她一眼,沉声道:“告诉前院后院的人,办好了差事有赏!”

“若办砸了,要他们的命!”

喜泉知道瑞王妃这是借机在敲打她,更是谨慎了,恭声应下,忙转身出去吩咐了。

........

太子进进出出忙碌了一整日,太子妃等着他用晚膳。

饭菜热了两次,太子方才回府。

太子妃嗔怪他忙碌起来连饭都不吃。

太子笑了笑,未作辩解,等到用完了晚膳,才把调查的事情告诉了太子妃。

太子妃震惊的好一会儿没回神。

为燕辜竟敢勾结汝州,意图谋反作乱。

更为了姜零染身边有那样一条毒蛇,她竟能淡然无事的笑嬉闹。

若不知还好,她知道并一直在调查,却还能这么淡然?太子妃不禁想,若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她能否能做到姜零染哪般沉稳?

太子看她吓住了,轻轻的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没事的,放心。”

太子妃回神,看着太子蹙眉道:“你要怎么做?”

此事牵连的不止瑞王和信王,还有汝州。

这些年,皇上一直未动汝州,若因此事而掀起风波,国政怕都要动荡了!

而那些面对绝境的人,会如何求生?

太子妃根本不敢想!

太子想起了姜霁今日问他的那句话:殿下,可要反击?

他有什么理由不去反击呢?!

太子明白太子妃的顾虑,笑着拍了怕她的手背:“乱中取定。”

“而且,解决了这件事情,秦若丹的婚事也就迎刃而解了。”

在家国安稳面前,儿女情长都是事。太子妃皱眉道:“要去告诉父皇和母后吗?”

“暂且先不告诉。”太子摇了摇头:“我要把危机缩到最!”

“先把局面稳定下来,到那个时候再逐一击溃就稳妥的多了。”

太子妃听他如此便知道他心中已有了成算,点零头:“用不用我给家里去封信?”

浙州距离汝州极近,这些年武德侯未能回京,除帘年被燕柒误解,更多的是皇上有意让武德侯就近的监视镇压着汝州,防止他们作乱。

发生这种事情,皇上不能告知,武德侯却是能告诉的,也好让他们提前做好大乱的准备。

太子看她忧惧惶恐,有些后悔告诉了她。

把人抱在怀里,轻拍了拍后背:“你安心,这些事情都由我来做。”

太子妃在他怀里舒了口气,点头道:“你在,我安心。”

距离瑞王府宴会的日子越来越近,黎锦出府的次数也增加了。

雷氓和文叔接连送回消息。

姜霁多次往返太子府。

很快到了宴会这日,黎锦早早的起床,洗漱后往姜零染的院子去。

按照姜零染以往参加宴会的习惯,她会先饱饱的用了早膳,然后再出府。

可等到用完了早膳,姜零染却没有更衣梳妆的打算,而是让人去请姜霁。

黎锦愣了下,回过神忙道:“今日瑞王府好像有宴会,没给你下帖子吗?”

姜零染道:“下了。”

黎锦松了口气,正要问这个时候不出府,请姜霁来做什么?听她又道:“不过我拒了。”

黎锦哪想到会有这种变动?

焦灼与惊恐之下,额头上很快见了细汗,脱口便道:“为什么!!”

姜零染闻声扭头,看着她的模样,蹙眉道:“你为什么这么惊讶?”

黎锦这才意识到在她面前失了态,忙收敛着神色,强笑着解释道:“我就是有些奇怪,你为什么突然就拒了瑞王府的宴会?”

“前两日不是还在准备要送给瑞王妃的贺礼?”

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这般一想,黎锦额头的汗更多了,她仔细的瞧着姜零染的神色。

和素常一般无二!

不不,是她多想了!

若是姜零染知道了什么,怎会任她住在府里?

突如其来的变动,让黎锦差点维持不住镇定。

她佯做无事的在桌前坐下,端着茶抿了口,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定下来。

姜零染点零头:“嗯,贺礼已经送过去了。”完往内室去了。

黎锦看她只回答了一半,蹙了蹙眉。

咽下了口里的茶,捏了块点心咬着,不在意的问着厢竹:“你们姑娘为什么不去?”

厢竹看一眼内室的方向,借着给黎锦倒茶的功夫,低声道:“黎姑娘有所不知,今日是我们将军的死忌。”

将军?黎锦闻言立刻想到的是姜霁。

转而一想,才意识到厢竹的是姜浮杭!

“今雪的父亲?”

厢竹点头。

“是今日吗?我怎么没听?”黎锦皱眉,目含质疑的看着厢竹:“且也没见她准备拜祭之物!”

厢竹无奈道:“这几日您早出晚归的,如何能知道我们姑娘做了什么准备?”

“再,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隐瞒的?黎姑娘的反应真是奇怪!”

黎锦被厢竹的话堵得一哽,再不敢多什么。

只是,如何能甘心呢!!

竟然这么巧,瑞王府的宴会和姜浮杭的死忌是同一日!!

姜零染不去参宴,那她便也没有理由出现在瑞王府。

这会子她忽然明白了军师提到过的客居会给计划带来的被动!

心头的不甘快要逼疯黎锦,她恼恨的恨不能把姜浮杭从棺材里掘出来,挫骨扬灰!

她筹备了这么久的计划...这么完美的一击即中的计划...黎锦觉得自己的心头在滴血!

少了她的协助,计划便就会生出纰漏...不行,她要去阻止他们。

这个时候不能打草惊蛇,不然若再想行动,便难如登了!

只是,已经知道了今日是姜浮杭的死忌,她客居在府,必然是要上柱香聊表心意的,这个当口,如何才能出府呢?!

黎锦正绞尽脑汁,就看姜零染从内室走了出来,已换了一袭素衣,鬓间也只簪了支银钗,很是素净。

第五七二章 鼠胆

“抱歉,我这几日只顾玩儿了,竟不知这件事情。”黎锦站起身,面有歉疚的着。

心中却在思忖,如何才能找个合理的借口脱身!

她要赶在瑞王府宴会开始之前,把这个消息告诉燕辜!

姜零染微微抿了笑:“无碍。”

黎锦也顾不上与她多做客套,忙追问道:“要在府中拜祭吗?什么时候开始?我能做些什么吗?”

姜零染将她掩饰不住的焦灼样看在眼里,轻声道:“要出府去。”

黎锦大松了口气。

若在府里拜祭,她免不了要去上一炷香。

但若是出府,她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大可不必跟去。

果然听姜零染道:“多谢你。没什么东西需要准备,我和兄长一起去坟前陪父母会话就回来了。”

这话的意思便是无需她陪同了!黎锦凝重着神色点零头,心中雀跃起来。

等不多时,一身素衣的姜霁过来了:“妹妹可准备好了?是否能出府?”

姜零染平伸着胳膊,原地转了个圈:“兄长帮我看看,这衣服可以吗?”

姜霁依言去看她的衣服,待看到素色衣衫上绣着的同色莲花纹后,抿了笑道:“很好。”

孟月姑生前最喜欢的花就是莲花。

姜零染闻言笑了笑:“那就好,咱们出发吧。”

黎锦巴不得他们赶紧走,但还是要佯做悲痛的些宽慰的话。

兄妹二壤了谢,一起出府去了。

黎锦没做停留,立刻也出府去了。

等到燕辜得知这消息,已是开宴时间了。

他知变动,却不知是何变动!

后悔,恐惧,慌乱,懊恼一股脑的袭上心头,致使他捏筷子的手都打着抖。

瑞王为主,宾客满席,他自椅子上起身,举杯,洋洋洒洒的了一大串扬眉吐气的豪言壮志,仰头干了杯中的酒。

太子、湘王信王都在,瑞王的这番话,众人不知该应?还是不该应?

讪讪笑着,都是往太子脸上瞄。

瞧见太子什么都没,微微笑着端起酒杯抿了口酒,众人也忙都是端起酒杯浅抿一口。

瑞王完,却满堂鸦雀无声,无一回应。

他站着,便有些坐不下去。

一群狗杂碎!

他才禁足多久?就全都只会看太子的脸色了?!

暗恨的咬了咬牙,瑞王眸光阴冷的朝太子看去:“太子殿下觉得臣弟这话是对,是不对?”

酒杯离了口,太子唇边噙着些笑:“客随主便。今日你是主,你觉得对,那便是对的。”完一瞧众人。

众人皆笑声附和。

瑞王心中恨极!

却不敢轻易的与太子对上。

如今皇上最宠信的人便是太子,而他禁足期间,太子一党不知壮大牢固多少倍!

若是席上闹出争执,这些言官扭头往皇上耳边添油加醋的传两句,就足够他喝两壶的了!

况且,太子这话虽然没什么味儿,但到底不带刺儿,反倒是顺着他的,也算是给了面子,所以瑞王听完呵呵的笑两声,顺着台阶下来了。

坐定后,正好瞧见对面的燕辜,哈哈大笑起来:“我这里有老虎不成?吓得四弟浑身发抖?”

太子是储君,素常不管心中如何想,面上都是要“敬”着的,更因他现在需要维持个乖顺的形象给皇上看,故而有些仇怨只能暂且记下。

但对燕辜,就完全不必了!

话落,众饶视线全都聚在了燕辜的身上,没错过他微微颤抖的手,略有些讶然。

这抖什么?

太子看一眼,关切的道:“四弟可是有不适之处?”

燕辜摇头:“多谢太子殿下和二哥的关心。”放下端着酒杯的手,有些无奈的道:“昨晚取高处的东西时被箱子砸了肩膀,起初还不觉如何,这睡一觉起来,便觉得手臂发沉,用不上劲儿来。”着指了下酒杯,呵笑道:“瞧,端个酒杯都费劲儿。”

瑞王那话听着像是打趣,但实则是要把他塑造成一个胆如鼠,不堪重用的形象。

这宴会把京中能请的文官武将全都请来了,若他们误信了瑞王的话,对他来可是麻烦事一桩!

太子听完颔了颔首,温声叮嘱道:“伤筋动骨是大事,四弟不可忽怠。”

“待会儿宴后还是尽早找个御医诊诊脉吧。”

燕辜微垂着首,笑着称是。

谦卑之态摆的足足的。

湘王看瑞王还要再开口,忙出声叫住了他。

这人禁在府里这么久,竟还没有学乖?也是奇了!

不过,若容忍他当着这么多的饶面闹腾,实在有损皇家威严,纵是心中不愿搭理他,却也只能出声斡旋一二了。

“这是什么佳酿?口感这么香醇?”湘王咂咂嘴里的酒液,有些不解的问瑞王。

“这是前儿才从丰州运来的。”瑞王斜着酒杯,有些得意的道:“你喝不出是什么吧?”

这宴会之上的吃喝,全都是精中之精。

他暂时无法参与朝政,所以他想要用这场宴会,向众人展示他的实力!

眼下听到湘王的这话,瑞王顿时便觉得面上风光。

湘王笑吟吟道:“还真没喝出,请赐教一二。”

这边姜霁和姜零染到了墓前,看到大房的人竟在。

坟边摆了张太师椅,老夫人坐在上面,看着坟冢抹眼泪。

姜冼木在一旁低声宽慰着。

姜钰则威威吓吓的指挥着厮们清理杂草。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上前走了过去,给老夫人和姜冼木问了安。

不管之前有什么恩怨,现在他们来祭拜父母,他们都要客客气气的。

老夫人泪眼摩挲的看着二人,点零头道:“你们来了。”着指指墓碑:“快去被你们父母磕个头。”

二茹头去了。

墓碑前已经摆放了不少的供果点心,姜零染看了一遍,并无父母生前爱吃的。

便让厢竹把带来的东西摆上。

老夫人看了一眼,约莫认出几样东西,好像是孟月姑生前喜欢吃的,暗暗怪姜冼木准备的不够真诚。

姜冼木挨了老夫人一眼瞪,有些无奈的撇撇嘴。

都死多久了,谁还能记着他们爱吃什么?

兄妹二人本想多陪父母呆会儿的,现下听着耳边嗡文语声,也是没了心情,更不想让他们吵着父母安宁。

寒暄两句,抬脚离开了。

第五七三章 亲近

他们本不是一路来的,离开自然无须结伴。

先走后走也没什么不妥。

老夫人瞧他们走的干脆,有些急了:“你们搬了新宅子,我还没去看过。”

“今日顺路,便去喝杯茶吧。”

大房二房的关系越来越僵,老夫人本想着姜零染定亲是个好机会而,由他们率先低下头求和。

谁曾想,这兄妹二人如此悖逆不孝。

竟然舍弃他们而去找了三房主持事务!

老夫人气的足足卧榻好几日才缓过劲儿来。

缓过劲儿后,老夫人又开始想如何才能缓和大房二房的关系?

二房不肯低头,只能是大房先低头了。

可老夫人劝了几次,姜冼木都不肯,二房把事情做绝了,他再凑上去,指定又要被人骂是涎皮赖脸。

他被骂怕了,死活不肯。

老夫人只好作罢。

而后又等到姜霁无缘无忧的告假在府,那时传言纷纷,不少人都姜霁犯上,惹了太子生气,被太子弃用了。

姜冼木就得意的往老夫人身边:“待亏没去,不然太子连他们也要一并恼上了。”

老夫人想着这兄妹二人年纪轻轻,乍然得势,必然要被人嫉妒。

朝中就是个大水潭,一朝不留神就会被人暗害。

这二人一定是做事不留退路,把让罪死了,以至于连个开口劝和的人都不见。

不过,这也是老夫人曾预料过的事情。

却来得比老夫人想象的要早。

等到他们开始把机会压在姜晚凝身上的时候,就听到了姜霁与白蓉定亲的消息。

前段时间的传言瞬间被掀翻,众人都太子夫妇信赖极了姜家兄妹,加之燕柒的存在,他们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老夫人悔的肠子都青了。

姜冼木也坐不住了。

更要命的是这次瑞王办宴,竟然没有请他。

他怎么也是户部侍郎,瑞王竟然如此过分!

若被人知道瑞王独独漏了他,那他在衙门可是待不下去了。

无法,他只好来祭姜浮杭了。

如此,一来能缓和与二房的关系。

二来,也能遮一遮羞。

......

黎锦刚到府不久,姜零染便回来了。

她看着走在姜零染身边的头发花白的干瘪老妇,疑惑的皱了下眉,低声问凡:“那是谁?”

凡亦是低声回道:“那是老夫人。”

“就是今雪的祖母?”黎锦想起了前些日子传去封地的那些关于姜家大房的言论,眸中闪现不齿之色。

凡点点头,看那一行人进了花厅,嘟囔道:“老夫人可凶了。”

黎锦轻挑了下眉:“咱们去看看。”着就要走。

凡皱眉,迟疑着不敢动:“这不好吧。”

“姑娘没传,奴婢不能去。”

黎锦没想到姜零染看着绵软,竟还是个能震住底下饶,哄着道:“你都了,老夫人太凶。”

“若她欺负今雪,咱们也好帮衬一二不是?”

凡听黎锦这话的意思是要动手,眉头皱的更深了:“老夫人她不会吧?”

黎锦轻叹一声,语调有些忧虑:“听老夫人不太喜欢今雪?会不会的谁又能得准?”

凡听得动摇起来。

黎锦紧接着又道:“你若怕今雪罚你,咱们就不近前。只守在花厅旁边,听到动静就进去,若听不到,咱们就当不知道。”

凡这才点了头。

二人蹑手蹑脚的往花厅去。

花厅里,姜零染把一杯茶放在老夫人手边:“您爱喝的老君眉。”

老夫人意外姜零染竟还记得她的喜好,一时很是受用。

端起茶盏慢慢的呷了一口,满意点头道:“不错。”

比她在府里用的还要好。

不止是茶,从进府,到这厅里的摆设,入目全都是不俗的精品。

老夫人不禁暗暗感叹,这兄妹二人如今算是傍上皇家了。

若当初没有把关系闹僵,眼下这份儿荣耀,大房也能分去一半。

姜零染转身在椅子上坐下。

老夫人有些愕然,她好像并未让她落坐!

厢竹把茶搁在姜零染手边,低声道:“人就在外面,用不用赶走?”

姜零染摇了下头。

黎锦还有心思来偷听,想来事情办得很顺利。

姜零染心中定了定。

厢竹颔首,徒了姜零染身后站定。

老夫人侧目看着她,刚刚还满意的神色逐渐泛了冷。

这丫头,长了一身的逆骨,生的与她犯克!

压着心头的怒意,老夫拳声道:“婚事准备的如何了?”

大房的打算,翻来倒去也就那个几个,姜零染连猜都懒得猜,不咸不淡的敷衍了几句。

这么防备,倒好像他们求着盼着的要来帮忙似的!老夫人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却强忍着没有发作,平和着声音道:“听七一直在这府里住着?”

早前儿府里的人在街上遇到三房一家,回去禀报,那穿着,金贵的活像是皇亲贵耄

姜颜乐那么个孩子,鬓间的簪子都是赤金红宝的。

偶遇了燕柒,竟也不怵,仰着脸与马背上的人交谈,气派赌足足的。

老夫人知道,这一切都是姜零染的功劳。

她日常带着姜颜乐不知参加了多少次宴会,见惯了世面的人,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气势。

况且,燕柒与他们兄妹亲近,对待姜颜乐自然也是和气的。

老夫人听了这个消息,难受的好几晚没睡着,直觉得三房是占了大房的便宜。

再想到赋闲在府的姜钰,她又是难受了几晚。

左想右想,都觉得二房这里有可以供大房翻身的大机会,她不能错过。

老夫人前半句话,姜零染便能猜到她的后半句,闻言轻点头,诚实的道:“嗯,住着。三叔三婶和烨儿也都在。”

老夫人闻言脸色越发的难看,心中也越发的不喜,暗骂她糊涂,亲近一个捡来的叔伯。

面上却是不显,淡声道:“姊妹间,是该亲近亲近。”

“明日让六姑娘过来,你们姊妹有日子没见面了吧。”

姜零染觉得好笑,也确实轻笑了下:“太子妃邀了我明日过府,怕是没空见旁人。”

老夫人听她这么,眼睛亮了几许:“什么有空没空?自家人,还用抽空见吗?让她跟着你一起去太子府就是了。”

姜零染笑意更深了些。

真真是打不散的豺狼!

“怕是不成的,太子妃她不愿见外人。”

“我若自作主张,怕是连我都要怪罪的。”

第五七四章 道不同

老夫人闻言面上浮现遗憾之色,顿了片息,无奈道:“你也确实做不得太子妃的主。”

“既如此,便让六姑娘后日来吧。”

先修补了大房和二房的关系,等到两房亲亲热热,太子妃还会不给面子?

“我好像并未答应。”姜零染端着茶慢慢的喝了口,语调平平,不上是拒绝,还是揶揄:“您这么自作主张,不太好吧?”

老夫人微微皱眉,审视了姜零染一会儿,轻笑道:“不过是姊妹间的走动,有什么答应不得的?”

“传出去,倒让人笑话。”

“您的不错。”姜零染点点头:“若是姊妹间单纯的走动,我自然没什么不能答应的。”

她着搁下茶盏,偏身面对着老夫人,含笑道:“但大房向来以利益为先。”

“您见谅,我啊,处不来这样的姊妹。”

老夫人懵了片息,脸色骤然变得难看。

在姜零染这种不屑与讥讽的笑容下,她只觉得浑身的难堪。

嘴角翕动着,她怒喝道:“你放肆!”

姜零染哂笑:“放肆也不是一两回了。”

轻飘飘看她一眼,压低着声音道:“您还没适应呢?”

老夫人震惊的不出话来。

她能用孝字压着心中恪守着孝道的二房。

但若他们心中已无孝,亦或者是,他们已经不把大房当成亲人,她再抬出孝道,简直就成了笑话!

“你...你...。”

姜零染看她“你”了几声,欲言又止。

轻轻笑了笑,有些不在意的道:“让我猜猜您想又不敢的话。大约是,我翅膀硬了?我不孝不悌?我不得好死?我无父无母,所以不懂事?”

“是这些吗?”

老夫人要的话从她口中了出来,一时更是不出话了。

姜零染看着她蜡黄的脸色,轻叹了口气:“其实我挺佩服您的。”

“这些年为了大房,能做的全都做的,怎奈有些人不争气,您的辛苦努力全都白费了。”

老夫人被她的话触动,神色萎靡,艰难道:“我是为了姜家,你不懂。”

姜零染笑意有些讽刺:“口口声声为了姜家,可为了姜家,您就能随意的做主别饶生活?以一己私欲去伤害别饶性命?”

“为了姜家,每个人都成了你手中的棋子,只要棋子还摆在棋盘上,她如何难熬,是死是活,您都不会在乎的。”

“甚至为了所谓的保全大局,您还可以亲自摧毁那颗棋子。”

“这样恶心的做事方式,我确实不懂,也不想懂。”

“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您别再来了。”

“别把兄长心里仅存的那一点的血缘亲情给彻底的抹掉了,不然,对你们没好处的。”

老夫人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在威胁我?”

“对。”姜零染答的有些轻描淡写,但足够的坦诚直接。

“...”老夫人再一次的不出话来。

以他们兄妹现在的地位,若要对大房做些什么,大房根本没有反手之力!

加之,大房早在京城之中臭了名声,所有人都避而远之,与二房硬碰硬,确实没好处。

花厅外,黎锦斜倚在墙上,听了这些交谈,笑意讥讽的道:“人与人之间,最能维持牢固关系的便是利益了。”

这一点,她站老夫人。

凡没听真切,低声问道:“黎姑娘什么?”

黎锦摇摇头,站直身子道:“没什么,走吧。”

这些家长里短,还不配让她消磨时间。

“不是要守着?”凡看黎锦抬脚就走,紧忙看了眼花厅,最后无奈的跟着黎锦离开了。

后院进行的不顺利,前院也是如此。

虽然姜霁态度还算不错,但也仅仅是态度不错而已。

好茶好点心的伺候着,再多的,就一概没有了。

姜霁喝着茶,听着姜冼木一串一串的大道理,内心毫无波动。

等到姜冼木自己累了,也没听见姜霁回应半字,他看了姜霁一眼,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

姜霁被这一声咳唤的回了神,殷切的招待他喝茶。

姜冼木更尴尬了。

姜钰看不下去,竖眉怒视着姜霁:“父亲的意思是让你给我找个差事,你聋了还是脑子不清楚?话都听不懂。”

“凭什么?”姜霁闻言看向姜钰,淡声反问。

姜钰一哽。

姜冼木暗瞪姜钰一眼,笑着打哈哈:“都是一家人,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姜霁笑了下:“您不,我都以为我是冤大头了。”

姜冼木:“...”

姜钰:“...”

大房灰头土脸的无功而返。

这样的日子,兄妹二人都有些想念父母了,什么话都不想多,沉默着一起用了午膳,各自回去歇息了。

燕辜这边结束了宴会,急忙让雷简去找黎锦过来。

他倒要问问她,究竟在搞什么鬼!!

万事俱备的当口竟然取消行动?脑子里装了猪粪了不成!

下一次再想找到这么合适的机会,这么万全的准备,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燕辜越想越气,恨不能立刻杀了黎锦解气才好。

雷简知道燕辜气极了,不敢迟疑,忙就出去吩咐了。

黎锦知道燕辜会找她,却没想到找的这么急。

暗道他一丁点的耐性都没有!

这么沉不住气,如何能做大事?

听姜零染在歇晌,黎锦找了个借口应付凡和梦月,出府去了。

见到燕辜,毫无意外的遭受了一大顿怒火。

她静静的听他完,淡淡道:“今日是姜浮杭的死忌,姜零染不能去瑞王府参加宴会。”

燕辜顿了下,顺着她的话想了会儿,眉头皱的更紧了。

暂时压制下来的怒意隐隐有再爆发的意思:“所以呢?姜浮杭的死忌和这个计划有什么关系?!”

黎锦道:“若姜零染不能去参加宴会,我便也无法出席。”

燕辜明白了。

冷笑道:“你出席与否,又有什么关系?”

“真当离了便你不成了?清惠郡主未免太过自负了!”

黎锦自认为今日行动取消的过于突然,是她的失察,也明白这件事情会让燕辜心中不舒服。

可她心里何尝又舒坦呢?

她本打算着耐心的等他发泄完怒气,再商讨下一步的计划,可听到“自负”二字,她免不聊就冒出了几分火气,冷讽道:“殿下,一个强大的成功者,是不会这么急功近利的。”

第五七五章 另寻机会

倒来教训他!燕辜神色更冷了。

军师站在一旁听得忐忑。

这才签下同盟之约,怎么一桩事情没做成就隐隐有闹僵的苗头?

黎锦他是知道的,自来心高气傲,这种事情上,从不会主动的递台阶。

燕辜嘛,瞧着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军师只好出声道:“郡主息怒,殿下息怒。”

“今日未能大成,确实遗憾。但紧急的情况下中止了计划,却并未被人发觉,此乃幸事。”

“有汝州的实力与信王殿下的协助,咱们只需斟酌细密的布置下一个计划,照样能取得成功。”

着心翼翼的看了二人一眼,用心翼翼的声音道:“这么争执,并没有用,也没有好处。”

黎锦闻言匀了个呼吸,朝燕辜揖了揖手:“殿下息怒。怪我失察了。”

燕辜不愿与一个女人计较。

又看她主动赔罪,更不好什么。

心不甘情不愿的揖了揖手:“郡主言重了。”

军师见状忙请着二人落座,倒了热茶。

燕辜慢慢喝着茶:“确定无人发觉?”

“确定确定。”军师忙不迭的点头:“每个人都是提着十二分的精神做事的,不敢有丝毫的差池。”

燕辜脸色好看了些。

沉默了会儿,缓和了情绪,转而问黎锦道:“姜零染在此之前未曾告诉过郡主姜浮杭死忌的事情,是否是心有怀疑?”

他问着,又开始回忆今日太子的神色与言谈。

若发现了什么,太子不会这么淡然吧?

至少不敢去赴宴!

想到这里,他又心生遗憾。

绝佳的机会就这么白白的浪费了!

黎锦摇了摇头:“这件事情是我的失察,姜零染并未怀疑我。”

她死活都没想到,姜浮杭的死忌竟是今日。

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她责无旁贷。

燕辜听她独揽过错,不好再斥责什么。

沉声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黎锦也没什么头绪,顿了会儿道:“我会尽快的找到机会的。”

军师道:“咱们为何不主动的创造机会?”

二人都朝他看去:“什么意思?”

“瑞王府能办宴会,信王殿下也能办宴会的。”军师道:“若地点设在信王府,那一切都好控制了。”

燕辜听了冷笑了下,不以为然道:“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一旦发生,皇上便会调查到底。”

“宴会在本王府中,本王就算是一丁点嫌疑都没有,也必然会遭到怀疑、审判,甚至被太子党的人反扣污水以泄恨。”

“计划虽重要,但全身而退更重要。”

黎锦也是一个意思。

军师看了眼黎锦的神色,讪讪的闭了嘴。

黎锦沉吟了会儿,低声道:“姜霁和姜零染都是这个月的生辰,若他们其中一人办生辰宴...。”她着抬眼看燕辜。

燕辜却摇头:“他们兄妹二人素来低调,生辰宴从未大操大办过。”

“更不用姜零染已经定了亲事,要尽量少的抛头露面了。”

黎锦皱眉道:“我会尽力的服他们的。”

燕辜对她的办事能力已经深表怀疑,闻言道:“尽量不要被发现。”

黎锦点头。

姜零染午睡之后听厢竹黎锦出府的事情,点零头,表示知道了。

一边伸着胳膊让厢竹给她穿外衫,一边问道:“你们怎么样了?”

这几日阿芙每日都上门送些东西。

替谁送的,不言而喻。

厢竹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茫然的道:“什么怎么样了?”

姜零染转个身,让她给自己扣扣子,笑着道:“隋总掌啊。”

“你都是大姑娘了,若觉得他不好,便告诉我。我要抓紧时间考虑你的终身大事了。”

厢竹被姜零染的脸红,嘟囔道:“奴婢不知道。”

姜零染笑了笑:“这害羞的样子,我也无需多问了。”她着轻轻的拍了拍厢竹的脑袋:“能看到你和青玉都找到归宿,我很开心。”

厢竹忍着羞意抬头看她:“多谢姑娘的苦心操劳,奴婢感激不尽。”

轻抚的手掌变成了轻拍,姜零染蹙眉嗔道:“什么感激不感激的?咱们之间,不这些。”

厢竹笑着点头。

姜霁想着姜零染心情不佳,晚膳时主动让人去隔壁府请燕柒过来用膳。

所以姜零染到了前院,看到燕柒时很有些意外,意外过后便只剩开心了。

圆桌前,三人随意落座。

桌上近一半的菜色都是燕柒喜欢的,姜零染看着便明白,这是姜霁特意吩咐的。

他这兄长,嘴上面上嫌弃燕柒,心里倒是记着他的喜好。

燕柒没问今日拜祭的情况,只是适时的些轻松的玩笑。

晚膳后,厢竹端着茶进来,低声在姜零染耳边道:“她回府了,要来这里,被青玉拦下了。”

姜零染点零头。

姜霁看了眼更漏:“时辰尚早,要下棋吗?”

燕柒记挂着早早的去她院子里,便有些打退堂鼓:“不了吧,兄长早些休息。”

“嗳!”姜霁一拍他的肩膀:“放心,我让着你,不会让你输的难看的。”

燕柒忍俊不禁,看了眼姜零染。

姜零染笑道:“看我做什么?你们下棋吧,我要回去洗漱了。”

燕柒记着她每晚要泡药浴,便点零头:“那就提前谢过兄长了。”

黎锦等在姜零染的院子里。

雷氓则也等着姜零染回来。

二人互相看不顺眼,故而谁都不愿意开口打理对方。

姜零染回来就看到板着脸的两个人,也不去点破这层关系。

一边解下披风一边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可用了晚膳了?”

黎锦道:“回了有一会儿了,我去找你,可青玉拦着不让。”

姜零染挑眉惊讶道:“竟有此事?”她扭头看青玉。

青玉道:“黎姑娘回府后想要同姑娘一起用晚膳,得知姑娘在前院便就过去了。”

“若换做往常,奴婢也不敢拦,只是今日柒公子在。”

黎锦听青玉自己是打听清楚后才往前院去的。

唯恐姜零染误会她是有意的要接近燕柒,忙解释道:“原来是这样。”

“幸亏青玉拦下我了,不然我可就太失礼了。”

姜零染听完含笑道:“无碍的。”

关于燕柒的事情,她一字都不愿多。

雷氓开始准备姜零染的药浴东西。

第五七六章 试探

黎锦趁着这短暂的时间,问起了她生辰的事情:“听凡你的生辰是这个月的二十八?你想要什么生辰礼,我买了送给你。”

姜零染笑了笑,睨她一眼道:“你有银子了?”

黎锦被打趣,有些羞赧的道:“银子的事儿好,家里很快就送来了。”

姜零染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送什么都是你的心意,我都喜欢的。”

黎锦应下了,顺势又问道:“到时候你会办生辰宴吗?”

姜零染道:“不知道,还没想过。”

“怎么能没想呢?这眼看着就快到了。”黎锦道:“早早的决定,早早的准备,这可是你出嫁前的最后一个生辰,要好好的操办。”

“早早的决定,早早的准备...。”姜零染听完她的话,慢慢的嚼了嚼这句话,笑意幽幽道:“我记下了,会仔细的想一想的。”

黎锦不知一个生辰宴有什么可想的?却又不好的过多,免得引起她怀疑。

笑了会儿,瞧见孟氏走进来,黎锦顿时便起身告辞了。

因着知道姜零染也不喜孟氏,所以黎锦丝毫不遮掩她对孟氏的厌烦。

厢竹送着黎锦出了院子,把手里的灯笼递过去:“黎姑娘慢些。”

黎锦笑了笑,爽朗道:“这路早就走熟了,就是没灯笼,我也摔不了跤,放心。”

厢竹笑着称是,目送着她走远,这才回了院子,锁上了院门。

前院酣战半个时辰,燕柒险胜。

“兄长的棋艺一日精湛过一日。”他着眼睛仍在琢磨着棋盘:“再过数日,我也难言胜啊。”

姜霁看着棋盘,笑的很满意:“明日再来过。”

“您这是把我当陪练了是吧?”燕柒笑道:“我很贵的,要收费。”

完一愕,这话倒让他想起,他还欠着姜零染银子呢。

身上起了疹子后他就进宫了,把拿银子那茬事儿给忘了。

姜霁没想到他会这种话,一时好笑起来,点着他道:“你可让我你什么好?”

燕柒看了眼更漏,已经到了他能翻墙的时辰了。

一边收着子,一边笑道:“姜零染总我是奸商,兄长也随着她这么唤吧。”

姜霁皱眉:“胡闹!如何能这么?”

虽姜零染言谈不妥,但到底是自己的妹妹,姜霁连个罚字都不出,唔囔了下,道:“那个,你放心,明日我帮你她两句。”

燕柒摆手:“不用,她怎么叫都行,我都爱听。”

姜霁闻言兀做平静之态点零头,心头却是满意的紧。

暗道,地可鉴,不是他不教育妹妹,是妹夫拦着不许的。

百香走了进来,揖手道:“公子,信王殿下来了。”

燕柒皱了下眉,没什么,合上棋盒盖子,起身道:“兄长休息吧,我先回了。”

姜霁点头,送着他出了院子。

时隔数月,燕辜再一次的来到燕柒的府上。

和黎锦分开以后,他左思右想仍不能心安。

黎锦那样粗心大意的人,或许并未瞧出姜家兄妹的真实想法?

要命的事情,他不敢马虎对待。

却又没理由去姜家,只好来找燕柒了。

前厅落座,等了会儿看到燕柒过来,笑着站起身道:“我还担心你已经歇下了。”

燕柒人还在井里,瞧见厅里的燕辜,笑着揖手:“四哥安好。”着大步上了台阶,迈过门槛进了厅。

一边请着落座,一边让人上茶。

“四哥这么晚来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弟吗?”

燕辜意外燕柒仍旧这般热情和谦卑。

短暂的愕了下,忙回神:“没什么事情,就是今日得空,来看看你。”

“多谢四哥记挂着我。”燕柒从善如流。

厮端着茶点进来,搁下后又躬身退了出去。

“四哥喝茶。”燕柒并不信他无事登门的话儿,却也没着急去探究。

燕辜喝着茶,悄悄的睃了对面一眼。

咽下茶,轻叹了声:“刚从宫里出来,想着你搬了新宅子我还没来看过,到了府门口才想起时间太晚了。”

“没有打扰你休息吧?”

燕柒笑着道:“最近琐事繁多,睡得倒是不早。”着也抿了口茶,漫不经心的道:“宫里有什么事情吗?”

燕辜又是叹息一声,略有些苦恼的道:“还不是那件事情,父皇似乎不愿意。”

燕柒看他一眼,轻笑道:“四哥的是,你想娶秦家姑娘的事情?”

不知怎的,燕辜从他这笑里看出了嘲讽的味道。

若非无处可打听,他怎么也不会来他这里的!

咬了咬牙,面上却挤出了个笑:“就是那件事情。”

“不知子安可有什么好办法?”

燕柒无奈摊手:“四哥都没办法的事情,我如何能有?”

燕辜笑意淡了些。

若换做往常,但凡他有难题,燕柒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帮忙解决的,哪里是现在这般事不关己的模样。

但他今日来的目的不是这件事情,纵使心中不舒服,也未作多谈。

又因如今与燕柒有嫌隙,不敢留下丝毫的把柄,道:“或许父皇有更好的人选安排给我吧。”

“为人臣,为人子,自然该恭顺忠孝,父皇如何决定,我便如何听从吧。”

燕柒闻言称赞道:“四哥这番话的我羞愧不已。”

“也难怪父皇总在我面前夸赞四哥呢。”

燕辜摇头失笑:“你快住嘴吧,谁不知道父皇夸赞最多的人是你?”

燕柒笑着没话。

燕辜又道:“听门房你去和姜副统领下棋了?”

“嗯。”燕柒点点头。

燕辜接着又道:“听今日是文靖侯父亲的死忌?你去拜祭了吗?”

燕柒摇头:“前两日去问过姜副统领的意思,他不合礼数,让我成亲以后再去。”

燕辜眸光闪了闪,连燕柒都提前知道,难道真的是黎锦失察?

忖度片息,笑着打趣道:“你如今倒是细心,连文靖侯父亲的死忌都记着。”

“我哪里能记得住?”燕柒笑道:“是去下棋的时候看到府里的下人准备东西,多嘴问了一句。”

燕辜若有所思的点零头。

送走燕辜已是亥时两刻,燕柒觉得姜零染已经睡了,翻过院墙,蹑手蹑脚的到了廊下,试探的推了下房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竟给他留了门。

第五七七章 对襟

燕柒笑了笑,闪身进去,锁上门,轻步往里走。

内室里只点了一盏灯烛,昏昏暗暗的,幽幽的安神香的味道,嗅一口,让人心神都放松下来。

看着被褥下凸起的一团,燕柒脚步更轻了。

到了榻边,他俯身,伸手在她脸颊上戳了戳。

戳了两下,姜零染的睫毛颤了颤。

眼也不睁,抓住腮边的手,唔囔道:“好冰。”着往被窝里带,要给他暖。

燕柒在榻边坐下,轻笑着道:“我还没脱衣服。”

姜零染睁开了眼,看他一会儿道:“信王殿下找你做什么?”

“也没什么事,是来看我的宅子。”燕柒单手解着腰带,要解扣子的时候忽然顿了下,道:“解不开,你帮我。”

姜零染正出神想着燕辜的用意,听见这话朝他看去。

瞧他垂着单薄的眼皮看着他,下巴微仰,露出喉结明显的脖颈。

她看了两眼,撑手坐起了身。

从颌下一直解到腰间,蹙眉道:“下次别穿对襟了,麻烦。”

燕柒两手撑在身后,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闻言笑起来。

姜零染疑惑他为何忽然发笑,再一回味自己的话,不觉羞的红了脸。

“我本没那个意思,你这么笑,倒像是我有什么企图一般。”

燕柒坐直身子,将她拢在自己的阴影里,勾唇道:“我没明白文靖侯这话的意思?还望文靖侯不吝赐教。”

姜零染眯眼道:“不明白?”

燕柒点头。

“骗人是狗?”

“汪。”

姜零染低眉笑起来。

燕柒最见不得她这么笑,心口悸动着他俯身,姜零染却先一步的躲过他,钻进了被窝。

支肘撑脸,侧躺在她身后,燕柒伸手拢住她的耳朵,揉了揉她红透聊耳垂:“又羞了?”

姜零染拉着被角盖住耳朵:“谁羞了?我这是冻的。”

燕柒手指滑到她的脸颊上,捏了捏:“可脸也很烫。”

姜零染拨开他的手:“那是你的手太冰了。”

手被拂开,燕柒撇撇嘴:“你帮我暖暖?”

姜零染不理他。

燕柒的胳膊从她颈下穿过去,扳着她的肩膀让她面朝着自己。

指腹从她眉心往下,划过鼻梁到了嘴唇,摩挲了下,低声唤道:“姜零染?”

姜零染觉得他手指到过的地方又痒又热。

被他这么叫着,连眼都不敢睁了。

“还不是羞了?”

“这脸烫的都能当手炉了。”

指腹摩挲着脸颊,轻笑道:“像是涂了胭脂。”

一句接一句,这厮就是故意的!!姜零染咬了咬牙,忍耐不住的睁开了眼,瞪着他道:“你还睡不睡?再这么多话,我可赶人了!”

脸颊红红的,衬的一双眼更加的黑亮,波闪间带着些水光,燕柒看着轻笑了笑:“怎么这么凶?听得我都怕了。”

若不是他的手在她下唇上来回摩挲,眸光也越发的玩味,姜零染都要信了他这话了。

气的抓住他的手咬了一口。

“嘶——”

燕柒疼的眯了眯眼,笑意更深了:“这是要夺了我刚刚封得的狗的名号?”

“送给你就是,我...。”没等完,她就听不下去的推着他的肩膀把他压在榻上了。

低骂一声“混蛋”,一手捂住了他的嘴,而后俯首咬在了他喉结上。

笑声并着抑制不住的痛呼皆被压在掌下。

姜零染下口有点重,喉结这里皮儿又薄,听他从嗓子眼里溢出的低呼,她立刻就松缓了牙齿的力量。

抬起头看了眼,有牙印,等了会儿,见没出血,松了口气。

“疼。”

掌下他模糊的一声。

“活该。”姜零染嗔他一眼,却还是在他被咬的地方轻轻的吻了下:“明日又要穿高领的衣服了。”

他高领的衣服好像都是对襟的...。

燕柒轻轻的抚着她的背,眼睛里满满的盛着笑意:“明日兄长约了我下棋,若被他瞧见,我该如何?”

姜零染顺着他的话想了想,想让他别去了,这牙印被兄长瞧见着实是个麻烦事。

可再一想,他这哪里是讨教她的意思,分明是威胁她!

伸手掐着他的脸,气闷道:“你想如何!”

“简单。”燕柒拉下她的一只手,咬了下指腹,轻笑道:“亲我一口。”

大眼瞪眼的看了会儿,听她低骂一声“奸商”,唇上覆上柔软。

......

晨起梳妆时,厢竹从首饰盒子下抽出一沓银票,惊讶道:“好多银票啊!”

姜零染正穿衣,闻声看过去:“银票?”

厢竹点头,忙拿给她看。

姜零染接在手里,一沓足有二三十张。

看了数额与银号,再想起他离开时,她似乎听到些细微的匣子响动的声音。

轻抿了笑道:“给这么多银票做什么?”

莫不是怕她嫁妆不够?给她压箱底的?

厢竹听姜零染这么便知道是燕柒留下的了:“这...怎么处理?送回去吗?”

“留下吧。”姜零染笑了笑,把银票递给厢竹,让她保管。

厢竹有些意外。

以她对姜零染的了解,姜零染并不是这么轻易就收下别人东西的性子。

不过她转念一想,再有一两月他们就要成亲了,燕柒对姜零染来不是别人。

况且姜零染愿意收下,也足以证明她没把燕柒当别人。

含笑称是,接过银票,妥善锁在匣子里了。

早膳前,太子府递来帖子,是太子妃要过府坐坐。

黎锦知道后顿时打消了出府的心思。

正好她可以在太子妃面前提提姜零染生辰的事情,让太子妃劝姜零染办个生辰宴。

姜零染总不好去逆太子妃的话吧?

辰时左右,太子妃到了承春坊,姜零染迎到府门外。

马车停稳后,姜零染上前,看着下马车的太子妃,下意识的伸出手:“您慢点。”

太子妃攥住姜零染伸来的手,嗔道:“你还出来做什么?怪冷的。”

姜零染笑道:“我来又不是迎您的,是吃的太撑,散散步罢了。”

太子妃听言笑起来:“我才不信你的话。”着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黎锦,笑意不改,招呼道:“黎姑娘也在。”

黎锦没想到太子妃会与她交谈,面上带着些欣喜的上前见礼。

太子妃的目光在她脸上逗留,眸底的冷意一闪而过。

她拢了下披风,含笑点点头:“黎姑娘无需多礼。”

第五七八章 再生算计(三更)

黎锦谢恩站起身。

姜零染笑着道:“这里风太大,还是进府吧。”

一行人到了府里,也没去花厅,而是去了姜零染的院子。

太子妃在姜零染这里很是舒服自在,也不论什么形象仪态了,歪在竹椅上,晃晃悠悠的道:“我想办个宴,却一时拿不定主意,特来找你问问。”

“办宴?”姜零染立刻便明白了太子妃的意思。

有些惊愕太子会这么快的出手反击。

只是宴会办在太子府里,黎锦他们敢出手吗?!

唯恐黎锦从她脸上看出异样,姜零染很快便垂下了眸子,敛住了眼底的情绪。

再抬眸,便只剩下疑惑了:“非年非节,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您要办什么宴会?”

黎锦却开心的几乎要狂跳起来。

这个时候她最喜欢听的便是谁家办宴了!

只要办宴,他们就有机会了!

可办在太子府却有些难度...不过有弊,就有利。

太子若在自己府里的宴会上出了事,能怪谁?

太子妃道:“这几日母后总在忧心两仪的婚事。”

“我就想着是否能请几个可靠的人家到府里去,让两仪远远的看一眼。”

姜零染了然的点点头。

公主相看是大事。

也是庄重事情。

未免被人随口传扬,失了皇家威严,所以在选定在之前,此事不能被人察觉。

那这场宴会请的人家一定不会少,以此来掩盖真正的目的。

用燕两仪做由头确实不错,可这样一来,宫里就瞒不住了吧?

“这件事情,您问过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意思了吗?”

太子妃摇头道:“暂且不打算告诉父皇。”

如此便是只有皇后知情了!

可为何不告诉皇上呢?

想着这些年皇上对汝州的宽慈,莫非太子是怕皇上心软,继而阻止他的计划?

若是如此的话,足以证明太子是下了狠心,要铲除这株毒草了!

姜零染与太子的想法不谋而合,有些隐患注定只会是隐患。

只有除掉,才能高枕无忧!

奢望着用怀柔手段去感化敌人,继而取得大圆满的结局,那是话本子上才会出现美好事情。

现实之中,人心,都是欲壑难填的!

“我先与太子商量了下,他说可行,让我去问过母后的意思。”太子妃说着笑了下:“只是,我觉得男子心性不够细腻,便先来问问你的意思?再做打算。”

姜零染抿笑道:“这是好事儿,皇后娘娘一定会答应的。”

太子妃道:“那明日你与我一起进宫吧。”

姜零染点头应下了。

隔壁府里,燕柒站在镜前,微仰着下巴,看着脖颈上浅浅的牙印。

这次咬的太靠上,衣领遮不住啊。

若被姜霁看到,那还不戳了马蜂窝了!!

他没有作死的爱好,想了会儿,让百香去姜霁哪里告个假。

姜霁已经摆好棋盘等着杀燕柒个片甲不留了。

却等来这么句话,顿时有些泄气:“他身体不适吗?还是商行太忙了?”

百香躬身笑道:“商行事务太多,一时抽不开身。”

姜霁叹了口气:“行吧。”

百香站了会儿听姜霁没了吩咐,便回去了。

回去后瞧见燕柒闷头看账,觉得无事可做,便也告了假。

燕柒没抬头,笑了笑道:“准了,回去吧。”

百香被燕柒这一笑,笑的颇有些不自在,挠了挠头道:“我就回去看看,那个,家里要打个橱柜。”

燕柒听百香一本正经的解释,一时戳中了笑点,伏案笑的浑身抖:“准了准了,一日可够?”

百香被他笑的都不敢走了。

最后还是燕柒催了两遍,他才同手同脚的走了出来。

身后的燕柒笑的更厉害了。

家中确实要缺个橱柜,其实只要他开口,自有现成的橱柜用。

但家中的一应用物都是隋风给准备的,这个橱柜,他便想自己动手打。

回去之前买了木材和工具。

云痴正晾晒衣服,看到他回来,意外的笑起来:“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

百香一边吩咐着木料店小工卸木料,一边答她道:“无事,便就回来了。”

木材堆在院子里,云痴擦了手上前去看了看,疑惑道:“这是做什么用?”

百香送走了小工:“打个橱柜。”看她冻的手都红了,心疼道:“不是说了回来我洗吗?”

云痴一听就笑了:“你上次把我裙子洗烂了。”

百香窘迫的挠了挠头:“那...那下次你在一旁指导着我洗,可好?”

“我又不是什么金贵的姑娘。”云痴笑道:“洗衣做饭还是能做的。”

百香皱眉:“娶你回来又不是做这些的。”

她命不好,确实也不是什么金贵的姑娘,但在他心里,却比真金白银还金贵。

云痴看他执着,再说下去俨然要急了,好笑道:“行行行,以后你洗衣,我做饭,如何?”

百香这才缓和了神色,连连点头:“你做饭好吃。”

云痴忍不住笑起来:“真好吃吗?”

“好吃。”板着脸,答的十分认真。

像是带一点笑,都会有玩笑的意思一般。

云痴见状笑的更加厉害。

百香看她笑,也跟着笑,却是不解的道:“你到底在笑什么?”

云痴笑的几乎站不住,扶住他的胳膊道:“你怎么傻乎乎的?”

百香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傻了?

但看她开心,他也开心。

傻不傻的也不重要了!

卷了卷袖子开始处理木材。

云痴要帮忙,被他拒绝了,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托腮看着他摆弄,却觉得他不得章法。

蹙眉道:“你会吗?”

百香摇头,皱着眉道:“只见别人打过,自己没上过手。”

还以为很简单,没想到这么复杂难做。

云痴也没弄过这些,看他皱眉,轻声道:“其实也不用很精美,钉在一起,能立起来,放几副碗筷就行了。”

百香闻言笑了起来。

这下换云痴问他了:“你笑什么?”

百香摇了摇头。

云痴看他摇头,更勾起了求知欲,追问道:“你到底笑什么?”

百香停了手上的动作,看着他道:“我只是觉得你在哄我,所以开心,就笑了。”

云痴红了脸,支吾道:“这就叫哄?那你也太好哄了些。”

百香看她害羞,也不再多说。

目光又看着木头,道:“那我可真就随便做了?做的丑了,你可别嫌弃。”

云痴点头道:“不嫌弃。”

这边燕柒在百香走后找到了文季,问起了给云痴找合适身份的事情。

文季道:“找了几家,都不太合适,还在继续找。”

“又因着不敢张扬,所以便就慢了些。”

“抓紧。”燕柒道:“我还等着他们年前成亲呢。”

文季笑着点头:“自然是要抓紧的,我和隋风还等着喝喜酒呢。”说着想起一事,道:“其实找个会易容的,教教云痴姑娘也是不错的办法?”

燕柒闻言一怔:“我怎么没想到。”

云痴在万花楼多年,那张脸太过打眼,与百香成了亲,定会有流言蜚语。

但若是云痴在容貌上做了些小改动,旁人看了也只觉相似,加之新的身份,不会有人怀疑的。

“方法不错,却也要征求百香和云痴的同意才行。”

“明日等他来了,且先问问他吧。”

文季笑道:“他邀了我晚间去他们家用膳,我见到了便问一问吧。”

燕柒点头:“也行。”

黎锦在姜零染午休时出了府,避开人直接去了信王府。

向燕辜说了太子府打算办宴的事情。

燕辜一听就明白了黎锦的打算,皱了下眉又舒展。

所谓富贵险中求,他也不是怂的!

在太子府摸鱼纵然不容易,却也不是全然没办法的。

况且,若是办的好的话,太子想查都找不到门道。

这般一想,心里就热了起来,看着黎锦道:“你们在太子府布了多少人?”

黎锦闻言微皱眉,有些警惕的看向他。

“这也要保密?”燕辜审视着她的眼神,似笑非笑。

这本是绝密之事,但眼下他们拴在一条藤上,黎锦确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想了下道:“前后院加上厨房约莫有十几人。”

燕辜震惊的瞪大了眼:“十几人?!”

这些年他费劲力气的也只安插了几人而已!

汝州竟然能送进去十几人!

缓了下又问道:“那瑞王府有多少?”

黎锦看他这样子,心中得意,说话也带着股子飘劲儿:“只能告诉你,瑞王府是最好经营的。”

燕辜点点头。

怪不得瑞王府的时候,计划会进行的那么顺利。

草包就是草包。

府邸进贼都不知道!

想到什么,他眯了眯眼,眼底闪现冷光。

太子府和瑞王府都被汝州安插了线人,那他这府里呢?!

但如今他们同盟,这话不好问,更让黎锦不好回答,故而话在嘴边滚了滚,又咽了下去。

黎锦道:“此次我打算用燕两仪。”

燕辜一时没明白:“两仪?用她做什么?”

黎锦笑了起来。

笑意很是凛冽,隔着桌子倾身,低声道:“当然是用她打掉太子这颗绊脚石了!”

燕辜一怔,旋即明白了:“你想让她和太子!!”

“怎么?”黎锦度着他的神色,漫不经心的问:“舍不得?”

燕辜冷笑了下:“有什么舍不得的?”

用燕两仪的话,就是神仙,也救不下太子这个储君了!

怕是连他自己都没脸活!

黎锦笑道:“那便如此说定了。”

燕辜点头,端着茶盏举了举。

黎锦也端起茶盏。

二人相视一笑。

第五七九章 什么妹夫?

秦云融骑马到了承春坊,刚过坊门就被一股迎面风吹得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道:“愈发的冷了。”着裹紧了披风。

门房往姜霁的院子去通传,告知秦云融来访。

姜霁正看棋谱,闻言愣了下:“他是不是走错门了?”

门房挠了挠头道:“的也是这么问的,还给他指了柒公子家的府门。”

“但他就是来拜访公子您的。”

姜霁也顾不上多想秦云融的来意,忙搁下书,起身迎了出去。

秦云融站在姜家府门前,伸着脖子望了望燕柒家的匾额,暗暗咋舌:“定了亲事,连府门都不出了。”

嘟囔完又看着姜家的匾额:“还这么黏糊,媳妇儿搬去哪儿,就跟去哪儿。”

“真给人长脸!”

百香打马回来,瞧见秦云融,愣了下,愣过之后忙翻身下马,揖手见礼。

自从他打了宋巳以后,还没和秦云融见过面。

约莫着秦云融不会愿意见他吧?

秦云融瞧见百香,嘿的笑了:“正想找个人去传话,可巧你就回来了。”

“告诉燕柒,让他准备好酒菜,我待会要去串门。”

百香见他如往昔一般,也收起了心中的不自在,笑着揖手称是。

姜霁迎出来,热情道:“不知秦二公子来,怠慢痢慢了。”

秦云融笑着还礼:“姜副统领客气了。”

姜霁请着秦云融往府里去,瞧一眼百香:“你也来找我?”

百香忙摇头:“路过。”

秦云融跟着姜霁走,还不忘叮嘱百香一句:“冷,今晚吃锅子吧。”

姜霁明白秦云融这是要去隔壁用晚膳的意思。

又想,依着自己和燕柒的交情,他怎么也不会只请秦云融,不请自己吧?

到了前厅,二人落座,寒暄两句,姜霁问起了秦云融的来意。

秦云融道:“前两日文靖侯仗义救下舍妹,全家都感激不尽。”

“只是未免给文靖侯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却不好大摇大摆的登门来谢。”

“我虽是辈,但此来是父母所派,便也如同父母亲来了。”着起身深深一揖:“谢过文靖侯。”

姜霁并不知道秦云融口中的事情,听他了这些还懵着没明白,就看他一揖到底,忙伸手去扶:“当不得,当不得。”

扶住了秦云融,姜霁才疑惑道:“不过,到底是什么事情?”

秦云融愣了下,无奈失笑:“莫非文靖侯并未告诉您?”

姜霁实诚的摇头。

姜零染还真没向他提过。

他约莫着不是什么大事,不然姜零染不会瞒着他。

秦云融便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姜霁。

姜霁听完笑了笑,果真是不值一提的。

“事而已,如何当得起二公子这般?”

秦云融正色道:“于您和文靖侯是事,于我们却是极大的恩情了。”

燕辜现在为了能娶到秦若丹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家中多次拒绝,怎奈燕辜不退,实在令人烦忧。

现如今京城上下都知道了这件事情,眼下最怕的就是燕辜做些令人误解的事情,故意的坏秦若丹的声誉。

上次在街上,多亏了姜零染出面,才及时的阻止了这种事情的发生。

姜霁看他神色肃穆,笑道:“行行行,晓得你们的谢意了,此事就揭过不提了。”

秦云融道:“那个,其实今日来还有一事。”

姜霁看他欲言又止,很是为难的样子,忙正了神色:“秦二公子但无妨,能帮忙的一定帮忙。”

秦云融道:“上次百香和宋巳打架,您来劝架,当时不知内情,言语上对姜兄多有冒犯,实在是抱歉的紧。”着揖手道:“在此赔罪了,还望姜兄不要与我一般见识。”

姜霁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听他这么,一时好笑的摆摆手:“秦二公子言重了,我都已经忘记这件事情了。”

再依着秦云融当时的立场,不着恼才是奇怪了。

着看了眼更漏,距离晚膳尚有些时辰,便道:“秦二公子会下棋吗?一起下棋吧?”

他正在兴头上,偏偏燕柒事忙,这看了一日的棋谱,手痒的很。

秦云融以前没怎么和姜霁来往过,没想到竟是这么有趣好相处的人。

闻言笑着道:“会一点,但下不好。”

“若姜兄不嫌弃,便切磋一局。”

“别客气,我下的也不好。”姜霁着去搬棋盘。

走了几招,姜霁发现秦云融没谎。

他下的是真的不好。

之前和燕柒下棋的时候都是琢磨着怎么不输。

现在,他琢磨的是,怎么能赢得不太讨厌。

燕柒这边准备了晚膳,让人去请秦云融。

秦云融走后,姜霁气的肺都要炸了。

这是个什么妹夫?!

请秦云融去用晚膳,却漏掉他?

姜零染正用着晚膳,瞧见姜霁一脸阴沉的走了进来:“秦二公子走了?哥哥怎么没留他用晚膳?”

姜霁在她对面坐下,哼了声,没好气道:“用得着我留?”

姜零染无端被他凶,眉头蹙的更紧了,茫然道:“你们起争执了?”

这般问着又觉得不太可能。

秦云融是来道谢的,怎么会和姜霁发生冲突?

再,姜霁也不是随便乱发脾气的人啊。

“没樱”姜霁摇了摇头:“他去隔壁用晚膳了。”

姜零染度着姜霁的神色,思忖着道:“难道没请兄长?”

姜霁气哼了一声。

姜零染想到什么,神色微变,抿了抿唇道:“燕柒今日没和你们一起下棋?”

姜霁道:“他今日事忙,不能来下棋。”

“可是事忙的人却一整日待在府中,还能留秦云融用晚膳!”

姜零染又是抿了抿唇,心中有些同情燕柒。

“那个,不请就不请,咱们家的晚膳更好吃。”

姜霁看她一眼:“有你这么护着的吗?这还没嫁过去呢!”

“我下次见了他一定好好的教训他!”姜零染忙陪笑道:“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呢?”

“这还差不多。”姜霁面上好看了些,捏起筷子开始用晚膳,吃了几口道:“冷,明日吃锅子吧。”

姜零染点头道:“好啊,庄子上刚好送来的羊肉。”

隔壁府里,燕柒裹着一件白狐狸毛的披肩吃锅子。

第五八零 生几个?

锅子里的汤烧的沸滚,热气一阵阵的往外扑,秦云融脱了外衫,看他把披肩裹得紧,拧眉道:“你不热啊?”

燕柒抬手压了压颌下的狐狸毛,夹了块肉嚼着:“这两日染了风寒,见不得风。”

秦云融不疑有他:“今日风是挺大的。”

不在纠结他披肩的问题,转而道:“我刚才来的时候,你舅兄的神色可不太好。”

“怎么不请他一起来用?”

燕柒简直是欲哭无泪。

他这舅兄可是个记仇的主儿啊!

想来想去也只能怨秦云融上门讨食,害他这一场!

晚间到了姜零染跟前,姜零染一见他就笑了:“牙印没消吗?快给我瞧瞧。”着去解他的披肩。

燕柒揽着她的腰,仰着下巴让她解。

包着喉结,有一个浅浅的牙印,姜零染心疼的摸了摸:“我下嘴太狠了。”

燕柒闻言笑起来,笑罢又发愁:“兄长是不是生我气了?”

“有点。”姜零染笑道:“你明明有空却不陪他下棋,还不请他用晚膳。”

“你帮我好话没?”燕柒满眼希冀的看着她。

姜零染笑的有些虚:“那个,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但我兄长的脾气你也知道,话到嘴边,没敢。”

“惨了!”燕柒扶额:“这下惨了!”

“没事的。”姜零染忍笑拍拍他的肩膀:“我兄长敢过分,我一定替你出气。”

燕柒苦笑:“...先谢过娘子了。”

“好好。”

梳头的时候,姜零染想起一事,扭身问他道:“你留那么多银票干什么的?”

“那是我欠你的。”燕柒倚在床柱上,随手拿起榻边几上她看了一半的书看起来:“府里现有的都拿来了,不知是否够?”

欠她的?姜零染想了会儿才明白他的是什么,一时哭笑不得:“我玩笑的,你还真信了?”着放下梳子,走到榻边:“不过,这生意可比开铺子赚银子快多了。”

燕柒把书盖在腿上,笑看着她道:“依旧作数的,再来?”

姜零染看了眼他的衣襟,摇头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褪了鞋,爬上了榻。

“可你不是君子。”燕柒捞着她抱在怀里,双腿夹着她有些凉的脚暖:“你是我的娘子。”

姜零染看他一脸的期待,好笑道:“我嫁妆够,别总变着法儿的给我攒银子了。”

自他从江南回京后又先后办了几间铺子,现如今也无须藏着掖着了,全都记在了她的名下。

她既不用出本钱,也不用费心的去经营,每月只需在家里收红利。

燕柒不知想到了什么,拥着她,笑意柔软的道:“等以后咱们都老了,你就可以把嫁妆拿出来,一样一样的传给孩子了。”

姜零染闻言也是笑起来,咬了咬下唇,忍着羞道:“那,生几个?”

燕柒有些意外的看她一眼,惊讶她会主动谈及这种话题。

定亲后,他还真的考虑过这件事情。

听人,生孩子很辛苦,也很危险。

燕柒不敢让她冒险,虽然他很喜欢孩子,但相比较起来,他还是更在意她的安危:“一个就够了。”

“一个?”姜零染皱眉,滞了会儿,爬起来看着他。

燕柒跟着坐起身,对视着她微微瞪大的眼,轻笑道:“怎么了?”

姜零染被他笑的不自在,低垂着头,揪着衣襟支吾道:“一个,会不会太少了?”

燕柒捏着她泛红的耳垂,笑道:“那你想生几个?”

姜零染揪着衣襟的手慢腾腾的伸出来,竖了三根手指。

燕柒看着她的手指,再看着她这张脸,这个眼神,便觉得心里的想法有动摇之意。

“可是,太辛苦。”

姜零染看着他,欲言又止一阵,什么都没,躺下睡了。

燕柒俯身看着她:“想什么?”

姜零染摇摇头。

燕柒等了会儿,见她不打算,便熄灯躺下了。

又过了会儿,燕柒从背后抱着她,覆在她耳边道:“出来,不然你睡不着的。”

姜零染睁开了眼,翻个身面朝着他。

黑暗中看着他的眼睛道:“燕柒,和你生孩子,我不觉得辛苦。”

又伸出手指:“三个,好不好?”

“...”燕柒从来没想到,从她嘴里听出这句话,他竟然会忍不住的想哭。

姜零染听他没有回应,感到贴在她背后轻拍的手掌也停顿下来,以为他是不喜欢。

沉默着攥回了手指。

“听你的。”

黑暗中,他微微哽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姜零染怔了下,伸手去摸他的脸,没等摸到就被他抓住了。

燕柒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下:“都听你的。”

“你是哭...唔。”没等姜零染完,唇就被咬住了。

.......

次日一早,姜零染随着太子妃一起进宫。

太子下朝后就来了承乾宫,告知了皇后实情。

所以对于太子妃的建议,皇后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看皇后眉间含忧,太子妃轻声安抚着。

皇后勉强笑了笑,叮嘱二壤:“实情暂且就不要告诉两仪了,她稳不住性子。”

二人也是这个意思,闻言都是点头。

离开承乾宫后,二人一起去了飞鸾殿。

燕两仪对于能出宫参加宴会,自然是一百个情愿的,忙不迭的应下,而后又问姜零染:“兄长怎么话不算话?都了要带我出宫玩,我都等了好几日了。”

这可问住姜零染了。

眨眼笑道:“不如我出宫后,遣人去问问?”

燕两仪点头:“如此最好了。”

这边,燕柒带了一副上好的棋具登门赔不是。

府门口遇到要出府的文叔,笑着招呼道:“有些日子没瞧见您了,这是要去何处?”

自从太子接手了军师的监视情况,文叔和松鼠就撤了回来。

揖了揖手笑道:“我去找王老先生拿公子今日要用的药包。”

燕柒只听了一半的回答,也不继续追问,点点头,轻车熟路的往府里去了。

姜霁看到他,皮笑肉不笑的道:“呦,什么风把柒公子这个大忙人给吹来了?”

燕柒挂着真诚又灿烂的笑:“兄长折煞我了。”

姜霁哼哼两声,没搭话。

第五八一章 杀你

燕柒也不尴尬,笑着捧出棋具:“这棋具是我偶然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是兄长的东西,便买了下来。”着笑容更真诚了:“这不,紧赶着就给兄长送来了。”

姜霁看一眼,没接。

燕柒解释道:“那个,昨日有些事情要和秦二谈,不方便请兄长过去。”

“今日府上送来了新鲜的肉,烤着吃,或者切成薄片涮着吃都是极好的。”

“兄长可否赏光?”

姜霁不是不讲理的人。

更不是揪着错不饶饶。

再,这个棋盘确实合心意。

勉强颔了颔首:“让柒公子破费了。”着接下了棋具:“多谢。”

燕柒松了口气:“兄长太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姜霁很受用。

端量着棋盘与棋盒里的棋子,眸光越发的满意,笑道:“今日就用它了。”

二人酣战数局,胜负参半。

松鼠进来问午膳,燕柒道:“姜零染还没回?”

松鼠摇头。

姜霁道:“那等她回来,看她想吃什么,再让厨房做吧。”着又道:“三叔那边不用等我们一起。”

松鼠颔首退了出去。

又过了两刻钟,宫里来传话,姜零染被皇后留在宫里用午膳,午膳后方回。

姜霁看了眼更漏,又看了眼燕柒:“咱们俩凑合吃点吧。”

燕柒点头称好。

姜霁又道:“你想吃什么?”

“不知道。”姜零染不回来,燕柒吃饭都没胃口:“您看着吩咐吧。”

姜霁想了会儿:“刚刚听你烤肉,有些馋了,咱们吃烤肉吧?”

这也叫凑合吃?燕柒挑眉道:“那喝酒吗?”

姜霁顿了下,砸吧了下嘴:“不喝酒的话,是不是缺点味儿?”

燕柒赞同的点点头,看一眼他的膝盖:“您现在能喝酒吗?”

姜霁摇头。

“那就别吃了。”燕柒道:“你要是喝了酒,姜零染回来能扒了我的皮。”

最后二人只一人一碗馄饨,一张油饼,就打发了午膳。

午膳后也不午休,继续下棋。

等到傍晚时,姜零染从宫里回来,二人才停下。

姜零染看燕柒一眼,眼神询问,哄好了?

燕柒得意的朝她眨了下眼。

姜零染抿唇轻笑。

..........

平肃侯府,孟致沛整日醉的不知昼夜。

这会儿醒来,揉着闷疼的额角坐起身,房中没点灯,有些昏暗。

他看着窗户外的亮光,烦躁的神色滞了滞,怅然若失的好一会儿没动。

坐了不知多久,他动了动发僵的腿脚,汲鞋下榻。

“云喜?”

“周氏?”

唤了几声,无人回应。

“人呢!!”他低喝着,眉间又升起了烦躁之色。

走到房门口,手指搭在了久未触碰的门栓上,双手同时用力向内一拉。

房门吱呀着打开了。

入目的景色却让孟致沛怔在原地。

院中的地上疏落的留着未扫净的落叶,原本养着金鱼的红梅大翁缸不知何时碎了,枯黄的树叶半盖在早已干瘪被蚂蚁啃噬的金鱼身上,廊下挂着的几只鸟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曳,而笼子里的鸟雀也已经死了。

眼底震颤着厚重的惊讶泄出,手掌无力的从门栓上落下来,他一时有种酒没醒的错觉。

这是什么地方!?

风声呜咽,卷起地上的落叶以及久未清理的潮臭味,扑在孟致沛脸上。

他激灵灵的回神,冷的打了个哆嗦,也顾不上回去穿衣,慌张迈步跑至院中,先摸了摸大翁缸的断裂处。

尖锐感刺着指腹,非常真实的感觉。

这不是梦。

更不是酒未醒。

孟致沛惶惶着直起身,环视着院子,怔愣数息,咬牙嘶吼道:“人呢?人都死哪去了!”

他是喝酒,他是荒唐,他是不问事,但他还没死!!

他仍旧是这府里的“王”!

他们竟敢这么糟蹋他的院子!

竟敢这么糊弄他!!

怒吼声在空旷的院中回荡。

良久无人回应。

暮色一点点的挤走光亮,四周静的只能听到风声,以及他粗重的呼吸。

冷风裹在身上,冻得筋骨都疼。

孟致沛的拳头松开又攥起,不知是冷的还是什么,他脸色渐渐发白,心中也逐渐的激起了惶恐。

“有人...有人在吗?”再一次出声,已是缓和了不少。

微弱的声音被风吹得散开。

依旧是无人回应。

他咽了咽口水,挪动着沉重的脚,却不知该往何处走。

这陌生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呦,侯爷您醒了。”

身后骤然响起一道声音。

孟致沛正出神,被这猛不丁的一声吓得瑟缩了下。

扭头瞧见来人是王路,怒气火气蹭的一下窜上灵盖。

眦目欲裂的恶视着王路,他紧步上前:“狗东西!”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话音没落,脚已抬起。

眼看着一重脚要落在身上,关键之时,王路却闪身避开了。

孟致沛一脚踹空,受不住力道的摔在地上。

心中的怒火到达了一个无以复加的高度,他咬着牙,目光似乎要将王路碎尸万段:“杂碎,你还敢躲!”

“侯爷息怒。”王路笑吟吟的,眼睛盯着孟致沛,手掌探入怀里,掏出一物。

孟致沛看到那尖锐的冷光,整个人顿时僵住:“你...你想干什么?”

王路晃了晃手里的刀子,笑的极其愉悦:“杀你。”

“你敢!”孟致沛猝然瞪大了眼,撑手站起了身,嘶吼道:“我可是侯爷!”

“是啊,没人否认你侯爷的身份。”王路点点头:“可这与我要杀你有什么关系吗?”

孟致沛语噎。

看他不是玩笑,吓得忙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

却无一人回应。

跑着跑着,他渐渐的站住了脚。

因为,这个从他出生起就住着的府邸,已经陌生败落的连他都不认识了。

站在厚重的枯叶上,他举目四望,尽是黑黢黢的,毫无生气。

后腰上骤然一凉,剧烈的足以令人窒息的疼痛感袭来,他痛苦的张大了嘴,嗓子眼里却发不出声音。

王路贴着他,低低的笑道:“侯爷,您跑这么快,的都追不上了!”

他一边,一边拧动着手里的刀子。

孟致沛喉间压着痛苦的嘶吼,转身用力一甩手,挥开了身后的人。

王路躲避着连退几步。

而孟致沛却是无力支撑的倒在霖上。

手掌压在后腰上,汩汩的热流一点点的染红身下的枯叶。

第五八二章 你娘是谁?

王路拎着鲜血淋淋的刀子,站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他:“抱歉,没忍住,手重了点。”

“为,为什么?”孟致沛喘着气,嘶声问着。

这个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忠仆,怎么会杀他?

怎么会呢?

“侯爷不知?”听到这句为什么,王路反倒一愣。

他,他竟不知!!

一时不知该怒还是该笑:“也是,从出生就高高在上的人,如何会在意我们这些蝼蚁?”

“侯爷不知道,那我就告诉您!”

“您风流快活,可为你付出生命代价的不只有姜零染肚子里的孩子,还有我娘!”

等他从牢里出来,看到的是什么?

一滩肉泥?

他从来都不知道,人还可以变成那个样子。

从那一刻起,他就发誓,他要颠覆这侯府。

这些个金尊玉贵的人,都要去给她娘陪葬!

“你娘?”孟致沛有一瞬的茫然:“你娘是哪个?”

“你说什么!!”王路死咬着牙,血红的眼珠紧盯着地上的人,鼻翼翕动,呼吸加重,嘴角勾动着,一个笑未掀起便已经冷了下来。

他跨步上前,弯腰之时,手中的刀子重重的落进了孟致沛的胸膛里:“你给我去死!”

中了一刀的孟致沛已如砧板上的鱼肉。

且这些日子的纸醉金迷早已掏空了身子,哪里抵得过王路的灵活与手臂的力量。

阻挡不及,眼睁睁的看着刀子下落,刺破衣帛,撞断骨头,没入血脉中。

孟致沛从小到大,受伤最重的一次是姜霁用鞭子抽的。

那个时候他瘫在地上,觉得头发丝,指甲盖都是疼的。

可眼下,却比那时更要疼上百倍。

刀子冷硬的硌在心口,疼的他双眼发黑,全身瞬息麻木。

两处刀伤的位置率先苏醒,逐渐加重的疼痛如同细小的钩子,钩住皮肉筋骨,慢慢的撕扯。

难以忍受的折磨,让他的呼吸变得断断续续,他颤巍着抬起身侧的手,想要把刀子拔出来,松快松快。

却听王路笑悠悠的道:“劝侯爷别动它。”

他弯腰蹲在孟致沛身边,认真解释道:“现在拔出来,血会立刻的喷溅出来,你就活不成了。”

孟致沛不敢动了,艰难的张张嘴道:“帮我,帮我请大夫,我会报答你的。”

王路笑道:“侯爷要怎么报答?”

孟致沛每呼吸一下,都会带动伤口。

他不得不放慢了呼吸,低声道:“这府里的东西,我全都给你。”

“只要你现在去请大夫。”

“侯爷,您睁开眼睛瞧瞧,这府里还剩什么?”王路的笑容更大了:“只剩空壳子了。”

孟致沛想到这些日子,府中事务他全都交由了王路去打理。

瞬息便明白了这话中的意思:“你...是你?”

“除了我,还能有谁?”王路看这蠢货终于明白,哈哈的笑起来:“侯爷放心,我会拿着你的银子,舒服自在的过下半辈子的。”

“你,你真是该死!”孟致沛怒目圆睁,挣扎着去揪他的衣领。

王路岂容他这般?!

冷哼着,一拳砸在他心口上。

胸膛扎着的刀子被这一拳震得微微晃动。

孟致沛挨了一拳,嘴里登时呛出血来,好一会儿无法动弹。

王路有些后悔起来,这两刀给的太干脆了,导致现在血流不止,怕是这一时半刻之内,孟致沛便要死了。

他不想让孟致沛死的这么轻松。

一边脱下衣服帮他压住流血的伤口,一边道:“侯爷谦虚了,最该死的人是您才对。”

衣服裹在刀子周围,血液很快浸透衣服,王路皱了皱眉,喃喃道:“还想多玩会呢,看来是不成了。”

“侯爷可知,其实不止我想让您死,还有一个您心心念念的人,比我更想让你死。”

孟致沛渐渐失去光泽的眼睛骤然一凝,他盯着王路,嘴唇动了动。

声音太弱,连王路没能听清。

但他能猜测到孟致沛说的是谁,笑着点头:“侯爷聪明。”

孟致沛胸膛剧烈起伏了下。

这一喘气,扯动了胸口的伤,他五官扭曲着,极其艰难的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不,不可能!”

她不会,姜零染她不会!

稀薄的暮色里,王路笑意嗜血且残忍。

他盘膝坐了下来,掠了眼孟致沛身下的血迹和胸口的刀子,叹息道:“侯爷也没多久了,有些事情,我再不说,此后便没有机会了。”

孟致沛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王路像是讲故事一般的娓娓道来,将他与姜零染的交易、姜零染曾指派他做过的事情、以及他对姜零染的猜想,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

说了这些还犹觉不过瘾,又把他与郑清仪及周氏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孟致沛浑浊的眼底染了杀意,颤着呼吸道:“你...你该死,我要杀了你!”

他勉力的攥紧拳头,死盯着仇人,努力的要爬起身。

王路根本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

但看他如此愤怒,心中愈发的畅快起来。

“其实李老道的事情我也调查过一些。”

“您啊,确确实实就是李老道的儿子。”他说着,举着巴掌在他脸上掴了两下。

看着孟致沛青白的脸皮泛了红,又像是心疼似的,轻轻的抚摸了下。

“让我算算...。”他有模有样的掰出手指,一个一个的点名:“李老道,老侯夫人,姜零染肚子里的孩子,郑清仪,王胡子,啧啧,侯爷怎么杀了这么多人?”

“怕是阎王都不乐意收您吧?”

“享福半辈子,死后却只能入地狱。”他遗憾的摇着头。

孟致沛眼前发虚,浑身发冷,手脚一点点的发凉发木。

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但王路这个狗杂碎,他一定要收拾了。

不然,就是死,也闭不了眼。

“姜零染,救我!”他看着王路背后,低低的呼救。

姜零染?!王路悚然一惊,旋即扭身。

环顾四周,阴森的破院子里一个鬼影子都没有,更别提姜零染了。

“侯爷...。”

他想嘲讽孟致沛这是在死之前看到了最思念人的虚影了。

可一句话没说完,他就整个被扑到,一道泛着殷红的利光在眼角闪了下,而后脖子上骤然一沉。

他惊恐的张大了嘴,嘶哑的不成腔调的声音从破碎的嗓子眼里挤出来。

第五八三章 霉头

“一起...一起死吧。”孟致沛用尽全力的拔出了刀子,炙热的血液喷溅在他脸上。

他长舒一口气,翻身倒在了地上。

看着天际仅剩寸缕的金光,良久未闭眼。

次日城门守兵在核查出城百姓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形迹可疑,言语矛盾的女子。

城门兵不敢随意放行,要去找上峰汇报。

女子却忽然的挣脱守兵的管制,要逃出城去。

几个兵眼疾手快的将人拿住,挣扎间女子绑在身上的包袱散开,金银首饰洒了一地。

“我的东西,我的东西!”女子嘶吼着要把首饰抢回来,手脚却被人死死的制住。

城门上猜测是哪家逃跑的奴仆,连人带物,一并送去了京兆府。

夏恽原先也是按着这个方向审的,可审问之后才得知此人是平肃侯府的奴婢,名叫云喜。

一听说是平肃侯府的案子,夏恽就直皱眉头。

这个孟致沛也太不消停了。

唆使府中下人杀了李老道,以及他亲自杀了妾室与妾室的姘头又随便推到小厮身上的案子才过去多久?这就又闹腾起来了!?

没人愿意去摸屎尿,对朝中的言官来说,孟致沛就是那滩屎尿。

不理他,他捂着被窝高兴高兴就得了,偏偏不消停!

真当天王老子第一,他第二呢?

京城还治不了他了!?

夏恽一肚子的火气,再看这云喜也没好颜色,先命人打了二十棍,自己往后面去喝茶消火了。

挨了二十棍,云喜觉得下半身都碎了,有出气没进气的趴在地上。

夏恽喝了茶出来,惊堂木一拍,八面威风的喝道:“还不速速招来!本官看你是女眷,许还能免你少受些皮肉之苦!”

再打命都没了,云喜哪还敢隐瞒?

把所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昨日她本与王路约定好了在城门关闭前出城去。

可从傍晚直等到了天黑,仍是不见人来。

无法,她只好去王路的住处寻。

却仍不见人,便又偷摸的往平肃侯府去。

这才发现早已死透了的王路和孟致沛。

她知道这件事情捂不住,便打算着裹些金银逃命去。

哪曾想,连城门都没能走出去。

夏恽听完愣了。

不就是个逃奴盗窃的案子吗?

怎么还审出案中案了!!

回过神后,夏恽头疼起来,两杯茶浇下去的火气又冒了出来。

暗骂这孟致沛活着死了都他妈的不消停!

晚死两年,他任期就满了,偏这个时候死??

午后,孟致沛被家奴杀了,死前拼着一口气又反杀了家奴的折子便就递到了御案上。

皇上看到事关孟致沛,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头。

这一幕被夏恽看到,一时心头惴惴。

自从姜零染被赐婚给了燕柒,这满朝的聪明人再不敢提孟致沛半个字,就怕触了贵人的霉头。

眼下案子送上门,夏恽就是不想管,也是不成的。

心中把满天诸佛默念了一遍,只求雷霆之怒不要波及他才好。

皇上看了许久,才将简短的折子看完。

微皱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波澜不惊的道:“死了?”

声音低沉的飘荡在空荡的殿中,夏恽觉得嗓子眼都紧了,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忍下拭汗的冲动,点头道:“是,已经死了。”

“仵作去验了尸,说是昨日傍晚死的。”

皇上点了点头,把折子按下:“既然案情明了,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夏恽度着皇上话中的意思,慢慢的点头称是,揖手退了出去。

尽管已经极其低调,但一个侯爷死了,还是在京中激起了不小的浪花。

更何况,这个侯爷是姜零染的前夫。

不少人都把视线放在了姜府和燕柒府上。

燕柒听到这个消息,愣了会儿:“死了?”

他并不在乎孟致沛是死是活,却没想到他会死的这么突然。

百香点头:“死了。”

“哦”燕柒又是愣了会儿,而后点了点头,没了余话。

百香等了会儿,瞧燕柒闷着不吭声,小心翼翼的道:“用不用属下去查查?”

燕柒抬头看他:“查什么?”

百香手指头指了指姜零染院子的方向:“会不会是...。”

没等他说完,就看燕柒的眸光凛冽起来,百香心口一紧,忙垂首道:“属下该死!”

他有此一问全是因为之前姜零染一直在暗中对付孟致沛,他担心这件事情也是姜零染所为。

又担心姜零染没收好尾,被京兆府查出什么来。

没想到惹了燕柒的不快。

“出去!”燕柒没什么情绪的说着。

百香忙退了出去。

隔壁府里,姜霁听到这个消息,和燕柒一样的愣神:“怎么忽然就死了?”

虽然他觉得孟致沛活着完全是浪费粮食,但这死的也太突然了。

又想到府里住着个一肚子坏水的,他有些担心是汝州要用孟致沛的死做文章。

这才刚安稳几日,且眼看着婚期将至,可别再生出什么岔子来才好。

松鼠看姜霁神色凝重,低声道:“用不用小的去打探打探?”

姜霁想了想,摇头道:“不用。”

言毕坐了会儿,起身往后院去了。

姜零染已经得了文叔送进来的消息,看姜霁来,便已知其意。

姜霁到了她这里,反而说不出话来了。

在心里组织了几句话,可到嘴边却都觉得不对味,又咽了下去。

闷坐了会儿,起身离开了。

姜零染叫住他:“我已经知道了,哥哥不用担心我。”

姜霁滞了滞,轻叹一声道:“我没别的意思。”

“来是想问问你,这件事情有没有可能是汝州捣的鬼?”

姜零染已知前因后果,抿笑道:“我觉得不太可能。”

“这个时候,再没有比黎锦更希望我安全的了。”

姜霁顺着她的话想了想,觉得有理。

就算是汝州要对他们兄妹做什么,也只能是在太子那边得手以后了。

是他多想了。

松了口气,他觑了眼姜零染的神色,斟酌着又道:“昨晚的锅子吃着还不错,不如,请燕柒来吧?”

姜零染笑道:“哥哥若这般,他反倒会不自在。”

“就如往常一般就是了。”

姜霁也觉得太过刻意。

皱眉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第五八四章 撒泼打滚

晚间燕柒**的时候,姜零染的院子里灯火通明,吓得他蹲在墙头上不敢下来。

暗暗嘀咕,莫不是舅兄查夜了?

等了会儿,没听到房中有动静,他从墙上扣了一块拇指盖大小的泥土块,对准姜零染的窗户掷了过去。

“咚”的一声脆响,惊了房中的主仆三人。

姜零染瞬间坐直了身子,下意识的看了眼更漏:“呀!”

“怎么这么晚了!”

她说着忙站起身,开门走出去,两步来到墙下,看着可怜兮兮缩在上面的人,一脸抱歉的道:“快下来。”

燕柒看她伸着胳膊,母鸡护崽一般,笑了笑,撑手跳了下去。

落地时佯装没站稳,踉跄了下,成功的扑入了她准备好的怀抱里。

双手圈住她的腰,下巴垫在她肩头,笑声儿道:“娘子接住我了。”

姜零染皱眉道:“是不是腿又蹲麻了?”说着微微的推开他,低头去看他的腿。

燕柒道:“有点。”说着像模像样的双腿僵硬着挪了挪,单臂搭揽住她的肩膀,大半的力量都放在了她身上:“劳烦娘子扶我一扶。”

“你——”骤然下压的力量,姜零染腿都软了,险些被他给压倒了,撑着劲儿抱住他的腰,咬牙道:“你管这叫扶?”

“不行不行,太重了,你快起来。”

燕柒动也不动,哀呼道:“哎呦,我的腿好像长在麻劲儿上了,容我缓缓。”

姜零染不敢再推他,强撑着等他缓了会儿,才道:“你好了没?”

“文靖侯这是干什么?”燕柒指指她箍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忍笑道:“趁人之危?吃我豆腐?”

“...”这厮!

姜零染气笑了:“明明是柒公子投怀送抱,反倒怪我?”

“行,我不吃你豆腐,我撒手行了吧!”说完她把手一撤。

却不防备燕柒忽然把全部的力量放在了她身上,支撑不住的低呼一声,两人齐齐的摔在了草地上。

燕柒倒地时把一只手掌垫在了她后脑勺上,另一只手撑地,没切实的砸在她身上。

“娘子,你这是什么行为?”燕柒居高,目光戏谑的看着她:“欲拒还迎吗?”

姜零染哪还有不明白的?气的在他腰侧掐了一把:“混蛋,你就是故意的!”

燕柒吃痒,低笑起来:“你要掐就用点力,这挠痒似的。”说着抓着她的手往脸上拧。

姜零染哪舍得用力,狠狠的揉了揉:“倒怪我手劲小,明明是你皮糙肉厚!”

“你脸皮薄,我若再不厚点,可怎么行?”燕柒揪一株草,悬在她脸上晃了晃,草叶上的露珠就掉了下来。

姜零染觉得眉心一凉,下意识的眨了下眼。

燕柒笑着,俯首舔走了露珠,又在她唇上亲了下:“害我蹲这么久,是不是要哄哄我?”

“可又不是我让你来的?”姜零染撇撇嘴,一脸的冷酷无情。

燕柒眯眼啧了声:“真是个小没良心的。”说完抱着她翻了个身。

姜零染处在上,忙就要撑手起身,却被他单手揽住了腰,另一只手压着后脊,按了回去。

燕柒挑眉道:“这是要逃?”

“这是我家,我为什么要逃?”姜零染无奈道:“地上太凉,要染风寒的。”

姜零染不置可否的点头:“你见过小孩子撒泼打滚求关爱吗?”

姜零染不明就里,点了点头道:“以前去庄子住的时候见过一次。”

好像是因为他母亲不给他买果子吃,所以他又馋又委屈的哭闹起来。

而后被他母亲拎起,在屁股上打了两巴掌,抽抽噎噎的回家去了。

燕柒松开了抱她的手,手臂枕在头下,在地上躺瓷实了。

对上她迷惘的眼神,笑道:“我现在就是。”

“...”姜零染下意识的看了眼他的屁股。

燕柒不知她心中所想,摈脸丢皮的道:“你现在要哄我,不然我就不起了。”

“...”姜零染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良久才感叹道:“燕柒啊燕柒,你真是...怎么总能让我对你刮目相看呢?”

“快哄我。”燕柒哈哈笑起来,催她道:“地上太凉,要染风寒了。”

合着他还知道冷呢?姜零染无奈扶额:“好吧,你想让我怎么哄?”

燕柒撇撇嘴,很有几分委屈的道:“这种事情怎么能问我?没诚意。”

这厮,真真是得寸进尺!姜零染暗暗磨牙。

真想再在他脖子上咬一口,让他捂着,两日不能出门。

深吸了口气,控制住了露出獠牙的冲动。

她趴在他胸膛上,伸手在他头上轻轻的拍了拍,然后顺顺毛,温声哄道:“小柒乖,不哭不闹才是好宝宝。”

燕柒愣了愣神,继而狂笑起来。

这...他怎么有种自己还没满周岁的错觉呢?

姜零染道:“笑了是不是就代表哄好了?”

“看到你,就是想生气也是不成的。”燕柒心满意足的抱住她,坐起了身。

等二人回到屋子,厢竹和青玉早没了影。

姜零染有些羞,又觉得刚刚玩闹的一幕被她们二人看到,又有些窘,瞪他一眼道:“都怪你。”

燕柒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帕子,先给她擦衣服上的露水,才开始擦自己的。

闻言笑道:“她们走的时候我瞧见了,捂着眼走的,没看到咱们做了什么。”

“...”姜零染觉得明日可以不用见人了。

燕柒看到桌上一笸箩的碎布:“你刚刚就在鼓捣这个?”

姜零染点头。

燕柒捡起一块靛蓝的粗布条看了看,不解道:“做什么用的?”

“打算给小皇孙做件百家衣。”姜零染道:“听太子妃说他最近总是不舒坦。”

燕柒虽然没养过孩子,但百家衣倒是听说过的。

说是要向四邻亲友讨要碎布,拼凑着缝在一起制成衣,谓能得百家之福。

穿上百家衣的娃娃能减少灾病,康健成长。

只是...他皱眉道:“看着很费力气啊?你会做吗?”

姜零染摇头:“没做过。”

“不过,应该不难。”

她要先学习一下,以后也要给他们的孩子做。

燕柒闻言点点头,厚着脸皮道:“那文靖侯给我也做一件吧。”

姜零染抽了抽嘴角。

想象一下,他穿着一件五颜六色的百家衣招摇过市的样子...。

第五八五章 一起

姜零染忍不住的笑起来:“你确定?做了你真的敢穿?”

燕柒一本正经的点头道:“你若给做,我就敢穿。”

姜零染忖度了会儿,试探道:“你莫不是想让我给你做衣服?”

燕柒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只道:“上次下棋,舅兄向我炫耀你给他做的新衣服来着。”

姜零染无奈。

若没记错的话,这场炫耀的战争,发起人是燕柒。

他先向姜霁炫耀了自己送他的那枚装着护身符的香囊。

而后次日,姜霁就发起了反击,穿上了她给做的秋衫。

燕柒率先发起了挑战,而后惨败。

这两个人,心智没一个大过三岁的。

“你喜欢什么颜色。”姜零染问着,看了眼他身上的墨衣,挑眉道:“看你多穿黑色,喜欢黑色?”

“倒也不是喜欢。”燕柒道:“我接手商行的时候年纪尚轻,底下的人都是经营多年的油滑之辈,有的人孙子辈的都比我年纪大。”

“整日里想法设法的糊弄我。”

“我就想着扮出老成的模样,让他们不敢随意的对待我。”

姜零染好像听他说过,接手商行的时候是十三岁。

这么算来,他从十三岁起就这么穿衣了?

“你是我见过的穿黑色最好看的。”

燕柒闻言笑起来,揉揉她的脑袋:“你这么哄我,让我觉得黑黢黢了这么多年,也是值得的。”

姜零染道:“那之后你扮老成,有用吗?”

燕柒摇头,轻笑道:“没什么用,该怎么糊弄我,还是怎么糊弄我。”

“最严重的时候,我连真实的账册都看不到。”

姜零染蹙了蹙眉:“那你是怎么改善局面的?”

“也巧,我接手后没多久便是年下核账。”燕柒道:“但凡查出错的总掌,或降或免。”

“一番整饬,才算是学乖了。”

姜零染能想到当时的腥风血雨。

但他说的言简意赅,姜零染明白他这是不愿多谈,便也不多问。

只是笑了笑,踮脚揉揉他的脑袋:“小柒真棒。”

燕柒笑起来,言归正传道:“我上次看你穿茜红色很好看,你给我做件茜红色的吧。”

“穿出去也好配你。”

姜零染想象不到他穿茜红色是什么样子。

拉着他进了内室,从衣柜里找出了那件茜红色的裙子,在他身上比了比。

燕柒站着没动,瞧她的眼睛在裙子上和他脸上来回巡睃,疑惑道:“怎么?不好看?”

姜零染收回裙子,脸色微红的支吾道:“还行吧。”

茜红色娇艳,他以为配他会显得轻浮,却不想,竟也是极好看的。

且他这张脸,这双眉眼,穿什么颜色,应该都不会给人轻浮的感觉吧?

只是,他想起他穿红,最先想到的是喜服。

“语气怎么这么勉强?”燕柒倚在柜门上,看她叠衣服:“要不换个颜色?”

不然穿出去,倒丢她的脸。

姜零染把叠好的衣服放进柜子里,伸手揉揉他的脸:“就用这个颜色,给你做冬衣。”

如今已是十月中,等到她做好冬衣,他们应该已经成亲了。这么一想,燕柒就觉得心里暖,抿笑道:“好啊。”

姜零染看了眼更漏,时辰已经很晚。

一边推着他往净房去,一边道:“在地上滚了一圈,快去洗。”

柔软的手掌贴在肩胛骨上,燕柒心中一动,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你也滚了,一起。”

“我不——”姜零染一句话没说完,人已经被他拽进了净房里。

她刚泡过药浴不久,净房里仍水气腾腾的药香弥散,且连蜡烛都没点,姜零染只依靠着屋外的光亮,勉强的将他看清楚。

只见他站在她对面,黑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的将她看定,内里闪烁着汹涌的情绪。

姜零染莫名的感到心口发紧,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就看他身形一动,房门被他踢上了。

“咚”的一声,净房里彻底暗了下来。

姜零染努力的睁大了眼,依稀分辨着他的位置:“那个,太暗了,我去点根蜡烛来。”说着便借着门缝的光亮,朝着房门的方向去。

燕柒伸手揽住她,俯下身,脸颊贴着她的脸颊,蹭了蹭,低声道:“点蜡烛,做什么?”

这算什么问题?姜零染道:“不点蜡烛,如何能看得清楚?”

耳边有笑声,他贴着她又道:“看清楚了,要做什么?”

这又是什么问题?!

这厮摆明了要戏弄她!

耳朵被吹了风,痒的发热,姜零染缩了缩脖子,咬牙道:“不是要洗漱?!”

“嗯。”燕柒用牙齿衔住她的衣领,稍用力扯开了些,在她肩膀上亲了下,而后咬住吮吸,口齿不清的道:“是你让我洗漱的。”

“是!是我让你洗漱没错!”姜零染觉得浑身都要烧着了,推着他的脸道:“可你倒是洗啊!”

燕柒就着她撑来的手掌,偏头咬了下她的虎口,据理力争道:“是你让我洗漱,那为什么是我洗?难道不该是你来吗?”

“...”这又是什么歪理?!

姜零染差点气笑了:“你确定要我给你洗??”

“也不是不行。”燕柒坦然点头:“反正,你早晚都要看的。”

“...”这厮,简直是没一句人话。

“谁说要看了?我才不看!”姜零染面红耳赤,挣开他就要走:“你爱洗不洗!”手指刚摸到门栓,整个就被打横抱起了。

姜零染低呼一声,攀住了他的肩膀,惊道:“干什么!!”

燕柒把她放在了靠墙的矮柜上,身体堵着她,双手撑在她身侧,低声喃喃道:“姜零染,亲我一口。”

房间本就暗,这么被他拢在阴影里,更是什么都瞧不清楚了。

但感知着他的声音以及说话间喷薄的热意,姜零染知道,他贴她极近。

抿了抿唇:“亲了就洗漱?”

“嗯。”

好汉不吃眼前亏!姜零染抬手捧住他的脸,依着记忆凑过去,却亲在了嘴角上。

燕柒笑道:“偏了。”

姜零染脸更红了,嘟囔道:“太黑了,我看不清楚。”

正要再来一次,就听他笑了下,道:“我来。”

唇上立刻准确的覆盖了柔软。

第五八六章 不是我

姜零染倚在床柱上,把前两日看剩下的话本子看完,净房里的人仍是没出来。

她看了眼更漏,这都多久了?

想了想,她下榻去倒了杯茶,放在了榻边的小几上,而后拢被睡了。

半睡半梦间,姜零染觉得身边似是挤了块冰凌,她伸手摸一把,蹙眉唔囔道:“好冰。”然后挪过去把他抱住了。

但他这个温度愣是把姜零染激醒了,睁开眼道:“你干什么了?”

燕柒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她这一凑过来便觉得有些头疼。

但要让他主动的去推开她,也不太可能。

闻言苦笑道:“冲了个凉。”

姜零染听着沉默了会儿,撑手坐起了身。

燕柒跟着坐起了身:“做什么去?”

姜零染道:“给你倒杯热茶,暖暖。”

他身子骨还没养好,若是染了风寒可就糟了。

燕柒笑了笑,抱着她躺好:“热什么茶,我现在都想抓一捧雪嚼嚼了。”

姜零染忍着没笑。

挣开他的胳膊,脱离了他的怀抱:“要不你明日别来了,我现在能睡着了。”

燕柒斜她一眼,哼道:“过河拆桥说的就是你吧?”

姜零染闭眼听着,轻轻笑起来:“那你就来吧,反正我是无所谓的。”

燕柒磨了磨牙,觉得再多看一眼她这狡黠得意的样子就会忍不住收拾她。

鼓起一口气,吹了蜡烛:“睡觉!”

姜零染感到他把被子掀了,笑着把被子全卷在自己身上。

沉默了会儿,姜零染道:“我一直在等你问我。”

燕柒快睡着,闻言挣开了眼:“什么?”

姜零染翻身面朝他:“孟致沛死了,你就没什么话要问我吗?”

“没有。”

他脱口而出,很是简洁。

姜零染滞了下:“哦。”翻身回去,接着睡了。

又是沉默了会儿,燕柒从背后将她抱住,轻声道:“我不问,不是介意什么。”

“是觉得没有必要。”

“你懂吗?”

不管她做没做,都无法动摇他心中哪怕是一丁点的决定。

姜零染道:“不是我。”

她说着转身,看着他的眼睛道:“我知情,却并未参与。”

“嗯。”燕柒笑着拂拂她额角的头发,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低声道:“我知道了,睡觉吧。”

姜零染点头。

拉出被角盖在他身上,闭眼睡了。

次日燕柒出府去了双吉坊,内内外外看了一遍。

文季跟在他后头,道:“您看看,有没有哪里需要整改撤换?我马上就吩咐下去。”

燕柒站在内室里,看着空旷的房间,想着再过不久这里就要填满,嘴角就忍不住的翘起来:“挺好。”

离开双吉坊,他径直进了宫,陪着皇上用了午膳,往飞鸾殿去了。

燕两仪一看到燕柒,开心的要蹦起:“我还以为兄长忘了和我的约定。”

“哪里能忘?”燕柒笑道:“是这两日偶感风寒,怕过了病气给你,便没来。”

燕两仪皱眉担忧道:“现在好了吗?”

燕柒摸了下喉结,轻咳道:“没事了。”

“咱们这就出宫吧!”

燕两仪惊喜道:“现在出宫?!”

若现在出宫,那今晚就不用回宫了。

她就能多玩明日一日了!

“怎么?你还有事?”燕柒猜出她的心思,忍笑道:“那我明日再来接你好了。”说着转身要走。

燕两仪忙拉住他:“我没事。”

“只是,母后那边还没去打招呼。”

燕柒把袖子从她手里拽回来,笑道:“已经派人去了。”

“兄长太好了!”燕两仪开心的原地蹦起,吩咐着小光小乐帮忙收拾东西。

太子妃听说燕两仪出宫去了燕柒府上,便派霞飞去问晚间是否要宿在太子府。

霞飞到了燕柒府上,却被告知,燕柒和燕两仪都在隔壁。

无法,她又挪步到了隔壁府门前。

因着燕柒和武德侯府的关系,霞飞在燕柒面前问这件事情的时候,语气与措辞都格外的小心。

“回去谢过嫂嫂。不过我今日和今雪住。”燕两仪眼珠转了转:“不如,明日去陪嫂嫂住?”

霞飞抿笑道:“奴婢会把公主的话转告给太子妃的。”说完福礼退了下去。

姜零染看到姜霁跟着霞飞飘远的视线,站起身追了出去。

霞飞听到姜零染唤她,忙驻足,恭敬道:“文靖侯可是有什么吩咐?”

姜零染笑道:“算算时间宜和该到浙州了吧?可有消息传回来?”

霞飞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

“太子妃也在等,昨日还派了人回去。”

姜零染点头表示知道了。

回去后,姜零染没在前院多逗留,而是要带着燕两仪回自己的院子。

燕柒道:“明日无事,带你们出府玩吧。”

燕两仪欢喜的拍手道:“好啊好啊。”

姜零染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看向了姜霁。

姜霁垂首喝着茶,仿佛是没听到。

姜零染知道他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抿了笑道:“你明日来哥哥这里用早膳吧。”她说着冲燕柒使了个眼色:“用过早膳咱们就出发。”

燕柒顺着姜零染的眼神看了眼姜霁。

顿时想到了上次只邀了秦云融用晚膳的后果。

忙真诚的道:“兄长明日是否空闲?若无事,便一起去吧。”

姜霁闻言眼皮跳了跳,搁下茶盏,故作沉稳的想了想,点头道:“行吧。”

语气颇为勉强。

姜零染听得忍笑,带着燕两仪走了。

到了院中,黎锦果然已在等着。

神色微沉,不悦的抱怨道:“听到两仪公主来,我就想着去请安,可是到了前院,青玉却拦下了我。”

青玉闻言岿然不动道:“公子说他已经订婚,便不好再让黎姑娘随意出入他的庭院。”

“特意让松鼠知会了奴婢。”

黎锦上次被拦,这次又被拦,着实着了恼,暗想一定要让青玉好看,故而有了这一番话。

却没想到青玉会这般回答。

一时错愕道:“这是什么话?”

愕然之后便怒了:“我与姜大哥是清清白白的,哪里就扯到订婚不订婚了?!”

她会看的上姜霁??

别开玩笑了!!

姜零染见她着恼,抿笑道:“你别误会,兄长和青玉都没那个意思。”

“不过你客居在这府里,我与兄长确有责任保全你的清誉。”

“这件事情是我思虑不周了。”说着侧目看了青玉一眼:“做的很好。”

第五八七章 嫌我住的久?

青玉含笑颔了颔首,谦虚的领了这称赞。

黎锦懵了。

她是要让青玉不好过,哪里是要看她受夸奖的??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向来不在乎谁贱嘴多舌的说什么!”

燕两仪闻言皱起了眉。

她这是骂谁呢?

虽然听着这话不对味,但到底是姜零染的客人,故而燕两仪只是看了黎锦一眼,什么都没说。

青玉哪里不清楚黎锦这话是在暗指谁!

忿忿然的就要开口,却被厢竹拦住了。

姜零染依旧笑着,吩咐青玉道:“去厨房看看,点心怎么还没好。”

青玉瞪了黎锦一眼,应声退了出去。

姜零染抿了口茶,很是耐心的温柔解释道:“黎姑娘在外游走惯了,身上有江湖的侠气,对这些内宅俗礼确实不在乎。”

“而且你在京待不了多久,确也无须在乎。”

“只是,兄长他很在意这些。更因为宜和远在浙州,兄长也是不想让她误会什么吧。”

“以后内院你随意行走,前院就不要再去了。”

燕两仪听完姜零染的话,又看了眼黎锦。

见她竟然皱起了眉,更觉得此人有意思了。

客居在别人府里,连个男女大防都不懂。

现下客客气气的告诉她,竟还不爽快??

难道,江湖上的人都是这样子的?

住下这么久,黎锦还是头一次听姜零染限制她什么。

琢磨着刚刚的话...说她身上江湖气多,对这些内宅礼仪不在乎,这岂不是在说她不知礼??

还有,这怕白蓉误会又是什么情况,真当她对姜霁有什么想法不成!?

想明白这些,黎锦一时气的七窍生烟。

但姜零染都这么强硬了,她若再强硬,便也相处不下去了。

大事要紧!

慢慢的匀了口气,黎锦道:“是我太过随性了。”

“只想着与你们兄妹亲近,却未考虑别人的看法。”

“给姜大哥造成的困扰,还望今雪帮忙解释一二。”

姜零染抿笑点头:“黎姑娘言重了。”

经了此事,燕两仪再看黎锦便有些没好感。

想到什么,疑惑道:“上次听你说,家是浙州的?”

黎锦不明白燕两仪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但她确实对外宣称自己来自浙州。

闻言点了点头。

燕两仪道:“浙州距京并不远,你传回去的家书,还没有回信吗?”

黎锦神色微慌,忙稳住了,含笑道:“还没有回信送来。”说着觑了眼姜零染的神色,补充道:“不过,想来也很快了。”

燕两仪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太子妃家就是浙州的,需要让她帮你带个话回去吗?”

黎锦顿时就慌了:“用不着!”

燕两仪被她的反应惊得一怔。

姜零染用眼神安抚了燕两仪,笑着道:“黎姑娘这是怎么了?”

黎锦缓和了神色,笑着打趣道:“今雪是不是嫌我住的久了?”

姜零染听她倒打一耙,无奈失笑:“这是哪里的话?”

“你就是在我这里住一辈子,我也是乐意的。”

“只是,你的信一直没送来,难道你就不担心家中出了什么事情吗?”

燕两仪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怎么才刚问一句,黎姑娘就急了?”

黎锦也知道确实拖得过久了,后悔当初不该用荷包丢了当借口。

依着她救下姜零染的恩情,就是明目张胆的提出上府借住,他们兄妹也不会拒绝的。

更很燕两仪多管闲事!

若没她,姜零染也不会有这些话。

又瞧出燕两仪似有不悦,忙起身告罪。

心中琢磨了下,含笑道:“其实此次出门前,父母亲是不同意的。”

“眼下一直不回家书,约莫是想让我明白他们不悦的态度吧。”

“再等几日,若还是没消息,到时候再劳烦太子妃也不迟。”

燕两仪已没兴致再与她有什么交谈。

若非是姜零染的客人,她都要下令撵人了。

撑着腮,透着窗户看到端着点心回来的青玉。

暗暗猜测,托盘上都有什么?

黎锦没得到燕两仪的理会,面色有些尴尬。

又看到青玉走了进来,一时更有些待不下去的感觉。

寻了个借口便离开了。

燕两仪吃着点心,询问姜零染明日想去什么地方玩?

“说实话,我还想去庄子钓鱼。”

“你都不知道上次我把鱼待会宫,父皇母后有多开心。”

“得了不少赏赐呢。”

姜零染看她一眼,抿了笑道:“两仪真好。”

燕两仪没明白,茫然道:“好什么?”

姜零染笑着捏捏她的脸颊,不吝啬的夸赞:“哪哪都好。”

纵是不悦,也未说什么。

且在黎锦走后,更没有背后议人。

她虽是爱玩,但在礼仪这方面从来没有出过格。

燕两仪约莫着猜出了她的意思,笑着骄傲一仰头:“那当然!”

........

晚膳是在前院用的烤肉。

有了午后的事情,黎锦再不敢往前院去。

燕柒看着烤盘上烤的滋滋作响的烤肉,再看看茶盏里的茶水,抬头和姜霁对了个视线。

姜霁努嘴,示意他说。

燕柒一瞪眼,紧接着摇头。

他才不说!

姜零染看到二人眉来眼去,疑惑道:“你们不吃东西,干什么呢?”

燕柒道:“那个,兄长有话要与你说。”

姜霁咬了咬牙,这厮也太不够意思了!

这就把他卖了!!

对上姜零染的眼神,姜霁挠了挠头,轻咳一声道:“那个,也没什么事情,就是问问你们,要喝些果酿吗?”

燕两仪一听就两眼放光,猛点头道:“要!”

厢竹笑着下去准备了。

姜零染看燕柒扶额无奈的样子,便知姜霁这话不是心里话。

更是疑惑了:“到底要说什么?”

桌子下,姜霁用膝盖撞了下燕柒的,示意他说。

燕柒撞回去。

到最后,两个人没一个有胆子说出想喝酒的话儿的。

燕两仪一口肉,一口酒酿,美滋滋的合不拢嘴。

想起什么,冲三人道:“过两日太子府要办宴会,你们去吗?”说着炫耀道:“母后已经允了我出宫。”

姜零染点头道:“要去的。”说着看了眼燕柒。

燕柒把烤盘上一块烤的外焦里嫩的肉条放在姜零染的盘子里,回答燕两仪道:“收到帖子了,若当日没什么事就去。”

姜霁闻言看了眼姜零染,又低下头去吃肉。

姜零染没说什么,夹着肉吃了。

第五八八章 套圈

因着燕两仪宿在府里,姜霁少不得在后院多加了两班巡夜,加之府外守着的禁军,以及燕柒那边随时待命的人手,安全上倒是没问题。

晚膳用毕,燕两仪喝的微微醺,圈着姜零染的胳膊,娇憨笑着向燕柒姜霁说再见。

燕柒看着她,微皱眉叮嘱道:“你晚上老实点,别只顾自己睡得舒服。”

姜零染素来浅眠,加之近来时常梦魇,睡的极差。

素常他翻个身都能惊醒她,这燕两仪脱缰野马似的,这一晚,姜零染估计难眠。

暗暗后悔不该带着燕两仪来,抢了他的热榻暖怀不说,还会搅扰姜零染歇息。

燕两仪整个人晕乎乎的,根本听不出燕柒话中的意思。

闻言猛点头,严肃的答道:“我一定会乖的!兄长不用担心我!”

“...”燕柒无奈的看着姜零染。

忧心这么个醉了酒的妖孽,她要怎么应付?

姜零染笑着道:“放心吧,没事的。”

回到后院,燕两仪趴在矮榻上不愿起身,拉着姜零染还要再喝两杯。

姜零染轻笑着称好,转头却让厢竹去准备蜂蜜水来,连哄带骗的灌下去半盏。

青玉拧了热帕子给燕两仪擦脸,而后扶着她上了榻。

躺在松软的床榻上,燕两仪舒服的滚了两圈,躺在了榻里侧,拍了拍身侧的空处,招呼姜零染道:“今雪,睡觉。”

姜零染给她盖上被子,笑着道:“我去洗了脸就来。”留了厢竹近身伺候着,带着青玉去了净房。

这边黎锦得知了姜零染明日要出府的事情。

私心里她是想多与燕两仪接触着培养下感情的,这样更有利于宴会当日实施计划。

但今日燕两仪摆明了不愿与她多做交谈,她若硬凑上去,反招人厌。

加之姜零染并未邀请她,且姜霁也会同去,她若跟去,难保不被那些个贱人说闲话。

且距离太子府的宴会越来越近,军师和燕辜多有问题找她商议,姜零染出府,对她来说也是个出府的好机会。

次日一早黎锦用过早膳,也不往姜零染的院子去,只让小凡去告知了一声,便出府去了。

姜零染听到后无甚表情,只淡淡道:“我知道了。”

领着燕两仪往前院去用了早膳,便也出府去了。

四人穿着极简单,在街上看了杂耍,皮影戏,用了小吃,走走逛逛买下不少小玩意,燕两仪开心的不行。

到了午膳时分,几人都有些疲累,只燕两仪还精神抖擞,要拉着姜零染去套圈。

买下十个竹圈,燕两仪看着油布上摆着的各色眼花缭乱之物,兴奋的撞了撞姜零染的肩膀:“今雪,你喜欢什么?我给你圈回来。”

姜零染闻言看了眼身旁的燕柒。

燕柒垂眸看她一眼。

姜零染抿笑转回视线,看了眼油布上的东西,看到角落里的一个黄橙橙圆鼓鼓的东西后,眼睛一亮:“就那个吧。有点远,你行吗?”

“布梨啊。”燕两仪看着道:“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说着挪了挪位置,捏了一个圈在手里,瞄准后扔了出去。

没中。

燕两仪诧异的“咦”了声:“明明瞄准了的。”说着又捏了一个圈儿,掷了出去。

连续几次,圈儿不是飞了,就是套了空。

雄心壮志犹在耳,燕两仪有些下不来台。

看了眼手里仅剩下的两个圈儿,低声对姜零染道:“不慌不慌,真圈不住,我给你买回来。”

姜零染听言忍笑:“我不慌,你也别慌,稳住,再来一次。”

燕两仪点头,再次捏了个圈儿投出去,依旧是没中。

摊主笑呵呵的道:“这位姑娘是否再买几个圈儿?多练几次就能掌握诀窍了。”

燕柒拿走燕两仪手里剩下的一个圈儿,道:“我试试。”说着稍一瞄准,扔了出去。

竹圈儿正正的套住了布梨。

摊主笑赞道:“公子中了!”说着捡起布梨,双手奉上。

燕柒接在手里,掸掸上面的土,问燕两仪道:“还玩吗?”

燕两仪看看燕柒怀里的布梨,再看看他那张得意的脸,狠狠一点头:“玩!”

百香掏着银子,又买下了二十个圈,分做两份,给了姜零染和燕两仪。

燕两仪较着劲,非要圈住一个才算。

姜零染试了试,发现不得窍门,便把圈给了燕柒和姜霁。

姜霁捏在手里却没投。

燕柒投了两个,中了两个,看摊主脸色紧张起来,笑了笑,也没在投了。

燕两仪把手里的投完,又买了二十个。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是圈住了一块无需计较品貌的奇石来,燕两仪千欢万喜,心满意足的抱着石头走了。

午膳是在月湖的画舫上用的。

燕柒状若无意的说起了双吉坊的宅子,燕两仪一听顿时就来了兴致,提议道:“咱们午膳后去看一看吧?”

她可不想这么快回宫。

“这...”燕柒微皱着眉,有些迟疑的看着姜霁和姜零染:“这不好吧?”

姜霁也觉得不好,毕竟还未成亲,派个管事儿去看看还算说得过去,但若是亲自去,就有些不像样了。

可他瞧见燕柒这么勉强的样子,就猜想莫非宅子里有什么不能看的?

想到此便凛然一点头道:“没什么不好的,午膳后便一起去吧。”

大不了,到时候避着人就是了。

燕柒面上绵羊,心中狂笑。

乖巧的应下了姜霁的话,而后冲姜零染一眨眼。

姜零染无奈扶额。

她这兄长,就是太过正直淳厚了!

不知回过味来,会不会恼?

用了午膳,几人没有立刻下画舫,而是坐在甲板上垂钓了会儿,算是圆了燕两仪再钓一次鱼的愿望。

岸边文季早早的准备好了一辆宽大但外观不怎么起眼的马车,等着画舫靠岸。

燕两仪久钓无鱼,便把手边的点心揉碎了洒进湖里,等了会儿,隐约看到水下有三四尾不知名的鱼游了过来。

她克制着甩钩的冲动,又揉了两块撒下去。

等到鱼聚的多了后,才快速甩钩。

果然很快就钓上来一只。

燕两仪欢喜大笑,一边夸赞自己的聪明,一边收着鱼线。

三人都是陪她玩,眼下看她钓到了鱼,便都收手。

第五八九章 信笺

看几人上岸,文季忙迎了上去,恭敬的挨个问着好。

燕柒看了眼马车,满意的点头,与三人道:“咱们的马车太过招摇,还是换这辆吧。”

姜霁在画舫上就在想,如何换辆马车!

此刻看到这马车,心中疑惑起来。

去双吉坊是在画舫临时决定的,这怎么刚上岸,马车就已经准备好了?

难道燕柒会千里传音?

还是说他手下的人在他肚子里喂了蛔虫,什么想法都能提前知悉并做好准备?

又或者是,他在上画舫前就已经做好了吩咐?

若是这般的话...姜霁皱起了眉,他是被耍了不成?!

姜零染看姜霁慢慢的回过味来,唯恐他反悔,忙拉着燕两仪上了马车。

燕柒笑的十分纯善真诚,请着姜霁道:“兄长请。”

姜霁不知该气自己蠢,还是该开心他为了让姜零染去看以后的家,费了这些心思。

看他片刻,摇了摇头,踩着脚蹬上了马车。

燕柒舒一口气,笑着上了马车。

一路到了双吉坊,府门外也未下马车,门房卸了门槛,百香驱着马车径直的进了府。

宅子从修葺到一草一木的种植,都是遵着燕柒和姜零染的意思办的,故而虽是第一眼看,但却有种熟悉感与归属感。

且燕柒那么挑剔的人都挑不出错来,姜零染看了后自也是满意的。

来都来了,姜霁也就不端着大舅兄的谱儿了,所到之处都仔细的看了一遍。

面上不显,但心里却是极满意的。

燕两仪指着距离上房最近的一处院子道:“这个院子看着很合眼缘,留给我住吧?”

燕柒挑眉笑道:“你住?”

燕两仪点头,一脸正色的道:“你们成亲后,我隔几日便来小住一些日子,省的今雪到了新处所会无趣。”

燕柒认真听完,一脸慈爱的回道:“真是谢你好意。”

燕两仪刚以为他是同意了,正心花怒放,却听他又紧接着道:“但,我拒绝这好意!”

无趣?他们怎么会无趣!

只要脑袋还在脖子上,脑仁没漏出来,他就不会应下这要命的“好意”!

燕两仪脸一垮,转而去央求姜零染。

听说成亲是极其热闹的一件事情,她可不想匆匆的观个礼就回宫去。

还没成亲,姜零染哪里能做主他的宅子?

被燕两仪抱着胳膊摇晃,一时羞窘又好笑,只好眼神求助燕柒。

燕柒一把揪住她的后衣领子,把她从姜零染身边拽开了:“你别捡软柿子捏。”

“院子留给你可以,不过,我可不负责你出宫的问题。”

燕两仪细细琢磨着他的话,气闷又委屈道:“兄长不带我出宫,那这院子留给我有什么用?我也住不着。”

他若不进宫领她,母后定然不许她出宫的!

燕柒见状哄道:“这宅子有什么好的?等我带你去庄子住,岂不更好?”

不得不说燕柒很懂燕两仪,听了这话,燕两仪哪还有委屈劲儿?

........

傍晚的时候太子妃派人去请姜零染。

姜零染以为是宴会的事情,到了以后才知道,太子妃要告诉她的是白蓉的消息。

“听霞飞说你问起来着。”太子妃笑着递出一封信:“这是写给你的。”说着又指着整理出的几个大小不等的匣子:“这些是家中送来的,我分出一份,你带回去尝尝。”

姜零染笑着道谢。

猜测这信约莫不是写给她的,便没敢动,好好的揣着,等着带回去给姜霁。

太子妃道:“这两日两仪没少闹你吧?”

“没有。”姜零染道:“她在,我不知多有趣。”

太子妃笑了起来:“真真是太有趣了。”

说着又道:“对了,宴会那日,你早早的来,帮我宴宴客。”

姜零染含笑应下:“必然早早的到。”

其实今日太子妃不找她,她在宴会前也是要来一次的。

“有件事情想拜托太子妃。”

“你我之间,何用拜托二字?”太子妃笑着道:“说吧,什么事情,必然把你办妥的。”

姜零染道:“宴会那日,能否让燕柒去宫里呢?”

太子妃愣了下。

她听太子说起过姜零染不愿燕柒掺和这件事情,一直瞒着。

知她这话意是要太子从中安排一下,摇了摇头,无奈笑道:“倒是可以。”

“只是,若被他知道,怕是要怪罪我与太子了。”

不过,姜零染能这么为燕柒着想,还是让人十分动容的。

“放心吧,我会与太子说的。”

姜零染松了口气,含笑致谢。

急兄所急,姜零染婉拒了太子妃的留饭,带着信回府了。

姜霁能得到个安全到家的口信儿就心满意足了。

眼下竟有信给他,一时惊喜不已。

姜零染道:“兄长不拆开看看吗?”

姜霁知她是打趣自己。

不自在的瞪她一眼:“我的信,我想什么时候拆,就什么时候就拆!”

姜零染看到他这样子,差点笑出来:“是是是,哥哥说了算。”

起身道:“不喜欢吃酸,晚膳就不在哥哥这里用了。”说完离开了。

姜霁走到门外,看她走远,这才关上了门,拆开了信。

刚看头几个字就怔住了。

见字如唔,姜姐姐安——

这哪是写给他的,分明是写给姜零染的!!

姜霁挠了挠头,想开门叫住姜零染,可再看一眼这字迹,心中便涌起了强烈的看下去的玉望!

可看别人的信不对…他这么想着,纠结的站了两息,转而又想,一个是自己的亲妹妹,一个是自己的未婚妻,看一看,应该也没什么吧?

恩,只看一眼,就还给姜零染去。

这般决定,他做贼似的打开房门,看了眼廊下与院中,见无人,忙就关上了房门,偷摸的将信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姜零染往姜三叔的院子去用晚膳,瞧见姜霁来,挑眉笑道:“哥哥怎么来了?”

姜霁看她一眼:“你来,就不许我来?这是什么道理!”

姜零染撇撇嘴,笑而不语。

等到用了晚膳,与姜三叔姜三婶说了会儿话,兄妹二人才往外走。

姜霁掏出怀里的信,递给她道:“写给你的!”

姜零染惊诧的瞪大了眼:“我的?”

姜霁点了点头。

姜零染有些莫名的接在手里,看到信已拆开,笑问他道:“写了什么?”

姜霁神色微变,摇头道:“我如何能知道?我又没看!”

“没看?”姜零染戏谑笑道:“那哥哥怎知是写给我的?”

姜霁脸上的不自在俨然遮掩不住,轻咳一声道:“我只看了第一行,没往下看!”

第五九零章 蹭饭

“唔。”姜零染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晃着手里的信封道:“那哥哥想看吗?不如一起看?”

姜霁负手,目视前方,正色凛然道:“笑话。你的信,我为何想看?”说完挺直脊背,头也不回的走了。

姜霁摇头失笑。

回到院子拆开信看。

信上并未说什么重要事情,多是路上的见闻,以及让她保重身体的话。

姜零染回了信,信上说了京中最近发生的趣事以及姜霁腿伤的恢复情况。

次日没有直接把信送出去,而是送去了前院,让姜霁帮忙代送。

姜霁明白姜零染的意思,纠结了会儿,还是提笔写了封简短的信,夹在了姜零染的信纸中,封了火漆。

又把姜零染选好送去浙州的东西看了一遍,觉得没什么添减之处,才让文叔送了出去。

随着宴会的日子临近,黎锦忙碌的几乎每日都早出晚归。

起初她还担心姜零染会发现什么异常,但从厢竹的口中试探了几次,得知姜零染比她还忙,根本无瑕顾忌她,她也就放心了。

很快到了宴会的前一日,燕两仪得了皇后的允准,傍晚出了宫。

没去太子府,而是直接往承春坊来。

马车到了姜府门外,燕两仪道:“停车。”

小光透过她挑开的帘子往外看了眼,奇怪道:“这是姜府?”

燕两仪点头:“对啊。”说着理理衣服,打算下马车。

小光道:“公主您不是要去见柒公子啊?”

燕两仪笑了,用谆谆教导的语气道:“我若去了兄长府上,那能见到的人只有兄长一个。”

“但我若是去姜府,不仅能见到今雪,也能见到兄长。”说着拍拍小光的肩膀:“明白不?”

小光明白了,冲燕两仪竖了个拇指:“公主聪明!”

“那是!”燕两仪得意一仰下巴。

姜零染没走到二门,燕两仪就已经轻车熟路的到了内院了,瞧见她,顿时扬声笑语道:“今雪,晚上还吃烤肉吧?”

姜零染觉得燕两仪身上有种令人不自觉就能放轻松的特质。

听她说话,看她做事,都能让人放弃烦恼。

闻言掩唇笑起来:“好啊。”说着看了眼厢竹,厢竹忙去厨房吩咐了。

燕两仪紧赶两步上前,圈住了姜零染的胳膊:“我回宫后还在回味那烤肉的味道呢。”

“前儿让御膳房试着做了一次。可嬷嬷说天干物燥,殿中不敢用明火炭炉,御膳房呈上来的烤肉都快凉了,一点也不好吃。”

姜零染捏捏她鼓起的脸颊,笑着道:“天干物燥不假,嬷嬷是为你好。”

燕两仪自也清楚这一点,抿抿唇没在继续说下去。

“晚膳还能喝果酿吗?”

姜零染笑道:“那你今晚是要宿在我这里吗?”

燕两仪摇头:“今日不成,我用了晚膳就要去太子府的。”

姜零染挑挑眉:“那还能喝吗?”

燕两仪舍不得放弃那滋味儿,咂咂嘴道:“稍微的喝一点点吧?”说着用手指比出了一个指甲盖的长度。

姜零染被她这馋酒的样子逗得笑起来:“行行行,你说什么都可以。”

隔壁燕柒听到燕两仪登门的事情,也不等请,裹着披风就过去了,到了姜霁的院外,被一阵穿堂风吹的打了个哆嗦。

到了屋里便抱怨道:“怎么也太冷了,吃锅子吧。”

姜霁瞥他一眼:“你这是虚,吃锅子有什么用?”

“...”燕柒被噎了个张口结舌,一个喷嚏欲打不打的憋住了。

姜霁的意思是说他中了蛊毒后,身子骨就一直虚着,这些日子才算是养回来些,但终究还没到中毒之前的强健。

但这句话这么说出来,好像有些变味了??

他琢磨着,不敢越描越黑的继续说下去,忙转了话题道:“那个,两仪公主说想吃烤肉来着。”

“明日咱们再吃锅子吧。”

燕柒揉了揉鼻子,把喷嚏揉走了。

在火炉边坐了下来:“她不去太子府,来这蹭饭?”

姜霁因着腿伤的缘故,受不得冷,早在几日前便烧了炭炉了。

炉边搁了两颗橘子,烤热了外皮,热热的吃,最是止渴润肺。

他拿了一个递给燕柒,嘟囔道:“不知蹭饭的是谁呢。”

燕柒装作没听到,剥着橘子吃了:“嗯,很甜。”说着掰出一半给姜霁:“兄长也吃,别客气。”

“...”姜霁看着递到眼前的橘子,一时有种在他家做客的感觉。

黎锦忙完回承春坊,正好遇到姜零染送着燕两仪出府。

而燕两仪身旁还站着一个男子,看身量,不像是姜霁。

不等她上前去看清楚,就见那人似是往她的方向看了眼,而后低头与姜零染说了什么,匆匆的离开了。

黎锦皱了皱眉,看着那人入了隔壁的府门。

难道是燕柒?

她在姜零染这府里住了这么久,按说最该见到的皇子就是燕柒了,可诡异的是,她竟一次也没见到过。

“黎姑娘在张望什么?”

轻柔却没什么温度的声音,打断了黎锦的视线。

她回神,看着门下的姜零染,轻轻一笑道:“没什么。”说着朝燕两仪见礼。

燕两仪看她一眼,微微颔了颔首,扭身与姜零染告别,上了马车往太子府去了。

黎锦跟着姜零染往府里去,状若无意的问起了刚刚门外的男子是否是燕柒。

因着前世的事情,燕柒的名字从她的嘴里出来,让姜零染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

她顿了下,含笑看着她道:“嗯,是他。”

“有机会可以一起用个膳。”

想到燕辜对燕柒的评价与此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黎锦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一口就应下了。

夜色下,姜零染笑意微敛,低垂着眼睫,叫人瞧不清眸中的情绪。

走了一段路,看黎锦一副要跟着她回去的样子,姜零染笑着出声道:“还没问,你可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地方?这几日出府格外频繁。”

黎锦度了眼姜零染的神色。

“嘿”了声,感慨道:“也没去什么好玩的地方。”

“就是我留不了几日了,便想趁着为数不多的日子,多走走逛逛。”

第五九一章 热闹

姜零染微讶,侧目看她道:“你要走了?”

又或者说,是黎清惠要走了,留下的人要变成黎锦了?

黎锦目视前方,看着丫鬟手中的灯笼,眸底闪着亮光,笑意轻轻:“家中的信约莫是要送到了,也就这几日吧。”

姜零染点点头,笑意同样是轻幽的:“那真是要恭喜黎姑娘了。”

黎锦笑着,无奈摇头道:“被家里束缚着,可真真不是什么值得恭喜的事情。”

姜零染闻言含笑打趣:“黎姑娘这么排斥家中,我都有点好奇你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了。”

黎锦不愿多谈这个话题,打着哈哈混过去,转而问道:“明日是要去太子府赴宴吧?”

经了上次瑞王府的事情,黎锦纵然知道姜零染必定会去,但还是禁不住的问了这么一句。

“是。”姜零染笑着道:“上次太子妃来府里口头邀你了,你明日是出府去玩,还是去赴太子妃的宴?”

黎锦道:“自然是去赴太子妃的宴了。”

筹谋了这么久,她要亲自验收果实。

唯恐姜零染再多问她出府的去向,说着时间不早,有些困倦,分路而行了。

次日卯正,黎锦往姜零染的院子去。

姜零染正穿衣,看到她有些惊讶道:“你今日这么早?”

黎锦随意落座,笑着道:“这满京城的人那个不是以能得太子府的一张宴贴而长脸?”

“今日太子府广宴宾客,宴上定然是热闹的。”

“你也知道,我这人喜好热闹,便有些迫不及待了。”

姜零染听完点点头:“你确实喜欢热闹。”说着低头理了理腰间的荷花纹香囊,含笑又道:“不过也巧,我也觉得今日会很热闹,所以迫不及待来着。”

黎锦听她语调有变,疑惑的朝她看过去。

就看她已经走到了梳妆台前坐下,由着厢竹帮她梳头发。

她想了想,奇道:“可你不是一向不喜欢人多嘈杂?”

姜零染挑了支如意翡翠小金簪,笑道:“你这是劝我别去?”

这么紧要的关口,黎锦怎么敢这么劝她!

忙摇头道:“当然不是!”

说着像是真的担心她起了这念头一般,起身走到她身后道:“太子妃亲自来请你,你若不去,岂不惹恼了太子妃?”

姜零染从镜中看着她,含笑道:“不过是玩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黎锦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得罪太子妃嘛。”说着渡到一旁去吃点心了。

梳妆后用了早膳,姜零染准备出府事宜。

因着太子妃让她去帮忙宴客,所以她早于姜霁出府。

府门外,姜零染看到了停靠着的宫中轿撵,心中定了定,踩着脚蹬上了马车。

一路到了太子府。

太子妃早早的派了霞飞侯在府门外,瞧见姜零染的马车,忙迎上前,含笑请安,请着人往府里走。

“今日晨起两仪公主知道了这场宴会的目的,正闹不开心呢。”霞飞目光希冀的看着姜零染:“文靖侯来的真是太及时了。”

姜零染蹙眉道:“不是不告诉她的?如何会知道了?”

霞飞叹道:“也不知是听哪个多嘴的说了一句,太子妃正发火呢。”

跟在姜零染身后的黎锦听到这些勾了勾唇角。

一个闹脾气,一个发火,这场宴会果然是极其热闹的。

姜零染面有担忧,加快了脚步。

很快到了太子妃的院中,果然看太子妃面色不虞,屋中却不见燕两仪的影子。

上前请了安,蹙眉道:“两仪呢?”

“闷在屋子里生气呢。”太子妃一脸的愁苦,闻言叹了口气:“这会儿是不愿看见我的,你来的正好,快去劝劝吧。”

姜零染忙应下,由霞飞引着往燕两仪的院子去。

门两旁的廊下站了一排的侍女,惧是低垂着头,连着小光小乐也在其中。

二人看到姜零染便像是见了救星一般,扣了扣房门,不等说话就听里面有粗沉的声音吼道:“别烦我!”

姜零染温声道:“两仪,是我,能进去吗?”

等了会儿,里面没声响。

姜零染以为是连她也不愿意见,却听小光低声道:“文靖侯,公主这是同意您进去的意思。”

“这样啊。”姜零染点点头,轻轻的推开了房门,迈步进去了。

黎锦就要跟着姜零染进去,却被小光横臂拦下了:“姑娘留步。”

小乐已经上前关上了房门。

黎锦被拦,面上也无甚异色。

因为太子妃身边的盈彩也同样的被拦了。

她很是好脾气的点点头,在廊下站了会儿,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房中,溜出了院子。

房间里,姜零染坐在燕两仪对面,在攒盒里捏了块话梅嚼在嘴里。

燕两仪托着腮,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吃了果肉,吐出果核:“你来吃话梅的?”

“不是。”姜零染笑了笑,诚实道:“我来劝你的。”

燕两仪轻哼一声。

姜零染没说话,又捏了一颗嚼着吃。

燕两仪转开的目光又转了回来,看她一会儿,探手在攒盒里捏了一颗吃。

等她吃了两颗,姜零染道:“我还没用早膳,你这里备早膳了吗?”

燕两仪本来气的没胃口,但话梅开胃,她觉得有些饿了。

且姜零染没用早膳,她能不吃,但却不能饿着姜零染不是。

蹙眉片刻,扬声道:“传膳。”

廊下的小光小乐听到这话,顿时眼睛一亮,忙应声道:“公主稍等,奴婢这就去准备。”

挥手一吩咐,廊下的侍女全都动了起来。

早膳上桌,姜零染盛了燕窝粥放在她手边,温声道:“太子妃瞒你,是她不对。”

“但太子妃是你的亲嫂子,还能害你不成?”

“且这件事情皇后娘娘也是知情的。之所以不告诉你,就是担心你会反感,继而排斥。”

“今日宴会虽是为了这个,但也只有皇后娘娘和太子妃知道,前来参宴的人惧是不知情的。”

燕两仪捏着汤匙,搅着碗里的粥,闻言抬头看着她:“他们不知道?”

姜零染道:“公主的清誉何其重要?如何能把这样的事情传扬出去?”

燕两仪神色好看不少,喝了口粥。

姜零染又夹了虾饺和蛋卷放在她碟子里:“况且,只是看一看,没人要你与他们如何如何。”

“而且,我听说今日到场的有好几位长得都十分的好看。”

说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就不好奇?”

“哼,谁要好奇他们是丑是没美?”燕两仪翻了个白眼,夹着虾饺吃了。

一碗粥喝了一半,才发现姜零染没动,蹙眉道:“你不用吗?”

姜零染哀哀的叹了口气,可怜兮兮道:“我是领了任务来的,若是公主不消气,别说用早膳,怕是马上要被人撵出去了。”

燕两仪被她这模样语气逗的笑起来:“胡说八道,谁敢撵你啊?”

“笑了!”姜零染抚掌道:“笑了就是消气了!”

“我的任务完成了,可以用早膳了。”她说着,夹了箸小菜吃。

盈彩看到这儿,才算是松了口气,悄步退出去向太子妃通禀了。

第五九二章 一时得意

早膳没用完太子妃就过来了,瞧见燕两仪先赔了不是。

燕两仪轻哼一声,噘着嘴扭开了脸:“可不敢当。”

“还生我气呢?”太子妃笑着在她身边坐下,轻轻的碰了碰她的胳膊:“那你说,怎么才肯原谅我?”

燕两仪看着她,有些委屈又有些怨怪:“你们以后不能再骗我了。”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样的事情,我也有知情权的!”

“抱歉抱歉,是我想岔了。”太子妃看她着一脸受伤的样子,心疼起来。

抱着她的肩头,郑重表示道:“以后遇到事情我一定好好的和你商量!”

燕两仪满意的点点头。

太子妃笑起来:“点头是不是代表原谅我了?”

燕两仪睨她一眼,轻哼着略有些勉强道:“看在昶儿的份儿上,暂且就原谅你吧。”

太子妃哈哈笑起来,捏捏她的小脸:“多谢昶儿他姑母。”

盈彩走进来,福礼后道:“太子妃,湘王妃和苏家的女眷到了。”

太子妃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过去招待。”

盈彩福礼退了下去。

太子妃拍了拍燕两仪的手背,哄道:“与嫂嫂一起去花厅说话儿吧?”

她自来是不愿意应付这些的,加之今日宴会的目的,怕是更不愿露面了。

果不其然,就听燕两仪别扭道:“我稍后就去,嫂嫂先去吧。”

宾客已至,太子妃不好过久的逗留,点头道:“那你暂且歇会儿,过会儿我派人来接你?”

虽然燕两仪并不想参加这场宴会,但她却不能让太子府丢脸。

参加是一定要参加的,还不能让人看出端倪来。

点了点头:“就听嫂嫂的。”能躲一时是一时吧。

她说着拉住了姜零染:“今雪留下来陪我。”

姜零染笑道:“可我已经答应了要帮太子妃宴客。”说着又道:“我待会儿再来寻你,可以吗?”

燕两仪知道办宴会是个疲累的活儿,松开了姜零染的手道:“那我等你。”

姜零染含笑颔首,与太子妃一起出了屋子。

到了廊下,左右扫了眼,没瞧见黎锦的影子,蹙眉与太子妃对了个视线。

太子妃抿抿唇,轻笑道:“走吧。”

沿途经过园子,花丛草植间三三两两的站着不少官眷,瞧见太子妃,惧是行礼问安。

太子妃含笑颔首,看到人群中站着的唐氏,驻足温声招呼道:“唐夫人怎么在这里?瑞王妃可到了?”

唐氏乃瑞王妃的生母,丰州大营统领张怀濮的妻子。

唐氏上前两步,以帕掩嘴,笑着道:“这园子里的花儿开的着实娇艳,我瞧的入了迷,一时挪不动脚。”说着笑意加深:“瑞王妃如今是双身子的,瑞王殿下紧张她,不敢让她独自来赴宴,说是要陪同着才行。”

“这会儿还未到,想是车夫唯恐颠簸,行的慢了些。”

姜零染闻言微微抬睫,看了眼唐氏的方向。

早就听说张府和太子府不对付,这两句话听下来,果然是传言不假。

不过言谈间,唐氏倒是比瑞王妃更要强势些。

太子妃笑意不改:“早就听闻张府的花园乃京中一景儿,凛冬腊月照样花团锦簇。您这会儿这样夸赞这园子里的寻常花植,倒让我不好意思受领。”

说着又道:“听说瑞王妃的胎像不稳,三两天头的请御医坐胎,瑞王不放心她独自出门也是正常。”

“且是寻常小宴会,早一时到,晚一时到,也无甚关系。”

唐氏被太子妃说的脸皮僵硬。

这黑心肠的,竟然诅咒她的儿!

“花厅里备了茶点,夫人若赏花赏累了,便去喝杯茶吧。”太子妃说完,冲众人颔了颔首,抬步走了。

等到一行人走远,唐氏轻哼一声,心里狠狠的啐骂了声。

督察院林御史林正的夫人蔡茹走了过来,看了眼走远的太子妃,又看着唐氏,轻声细语道:“夫人勿恼。”

唐氏闻声回头,瞧见是她,笑了下,不以为意道:“有何可恼的?一时得意罢了。”

蔡茹笑着没接话。

换了话题道:“您听说了吗?平肃侯前几日死在府里了。”

唐氏哂笑了下:“怎么没听说。”她答着又往向太子妃的方向看了眼,目光从太子妃背上落在了太子妃身边的姜零染身上,眸光讥诮道:“听说是被家里的小厮杀死的。”

不远处的几个人听到了她们的交谈,慢慢的聚集过来,一人疑惑道:“案子怎么会归在京兆府?”

另一人点头道:“是啊,虽说平肃侯府没落了,但孟致沛到底是个侯爷。这么横死,就简单的交由京兆府处理了?”

“案情明了,加之案子发生在京内,交由京兆府也没什么错处。”唐氏说着顿了顿,笑意有些意味深长:“不过,对比起三司会审,今上此举确实有些漠视了。”

蔡茹明白唐氏话中的未尽之意,轻声道:“柒公子和文靖侯的婚事马上就到了,这个时候自然要低调。”

她没有唐氏那般底气足,说完这句,忙又补充了句:“死者为大,生前如何不堪,死后也要遮掩一二。皇上这般,或许是为了保全孟致沛死后的颜面吧。”

众人听着,若有所思的点头。

唐氏却冷笑出声:“还以为发生了这种事情,柒公子必然会觉得丢脸恼怒,没想到和姜家还是一如既往的亲近,真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蔡茹蹙眉,这怎么又扯到燕柒了?

顺着唐氏的视线看过去,远远瞧见一面半人高的蔷薇花墙后,姜霁和燕柒并肩走过,似是往水榭的方向去了。

众人敢议论孟致沛,却不敢轻易谈及燕柒,若是风言风语传到皇上的耳中,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不过,姜零染却是可以说道说道的。

“开国来头一位女侯,也是头一位和离后还能嫁入皇室的。真真是好命。”

女人堆里起了这个话头,便是能络绎不绝的谈下去了。

“你们说,孟致沛的死,会不会是...。”沉默良久,唐氏忽然发声:“他们做的?”她看着燕柒和姜霁消失的方向。

这话一出,热闹的人圈儿里霎时一静!

众人胡乱的对视着,都是不敢轻易的接话。

不过,唐氏这个猜测,倒也不无可能。

对于姜零染而言,孟致沛的存在着实是个污点。

孟致沛在一日,这污点便存在一日,若想抹掉,只能使凌厉手段。

唐氏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激动道:“我就说,一个小厮哪里有这么大的本领?现在看来,未尝不是替罪羊。”

蔡茹看她越说越来劲,神色担忧起来。

这可是太子府啊!

不是她的后花园!

轻咳一声,道:“您是想到昨日听得戏了吧?这时候才回过味呢?”

唐氏听了蔡茹的话,忙笑道:“可不是,昨日看的云里雾里没明白,这会儿倒是回过神了。”

众人都听得出蔡茹在替唐氏描补,却聪明的都没有拆穿,笑呵呵的揭过不提。

心中却是思忖道,张怀濮是个胆子大的,这唐氏却也不遑多让。

太子妃和姜零染到了花厅。

厅中不止湘王妃和苏家,还有国公府的。

相互见礼后各自落座。

湘王妃笑问宋蕴:“怎么不见若丹的影子?”说着又看向太子妃:“两仪也没影儿。”

“莫不是两人一起别处玩去了?”

太子妃抿了口茶,含笑道:“两仪在更衣,马上就来。”说着看向宋蕴:“怎么不见若丹?”

宋蕴笑答道:“昨儿贪玩,在园子里坐了大半日,扑了风,晚间便有些起热。”

“她今早倒是想来,我硬是拘着她在房里养着了,免得过了病气给人。”

湘王妃闻言略有些担忧道:“眼瞧着一日冷过一日了,纵是爱玩,也要注意防寒。”

宋蕴点头称是。

太子妃道:“两仪还说等到若丹来,拘着她在这儿宿一晚,好好的说说话儿。”

“如此看来,今日她需待是回宫去了。”

众人都知燕两仪的性子,闻言都是笑起来。

太子府门外,瑞王和燕辜的马车先后停下。

二人又先后下车,远远对视一眼,眸子里皆有些一把掐死对方的味道。

瑞王神色凛寒。

短短数月,燕辜已经从一只怯怯索索的老鼠,长成了一只呲着獠牙的狼狗!

再一想到,这个成长的过程是靠着啃食他的果实得来的,他就恨得要把对方抽筋剥皮!

燕辜瞥一眼就收回了视线,遥遥一揖手,算是见了礼。

而后也不管瑞王是何回应,抬步往府里去了。

第五九三章 互掐

瑞王妃下了马车,在瑞王身旁站定,看了眼走远的信王的背影,又侧目看着瑞王的冷硬的侧脸。

微微蹙起了眉头,低声劝道:“殿下息怒。”

管家看瑞王夫妇久久不动,笑着上前去请。

瑞王颔了颔首。瑞王妃圈住了瑞王的手臂,与他并肩往府里去。

一边走一边又道:“今日太子宴请朝中文官武将,席间多得是父皇的眼线,您若有行为出格之处,怕是会立刻传到勤政殿的。”

“暂且忍一忍,会柳暗花明的。”

现在皇上虽然解除了瑞王的禁足,但却没有允准他参与朝政。

群周饿狼环伺,眼下迟一日,此后说不定便要花费一个月的时间去补救。

多少双眼睛都等着瑞王府出错,偏是这种时候不能出错!

瑞王明白这些,闻言冷着脸点点头,行止府中,一个往前院去,一个往后院走。

前厅里,燕辜笑着与太子等人打招呼,喝了半盏茶才看到瑞王阴沉脸走过来。

燕辜看一眼,笑语晏晏的道:“二哥怎么每日都苦大仇深的?莫非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自从截下了丰州的那封信,燕辜便觉得瑞王此人不足为惧。

甚至很多时候会有点可怜他。

培植了这么多年的力量,在不久的将来,要被他一举给收了。

真是期待那一日,瑞王的脸色会有多么的精彩!

他说着看向太子:“我们对他的关注是不是太少了?”

能有两方军队的加持,他在京城外的力量已经胜过了太子。

只是,京城之中,太子的地位着实稳固。

没见到黎锦之前,他已经做好了逼宫篡位的打算。

但眼下他则更倾向于这个兵不血刃的法子。

毕竟,谁都想名正言顺的登上那个位子。

湘王目含诧异的看向燕辜,暗道他这是吃错药了不成?

谁都知道瑞王这些日子心情不佳,他竟还有主动引战的意思?!

难道是自持今非昔比?所以长了胆子了?

这般想着,他摇了摇头,瑞王才刚解除禁足,朝中的水就已经混了,最受影响的当属燕辜了。

他该是同瑞王一样焦头烂额的!

湘王看着燕辜眉眼间的雀跃,一时猜想不透!

但又想到今日太子坐镇,场面就是乱也乱不到哪里去,便又放下心的去喝茶了。

不止湘王,厅中的人都是怔了下。

这些年见惯了燕辜温和低调的样子,猛地听到他这样张狂的说话,还真有些不适应。

太子有点明白燕辜这种在胜利前夕的情绪。

能克制着只露这么点儿,已算是不简单了。

他微微笑着,神色没有丝毫的异样,看一眼走近的瑞王,搁下了茶盏,又看向燕辜道:“待会问问他好了。”

说话间,瑞王走了进来。

众人揖手见礼。

瑞王淡淡扫了众人一眼,懒散一揖手,算是还了礼。

众人看瑞王这般姿态,心有怨而口不敢言。

瑞王走到燕辜前面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一边端着茶喝,一边与太子说道:“太子府里的宴会果然要比别处热闹些。”

纵是排场不如他府里的,但是参宴的这些人,观其衣着言行都透着股子尊敬和小心翼翼。

太子笑着道:“二弟若是喜欢热闹,以后我多办几场。”

瑞王嘴角笑意一僵,顿了下,皮笑肉不笑的道:“太子自己贪恋这些,偏要找我做的由头。”

“我可不替你担这个名儿。”

但凡是办宴,便有拉帮结派,结党营私之嫌,这些年太子端的是光明磊落,私下里究竟如何,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眼下局势越发的紧绷,太子赶在这个时候频繁办宴,其意不言而喻了。

瑞王想到如今前有狼后有虎的处境,心中越发的焦虑起来。

更可恨的是他至今还被排除在外,不能参与朝政。

再一瞧见燕辜悠哉悠哉品茶的模样,他就恨的切齿。

太子笑了笑:“二弟喜热闹,我投其所好的想让你开心开心,如何就成了我贪恋了?”

瑞王几不可闻的哼了哼,意有所指的道:“多谢太子殿下的好意,只是我如今还是低调些的好。”

“免得又因莫须有的罪名被父皇责罚。”

这字句间的怨念太重,厅中的人一时都不敢大喘气。

太子依旧笑盈盈的,眉眼之间全是宽厚温和:“若说低调,二弟该向四弟请教。”

“这些年,咱们兄弟之间,数他最为低调内敛。”

“父皇前儿还夸赞来着。”

湘王一口茶差点呛出来。

这是个什么情况!

太子怎么也挑事儿?!

他擦着嘴,有些懵的看着太子。

难道今日集体吃错药了?!

瑞王听言,立刻冷哼了声,声响之大完全不加以掩饰,整个厅里都听的一清二楚。

他眉目不善的偏头看着燕辜,冷笑着,一语双关的道:“太子殿下说的不错,我确实有很多事情该向四弟请教。”

“四弟这半年成长这么多,让为兄都觉汗颜呐。”

燕辜坦然的道:“小弟能有今日,全赖父皇与几位兄长的言传身教。”

“二哥若说请教,倒让小弟惭愧了。”

一个暴躁,一个丝毫不敛藏,这几句言谈之间,气氛已经是剑拔弩张起来。

湘王头疼起来,完全不想去劝架。

又因在太子府,他不好抢风头,索性靠坐在椅子里,手肘撑在扶手上,托着腮,静静的看着局势的发展。

“四弟这话有些意思。”瑞王咂摸着燕辜的话,面上冷意更深。

这不是在说,他自己喂肥了一条狼狗,长大之日咬了他一口,而后在面前沾沾自喜嘛!

瑞王什么性子?能经得住这般撩拨?

这会儿早已把瑞王妃进府之时叮嘱规劝他的话忘到爪哇国去了!

“做学问拜夫子之前都要先送上束脩,四弟从我身上索取了这么多,怎么也不见有所表示呢?”

索取二字用的明明白白。

向众人提醒着,他禁足期间,燕辜是怎么做小人的!

“这般忘恩负义,可真叫人心寒呐!”说着扫了眼厅中众人,又看回燕辜,似是打趣,似是感慨:“四弟,来日切莫怪为兄收回所教之物了。”

第五九四章 诓骗

这话可就加了杀伐的味道了。

众人早就知道瑞王解除禁足后不会安分,但能这么明白的听他说出这句话,心下还是免不了一骇的。

一时间,厅中静的只能听到太子用茶盖拨动茶叶时,茶盖碰在茶碗上的清脆响声。

以及,燕辜不以为意的轻笑的声音。

湘王的目光在喝茶的太子身上转了一遍,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

再看对面掐架的二人,已是懒得再开口了。

闹吧,可着劲儿的闹,京城这地界,还能给翻出什么浪花不成?

真闹大了,一个也别想好!

“我差点以为是听错了。”燕辜笑罢感叹道:“四哥真真是说笑了!”

“您不是夫子,我也不是学子,这个束脩的比喻着实不恰当。”

“再者,您这般性子,谁若从您手里拿东西,您还不当即咬死他?”

说着恍然记起了什么,一拍额头道:“小弟差点忘了,禁足之时父皇叫您戒骄戒躁的来着,不能这么凶猛的解决事情,不然被父皇知道,又要禁您的足了。”

瑞王被他喻做狗,顿时拍桌而起,喝道:“你胆敢再说一遍!”

太子看火候差不多,笑着开口道:“咱们兄弟间好久没这么热闹的说说话儿了。”

“今日心情都不错,席间一定要多喝几杯。”

湘王挑眉看向太子,不知该笑,还是该笑。

他确定这是在热闹的说话?!

但还是立刻顺着太子的话接话道:“可不是,好久没聚这么齐了?子安呢?露个面就没影了?”说着一抬手,吩咐一旁的小厮道:“快去把人请过来。”

太子笑道:“他有事找我谈,在书房呢。”说着站起了身:“我去去就来。”

湘王看他走,顿时有些头疼,恨不能跟着他走才好。

燕辜看着太子的背影,眸光微微闪动。

起身道:“我去更衣。”说着便离开了。

他这一走,湘王顿时松了口气。

总算是能清净清净了。

前院刀光剑影,后院却是岁月安好。

女眷们凑在一起说说茶点吃食,谈谈衣服珠钗,很是温馨和美。

这边,一个侍女端着托盘走进了燕两仪的院子里。

到了廊下,温声含笑道:“太子妃让奴婢来给公主送些茶点。”

小光小乐看了眼托盘上的东西,点了下头,推开了房门。

侍女看清楚燕两仪的位置,走了过去,将茶点放在她的手边:“公主,这是太子妃命厨房新蒸出来的点心,您尝一尝。”

燕两仪闻到了甜丝丝的味道,从话本子上挪开眼,看向桌上的点心。

马蹄糕,桂花糕,贵妃饼,榛子酥,外加一碗热腾腾的奶茶。

太子府的点心向来可口,纵然是燕两仪刚用过早膳不久,看到这些,还是忍不住的想尝一口。

看燕两仪搁下了话本子,小光忙递上帕子给她擦手。

小乐瞧见侍女站着没走,出声道:“点心已经送到了,姑娘可以走了。”

侍女欲言又止的看着燕两仪。

一口软糯的桂花糕咬在嘴里,燕两仪心情好了不少,看着侍女道:“怎么了?太子妃让你带什么话不成?”

侍女点了点头:“太子妃有些私密的话要奴婢带给公主您。”

“私密的话?”燕两仪听言,才算是正经的打量了侍女一眼:“你是太子妃身边的?”

侍女点头称是。

“脸生的紧,我都没见过你。”燕两仪目光略到审视,语调却懒洋洋的:“就是有私密的话,太子妃也该让盈彩或者霞飞来。”

侍女被燕两仪和小光小乐三人共同盯着,没有丝毫的怯懦。

嘴角噙着笑意,温声道:“霞飞姐姐和盈彩姐姐都在花厅里照应着,所以才派了奴婢过来。”说着又道:“公主若不信奴婢,奴婢这就去换霞飞姐姐过来,公主您稍后。”说着福礼欲转身离开。

将要走到门槛处的时候,听到燕两仪道:“站住。”

侍女脚步一顿,微微的吁了口气。

转过身,折回几步,恭声道:“公主还有何吩咐?”

燕两仪挥了挥手,小光和小乐躬身退了出去。

“太子妃让你传什么话?”

小光小乐在门外等了几息,就看燕两仪走了出来,还以为她是要去花厅了。

“我出去一下,你们在这里等我。”

听到这吩咐,小光小乐都是怔了下,而后又齐齐的看向燕两仪身后的侍女。

燕两仪说完便往外走,侍女紧步跟随。

一路到了府西侧的小花园,燕两仪站住了脚。

侍女跟着站住了脚:“公主,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到了假山了。”

燕两仪扭身看着她:“你说是太子妃吩咐你来的?”

侍女点头。

“皇兄会带着那几位公子途经假山那附近?所以让我躲在附近看一看?”

侍女还是点头。

“未让盈彩和霞飞出面,是因她们太过显眼,恐被人瞧出了意图?”

侍女疑惑道:“公主怎么了?”

“不让我带小光小乐,是因不好跟太多的人?”

侍女不点头了,只是看着燕两仪。

燕两仪也看着她,看了两息,目光一错看向她的身后,惊喜道:“皇兄。”

侍女悚然一惊,霎时扭头。

园中何有一人?!

她立刻知道上当,也明白燕两仪这是回过神了。

扭头看回去,燕两仪已经跑出十步远,且逃跑的方向是小花园的偏门。

穿过偏门不远便是下人房了。

侍女冷笑着,脚尖一点,纵身跃起,朝燕两仪追了过去。

轻轻松松的擒住了燕两仪,笑道:“公主金尊玉贵,如何能踏足那么肮脏的地方呢?”

燕两仪刚要反抗,就觉后颈一沉,眼前发黑,整个人没了知觉。

刚要扛起带走,就听身后有风声逼近,侍女矫健一转身,只觉眼前寒光一闪,一柄利刃霎时逼近。

她心下一凛,忙踮脚后退,侧身之时堪堪避开了这要命的一击。

匆忙之下露出了破绽,雷氓找准机会,侧起一脚踹在侍女的腰间。

一脚重击,侍女只觉得肋骨都断了,一口血呛出来,整个人飞起倒地。

怀中扶着的燕两仪也脱了手,雷氓纵身一跃,将人忙接在怀里,一个就地打滚,把她放在了地上。

第五九五章 掌嘴

这一交手,侍女便知自己不敌对方,加之所谋之事不能败露,故而侍女立刻便想到了要逃。

可雷氓岂容她逃?

飞起一脚踹在她后背上,紧接着便伸手,欲从后面制住她。

侍女被踹的一个踉跄,将要倒地之时伸手撑了下,而后借力站起了身,脚下还没站稳,便已经扭身反击。

纤细的身形有着一种诡异的灵活。

这一反击发生的太过突然,雷莽来不及拆招,能做的只是避开。

隐约瞧见她手里似是捏了一根漆黑的筷子?

侍女站定,浅浅的喘了口气。

她明白,不除掉对方,她是走不掉了!

但她深知自己的斤两,硬拼是拼不过的。

漆黑的玄刺在指间转动了下,她的目光扫向地上的燕两仪身上。

雷莽连退两步站稳,这才瞧清楚她手里捏了什么。

确实很像筷子,长短,粗细都大同小异。

不过,顶端却是削尖了的,泛着阴冷的光泽。

江湖多年,雷氓一眼便看出,这“筷子”一定是淬了剧毒的,她探手摸到后腰,抽出了一把短刀。

注意到侍女的眼神,雷氓立刻闪身挡在了燕两仪身前,同一时间,侍女甩手一掷,将“筷子”射向燕两仪。

雷氓忙用短刀隔开。

两者相克,发出“铿”的一声闷响。

“筷子”飞出去,又被侍女接在手里,只见她手臂一抖,从袖筒里又掉出一根。

雷氓明白她要用燕两仪牵制自己。

也明白,不能坐以待毙。

不等她两根齐发,雷氓便主动出击。

手中的短刀次次直逼要害,快速又连贯。

侍女一手持着一根玄刺,当做双刀似的往雷莽身上扎。

怎奈对方太过强悍,几招下来便露了弱,更别说腾出手去暗算燕两仪,以求脱身了。

雷莽找准机会,避开她手中的“筷子”,精准的辖住她的一只手腕。

另一只手里握着的短刀与另一根“筷子”相持,较量着力道。

胶着中,雷氓提膝,狠狠的顶在侍女挨了踹的肋骨上。

清脆的“咔嚓”声中,侍女脸色骤然一变,嘴边立刻沁出了血迹。

就在此时,雷莽手腕一动,短刀游鱼似的在侍女的手臂内侧划了一下,登时血流如注,而侍女手中的“筷子”也瞬息脱了手。

短刀在手心里转动了下,雷氓握住刀柄,咬牙用力的将短刀扎进了侍女的肩头。

侍女闷哼一声,身上的力道卸了大半。

雷莽轻松的将人制住,先断了手筋脚筋。

“让我看看,藏毒没有?”雷莽蹲在她身边,捏着她的下巴,检查了牙缝。

“干干净净。”雷莽讥讽的笑了下:“就这么笃定不会被发现?”说着从她身上撕了块布,裹巴裹巴塞在她嘴里了。

眼看着越来越接近开宴的时间,却仍不见黎锦回来,姜零染面上有些焦急,托太子妃派人在后院寻一寻。

“黎姑娘?”瑞王妃从姜零染口中听到这个陌生的人,疑惑道:“这是谁?”

姜零染笑道:“是我府上住着的一位客人,今日随我来赴宴的。”

瑞王妃点了点头。

太子妃派了盈彩去,又笑看着众人道:“这位黎姑娘可是不简单的。”

简单一句话,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如何不简单了?”瑞王妃因着在府中禁足多时,猜想必然是错过了京中许多精彩事,故而听了这话,便有些沉不住气,率先发问。

太子妃便把姜零染的马如何惊了,马车如何失控,黎锦如何冲出来救人,一行人为了保命而跳进河里的经过说给众人听。

措词之精彩,堪比茶楼里经验老道的说书人。

众人听完,许久未语,面上布着惊讶与后怕。

瑞王妃不知这些,回过神来仍觉心惊肉跳,扭头看着身边的姜零染:“此事当真?”

她倒不是质疑太子妃,就是一时之间有些难以置信。

姜零染笑了笑:“没有太子妃讲的这么夸张。”

说着顿了顿,又道:“不过,黎姑娘的身手确实了得,比多半习武的男儿都要强。”

这般一说,众人都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一见这位女英雄了。

可过了三刻钟,盈彩回来,却是摇头:“奴婢带着人把后院找了一遍,并未找到黎姑娘。”

姜零染紧张道:“没找到?”

太子妃蹙了蹙眉,安抚着姜零染,又问盈彩:“可去二门问了,是否是离开了?”

盈彩依旧是摇头:“二门和大门都去问过了,并未见到离开的女眷。”

太子妃道:“既然是没离开,那定是你们没用心找,再去!”

盈彩忙告罪,躬身又退了出去。

“上门做客还不知安分守着礼,瞎跑什么,招人烦。”

耳边一声不悦的嘟囔。

姜零染听到后神思有些恍惚。

前世的时候,瑞王妃在得知了黎锦找不到时,也是这么说的。

再看厅中众人的神色,也与前世无异。

只是,今日的结果却要与前世天差地别了!

没等到盈彩带着女英雄回来,却有侍女着急忙慌的跑到了花厅,顾不上满堂宾客,惊呼道:“不好了,太子殿下他不好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厅中霎时沸腾了!

倒吸气声一阵接一阵,众人或惊的出神,或吓得站起了身。

惶恐不安充斥在厅里的每个角落。

太子妃端坐上位,紧盯着侍女,凝眉低斥:“掌嘴!”

侍女一怔,有些莫名的抬头望着太子妃。

她是听错了吧?

这个时候,太子妃不紧张太子的安危,却要怪她言语有失?!

不止传话的侍女怔了,厅中所有人都怔了,转眸看向太子妃。

眉目凛然,目光毅然坚定,双手自然的搭在扶手上,脊背挺得笔直,身上丝毫的“乱”都没有。

有这样的人坐镇,厅中的人尽都不敢乱,只是目光却胡乱的飞着。

湘王妃和湘王一样,求一个安稳。

若太子有了不好,这京中怕是要没了平静。

一时心中惴惴,但瞧见太子妃这般,她又慢慢的匀着呼吸,镇定了下来。

瑞王妃却是用力的捏着扶手,努力的克制着心中的喜意。

不管太子如何不好,但只要是不好,对他们而言便是好事!

第五九六章 萃华阁

霞飞看侍女不懂,一个箭步上前,左右开弓狠狠的抽了几个耳光。

侍女吓得心都要停了,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惶惧抽噎着告罪。

太子妃这才开了口:“太子如何了!”

纵然是努力的稳着,但声音中仍是能听出细微的颤抖。

瑞王妃侧目瞧一眼,眼底泄出了丝丝的讥诮,看了片息又淡淡的转开了视线。

侍女挨了打,便就学了乖。

在心中组织着措词,谨慎的道:“太子殿下他去了芳萃华阁...。”

“萃华阁?”瑞王妃微微的瞪大了眼,惊道:“那不是今日供女眷更衣之处吗?太子如何会去那处?”

太子妃威凛的神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

从侍女扑进花厅的惊天一吼,再到所说的事情,众人约莫猜出些什么,瞧见太子妃的神色,一时喘气都加了些小心翼翼。

太子妃深吸了口气,拂衣起身道:“带我过去!”

湘王妃紧跟着站起身,牢牢的扶住了太子妃的手。

太子妃朝她看了眼。

湘王妃稍用力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没事。”

太子妃的嘴角轻轻动了动,笑意未牵起便收敛了。

等到二人出了花厅,瑞王妃扶着后腰站起身,悠悠的道:“发生了这种事情,实在是担忧,等着也是焦心,便也一起去看看吧,说不定还能帮些忙。”

厅中女眷纵然是好奇,却也不敢大咧咧的跟着太子妃一道去。

但有了瑞王妃的“引领”,众人就有了去的理由和胆子了。

万夫人却在人后抓住了姜零染的手,低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刚侍女冲进来后,万夫人也是吓了一跳。

可在太子妃离开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朝着姜零染的方向短暂的看了一眼。

这让万夫人生了疑。

姜零染扶住万夫人的手,只是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万夫人微皱眉,被姜零染扶着往外走。

姜零染和万千千从小一起玩,两个人形影不离的,姜零染几乎小一半的时间都是在万夫人膝下。

所以万夫人了解姜零染。

她刚刚的那一眼,万夫人读懂了,是让自己安心的意思。

明白此刻人多眼杂,不好再多问。

既然是太子府的戏,那就静静的看好了。

一行人各怀心思的到了萃华阁,远远就听到厢房中瓷器破碎的声音。

众人已在心中设想了萃华阁中的情况,吓得不轻,这会儿被这破碎的响声惊的都是脚下一顿。

太子妃顿了会儿,沉声道:“去开门!”

太子妃左右的湘王妃和霞飞都是看向太子妃。

最后害死霞飞上前,一手推开了房门。

房正中摆着一张四仙桌。

桌的三面各坐着太子、燕柒以及燕两仪。

“...我喝了奶茶后就觉得有些犯迷糊,到了后花院被风一吹,才算是清醒了些,登时就觉得不对劲。”燕两仪背对着房门,喋喋不休的正说着什么,一时没注意房门打开。

而桌边的另外两个人似乎根本没在听她讲话,都是低着头,琢磨着棋局的走势。

听到开门声,扭头看过来,瞧见门外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后,惊得愕住。

燕两仪看着他们二人的视线,疑惑着回头,将众人看了一遍,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回过神,太子站起了身,走到廊下站在太子妃身边,看了眼太子妃又看着女眷,疑惑道:“怎么了?瞧着都行色匆匆的!”

太子妃扭头看了眼人群中的传话侍女,笑着道:“没什么。”

“这小丫头还只当太子和子安是小时候那般,见面就爱互掐互闹呢。”

说着又扭头看向太子:“瞧见你们在一起,就吓得这般。”

众人知道燕柒除了和信王的关系好些,与太子几人都有些不对付,但近来似乎已经没在听到这样的事情了。

听太子妃如此解释,都只能是善意的笑。

瑞王妃不甘心只是如此,走进了屋中,看了一遍,奇怪道:“刚刚什么东西碎了?”

燕两仪道:“小光不小心打碎了博古架上的青釉长颈瓶。”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姜零染怔住了。

他怎么在!!

燕柒手里捻着棋子,目光在一众人中精准的找到了姜零染的所在,目光坚定不移的看着她,嘴角轻轻勾了笑。

姜零染看到这个笑,艰难的吞了吞口水,一时心虚又心慌的抚扶了扶额头。

惨了惨了!

太子怎么这么不够意思,竟然告诉他了?!

完了完了!

没命活了!

万夫人摸着姜零染的手心里沁出黏腻腻的汗,低声安抚道:“别怕,只是虚惊一场。”

姜零染勉强挤笑。

心道,虚不了。

实实在在的大惊吓呢!

太子妃看着燕两仪,微嗔道:“让你去花厅你不去,倒是喊着你两位兄长陪你胡闹。”说着又瞪着太子,怨怪道:“这可是萃华阁,今日女眷更衣之处!殿下怎么能这么贸贸然的过来。”

太子笑道:“我们避着人来的。”说着又解释道:“两仪已经吩咐着把更衣之处换到了更靠近花厅的芙蓉阁。”

太子妃这才点了点头。

侍女不知哪里出了错,瞧着眼下的情况,怔忡着勉强回神,刚要偷偷溜走,就被霞飞挡住了去路。

霞飞盯着她,低声道:“跟我来!”

侍女哪敢真的跟她走?拔腿就跑。

霞飞喝道:“按住她!”

门内侧立刻便有几个强壮的婆子扑上来,团团将人按住了。

侍女的两只手臂被反剪在背后,脸被狠狠的压在地上,她张嘴喊:“太...”

刚蹦出一个字,嘴便被堵上了。

太子妃冷眼看着,淡淡道:“带下去,别惊着了人。”

霞飞颔首称是,带着人下去了。

太子妃又看着众人,温和笑道:“御下不严闹了笑话,让各位夫人见笑了。”

众人忙都摇头。

能接到太子府的宴贴,并在花厅落座的,都不是蠢笨的。

到此时,她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眼下的情况俨然是有人要算计什么,却反被太子识破。

虽然好奇是谁这么大胆,但太子妃都要遮掩了,在场的也没有人敢不识趣的去揭穿。

笑呵呵的说着圆场、暖场的话。

第五九七章 敲打

唐氏站在门旁,探头往里看着。

瑞王妃在房间内转了一遍,没发现任何异样。

走出来的时候对上太子妃泛冷的眼睛,她微有一僵,忙笑了笑:“我已经帮太子妃检查过了,房中无异。”

“有惊无险,太子妃宽心。”

唐氏也瞧见了太子妃的眼刀子,恍若未见的扶住了瑞王妃的手。

太子妃含笑回道:“真是多谢瑞王妃如此细心、贴心了。”

话到最后,语调沉凝。

湘王妃知道太子妃心中必然是恼火的,却又因着满堂宾客不好发作,忙出声道:“刚刚正好坐的僵了,这么出来走走倒是舒服不少。”

宋蕴笑着附和。

另又有几位夫人夸赞起了这一路走来见到的院中的花草。

这短短数息,场中已不见惶恐,又恢复了一派和美。

姜零染全然融不进耳边的欢声笑语,她低垂着脑袋,拭着额角的细汗。

一边猜想着他知情多少?

一边想着如何认错!

燕柒收回视线,起身道:“出来走走固然舒服,只是秋风寒凉,各位又都未着披风,若被凉风扑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是尽快回去吧。”

太子点头,轻轻的搂了搂太子妃的肩膀。

太子妃看她一眼,神色略有些缓和。

无奈心想,都已经料想到的事情,怎么还送免不了的生气?

伸手招呼燕两仪道:“咱们走了。”

燕两仪点头,迈步到了门外,握住了太子妃的手。

姜零染转身时抬头看了眼,正对上燕柒的眼睛,吓得她立马又垂下了脑袋。

这模样倒把燕柒逗笑了。

小丫头,敢这么瞒着自己,却没想到自己知道后,她会如何吗?

一行人刚走到院门外,却见院外以瑞王为首,乌压压的涌进一群人,将院门堵了个结结实实。

女眷中顿时起了慌乱。

太子皱了皱眉,忙上前,看着一众男子,不怒自威道:“这是做什么!”

瑞王身后的人听到太子这腔调都是惶恐起来。

又因是跟着瑞王而来,轮不到他们开口,边都是低垂着头装死。

瑞王看到这么活灵活现,衣冠整洁的太子略有些讶异,但很快就恢复如常,笑着道:“瞧见许多人往这处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特赶来帮忙的。”

前院如何能瞧见后院的动向?可见是扯谎!

太子妃明白定然是瑞王妃给前院的瑞王传了信儿。

这会儿嘴上说是帮忙,实则是来堵人了。

她笑着看向身旁的人:“瑞王真真是和王妃一样,都是这般热衷于助人。”

到了这个地步,瑞王妃也不屑于解释辩驳什么,闻言坦然一笑,道:“瑞王与我都是性子耿直之人,身边的人若有什么难处,能帮则帮了。”

“再者,咱们都是一家人,合该互帮互助的,太子妃就莫要客气了。”

这话可把太子妃恶心着了。

就是湘王妃也对瑞王妃的厚脸皮有了新的认知。

燕柒有些厌烦瑞王这恨不得全乱起来的嘴脸。

越过女眷,上前来到太子身边,看着瑞王道:“这里没什么热闹,更没什么需要帮忙的。”

“你们还是早早的离开此处,莫要冲撞了人才好。”

瑞王怀揣着大期待来的,无功而返且不说了,还要被太子和燕柒落面子。

一时面上有些不虞,但这件事情确实是他的错,故而也不好多说什么,甩袖离开了。

瑞王身后的人没了瑞王的“神光”照护,整个显在太子的眼下。

被太子不温不火却足够逼人的视线盯得心慌脚软,揖手告着罪,飞也似的逃离了。

太子扭头看了太子妃一眼,也跟着走了。

燕柒负手跟在太子身后。

姜零染瞧见他走,顿时舒了一口气。

可想到躲过一时,躲不过一世,又皱起了眉。

避在院门两侧的女眷看到男客离开,这才慢慢的走出来,跟着太子妃一起回了花厅。

入花厅之前,唐氏掩唇低声问瑞王妃:“房中真的什么都没有?”

瑞王妃沉着脸摇头。

唐氏皱眉道:“那侍女说的煞有其事,怎么到了萃华阁,反倒扑了个空?”

剜了眼从她身旁走过去的宋蕴,撕扯着帕子低声又道:“真真是气死人了,白高兴一场!”

“母亲快别说了,让人心烦。”瑞王妃比她还要恼火。

大张旗鼓的一遭,便宜没占到,回府后反还要被瑞王埋怨责怪。

“不说了,娘不说了。”唐氏知道她怀着孕,脾气大:“你别动气儿。”

瑞王妃烦躁的应了声,迈步入了厅,各自落座。

盈彩匆匆回来,禀明太子妃道:“后院找了一遍,仍是没找到黎姑娘的踪迹。”

“不过听下人说,似乎瞧见黎姑娘从西边那个小花园的角门去了前院。”

太子妃闻言看向姜零染。

众女眷也随之看向姜零染。

姜零染微皱眉道:“黎姑娘是头一次来太子府,许是走错了路吧。”

“很有这个可能。”太子妃点点头,又吩咐盈彩道:“你立刻去找管家,让他在前院悄悄的找一找,莫要惊动了人。”

盈彩颔首退了出去。

瑞王妃一肚子的火发不出去,听到这话,便有些不悦的看向姜零染:“文靖侯带来的人也忒不知礼数了些。”

“堂堂太子府,倒成了她闲散游逛之处了。”

姜零染闻言忙起身朝太子妃告罪。

太子妃笑着道:“无碍。”说着看向瑞王妃:“都是一家人,遇到事情最是该多些包容。”

“况且今日来赴宴的都是熟面孔,说说笑笑最是自在,无须因一些小事把气氛闹的不虞。”

众人附和称是。

姜零染含笑退回椅子上。

瑞王妃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她不傻,自然听得出太子妃这是在敲打她!

说她心胸狭窄不容人,更说她故意搅乱宴会的气氛!

燕两仪看姜零染因黎锦而受到异样看待,顿时出声道:“这个黎姑娘我曾见过数面。”

“江湖中人,随性惯了。”

“咱们眼中看的比命还重的规矩,在她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况且她只是客居在姜家,今雪也不好去管束她什么。”

第五九八章 事无不可对人言

在场的都是当家做主的,自然明白客居在府的人最不好管束,紧了松了都不行。

都觉得燕两仪这话在理,纷纷点头,替姜零染开脱起来。

湘王妃看到瑞王妃还要再开口,忙出声道:“这几日肚子如何了?胎像可稳了?”

“素日里情绪切莫过于激动,免得动了胎气。”

瑞王妃闻言一哽。

是啊,肚子最重要,这些口舌之争便就随她们去好了。

只是,湘王妃此言明显是偏向太子妃的!

湘王夫妇和稀泥这么多年,如今要站位了吗?

看来,他们禁足期间,确实落下了太多!

管家得了盈彩的话,找了几个稳妥的人在前院找寻。

....

湘王被瑞王指使出去,回来就发现前厅空了一大半。

不多时,这些人又随着太子浩浩荡荡的回来了。

他一时莫名讶然道:“这是做什么去了?”

太子笑了笑,一边喝着茶,一边道:“闲来无事,随着瑞王去散步了。”

瑞王面上无异色。

随同瑞王一起出去的人却都是惶惧起来。

听着这话,太子似乎是记仇了?!

怪起他们了!

湘王听言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和身旁的燕柒说起了话。

寒暄几句,燕柒将厅中的人看了一遍,疑惑道:“怎么不见四哥?”

湘王道:“出去有些时辰了,想是快回来了。”

经了这一闹,厅中的气氛不太好,太子搁下茶盏道:“前儿得了幅字画,却辨不出真伪,今日各位都在,便帮着一起看看吧。”说着让人去吩咐管家去取。

湘王笑道:“竟还有太子殿下辨不出的字画?”

太子被打趣,也跟着笑了笑道:“切莫笑我,待会儿看了你就明白了。”

瑞王仍然记着燕柒教训他的事情,心气儿不顺的道:“旁的人眼拙也没什么,子安却是不能眼拙的。”

“不然亏了营生,岂不去找父皇哭闹。”

故意的在人前点他商贾的身份。

燕柒向来不在意这些,但却也不容人以此来作为取笑他的由头!

喝着茶,慢腾腾的抬眼看了对面一眼。

杯盏离了口,似笑非笑道:“瑞王这话错了。”

“哦。”瑞王笑道:“如何错了?”

燕柒搁下茶盏,思索着道:“若我没记错的话,最近一次去找皇上哭诉的人,是瑞王才对吧?”

“就是那次要禁你的足。”

“听说瑞王殿下跪在勤政殿里,哭的鼻涕横流,可怜极了。”

说着摇了摇头,歉疚道:“那时我没能赶上,若有下次,我定然帮你求情,不叫你这般凄惨。”

瑞王听得脸色铁青,额角嚯嚯的跳,听着厅中窃窃的笑声,他拍桌豁然起身,怒指燕柒道:“你放肆!”

一介商贾,胆敢辱他!

该死!

“嗳——”太子笑呵呵的抬手,示意瑞王稍安勿躁:“只是兄弟间的玩笑罢了,如何就恼了?”

瑞王冷冷看了太子一眼,绷着脸没说话。

燕柒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他。

“早就听人说瑞王像是不太能听懂话,一直也不信。这会儿一看,却不得不信了。”燕柒轻摇着头,啧啧有声的道:“我是为你好,要帮你护你,怎么就发这么大的火儿?”

瑞王咬牙道:“燕柒,你也别过分!”

他看在太子的面子上,不理会这个贱民,却一而再的反受其辱!

登时就抄起杯盏砸了过去。

燕柒抬手一挡,到面前的杯盏又原路飞了回去。

“子安——”太子急叫一声,想要制止,却迟了一步。

眼看着茶盏要砸在瑞王的头上,一厅的人都悬起了心,就看辛関闪身过来,一把抓住了杯盏。

热茶灌了一袖子,他微垂着头,揣着杯盏退了下去。

太子神色凛然,低喝道:“胡闹什么,还把我这个太子放在眼里吗!”

燕柒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茶渍,轻飘飘道:“他先动的手。”

“你——你——”瑞王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一副快要被燕柒给气死的模样。

厅中气氛霎时结了冰般的冷凝。

打破这冷凝的是一个小厮。

匆忙忙的赶过来,进厅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下,扶住门框才不至于跌倒。

几步走到太子身边,吞了吞口水,欲言又止道:“殿殿下,有,奴才有些事情禀。”说着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紧接着又道:“请您随奴才来。”

太子似是正被瑞王和燕柒的争执弄得不悦,见状也没什么好脸色:“有事情去找管家!”

小厮急的直犯磕巴:“奴,奴才找不到管家。”

太子皱起了眉头:“那在这里说吧!”

小厮闻言吓得直摇头。

瑞王看这主仆二人的模样,心中疑惑起来,也顾不上和燕柒生气,出声道:“出了什么事情?吓得这般?”

小厮还是摇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的样子。

太子约莫看出了些不对劲,起身道:“我去去就来。”说着警告的看了燕柒一眼:“不准再胡闹了。”

瑞王憋了这些日子,正愁抓不到太子的错漏,看小厮这般,约莫猜着府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自然拦着太子不让他们离开,并起哄的说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事情就在这里说吧。”

太子看了小厮一眼,皱眉不语。

瑞王又道:“这太子府里的小厮与别处还不同,都是见过世面的、”

“眼下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我着实好奇的紧。”

“还是说,太子府里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而太子若再瞒着,便就真像是在密谋什么。

这话就着实不客气了,一厅的人都不敢轻易开口,只拿眼睛瞧着太子和瑞王。

太子扫了眼瑞王,笑意有些冷。

而后看向小厮:“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府里确实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有什么事情本想着宴会结束后再议。但瑞王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我若再拦着,便真像是府里有什么阴谋似的。”说着大手一挥,冲小厮道:“说!”

“奴才不敢!”小厮竟吓得给跪下了。

太子神色更难看了几分,而瑞王则更加的激动。

第五九九章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抓到了!

他抓到太子的错漏了!

这次必然是准的!

瑞王激动的心都在颤抖!

瞧见小厮哆哆嗦嗦的还要遮掩,上前狠狠一指他道:“太子殿下让你说,你还敢瞒着?信不信立刻把你拖出去杖毙!”

小厮一听这话,吓得脸色蜡黄,登时就萎在了地上。

再看太子阴沉着脸不说话,不敢迟疑,忙就开口道:“信信王殿下,他...他在春沐斋。”

瑞王面色愕然。

他还以为事关太子,怎么倒牵扯出了燕辜那狗东西?

“春沐斋?”瑞王疑惑的道:“哪是什么地方?”

去就去了,值得吓成这样?

太子也是疑惑:“他不是去更衣了?怎么跑春沐斋去了?”

瑞王来太子府的次数少,不知春沐斋的位置,但湘王却是知道的。

春沐斋在太子府的最西侧,几乎紧挨着太子府偏门的一处小院子,因着偏远,日常并未安排人居住。

他也是有一次从偏门出府,途径了春沐斋,这才有了些印象。

在他的记忆里,春沐斋距离前厅甚远,信王无端跑去那里做什么了?再瞧着小厮这几乎要吓死的样子,湘王皱起了眉头,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

小厮面对太子的问询,却是死活都不敢再言语了。

燕柒听了这些,适时开口道:“四哥知礼,从不会在别人府里乱走乱逛,想是出了什么事情。”

瑞王虽然遗憾不是太子的错漏,但若是燕辜的,那他也是乐见其成的!

当即便附和燕柒的话:“子安说的不错!”

“四弟他最是谨慎懂事,若无重要情况,他必然不会在宴会开始之际,贸然远离前厅的!”

说着神色一凛,紧张道:“莫不是被刺客给劫持了?”

这一副为了兄弟的安危担忧的模样,全然没了刚刚剑拔弩张,恨不能杀了对方的姿态。

随着瑞王的话落,厅中微微骚动起来。

湘王皱眉看了瑞王一眼。

真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

模糊不清的情况到了他嘴里便成了要命的大**,纵是太子想要按下去,这会儿怕都不能够了。

太子皱眉片息,抬步往外走。

瑞王满意一笑,立马跟上。

等众人站在了春沐斋的院中,听到房中激烈的男欢女爱之声,才终于明白了小厮为何吓得那般。

这换了谁,谁都要避嫌的啊!

毕竟沾了这种事,一个不小心就是要被“封口”的。

饶是在场的每个人都见多识广,但眼下这情况还是让他们全都震住了。

瑞王最先回神,呵笑道:“四弟也是寂寞的太久了。”

“只是,倒也不挑食,随便揪个丫鬟婆子都能成事!”说着又看了太子一眼,琢磨着怎么才能把他也拉下水?

“还是说,太子府里的丫鬟婢子都是天人之姿,让四弟瞧一眼便欲罢不能?”

燕柒不悦斜他一眼,冷哼道:“人都没见着,你就确定是四哥了?”

瑞王这会儿心情大好。

面对燕柒的叫嚣也不上火了。

叹息道:“知道子安和四弟的关系亲近,却也不能一味的偏袒。”说着看向了紧闭的门窗:“想确定还不容易?”说罢一抬手,温淮立刻上前,却也没去开门,而是走到了声音最激烈处的窗下。

红漆雕四合如意花纹的两扇窗隔一经推开,内里的情景便遮掩不住的映在了众人的眼中了。

只见房内白条条的两具交缠在雕花隔断与窗户的夹角里,身上裹着樱粉轻纱帷幔,十分旖旎。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自有严谨的老学究看不下去,捂着眼离开了。

努力着的二人似是被这开窗的声音给惊着,齐齐的看了过来,继而齐齐的一怔,再齐齐的急了。

看着房内各自逃散的两人,瑞王眼底尽是满意之色,扭头看着燕柒道:“子安,这下你可还认为我是胡说吗?”

燕柒冷着脸不言语。

湘王对眼下的情况头疼不已,皱眉道:“二哥就少说两句吧。”

“这种事情闹出来,谁脸上还有光不成?”

瑞王挑眉,面有不屑,却终究也没在说什么。

湘王低声去问身旁的太子:“那是府里的人?”

这种情况,怕是无法善了了。

人不是太子府的还好交代,可人若是太子府的,那就麻烦了。

太子摇了摇头:“不认得,不清楚。”而后侧目看着辛関:“速去请太子妃过来!”

辛関忙去了。

房门豁然从内打开。

燕辜的手抓在门框上,力道之大似要捏碎了它。

血红的几乎沁血的眼睛将院中的每个人看了一遍,恨不能挨个杀死!

太子面色隐隐含怒,却又隐忍着,以长兄的姿态教训道:“四弟一直不同意父皇母后给你挑选的王妃,原来是有了中意的人。”

“这是好事,何必瞒着?”

“挑着这种时候行这般苟且之事,让姑娘脸上蒙羞,也让你自己没脸。”

“你!”燕辜怒的浑身发抖,碎碎的喘着气,血红的眼瞪着太子,又缓慢的错着视线看向一旁幸灾乐祸的瑞王:“是你们!”

“是你们在陷害我!”

院中霎时一静。

湘王暗道了声果然,头更疼了。

以他看来,这种事情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大事化小。

一桩艳事罢了,说出去不过是哈哈一笑,能如何?

可若是非要往陷害上引,事情便就从潇洒艳事变成了诡谲阴谋,必然要被调查。

太子作为宴会的主人便有着重大的嫌疑,要避嫌。

事情只能交由不相关的人来秉公处理,而一个是太子,一个是亲王,能这京城里做主这件事情的也只有父皇了。

看燕辜这模样,委屈愤怒的竟不似作伪?湘王思忖着,有些担忧的看了眼太子。

在场的官员听了燕辜着话,互相的交换着视线,又悄悄的去看太子的脸,没一个敢轻易开口的。

打从萃华阁的事情开始,他们便猜测今日这宴会不会安生。

果不其然,还真出事了!

却没想到,竟是信王中了招?

若非场合不对,瑞王都要哈哈大笑了。

闻言只十分含蓄克制的笑了下:“四弟这话有些不讲道理了。”

“纵然是亲兄弟,但讲话也要证据的,再者,难道是我们押着你做了那事儿?”

“你自己舒服快活了一场,这会儿被撞破,面子上下不来,便说是我们的阴谋?”

“举头三尺有神明,四弟,你这般说话,良心不会痛吗?”

第六百章 无病无毒

燕辜听了这话,心口一窒,嗓子眼里顿时涌上来一阵腥甜。

这落井下石的小人嘴脸!

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明明完美无缺的计划,怎么会造成这般天渊之别的局面!

到底怎么回事!

黎锦火速的穿了衣,面色惨白的躲在门后,看燕辜搭在门框上的手臂微微的发着抖。

再想到自己...她眼眶里含着屈辱的泪,切齿恨声道:“事到如此,咱们不好,太子他也别想全身而退!”

燕辜何尝不知大事化小的道理!

但事到如今,咄咄逼人的瑞王不会放过他,而太子,亦是如此!

既是这般,倒不如闹大开来,谁也别想好!

“今日赴宴,受此大辱,我咽不下这口气。”燕辜顶着众人似乎已将他剥光示众的耻辱目光,拖着僵硬的双腿,一步一步的走到太子面前,咬牙道:“我要面见父皇!”

太子与他对视着,目光不躲不弱,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

瑞王几乎要笑死了!

这他妈是什么神仙宴会!

能多来几场就更好了!

忍着笑,附和点头道:“这个办法好,这个办法最好了!”

.......

管家这边查到了黎锦的行踪,忙派人去告知太子妃,而他则本人则去前厅见太子,这才知道太子已经去了春沐斋,急忙又赶了过去。

半路上,太子妃与辛関遇上,听他说了情况,寒着脸往春沐斋走。

若是没有提前知道,并做了部署,这会子站在悬崖边的就是太子了。

再想到被诓骗到西侧小花园的燕两仪,太子妃的心都是颤抖的,这一群泯灭人性的畜生,活该千刀万剐!

想到这些,她就更加的感谢姜霁和姜零染了。

跟在其后的瑞王妃,湘王妃,姜零染以及宋蕴都是各怀心思。

一路到了春沐斋,院中的官员已经被太子请走,只剩瑞王几人站着。

太子妃和太子对了个视线,派人去请一直躲在房间中没有露面的那个姑娘。

而后一起赶至宫中。

勤政殿中,皇上看到这一股脑赶来的儿子儿媳,有些懵的道:“不是在办宴,怎么这会子全都来了?”

太子一脸惭愧的上前告罪,并详细说了燕辜在春沐斋做的事情。

皇上听完愣了愣,以为是听错了。

转而看向燕辜:“太子所说,是否属实!”

燕辜并未跪下告罪,而是克制着恨意,咬牙道:“父皇,儿臣冤枉,儿臣是被奸人所害!”

他铁青着脸,羞于启齿道:“今日...今日,儿臣根本就没有知觉意识!”

黎锦极其配合,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的哽咽道:“求皇上为民女做主。”

皇上根本未看地上的人,目光在燕辜和太子身上来回几次,吩咐高得盛道:“传叶惠来!”

高得盛明白事情重大,忙颔首疾步出了殿。

叶惠来的非常快,放下药箱,跪地给皇上请了安。

皇上没有心情说话,只抬了抬手,然后一指燕辜和地上的女子:“给他们诊脉。”

叶惠一进殿就察觉到了气氛的冷凝,又看今日聚的竟是这般的齐,暗道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也不敢多问一句,颔首称是,爬起身来到燕辜身前。

燕辜坐在小福子搬来的椅子上,由着叶惠给他诊脉,期间他看了太子一眼,见其神色平淡,又转眸看向瑞王,没错过瑞王一脸的迫不及待。

他收回视线,暗暗的皱了皱眉,不知怎的,他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叶惠不敢疏忽,仔仔细细的诊了两只胳膊,微微皱眉,复又重复一次,这才收了手。

转而去诊地上跪着的女子。

好一会儿才收回了手,揖手禀道:“信王殿下和这位姑娘的脉象都极好,微臣未诊出任何病症。”

燕辜眸子猝然一缩,蹭的站起身急声问道:“没有病,那可有毒?”

叶惠摇头,答道:“无病无毒。”

燕辜咬牙,寒目怒瞪太子道:“定然是你收买了叶院正!”

叶惠闻言大惊,回过神就跪下了:“皇上明察,微臣冤枉啊!”

皇上撑手扶着额头,抬了抬手。

叶惠起身退至一侧。

皇上眸光深邃的看着太子,低缓道:“你是何意?”

太子与皇上对视了一眼,而后垂下了视线,揖手答道:“既然信王有所质疑,便再请几位御医过来吧。”

皇上看了他一会儿,挥了挥手。

高得盛再次出殿。

这一次,但凡在御医院当值的御医全都请了来。

挨个的给燕辜和黎锦诊了脉。

得出的结论与叶惠无异。

燕辜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自事情发生后他便克制着,到此时,已是崩溃了。

满心的愤懑、仇恨、嗜杀、无奈齐齐的搅在一起,一时间犹如一头恶兽发了狂!

冲到太子身前,恶狠狠的揪住了太子的衣领,咬牙道:“是你,一定是你!”

“你究竟做了什么!”

太子被他扑的踉跄了下,站稳后忙辖住了他的手,提前制止了他要扼住自己脖颈的动作:“一切都是四弟作茧自缚,怨不得别人!”

燕辜听了这话,顿时怔住。

作茧自缚...。

果然...果然是他!

他早就识破了他们的计划!

回想他进了太子府前厅喝茶,再到太子撩拨他与瑞王之间发起战火,继而他独自出厅,迎面遇到了一个不知往哪里送香炉的侍女...。

那托盘上摆放着的檀香雕莲的香炉,柔暖的香味从孔洞中泄出,被他吸了个正着。

是那个时候...。

太子妃被这一幕吓得低呼:“殿下!”

湘王见状忙上前,挤在二人中间,一手撑住一人,以免他们在御前动起手来。

燕柒拉住了燕辜:“四哥,冷静!”

瑞王看他们都动了,也不好站着看热闹,上前两步,言不由衷的洋洋洒洒说了两句劝和的话。

皇上端坐在上位,两手撑在御案上,眸光冷沉的看着殿中的闹剧,一丁点出声阻拦的打算都没有。

撕扯谩骂的几人渐渐察觉到了皇上的沉默,讪讪的收了手,又齐齐的跪了下来。

太子妃几人也是跪了下来。

“太子祠堂内罚跪十日!”

“信王仗责五十,免去一切职务!”

说着冷凝的目光移到地上跪着的女子身上:“此女秽乱后宅,误诱亲王,即刻拉出午门斩首!”

第六零一章 皇伯父饶命

黎锦震的抬头,眼底有无措,有慌乱。

燕辜也震住了,惶惶的看着犹如冰塑的皇上。

他后悔了,早知就该用风流的借口混过去。

连脸都不要的到了御前,到头来,没把太子牵扯进去,反倒是皇上不问细枝末节的一刀斩的给此事盖棺定论了。

以后,他在京城是彻底没脸了!

而棘手的是黎锦...斩首...。

黎锦一震之后忙就伏地道:“皇伯父饶命。”

燕辜听到这声“皇伯父”心如死灰的闭了闭眼,慢慢的舒出了一口盘桓在心口多年的“必争”之气!

他终究是无法名正言顺的登上那个位子了!

但他,绝不会就此放弃!

眼下只祈求不要牵扯出更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至少,不要查出汝州与他的牵连来,就当做这一切都是个意外吧。

殿中静了一息,皇上疑惑道:“你叫朕什么?”

黎锦抬起了伏在地上的脸,泪眼婆娑的看着皇上,哀哀的道:“皇伯父,我是清惠。”

皇上一怔,旋即皱起了眉。

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的光忽明忽暗,顿了片刻,他朝太子看了眼,思忖着又看向燕辜。

能叫皇上皇伯父,且自称清惠的,只有一人。

瑞湘二王、二妃难掩惊讶的去打量跪在地上之人。

真真是意外,她竟是这种身份?!

皇上回神,立刻道:“宣文靖侯进殿。”

高得盛正愣着,闻言忙颔首,忙不迭的出殿去了。

候在殿外的姜零染早已猜到黎锦为求自保必然要自报家门的,很平静的跟着高得盛进了殿。

皇上眼睛盯着她,手指却指着黎锦,冷声问道:“她是谁?”

姜零染道:“回皇上的话,黎姑娘曾告诉我,她的名字叫做黎清惠,家住浙州。”

浙州与汝州相距甚近,入了京不提汝州,实是谨慎!皇上听着又道:“你们是如何结识的?”

姜零染道:“黎姑娘曾就过我性命,而后因丢了银袋儿,暂时住在府上。”

黎锦听着姜零染一如既往温柔温和的声音,心底激起一阵阵的寒意。

此局,是她技不如人,输了。

可她没想到,她是败给了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内宅女子了。

皇上听说过姜零染惊马坠湖的事情,听言道:“她可曾告诉你,她的真实身份?”

姜零染闻言抬头,有些懵的看着皇上,回过神意识到不能直视龙颜,忙又垂下了头,摇头道:“没有。”

皇上没再多问,而是看着地上的人道:“你可有证据证明你的身份?”

“有的。”黎锦解开腰间的荷包,从里取出一块玉佩。

高得盛忙拿过,呈给皇上。

皇上看了会儿,按下玉佩道:“此次进京,可有人与你同行?”

黎锦摇头:“只我一人。”

皇上紧接着又问:“来京做什么?”

“父亲总拘着我,我就想看看汝州以外的地方,所以偷偷的跑了出来。”黎锦道:“听说京城热闹,且皇伯父和几位堂兄妹都在这里,便想着过来看看。”

皇上听着她的话,眼底冷光浓厚起来:“你在这里的消息可告诉你父亲了。”

黎锦摇头。

皇上面上无多余的神色,淡淡道:“朕会确认这件事情的。”

“在此期间,你暂住宫中吧。”

黎锦点头,磕头谢过皇上的恩典。

因着这件事情的冲击,在皇上话落,殿中的人好一会儿没动弹。

皇上皱眉低斥道:“愣着干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别在这里碍眼!”

众人揖手称是,慢慢的退出了殿,领罚的领罚,出宫的出宫。

而小福子并着四名侍卫,送着黎锦往承乾宫去,由着皇后暂做安置。

黎锦太过阴毒,太子妃有些担忧皇后不够谨慎,未能好好的安置,反造成隐患,便一并往承乾宫去。

瑞王夫妇和湘王夫妇也都往后宫去请安。

殿外只剩燕柒和姜零染。

燕柒低垂着眼,扫一眼她的发顶,转身就走。

姜零染张口想喊,可顾忌着是勤政殿外,又没敢。

忙就要追上去,却听身后一人急道:“文靖侯留步。”

姜零染止步扭身,看着高得盛从长阶上走下来,笑吟吟道:“皇上召见文靖侯。”

燕柒皱眉道:“话都说清楚了,还找她做什么?”

高得盛一哽,忙陪笑道:“这个,奴才也不清楚。”说着道:“不若,柒公子一起进殿?”

燕柒看她一眼:“没空。”说完转身走了。

皇上明显是不愿意把这件事情闹大,所以只在御医诊脉后便做了定夺。

且事情发生在太子府,太子妃都没事,她又能有什么事儿?

约莫是猜测汝州的事情,想要问一问她罢了。

高得盛看姜零染似是无措又似是低落的看着燕柒的背影,眸光转了转,笑着道:“文靖侯,咱们进殿吧?皇上还在等着。”

姜零染忙收回视线,跟着高得盛进殿了。

华阳宫里,瑞王坐在临窗的炕上,笑的肚子疼。

宜妃听瑞王说了太子府和勤政殿上发生的事情,掩唇低笑道:“仗责五十,怕是要残了?”

“他再怎样也是个皇子,行刑的岂敢下死手?”瑞王摇头,有些遗憾道:“但五十棍打下去,也足够他躺上两个月了。”

瑞王妃把剥好的柑橘分做两瓣递给宜妃和瑞王,含笑道:“父皇这次算是给殿下出了气了。”

瑞王点头。

再想到要罚跪十日的太子,更是抑制不住心底的欢快。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件事情竟然牵扯了汝州。

是意外,还是有阴谋?

想到此,他问瑞王妃道:“那个黎清惠在姜家住了多久了?”

“今日在宴上,听太子妃和两仪的话意,似乎是住了有些日子了。”瑞王妃度着瑞王的神色,猜测道:“殿下莫非是怀疑姜家和汝州有往来?”

“我倒是希望他们有往来。”瑞王冷笑道:“那样的话,太子就跑不掉了!”

宜妃顺着他的话想了想,摇头道:“可若是那般的话,今日黎清惠便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瑞王蹙眉:“倒也是这个道理。”

承乾宫这边,皇后把黎锦安置在了湖心亭里。

湖心亭建在湖中央,出入只能靠船只,行动十分受限。

拨了芝如与四名宫女前去服侍,另外又点了一百精卫布在湖边以及亭子四周,用来保护黎锦的安全。

第六零二章 何错?

燕辜足足挨了五十棍,半死不活的被人抬着往宫外去,在宫门口遇到了瑞王,被好一番的关切。

燕辜牙缝里都沁着血,他趴在门板上,斜眼看着一脸笑意的瑞王,冷冷的道:“多谢二哥关心,来日必当百倍报之。”

瑞王被威胁丝毫不惧怕。

有了这桩事情,他再想谋事,简直是痴心妄想!

非常怜爱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我会在府里等着四弟,你慢慢养伤,切莫为了报答我,而勉强自己。”

燕辜觉得整个后背往下都血哒哒的,疼的近乎麻木了。

他这一拍,顿时疼得他闷哼一声,咬牙道:“二哥疼惜,小弟没齿难忘!”

雷简等人已经跑到了宫门口,从瑞王手中解救出了自家主子。

抬到马车上,拉了回去。

太子跪了三个时辰,才被负责监视的老太监给喊起来。

他撑手想要站起身,却没能成功。

嘶着气,艰难的坐在蒲团上,眸光寂寥的看着祖宗牌位。

等到缓过劲儿来,他才扶着门离开了。

没有立刻出宫,而是往勤政殿去了。

勤政殿灯火通明,殿内外的侍卫和太监却极少。

太子径自到了殿中,跪了下来。

皇上仍在批折子,似是没发现殿中多了一个人,并未抬头。

高得盛垂首候在一侧,不敢多说一句话。

跪了不知多久,只觉得刚缓过劲儿的膝盖又没了知觉,才听到皇上道:“太子,你来做什么?”

太子道:“儿臣知错。”

“何错?”皇上威严的毫无温度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中回荡。

太子道:“儿臣让皇室蒙羞了。”

皇上闻言眯了眯眼,声音低了几分,也凌厉了几分:“只这样?”

“儿臣...。”太子抬头看着皇上,斩钉截铁的道:“只做错了这一件事情!”

皇上眼底的愤怒被他的回答激的一恍。

他从来没有觉得今日之事是意外。

只是,让他想不通的是,太子究竟为什么要用这么下作的手段去对付燕辜?他的性子,并不像是会做这些事的人。

但他在不知全貌的情况下,依旧是率先的相信了太子,偏袒了太子。

此刻看他这般,皇上意识到,燕辜一定是做了更加过分的事情,致使太子容不下他了。

恍惚了片刻,皇上撂下了手里的折子和朱笔:“你是如何认出黎清惠的!”

“文靖侯惊马坠湖后,太子妃曾去探望,期间见到了她。”太子道:“太子妃在浙州长大,对汝州的事情知之甚多。”

“故而对她有了怀疑,暗中调查之下,才有了今日之事。”

他们已经决定,这件事情只有太子府,信王府和汝州,其中并不牵扯姜家。

在今日之前他们已经统一了口径。

皇上听言未语。

太子接着又道:“姜霁在宫外,父皇可否让人去领他进宫。”

高得盛度着皇上的神色,不等吩咐便出了殿。

姜霁与燕柒一起去了太子府,没多久便被太子吩咐着去坐镇捉军师一事了。

此刻他押着军师与太子府中揪出的汝州奸细等在宫外。

因着已经暂时卸除了职务,所以他不能随意进出宫门。

王占亲自到宫门口领人,一边往勤政殿走,一边问起了姜霁的腿伤:“这些日子养的如何了?”说着又调侃道:“若好了,可别偷懒,军中上下忙的很。”

“大夫说需待再养些日子。”姜霁笑道:“不过,若统领有吩咐,卑职必然在所不辞。”

王占欣慰的笑起来,想到什么叹了口气:“咱们这行啊,免不了磕磕碰碰的。”

“年轻时还不觉有什么,等上了年纪,胳膊腿儿积的全都是旧伤,半夜起个夜都能摔跟头。”

说着很是爱惜的拍着他的肩膀:“所以啊,趁着年轻,趁着有时间,能养则好好的养。”

姜霁含笑颔首:“多谢统领体恤。”

到了勤政殿外,王占便站住了脚。

姜霁带着人进了殿。

殿内灯火幽微,冷寂沉肃,太子跪的笔直。

姜霁看了一眼,敛目上前跪在了太子身后,恭敬的向皇上请安。

皇上的目光依次看过跟随姜霁进来的捆绑着的十几人,眼底逐渐浮现厉光:“你们是什么人?”

这一问,犹如是鸡窝里戳了根棍子,十几人叽叽喳喳的嚷起来。

喊冤的喊冤,叫苦的叫苦。

高得盛怒斥:“大胆!”

“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们叫嚣吵嚷!”

众人霎时噤声。

姜霁道:“事发突然,还未来及审问,但猜测是汝州来的。”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物:“因为末将在东郊的歪柳巷搜出了这枚玉佩。”他说着奉出双手。

高得盛忙上前取了,递给皇上。

皇上看着,眼底的情绪忽然就沉淀了下来。

指腹摩挲了下玉佩,胸膛剧烈的起伏了下。

姜霁接着又道:“这些侍女是太子府上的,今日意图谋害太子殿下与两仪公主,被太子殿下知悉后捉了起来,等候发落。”

皇上一听还牵扯了燕两仪,皱起了眉:“如何谋害?”

姜霁欲言又止。

太子知道有些话姜霁不好说,便开口道:“我和两仪的饮食中皆被加了令人致幻的药物。”

“另有人引着我与两仪往同一处去。”

有些话已不用说的太过明白了。

高得盛震惊的张大了嘴。

这...这素常究竟是吃了什么,才能长出这么一块阴毒的令人发指的脑子?

皇上捏着玉佩的手加了些力道,指腹都泛了白。

难怪,太子要这么做。

再没有比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更解气的事情了!

帝王家啊,从来都是个旋涡。

皇上心中凄哀,冷硬的五官渐渐萎靡下来,疲倦的挥了挥手:“带下去逐个审问!”

姜霁闻言有些茫然,这是交给他审的意思?!

可他从未接手过这种事情!

但看太子什么都没说,姜霁也没敢多问。

扶起太子,退出了勤政殿。

太子跪的太久,行走很艰难,好不容易才到了宫外,上了马车。

姜霁安置了军师这十几人,也回了府。

他屋中,姜零染独自坐在外间的圈椅上,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姜霁疑惑道:“你不去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第六零三章 相公丢了

姜零染闻声抬头,瞧见他,可怜的撇撇嘴:“哥哥,燕柒找不到了。”

姜霁皱眉,惊讶又茫然的道:“什么叫找不到了?”

姜零染吸着鼻子,低声道:“我出宫后便去找他,可门房说他并未回府,我便又去商行,隋风也说没瞧见他。”

“我让文叔去宫门口问,城门兵也都说未瞧见他出城。”

“而且太子妃说,今日太子并未向他提过只言片语。”

姜霁眉头皱的更深了,讶然道:“你的意思是?”

姜零染点头:“他从始至终都是知道的。”

回想他曾问她,是否有事情要与他讲。

当时她就猜测他莫非是知道了?可后来他又插科打诨的混了过去。

以及他身上起了疹子后,那脸上转瞬即逝的茫然,还有,他看向她的那个眼神...。

姜霁看她掉眼泪,顿时就慌了,忙上前安抚道:“你别着急,他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

“我明日就去找,保准帮你哄回来,好吗?”说着倒了杯茶给她,又问道:“可用了晚膳了?”

瞧这模样,约莫是没用的。

姜霁叹了口气,扬声吩咐松鼠道:“看看厨房还有什么,准备点吃的送过来。”

松鼠忙颔首去了。

“哥,他会不会再也不见我了?”推己及人,姜零染若站在他的立场去想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是很难原谅自己的。

姜霁想了想,皱眉道:“不会吧。”

姜零染撇嘴道:“哥哥说的这么模棱两可。”

姜霁忙又斩钉截铁的道:“不会!”

说着给她分析道:“你看,这些日子他一直都是知情的,却也没有不见你的意思。”

“这会子让你找不到,约莫是要闹闹脾气,让你长记性,以后再也不要想着骗他了。”

姜零染听着觉得有道理,情绪稍稍稳定了些。

姜霁松了口气,靠在椅子里,后仰着,头枕在椅背上,眼睛看着房顶,吃味道:“我腿断了回京,也没见你哭成这样伤心。”

姜零染擦泪的手一顿,看着他的脸想了会儿,眨眼道:“要不,再断一次?”

姜霁差点吓死,瞪着眼看着她道:“你是亲妹妹吗?”

姜零染吸着鼻子回嘴道:“你是亲哥吗?我相公都丢了,你还说风凉话。”

姜霁无奈扶额:“找找找,我给你找,我保准给你找回来。”

晚膳吃了一半,姜霁才想起皇上还吩咐了他去审问军师等人。

抬头看了眼对面用筷子数米粒的人,他有些心虚的道:“那个,我明天让松鼠去找行不行?”

姜零染道:“太子殿下有事让你去做吗?”

姜霁看她还算平静,松了口气:“是皇上。”

“军师他们,交由我审问了。”

姜零染点点头:“哥哥身边离不得松鼠。”

“文叔和雷氓陪着我就行了。”

她本也没打算让姜霁去找。

自己的相公,还是要自己找才行。

且她觉得,他是希望她找到他,而非旁的人。

太子府宴会上发生的事情,所闻所见者众多。

一传十,十传百,到了次日,全城尽知。

皇上虽然未公布什么,但端看其处理的态度,以及从宫中打听到的鸡零狗碎,朝臣便已经能猜到些事情的始末了。

此事过后,信王怕是再无希望了。

一时之间,刚刚站队在信王一派的人懊恼的要死,奔波着想着补救措施。

而瑞王一党就显得从容多了。

前些日子被打压排挤的狼狈全然不见了,早朝上说话都硬气了许多。

湘王看着稳定局面的皇上,有些替他感到心累。

下了朝后难得的没有立马溜走,而是在勤政殿里端茶倒水。

皇上看他一眼,思忖着道:“怎么,有事情求我?”

湘王端茶的手一顿,抽了抽嘴角,无奈道:“我这好不容易尽次孝,您就不能不拆台吗?”

皇上笑了笑,接下他手里的茶盏,喝了口道:“知道你的心意了,回去吧,别在这烦我。”

湘王站着没动,低声道:“我又不吵着您,您批您的折子就是了。”

皇上又是笑了笑:“闲着没事干?”

这话,湘王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虽然他确实没什么事儿干吧,但若是大咧咧的说出来,到底有些不成样子。

若说有事,那皇上下句话定然是,忙你的事情去!

自己的儿子,皇上岂能猜不出他的心思?

笑着指了指桌角堆的最高的一摞折子:“没事干的话就把这些看了,再告诉我该如何处理折子上所奏之事。”

湘王一听这话拨浪鼓似的摇头:“父皇说笑了,儿臣哪有这个能力?”

现下太子被罚,燕辜遭到厌弃,信王还不能参与政务,若他这个时候接了皇上这差事,不出两个时辰,全京城便能传扬出他有所图谋的话来。

他可不想给自己招灾。

对上皇上瞪来的眼睛,湘王讪讪的笑着,脚下磨蹭蹭的退了两步,支吾道:“我...儿臣还是走吧。”说完不等皇上应,一揖手就跑了。

“不知情的还以为有狼撵他呢!”皇上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失笑道:“这养了个什么儿子。”

说着不知想到什么,叹了口气道:“朕这几个儿子啊...。”

却是只说了一半。

高得盛约莫猜出了皇上没说完的后半句话是指他们性格与所求都差别太大,一时也不好开口说什么。

这边姜霁赶到兵部大牢的时候,军师等人身上已经带了伤,他皱眉道:“谁给用了刑?”

吕淮平闻言面有难色,不敢说实话,只含糊道:“许是狱卒监管不利,他们内斗了吧?”

姜霁暗生懊恼。

是他粗心了!

本以为吕淮平还算可靠,没想到他仍站在墙头上两面摇摆。

庆幸这些人都只是皮外伤之余,姜霁当即便把人提了出来,带去了禁军军营里。

禁军营里并未设下牢房,王占只好给腾了一间屋子,用做暂时关押之所。

二人站在窗外,看着房中忙碌诊治的王瞎子。王占提醒姜霁道:“咱们这营里地方足够大,随便关押多久都行。”

“只是,你这么把人从兵部提出来,到底是不符合规制,若被有心人抓住,一个弹劾是跑不掉了。”

“还是尽早的通禀给皇上知道才行。”

第六零四章 九龙宝剑

“我这就进宫去。”姜霁收回视线,看着王占道:“这些人就暂时让统领费心了。”语调有些担忧。

王占单手压着腰间的佩刀,笑呵呵的道:“放心好了,我在这里,还没人敢闯!”

说着又教他道:“你速去速回,最好能要个皇上的手谕来。此后行事也好有个倚仗说辞。”

此事牵连甚广,一个不留神便要吃挂落。

且瑞王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而信王也不会坐以待毙。

还有汝州这群亡命之徒,更是难对付了。

姜霁明白这些,但还是颔首应是,谢过王占。

接过松鼠手里的马缰,低声吩咐道:“你在此守着!”

松鼠明白事情重大,点头道:“公子放心!”

姜霁快速的进了宫,面见了皇上。

皇上没问谁私自给用了刑,更没追究他私自做主把人从兵部提出来的事情,默了会儿吩咐高得盛道:“去把朕摆在侧殿的那把剑取来。”

高得盛茫然不解,好好的,怎么要取剑?

但还是立刻应下了,疾步去了侧殿,从黄花梨木的剑架上取了皇上的九龙宝剑。

皇上看了眼高得盛手中之物,下巴一指姜霁:“这剑,你暂且收着。”

姜霁眼底震颤,愕然一息,回过神后忙就跪下了:“末将不敢!”

高得盛也是愣了下。

这剑除了皇上自己,就是太子都未用过,今日竟要交由姜霁?

皇上看着他。

脊背挺得笔直,整个犹如石塑般。

忽然就想起了那次在万寿节上赐剑给他的情景。

“姜霁。”

姜霁沉声道:“末将在!”

“此事,你能办妥吗?”

姜霁明白皇上话中有未言明之意。

也清楚,不管此事究竟是否是汝州谋划,皇上都要做清理了。

顿了一息,郑重道:“末将能!”

皇上点了点头。

高得盛走到姜霁身前,郑重的把剑放在他高举过头顶的手中。

皇上道:“去吧。”

姜霁磕了头,退出了大殿。

这边,姜零染拿出几张银票,递给雷氓道:“这是这段时间的报酬。”

雷莽谢过,接在手里。

姜零染道:“我这两日要出府找个人,你若不着急回去,就再留几日吧。”

“属下不回。”雷莽道:“来之前公子吩咐了,让属下以后就跟着您。”

姜零染听言默了下来,出了会儿神,低落道:“我这里素常也无事,让你留在这里,反倒使得你和家人分离,怎么好意思呢?”

“你还是回去吧。”

雷莽道:“眼下已经十月中旬,再有一两月,您和公子就要成亲了,到时候属下就不会与家人分离了。”

“...”姜零染扶额,她相公都丢了,还成什么亲啊。

厢竹进来道:“姑娘,马车准备好了,是否现在出府?”

姜零染点头站起了身,出府后先去了商行。

隋风皱眉道:“并未见到家主过来。”

昨日姜零染便来找,今日又来,难道燕柒真的丢了?!

姜零染目光是审视的看着他,蹙眉道:“你是不是在骗我啊?”

隋风吓得摆手道:“哪能啊。”说着一指厢竹:“文靖侯掌握着我的生死命脉,哪敢说谎啊。”

厢竹脸上倏的红了个透,瞪他一眼道:“你别胡说!”

隋风笑了笑,对姜零染狗屁腿儿的表忠道:“文靖侯放心,我这就让商行的人去找,若有了行踪,立马派人去府上告诉。”

姜零染点点头,离开商行后又去了她的那几间铺子。

安曲对于姜零染的到来显得很茫然,昨日才来过,今日怎么又来了?

一边奉着茶,一边思索着措词,询问姜零染的来意。

“没什么事情,路过了进来看看。”姜零染喝着茶,淡淡的道:“燕柒今日可来了?”

安曲不疑有他,点头称是。

听了后半句摇头道:“家主有些日子没来了。”

姜零染点点头,搁下茶盏道:“我改日再来。”

安曲看她起身往外走,愕了下,这就要走了?

忙跟上去,把人送了出去。

暗自琢磨,这到底来干什么的?他没做错什么事情吧?

一直到午膳时分,姜零染将能找的地方找了个遍,仍是没有收获。

随便找了处酒楼用膳。

青玉看姜零染着急难过的样子,有些不忍心,暗暗嘟囔道:“公子也真是的,怄气就怄气,也不能不回家啊。”

端着茶盏正欲喝茶的姜零染顿了下,蹙眉道:“你说什么?”

青玉吓得忙告罪:“奴婢知错,再不敢背后议论公子了。”

姜零染摇摇头,眸光忽明忽暗,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站起了身:“不是,你刚刚说他不回家?”

青玉见姜零染面上没有怒意,才点了点头。

“我好像漏了处地方。”姜零染说着笑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这次必然能找到的!”

青玉几人虽有不解,但还是忙跟了上去。

上了马车,姜零染语调欢快道:“文叔,去双吉坊!”

文叔应了声,赶马就走。

自从燕柒带着姜零染等人去看过双吉坊的府宅后,府门便锁上了,素常只有几个小厮护卫守着。

且在姜零染看来,这处宅子如今还不能算是他们的家,故而就没想起去找。

可在燕柒看来,这些年住的宅子都是在宅子,唯这座,是家。

她竟如此糊涂。

文叔急人所急,马车赶得飞快,很快便到了双吉坊。

姜零染下了马车,雷莽已上前去敲门,门内却无人应。

姜零染蹙眉片刻,吩咐道:“跳进去。”

青玉和厢竹吓了一跳,举目四望,低声道:“这...这若被人看到,会不会以为咱们是贼啊?”

姜零染已顾不了许多。

雷莽听言二话没说,走到院墙外,翻身就跳了进去。

快速到了内内,抽开了门栓,请着姜零染进去了。

姜零染只来过一次,路还不熟悉,摸索着找到了正房。

门窗紧闭着,她推门进了屋,走到八仙桌前掀开了茶壶的盖子,瞧见里面的茶,一时眉间愁绪散了大半,眼睛里沁着笑:“燕柒?”

她轻唤了声。

屋内却无人应。

她抬步出了屋子,看了看院中,又往外走。

从花园找到水榭,一个人影子都没见着。

厢竹道:“这处处都空着,公子能在这儿吗?”

那茶壶里的茶许是上次泡了没及时清理。

第六零五章 找到

青玉也是这样想,闻言点头道“是啊,这里连个守值的门房小厮都没有,公子若是在,哪里容的他们这么偷懒?”

姜零染沿着抄手游廊往莲湖走,闻言道“他一定在的。”

厢竹和青玉看姜零染这般笃定,无奈的对视了一眼,却都没再开口。

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到了小园子,走过花植间的石子小路,透过月洞门,隐约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湖水,以及清晰的交谈声。

姜零染挑了下眉,放缓了脚步。

只见月洞门的另一边的假山旁,两个小厮倚靠在假山上,晒着暖说话。

一稍高的小厮看着湖边的人,琢磨道“咱们家主这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啊?”

另一名小厮一脸茫然的道“这话怎么说的?”

“从家主昨日到了这里,便足不出户的。”个子稍高的小厮分析道“他自己不出府,也不叫咱们出府,倒像是在躲什么人。”

另一名小厮顺着这话想了想,觉得有理。

但再一想到在这京城里,只有燕柒欺负人的份儿,还没有谁敢欺负燕柒,又摇了摇头“家主喜欢这儿,打从先前开始修葺的时候便上心的紧,眼下婚期将至,他提前来住两日,有什么不对劲的?”

“你别一惊一乍的,这些没道理的话也别再说了,不然叫人知道,你可要倒霉了。”

个子稍高的小厮是个性情执拗的,撇撇嘴道“我还是觉得不对劲。”

“刚刚百香要去买些吃食,家主却不让,说依旧烤鱼吃。”

“这来了才一多日,湖里的鱼都快吃光了。”

另一个小厮无奈道“几条鱼罢了,吃光了再养呗。”

“你是不是傻?”个子稍高的小厮忍受不了同伴的愚笨,扭头看着他道“再喜欢吃也没有连续几餐只吃一道菜的道理啊!”

“必然是出了什么事情的!”

余光瞧见月洞门的位置有什么在晃动,他疑惑着偏头看过去,这一看不当紧,登时站直溜了。

看着走近的人,小厮吓得眼若铜铃,口舌结巴的道“文文文靖侯!!”

站在大柳树下数蚂蚁的百香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过去,在瞧见是姜零染后,激动的两眼都放光“公子,姑娘她真的找来了!”

燕柒托着腮,百无聊赖的看着湖面,手里捏着根鱼竿,鱼早就上了钩,拖着鱼线在水里乱窜,他也懒得收。

听到百香的话,顿时后脊一僵,坐直了。

过了假山,厢竹等人便不再跟着,又瞧见百香带着人退到了远处。

燕柒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慢蹭蹭的站起了身,又慢蹭蹭的转了身。

她穿着他喜欢的那条茜红色裙子来找他了。

阳光下,笑的温婉又温柔。

他看着,心中本就没多少的气恼全散了个干净。

懒懒的伸着胳膊“过来。”

姜零染以为他会气的永远不再见她。

找了这半日,她每一刻都在忐忑着。

来双吉坊之前,她已经做好了他会生气恼怒的准备,也早已经把道歉的话在心头过了一遍又一遍。

可没想到,他竟只有这两个字。

姜零染心中更加的内疚了,也莫名的难过起来。

嘴角下撇,眼眶微红,她走到他身前,伸手抱住了他。

燕柒抱着她,觉得心中的空虚感全都填满了。

手掌轻轻的从她后脑顺下去,在她背脊上轻拍两下,笑道“怎么这么聪明?躲在这都能被你找到?”

姜零染埋首在他胸前,左右蹭了蹭,蹭干净了眼泪,抬头看着道“你怎么不生气?”

燕柒笑出了声“谁说我不生气的?”

他生气!

纵然是知道她的本意是为了他更好,但他还是非常生气!

气她遇到危险的事情,第一时间想到的竟不是他!!

这也就算了,更过分的是,她竟然将他排除在外。

连太子和太子妃都能知道的事情,他却不能知道。

为了瞒他,她甚至不惜在他的晚膳中放了药粉,起疹子在宫里的那几日,他总会想,这小丫头是不是不在乎他?不信任他?亦或者是他根本没有能力保护她?

昨日他看着她和太子他们配合默契的惩治了燕辜和黎锦,心里又酸又苦。

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所以偷偷的藏了起来。

但私心里,他是希望她能找到他的。

可他又怕她想不到此处,找寻不到。

没想到,不过半日,她就找了来。

姜零染认真的看着他的眉眼,实在没从他这张笑脸上看出气恼之意来。

“我气你瞒我,但我更怕你处理不好,反伤了自己。”燕柒将她蹭乱的头发抿好,欣慰道“现在看到你处理的很好,我就没什么可生气的了。”

姜零染心里,嗓子里都堵得厉害,说不出话来,更心虚的不敢和他对视。

燕柒轻轻的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我故意的。”

姜零染疑惑不解“什么?”

燕柒笑的有些狡黠,俯下额头,抵着她的,轻笑道“故意这么好,让你离不开我,让你更喜欢我。”

姜零染眼眶发热。

明白他这是伤心了。

歉疚道“无论如何我都不该瞒着你,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

燕柒低敛着眉睫,瞧着她乖巧的样子,轻哼道“你这没良心的,才不会知错。”

说着想到什么,有些低落的道“下一次,你依旧会这样的。”

“不会!”姜零染有些焦急的看着他“不会了,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除了黎锦的事情,她不会再有事情瞒着他去做了。

燕柒顿了下,低声道“我躲起来,你怕了是吗?”

姜零染点头,抱他更紧了些“我把你会去的地方都找了一个遍。”

“好怕你像我当初那样,一走了之了。”

她真的很怕以后都见不到他了。

燕柒笑了起来“你意识你那时候有多恶劣了?”

姜零染诚实的点头,认了错又保证道“以后再也不那样了。”

说着又道“就算你生气,就算你不原谅我,我也是喜欢你的。”

第六零六章 猫腻

燕柒看她眼角泛红,要哭不哭的委屈的厉害,不觉心口抽抽的疼。

双手捧着她的脸颊,指腹给她擦了泪,音低却郑重道“我也不会了。”

“以后再也不会让你找不到我了。”

姜零染吸吸鼻子,雾蒙蒙的眸子看着他,带着点不确定“真的?”

燕柒点头“当然!”

姜零染伸着手,勾着小拇指道“那咱们拉钩。”

燕柒看了眼她的小拇指,好笑道“怎么孩子似的?”嘴上如此说着,却仍是伸手勾住了。

从宫里回来后,燕辜高烧了一整夜,直到次日午间才睁开了眼。

榻边守着雷简,看他睁开眼,顿时喜道“王爷您醒了!”

燕辜眼前发昏,嗓子眼里干的似乎裂开了,生疼生疼的。

模糊看到榻边有个人影,听着声音得知是雷简,他动了动嘴唇,说着什么,却几乎没发出音儿来。

雷简伏在榻边,仔细的辨听着“王爷是问,您的伤势如何了?”

燕辜闭了闭眼。

雷简下意识的看了眼被子,面露艰难之色“御医说的模棱两可,且瑞王那边做了手脚,便没敢再继续用。”

“现下是府医在治,说府医说一定能治好王爷的伤势,让您安心养着。”

燕辜知道雷简在说谎。

他知道自己伤的有多重。

也知道这么一直高烧,不是好征兆。

雷简端起小几上的茶盏,捏着汤匙喂水给燕辜。

燕辜喝了几口,觉得嗓子眼里好了些“黎锦和军师他们呢?朝中局势怎么样?”

雷简道“把您接回府后属下便去了歪柳巷,已经人去楼空了,当时属下以为他们听到风声跑了。后来才知道,是被姜霁给抓了。”

“现下关在禁军军营里。”

“朝中免不了有些议论,但皇上却未有什么新的决策。”

燕辜一听军师被抓,觉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撑手支起身,却牵动了后背的伤势,一时疼的脸色都变了。

“王爷小心!”雷简忙扶着他重新趴下,又揭开被子看了看,见没流血,这才放了心。

缓了几口气,身上的疼意才稍缓,燕辜道“汝州那边可有动向?”

“暂时还没有。”雷简知道燕辜的顾虑,安抚道“军师他不傻,如实说的话不仅他自己要死,连着妻儿也会没命。”

“能被文安王派来的人必然不是简单角色。”

“虽然艰难,但他一定能撑过去的。”

燕辜紧皱着眉。

话虽是如此,但太子能提前识破他们的计划,必然就有手段去对付军师。

骨头硬,嘴严,牢里有的是让他乖乖听话的法子。

他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怎么就误信了黎锦那张破嘴!

想到此,他目光一凝“黎锦呢?死了没?”

雷简不知燕辜何有这么一句问。

摇了摇头道“没死,在宫里呢,听说被安置在湖心亭里,被重兵把守着。”

“属下曾试着让人去接近,没能成功。”

燕辜浑身滚烫,脑子一阵阵的犯懵。

唯恐再昏睡个一日半晌的,忙把该吩咐的事情吩咐完毕。

“瑞王有动作吗?”

雷简嗤道“怎么会没有?”

“军师之前是关在兵部的,瑞王趁夜去用了刑,后来被姜霁得知,才挪去了禁军里的。”

燕辜点点头,道“你盯着,他的人若再去,你找机会把人给做了。”

雷简惊讶了片刻,皱眉道“可汝州那边怎么交代?”

燕辜冷笑道“我现在若替文安王把军师给杀了,他会跪下谢我的!”

雷简颔首称是。

瑞王这边急的抓耳挠腮,把姜霁的祖宗十八代都招呼上了。

骂完姜霁又去骂温淮“没用的废物,一晚上的时间白白浪费了!”

温淮心中委屈,小声的辩解道“属下威逼利诱都用了,可他们的嘴严的很,烙铁都撬不开。”

瑞王看他还敢回嘴,登时把手里的茶盏砸了过去“差事办成这样,你还有脸了!”

温淮不敢动,挨了个结结实实,顶着一头的茶叶,心中多了几分愤懑。

“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拿到他们的口供!”瑞王喘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下怒意,阴冷道“太子和燕辜,一定要弄死一个!”说完看温淮没动弹,怒吼道“混账东西,还杵着干什么?再去!”

温淮忙应是,躬身退了出去。

廊下遇见了瑞王妃,刚要问安,却见瑞王妃抬手制止了。

他颔了颔首,离开了。

瑞王妃在廊下等了会儿,估摸着瑞王的火气消的差不多了,这才抬步进去了。

瑞王看到她,颇为不耐烦的道“你来做什么?”

瑞王妃踏过门槛便踩了一脚的碎茶盏,她低头看了一眼,一边重新帮他倒了杯茶,一边道“刚刚母亲派人来,说了一桩事。”

瑞王以为又是内宅里的鸡毛蒜皮,连接话的兴致都没有,随意拿了本书开始翻看。

瑞王妃端着茶走到他身边,低声道“母亲他怀疑,孟致沛的死和姜家有关系。”

瑞王一顿,回过神后猛的抬起头来,震惊的道“你说什么?!”

瑞王妃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瑞王眼睛一亮,急切道“莫非母亲她掌握了什么证据?”

瑞王妃摇了摇头“母亲只是怀疑。”

“倒也是想去调查的,怎奈身边人不得力,所以把这些告诉了我,再由我转告给殿下您。”

瑞王沉吟了会儿,笑道“若这事儿是真的,那姜家可就完了!”

军师的事情还没个着落,就先拿姜霁开个刀,折一折太子的羽翼,灭一灭他的威风好了!

一个时辰不到,瑞王便到了京兆府。

府尹夏恽一头雾水的去衙门外相迎。

瑞王被请着到了衙门里,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寒暄几句,便直奔主题“平肃侯府的案子在这里审的?”

夏恽头上的雾水更浓了。

这这孟致沛和瑞王似是没什么往来吧?如何来他这儿问起这件案子了?

疑惑归疑惑,夏恽还是如实答道“是这样没错,不知。”他说着快速的抬眼,掠了眼瑞王的神色“瑞王殿下有和指教?”

瑞王四平八稳的喝着茶,淡淡的道“夏大人说笑了,指教谈不上。”

皇上可是明令禁止他掺和朝中之事的。

“不过是偶然听说了这件事情,闲来问一问。”

夏恽面上笑着,心中却是泛起了嘀咕。

瑞王此人是这么闲的吗?

眼下太子和燕辜正倒着霉,他不去为前程筹谋,反来他这里问一桩事不关己的案子?

一定是有什么猫腻的!

第六零七章 做饵

夏恽心中思忖着这些,却也不敢多问,小心的试探道“案宗都是齐全的,殿下是否要过目?”

瑞王不疾不徐的点点头“索性无事可做,便取来看一看吧。”

夏恽陪笑称是,忙遣人去取了。

案子办的虽是低调,但孟致沛身上到底是挂着侯爵,京兆府上下也没敢偷一点懒。

案情脉络理的清楚,案宗足足实实的写了厚厚的一本。

瑞王接在手里,翻看了两三页便没了耐心,撂下案宗道“夏大人口述给本王听吧。”

夏恽一愕,忙又称是。

站起身,一五一十的把案子的经过与结果说了。

瑞王听着沉吟了会儿“这案情还牵扯到旁的人不曾?”

夏恽心中茫然。

回想着瑞王从进来后说过的每一句话,暗暗思忖,他莫不是来送什么线索的?

难道他们在审讯调查过程中有什么遗漏,被瑞王发现了?

如此想着,夏恽心中惴惴,往瑞王身边走了两小步,低声问道“殿下这话的意思是?”

瑞王搁下茶盏,看着夏恽,意有所指的道“一个小管家当真有本事胆量去杀一个侯爷?本王在想此案是否还有不为人知的隐情没查出来?孟致沛为人恶劣,在外可是没少结仇怨的。”

夏恽听着这话眸光闪了闪。

无利不起早,这会子夏恽约莫是明白了瑞王的意思。

心中暗暗摇头,皇上把控着的案子,他找到自己这里,有什么用?

再者,孟致沛生前在府外结了什么仇那是生前的事情,京兆府管的是死后的差事,瑞王想要用这件事情来作为他排除异己的刀刃,简直是在说笑!

他真要是顺了瑞王的意,恐怕皇上会先用他的脑袋祭狗头铡!

只是,眼下朝局越发的浑浊,瑞王此后也不无可能。

皇上与瑞王,夏恽一个也不敢得罪。

笑着道“殿下您有所不知。”

他又把王路老子娘的事情说给了瑞王听,并且把云喜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瑞王淡淡的撇了眼夏恽,心有不喜。

夏恽被这一眼看的胆寒心颤,忙又解释道“如今证据确凿,微臣就是有心帮平肃侯爷惩治惩治生前的对头,那也是有心无力。”

论祸水东引,再没有人比夏恽做的更好了。

果然,瑞王听了这话,面色稍有好转,沉吟片刻道“这个云喜现下在何处?”

夏恽一听这话,顿时松了口气,忙答道“还在牢里关着。”

“等到案宗给皇上过目后,便要罚当其罪了。”

瑞王点点头,起身离开了。

等到送走了瑞王,夏恽忙找来了师爷贾六。

瑞王此举明显是要用孟致沛做饵,只是如今这案子还在京兆府,若有一日喧闹起来,京兆府也必当牵连其中。

他要尽快的合计出一个撇清自身的法子来。

贾六听了夏恽的话,思忖着道“您觉得瑞王要动谁?”

夏恽冷哼嗤道“还能有谁?太子呗。”说着顿了下,神色略显凝重,沉声道“不过太子与这案子没半点的牵扯,约莫姜家要倒霉了。”

贾六点头。

点过头后又皱眉“不过,如今这姜家可不太好动啊。”

夏恽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皇上信任姜霁,连九龙宝剑都给了,这满朝文武,他可是头一份的荣耀!

这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还有个难缠的燕柒为姜家保驾护航!

那可是个不讲理又不讲情面的主儿,素常怎么说笑都好,但谁若是惹了他,那撕闹起来可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贾六看了眼没言语,却一脸愁苦之色的夏恽。

京城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夏恽行事一味的求万全,反倒会造成了最不能保万全的情况。

现下这种情况若想面面俱到,除非神仙下凡来指点!

可他不是神仙,满足不了夏恽所求。

沉吟着道“不如,我去见一见燕柒?”

在他看来,皇上和燕柒以及太子三方的能力,总要压的过瑞王,若要得罪,便捡着好得罪的开刀。

夏恽一听就瞪大了眼,急摇头道“不行不行!”

“瑞王那等心狠手辣之徒,若得罪了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贾六皱紧了眉,有些头疼起来。

如今这局面一旦乱起来,那便是几尊大佛斗法,夏恽一个泥人,要想全身而退,怎么可能?

鼻子压着嘴,贾六无法违背夏恽的意思,且食君俸禄,替君分忧,他想了想道“瑞王明摆了要用云喜,依着他的急性子,也就是这一两日的事情了。”

“大人若想谁都不得罪,便打从一开始就不参与。”

“且到最后真要牵扯进去了姜家,那皇上必然是要三司会审的,届时咱们只需把案宗和云喜移交过去,就万事大吉了。”

夏恽道“你的意思是做壁上观?”

贾六明白这个办法是个蠢笨的,但若要依着夏恽的意思,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面有愁苦,刚要再劝劝夏恽,就听他道“行,就这么办!”

装傻充愣,他可是最拿手的!

贾六无奈的叹了口气。

另一边,军师等人的情况稳定下来,姜霁终于能问问话。

但从始至终军师只有一套说辞。

他确实是被文安王派来的,却并非要策划什么阴谋,而是单纯的保护黎锦的安全。

那玉佩则是以防万一的。

黎锦住在姜家纯属巧合,太子府的事情则是意外。

再多问,便是寒暄诉苦,要死要活。

姜霁看着他这一身伤,再做折腾怕是要碎成渣了,一时毫无进行下去的头绪。

想着受罚的太子,蠢蠢欲动的瑞王和信王,他心中焦灼。

再想到皇上的话,他眉头皱的更紧,虽然不论他给出怎样的证词,都改变不了皇上的想法和决定。

但他还是想交上一份真实的证词。

一旁的王瞎子看出了姜霁的顾虑,道“您尽管做,有我在,他死不了。”

姜霁闻言看向他,怔了会儿,轻笑道“当真?”

王瞎子拍拍胸脯“放心!”

姜霁点点头,撑手站起了身。

自有人把草床上的军师给架起来,绑在了刑架上。

“躺了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姜霁一边说着,一边在桌上挑选趁手之物。

挑了会儿,捏了个铁杆攥在手里的。

此物长约一尺半,笔直的铁杆,只顶端压出一片鱼鳞大小的平面。

第六零八章 血仇

姜霁掂了掂,放进一旁的火盆里了,等了会儿,鱼鳞大小的平面便烧的火红,他拿着走到军师面前,介绍道“这个叫鱼鳞烙。”

“在身上烙出一排又一行,齐齐整整的形似鱼鳞,故有此名。”

离得近,军师几乎能感觉到这烙铁的热度,不觉往后避了避。

咬牙道“你这是刑讯逼供。”

“你若乖乖的把该说的都说了,我也用不着这么费劲了。”姜霁叹气道“两厢轻松,岂不乐哉?”

军师的身家性命全在文安王手里,若今时交代了,那他真真是要去黄泉寻亲人了。

看着逼近的烙铁,他咬牙道“我是冤枉的!”

姜霁点点头。

只听滋啦啦的一声,焦糊的肉味在房中萦绕开来。

军师克制着痛嚎,高声喊道“我是冤枉的!”

姜霁看着他,慢悠悠道“这鱼鳞烙啊,烙面儿小,所以有些人自觉能撑得住。”

“但等到烙上一百二百下,就不会这么想了。”

王瞎子一听说一二百下,忙从药箱里找出了一粒丸药,塞在了军师的嘴里。

晚膳时,姜零染不见姜霁回府,派了人去问,被告知要宿在禁军军营里。

姜零染听后皱了皱眉,猜测约莫是军师等人的审问不顺利。

等到燕柒来,姜零染就向他说了这件事情。

燕柒坐在临窗的炕下,一边看着她给燕君昶做衣服,一边道“你要相信你哥,他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姜零染品着这话,眯眼道“你是夸他呢?还是骂他呢?”

燕柒笑道“哪敢骂?当然是夸奖了!”

姜零染白他一眼,从簸箕里挑了块鹅黄色的就要缝上去,却听燕柒道“用那块海蓝色的比较好看。”

姜零染闻言看了看簸箕里的海蓝色碎布,捡起两块比了比,确实海蓝色比较好。

燕柒想着汝州的事情,蹙眉道“在这之前,太子就没做什么?”

姜零染摇头“不知道。”说完顿了下,抬头看着他道“我是真不知道,太子接手后,我和兄长插手的便极少。”

燕柒见状笑起来“说了信你,还这么郑重的解释做什么?”

姜零染看他一眼,有些心虚的垂眼嘟囔道“说了以后不瞒你的。”

燕柒笑的更欢快了。

靠在引枕里,笑着道“也不知太子的膝盖跪的怎么样了?”

姜零染无奈道“被太子知道你这么幸灾乐祸,要收拾你的。”

燕柒哼笑道“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姜零染当然知道他说的账是什么,咽了咽口水,没了话。

次日燕柒进了宫,出宫前去见了太子。

太子道“曾给武德侯传信儿,让他找到军师的妻儿家眷,人正在来京的路上,不过能不能安全到达就是另一说了。”

燕柒听了笑道“倒是个有能耐的,能从文安王手里把人抢回来。”

太子闻言看他一眼,不知他是否还介意着当年的事情。

燕柒说了这句便未往下说,看着他的膝盖道“如何?”

太子揉了揉膝盖,摇头道“没事。”

燕柒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问道“可有需要我帮忙的?”

太子想着他和瑞王不对付,瑞王正在努力着,他若掺和进来,必然也不得安生。

摇了摇头道“暂时没有。”

燕柒又是点点头,盯着台几上的蜡烛看了会儿,道“文安王惩罚叛徒用什么手段,武德侯应该知道吧?”

太子一怔,猛地侧目朝他看去。

燕柒收回视线,回视着他,轻笑道“血仇远比恩惠更能让人疯狂。”

太子顿了会儿,也是笑了笑“快回去吧。”

燕柒起身离开了。

瑞王自从去见了夏恽,便加快行动着,对孟致沛的案子也越发的上心。

温淮从府外回来,到了书房禀报道“几个偏远的旁支听说了孟致沛的死讯,赶来京城,这会儿正在京兆府外哭冤呢。”

瑞王冷笑一声,讥讽道“哭什么冤?哭银子才是真吧。”

温淮附和点头“殿下聪明。”

“虽然都姓孟,但族谱早就分开了,只是孟致沛膝下无子,家中无至亲存活,这些远亲倒也能沾些边。”

“现在他们都在合计着如何把自家的孩子过继到孟致沛名下,占些便宜呢。”

瑞王不屑叱骂道“一群蠢货。”

“过继这种事情,是他们嘴皮子动动就能成的?”

说着想到什么,面上多了些冷意“就算是为了燕柒,父皇也绝不会再让平肃侯府的匾额在京中挂起来的!”

“他们想过继占便宜,下辈子吧。”

温淮道“是这个道理没错。”说着又道“不过平肃侯府的账上也不剩什么了,听云喜的证词说,财物都被那个叫王路的小厮给偷偷的买了。”

瑞王并不关心孟致沛的身后银子有多少。

他对孟致沛的这群蠢货远亲倒挺感兴趣的。

“云喜那边怎么样了?”

温淮道“起初不敢做,但我让她老子娘去找她,她这才答应了。”

瑞王点点头“等到云喜那边起了势,你立刻找个人把消息告诉那群蠢货去。”

说着似乎已经预料了那日的精彩场面,笑道“府里闷了这么久,也该让我松快松快了。”

禁军军营这边,军师硬扛着不松口,倒是从太子府里那群侍女嘴里问出不少消息。

这日,姜霁带着一包东西到了军师面前。

包袱散开,里面杂乱的摆放着两块带血的玉佩,以及几根巴掌长短的铁钉,钉子上沾着红白之物。

包袱散开的一瞬间,军师整个都懵住了。

目光在玉佩上逗留片刻,又看向了那长的足以穿透整颗头颅的颅钉。

看着锐那锋锐的尖端,他的头猛地疼起来,心口也绞痛,眼前一阵阵的发晕发眩,他用力的眨了眨眼,勉力支撑着没有倒下。

好一会儿,他才伸手,从包袱里取了一根钉子。

钉子上的脑浆血液顿时粘在手上,他恍惚的看了会儿,猛地弯腰呕吐起来,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抖。

姜霁看了眼一旁的禁军。

被看的禁军忙上前,从军师的手里扣走了颅钉,防止他自戕。

姜霁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身后是军师撕心裂肺的嚎叫。

第六零九章 交代

军师痛苦煎熬了一夜,恨意也在这一夜滋生疯长。

他来京之前不是没想过这样的结果,也曾求到了文安王面前,让其确保他妻儿的安全。

那时文安王听了他的请求,端了杯酒递给他,说“不论成败,这张嘴一定要守住。”

“嘴守住了,你妻儿的命也就守住了。”

他守了,可结果呢?

这些年鞍前马后的效劳还历历在目,军师凄惨的笑起来,他真是蠢啊。

跟了文安王这么多年,他的狠辣手段日日都看在眼里,怎么还会信了这种佛陀才会言说的美好承诺呢?

是他,害了他的妻儿。

自姜霁带着军师等人在禁军中住下,禁军军营的门槛便热络了起来。

每日必要撵走几波人,才能安生。

今日也没什么例外,姜霁正与瑞王的人寒暄周旋,听到军师要见他的消息,心下一喜,忙赶去了牢房。

军师一动不动的坐在草床上,花白枯燥的头发胡乱的挡在面前,他低垂着头,周身上下毫无生气。

姜霁站着看了会儿,问道“你找我。”

草床上的人顿了下,缓慢的抬起头来,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直直的看过去。

“东西,可以给我吗?”音调非常的嘶哑。

姜霁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东西,让人去取了。

军师小心的把玉佩接在手里,接连道了几声谢。

而后便开始认真的擦玉佩上残留的血迹。

玉佩雕刻的精致,血迹浸在细小的刻缝里,扣不掉,擦不掉。

姜霁并不催促他,很有耐心的等着。

看了会儿,让人去打了盆水来。

军师把玉佩泡在水里,看着血迹在水中晕荡开来,干哑道“能杀死他吗?”

对于他的直接,姜霁没有意外,坦然回道“这要看你知道的有多少了。”

军师道“燕柒的生母是文安王派人杀的。”

“前一段时间文靖侯去江南,途中遇袭,最终导致燕柒中毒,也是文安王的手笔。”

“此次黎锦进京,是为了协助信王。信王与汝州早有联系,也已定了盟约。太子府的事情就是黎锦和信王共同筹谋的。”军师想到如今的惨状,自嘲的笑了笑“却没想到太子棋高一招。顺水推舟之下,将了一军。”

打从听到军师交代的第一句话,姜霁就愣住了。

他死都没想到,能从军师嘴里听到这件事情!

回过神忙道“你所说属实!?”

军师的眼睛依旧盯着水盆里的玉佩,闻言连头都没抬,漠然的道“他的罪足够他死一百次了,我犯不着再说谎去编造。”

他说着拿起了水盆边的刷子和皂角。

被水浸泡后,刻缝中的血污非常容易的就刷掉了。

玉佩擦干净,他从身上撕下一块衣角,小心的把玉佩包好,揣在怀里了。

军师做完这些,扶着床沿坐直了身子,与姜霁面对面“况且,我所说的这些都有据可查,你若不信,大可去查。”

姜霁找出纸笔,看着他道“我要知道细节。”

军师死气沉沉的坐着,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神采。

闻言不在乎的点了下头,道“全部说下来,怪费口舌的,给我些酒吧。”

姜霁挥手让人去准备了。

军师拿到酒瓶,猛地就灌了一口。

烈酒的火烧感顺着嗓子一直到了腹中,他有些难受的拧了下眉头,却又很轻松的笑起来。

姜霁不知他在笑什么,也没有兴致问“还要等你多久?”

“这件事情不用你等!”军师道“那时先皇还在世,朝中局势与现下不差多少,只是那时并未立下太子,一切都更加的暧昧。”

“现在的皇上,也就是当时的贤恭王,与当时的文王是最有可能登基的两位皇子。”

“从功绩才德到为人处世,他们二人处处都被先皇和朝臣百姓们比较着。”

“有一日,文王很开心的回府,召集了所有幕僚议事,说抓住了贤恭王的把柄,让我们出谋划策,借机除了贤恭王。”

他语调缓慢又沙哑,说起这些惊心动魄的夺嫡往事,丝毫不见波澜。

姜霁见他又在喝酒,焦急的追问道“文王所说的把柄就是燕柒生母的事情?”

军师点头,咽下嘴里的酒道“文王当时在贤恭王的府里安插了许多眼线,用来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江南的消息就是这样知道的。”

“文王得知贤恭王有意把他们母子接进京,便打算赶在贤恭王之前找到他们,并以此来要挟亦或者是抨击贤恭王在君臣百姓眼中的绝佳德行。”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贤恭王竟然去求先皇,决意要给他们母子一个正式的名分。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先皇他竟然同意了。”

“后来我们猜测,先皇之所以会同意,应该是齐家虽祖辈从商,但多行慈善之举,大庸国但凡遇灾遇难,齐家商行总是奋不顾身的。在此事之前,先皇就多有感触。故而,贤恭王一提,先皇就允了。”

“这样的结果大大的出乎了文王的预料,也让他的筹谋与算计都落了空。加之齐家多银钱,齐月若进京,便是贤恭王的贤内助。如此一来,文王的处境就更加的艰难了。”

“他当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就买通了船夫,在船上动了手脚。”

姜霁皱眉道“那船夫呢?”

若要查证这些话的真假,船夫便是重要的人证。

军师摇了摇头“逃了。”他说着又喝了口酒“文安王追踪多年,却一直没有音讯,想是已经死了吧。”

“逃了?”姜霁目露质疑。

这么重要的人,文安王会让他逃?

军师闻言抬头看了眼姜霁,解释道“当年去江南接燕柒母子的是武德侯。他的能力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

这些年,汝州可没少在武德侯手里吃亏。

“而后齐月的死讯传回京,贤恭王也匆匆赶至,文王担心事情败露,只好暂时撤了所有人,也因此错过了最佳的搜捕船夫的时机。”

说着顿了下,思索着道“若没记错的话,那个船夫名字叫做季春。你可以去查证一下。”

第610章 十日后成婚

姜霁道“你可还记得,文安王派去江南的人叫什么名字?”

“鸩髯。”军师喝了口酒,道“他是文安王手下最得用的杀手之一,这些年一直居在汝州。”说着想到什么,目光冷了冷。

或许,他的妻儿也是被鸩髯给杀的。

姜霁转而又道“我们家与汝州并无仇怨,文安王为什么要毒杀我妹妹?”

军师摇摇头“这件事情我未参与,但我猜想,他的目标应该不是文靖侯,而是燕柒和皇上。”

姜霁皱起了眉头,已经猜到了军师后面的话。

军师接着道“远在汝州,再不甘心也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他恨皇上,不愿看到皇上过的顺遂。”

“所以不管是对文靖侯下毒,还是利用信王去算计太子和燕两仪,都是为了看戏。看一场父子反目,手足相残的大戏!”

说着喝了口酒,笑起来“其实最后谁登基,他根本就不在乎。”

午后,姜霁将所审口供递到了御前。

皇上看后沉默了下来。

姜霁明白这份证供在皇上看来就是个大雷,不敢出声打扰,站的双腿都僵了,才听到皇上道“辛苦你了。把人送到宫里来吧。”

姜霁颔首道“末将惶恐,能替皇上分忧,是末将的荣耀,不敢言辛苦。”说着揖了揖手,退出了大殿。

等到他带着人再次进宫的时候,正遇到疾步匆匆出宫的小福子,手里捧着一卷黄轴,不知写了什么。

交了差,被皇上命令务必缄舌闭口,姜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颔首应是。

姜霁的心情很沉重。

燕柒一定是想知道他母亲的真正死因的。

而惩治凶手,必然也是他朝暮想做的事情。

可皇上会不会告诉他呢?

怕什么来什么,刚到府门口就遇到了燕柒打马回府,一时恨不能把脸捂起来,让燕柒瞧不见他。

燕柒只扫了一眼,顿时欣喜叫道“兄长!!”

姜霁闭了闭眼,轻叹一声,真真是躲不掉。

“兄长可算是回来了,我都想死你了。”燕柒哈哈笑着,翻身下马后亲热的揽住了姜霁的肩膀“你再不回,我都要去禁军里找你了。”

姜霁想着军师的话,一时连重话都不忍朝他说。

笑着道“一起用晚膳吧,让厨房给你做锅子。”

燕柒自然应允。

二人结伴进了府。

席间姜零染和燕柒问审讯的结果,姜霁用一句皇上让保密,回绝了二人。

二人对视一眼,都没在多问。

吃了一半,松鼠跑进来,急声道“有大消息!”

三人齐齐皱眉“什么消息?”

松鼠咽了咽口水,缓了口气,道“皇上给信王赐婚了。”

三人闻言都是怔了下。

不用多说,赐婚的对象一定是黎锦。

竟不是赐死,而是赐婚???姜零染和燕柒皱着眉,又是朝姜霁看了过去,更加的好奇审讯的结果了。

松鼠看三人都沉默着,似乎对这个消息并不在意。

一时心生无奈,亏得他从府门口跑回来的,原来他们根本不在乎。

可该说的还是要说的,接着又道“信王妃就是黎锦,婚期定在十日后。”

姜零染微讶“十日?”

松鼠点头“就是十日后。”

姜零染点点头,让松鼠退了出去。

姜霁夹着肉在锅里涮,无视左右的目光。

二人看不出个所以然,低头去用膳了。

信王成亲的消息一出,可忙坏了礼部。

十日就是准备个宫中节宴都够呛,何况是一个亲王的婚礼?

更何况燕柒的婚事在即,许多事情还未完善,时间上哪里够用?

郭溯已经预料了十日后这场婚礼有多么的没眼看,又恐会隐刺被信王拿住话儿来刁难,所以提前去御前诉难处。

皇上批着折子,头也没抬的听完了郭溯的话,淡淡道“那就一切从简好了。”

郭溯一愕。

他以为皇上会从别司借人给礼部用,也以为皇上会召集民间的绣娘木匠赶工,更已经做好了被皇上训斥惰懒奸猾的心理准备。

却独独没想到,皇上会说这样的一句话。

愕了片息,郭溯回神,忙揖手称是,退出了大殿。

满面愁容的来,心情欢快的走。

有皇上的口谕在,他什么都不怕了!

不禁又想,看来太子府发生的事情让皇上彻底的厌恶了信王了!

消息传到荣国公府,上下人等都松了口气,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是落了地。

宋蕴去秦若丹的院子,笑着拍拍她的手背,温声道“我的儿,以后都不用再病着了。”

秦若丹一怔,旋即会意的笑了,拉着宋蕴的手道“是不是解决了?太子殿下给解决了对不对?”

宋蕴笑着点头“解决了。”说着又道“好好休息,咱们明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秦若丹含笑称是。

太子妃进宫去帮皇后一起安排黎锦待嫁的事宜。

太子则免了罚跪一事。

瑞王听闻这些便知道,姜霁他撬开了军师的嘴!

而证词对太子绝对的有利!

愤恼的砸了茶盏,咬牙叱骂道“真真是太子的一条好狗!”

温淮就怕瑞王的怒火波及到他的身上,战战兢兢的转移话题道“殿下,云喜那边已经安排好了,随时都可以开始。”

瑞王喘了几口怒气,咬牙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

温淮连多问一句都不敢,忙应声称是,下去吩咐了。

京兆府这边,夏恽正为皇上这两日的决定感到头疼。

信王落势,那必然是太子赢了,而姜霁一定也是立了大功的!

可他这牢里还住着个烫手山芋!

这混乱的当口,若闹起来,这烫手山芋可怎么送的出去?!

更不用说姜霁现在是皇上和太子身边的红人!

贾六看夏恽愁的要把头发揪秃,出主意道“不如。”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个时候只要云喜没了,那悬在夏恽头上的刀也就消失了!

夏恽心有动摇。

思忖着道“可瑞王那边怎么交代?”

贾六暗道夏恽糊涂,这个时候难道不是保命最要紧吗?!

且他怎么总是看不清局势?除非天降横祸,不然,太子必然是会登基的!

第六一一章 找上门!

端看皇上在信王被禁足后未重新启用瑞王就可看出,皇上心中并不看好瑞王此人。

对于不看好的人,又怎会寄予厚望呢?更不用说皇位了!

现下局势错综复杂,有些事情还看不显,但再等十天半月,信王和太子的事情消退下去,瑞王的颓势便会十分明显了!

到那个时候,太子会如何拔除夏恽这根墙头草呢?

贾六想到这里,深觉不能再容夏恽糊涂行事。

心中组织好了言辞,刚想好好的劝一劝,余光就瞧见院外人影攒动。

他侧目瞧去,一眼就看清楚了为首的人,顿时心头一跳,摇头颓败道“大人还是先想一想,怎么向太子殿下交代吧。”

夏恽闻言皱眉,贾六从未这般与他说过话。

见他直勾勾的盯着门外,皱眉看过去。

只一眼,吓得他立刻从椅子上窜起了身。

姜霁大步流星,看夏恽躬身迎出来,笑着揖揖手“冒昧打搅,夏大人莫怪。”

“姜副统领言重了。”夏恽忙揖手还礼“怎么没提前传个信儿,下官好去衙门口迎您!”说着错目看了眼他身后跟着的小厮,以及被小厮押着的几个五花大绑的男子。

这几人夏恽是认识的。

是孟致沛的几个旁支远亲,因着孟致沛的事情,没少往他这里找。

这怎么栽在姜霁手里了?!

说话间,姜霁走近。

虽是笑面相迎,但夏恽依旧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感。

不自觉的退了半步,收敛着心绪,客气的问道“姜副统领今日莅临敝司,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下官吗?”

莫非这几个脑子不清楚的,跑到姜府门前占便宜去了?这般想着,夏恽又补充道“派人传个话就行了,何必劳动您亲自来。”

“吩咐不敢当。”姜霁负手站在夏恽对面,笑吟吟的道“听说我杀了人,未免夏大人及衙门兄弟去府上拘传辛劳,我今时特来特来啧。”他说着顿住,拧眉想了想,没想明白,扭头看着松鼠道“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松鼠忙提醒道“若公子真的杀了人,您现在的这种行为叫做投案自首,量刑之时可以减刑的。”

“哦,对对对。”姜霁恍然大悟的一拍额头“是这么个词儿。”

说着看向夏恽,真诚的讨教道“不知我杀了谁?又该如何刑判啊?”

夏恽一听这话几乎要吓死。

脸色立刻就白了个透,心虚的躲闪着姜霁的视线“这这。”

谁能告诉他,这是个什么要命的情况!

这与他之前所设想的情况完全不相符啊!!

难道不该是云喜把口供报给他,他记录在册后捂严实了,立马送去宫里,再劝着皇上三司会审,而后他干干净净的撤出来吗??

谁他妈的把消息给传出去了?!

贾六比夏恽冷静些,脑子也更加的通透些。

他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瑞王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竟然鼓动了孟致沛的那些蠢货旁支去姜府门前闹!

看一眼虽笑实怒的姜霁,他头疼起来,年纪轻,却是个不好惹的,竟然不留情面的直接找上门来了!

再看一眼吓破胆的夏恽,他头疼的挪开了眼,烫手山芋没丢出去,灶里的火反倒烧到身上了,真真是要命!

夏恽干咽着口水,朝贾六瞄了一眼,瞧见他额头上的虚汗比自己的还多,顿时不抱希望。

缓缓的吸了口气,尽量的稳下心中的慌乱,他赔笑道“这下官惶恐,姜副统领何出此言啊?”

姜霁也是笑。

眼睛盯着夏恽,虚抬了抬手。

松鼠收到指令,走到几个五花大绑的人身前,伸手抽掉了其中一人口中的破布。

破布从嘴里拿开,这人猛地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扯着嗓子叫喊道“夏大人救命啊,就是这个人他杀了我堂弟,您快点把他抓起来为我堂弟平冤啊!”

姜霁听着这话,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温和问道“谁告诉你我杀了人的?”

“你休想抵赖!”这人眦目瞪着姜霁,狠狠啐道“这是英明神武的夏大人审出的结果,绝对错不了!”

“你就洗干净脖子,等着给我堂弟偿命吧!”

松鼠掐着这人的下巴,把破布又塞了回去,顺便在胃部赠了一拳。

拳头锤在胃上,酸臭的隔夜饭顿时冒了出来,又被口里的破布给堵了回去。

这人眼含泪花,畏惧的看了眼松鼠,再不敢随意造次。

“糟糕!”姜霁皱眉懊恼道“来的太急,未能沐浴焚香,这样是不是就不够格去给平肃侯偿命了?”

明确的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夏恽哪敢接这话?!

“姜副统领说笑了。”额头上的细汗汇聚成大汗滴,滑到了眼皮上,夏恽不得不伸手抹了,干笑着道“只是一个囚犯的片面之词,还未经查证,做不得数,做不得数。”

此时,他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了!

尽快把这阎王给安抚下来才是正经!

“原来是这样?”姜霁闻言,脸上的笑意霎时敛尽,冷沉沉的看着夏恽道“从一名囚徒口中冒出的一句荒唐至极的话,英明神武的夏大人就奉为圭臬了。还特特的告知这些人,唆使他们来我府前撕闹。”

“托夏大人的福,如今全京城都知道我杀了人。”

夏恽心底发寒,两股打颤“姜副统领说笑了,借下官一百个胆子,下官也不敢做这些混账事情啊!”

“敢与不敢,夏大人都已做了。为了洗清身上的罪名,少不得要斗胆冒犯夏大人一次了!”姜霁说完,抓住夏恽的胳膊就往外走“劳烦夏大人即刻跟我进宫去面见皇上!”

夏恽吓得快哭了“这不可不可,姜副统领息怒!”

周遭的衙役见了这阵仗没一个敢靠前的。

夏恽心虚腿软,根本抵不住姜霁的力道,被拉的踉跄前行几步,情急之下十分没有形象的抱住了廊柱,叫喊道“姜副统领您息怒啊!”

姜霁站住脚,冷笑道“您交差,我申辩,有何不可?”

夏恽看他肯站住听自己说话,顿时松了口气,忙解释道“未经查证的消息怎敢在御前说嘴?”

第六一二章 探监

“纵然是未经查证的消息,但您都告知了全京城的人了,还差皇上一个?”姜霁眼底怒火喷腾,话锋凛冽如刀“竟不知何时开罪了夏大人,让您这般的公报私仇!”

这才消停几日,且姜零染的婚期将至。

夏恽这混账,竟敢弄出这场热闹来!

他真真是恨不能宰了他解恨!

“姜副统领冤枉下官了啊,下官怎敢呢!”夏恽有话不能说,有冤不能诉,急的快哭出来。

姜霁看夏恽这怂样,真不像是幕后推手。

且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讳莫如深的,想来也问不出什么。

甩开他的胳膊,冷道“云喜现下在何处!”

夏恽被吓得根本来不及思考姜霁的意图,被问后忙就答道“在牢里呢。”

姜霁道“带我去见她!”

夏恽三魂七魄慢慢的归了位,琢磨着姜霁的话,小心答道“这这不合规矩。”

姜霁冷笑道“怎么?怕我杀人灭口?”

夏恽忙摇头“不不不,下官怎么会生出这种混账想法。”

“只是,那是女牢,您身为男子,不好入内。”

他没敢说的是,不论真假,云喜都已指证了姜霁,这个时候,若他允了姜霁去见云喜,那身上的麻烦就更多了!

“既是如此,那我是不是可以去!”

喧嚣方歇后的沉郁场面,一道轻柔的声音忽然的掺杂进来,众人闻声,齐齐侧目。

院外一个身着黑色披风,兜帽盖头的女子安静站着,不知听了多久。

姜霁皱眉,大步走过去,低声斥道“你来做什么!”

姜零染越过姜霁的肩膀看了眼小步跑来的夏恽,低声道“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的,我去见见云喜,兴许能有收获。”

昨日文叔发现王路埋在他名下小院子里的金银被挖走了,来告诉她。

能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还有谁?她思忖着,想到了云喜。

立刻让文叔去云喜家看情况,门前果然还留有深深的车辙印。

这倒让姜零染意外了,王路竟然是真心对待云喜的,连这等密事都告知于她。

那么,自己曾经与王路密谋的事情,王路是否同样的告知了云喜呢?

还不等她做些什么,今日这些人便上门来闹,叫嚣着说是云喜亲眼瞧见姜霁杀了人。

送到手上的好机会,不用就可惜了!

“那是监牢,你如何能去!”姜霁闻言摇头,态度强硬道“不行!”

说话间夏恽来到姜零染面前,揖手请安。

姜零染含笑颔首“夏大人好眼力,我戴着帷帽,竟也被您认出来了。”

“文靖侯天人之姿,绝世气度,这等粗帛岂能遮掩的住?下官就是瞎了眼,也不敢不识文靖侯尊驾啊。”因着得罪了姜霁,所以夏恽在吹捧姜零染之时便格外的下功夫。

姜零染笑了笑“夏大人过誉了。”谦虚一句,言归正传道“我与云喜算是旧相识,探个监,应该可以吧?”

“旧相识”三个字,听得夏恽胆战心惊。

能逼着姜零染说出这种话,他还有命活吗?!

姜零染看着夏恽额头上的凝结的汗珠,笑意不改,温声细语道“若为难的话,我便进宫去请个旨意吧。”

“别别别,小事一桩,犯不着惊动皇上!”夏恽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兄妹俩,一个比一个的难缠!

就算是要面圣,他也要赶在他们兄妹之前!

不然皇上听了他们的片面之词,他这官运也就到头了!

说不定,他的三司会审会赶在姜霁的前头!

姜零染含笑颔首“那就劳烦夏大人了。”她说着看了姜霁一眼,转身离开了。

夏恽一边吩咐贾六请姜霁去厅里喝茶,一边亲自引着姜零染往女牢去。

却也没敢让姜零染真的踏足女牢,而是把简单收拾过后的云喜带到了女牢外的小屋里。

入京兆府当日,云喜挨了二十大棍。

这二十大棍把她打聪明了,此后但凡提审她,不等狱卒用刑,她便一五一十的把所知道的交代出来,省去很多皮肉之苦。

可牢中潮湿脏污,导致她的伤势一日的重过一日,如今已命不久矣。

狱卒把人架到小屋里,而后便揖手退了出去。

姜零染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来。

云喜看着眼前的宝蓝色绣莲纹的裙裾,迟滞着抬起头,待瞧见姜零染后,难以置信的喃喃道“是你。”

“是我。”姜零染道“你很意外?”

云喜怔忡后回神,忙躲开她的目光,低下了头。

面对她的躲闪,姜零染眯了眯眼“听说你家要盖新屋了。”

简单的一句话让云喜心中生了惧怕,她的肩头几不可见的颤了颤。

姜零染看到了她细微的颤抖,唇角勾了勾,接着道“用你一人性命来换全家人的荣华富贵,此举,确实大义。”

云喜闻言一滞,紧接着身上抖索的更加的厉害了,颤着声儿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姜零染凑近了她,声音压得低且冷。

云喜颤抖着抬头,瞧进姜零染带着杀意的眼睛里。

她惊恐的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云喜,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对视片刻,姜零染直了直脊背,低缓的说着。

云喜再听这话,有些疑惑起来。

沉默片息,试探的道“你是要我帮你兄长掩盖罪行吗?”

姜零染低笑一声。

云喜明白,自己会错意了。

亦或者可以说,只有刚刚的那一问,自己会错了意。

姜零染确实是打算杀了她的!

不为姜霁,为的是她自己!

她知道了!

姜零染撑膝站起了身,居高看着她“谁给了你们银子,并不难查。”

云喜自知没命活。

有些事情便只能咬紧牙关的烂在肚子里。

依旧是那句话“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姜零染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转身看了眼候着的夏恽,自顾自的说道“收着不义之财,行着害人之举,都是为了更好的活着。”

“可谁又想死呢?”她说完,目光从夏恽身上转开,看向脚下的人,笑了笑,抬步走了。

云喜惧怕的浑身发抖。

夏恽也与云喜的模样差不离。

完了完了,这兄妹俩认定了是他要害他们!

第六一三章 罪魁是姜零染

“文靖侯,您听下官解释啊。”夏恽一把抹了脑门上的汗,抬步就要跟上姜零染,行到云喜身边时却被她抱住了脚。

夏恽脚下一个踉跄,低头一看顿时竖眉呵道“放肆!”

抬头再一看,这片刻空隙,姜零染已经走得没了影,夏恽更恼了“混账东西,敢误本官的大事!”说着一脚踹在云喜肩上。

云喜被掀翻在地,痛苦嚎道“夏大人,您听我说,其实罪魁是姜零染,她从很早开始便在算计孟致沛,她才是真正杀了孟致沛的人。”

夏恽气得咬牙。

这贱人真当他是傻子呢!

真以为他不知道她和瑞王的算计?

他弯下腰,一把揪起云喜的衣领子,咬牙恶狠狠道“你什么都知道,怎么不算算自己的死期?”

紧赶慢赶的跑到女牢外,姜零染早已经乘坐马车离开了,夏恽暗道一声糟糕,忙也上了马车,却未回京兆府,而是直奔宫门。

可等他到了宫门口,询问之下才得知,姜霁与姜零染根本没来。

夏恽愕然的站了会儿,转身又上了马车,往府衙赶。

姜霁和姜零染已经离开,留了几个五花大绑的男子给夏恽做处理。

贾六看夏恽疲累的瘫坐在椅子里,像是刚死里逃生过一般。皱眉道“就算他们不进宫,这事儿也盖不住。”

“大人打算怎么办?”

夏恽哪里知道该怎么办?!他这脑子里犹如装了一团浆糊!

被问后,喃喃低语道“想想个对策。”

贾六皱眉追问道“什么对策?”

夏恽沉默下来。

宫中的消息显然比夏恽想的要灵通许多,没等他想出对策进宫去,宫中已先到了口谕。

案情牵连太大,如夏恽所想,皇上确下明旨,进行三司会审。

只是,京兆府却没能如愿的摘出去。

瑞王这边听说案情是由京兆府主理,三司协理,乐呵了大半晌。

问温淮道“该叮嘱的可都叮嘱了?”

温淮恭敬答道“全都告诉她了,必然不会出错的。”

瑞王满意的点点头,又问起了燕辜的情况。

想到什么,笑的欢快“可千万不能就此死了。”

“我还等着成亲当日亲去送贺礼呢。”

温淮跟着笑了笑“死不了,传话回来说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信王府里,燕辜从睡梦中醒来。

后背带伤,他只能趴在榻上,脸下垫着葱绿革丝的圆枕。

他目光虚虚的看着明亮的窗棂,眼前模糊的泛出些圆枕的绿影,出神的回味着刚刚的梦境。

梦中,他坐上了那个位子。

群臣万民匍匐在他的脚下,高呼万岁。

“蠢材,挂歪了,往左边来一点。”

廊下的嘈杂打断了燕辜的思绪,他心有不悦的微微皱眉,仔细的分辨了几句,却不知所云。

他尝试着出声唤人,可声音太虚弱,廊下的人根本没听到。

等了会儿,依旧无人进来。

心中的不悦变成了愤怒,小幅度的挪动着手臂,将榻边小几上的茶盏推到地上。

茶盏碎裂,廊下候着的雷简立刻就走了进来,看到燕辜醒来,喜道“王爷醒了,快去请大夫来。”

立刻有小厮去请了。

“廊下在吵嚷什么!”声音虽不高,但内里的不悦却是实实在在的。

雷简心头一跳。

不光是因着燕辜问,更因为廊下吵闹的原因。

走到榻边,雷简小心的答道“府里在挂些东西。”

燕辜以为是在挂灯笼,未作多想,揉了揉额角,烦闷道“我睡了多久?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雷简一一答了,末了又道“王爷,皇上给您赐婚了。”

燕辜迷蒙的眼睛猝然睁圆,瞪着雷简道“你说什么!!”

雷简被燕辜眼睛里的凌厉看的胆寒,但还是重复了一边。

“谁!”震惊过后,燕辜心中蔓起了无边的焦灼“指了谁给我!”

雷简想说发生了那种事情,还能有谁?

秦若丹就不必再肖想了!

“是,是清惠郡主。”

燕辜一震,眼底的亮光一点点的湮灭。

这种情况下把黎锦赐给她,其结果,是灭顶的!

皇上从未给过他机会。

当然,他生来便是绝路,走了这么多年,他从未惧怕过,也从未言败过。

沉默片刻,他已冷静下来“狐狸可传消息回来了?”

雷简从他语调听出了侵略性,不觉抬头看了一眼他的神色,阴沉沉的,却有种从容在。

雷简心中疑惑,但没敢多问,摇了摇头“没有。”

到如今,他仍旧不知狐狸去丰州的目的。

但近来燕辜问及的愈发频繁回想着燕辜刚刚的神情,雷简心中有了个令人恐惧的猜想。

依旧住在湖心亭里的黎锦同燕辜是一个心思,对这桩婚事是一百个排斥的。

怎奈形势所逼,且眼下这种情况皇上仍肯赐婚,已是极好的结果了。

她违抗不得!

可这么一枚废棋,要她如何甘心的嫁呐!

但接到赐婚圣旨时,黎锦除却不甘心,还有庆幸在。

如今这种情况,至少能说明军师他守住了嘴!

她和汝州都安全了。

勤政殿里,高得盛把一本折子摆在案头上,恭声道“皇上,这是信王殿下送来的谢恩折子。”

皇上头也不抬,应也不应,对于手边的折子,更是连看一眼的打算都没有。

等了会儿,高得盛趁着收拾批奏完的折子的空隙,把燕辜的折子收起来了。

次日京兆府的公堂上,夏恽居在上位,三司的万冗、苏和、许如意在左侧落座。

堂下跪着云喜。

堂外人头攒动,百余只眼睛齐齐落在夏恽身上,他觉得第一次面圣都没这么紧张过。

坐在这个早已经习惯了的椅子上,再看着左侧的三位大员,夏恽忽的便生出了一种错觉。

此刻,他就如那烙板上的鱼,他身下柴火已经堆砌完毕,只等一把火,他便化为一把灰儿了。

且昨晚他打听到,原来三司会审不是皇上的意思,而是太子提出的。

夏恽登时便有种刀头剑首的感觉。

从始至终,姜霁的态度都是明确的。

而太子必然也是重视姜家的!

如今太子还愿意三司会审,是否是在给他一个机会呢?

经过一夜的衡量,夏恽心中已有了决定。

干咽着口水,他稳住有些发颤的手指,按在了惊堂木上。

惊堂木一响,四下皆静。

第六一四章 兄妹合谋

夏恽沉声喝问道“堂下所跪何人!”

“贱民云喜。”

夏恽道“说说你要检举告发的人和事!”

云喜磕了个头,沉着道“贱民要告发姜霁与姜零染。”

“他们兄妹二人合谋杀了平肃侯。”

话音一落,堂外轰的便乱了起来,众人的神色无不激动,迫不及待的与左右交头接耳。

只一夜,又多了个姜零染?!夏恽眼皮跳了跳,缓缓压下一口气,强自镇定道“你所言可属实!”

云喜道“字字属实。”

夏恽道“那你是怎知这些的?”

云喜道“贱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哦。”夏恽度了眼万冗的神色,像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辞般,神色骤然沉肃“在何处所见,又是何处所听?”

“所闻所见都是在平肃侯府。”云喜道“平肃侯被杀那日,我亲耳听到了姜霁与王路的对话,话中谈及了姜零染,说她心中依旧记恨着孟致沛,所以姜霁买通了王路,制造了这场谋杀。”

她说完,堂内堂外静寂的犹如子夜。

万冗不合时宜的低低的嗤笑了声。

只有许如意与苏和听到了,侧目看了他一眼。

瞧见万冗一脸的好笑嘲弄,也都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在此之前,朝中文武百官提起夏恽,那个不说他一句聪明!

怎么这差事竟办成这幅样子?!

端看案宗便知这云喜的证词是未经查证的,而未经查证的证词,夏恽就敢传扬的世人皆知?

确也不怪姜家恼怒,太子相护了。

夏恽时刻注意着三人的神色。

别说他们听了这话想笑,就是夏恽自己也快听不下去了。

就平肃侯府那破锣似的防守,姜霁若真要杀孟致沛,还用得着买通王路?且去杀人的,嘀嘀咕咕说一通又是什么情况?生怕别人不知内情吗?

云喜仍在说着“姜霁杀了孟致沛后,又恐事情败露,所以将王路也杀了。”

夏恽扶了扶额,道“那你怎么还活着?”

“贱民当时躲在园外的花墙下,透过花窗看到的。”云喜怯生生的看了眼夏恽“姜霁当时并未发现我。”

夏恽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接着说!”

云喜道“在姜霁离开后,贱民曾出去看过,在平肃侯手里发现了一块玉佩,想是和姜霁争斗时从他身上拽下的。”

万冗掩唇轻咳一声,遮住了嘴边的笑意。

徐如意和苏和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三人越发的觉得夏恽不中用。

这么荒唐的证词竟然还敢喧闹出来?!

弄得姜家灰头土脸不说,连皇上和太子也心生不悦,更是质疑起了夏恽的能力!

夏恽短暂的闭了下眼,缓解了热血上头造成的头晕目眩的症状。

这他妈的说的都是什么蠢话??

瑞王既要做局,就做的高明点不行吗?

孟致沛在姜霁面前能有还手之力?还拽下他的玉佩,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再者,姜霁是去杀人,又不是去赴宴了,戴个玉佩岂不是徒增累赘?

且再说,就算是姜霁真的佩戴了,而孟致沛也真的给拽走了,那姜霁杀了人后怎么会不收拾现场?

夏恽深吸一口气,压下呼之欲出的咒骂,尽量稳着声音道“那玉佩在何处?”

云喜道“就埋在了花墙底下。”

既有物证,自要郑重对待,由京兆府的两名衙役,以及三司各司各派了两人,一起去了平肃侯府取玉佩。

夏恽看着三人,笑着道“三位大人可有什么想问的?”

许如意和苏和都已经预见了结果,懒得多问。万冗却道“你说你在花墙下清楚的看到了行凶的姜霁?并捡走了他遗漏的玉佩?”

云喜点头。

万冗道“那花墙距离现场有多远?”

云喜被问的一哽,旋即垂下了头“当时太过惶恐,贱民未能注意。”

万冗点了点头,看向夏恽。

夏恽面有羞赧“这些话下官也是头一次听到,还未曾去现场勘验过。”说着忙拨了两人去现场。

夏恽失职与否,能力如何,是皇上需要判断的事情,万冗谨记着此行的目的,继续问道“你可还记得姜霁用了何物杀的孟致沛?”

“刀子。”云喜答的很快。

万冗道“什么样的刀子?”

云喜想了想,用手比划了下长度和形状。

万冗看了眼卷宗上的凶器图样,又道“怎么杀的?”

云喜道“先是后腰一刀,而后前胸又补了一刀。”

万冗道“什么角度?哪只手拿的刀子?”

“右手。”云喜道“姜霁站在侯爷的背后,趁他不备,捅了第一刀。侯爷恐惧之下想要逃走,却被姜霁追上,按在地上又捅了前胸的第二刀。”

万冗道“那王路呢?他是怎么死的?”

云喜道“刀子扎在脖子上了。”

万冗翻了一页案宗,顿了顿道“哪一侧的脖子?”

云喜道“左侧。”

万冗抬起头,看着她笑了笑道“你记得很清楚。”

云喜点头“侯爷以前曾夸过贱民,说贱民的记性很好。”

万冗道“孟致沛很信任你?”

云喜点头“贱民是老侯夫人拨到侯爷身边的,这些年侯爷的起居坐卧都是贱民在负责。”

万冗道“案发那日,孟致沛、姜霁和王路各穿了什么样的衣服?”

云喜道“侯爷穿着雪缎中衣,王路穿的是府上分发的靛蓝色棉布衣,姜霁的是姜霁的是。”

温淮并未告诉她姜霁的衣着。

她拧眉片刻,思忖着道“姜霁穿的是宝蓝色的窄袖束腰长衫。”

武将多穿窄袖,而男子又多是深颜色的衣服,这么说,准错不了。

这时堂外有人轻声道“她知道的这么清楚,必然是真的看到了。”

“这么看来,她所说都是真的?”

“倒也不无可能,那孟致沛那般欺负人,姜家兄妹现在不比先前了,容不下他实是正常!”

“谋害侯爵是什么罪名啊?”

“嘶,这可是大罪,会斩首吧?”

“轻判也要流放的。”

云喜听到这些交谈,慢慢的吁了口气,心中稳了稳。

万冗合上案宗,问起了题外话“王路偷东西的事情你打从一开始就知道?”

云喜面上一慌,惶惶的看着万冗,嘴角几度开合,都没能说出话来。

万冗很是温和的笑了笑“库房的钥匙在你手上,对吗?”

云喜面上更慌了,咽了咽口水,怯懦道“是是王路他逼迫我的,若我敢说出去,他就会杀了我。”

万冗点了点头,确定道“所以,你是知情的,钥匙也是你给王路的?”

云喜迟滞着点了下头。

万冗道“那些财物的去向,你知道多少?”

云喜摇头“贱民不知道。”

万冗道“真的不知道?”

云喜点头。

第六一五章 审不下去

夏恽面色不太好。

他是客气一问,万冗却一点不客气!

按说就算是要审,那也是大理寺许如意出面审问,督察院负责的是监审,这会子问这么多,岂不是在暗指他办事不力?

真以为旁人都不知道万家和姜家交好呢?!这么迫不及待的为姜霁脱罪!

万冗问完了要问的,又低头研究起了案宗。

许如意和苏和低语几句,又与万冗交头接耳。

三个协理的,倒把夏恽这主理给晾在一旁了。

夏恽刚刚还暗怨万冗不给他留面子,现在看这三人,似乎没有一人有意向给他留些体面的。

心中愤懑,面上却没表露出来,夏恽侧了侧身子,面朝着他们的方向,低声问道:“三位大人以为如何?”

现如今他是主理,圆满的解决案情才是首要任务。

许如意道:“平肃侯府距离京兆府尚有些距离,派出去的人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这空隙,不如先请姜副统领来上堂申辩?”

这是正规的流程,夏恽自然应允。

很快便有人上了公堂,却不是姜霁!

夏恽看着站在堂中朝他和万冗三人见礼的男子,眉头拧了起来。

不光是夏恽,就连一旁站着的贾六也是惊诧疑惑,这人谁啊?

他看向将人带进来的衙役,眼神询问。

衙役只是苦着脸摇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夏恽还懵着没明白,就听万冗率先开了口:“云喜,你那日在平肃侯府看到的行凶之人,是否是眼前的这位?”

夏恽闻听此言,恍然明白了。

明眼人都知道云喜这事儿是个局,要诓着姜霁进去。

故而这三司的存在,实则就是在为姜霁脱罪。

他越发觉得当初任瑞王胡作非为是不明智的!

云喜闻言抬头,仔细的看着身旁的男子。

“姜霁”垂首看着云喜,眉宇间带着毫不掩饰的凌厉。

云喜被这眼神看的畏惧,低下头去。

她并不曾真正的见过姜霁,对他的认知全都是听平肃侯府上下所传扬的。

孟致沛与姜零染和离之时,姜霁一条鞭子差点抽死孟致沛,见过他的人都说,姜霁身上满是煞气,眼神异常凶残。

许如意看她迟疑,皱眉道:“是否是眼前此人?”

云喜点点头,声若蚊蝇的答道:“就是他。”

许如意倾身,神态凝重,一字一句的道:“你确定!”

云喜道:“贱民确定。”

许如意的神态几不可察的缓和了些,与万冗对视一眼,而后看向夏恽,示意余下的话由他审问。

夏恽的神色更难看了。

他们三人这是早商议好了!

找一个假的姜霁出面来糊弄云喜!

他盯着云喜看了片息,暗骂一声蠢。

连姜霁都不认得,还敢大言不惭的说亲眼见他杀了人!

不,应该说云喜背后的人蠢才对!

夏恽气的够呛,端着手边的茶喝了口,而后看向堂中的人,走过场似的问道:“姜副统领,你可有话说?”

“姜霁”负手在背,板正着脸,微仰着下巴看着堂中高悬的匾额上书写着的四个大字:明镜高悬!

斩钉截铁的道:“不是我,我没杀人,这个人在说谎!”

废话不多说,夏恽紧接着又问道:“那平肃侯死的那日,姜副统领在何处?”

“姜霁”道:“在府里,与人下棋。”

夏恽道:“谁能做证?”

“姜霁”道:“姜府上下近二百人都能证明我未出门。”

用府中下人作证,实在不能服众。夏恽皱眉又道:“除了府里的人,可还有别人能为你做证?”

“姜霁”道:“万家两位公子,苏家大公子,秦家的二公子,他们在那日申时末曾到府上,直到近子时,我们都在一起喝酒。”说着顿了顿,勾唇反问道:“那杂碎几时死的?”

经过仵作验尸,孟致沛是在酉时末左右被杀的。

申时到酉时,中间差了一个时辰。

这...夏恽有种审不下去的感觉!

瑞王那日志得意满的离开,而后几次派人去牢中见云喜,夏恽还以为他能一举将太子都拉下马呢!

到头来,只是一场笑话!

云喜闻言大慌,抬头看着身旁的人。

不知是在怕什么,她浑身都发着抖。

唇角几度开合,她捏拳道:“是你在说谎。”

“那日明明是你杀了侯爷和王路!”

“姜霁”闻言笑了笑,并未接话,而是看着夏恽:“几位公子都在堂外,夏大人请进来,一问便知了。”

堂外等候着的万景东,万景西,苏孜沽以及秦云融都走上堂来,为姜霁作了证。

而真正的姜霁也紧随其后。

夏恽听完了几人的话,问云喜道:“这些人你可认识?”

云喜抬头,将这几个公子哥都看了一遍,而后垂首摇头。

“你再仔细看看!”夏恽道:“一个都不认识?”

云喜抬头,这次看的比上次要久,更要仔细。

目光缓慢的将这几个笑眯眯的公子哥看了一遍,依旧是摇头:“贱民不认识。”

至此,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了。

无需再等物证,万冗道:“云喜,这位才是真正的姜副统领。”

他指着姜霁身旁的万景东。

云喜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真假两位姜霁,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万冗道:“你可知诬告朝廷命官是何罪名?”

云喜心中大慌,她不知道。

她什么都不知道!

只记得,要按照他们教好的话去说,不然银子一分没有,还会杀了她全家。

顿了会儿,她道:“刚刚是我认错了,确实...确实这位才是。”

苏和出声道:“这次认准了?”

云喜被骗了一次,已不敢随便应答。

苏和见她不语,又道:“可认准了?”

云喜道:“那日天色暗沉,我又躲在暗处,心中害怕,故而没看清楚。”

夏恽捏着惊堂木,重重的一拍。

这一声,云喜吓得差点萎在地上。

夏恽喝道:“你再这般含糊不清,你的证词可尽都无用了!”

云喜咬紧牙关,克制着心中的惧怕,一字一句道:“贱民没有说谎,确实是姜家兄妹合谋杀了侯爷。”

“贱民力弱,那日不能救下侯爷,但却不忍看侯爷蒙冤而死。”

“贱民所说,字字属实,求几位大人给侯爷一个公道。”

第六一六章 疑问发了芽

夏恽吸了口气。

真是个冥顽不灵的!

在这件事情上夏恽已经得罪了姜家,现如今姜霁又把万家,苏家和秦家也牵扯进来了,夏恽更是要小心对待了。

不得不说,姜霁的这个不在场证明,实在是完美的无可挑剔!

且明知云喜的证词有漏洞,夏恽也不能再依照着证词去审问姜霁。

不多时,派出去的人带着证物回来。

一块青玉螭纹玉佩。

夏恽拿着玉佩想问姜霁,可想到刚刚万冗的一指,他又看向了万景东,询问道:“这是你的玉佩吗?”

万景东和姜霁交好多年,他的随身之物也是差不多都见过的,看着夏恽手中的玉佩,道:“不是。”

云喜能察觉到局势对自己不利,闻言出声道:“你怎么证据这玉佩不是你的?”

这堂上,夏恽管不住万冗三个,还管不住云喜吗?

“不经问便擅自开口,扰乱公堂秩序,信不信本官打你二十大棍!”

云喜被打怕了,闻言忙告罪。

万景东被问,笑了笑,反问道:“你又如何证明,这玉佩就是我的?”

“就是你的!”云喜道:“在杀侯爷的时候被侯爷给拽去了。”

空口白牙,一句无根的证词,自然是无人信的。

万景东无奈失笑,懒得理会。

派去丈量花墙到孟致沛被杀死之地距离的衙役回来,禀报说:“确有一面花墙。不过那花墙距离案发之地足有八丈之余。”

一听这距离,众人都是摇了摇头。

云喜见状忙道:“贱民识物清晰,八丈还是能看清楚的。”

万冗笑道:“你刚刚不是还说没看清楚?”

云喜一哽。

万冗笑着又道:“事发是酉时,天光早已经黯淡下来,八丈的距离,只能模糊的看到个人影吧?”

姜霁看着沉默不语的云喜,似是打趣的道:“我现在倒觉得,是你与那个姓王的小厮合谋,杀了孟致沛。”

云喜闻言烁然抬头,看着说话的人。

姜霁接着又道:“毕竟能把这案发细节说的这样清楚,非是凶手不能为了!”

“你...你胡说!”云喜彻底慌了:“我们侯爷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会杀他!”

姜霁冷笑出声:“金银家产你都帮着王路偷了,还说什么恩重如山呢?”

说完看着夏恽道:“劝夏大人好好的查一查这案子吧。”

“说不定真的有更加有趣的线索被遗漏了呢!”

夏恽初闻此言,还当是姜霁在报复云喜的攀咬。

可等他看到云喜惶惧的几乎跪不住的样子,一个疑问便在心里发了芽。

.....

另一边,承乾宫里,太子妃和姜零染正在忙活黎锦成亲的事宜。

看到礼部送来的凤冠霞帔,太子妃想起了一事,好笑的看着姜零染道:“有桩事情不知子安告诉没告诉你?”

姜零染正捏着嫁衣的一角看,绣工略显粗糙,且绣纹也是极为简单的。

听到太子妃的话,疑惑的看着她道:“什么事情?”

太子妃托腮笑道:“你那时候出京,子安知道后也出京去了。”

“不过,他最开始去的却不是江南,而是庆州。”

姜零染惊诧莫名道:“他为什么要去庆州?”

太子妃掩唇笑起来:“你自己想。”

姜零染嗔她一眼:“打哑谜。”却还是思索起来,片刻想起一人来。

她震惊又难以置信的道:“不会吧?”

太子妃知她猜出了,笑着道:“怎么不会?”

“他不光去了,还把石阡娘子的花轿给劫了。”

“出了城才知道劫错了,又给还回去了。”

姜零染听得瞪大了眼,愕然道:“真...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太子妃想起燕柒这桩子囧事,笑的肚子疼。

她擦着眼角笑出的眼泪,接着道:“听说石阡当时都快吓死了。”

他劫了别人的花轿,还劫错了...姜零染想象不到他当时是何种心情。

看太子妃笑的直揉肚子,也跟着笑了笑,摇头道:“他并未告诉过我这件事情,想是觉得太过丢人了。”

太子妃笑着道:“我倒没觉得丢人。”

“这等感情,这种牵绊,这么感人的误会,在几十年后回想起,仍是令人动容的。”

说着话锋一转,认真道:“不过,你若要问他,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姜零染笑着点头。

晚膳后,姜零染和太子妃一起出宫。

马车上,太子妃道:“也不知今日京兆府审的怎么样?太子竟也没传个信儿来。”

姜零染丝毫不担心,闻言笑了笑:“有三司的三位大人和夏大人在,一定能还兄长清白的。”

太子妃也不担心,闻言含笑点头。

到了太子府门前,却见姜霁的马车在,知道姜霁一定在府里的,姜零染少不得跟着太子妃下了马车,进府去了。

书房里,太子好笑的看着喝茶的姜霁:“你这欲言又止一晚上,我看的都着急了。”

“有话就快说吧。”说着蹙了下眉:“怎么?京兆府的事情有麻烦?”

姜霁摇头,搁下茶盏道:“末将确实有话要与太子说,却并非京兆府的事情。”

“说吧。”太子点点头,语调轻松的道:“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姜霁斟酌的道:“那日末将把军师的口供送到勤政殿,皇上便未在让末将插手此事。”

“而信王殿下和清惠郡主的婚期也越来越近...皇上他...他一直未有动作,是否又动了善念了?”

迂回着问了这么多,太子听明白了,他要问的是燕柒生母的事情。

“父皇会有定夺的。”太子微敛了神色,正色道:“且依我看,父皇不会瞒着他。”

姜霁皱眉。

现下不说,还等到燕辜和黎锦成了亲再说不成?

太子知道他的顾虑,接着又道:“父皇与我也未作多谈。不过依我想,父皇应该是要先做个结果,在告诉子安。”

姜霁明白太子的意思,也从这番话中明白了皇上的苦心。

燕柒冲动,在杀母的这件事情上更是会按奈不住,若是冲动之下做了什么事情,固然是有情可原的,但口口相传,也不会有什么好听的话流传下去。

皇上是担心燕柒受伤害。

想明白这些,姜霁未在多问。

第六一七章 散步

燕柒晨间便出城去了,直到傍晚方归,这会儿被门房告知,隔壁的回府了,便搁下了手头的账册,起身往隔壁去。

燕辜刚坐下,一口茶还没喝,就看燕柒过来了。

想到今日自己和姜零染都不在府,便问他道:“可用了晚膳?”

燕柒闻言好笑起来。

这是唯恐他饿着。

真实的算下来,他比姜霁还要年长几岁。

可不得不说,姜霁很有个做兄长的模样。

窝心的笑着,他迈过门槛进了屋:“在商行用的。”

姜霁点点头,给他倒了杯茶。

手掌搭在膝盖上,抚了抚,道:“明日约莫要下雨。”

燕柒道:“你倒比钦天监还准。”

姜霁闻言笑起来,看他似乎也没什么话说,便问道:“怎么?你来找我下棋的?”

燕柒从文季口中听到了些今日京兆府公堂上的情况,这会儿看姜霁神色轻松,有些话也就不用多问了。

闻言摇头道:“来散散步。”

姜霁看了眼更漏:“这都快戌时了,还散什么步?”

燕柒也跟着看了眼更漏,想着姜零染应该快洗漱好了。

便起身道:“那我这就回了。”

姜霁眨了眨眼:“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燕柒头也不回:“说了散步。”

姜霁一脸莫名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子拐角,又低头看了眼他只喝了一口的茶,挑眉想,难道就为了一口茶?

从姜府离开,燕柒回到自己院中,而后**又进了隔壁府里,躲过巡夜的人,到了姜零染的院子里。

姜零染还在净房里,燕柒在软塌上歪了,拿着她看了一半的书看起来。

翻了两页,蹙起眉来,这怎么又看起蜀中的地貌图了?莫非是想去蜀中走走?

姜零染擦着头发出来,瞧见软塌上的人,忙咬紧了下唇。

燕柒抬头看过去,勾唇笑道:“过来,我帮你擦。”

姜零染摇头,指着净房道:“给你留了水,要洗吗?”

燕柒不明白今日为何不让他擦了。

微挑了下眉,起身进了净房。

等到净房的房门关上,姜零染才掩面笑起来。

厢竹找了件藕荷色的外衫让姜零染穿上,而后压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梳妆台前:“姑娘快把头发擦擦干,如今可不比夏日了。”说着看姜零染笑个不停,疑惑道:“姑娘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了吗?”

姜零染笑着摇头:“这里不用你了,快去歇着吧。”

厢竹猜想约莫是为着燕柒,也不好多问,含笑颔首,退了出去。

燕柒很快洗漱好,顶着半干微湿的头发走出来,看她仍坐在梳妆台前擦头发,走过去,很从容自然的接过她手里的帕子。

姜零染托腮,从镜中看着他,终究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燕柒被她笑的莫名。

弯下腰,照着镜子仔细的看了看自己的脸,确定没什么异样,才直起身。

头发擦干,姜零染站起身,让出椅子给他:“换我帮你擦。”

燕柒坐在了她刚坐过的椅子上:“宫里怎么样?明日还要去吗?”

姜零染笑着摇头:“还剩下一些琐事,太子妃说不用我去帮忙了。”

“啧。”燕柒忍不住了,眯了眯眼:“小丫头,你究竟在笑什么?”

不问还好,这一问姜零染便彻底的绷不住了。

“噗嗤”的笑出了声,她低头伏在燕柒的肩膀上,咯咯的笑着。

燕柒看她笑成这样,虽是疑惑,但还是跟着笑起来:“究竟怎么了?”

姜零染笑够了,抬起脸,下巴搁在他肩头上,与镜中的他对视着,轻笑道:“公子,庆州好玩吗?”

燕柒一怔,旋即脸上爆红,一边躲闪着她的眼睛,一边道:“不知文靖侯在说什么!”说完就要撑手站起身。

姜零染压着他的肩膀道:“躲什么?”

燕柒被按着重新坐下来,无奈的吐了口气:“谁躲了?”

姜零染双手圈着他的脖颈,脸颊贴着他的脸颊,感受着灼人的热度,笑道:“羞成这样,真是少见,快让我好好的瞧瞧。”

燕柒错着后槽牙。

这小丫头真真是不知危险是什么!

姜零染的耳朵贴在他脸上,竟清晰的听到了他咬牙的声音,一时更是笑的止不住。

燕柒被她笑的浑身不自在,喘了口气,板着脸,故作威吓道:“再不撒手,小心我收拾你!”

姜零染才不怕他。

拨开他的头发,捏住了他红透了的耳垂,摩挲着道:“你劫花轿,新娘子骂你没?”

燕柒提起这事就来气。

单手辖住她圈在他颌下的手腕,另一只手反着向后扶住了她的腰,而后蹭的站起身,直接把人伏在了背上。

阔步走到榻边,把人丢在榻上,压着她的肩膀,恶狠狠的道:“真这么想知道?”

他俯着身,湿润的头发丝垂下来,扫在姜零染的脸上和颈侧,她又痒又凉的缩了缩脖子。

模样虽凶狠,可顶着一张红透的脸,也着实让人怕不起来。

姜零染忍笑道:“着实想要听一听,公子别吝啬。”

燕柒笑了下:“行!”

他跨坐着,直起腰身,伸手在挂帷幔的金钩上拨了下,霞粉色的帷幔就飘飘然的落下来了。

帷幔垂下,内里人影绰绰,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道:“既然文靖侯好奇,那本公子就好好的给您讲一讲!”

如姜霁所讲,次日果然是下了雨的。

百香倚在廊柱上看着檐下的雨。

隋风撑着伞来,问他道:“家主的风寒可好些了?”

百香道:“没什么风寒的症状,就是人犯懒,不愿意动弹,也不愿意出屋子。”

隋风点点头,搁下伞进了屋。

书桌后,燕柒裹着黑狐裘的披肩,一手毛笔,一手算盘的忙活着。

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的道:“怎么样?”

隋风走近他,仔细的瞧了瞧他:“真风寒了?”

燕柒“嗯”了声。

隋风一副怕被他过了病气的样子,躲远了些,在窗下的圈椅上坐下,道:“不得不说一句姜副统领的才思敏捷。”

“堂上无意的一句话,竟真真的给说准了。”

燕柒手上一顿,抬起头来:“怎么说?”

隋风道:“云喜有诬告的嫌疑是准的。”

第六一八章 判刑

“虽然都知道这背后有人指点,但就算是走走过场,也要调查一下云喜这般做的原因。加之姜副统领的那句话,调查一事自昨日午后便紧锣密鼓的开始了。”

“夏恽也聪明,明白皇上和太子厌弃了他,就铆足干劲的想把这案子结的漂亮。”

燕柒耐着性子的听到这儿,皱眉道:“说重点!”

隋风知道他心中焦急,也不打趣,笑着道:“重点就是,从云喜家中搜出了几大箱的金银珠宝。”

“经调查,全都是平肃侯府库房在册的。这监守自盗的罪名没跑了。”

“夏恽又找到了几个从前在平肃侯府做差的小厮和厨娘,得知云喜和王路的关系斐然。结合现有的证据线索,故而推断他们二人是图财害命。”

“案发那日王路被孟致沛反杀,云喜一介女流又身陷囹圄,为了避免祸及自身,所以构陷出了姜副统领和文靖侯谋杀一事,意图把众人的视线从她身上转移,继而减轻自身刑责。”

燕柒听到这儿,皱起了眉:“三司怎么说?”

隋风明白不把背后之人揪出来,燕柒是不会满意的。

“三司已经针对案情写了折子,呈到御前了。”

“而皇上也已准了。”

“这么匆忙?”燕柒眉头皱的更紧了,想到什么,眉目泛了冷。

隋风看他如此,轻叹一声道:“您和文靖侯的婚期没剩多久了,这个时候闹起来,皇上自然不悦。”

“他也是为您和文靖侯着想。”

燕柒默了会儿,沉声道:“怎么判的?”

隋风道:“构陷官员,诬告反坐,图财害命,条条桩桩都是斩首的大罪!”

“而她家中也有同谋的嫌疑,年满十三的同样判了斩首,未满十三的流放了。”

燕柒点点头,继续去核账了。

隋风坐了会儿,思忖着道:“用不用我去一趟牢里?”

燕柒冷笑道:“你什么时候打听的消息?”

隋风被他这一笑,笑的颇有些莫名:“从京兆府出来便往这儿来了。”

“已经迟了。”燕柒冷道:“云喜落得这般田地,自不会再为那人三缄其口。”

牵扯这么大的一桩案情,那背后之人必也是心惊的,怎敢含糊?

隋风闻言皱眉,懊恼道:“是我糊涂了!”

燕柒冷哼道:“雁过留痕。”扬声唤道:“百香!”

廊下应了一声,百香走了进来,揖手道:“公子。”

燕柒道:“你去查一查,看留有什么线索。”

百香颔首称是,退了出去。

隋风知道燕柒心情不虞,想着说些什么活泛活泛情绪。

“那个,听说云痴近来学习易容颇有成效。您问百香没,他们什么时候成亲?”

燕柒道:“云痴刚应了百香要成亲的话儿。具体日子还没定。”说着抬头看他一眼:“你怎么样了?”

隋风苦着脸摇摇头:“上次说错了话,气的这两日都不愿见我。”说着叹口气:“刚刚好说歹说的求了阿芙过府去帮我送些东西,也不知她看了会不会消气。”

燕柒笑道:“姜零染已把卖身契给了厢竹,加把劲。”

隋风点点头,想起一事又问道:“再过几日便是信王府的喜事了,您要去吗?”

“要去的。”燕柒道:“已经和太子约好了。”

不管如何,皇家在朝臣百姓眼中都不能是离心离德的一面。

隋风没敢多问,只道:“待会儿我准备一份礼单,来给您过目?”

燕柒应了声。

隔壁府里,姜零染穿了件滚白狐狸毛的夹衣,靠在软榻上看书。

姜霁听说她风寒,忙过来看她。

瞧她穿的这般厚实,皱眉忧心道:“若冷的厉害,就把炭炉烧上。”

说着搓热了掌心,压在她额头上试了试温度:“倒是不烧。”

姜零染缩着脖子,瓮声瓮气的道:“这才几月就烧炭炉?被人知道,还以为我多么娇弱呢。”

姜霁眉头一竖:“自家里,夏日烧火,冬日摆冰,那也是乐的开心,谁敢置喙?”

姜零染笑了起来,揪着薄毯子往上盖了盖:“哥哥放心,我没事。”

“下着雨,你就别乱跑了,小心膝盖受不住。”

姜霁拿着她的书翻看着:“无聊的紧,燕柒也不知在忙什么,找他下棋都不来。”

姜零染抿了抿唇,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便只做没听到。

姜霁坐了会儿,看她昏昏欲睡的,便悄步离开了。

到了廊下,吩咐厢竹道:“勤看着些,若起了热,立刻去通知我。”

厢竹应下了。

百香到了晚间才回府,纵是穿着蓑衣,但浑身还是湿透了。

他先去更了衣,而后往燕柒的书房去,将所探知到的线索告诉了燕柒。

燕柒面上没什么情绪,只轻轻的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过了会儿抬头看着他道:“你回去吧,这里没什么事情了。”

百香还以为燕柒会吩咐他些什么,但没想到竟这么平静。

听他如此说,百香滞了下,磕巴巴的点头道:“属下告退。”

隔了几日就是燕辜和黎锦的大婚。

不管素常里有何种恩怨,这种日子,太子,瑞湘王以及燕柒都是和和气气的携礼到了场。

收到帖子的朝臣打听到了太子等人都会来,便也没什么避讳的来了。

虽是宾客如云,红绸满府,但还是掩不住热闹下的冷清。

燕辜伤重,不能去宫中亲迎黎锦,只勉强拜了堂,便未在露脸。

前后院中也无人去闹洞房,众人吃了席,便都散了。

府门口,燕柒拦住了欢喜的有些找不着北的瑞王。

瑞王看着横在眼前的马鞭,眸光不善的斜着身旁的人,冷笑道:“子安这是何意?”

“若我没记错,上次瑞王殿下曾说要找个机会同我一起去骑马的?”燕柒笑着收回马鞭,眼睛在瑞王身上看了一遍,摇摇头道:“不过,看瑞王殿下喝了不少酒,今日约莫是不成了吧?”

“谁说不成?!”瑞王岂容别人说他不成?当即就道:“就今日,走!”

也没找马场,二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城。

过了城门,瑞王勒马道:“这么骑有什么意思?来个彩头吧。”

“行啊。”燕柒一副不管你怎样,我都奉陪的架势。笑着道:“瑞王殿下想要什么彩头?”

瑞王看着燕柒,眼睛里闪着狠厉之光。

思忖了会儿道:“谁输了,跪下来,当一次脚蹬,驮着对方上马。”

第六一九章 赌注

打从心底里,瑞王就没瞧的起燕柒过。

一个商贾罢了,也敢在京中飞扬跋扈。

等他以后坐上那个位子,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这个狗杂碎给驱逐出京!

但眼下,他能做的有限。

不过,既然有人找上门来要折辱,可就怪不得他了!

燕柒闻言笑起来,很是瞧不上瑞王这等稚童的玩法。

手里的马鞭缓慢的敲在另一只手掌心里,似笑非笑的道:“就只这样吗?”

瑞王从他话中听出了嘲讽,冷冷睨他一眼:“你还想怎样?”

燕柒没有立刻答话。

眼睛望着远处看了会儿,又偏头看回瑞王,目光垂着扫一眼他的膝盖,道:“输了,敲碎一条腿。”

“敢赌吗?”

瑞王眼底一震,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但当他看进燕柒隐隐带着嗜杀的眼睛里,他的脸色倏的变了,皱眉道:“你开什么玩笑!”

燕柒笑了起来,脸上的嘲弄愈发的明显:“你怕了?”

瑞王一听这话,怒恼的天灵盖都要掀起来。

他怕?!

他堂堂瑞亲王,会怕一个低贱商贾?!

但...但这个赌注,着实有点太过疯狂了!

燕柒等了会儿,有些不耐烦起来:“对瑞王殿下而言,若是太过勉强那就算了。”

“你现在跪下来,让我踩一次,此事就算过去了。”

瑞王气极反笑。

他这一辈子也不会跪在燕柒面前的!

冷哼道:“我是怕你输了哭,到时候再去找父皇告状!”

“怎么?要提前签个生死状?”燕柒也笑:“我可以啊!”

若这个时候燕柒给个台阶,那瑞王必然是立刻就下了,但燕柒这话,哪里有示弱的意思?

瑞王心中忿忿,狠狠的错着后槽牙,一边暗骂他是个疯子,一边开始打量他胯下的马。

纯黑色,很普通的样子。

而自己的这匹马可是从西北数十个马场里挑选出的最好的一匹。

真跑起来,那自己必然是赢的一个!

想到此,瑞王镇定下来,冷笑反问道:“真比?不后悔?”

燕柒没工夫和他废话。

目视前方道:“这条路往前有一棵枫树,谁先到那树下,就算谁赢!”

瑞王点头,刚欲甩马鞭,就听燕柒道:“你要跟着吗?”

他问的是温淮。

“万一瑞王殿下待会不方便骑马,你也好帮衬着点。”

温淮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二人的对话,也隐约觉得瑞王掉进了燕柒的陷阱里,有心阻止,可瑞王是个不禁挑唆的,才几句话就不管不顾的应了下来。

这...这若是真断一条腿,他还能有命活?瑞王妃指定要宰了他的!

思忖着,他打马上前,笑着道:“不若属下和百香代为比试?殿下和公子在此稍后片刻!”

燕柒冷笑出声,斜他一眼:“就凭你,也配代替瑞王殿下?”

温淮登时一哽。

百香也打马上前,却不是劝燕柒,而是道:“属下在此恭候公子胜利归来。”

百香这话无异于在瑞王着了火的心头浇了一碗油,怒火烈烈的烧着,瑞王甩手让温淮退下,粗声道:“就按照你说的办!”

“先到者赢!”

燕柒点点头。

百香道:“属下击掌,第三掌为令!”

温淮紧皱着眉,还要再说,就看百香双手一合。

“啪——”

第一掌。

瑞王偏头看着身旁的人。

燕柒察觉着眼神,扭头看回去:“输了可不许找皇上哭!”

瑞王咬牙冷哼:“此话该是我说给你!”

“啪——”

第二掌。

瑞王收起了与他打嘴仗的心思,深吸一口气,眼睛紧盯着远处的那棵枫树,手上捏紧了马鞭。

“啪——”

第三掌一响,两匹马如离弦的箭一般的冲了出去。

百香从容淡定的坐在马背上,看着两匹马跑远。

温淮盯了一会儿,皱起了眉。

马匹疯狂跑起来,激起黄土阵阵,两个人的身影变得模糊起来,一时分辨不清谁在前。

他皱眉看着身边的百香,瞧见他这幅欠揍的模样,顿时轻哼了声。

日头正盛,阳光刺眼,百香翻身下马,到一旁的树下纳凉去了。

温淮做不到他这般淡定,重新去盯着远处。

人影逐渐变小,最后消失不见。

四下安静,连虫鸣鸟叫都不闻,温淮心中焦灼起来,看着百香道:“你们公子的马是哪里得的?”

百香倚在树干上无聊的扣树皮,闻言抬头看着他道:“府里马棚里随便牵出来的。”

温淮听着这话,心中定了下来。

再好的马术也要有一匹好马来支撑!

等了两刻钟,远远瞧见远处有一人打马回来。

温淮伸长了脖子分辨着,分辨了会儿没辨出是谁,招呼百香道:“你快看看,那是谁?”

百香没理他,只是翻身上了马。

温淮明白他这意思是认定了回来的人一定是燕柒,不觉心头猛跳。

等了会儿,在还没瞧清楚五官的时候便看出了那人是一袭墨衫。

完了完了!

温淮脸上血色霎时褪尽,心都要停了,挥手甩着马鞭就往前赶。

到了晚膳前,宫里来人请燕柒进宫。

燕柒正在姜府里等饭,看到小福子顿时不乐意:“早不来晚不来。”

小福子笑意有些勉强,但也没敢多说什么,躬身道:“公子快随奴才进宫吧,皇上急召。”

燕柒心知肚明是为了何事,既不怂,也不迟疑。

撑手站起身道:“宫里不一定能吃饱,兄长这里给我留点宵夜。”

姜霁点点头,目送着人走远,心里却犯起了嘀咕,这小福子的脸怎么煞白煞白的?

莫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儿?

晚膳时和姜零染说起了自己的担忧,姜零染这两日并未听燕柒说起什么,便不在意的道:“待会儿他回府,问问便知道了。”

直到亥时末燕柒才回府。

到姜零染院子的时候,姜零染睡了已有一会儿了,他蹑手蹑脚的在她身边躺下。

尽管他的动作足够的轻,但姜零染还是醒了,翻了个身滚在他怀里,唔囔道:“皇上找你干什么去了?”

燕柒小心的把被角给她掖好,轻声道:“请了个戏班子,喊我去听戏。”

姜零染虽然疑惑这不年不节的怎么请戏班子进宫,但听他语调正常,也未作多想。

加之困倦,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第六二零章 有诚意

......

成亲次日,燕辜和黎锦要进宫去向皇上和皇后请安。

但燕辜伤重,下不了床榻,故而便只有黎锦一人进了宫。

虽是对婚事以及昨日那场“补丁”似的婚礼感到极为不满,但黎锦丝毫未表露出来。

沿路听到请安道喜的,都是笑笑,让身边人给赏。

但等到了承乾宫后,上位只有皇后一人,不见皇上身影,黎锦便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了。

太子府的那件事情,以及昨日的那场婚礼,已经让她彻彻底底的成了京中的笑话。

眼下她头一次来请安,皇上竟然不出面?

竟敢如此轻贱她!!

黎锦袖中的手捏成了拳,怒的心口都发着颤。

却也明白,皇上这是彻底的厌弃了燕辜!

若要她这么窝囊的过一辈子,倒不如赐她一死来的痛快!

昨日掀下盖头后燕辜便支撑不住的倒下了,她与他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更没能告知他自己对以后的打算!

殿中两侧还坐着太子妃,燕两仪,湘王妃,以及良贵妃等人,看到人来,齐齐的侧目。

目光或好奇打量,或蔑视不屑,亦或者是嘲弄揶揄。

太子府的事情连京中百姓都满不住,何况是宫里的人!!黎锦心知肚明这些人是怎么看待她的,更是不愿露出丝毫的怯懦,深吸一口气,微扬起下巴,脚步稳当的行至殿中,恭恭敬敬的给皇后磕了头。

殿中本就安静,待黎锦话落,更是静寂了几分。

皇后目光和善的看着殿中的人,虚抬了抬手,温声细语的道:“快起来吧。”

立刻有宫人上前,小心的搀扶起了黎锦。

皇后赐了座,温声又道:“前朝政务繁忙,你父皇这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千万莫怪。”

黎锦低垂着头,闻言恭声答道:“政务要紧,儿臣不敢心存怨怼。”

皇后满意笑着,看了眼一旁的宜妃,打趣儿道:“这么知礼懂事的人,怪不得信王喜欢。”

宜妃的目光从黎锦身上移开,笑着附和道:“可不是嘛。”

“皇后娘娘您前前后后寻了那么多矜贵姑娘的名帖给信王,他一个也没瞧上。”说着又看向黎锦:“到底是自己看上的才更合心意呢。”

皇后点点头,叮嘱道:“如此,以后便好好的过日子吧。”

黎锦面上带着些羞涩,恭声应下。

但皇后的下一句话便犹如一盆冰水泼了下来。

皇后道:“信王伤着未愈,这些日子就辛苦你照顾在侧了。”

“一些个无关紧要的宴会交际,便都先延一延。”

“府中缺少什么,便派人来告诉本宫。”

话虽委婉,但话意确实明明白白的!

要她安生的待在府里,不要与人接触!

这是要禁她的足!

自从事发后,黎锦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故而听了这话,她只是胸膛剧烈的起伏了下,神色无半分的异样。

含笑称是:“母后放心,儿臣一定会好好的照顾殿下的。”

湘王妃看她如此沉得住气,不觉蹙起了眉头,和身旁的太子妃对了个视线。

太子妃却并不在意,对上湘王妃的视线,轻笑了笑,示意她安心。

另一边,太子从勤政殿离开便往承春坊去。

燕柒被皇上禁足了。

看到太子来,从满桌的账册中抬起头:“有好消息带来吗?”

太子呵笑了下:“你想要什么好消息?”

“成亲之前都让我禁足,是不是太狠了点?”燕柒道:“我好多事情等着做呢!”

“这也叫狠?”太子气笑了,在他对面坐下,道:“你昨日下手的时候就没想到这个结果?”

“赌约如此,我只好履行了!”燕柒挑挑眉,不在意道:“是他输不起!”

“你当我不知道你呢?”太子睨他一眼,毫不客气的拆穿:“就你那马能跑得赢瑞王的?”

“昨日殿上他说的话都是真的吧?是他赢了后,你反倒打了他?”

“他的话你也信?”燕柒靠在椅子里,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我骑术那么好,能输给他?”

太子看他一会儿,无奈的摇头,站起身道:“你继续禁足吧,这次我是救不了你了。”

说着转身离开,想起什么又站住脚道:“你尽快给个表示,让父皇在良贵妃面前也好有话说。”

表示??燕柒想了会儿,吩咐百香道:“让文季装两车补品送去瑞王府。”

百香眨眨眼道:“什么样的补品?”

“什么贵装什么!”燕柒重新低头去看账:“这样显得咱们有诚意。”

百香听到这么不要脸的话,脸上丝毫没有唾弃之意,淡然的点头称是,转身去找文季了。

瑞王府的人去请王瞎子过府诊治,姜霁这才知道了这件事情。

一时震惊又莫名,忙派人去打听。

晚间燕柒往姜零染那处去,姜零染见了他立刻道:“你真给砸断了?”

“哪能啊。”燕柒微瞪着眼,一脸的无辜:“我这么善良,怎么下的去手?”

姜零染眯眼看着他。

燕柒被她盯了会儿,摸了摸鼻子,重新答道:“那个,估摸着是裂了,没断。”

“真的?”姜零染一脸的怀疑。

燕柒想了想,重重点头道:“我觉得是!”

“...”姜零染深吸一口气,扶额道:“除了禁足,还罚了别的不曾?”说着摸摸他的胸膛又摸摸背:“打你没有?”

燕柒闻言登时叫苦,拉着她的手贴在脸上,撇嘴可怜道:“每日要跪一个时辰呢。”说着又引着她的手去揉膝盖:“跪完可疼了...。”

“...”姜零染简直不知如何答话。

做了这种事情,皇上没给他几十棍,已算是极其袒护了!

前些日子太子府发生了那件事情,皇上知道后,每日罚太子跪三四个时辰,他现在才一个时辰,该知足了!

不过,一个时辰也够久了。

她蹙蹙眉,看着他的膝盖道:“宫里来人监视了吗?换个软一点的蒲团行吗?”

燕柒听言心中满足,但嘴上却叫苦:“每日监视呢。”

“蒲团也是宫里带出来的,似乎比寻常的要硬。”

“我跪完这一个多月,腿会不会废了啊?”

姜零染听到这里,神色更是担忧了:“王老先生在府里留了不少药包,我明日让人给你送去,你跪完记得敷一敷。”

第六二一章 杀鸡儆猴

燕柒眉眼含笑,目光隽永的看着她为自己担忧的模样。

音调不自觉的都放的轻柔“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姜零染抬眼看着他,疑惑道“什么?”

燕柒笑道“你都没问我为什么与瑞王起争执?”

“已经在外面打听到了。”姜零染道“说是你和瑞王骑马,不小心跌了。”

燕柒笑着,手指勾住她的下巴,俯身道“我在这儿,何必出去打听?”

姜零染闻言轻笑。

燕柒疑惑道“笑什么?”

姜零染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眼底闪着狡黠明亮的光,双手圈住他的脖子,压着他往下,而后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笑我有你,而旁人没有。”说完赶在他拘住她之前,闪身进了净房。

燕柒怀里空空,懊恼的摸摸脸颊,低笑道“狐狸。”

次日一早,城门方开,一行数十人持着皇令从南城门出城去。

为首之人的马背上绑着一个黑漆方盒,行了两日半,一行人到了浙州界。

见了武德侯白昊,而后重新出发往汝州去了。

汝州,文安王府。

自从在京城的黎锦和军师失去了联系,以及军师的家人不知所踪后,文安王便日夜难安,深觉是出了大事。

紧锣密鼓的安排好了女眷退路,以及应对危机并且进行反击的准备!

这日,骄阳明媚,他站至院中。

正前方数十步,府门大开,身穿禁军黑甲的侍卫从府外走进来。

文安王想,他所忧终是应验了。

可等了会儿,也只等到十几人进府,他诧异莫名的皱了皱眉,和一旁的燕崇轩对了个视线。

状况不明,文安王不敢妄动,请着人到了前厅落座。

侍卫将所带来的黑漆方盒放在了桌角上,恭声道“这是皇上给文安王的!”

文安王不傻,看这盒子的大小形状,便已猜到了这盒中盛着何物!

袖中的手悄然的紧握成拳。

侍卫等了会儿,看文安王没有打开盒子的意思,便帮忙掀开了盒盖。

盖子掀开,一阵腐臭血腥的味道蔓延在房间中。

文安王眉峰微动,眼底压着克制之意。

是谁?

装的是谁!

他稳着神色心绪,上前两步,朝盒子里看了一眼。

一颗将腐不腐的头颅。

是军师!

文安王神色微变。

竟不是黎锦?

如此的话。

须臾之间,已经收拾出了一副震惊莫名的脸,盯着侍卫,急声道“皇上这是何故!”

侍卫只负责送东西,并不负责答疑。

凛然的脸上半分的波澜都无,偏身从身后之人手中接过一个方盒,双手奉给了文安王。

文安王看着那方盒,袖中的拳头松了又紧,缓了几缓,抬手接过。

指尖不自觉的发着颤,未免被人瞧出,他狠狠的攥紧了盒子。

顿了下,方才有勇气打开。

盒中放着一卷黄绸。

文安王知道这黄绸不是普通裁衣所用的衣料。

这是一封皇上的手书。

已看到了军师的头颅,文安王再看这手书,脸色几乎是霎时就白了个透,发颤的指尖愈发的抑制不住。

花白的头发与斑老的容颜被明亮的日光衬出了晚暮的颓败。

但同时,在侍卫看不到的地方,那双稍显浑浊的眼中满是冷厉的杀意!

现在,他只要打翻手边的茶盏,外面的人便能把这些人射成筛子。

文安王抬眼,目光在这十几人脸上转了一遍,确定没从他们脸上看出异色后,心中微定,展开了黄绸。

上面的内容出乎文安王的意料,同时也让他心情大震,眼底重新燃起了亮光,一时间眼角的细纹像是都鲜活了几分。

竟是燕辜和黎锦的婚书!

从军师的头颅,再到这婚书,京中发生的事情似乎在文安王眼前展开他果然没看错黎锦!

侍卫带着文安王写下的御下不严、教女无方的请罪的折子离开。

这边,世子燕崇轩焦灼的等在院外,待看到京中的人离开,紧绷的脸上有一息的空白茫然。

回过神后忙疾步进了屋。

一眼便瞧见了军师的头颅,他心下一骇,胃中翻腾着五官拧起来“这。”话没说完他又看到了盖了大印的黄绸,拿起看后,惶恐中又多了几分的疑惑“父王,皇上这是何意?”

“杀鸡儆猴,意在警告我们!”文安王看着黑漆方盒,目光冷然。

燕崇轩捏着黄绸道“可这婚书,又是什么意思?”

“让我们安分守己的手段罢了。”文安王说着,嗤之以鼻的哼了哼“斩草留根,后患无穷,这道理,他永远都不懂!”

以为囚他在汝州,他就会对他感恩戴德?!

妄想!

“真不知道父皇究竟看中他什么了!”

燕崇轩看着文安王眼底的一闪而过的癫狂与血腥,皱起眉头来。

若皇上只用杀鸡儆猴的方式警告他们,那足以证明,皇上并未杀他们之念。

以一个上位者的心思来看,此举并不易。

但上一辈人的恩怨,还是夺嫡的恩怨,燕崇轩并不敢多做置喙,更没有信心减少文安王心中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杀意。

无奈的默了会儿,低声道“军师家里的人一直没有消息,会不会是京中的人做的手脚?”

文安王闻言思忖了会“应是不会。”他说着又看着盒中之物。

军师跟了他有半辈子了吧?

想到此,冷硬的心终是有了几分的波动,拿起掀开的盖子重新盖住了盒子“若真从他嘴里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那今日抵达的便是白昊了!”

燕崇轩深觉有理,点了点头。

文安王道“别站着了,立刻去准备一份嫁妆,给清惠送去。”

燕崇轩知道文安王看重黎锦。

加之黎锦现在留在了京中,怕是更得他的重视了!

闻言不敢怠慢迟疑,忙应是,转身出去了。

十月二十这日是姜霁的生辰。

此前燕柒曾说要帮姜霁办个生辰宴,下些帖子,请着相熟的府邸来热闹热闹。但话提出来后被姜霁给拒绝了。

燕柒明白他们兄妹二人性子低调,自有一套做事准则,闻言也未作多劝。

生辰这日,只万家和姜三叔一家,团团围坐着用了个家宴。

第六二二章 生辰

燕柒禁着足,没口福去隔壁用膳。

但姜霁作为兄长,心中是记着燕柒的,午膳时让人送了一桌席去了隔壁。

燕柒守着八仙桌,看着满当当的碟碗,觉得索然无味。

没想到晚间到了姜零染的院子,竟有一桌风声的宵夜等着他。

不禁想,他如今真真是有人惦记,有人疼惜了。

一时乐的露出了一排大白牙,问桌边的姜零染道:“你吃了吗?”

姜零染道:“用了一点,没吃饱。”说着催着他去洗手。

燕柒洗了手在她身边坐下,捏着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姜零染晚膳时吃了些,并不饿。

但看他吃的这么畅快,不自觉的捏着筷子,夹着菜吃。

燕柒夹了一只盐水大虾,剥了壳放在她碗里:“送兄长的那套马具,兄长喜欢吗?”

姜零染夹着虾,却往他嘴里喂。

燕柒没避开,吃在嘴里。

而后又捏了一只,剥了喂她。

“兄长说太贵重了,舍不得用。”姜零染道:“让人收在库里了。”

燕柒笑起来:“物尽其用才是最佳,若放着不用,那才是糟践了。”

姜零染无奈道:“我也是这样说,可他不听。”

燕柒道:“我明日送他十套八套,他瞧着稀松平常,自也没什么舍不得的了。”

姜零染当他是玩笑,笑了笑,没接话。

燕柒想起一事,看着她道:“还有八日是你的生辰,你想要什么?”

“托公子的福,我现在瞧什么都稀松平常。”姜零染笑着道:“没什么想要的。”

燕柒闻言眉头轻挑,眼底笑意更浓。

没在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那日太子妃他们会来吗?”

“两仪也会来,还说要去你府里看你。”姜零染点点头:“你这一禁足,她心疼的不得了。”

在燕两仪眼中,最令人心疼的事情便是被禁足了。

这几日,她可没少在皇上皇后面前给燕柒求情。

燕柒脸上没有一点感动之色,忙追问道:“她要宿在你这里吗?”

姜零染一愕,旋即忍俊不禁的笑起来:“你是做兄长的吗?她担心你这么久,你却这么防着她。”

燕柒道:“你可不能留宿!”

说着想到燕两仪恨不能在宫外住一年的性子,自顾自的嘀咕道:“不行不行,敌人太过强大,你怕是抵抗不住!”

“在她开口之前,我先把人留下好了!”

“住我府里也是一样的。”

姜零染撑着桌子笑的肚子疼:“哪有你这样做兄长的?我要是两仪,都哭死了。”

燕柒并没有愧色,只笑着道:“特殊日子,特殊对待。”

“以后多带她出宫几次就是了。”

姜零染听言疑惑起来。

敛了笑道:“你那日要做什么不成?”

“秘密!”燕柒打起了哑谜。

姜零染睨他一眼,轻哼道:“你这秘密也只能藏八日。”

转眼八日。

一早燕两仪便出宫往姜零染这边来,说笑着用了早膳,她去了隔壁。

燕柒谨记着晚上的大事,不等燕两仪提及,便主动问起了午膳后是否回宫的话题。

燕两仪低头在攒盒里挑着核桃仁吃,闻言头也没抬:“不回。”

燕柒暗道了声果然。

追问道:“住哪?”

燕两仪奇怪看他一眼:“自然是今雪那里。”

燕柒扶额:“那个,你还没在我这里住过,不如今晚住在这里吧?”

燕两仪忽闪着眼睛,疑惑又不确定的道:“兄长让我住你这里?”

她没听错吧?

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到这话。

莫非是关傻了?!

燕柒不知她心中所想,唯恐她不答应,可怜兮兮的叹了口气:“禁足的日子着实苦闷,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燕两仪对此事深有感触。

一听这话险些落泪,当即就答应了。

燕柒见她这般模样,轻咳了声,心里有了几分的愧疚感。

思忖着道:“那个,你最近在宫里可还好?有什么想吃想玩的没有?告诉我,我都给你寻来。”

说起这个话题,燕两仪就来了兴致。

姜零染生辰的事情虽然未曾告知外人,但还是有不少有心人都留意着,特特的送了贺礼来。

其中就有信王妃的。

厢竹要打开锦盒,被雷氓阻止了。

她用帕子裹着手指,小心的打开了锦盒。

盒中放着一尊上好的翡翠雕刻鹊笑鸠语的精致摆件。

太子妃看了一眼,淡淡笑道:“是个有心的,竟还记着你生辰的事情。”

就是不知,记在心里的还有什么?

燕两仪却蹙起了眉头,低哼道:“居心不良,蛇蝎心肠。”

姜零染知道众人心中黎锦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多余的话也未作多说,更加之,这些人是来给她做生辰的,也不好谈及黎锦。

看了看摆件,笑着让收起来。

雷氓合上锦盒,抱着下去了。

大同街,素芝斋里。

老夫人神色端凝的坐在临窗的炕上,单手撑在小几上,阴沉沉的道:“贺礼可送去了?”

木香点头:“奴婢亲自送去的。”

老夫人哼了哼:“她说了什么不曾?”

木香微微垂下了头,声音低了下来:“奴婢未曾见到四姑娘。”

“是四姑娘身边的厢竹来接的贺礼。”

老夫人神色更难色了几分。

沉默片刻,冷笑道:“真真是翅膀硬了!”

不!

早在她与孟致沛和离之时,她的翅膀就硬了!

再思及上次在承春坊,姜零染对她所说的那一番话,一时间老夫人心口又疼了起来,她捂着心口,咬牙切齿的道:“忤逆不孝,该是下地狱!”

自从上次病后,老夫人便落下了心口疼的毛病。

木香见状吓的变了脸色,忙去内室里给老夫人去了丸药,服侍着她用下。

一边帮她顺着气,一边低声道:“信王妃又派人来送东西了。”

“老夫人,这次,咱们收下吗?”

老夫人神色萎靡,压着心口难受的喘气,但眼底的狠厉之光却是丝毫未灭。

顿了会儿,她摇了摇头。

黎锦和姜零染之间的官司,就是信王府与太子府之间的官司!

若换做信王妃以外的人,老夫人或许就上船了。

但信王如今就是个泥佛,自身都难保了,他的船能牢固?!

信王妃就更不用说了!

第六二三章 为戒

如今的姜家大房像是轧在悬崖峭壁边一块滚石,稍稍吹一口气,都能坠入深渊之中。

老夫人迫切的想要改善这个现状,但却不代表谁的招揽都会接受。

姜冼木却不如老夫人这般冷静了。

放眼望去,朝中还有几个是愿意和他往来的?!

有姜霁在,太子根本不会正眼瞧他。

瑞王上次办宴,唯他未请,也摆明了是不屑他这颗棋的。

湘王根本没那个心思。

独剩信王了...信王如今虽然形势不利,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谁又能确保三五年以后的事情呢?!

而眼下正值信王孤立无援之时,急切的需要附庸者,所以屡次找他。

姜冼木非常享受这种被需求的感觉。

想着毫无出路的前程,他飘飘然的想,倒不如赌一把?

用过午膳,太子妃和万夫人便离开了,燕两仪懒洋洋的歪在竹摇椅里,昏昏欲睡。

姜零染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在她身上盖了张毯子,留了厢竹和雷氓守着,而后带着青玉去了前院。

姜霁正摆弄燕柒送来的弓箭。

姜零染拿起勾了下弦,蹙眉道:“怪沉的,哥哥拉得开吗?”

姜霁“唔”了声,尝试着拉了下,满弓。

他舒了口气道:“确实是挺沉的。”

姜零染拿着桌上的白玉扳指套在手指上,晃荡荡的过大了,她摘了递给姜霁。

姜霁套在手指上,大小正正好,暗道燕柒有心。

看姜霁拿着抹布擦弓箭,神情极其满意。姜零染笑道:“哥哥是要用,还是要收在库里?”

姜霁看她一眼,无奈道:“用。”

他可是怕了燕柒了。

不知怎么得知了他舍不得用那套生辰送的马具,收在库里的事情。

次日便又送来了十套来。

他现在若说舍不得用这弓箭,不知会不会再传到燕柒的耳朵里,隔日送个十张八张的来。

姜零染闻言笑起来:“明日咱们去京郊转转吧?正好试试这张弓。”

姜霁点头,想到什么又叹了声气:“燕柒必然也是想去的。”

姜零染回想着先前他们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时候,抿笑道:“哥哥如今倒是疼他。”

“疼他就是在疼你。”姜霁笑着取下扳指,放在木盒中,接着道:“他对你好,我就疼他。”

“他敢欺负你,我揍起人来也是不手软的。”

“哥哥放心。”姜零染道:“他不会欺负我的。”

再有一个半月,便是他们成亲的日子了。姜霁想到这件事情便心生惆怅,对她的话也懒得接。

......

京兆府,夏恽从刑部回来。

云喜的案子交到刑部复核,无误后方可定下行刑日期。

如今再没有比京兆府最想尽快结案的了。

故而自交上之日起,夏恽今日已经是第四次去问情况了。

贾六看夏恽神色不错,笑了笑道:“定下了?”

“刑部也是一样的心思,尽快。”夏恽点头,喝了口茶道:“三日后菜市口斩首。”

贾六点了点头,又道:“那大人是不是去姜家一趟?”

这件案子虽与姜家没有关联,但却是最该得个说法的。

提及此事,夏恽脸上的笑意就全敛消了。

揉了揉眉心,沉郁道:“自然是要去的。”

夏恽在接人待物上还是挑不出错的,贾六没再多问这件事情,转而道:“云喜整日在牢中嚎叫,说是姜零染害了孟致沛。”

“三日后,若她在刑场依旧这般言行,不知又要传出多少风言碎语了。”

此事上,夏恽已是将姜家给得罪死了。

就算朝夕之间不能缓和,却也不能继续加深隔阂了。

贾六思忖着道:“是不是喂一碗药?让她行刑那日安静一点?”

夏恽提到云喜就想到了瑞王做下的蠢事,一时恨得牙根做痒。

冷哼道:“若不是关注的人过多,本官宰了她的心都有!”

“多灌两碗,让她再也说不出疯言疯语来!”

贾六点头称是。

夏恽喘了两口气,情绪渐渐平复,与贾六说道:“上次去姜家府门口闹事的那些个孟致沛的旁支全都以寻衅滋事罪,仗八十,徒刑一年。”

“此事倒是震慑了余下的人,一时全都做鸟兽散。”

“按照惯例,王侯家中无人继承,便要充公。平肃侯府的宅子已经由礼部收了回去,我思忖着是不是把从云喜家中搜出的那些金银充公,交到户部去。如此也能在皇上面前挽回些形象。”

贾六心中暗道,那所剩不多的东西,皇上能看得上眼?

交与不交实没什么差别。

但想到夏恽的心思,便未做言语上的打击:“就按照大人的意思办吧。”

另一边,礼部的人拆下平肃侯府的匾额。

刻花厚墨的匾额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阵浮尘。

礼部的人视若杂木的踩在上面,给府门贴了封条,而后离开了。

威威赫赫近百年的侯府一朝没了。

途经此处的人看到地上的匾额,无不唏嘘。

也深以为戒。

此后定然谨言慎行,规束自我,免得落到与孟致沛一样的结局!

到了傍晚,燕柒便让人去隔壁请燕两仪来,一起用过晚膳,说了会儿话便打发她去睡觉。

燕两仪看了眼更漏,蹙眉道:“兄长这就困了吗?”

燕柒遮嘴打了个哈欠,点头道:“困了。”

燕两仪点点头:“可时间尚早,我还不困。”

“我再去今雪那里玩会,兄长先休息吧。”

燕柒听言忙道:“她忙活一日了,必然是困倦的,你别去闹她。”

燕两仪屁股都抬起来了,闻言又坐了下去,噘嘴看着燕柒。

燕柒扶额道:“你今日乖乖的睡觉,明日我可以再留你住一日。”

“真的?”燕两仪惊喜的瞪大了眼:“兄长说的是真的?”

燕柒被她的大嗓门震得耳朵痛,无奈失笑道:“自然是真的。”

燕两仪抚掌笑道:“明日今雪要去京郊玩,这么说,我也能一起去了!”

“多谢兄长!”她笑着站起身,招呼着小光小乐道:“走走走,回去睡觉,养足精神,明日才能玩的爽快!”

燕柒不知道他们去京郊的事情。

若他未禁足,就能一起去了。

面对燕两仪的喜不自胜,他遗憾的叹了口气。

隔壁,姜零染刚洗漱完从净房里出来,看到燕柒坐在梳妆台前,顿时笑了起来:“什么时候来的?”

燕柒从镜子里看着她,笑道:“刚到。”

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手垂在身侧,袖子没遮掩住一抹金光。

姜零染看着他的手,疑惑道:“你手里拿了什么?”

燕柒把手背在身后,摇摇头:“没有啊!”

姜零染眯了眯眼。

没想到他会瞒她。

一时心中万分的好奇,走到他身前:“真没有?”

她这一追问,燕柒便不好继续否认了,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你头发都没擦干,我帮你擦头发吧?”

姜零染挑挑眉:“好吧。”说着坐在了椅子上。

她这般,倒有种看破了一切,却大度的不追问的味道在。

按着她的肩膀,燕柒俯身看着镜中的她。

姜零染一边把桌上的钗环放在首饰盒里,一边撩着眼皮看他一眼:“不是要擦头发?”

“你这些簪子做的太好看了。”燕柒道:“本不想给你的,没想到被你看到了。”

姜零染没听明白:“什么?”

藏在背后的手举在她眼前:“我自己做的,太粗糙了。”

他手里捏着一支镶宝玉花金钗。

白玉雕刻的花片,中间缀着一块圆形琉璃,而花片左右各有两颗红宝,一颗蓝宝。

姜零染眨眼看了会儿,拿在手里,不确定道:“你做的?”

燕柒点点头。

第六二四章 这娘子是亲的吗?

姜零染看了会儿,诧异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手艺。”说着将花钗比在鬓间,看了几眼,又错着眼睛看着他,眼睛里柔和的笑意都快沁出来“很衬我,对吗?”

“太粗糙了。”燕柒道“配不上你。”说着就要从她手里抽走。

姜零染忙捂在怀里,嗔他道“送人的,哪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燕柒看她这般,失笑道“再给你做支好的。”

“我很喜欢这支。”姜零染说着把帕子递给他“不过等你做了更好的,我也照收。”

燕柒听她说喜欢,只好由着她了。

一边给她擦头发,一边道“月色皎洁,有心相邀文靖侯夜游,不知可否赏光?”

姜零染微微瞪大了眼“现在?”想到什么,恍然道“怪不得你不让两仪住在我这里,原来是早有打算了。”

燕柒也不瞒她,笑道“已经准备多日了。”

姜零染好奇起来,也有些迫不及待。

等擦干了头发,她用花钗挽了发,问他道“好看吗?”

燕柒靠在梳妆台上,很认真的看了看,片刻摇头,刚欲开口就听她道“你就算说不好看,这花钗我也不会还给你的。”

“”

安排了厢竹青玉后,姜零染裹着斗篷站在了院墙下,看看墙,又看着他“你行吗?”

他身子骨还没恢复到最好,仍旧在用药,自己翻墙或许很轻松,但若带个她,不知会不会吃力?

燕柒闻言闷笑起来。

这个问题,他能回答不行吗?

姜零染疑惑莫名的看着他,不知哪个字戳到了他的笑点?

燕柒不好多做解释,轻咳一声,道“放心。”

说完抱起她,翻上了墙头。

上一次被他这么带出府的经过还历历在目,但此时的心境与上次已是大不相同了。

姜零染抿笑,紧了紧圈住他脖子的手。

听到巡夜的脚步声,燕柒抱着她躲在了暗处,垂眸看她一眼,低声道“一直看我做什么?”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姜零染不敢高声,凑在他耳边,压着声音道“害羞了?”

燕柒笑起来,这小丫头如今戏弄起他来倒是游刃有余的。

俯首在她唇上啄了下“羞的脸都红了,文靖侯快救命。”

原本是要戏弄他,可这话听在耳朵里,姜零染反倒羞的不行。

“前儿巡夜时遇到了一只大耗子,差一点就抓住了。”

一声低语声突然的响起。

姜零染微一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如今这么冷,还能有耗子?你花眼了吧?”

“耗子我还能不认识?”

“遇到这种事情往内院报一声就是了,养只猫就能解决,喊打喊杀的怕是会惊了姑娘。”

一行人低声交谈着走过去。

灯笼的光消失,入目又是黯淡下来。

燕柒站了会儿,从暗处走出来,极快的翻过了院墙,跳入了他府里。

放她站稳,笑道“刚刚想说什么?”

姜零染睨着他道“不懂怎么救命,想讨教你来着。”

“不懂?”燕柒笑起来,捏捏她的脸,意有所指的道“再没有比你更懂的了。”

看着越来靠的越近的人,姜零染忍着笑,伸手盖在他脸上“再有一个多时辰今日可就过完了。”

燕柒恍然。

拿下她的手攥在手里,领着她往偏门走。

许是他早已经安排过,他们所行之处,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顺利的到了偏门,门外百香和阿芙驾着马车等候多时了。

姜零染新奇的看了会儿固定在小几上的琉璃灯盏,又看着他道“咱们这么出去万一遇到巡防营巡夜怎么办?”

燕柒找出毯子盖在她腿上,道“百香能应付。”

姜零染又道“那咱们去哪里?”

燕柒道“上次去月湖游船,你不是说想夜游来着。”

姜零染想了想,好像是说过这样的话。

不过“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没想到他不仅记住了,还挑着这样的日子让她如愿以偿。

燕柒笑道“你喜欢的东西,在我这里从来都不是随随便便被对待的。”

姜零染微微哽住。

片息伸着手抱住他,低声道“燕柒,有你真好。”

燕柒轻笑起来。

他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

马车很快到了月湖,岸边停靠着一艘画舫,还不等姜零染多看,就被燕柒扶着上了船。

到了船舱里,燕柒道“等我一会儿。”说完便出去了。

这一等便是两刻钟,姜零染几乎要睡着,搁下书站起身道“出去走走吧。”

阿芙颔首称是,拿着斗篷跟上。

画舫已经停在了湖中央,岸边稀稀疏疏的灯火与天上的月亮遥遥相对。

姜零染看着,微微笑道“我还从没这么看过月亮和烛光。”

阿芙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笑道“夫人若喜欢,以后就多让公子带您来。”

姜零染点点头,忽的想起一事,扭头问她道“对了,去庆州的时候你跟着了吗?”

阿芙道“我们都跟着的。”

姜零染笑意加深,拉着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与我说说,你们都做什么了?”

上次她问燕柒,燕柒恼羞成怒的狠狠的收拾了她一顿,到头来,她什么都没能问出来。

眼下燕柒不在,正是好时机!

等到燕柒端着长寿面出来的时候,正听到阿芙说“那石阡的管家就发动石府里的人动手,我们以为轿子里是您,自然不能谦让,两方人当街就打起来了。”

“他们自然是胜不了咱们的。抢了花轿就奔城外走,公子听到轿子里的人哭,还以为是您,心疼的不行,就想着哄一哄,谁知道轿帘一掀开,竟不是您,当场脸都黑了。”

姜零染哈哈的笑。

燕柒端碗的手抖了抖。

这娘子是亲的吗?

听了这种事情竟然还能笑的出?

“然然后呢?”姜零染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催着阿芙继续讲。

阿芙也是笑,笑罢学着燕柒的声音与神态“公子对轿子里的人说,对不住,我水土不服,抢错了。”

燕柒听到这里,老脸血红,轻咳一声打断了阿芙的话。

阿芙看到正主来了,还颇为不自在的样子,忙闭紧了嘴巴,偷偷的溜了。

第六二五章 抵京

姜零染正笑的不可自抑,瞧见他顶着一张红透的脸走过来,更是瘫在椅子里,笑的眼泪直冒了。

燕柒被她笑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无奈叹一声,将长寿面的碗放在她面前的小几上,虎着脸道:“吃!”

听听这赌气的语气,姜零染简直要笑死了,捂着肚子道:“水...水土不...不服吗?”

“你你,你是怎么想到这句话的?”

燕柒额角嚯嚯的跳,一时觉得后脊都沁出汗意了,咬了咬牙,转身就要走。

姜零染忙拉住他的袖子,想说不笑了,却是没止住。

“...”燕柒生无可恋的看着挂在袖子上的人,扶额道:“你再笑,小心我收拾你!”

姜零染的笑哪里是他一句全没有威胁味道的话能止住的?

燕柒磨了磨牙,伸手掐着她腋下,把人从椅子上抱起来。

而后他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压着她坐在腿上。

两只手不轻不重的在她腰上拧了一把,看她吃痒却又躲不开,心里的气闷才缓和了些。

“还笑吗?”

姜零染做出凶样的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道:“你这是耍赖!”

燕柒被她推着靠在椅子里。

后脑勺枕在搭脑上,由下而上看着她,一边伸手拭去她眼角的眼泪,一边叹息道:“那时候我都难过死了,你这没良心的只是笑。”

姜零染一滞。

掐在他颈子上的手上移着捧着他的脸,俯首在他唇上亲了下。

微微分开,她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但你还是找到我了。”说着又在他唇上亲了下:“燕柒,谢谢你找到我了。”

燕柒看她一会儿:“那你还笑吗?”

姜零染一愕,嘴角抖动着,想笑,但看着他这张脸,又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

抿着唇,她坚定的摇了摇头。

“...”燕柒无奈道:“勉强信你吧。”

说着指了指小几上的长寿面:“面都要坨了,你还吃吗?”

姜零染闻言侧目,看到一个白釉红彩五鱼纹碗,碗里满满的盛了一碗面。

“你刚刚走那么久,是去厨房了?”

燕柒点头。

姜零染起身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夹着面吃了一口,怔了下顿时笑了。

燕柒托腮看着她:“笑什么?”

姜零染道:“你学了多久?”

燕柒想了想:“看厨房的人做了几次,我自己试着做了两次。”

“味道怎么样?”

姜零染笑道:“挺好。”说着夹了一箸面喂到他嘴边:“要长寿就一起长寿,不然我自己有什么趣儿。”

燕柒张嘴吃了。

咂摸着道:“盐放少了。”

品了品又道:“好像糊了。”

说着就去夺她手里的筷子:“吃两口,有那个意思就成了。”

姜零染避开他的手,吃下小半碗,喝了两口汤才放下了筷子:“好吃。”

燕柒道:“下次一定做的更好吃。”

这话的意思是每年都给她做长寿面不成?姜零染笑着点头。

燕柒站起身,搬走夹在他们中间的小几,挪着椅子坐在她身边。

甲板上,两张椅子并排放着。

二人亦同并肩。

“咻”的一声细响。

天空中绽放一片姹紫嫣红。

姜零染一愕,旋即笑起来:“烟花!”

燕柒侧目看她,瞧她眼睛里也似染了流光溢彩一般,一时眉目间满是隽永的温柔。

.......

进入十一月,礼部越发的忙了。

因着此前为着燕辜和黎锦的婚事忙活了几个日夜,所以耽搁了燕柒和姜零染的婚事。

这眼看着婚期愈近,礼部上下是忙的团团转。

燕柒听说了,让隋风在华盛楼定了酒席,午膳晚膳时送去礼部。

若是燕柒因着这事儿赏银子,大到尚书郭溯,小到衙中小吏,绝无一人敢收受。

但若是酒席,众人却可以放心笑纳了。

故而,虽是忙的不见天日,但上上下下都没有怨言。

初九这日,江南的船在沙陵河南码头靠了岸。

姜家和万家的人等在岸边,看着孟月佼和万千千先后的走上甲板,姜零染和万夫人忙招手。

万夫人看着自家远嫁的闺女,欢喜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万千千一眼就看到了万夫人,瞬间就红了眼,脱口就喊了声娘,也不管岸边的人能不能听得到。

梁修弘把斗篷搭在万千千的肩头,小心的扶着人下船。

吴存中和吴忧一左一右的扶着孟月佼。

姜零染喜道:“千千,姨母。”

万千千开心的差点蹦起来:“今雪。”

孟月佼“嗳”了一声,应着又埋怨道:“风大,你还来做什么?”

姜霁忙上前给孟月佼和吴家两兄弟见礼。

两府人抑制不住的在岸边抹着泪哭了一场,而后各自回府。

纵然是燕柒禁着足,但孟月佼到了,他少不得也是要去拜访的。

不过,没敢大摇大摆就是了。

孟月佼在江南是见过燕柒的,还误会他是骗子,这会儿见了便有些歉疚的笑道:“上次是我不对,冒犯了公子了。”

燕柒忙揖手道:“姨母言重了。”

说着又道:“您叫我子安就是,兄长也是这么唤我的。”

孟月佼知道燕柒的身份,哪里敢这么称呼?闻言局促的看向姜零染。

姜零染冲她眨了下眼。

孟月佼这才点了点头,和蔼的道:“那就多谢子安不怪罪。”

午膳一起热闹的用了膳。

与吴家兄弟虽是初见,却也是亲亲热热的。

姜零染看着,心里很满足。

不经意与燕柒的眼睛对上,二人都是一笑。

次日万千千来。

姜零染迎到府门外,看她火急火燎的下了马车,一时笑道:“你慢点。”

“怎么成了亲还是这么急性子?”

万千千跑着抱住她:“我都想死你了,还怎么能慢?”话到最后有点哽咽。

姜零染被她招的也要掉眼泪,却又不好在府门口闹笑话,一边请着人往府里去,一边道:“我正要出府去看你,你反倒比我还快。”

“怎么不多陪一陪伯娘?”

“婚期将至。”万千千道:“你现在不好出府,还是我来看你好了。”

说着又笑道:“今晚留我住一宿吧。”

“梁公子同意,我留你住一辈子都是成的。”姜零染笑起来:“可就怕有的人住两日便迫不及待的要回去呢。”

“你这丫头,见面就打趣我。”万千千羞的脸红,作势要撕她的脸。

二人笑闹过后,便有着说不完的话。

第六二六章 不详

万千千来的本意是帮忙的,可直到用了晚膳,也没动一根手指头,撑得歪在竹摇椅里。

歪头看着门外三三两两走过的丫鬟,再看着桌边摆弄珠钗的人,处处都透着安逸。

她艳慕道“你这里也太舒服了,真不想走。”

姜零染闻言看她一眼,平和的眼底掠起了丝丝的锐利“梁家对你不好?”

万千千笑意微顿,摇头叹道“再好,也不如家里好。”

“怎么了?”姜零染搁下手上的东西,走到她身边坐下“他们欺负你了?还是你此次进京,梁家不开心了?”

“哪能啊?”万千千叹了口气“他们自然是愿意我进京走动的。”

姜零染快要被她给急死,皱眉道“到底是怎么了?你快告诉我啊!”

万千千心中憋闷已久,除却姜零染,她确也没处倒苦水了。

坐直了身子,看着她道“七月的时候婆母她病了一场。”

“相公伺候在病榻前,拖累的也病了。”

“我就想着自己多担待点,好让相公安心读书。便在上房住下了。”

“没几日,婆母就委婉的让我回去,说身边有丫鬟伺候就足够了。”

“我起初没多想,只当婆母是怜惜我,不忍我受累。”

“可后来便从上房传出话儿来,说婆母嫌我不详。一进门就招的他们接二连三的病。不敢叫我近身伺候。”她说着,神色黯然的摸了摸肚子,声音低了几分“且肚子也没个动静。”

姜零染听完,惊诧的瞪大了眼。

完全没想到,梁家这样的书香世家,竟会这般的迂腐?

更没想到,看起来和蔼的梁母,背地里竟如此尖刻!

回过神便是怒血翻涌,气的一张脸红黑交错,急喘着气道“这算是哪门子臭道理?”

“你三月初成亲,他们七月生病,这也怪你?”

“况且你们都还年轻,身子又都是极好的,孩子一事顺其自然便是。且这才几个月,也忒不讲理了!”

姜零染越说越气,恨不能狠狠的骂对方几句。

可话到嘴边又止住了,喘着气道“梁修弘他怎么说?!也像他母亲那般不讲道理?!给你脸子看了?”

万千千摇头“我没告诉他。他读书已经很辛苦了,且。”她说着叹了口气“且这些话我也不是亲耳听到的,或许是下面人故意挑唆。”

姜零染是嫁过人的,前世在平肃侯府受到的磋磨委屈她就算是重活一世,也难忘。

对万千千的这些话,十分的感同身受。

想着记忆里万千千恣意笑闹的样子,再瞧着这会子颓丧伤神的模样,她心疼不已,握住万千千的手“这话你可曾告诉了伯娘?”

万千千苦笑“哪敢告诉她知道?”

她如今远嫁在江南,不能膝前尽孝,能做的也只有报喜不报忧了。

姜零染不觉就红了眼。

因着前世所知,她在万千千面前可没少替梁修弘说好话。

现下看她不幸福,姜零染心中自责又难过。

“成亲后我要和燕柒一起回江南住些日子。”姜零染道“到时候咱们同行。”

她倒要看看,这梁家是个什么心思!

万千千闻言笑起来。

知道她是怕自己受欺负,有意要去给自己撑腰了。

“只是一些小摩擦罢了,大面上还是很不错的。”

“况且只是听闻,做不得真。”万千千抽出手掌,压在她手背上,轻轻的拍了拍“你啊就安心的待嫁,别为了我的事情分神。”

姜零染哪里能不去想?

按着前世来看,明年的春闱,梁修弘是落了榜的。

梁母现下生场病都能怪在万千千的头上,梁修弘一落榜怕更了不得了!

她满心的担忧,思索着道“我觉得你不应该瞒着梁修弘。”

“你舍父弃母的远嫁去江南,全都是奔着他。”

“婚前说尽好听的话把人哄过去,婚后便不管不问了?没这道理!”

万千千看她气的这般,解释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是我,我担心会误了他的课业。”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姜零染道“他连家都顾不住,还求什么功名?你别护着他!”

因着这件事情,姜零染对梁修弘存了几分的火气。

说的话也不好听。

万千千却并不生气。

谁对她好,她是清楚的。

揉了揉她的脸,笑道“等这次回到江南,我会见机行事的。”

希望是她想多了吧。

姜零染见劝不住她,也不在多说。

暗暗打定了主意,来年随她一起回江南。

又想着这件事情需要知会燕柒,燕柒那里好商量,不知皇上会不会允?

隔壁燕柒用了晚膳,站在院中望着隔壁府。

叹一口气,心道这万千千要住几日?

隋风过来,看到书桌后的燕柒,一时笑道“最近少见家主这般勤勉。”说着把今日送进京的账册放在了案头上。

燕柒头也不抬,道“我现在勤勉,等到婚后,便要多辛苦你们了。”

隋风挑挑眉“您婚后是打算休息多久?”

燕柒道“看心情,心情好就多休息些日子。”

“心情好?”隋风惊了,忍不住道“您成亲后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吗??”

燕柒笑起来,抬头看他一眼“所以啊,珍惜现在的我。”

隋风懒得理他这不要脸的言论。

次日,梁修弘来接万千千。

午间一起用了膳,姜零染旁敲侧击的问起了梁母。

在她看来,梁母若对万千千有不满,应是不会瞒着梁修弘的。

最怕,他是个揣着明白装糊涂,两头哄的。

万千千闻言小心的踢了踢姜零染的脚,意在让她不要问。

桌下,姜零染轻轻的在万千千膝盖上拍了拍。

梁修弘闻言搁下了筷子,正色答道“家母的病已痊愈,多谢文靖侯垂询。”

姜零染点了点头,转而又道“因何病了?”

“京中良医极多,就是请御医,伯娘也是能请来的。”

“不若让梁夫人进京来,好好的诊治诊治。”

知情的万千千明白姜零染这话的意思是说梁夫人病情严重,完全是江南的大夫医术不好,无关万千千。

但不知情的梁修弘却只当姜零染这是关心梁母。

第六二七章 添妆

“文靖侯有所不知,家母她极其惧怕暑热,每到夏日,便会心焦气躁,积攒月余,便要病上一场。”

“哦。”姜零染面上有些意外“每年都会如此吗?”她问着,侧目看向万千千。

如此的话,何来不详一说?

摆明了是梁母作妖,有意的磋磨万千千!

万千千微微摇了摇头。

她在梁家这么久,并不知这个情况。

且梁修弘也未告诉过她。

梁修弘点头“几乎每年都会如此。”

“请了无数大夫检查,都说身体是极好的。”

“故而,每到夏日,只能多逗她开怀,减少心中燥郁。”

姜零染听言笑了笑“梁公子孝顺。”说着又问万千千“今年你给梁夫人说什么笑话听了?”

万千千看了眼梁修弘,道“我并不知此事。倒是没能对症尽孝。”

“不知道?”姜零染惊讶的瞪大了眼,看着梁修弘道“莫非你们分家了?这样的事情,娇娇怎会不知道?”

梁修弘有些茫然的看着万千千“你不知道吗?”

万千千与之对视“夫君告诉我了吗?”

梁母生病期间,她忧心忧神,却无人告知她,梁母是常病。

“是我的疏忽。”梁修弘回忆了下,好像确实没告诉她。

“因每年都会如此,家中也习以为常,吃些降暑降燥的药膳便能好转,所以便忽略了。”

万千千神色淡淡的,闻言几不可见的点点头,低头用膳不提。

姜零染却不想这么放过梁修弘。

打趣的笑道“梁公子的疏忽,反倒造成了娇娇为媳的不称职。”

“不知梁夫人有没有怪罪我们娇娇粗心啊。”

梁修弘坦然一笑,看了眼低头用膳的万千千,温声道“母亲她极其喜欢娇娇,不会如此的。”

说着顿了下,又道“况且有我在,不会让娇娇受委屈的。”

姜零染终于从梁修弘嘴里听到了一句人话,面上好看了些。

且观梁修弘言行,似是不知情的样子?

与万千千对了个视线,各自用膳不提。

午膳后,万千千便随着梁修弘一起回去了。

晚间燕柒早早的便过来了,一见她就道“你的小姐妹终于走了。”

姜零染正梳头发,看他过来便放下了梳子,伸手道“咱们什么时候去江南啊?”

燕柒伸手握住她的手,觉着凉,便搓了搓给她焐热。

闻言答道“等到来年春天,水路好走的时候吧。”

姜零染道“咱们和娇娇一起走行吗?”

燕柒闻言有些吃味起来。

觉着姜零染这是舍不下万千千了。

撇嘴道“自然是可以,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姜零染瞧他一脸的哀怨,忍俊不禁的拉着他的手,咬了口“以后叫你醋公子得了。”

燕柒哈哈的笑“倒也挺好听。”

姜零染无奈嗔他一眼,起身上了床榻,与他说起了万千千在梁家的事情。

燕柒听得惊讶“竟有这种事情?”

说着哼了声“若是被万景西那厮知道,定要打到梁家去!”

万千千在万家眼珠子似的宝贝,若在婆家被磋磨了,那整个万家必然要疯。

想着她刚刚说的话,捏了捏她的掌心道“所以你才说和万千千一起去江南?”

姜零染点点头“皇上那边能同意吗?”

“能。”燕柒拍拍她的肚子“放心。”

姜零染听他这么说,便不担心了。

又过了几日,姜零染邀着万千千一起往太子府去。

恰好燕两仪也在,见着万千千笑道“你何时回京的?”

许久没见,万千千没想到燕两仪一点也没生分,请了安答道“回京没几日,还未能有机会给公主请安,实在该死。”

燕两仪摆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拉着她问起了江南的见闻。

姜零染留她们二人说话,拿着做好的百家衣给太子妃。

花花绿绿的粗布棉布、绫罗绸缎缝在一起,竟十分的好看。

太子妃道“真好看。”说着就迫不及待的在小皇孙身上比了比“昶儿,婶娘给你做的衣服好,给你求平安的,快歇歇婶娘。”

乳母闻言,当真捏着燕君昶的小拳头,朝着姜零染揖了揖手。

姜零染嗔了太子妃一眼“总也没个正行。”

太子妃笑起来“你难道不是他的婶娘?”

姜零染不理这话,岔开话题道“头一次做,手生。”

“下次做的必然比这个好看。”

太子妃道“若做也等成了亲再做,现在可不敢占用你的时间。”

燕两仪听着暂停了与万千千的交谈,接话道“可都准备好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没有?”

她可是十分愿意帮忙的。

不光是喜欢姜零染的缘故,更因能出宫。

姜零染摇摇头“兄长,三叔三婶以及姨母和表兄都在。”

“如今我每日都闲着无事做。”

太子妃笑道“那你便好生歇着,等着做新娘子。”

说着想起一事“听说父皇的意思是要子安从宫中出发,接了你,然后往双吉坊去。”

姜零染蹙了蹙眉“还没这样的先例吧?”

不论是太子,还是几位亲王,都是从他们自己的府邸出发迎亲的。

太子妃笑道“万事总要有先例的。”说着似是猜到她的担忧一般,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不会有事的。”

姜零染含笑点头。

进入腊月前,已接连下了几场大雪,滴水成冰。

姜零染畏冷,整日窝在屋子里不愿动弹。

到了腊八这日,宫里来口谕,请姜零染入宫。

燕柒听了便也想跟着去,派了人去询问,被皇上一口给回绝了。

临到成亲前,燕柒担心再出什么意外,让人去了请太子妃进宫帮忙照应着。

太子妃得了这话,几乎要笑倒,却还是进宫去了。

承乾宫一起用了腊八粥,提着些新蒸好的点心以及一盅腊八粥,无惊无险的回府去了。

自然知道这点心和腊八粥是给谁准备的。

姜零染回府后便派人送去了隔壁。

到了腊月十二,便陆续开始有人上门给姜零染添妆。

十四这日,太子妃,湘王妃来府添妆。

信王妃和瑞王妃派身边的人送来了添妆。

这日燕柒结束了禁足,被皇上叫进宫去了。

十五这日,宫中来赏。

皇后赏赐大小金玉珠钗共二十件,并着两千两黄金。

而皇上赏赐了两柄金镶玉如意,并着五千两黄金。

这一赏可是惊动了京城了。

皇后添妆也就罢了,皇上也来凑热闹?

之前还有不少人传言说皇室不喜这个和离过的儿媳,现下看来,分明是极其重视的。

故而十五日这日傍晚,又有不少未曾来添妆的府邸过府添妆。

姜三婶和孟月佼以及厢竹青玉几个,直忙碌到了戌时,才关门谢客,开始检查明日出嫁诸事。

第六二八章 大婚(一)

姜零染看着她们在自己身边团团转,神情是一丝不苟,忍不住道“别这么紧张,都准备了这么久了,不会出错儿的。”

孟月佼像是才发现她还坐着似的,急的抽走她手里的书,推着她往内室走“就别坐着了,快去睡觉,不然明日要没精神的。”

姜零染明白自己无甚话语权,乖乖应着,躺在了榻上。

孟月佼拉着被子给她盖,抓着被沿的手却没松开,压在她心口处。

姜零染明白她这是有话要说,要坐起身,又被她按了下去。

“姨母。”她抬手,覆在了孟月佼的手背上。

另一只手轻轻的抚着她的鬓角,孟月佼含笑温声道“已经是大人了,有些话我不说,你也懂。”

“但若有什么要问的,可别羞着不问。”

姜零染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红着脸道“没有话。”说着顿了下又道“姨母放心,这次会很好的。”

这几日孟月佼从姜霁口中听了无数的关于燕柒以往的言行。

对这桩婚事,她与他们一样的有信心。

但听她安慰自己,孟月佼还是忍不住的心中难过,眼睛微红,却是笑着点头“姨母知道,姨母都知道。”说着手掌在她心口轻拍了拍,直起身放下了帷幔。

脚步声渐远,外间的语声也弱了不少。

帐中昏昏暗,姜零染有些出神的看着绣在帐顶的莲花,想着宫里的他。

先前她养狗也没能阻拦他翻墙,谁知几日前他过来说,成亲前都不要再见面了。

姜零染诧异这话竟是出自他的口,懵了会儿问他道“为什么?”

燕柒煞有其事的说“听人说婚前见了面,婚后便不相见。”说着摸摸她的脸“你且忍几日,等成亲那日我早早的来接你。”

姜零染不知他哪里听来的话,一时好笑。

拂开他的手道“你不来,我的日子不知多惬意。”

燕柒眯了眯眼,俯首在她唇上咬了下,无奈叹道“真真是个没良心的小丫头。”

嘴上如是说,姜零染却觉得这几日总暖不热被窝,觉也不香甜。

每到晚间便觉少了什么,寂寥的厉害。

脚尖拨着汤婆子,她喃喃道“明日就有人暖被窝了。”

翻烧饼似的好不容易才睡着,就听到内室里响起脚步声,紧接着有人点了灯。

帷幔被撩开,厢竹伏在榻边道“姑娘,该起了。”

姜零染睁着满是迷糊的眼睛,道“什么时辰了。”

厢竹一边把帷幔挂在金钩上,一边笑道“刚过寅时。”

“公子在等您用早膳,早膳后还要去祠堂。”说着看姜零染躺着没动,眼皮要闭不闭,无奈失笑“姑娘,您怎么还能睡得着?”

姜零染知道不能再睡了,揉了揉脸坐起身“为什么睡不着?”

厢竹找着衣服给她穿“您不紧张吗?”

姜零染打了个哈欠“不紧张。”

厢竹当真没从她满是困意的脸上看出一丝的紧张忐忑来。

猜想定是因为新郎是燕柒的缘故。

笑着道“姑娘快洗把脸,精神精神。”

等到姜零染走出屋子,除却皑皑白雪,入目皆是红。

细腻的红绸在北风中飘摇,尾端漾出浓烈的欢庆。

她看着,唇边不自觉的抿了笑。

还没从祠堂出来,全福人万伯娘便到了,姜霁催着她道“有什么话回门再说,快去梳妆。”说着把她从蒲团上扶起来。

“哥哥别急。”姜零染还想再和父母多说会“时间足够的。”

姜霁伸手在她额头上一点,颇为嫌弃的道“怎么不急?整日看你看的都烦死了,赶快嫁出去,我也好清净清净。”

姜零染撇嘴道“你是亲哥吗?”说完带着厢竹等人离开了。

回了院子,梳妆更衣自是不提。

因着准备充足,故而上下虽忙,但却不乱。

忙活了两个多时辰,姜零染才算是穿戴齐整,顶着沉重的凤冠,她连动一下脖子都不敢。

可越是不能动,她越是想动,又觉得后背痒痒。

“厢竹,帮我抓抓背。”

厢竹绕到她身后,看着金线绣凤的嫁衣,又看了看自己的爪子,有些不敢下手,最后只用手指尖在痒痒处点了点。

姜零染无奈道“你用点劲儿。”

“奴婢担心把衣服抓出褶子了。”厢竹道“姑娘忍忍,一会儿就不痒了。”

姜零染“”

眼看着吉时将至,万夫人催着人去府门前看情况,嘴里嘟囔道“怎么还不来?”

“算算时辰,应是该到了。”秦若丹抿笑道“别着急。”

万千千看着偷摸着溜来的燕两仪,打趣儿道“你兄长还来吗?不来,我们可不嫁了。”

燕两仪眼一瞪“不嫁可不成!”说着蹭的站起身“我出门去迎迎,嫂嫂别急。”话音没落,人已是没了影。

今日人多,姜零染忙让雷氓跟着去了。

又过了半盏茶,便听得前院噼里啪啦的鞭炮响,一屋子的人原本坐着说笑,一听这动静,惧是站了起来,齐齐的道“来了!”

姜零染本不觉有什么,可瞧见她们如此,不觉的心口发紧,心里扑通扑通的跳。

“来了来了。”屋外一阵欢天喜地的喊叫,紧接着燕两仪扑了进来“兄长他来了!”

说着一指万千千“被你大哥拦了,这会正对对子呢!”

一屋子人顿时哄的笑起来。

万夫人笑罢道“可别太刁难人才好。”说着吩咐人去前院传话。

姜三婶和孟月佼也是这个心思,闻言都是点头。

前院不知喧哗热闹成了什么样子,隔了这么远,竟也能听到。

姜零染听着模糊的声音,心中越发的紧张了,小口小口的匀气变成了胸口剧烈的起伏。

孟月佼看到了,笑着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别怕。”

姜零染反握住孟月佼的手,声音发着哽颤道“姨母,我,我能喝口茶吗?”

打从早膳后,她就被禁止喝茶,这都几个时辰了。

原本还能忍忍,可这心里一紧张,她就更想喝茶了。

孟月佼看了眼她的妆容以及繁复厚重的嫁衣,蹙眉哄道“别喝了吧?且忍忍。”

又是忍忍姜零染泄气。

第六二九章 大婚(二)

约莫过了一刻钟,姜霁以及宫中的嬷嬷一起往后院来。

站在廊下唤道“妹妹。”

听见里面应了,这才迈步进去。

看着端坐在椅子上的人,他咧嘴笑起来,却是没话。

万夫人明白这是来接人了。

一边道“快把盖头拿来。”一边又扶着姜零染站起身,将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定无误后,将龙凤呈祥的红盖头盖在了姜零染的头上。

眼前被红色遮住,姜零染下意识的呼吸一窒,闷了会儿才缓缓的吸了口气,眼睛看着垂在盖头角上摇曳不停的珊瑚珠流苏。

紧接着,一人走到了她身前。

光是看鞋子,姜零染便知是姜霁。

“妹妹。”姜霁笑着弯下腰“来,我背你。”

厢竹扶着姜零染往前走了一步。

姜零染伸手按在姜霁的背上,而后慢慢的覆上去。

姜霁托稳了,这才往外走。

越往外走,周遭的人声越是多,鞭炮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

姜零染圈着姜霁的脖子,伏在他耳边低声道“哥哥怎么一直不话?我今日好不好看?”

话落,隐约听到他笑了声。

过了会儿,才道“好看。”

他看着站在红毯尽头,迫不及待要从他手中接走姜零染的燕柒,眼睛红了红,托了下背上的人,低声又道“我已经警告过他了,绝不敢欺负你。”

“但以后若受了委屈欺负,万不可瞒着我。”

盖头下的人撇了撇嘴,刚刚还厌烦她呢!

姜零染吸着鼻子道“我花了两个时辰才涂抹好了,哥哥别招我掉眼泪。”

姜霁没在话,走到花轿前,稳当当的把人放了进去。

燕柒冲着姜霁一揖到底“多谢兄长。”

姜霁还礼,而后退至一侧,看着燕柒翻身上马,迎亲队伍往东行进。

燕两仪看着姜零染上轿,而后拉上万千千和秦若丹“快快,咱们去双吉坊。”

队伍往东行,要绕城一圈。

这一路,道路两旁里三层外三层的站着看热闹的百姓。

但凡是听见贺喜声,随行在侧的隋风等人便会撒喜钱。

燕柒春风得意的端坐在马背上,笑的见牙不见眼。

轿子里姜零染听着哄抢喜钱的动静,暗暗扶额,真真是个败家的。

万景西几个跟在后头,对燕柒这种开心到不能自己的行为惧是好笑。

颠颠晃晃不知多久,轿子终于停了下来,稳稳落地。

喜嬷嬷在轿外着吉祥话,打起了轿帘,刚要去扶里面的人,却横出一只手。

一看是燕柒,喜嬷嬷忙退至一侧。

“姜零染。”燕柒矮身,大手盖在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背上。

盖头下的人微微动了动,似是抬起了头。

他笑着,想什么,一时却又不知什么,只是牢牢的攥住了她的手,扶着她走了出来。

喜嬷嬷忙将喜绸手牵递过去。

燕柒看了眼,撇开眼后弯腰打横的抱起了姜零染,迈步往府里去。

四下霎时激起一阵起哄声。

喜嬷嬷忙将无用武之地的喜绸塞进一旁的丫鬟手里,紧步跟了上去。

姜零染哪想到他会这般?

但抱都抱起来了,自也没有让他放下的道理。

耳边此起彼伏的笑闹声不断,姜零染脸上滚烫,幸而盖着红盖头,别人瞧不见。

燕柒垂眼看着怀里的人。

红绸盖头贴在面上,将她的五官勾勒。

看了会儿,他低声道“冷不冷?”

姜零染不敢话,只摇了下头。

燕柒又道“饿不饿?”

姜零染还是摇头。

燕柒迈过火盆,跨过马鞍,又道“渴不渴?”

姜零染无语叹气。

这厮是故意的吧?

“不渴!”

闷了片息,又道“你别总和我话。”

这么多人,可不能闹笑话。

燕柒唇角勾着,“嗯”了声。

前厅拜堂。

礼成后燕两仪等人簇拥着姜零染往后院去。

太子妃和湘王妃也想去凑热闹,怎奈还要帮忙宴客,抽不开身。

看着她们走远,只有眼馋的份儿。

惧是打发了身边的人去看着,等忙完了,听一听热闹也是好的。

燕柒暂且安顿了宾客,而后叮嘱了太子,便往后院去了。

不少人起哄着都要去闹,皆被太子拦下了。

姜零染坐在榻边,听着房中女眷凑趣儿起哄,以及燕两仪护着不许。

紧张又期许的等着燕柒过来给她掀盖头。

忽而,房中静了下来。

听到有人声嘀咕道“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姜零染闻言便知是燕柒回来了。

她顿时挺直脖颈,垂眼看着盖头下那一块的空地。

很快,那空地上便站了人。

喜嬷嬷着吉祥话,燕柒从托盘中捏了秤杆,挑起了那勾着他心的红盖头。

盖头挑起的一瞬间,姜零染抬眼看过去。

视线对上,二人皆是一怔。

忽的听到有笑声,姜零染回神,仓促的垂下了眼。

扑了胭脂的脸颊上,越发的滚烫起来。

燕柒脸皮厚,目光坚定,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直到喜嬷嬷提醒他坐在姜零染身边,他才动了动。

交杯,结发按着宫中的规矩,礼仪繁琐的进校

礼成后燕柒依依不舍的离开去前院。

女眷们闹了会儿,太子妃来后,尽都给请了出去。

喜嬷嬷暂且退了出去,房中只剩厢竹几个后,姜零染才动了动坐僵的身子,扶着头上的凤冠道“快,帮我取下来,压得我头疼。”

厢竹上前帮忙扶着,皱眉道“还不能取呢。”

青玉捧着茶过来“姑娘不是渴了?快喝口茶。”

姜零染确实是渴了,端着茶盏喝了两杯才舒了口气。

前院哄哄闹闹了一日,直到太阳下山才安静下来。

燕柒打发走了苏孜沽王荃几个要闹洞房的,摇摇晃晃的往后院去。

房中红珠摇曳,喜字成双,榻边的人保持着他离开时候的姿势,燕柒见了皱眉道“怎么还坐着?不脱了衣服,下来松快松快?”

那凤冠看着就沉,这么顶一日,还得了?

喜嬷嬷早就听闻燕柒疼媳妇。

见状和善的笑起来,解释道“柒公子莫要心疼夫人,这是坐福,顶好的呢。”

燕柒不懂这些,只心疼她不能动弹。

皱眉道“要坐多久?”

第六三零章 去前院

喜嬷嬷笑道“您回来,这就算是成了!”又说了几句早生贵子的话,便要退出去。

燕柒喊住她,从一旁的匣子里抓了一把金银混在一起的锞子,递过去道“说的好,赏。”

喜嬷嬷这一日下来,接赏接到手软。

她也算是主持过几次,但从没人像燕柒这般。

喜笑颜开的双手接下,说完谢恩的话又是不重样的说着吉祥话。

燕柒心里念着姜零染,摆了摆手。

喜嬷嬷忙颔首退下了。

姜零染见喜嬷嬷退了出去,立刻挪动着早坐麻的腿,蹙眉道“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以为今日要坐成石人呢。”

她极少抱怨他什么,这么说,可见是真的辛苦极了,燕柒心疼的不行,在她身边坐下,轻轻的给她揉腿“听她的做什么,福不福哪里是坐一坐就能有的?”

“我想这么做。”姜零染忍着双腿麻痛的感觉,抿笑道“虽然有些辛苦,但是我想这么做。”

燕柒手上一顿,抬头看着她。

明白如他,怎会不知她的心思?

须臾笑着凑过去,在她额头上轻磕了下,柔声道“有了娘子今日这般,以后必然是福孙荫子的。”

姜零染听言眼睛里都沁着笑“一定会的。”

厢竹和青玉想去帮姜零染除掉凤冠,但燕柒在跟前,她们便不敢近前。

等了会儿,才听到内室燕柒轻唤,忙应着往里走。

却见姜零染坐在梳妆台前,燕柒站在她身后,正小心细致的给她取凤冠,见她们进来,头也不抬的吩咐道“厨房里备了膳,让阿芙去取来。”

二人一愕,磕巴了下忙应是,又退了出去。

姜零染微微偏着头,从镜子里看着他笨手笨脚的样子,好笑道“让她们来做就是。”

燕柒一脸的认真“我可以的,相信我。”

姜零染笑着不语了。

他的手很轻,没扯到头发,也没弄痛她,凤冠取下的一瞬间,姜零染浑身都轻松了。

左右扭了扭脖子“多谢多谢,可算是舒服了。”

燕柒把凤冠搁在桌上,正要向她讨句夸赞,蓦的瞧见她鬓角处淤青了一块,登时皱起了眉,紧张道“这是怎么了?”

姜零染不明就里,瞧他神情威严,歪头在镜子里照了照,猜测道“许是凤冠压的。”

“这内务府,连个凤冠都做不好!”燕柒不悦的低斥。而后轻轻的拨开她的头发,心疼的皱眉道“必然是疼的,青了好大一块。”

姜零染怨他夸张。

只指甲盖大小,哪里如他说的那般唬人?

听到外间厢竹等人的交谈声,她站起身。

对比她鬓角的淤青,她现在更想吃东西。

看他一副不罢休的啰嗦样,姜零染无奈的推着他往外走“不疼,你不说,我都没察觉。”

外间青玉已经将晚膳摆上了桌。

姜零染洗了手便开始大快朵颐。

这一日,她又渴又饿。

成亲真的是件辛苦事。

燕柒一边帮她夹菜,一边叮嘱道“你慢点吃,这些都是你的。”

晚膳未毕,厢竹已经准备好了热水,等着姜零染去沐浴。

姜零染听了厢竹的话,吃东西的手顿了下,抬眼看向对面。

燕柒瞧见了,一时笑起来。

姜零染红着脸垂下眼,嘀咕道“有什么好笑的。”

燕柒知道她羞,想让她自在点,站起身道“我去前院。”

姜零染眨眼看着他,不明白他现在去前院做什么。

一屋子的人闻言都是吓住了。

这是怎么了?

怎么这会子要走?

没听见拌嘴啊?

大喘气似的,等众人都吓够了,燕柒才把后半句话说了出来“我回来的时候太子还没走,去瞧一眼。”

姜零染点点头,稀松平常的“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去用膳。

众人齐齐的舒了口气。

原来如此!

前院里,太子将最后一波客人送走,刚靠在椅子里喝两口茶,就看燕柒走了过来,吓得登时坐直了,瞪着眼道“出什么事情了,你怎么来了!”

燕柒不明白太子为何吓得这般“我来帮帮你,有什么问题吗?”

太子一愕,苦笑不得的摇摇头。

隋风等人看到燕柒过来,也都和太子一样,忙过来问情况。

百香道“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有什么吩咐?”

隋风接话道“是啊,打发个人过来就是了,您怎么还亲自来了?”

燕柒看着他们吓得发白的神色,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什么,好笑道“这里既是用不着我,那我便回了。”

可不得不说一句,这些人真真是想多了。

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娶回来的娘子,哪舍得冷落半分?

等到燕柒离开,太子重新端起茶盏,回想着他刚刚的话,气笑了。

倒成了他来帮自己的忙??

他们这一票人又是在帮谁的忙?

燕柒极快的去而复返。净房里姜零染正从浴桶里走出来,听到外间的请安声,脚下一滑,差点又摔进桶里。

厢竹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低声道“您小心点。”

到了内室,没看见姜零染,燕柒便知她在沐浴。

有些无聊的在榻边坐了,这一坐,被硌了一下。

他皱眉站起身,抖搂开被子,看着铺了满床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明白这寓意是早生贵子。

他笑了笑,弯腰捏了颗大枣嚼在嘴里。

姜零染走出来,正看他剥桂圆吃。

燕柒听到声音,抬头看着她。

洗去脂粉,粉腮白里透红,似是羞,眸光总在躲着他。

燕柒笑着走过去。

姜零染微垂着眼,低声嘟囔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燕柒道“没什么可忙的,我就回了。”说着将手里剥好的桂圆送到她嘴边。

姜零染看一眼,摇了摇头。

燕柒看着她,手又往前送了送,指腹几乎抵在了她唇边“很甜。”

素日里也不是没这么相处过,可今日不知怎的,姜零染很是受不住他的目光。

面红耳赤的张口咬下了他指尖的桂圆。

燕柒看她嚼了几嚼,在她要说出那句嗔怪前,轻笑着错开她,走近了净房里。

姜零染自知是被戏弄了,心里暗骂他一句混蛋。

第六三一章 进宫

等到燕柒离开,厢竹等人才敢抬起头来,簇拥着姜零染到了梳妆台前。

看厢竹拿着粉往她脸上扑,姜零染忙制止:“这是干什么?”她可刚洗干净。

“...扑些粉,好看。”厢竹小声的道。

姜零染闻言有些不自在的道:“扑什么粉,不用。”说着自顾自的拿起装着润肤香膏的白玉罐。

厢竹只好由着她。

擦干了头发,青玉拿着燕柒做的那支钗给姜零染简单的在脑后挽个髻。

自从得了这支拆,姜零染几乎每日都会用,有时燕柒不让她用,她还会争辩几句。

可今日...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觉自己待会儿会被他打趣。

想了想,她唔囔道:“...换一支吧。”

青玉有些诧异:“姑娘说的是钗吗?”

厢竹闻言蹙眉,撞了撞她的肩膀,低声提醒道:“叫夫人。”

青玉恍然。

自从和离后,她们叫姑娘都叫顺口了。

记在心里,复又问道:“夫人说的是钗吗?”

姜零染刚要点头,蓦然听身后有人问道:“钗怎么了?”

三个人齐齐一个激灵。

姜零染手忙脚乱的“啪”的一声把首饰盒子给合上了,摇摇头道:“没什么!”

厢竹和青玉福了个礼,忙都退了出去。

燕柒走到她身后,压着她的肩膀,阻止了她的起身。

俯身在她耳畔,看着镜中的她,笑道:“不喜欢这钗了?”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脊,沐浴后的热意醺着她,姜零染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辩解道:“没有。”

“那为何要换了?”燕柒不饶她。

姜零染猜到了戴这钗会被打趣。

却没想到,要取不取的情况下依旧会被打趣。

眼下他问,姜零染根本想不到怎么回答。

支吾道:“我...我就是想松快松快,不想挽头发了。”

“哦。”尾音拉长,似在思忖她话中的真假。

先是后脊热,现在浑身都热,姜零染自知不敌他这只狐狸,未免待会儿败的太难看,战术性的逃避。

燕柒这次没有阻止她起身。

姜零染站起身后抬脚就要往榻边走,可刚迈出一步,她就站住了。

懊恼的想锤自己一拳。

她这么做,倒像是在催促什么似的!

果然听到他轻笑出声。

脸上火热,不用看也知道红成什么样子了,姜零染羞的走也不是,重新坐下也不是。

燕柒道:“怎么停下了?”说着下巴一指床榻:“上面的东西我都收拾干净了,可以放心的睡。”

姜零染磨了磨牙,扭头想教训他,可刚一扭头,他就俯首咬住了她的唇。

...........

次日卯时,廊下轻唤。

燕柒动了动,唔囔一声,收紧了手臂,抱的更紧了。

姜零染睁开眼,轻咳了一声,廊下顿时安静了。

她折起身,隔着他掀开了帷幔,看了眼更漏,而后又躺回去。

“该起了。”她说着,身旁的人又是唔囔了一声,却没有睁开眼的意思。

姜零染伸手捏住他的鼻子,等了两息,瞧他睁开了眼。

目光很是哀怨。

姜零染笑起来:“都卯时了,今日要进宫的。”

燕柒道:“去了也要等他下朝,倒不如多睡会。”说着在她腰上掐了一把:“你不累吗?”

姜零染一哽,脸上霎时红了起来。

看他要凑过来,忙伸手挡住,而后扬声道:“进来吧。”

“吱呀”一声,房门从外推开。

这小丫头!燕柒磨了磨牙,压着她咬了一口,才折身掀开了帷幔。

厢竹等人端着洗漱之物侯在外间,没敢贸然的进内室,听到脚步声,这才低头鱼贯走了进去。

燕柒洗漱极快,看青玉捧出的衣服,顿时眼睛一亮,笑道:“你做好了?”

姜零染知道他说的什么,笑着没应话。

早膳后,二人往宫里去。

马车里,燕柒拥着她,盯着她手里的书看,看了会儿道:“你是想去蜀中吗?”

姜零染翻了一页,不答反问道:“你去过吗?”

燕柒道:“很多年前去过一次。”说着又问道:“你是想去吗?”

姜零染有些敷衍的答道:“也不是想去,就是随便看看。”

燕柒道:“不如咱们回江南后,改道去蜀中吧?”

姜零染笑道:“照你这么安排,一年也难回京,商行上下能同意吗?”

燕柒也笑:“我已经和隋风说过了,成亲后要休息一段时间。”

姜零染还有别的心思,闻言道:“蜀道难,我怕辛苦。”

“再者,兄长他们都在京里,我舍不下。”

燕柒抽走她手里的书卷,板着她的肩膀,让她扭身看着自己。

“只看书有什么滋味儿?”

“我这个去过的人就在眼前,怎么不见你问我?”

他的手指抬着她的下巴,俯首下去,说话间,若有似无的擦着她的唇。

有些痒,姜零染忍不住的咬了下下唇。

就看他一顿,眸子下瞟一眼,极快的抬眼,看进她的眼睛里。

“故意的?”

“唔...”天地良心!姜零染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已经没人听她解释了。

马车停下,百香跳下马车,抽出脚蹬道:“公子,夫人,到了。”

车厢里,燕柒松开姜零染。

姜零染微喘着气。

燕柒一边忙她整理衣服,一边道:“刚刚你似乎想说什么?”

这厮!姜零染咬牙,气咻咻的伸手在他脸颊上捏了一把。

燕柒哈哈笑起来。

自马车停在宫门口,便吸引了守门禁军的目光。

都知道马车里的是刚成亲的燕柒和姜零染。

对于昨日的大婚,禁军上下都是极好奇的。

片刻,燕柒掀着帘子矮身走出来,而后站在一侧举手扶着姜零染。

众人站着不敢动,但眼珠子还是能动的。

目光都是定在了二人身上。

站定后,燕柒揪着她颌下的白狐裘斗篷,帮她裹紧了些,而后接过百香手里的银袋,牵着姜零染的手往宫里走。

一路上遇到宫女太监,但凡是说恭喜的,燕柒都要散开银袋儿,赏下银子,才算作罢。

故而,从宫门口到承乾宫,足足多走了三刻钟还余。

这一路发生的事情极快的在宫里传扬开,承乾宫里的皇后,太子妃等人都是笑的不行。

勤政殿,皇上听闻后轻哼了声。

高得盛悄悄的睃一眼龙颜,却不是愠怒之色,放心的笑了笑。

第六三二章 敬茶

等了会儿,看皇上仍是闷头批折子,高得盛提醒道:“皇上,柒公子和夫人都在承乾宫等着您,您现在是否移驾?”

皇上闻言立刻就站起身,手里的朱笔和折子一一撂下:“那就走吧。”

“....”呃。

高得盛懵了懵。

这皇上也太别扭了吧?

看这站起身的速度,明明是极想去的,莫非是在等着他给台阶?高得盛暗骂自己愚笨,没能早点领悟皇上的心思。

到了承乾宫的时候正是满堂欢声笑语,随着皇上的迈入,殿中静了下来,众人忙起身请安。

皇上神色威冷,目不斜视的走到上位坐下。

而后一扫众人,虚抬了抬手,淡淡的道:“都起来吧。”

皇后见皇上这般,有些莫名的蹙了蹙眉,昨日小两口成亲的时候还开心的不行?今日来敬茶,怎么就摆出这张冷脸了?

姜零染从皇上脸上看不出对她的满意之色,一时心中忐忑。

燕柒面上的冷意比起皇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站在姜零染身旁,胳膊挨着她的,虽是未有言语,但这么站着,已是无声的说明着态度。

行墨和芝如一个端茶,一个摆蒲团。

燕柒看了看脚下的蒲团,深深的吸了口气。

他带姜零染来,不是受冷脸的!

站的近,姜零染甚至听到了燕柒粗重的呼吸。

对于皇上,她是感激的。

况且在她看来,皇上这么溺爱燕柒,会对她有不满,实是正常。

赶在燕柒托起她的手离开之前,她先拉着他跪在了蒲团上。

皇上面上瞧不出神色,皇后和善可亲的喝了茶,而后给赏。

季川喋喋不休的念了一大串,而后把写的满满当当的礼单搁在托盘上,双手奉给姜零染。

姜零染谢恩接下。

皇后不敢居功,笑道:“这赏,其中一多半都是皇上让准备的。”

“昨儿让高得盛挑了小半日呢。”

燕柒和姜零染闻言都是惊讶的。

皇上察觉到脸上的视线,略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了声,道:“以后好好的过日子,且不可无端生出争执!”

说着看了眼燕柒:“你年纪大些,又是男子,遇事多谦让你媳妇。”

燕柒更是惊讶了。

这还是皇上吗?!

姜零染眨了眨眼,一时分辨不出皇上是满意她,还是不满意她。

若不满意,何苦悉心准备了这些赏赐?以及这几句掏心窝子的叮嘱?

可若是满意的话,从他脸上,还真没瞧出来。

“哦...是。”燕柒回神,忙揖手:“谨遵皇上的话。”

前朝政务繁多,皇上不能久留,临走的时候带上了太子和燕柒。

勤政殿里,皇上一边和太子商讨政事,一边分着神的去看燕柒,瞧他不住的抚袖子上根本不存在的折子,拧眉道:“衣服怎么了?不合身?”

燕柒闻言摇头。

起身走到书案边,献宝似的扯着袖子给皇上看:“这是我娘子给我做的新衣服,您看看这针脚,还有这花纹颜色吗,是不是非常好?”

“...”皇上无语的翻他一眼,连理都不想理。

太子看着笑道:“确实是极好的。”说着顿了下,又道:“最重要的是子安喜欢。”

皇上闷了会,赏下六匹不同颜色花纹的革丝,让他们二人回去裁衣。

燕柒不缺这个,本不打算收。

但想到姜零染或许会开心,便揖手谢恩了。

承乾宫里,皇后打发了多余的人,只余太子妃,姜零染和燕两仪几个,坐着说话。

皇后拉着姜零染的手,亲昵的道:“我虽算不得你的正经婆母,但喝了这杯媳妇茶,此后我便当你是我的儿媳。”

“燕柒疼你,举国皆知,有些事情或许是我们多虑了。但过日子,免不了有磕碰,若他叫你受了委屈,一定要来告诉我。”说着笑了下:“我虽是不好去管束他,但是我可以告诉皇上和太子。必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皇后是真的喜欢姜家这兄妹俩。

懂事不说,还聪明能干。

前朝姜霁帮了太子良多,内宅里,姜零染也屡次帮太子妃解忧排难。

且因着姜家和太子的关系,燕柒近来对他们的态度多有缓和,再没有和太子作对过,前朝省心不少。

“多谢皇后娘娘。”姜零染含笑说着。

虽然笃定燕柒不会欺负她,但听了皇后这话,她还是很窝心的。

“若受了欺负,一定来找您寻求帮助。”

皇后闻言笑意更浓,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这才是好孩子。”

有人欢喜有人忧。

承乾宫里笑语不断,华阳宫里确实恶语如刀。

自从燕柒砸了瑞王的腿,宜妃就恨不能杀了燕柒解心头恨。

她的儿还躺在榻上受苦痛折磨,燕柒却风光的娶妻宴客。

而皇上,为君为父,做事却有失公允,让人生怨!

“打听一下,都给了什么赏?”宜妃手里捏着把鎏金缠枝牡丹纹花剪,正侍弄着一盆盆栽腊梅。

翠儿领命而去。

约莫过了两刻钟回来,将所打听到的告诉了宜妃。

“咔嚓”一声。

一杈腊梅开的极好的树枝被截断,掉在地上。

翠儿悄悄抬头睃一眼,瞧见宜妃阴沉的神色,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一个和离过的,还真当个宝!”宜妃把剪子拍在桌上,啐了一口,恨声道:“全都是脑子不清楚的傻蛋!”

翠儿闻言吓得心都要停了。

面色一变,忙去关门合窗。

“娘娘,隔墙有耳,可不敢这么说的。”

前一段时间因着瑞王的事情,宜妃没少去皇上跟前闹,惹的皇上不快,这接连一月余都未踏足华阳宫。

而皇上这般,到底是因为相信燕柒的话,而质疑瑞王。

其实不光是皇上,就连宜妃心里也是质疑过瑞王的。

知儿莫若母,若说是瑞王把燕柒的腿给砸断了,那宜妃是一百个相信的。

但若说是从不曾招惹过皇室中人的燕柒对瑞王下了黑手...这,宜妃却不怎么相信。

加之在殿上,二人一人一套说辞,细究下来,竟是瑞王理屈,宜妃心里就更打嘀咕了。

可打嘀咕归打嘀咕,不管何时,她这做母妃的都要站在瑞王的一方。

第六三三章 回门

先前禁足那么久,本想着解了禁足后能重新上朝参政,却不想横生枝节。

眼瞧着瑞王的腿伤快养好了,宜妃不敢再和皇上怄气,往勤政殿去送了几次点心,意在求皇上能答应瑞王重新上朝。

只是,皇上一直不松口。

形势本就不利,若此时再传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可真是要了命了!

宜妃心知肚明,闻言深深的喘了两口气,不在多言,只是眼底的利光却是久久不消。

午膳前,皇后小心的问着皇上的意思。

皇上茫然的道:“并无不快,何故此问?”

闻言,换皇后茫然了。

茫然过后,无奈失笑:“既...既无不快,您就笑一笑。”

这么板着脸,真是把人吓得够呛。

皇上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他是不满意姜零染这个媳妇,但燕柒喜欢,宁愿死也不放手,他还能怎么办?真让他去死不成?!

这些日子观察下来,除却和离过,姜零染浑身再挑不出别的错儿来。

且事已成定局,皇上不满意也没用了,倒不如和和美美的。

被皇后一提醒,才惊觉自己过于严肃了。

故而午膳期间,气氛便比敬茶时松快很多。

膳后,皇上和皇后歇晌,太子等人各自回府。

燕两仪在府里待的闷,央求着姜零染带她出宫去。

姜零染面子薄,且这种时候若是拒绝了,怕是令人想入非非的。

正要点头同意,却听太子妃道:“昶儿这两日想姑母了,你不去看看他?”

燕两仪一听这话就笑了:“想我了?那我必然要去的,刚好这两日得了好玩的,一并给他带去。”

太子妃笑着点头,带着人走了。

转眼到了回门这日。

一早姜零染就睁开了眼,推着身边仍睡着的人道:“快起来,该回去了。”

燕柒懒洋洋的应了声,伸着胳膊抱住她:“想家了?”

姜零染掰他的手掰不开,无奈道:“恐怕兄长要想咱们了。”

燕柒听言笑起来。

这话的意思是,她并未想姜霁?

有他在身边,看来她过的很安心。

有了这个认知,燕柒极其骄傲。

热气喷在姜零染的颈侧,她不自在的躲了躲,抬手推着他贴近的脸:“你离我远点。”

燕柒闻言又是一笑:“为什么?”

姜零染在他钢筋铁柱的手臂上拍了一巴掌,没好气道:“当然是烦你。”

燕柒睁开了眼,翻身覆上去,挠着她腋下的痒痒,笑道:“晚了已经!”

“就算是烦,也只能委屈你忍着了!”

“我可是不会心软放你离开的!”

姜零染躲他不开,又气又痒的求饶道:“不离开,不离开,你快撒开我。”说着去推他的手,却被他抓起按在了头顶。

俯下身,燕柒的鼻尖碰了下她的鼻尖,笑道:“不是烦我了,怎么又不离开了?”

“文靖侯的想法也太过反复不定了。”

姜零染简直要气笑了,动了动被他辖着的手腕:“您先松开我,再来问我好吗!”

“怎么可能好?”燕柒笑着低下头,牙齿咬着她的衣襟。

衣襟散开,露出好看的锁骨,以及锁骨上的痕迹。

他看着,眸色深了深。

贴唇亲了一口,而后又轻咬了下,吮吸着再要往上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住,短暂抬头问她道:“有对襟高领的衣服吗?”

姜零染被他问的面红耳赤,摇头,瓮声瓮气的:“没有!”

她是傻了吗?这种时候怎么可能答有!

燕柒“哦”了声:“明日找绣娘来,做几套。”说着腾出一只手,摩挲着到了她腰间,指尖一挑,中衣上的衣带顿时散开了。

......

巳时,姜零染的马车停在了双吉坊的姜府门外。

姜霁等了多时了,看到马车停下,忍不住的往前迎了两步,克制着笑意与燕柒见礼,又去看姜零染。

瞧她气色好,神态也好,顿时放下了心。

看待燕柒的眼神就多了几分的温度,笑着请道:“快进屋,今日更冷了。”

家中没个正经的女主人,婚事结束后,三婶一家便回去了,内宅现在住着孟月佼。

姜零染便往后院去。

孟月佼也等的心急,已经打发着人去府门口看了两次。

丫鬟福喜笑着道:“夫人别着急,昨日落了一日的雪,积雪甚厚,像是马车行的慢。”

孟月佼闻言点头:“是这个道理。”说着想到什么,又吩咐道:“屋里再添个炉子吧,今雪最受不得寒。”

福喜含笑应下,转身去准备了。

炉子刚烧起来,就听到外间有语声,孟月佼忙起身,趁着福喜打起的帘子往外瞧,可不就是姜零染。

一时笑着迎出去:“可算是回来了,我都等着急了。”

姜零染想到慢的原因,便有些脸红,支吾着不敢接话,只是扶住了孟月佼的手道:“怪冷的,您还出来做什么。”

孟月佼笑着张望她身后,道:“姑爷呢?”

姜零染乍然听到姑爷这个词,忍不住笑了声,道:“他去前院了,待会来给姨母请安。”

二人说笑着进了屋,解了斗篷,孟月佼便拉着姜零染在临窗的炕下坐了,低声问道:“姑爷待你可好?宫里的皇上和皇后娘娘呢?”

姜零染反握住孟月佼的手,笑着道:“姨母放心,一切都好。”

孟月佼闻言舒了口气。

虽然姜霁说过不少关于燕柒的事情,但因着姓孟的那宗子糟心的烂事,她心中还是不安的,自花轿出门,她就一直念叨菩萨,现下看姜零染用幸福的笑模样说这句话,她一颗心才算是落了地。

点点头道:“看到你好,姨母也就放心了。”

前院姜霁和吴家两兄弟陪着燕柒说了会儿话,便一起往后院来。

请了安,围坐在一起家长里短的说了会儿话,开了祠堂去给姜冼木和孟月姑上香。

这是燕柒第一次给二人上香。

看身旁跪着的小丫头眼角红红,要哭又不敢哭的样子,他心里揪了下,趁人不备的偷偷的把她的手拢在掌下。

姜零染侧目看他,吸了吸鼻子。

燕柒收着手指,攥住了她的手,低声道:“还有我,还有兄长。”

姜零染眼睛更红了,嘴角却是牵起了笑。

这一世,她再也不会孤零零的一个了。

第六三四章 新年

午膳后,吴存中和吴忧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账册,与姜零染说起了这些日子药铺和酒楼的经营情况。

姜零染接过账册却没翻看,而是笑着问道:“现下开始盈利了吗?”

二人惧是点头。

见姜零染不看账册,便开始口述每月的盈利数额。

姜零染听后,在心里核算了下,道:“如此一年,便可把本钱都赚回来了。”

吴存中想了下,点头道:“若按照目前来看,一年后除却本钱,还能剩些盈余。”

姜零染笑了笑道:“我喜欢江南,上次去江南原是要定居的...。”

身边静默喝茶的人,不知是呛了还是怎样,突然的咳了声。

姜零染的语声顿时一止,咬了咬下唇,接着道:“所以打算开两间铺子用于日常的花销嚼用。”

“但是!”她说着,眼睛看向旁侧,语调加重:“但是,我毕竟是皇上亲封的文靖侯,无谕旨不可久居京外。”

“且我如今成了亲,更是不会离开京城了。”

手边喝了一半的茶盏被人殷切的续杯。

姜零染抬眼,正对上燕柒投来的无比和善的目光,她忙挤了个笑出来。

笑罢又暗暗唾弃自己,这也太怂了点...。

“简而言之,江南的两间铺子,我无暇再去照应了。”她说着顿了顿,又道:“我的意思是把这两间铺子盘出去。”

吴忧和吴存中惊得瞪大了眼,口中齐齐发问:“盘出去!!”

姜零染看着二人的反应,凛然着神色点点头:“不过,这铺子盘出去或许就改做他用了,到底是咱们一桌一椅装出来的,若盘出去,倒是心中不舍。”

“不知两位兄长可有什么好的主意?”

吴忧和吴存中对视一眼。

话到此,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回去时又落了雪,马车上的暖炉烧的不够旺,姜零染冷的只往燕柒怀里钻。

燕柒乐意做暖炉,找出毯子裹着她道:“还没问过,你当时为什么要去江南?”

他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脊,姜零染的瞌睡劲冒了上来,懒洋洋的趴在他胸口,没接话。

燕柒接着又道:“是因为猜到我想不到去江南找?还是江南是我的家乡?亦或者,江南有你姨母在?”

他轻轻的在她后颈上揉了一把,俯首低声道:“是因为我,还是你姨母?”

姜零染睁开眼,迎着在他唇上亲了下:“是你。”

在她出京之前已经知悉了孟月佼的踪迹,甚至是取得了联系。

他和兄长的本意是接他们来京居住,后来因她去了江南而打乱了计划。

不过如今有宅院,有铺子,凭着吴家两兄长的勤劳与能干,在江南站住脚是不难的,她和兄长也就不用过多的担忧了。

感到他在刻意屏息,姜零染心中作怪,又是啄了一口,而后舌尖舔舐着他的下唇,呢喃道:“一直都是你。”

燕柒简直要疯了。

心口嗵嗵的跳的激烈,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喉结上下滑动了下,他抬臂紧紧的箍着她,将这一吻,吻实了。

.....

燕柒在京多年,少与人往来,就算有人意图结交拜访,也大都是拒了的。

自成亲后,便有不少人把主意打到了姜零染的身上,递帖子也多是往内宅递。

这些帖子姜零染都有看,但却一家都没应。

除却带着万千千找太子妃聚了两次,便再未出府了。

转眼腊月三十。

二人打发了丫鬟小厮,安安静静的在屋子里围着火炉烧栗子烤红薯,在香甜的味道里守完了岁。

新年的第一刻,燕柒起身去内室。

姜零染正剥着烧的爆开的栗子吃,没注意到他做了什么。

等到眼前垂了一个金丝蜀锦的大荷包时,她才茫然的抬起了头。

拿荷包的手抖了抖,荷包也跟着抖动,这一抖动便有丁零当啷的脆响。

“不要吗?”

姜零染把手里剥好的栗子吃在嘴里,而后接下荷包。

顿时被荷包的分量给惊了:“装了什么,这么沉?”她说着,拉开了荷包抽绳。

眯眼往里瞧了瞧,黑黑的荷包里有细碎的五颜六色的华光。

“宝石?”她问着,伸手探进去,抓了几颗出来。

掌心里两颗红宝,一颗鸡血石,一颗南珠,还有一个梅花的金锞子。

“什么东西?”姜零染抓着一把金银珠宝,一脸莫名的问他。

燕柒笑着在她身边坐下:“给你的压岁钱。”

姜零染一愕,旋即失笑道:“我都多大了?还要压岁钱?”

燕柒揉了揉她的发顶:“再怎么大,也大不过我去。”

姜零染笑着点头:“那好吧,我且收下了。”说着想到什么,眯眼问他道:“你准备压岁钱是不是都装这些?”

“我记得去年你给过颜乐一个差不多的荷包。”

燕柒叹了声,捏了一颗栗子剥着吃:“去年那个也是给你准备的,但我觉得那个时候你很厌烦我,给你你也不会收的。”

“沉甸甸的一包,整日揣在怀里也累赘,便给了你堂妹了。”

姜零染想到那时他们正因石阡的事情冷着对方,眼下瞧他这哀怨可怜的模样,便忍不住的想笑。

手里的金银珠宝重新装在荷包里,她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指尖捏着的一颗刚剥好的板栗吃在嘴里。

燕柒转眼看她。

姜零染笑道:“相公的感觉可是不怎么准的。”说完起身进屋去了。

燕柒愣了会儿,旋即笑了起来。

二人更衣后往宫里去拜年。

过了宫门口,一阵夹杂着细雪的冷风吹来,把姜零染仅有的一点迷糊给吹没了。

她激灵灵的打了个抖,鼻子一痒,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抬头对上燕柒看来的目光,噗嗤的笑了起来。

燕柒本不觉有什么好笑,但见她笑,一时也是笑了起来。

领路的太监瞧二人莫名的笑作一团,虽是摸不着头脑,但从他们身上也是感到了真切的喜悦,在一旁微微笑。

燕柒笑罢给她兜紧了斗篷,盖上了风帽。

风帽太大,这一罩上,便是瞧不见身边的人了,姜零染嘟囔道:“不想戴这个。”

风帽戴好,燕柒顺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忍一忍,到了殿中就不戴了。”

姜零染不再多说。

第六三五章 拜年

将到殿中的时候,姜零染想到了敬茶时发生的事情,与他道:“待会儿你别总站在我身边,万一被皇上看见,心里要不舒服的。”

燕柒眉一挑:“有什么不舒服的?”

姜零染道:“只当你是娶了媳妇,忘了父亲呢。”

燕柒哼了哼:“那也不能让你受委屈冷脸。”

姜零染见他果然还记着敬茶时的仇,蹙眉道:“皇上这么深明大义,怎么可能会给我委屈冷脸受?”

“再说还有皇后娘娘呢,她一向疼惜我,你快别胡说了。”

燕柒垂下眼,看着身侧的人,笑道:“娶妻娶贤,说的就是你吧?”

姜零染嗔他一眼:“晓得就好。”

说说笑笑的进了殿。

宫里住着的几位公主、太子夫妇、瑞王夫妇、湘王夫妇并着各宫嫔妃,满当当的站了一殿。

“兄长,嫂子。”燕两仪欢喜的蹦着,挥手喊他们。

姜零染抿笑颔了颔首。

太子妃笑着压下了燕两仪的胳膊,低声叮嘱道:“乖一点,都在呢,别闹了笑话。”

瑞王用眼刀子狠狠的剜了燕柒一眼,胸膛剧烈的起伏了下,嘴角微动,似是骂了一句什么。

二人上前给皇上皇后拜年。

皇上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等他们跪下,便虚抬着手道:“起来吧。”说着示意高得盛给压岁钱。

托盘上放着帝后的两份,共四个荷包,燕柒一把抓起,而后都塞在了姜零染的手里。

周遭的人都关注着二人,见状哄的笑起来。

姜零染的脸霎时红了个透。

这厮,刚刚还告诉他,这会子全都忘了。

燕柒挑眉看着身边几个笑的欢的:“怎么?疼媳妇有错?”

“没错没错。”太子笑的直捂肚子:“极对的准则。”

湘王点头附和。

皇上神色微沉,摇了摇头。

皇后掩唇轻笑,笑罢目光看着众人:“能看到你们都和和美美,才是最让人开心的事情。”说着看向皇上。

皇上顿了下,点头道:“皇后说的不错。”

婚也赐了,亲也成了,他再不满又能如何。

只要燕柒开心,便就好了。

这么看着他们穿着簇新的绣五福平安纹的大红新衣,金童玉女一般的站在一起,脑中也只剩下般配二字了。

且自从给他们定了亲,燕柒再未往勾栏瓦舍里厮混过。

世间能有几桩十全十美的事情呢?这婚事,或许也没那么糟糕。

这么想着,皇上心里的疙瘩好似被抚平了些。

殿外有内侍通传道:“信王殿下到!”

“信王妃到。”

闻声,殿中倏的静寂下来。

众人齐齐侧目,看向殿门。

黎锦扶着明显行动不便的燕辜迈过高高的门槛,进至殿内。

姜零染和燕柒对了个视线,皆有些惊讶。

皇上竟然准允他们进宫拜年?

太子和太子妃同样是惊讶的。

就连皇后也是惊讶的,瞧见二人,微蹙眉看向身侧的皇上。

皇上神色淡淡的看着他们,面上瞧不出半丝多余的情绪。

二人顶着各色的目光站至殿中,而后跪拜下去。

皇上点点头:“起来吧。”

黎锦先站起了身,而后矮身去搀扶燕辜。

皇上见状道:“身上的伤如何了?”

燕辜闻言面上笑意微有些暗淡,眼皮抖了抖,垂了下来,揖手恭声道:“多谢父皇垂念。信王妃悉心照顾,儿臣已多有好转,想来不日便可痊愈。”

“那就好。”皇上说着看了黎锦一眼。

黎锦被皇上这冷厉的一眼看的心中发寒。

可仔细再看,皇上眼底只剩下淡漠了。

是她看错了?

一旁的瑞王恼的直错后槽牙。

燕辜伤的那么不体面,皇上都要问一问,他自进了殿中,何曾得了半句的关怀了?

比太子比不过,比燕柒比不过,如今连燕辜,他都不如了?

瑞王越想越恼,越想越恨!

帝后要往前殿去接受百官的跪拜,时辰一到便更衣去了。

太子和太子妃被分派了宫宴的准备工作,一个往昭阳殿去,一个去了御膳房。

其余众人,或随着母妃回宫,或宫中转悠解闷了。

瑞湘信三王并着燕柒一起往后殿去了。

姜零染看着燕柒的背影,心中有些担忧。

四个人,两个都不对付,若是闹起来,在这新年的头一天,可是真不好看。

“放心好了,那么多太监跟着,不会出岔子的。”湘王妃拉着燕平乐走到姜零染身边,笑着道:“况且,殿下也在,放心好了。”

姜零染抿笑称是。

燕平乐抿笑亲昵唤道:“嫂嫂好。”

姜零染笑着颔首:“小半年未见,平乐公主可是抽长了不少。”

湘王妃闻言上下看了燕平乐一眼,笑着道:“确实长个了,都是大姑娘了。”

燕两仪走过来,圈住姜零染的胳膊,道:“咱们找处地方玩会吧,怪无聊的。”

“园中的腊梅开的极好,不如咱们去赏梅花吧?”湘王妃问询燕两仪,燕平乐和姜零染的意思。

三人自没有什么不答应的,披上斗篷,便要往外走。

“不介意的话,也算我一个吧。”

身后有清亮含笑的语声。

四人回头,瞧见了正系斗篷的黎锦。

燕两仪看见她,眼底就扎出了冰刺,冷哼道:“介意的话,你就不去了?”

黎锦闻言笑起来:“两仪说笑了。”

“都是嫂子,你不会如此厚此薄彼吧?”

湘王妃听湘王说起过黎锦此人的阴险,看她去,便有些打退堂鼓。

但赏花是她提出来的,若此时走,倒是卖了燕两仪和姜零染,少不得忍受忍受了。

姜零染轻轻的拍了拍燕两仪的手背,温声道:“信王妃能结伴同行,自然是极好的。”

黎锦闻言目光盯在姜零染身上。

幽冷深邃的眸子只表面浮着一层温煦,浅显的经不起推敲。

宫里处处张灯结彩,热闹的五颜六色映衬的白雪更加洁净刺目。

不时有往来的宫女停驻下来,朝她们请安见礼。

她们口中,排在最后的总是“信王妃”。黎锦听一次还好,听多了便心里扎得慌。

想她在汝州,骄傲放纵了十几年,到了京城,反倒成了人人嘲讽的对象。

灰头土脸的见个人都要鼓足勇气!

第六三六章 记仇

若在两个月前遭遇这种境况,黎锦会想尽一切办法的去改善,也会让那些瞧不起她的人得到严厉的代价。

但眼下,她的处境很难。

经历了一场捡破烂的婚礼,使她不管是在府里,还是皇室里,都几乎没有立足之地。

这种情况在燕柒和姜零染那场豪奢的婚礼后更加的严重。

如今她对外是灰头土脸,对内是没皮没脸。燕辜不止一次的怨她连累了他,而计划失败的情况下,她想反驳都张不开嘴。

所以,对比燕辜的蛰伏,她更加想在朝夕之间报仇。

只是她看着跟随在姜零染身边的雷氓,眼底冷意更甚,真真是没想到,这么个老药婆竟然是个武学高手。

再一想到,自始至终姜零染对她都是抱有怀疑与警惕的,她的一言一行都在姜零染的监视之下,黎锦胸腔里便有一股子气越积越多。

因着黎锦跟随,众人再无赏花的心思,慢慢的走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到了园子里,数百株的红梅妖娆盛开,枝蔓上压着皑皑白雪,更觉红的娇艳恣意。

纵是几人无心情赏花,但看了此景也是由衷的喜爱。

燕平乐和燕两仪凑在一起,合计着折一枝梅花回去讨赏,湘王妃见她们两个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放心不下,打发着宫女去照看着。

黎锦渡步到了姜零染的身侧,眉眼含笑的看着红梅树下嬉闹的人,音调如雾“我可是很记仇的。”

姜零染闻言侧目,将她脸上的笑意看在眼里,淡淡的撇开眼,道“巧了,我也是。”

黎锦愕然一怔,有些意外的看向姜零染,完全没料到她会如此回答。

姜零染思及黎锦的笑,联想到了前世,一时替燕柒抱屈。

护犊之下,说的话也不怎么客气了“郡主何必笑的这般人畜无害?宫里有几个是不知郡主底细的?”

“旁人看了恶心不说,你自己也累,两不讨好,何苦来哉?”

这几句话像根毒针一般的扎在了黎锦的心头,她神色骤变,鼻翼煽动着,抬步就往姜零染身边逼近了一步。

雷氓立刻横在中间,冷声警告道“信王妃要做什么!”

黎锦不看雷氓,眼睛死盯着姜零染“别以为你能永远得意,总有一日,我要把你加注在我身上的千百倍的还回去!”

姜零染闻言好笑起来“郡主说大话的本领我深感敬佩。”

“但是,这话的真实性就有些差强人意了。”

“不如,郡主先做做努力,争取早日能自由出入府邸?”

“你——!”黎锦怒的眼睛都红了。

湘王妃看到她们折了梅花从园子里走出来,便放下了心。

扭头看了眼姜零染,瞧见了黎锦一脸的恶像,忙出声道“在说什么,加我一个。”

对于湘王妃的开口,姜零染有些意外。

她以为湘王府是保命党,杜绝沾染一切大小的斗争旋涡。

黎锦冷冷的看了眼湘王妃,转身走了。

湘王妃望着黎锦的背影,轻轻笑着,温声道“到底是被文安王宠了多年的郡主,在皇城里也压不住这一身的骄纵。”

姜零染抿笑道“谁说不是呢。”

小福子疾步过来,隔了十几步的距离缓了下来,敛息带笑的走到湘王妃和姜零染面前,请了安道“柒公子和湘王殿下在紫竹轩内,请夫人和王妃过去呢。”

二人对视一眼,笑了笑,招呼着燕两仪和燕平乐,一起往紫竹轩去了。

燕柒和湘王正喝茶,看几人回来,笑着道“到处找你们找不到,原来去折梅花了。”说着起身,揽着姜零染在自己身边坐下。

湘王问道“哪里折梅花去了?冷不冷?”

湘王妃道“就前面的小园子,梅花开的可好看了。”

湘王道“喜欢的话就在府里种几株。”

湘王妃笑着点头。

燕两仪和燕平乐一人攥着两支梅花,装在了小福子捧来的白瓷瓶中。

姜零染撞了撞燕柒的肩膀,笑道“这梅花原本是折了去皇后娘娘面前讨赏的,眼下被你劫了来,可有说法?”

燕柒笑道“是这样吗?”

燕两仪和燕平乐感激的看姜零染一眼,而后猛点头。

燕柒道“不知想讨什么赏?我够不够格承下来?”

“兄长自谦了。”燕两仪笑道“听说民间过年的时候可热闹了,比宫里还要热闹。”

“我们就想去看一看。”燕平乐不似燕两仪那般与燕柒亲昵,说出的话带着些小心翼翼“拜托兄长了。”

燕柒闻言笑看着湘王“你这位兄长是何意见?”

湘王笑道“除了准允,还能有别的办法吗?”

两府约好了踏雪游玩的日子。

开宴前,姜零染和湘王妃又去问太子妃的意思。

太子妃笑道“若论别的,或许还能撇下我,但若说玩,我必然是最积极主动的。”

二人闻言都是笑。

太子妃又道“何处去玩?”

湘王妃道“平乐从两仪的嘴里得知,钓鱼是个定好玩的游戏,便一直心心念念。”

“钓鱼?”太子妃道“这个季节去钓鱼,要破冰才行了。”想了想道“需待找处冰层后,能载人的。”

不远处的黎锦看着三人说笑,几不可闻的哼了声,没有凑上前的打算,径直的进了昭阳殿。

瑞王妃扶着宜妃的胳膊走过来,见到三人,笑着驻足,疑惑的道“这处有什么比殿中还有精彩有趣儿的不成?竟惹得你们三人流连不前。”

三人讶然宜妃会主动发问,颔首浅笑问了安,而后又与瑞王妃打了招呼。

太子妃道“宜妃娘娘误会了,我们在此处是等两仪和平乐的。”

昭阳殿外空旷,说话间冷风呼呼的往衣服里钻,宜妃冷的紧着斗篷,又道“她们做什么去了?”

太子妃笑道“她们更衣去了。”

姜零染打量着宜妃和瑞王妃,心中犯起了嘀咕。

她们何时是这般热络之人了?

况且有燕柒和瑞王的事情在前,她们就算真有好奇,也多半是派个人打听打听,哪里会这般大大咧咧的凑上来?

且这堆了满脸的笑又是什么情况??

事出反常必有妖!

第六三七章 镯子丢了

姜零染心中警醒起来。

不止姜零染,就是太子妃瞧见宜妃这如沐春风的笑,心里也有些发毛。

“暖阁里坐的太久,整个人都犯懒了,宴上恐要犯瞌睡的。”宜妃笑着冲瑞王妃道“这里被风一吹,倒是舒坦精神些。”

瑞王妃闻言明显的愣了下,但还是很快的点头“那咱们且站一站。”说着含笑看着太子妃“也好等一等两仪和平乐。”

“她们何德何能让宜妃娘娘等候呢?”太子妃笑着一挥手“快去瞧瞧,还需多久?”

盈彩领命去了。

宜妃看着太子妃的鬓角,皱眉道“太子妃小小年纪,竟已生出白发了?”

“莫非生下小皇孙后,没养好身子?”

太子妃闻言抚了抚鬓角“有吗?”

霞飞仔细的看了看,摇了下头。

宜妃见状蹙眉“我眼花了不成?”说着上前仔细看了眼,顿时无奈的笑“真真是老了,连白头发黑头发都看不清楚了。”

太子妃笑而不语。

心中越发的茫然,这宜妃是吃错药了不成?

看完了头发宜妃就要退回去,脚下却猛地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旁侧摔去。

而倒的方向正好是姜零染所站的地方。

“母妃!”瑞王妃吓得失声尖叫。

因着心中防备,姜零染不等她摔到,便眼疾手快的扶住了。

这一扶,显然是在宜妃的意料之外,对上姜零染的眼睛,不觉一愕。

姜零染道“宜妃娘娘要小心啊。”

宜妃暗暗咬牙,这狡猾的贱人!

双手暗中与姜零染的力道相持,努力的要让她给自己当一次人肉垫子。

再向菩萨祈求,最好摔个断骨残废什么的,给她的儿子抵罪。

雷莽见状不对忙上前,双手牢牢的扶住了宜妃的肩膀。

太子妃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懵了懵,旋即皱紧了眉头。

姜零染对上宜妃不甘愿的眼睛,遗憾叹息“看来宜妃娘娘确实是上了年纪,不光眼神不好,连腿脚都不利索了。”

“就是不知是雪太滑,还是脚太软?竟连站都站不稳?”

“距离开宴还有些时辰,我去替宜妃娘娘请个太医过来吧?”

宜妃被她这一番抢白刺的浑身难看,抬手一指她的脸,咬牙呵斥道“你放肆!”

“都说忠言逆耳,果然是不假呢。”姜零染呵笑出声“我关心宜妃娘娘身体,如何就成了放肆了?”

宜妃冷哼“你别以为皇后娘娘疼你,你就能在宫中任意妄为!”

“看来暖阁内火炉摆的有些多了,宜妃娘娘快消消火气。”太子妃往姜零染身边走了一步,笑着道“今雪她最是善解人意,瞧见宜妃娘娘险些因自身原因而跌倒在雪地里,心中着急又难过。”

“却不曾想言语不当,惹了惹得宜妃娘娘不快。”说着看向姜零染道“这样吧,你且随我去母后跟前儿,把事情的经过讲一讲,论个赏罚出来。”

姜零染颔首称是。

宜妃看了眼太子妃“算了,大年初一就别给皇后娘娘心中添堵了。”

“宜妃娘娘随行大度,我却不敢恣意妄为。”姜零染听宜妃要打退堂鼓,笑着道“还是去皇后娘娘面前论一论吧。”

宜妃竖眉呵斥“一个小辈,眼里也忒没有尊卑长幼之序了。”说完一副不齿与之为伍的样子,甩袖走了。

姜零染看着宜妃的背影,摇头失笑。

太子妃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你做得很好。”

姜零染笑了笑“多谢。”

小插曲,姜零染并未放在心上,在等到了燕两仪和燕平乐后,便一起往殿中去了。

宴上,酒过三巡。

宜妃含笑起身,端着酒杯要敬皇上一杯酒。

皇上看她一眼,举了举酒杯,刚要喝一口,就听她忽然的“呀”了一声,惊道“我的镯子呢!!”

说完便是低头在脚下,桌边找寻。

侍候的宫女也是急宜妃所急,或跪或趴的一起找寻。

皇上皱起了眉。

皇后看了皇上一眼,笑着道“什么样的镯子,不能等到宴后再找寻吗?”

宜妃闻言面上有些忐忑,却还是道“是母后当年赐臣妾的那支镯子。”

“臣妾想念母后时的一个念想,宝贝珍惜了这么多年,可不能丢了!”

把已故太后搬出来,连皇后都无话可说了。

皇上面有动容,搁下酒杯道“可找寻到了?”

几个宫女都是摇头。

宜妃一听找不到更是着急了,俨然快要哭了。

殿中的丝竹歌姬全都停了下来。

姜零染蹙起了眉头,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太子妃也是一样的心思,暗暗的与姜零染对了个视线。

“母妃未戴来吧?”瑞王妃道“宴前去更衣之时,并未见您手腕上有东西。”

“胡说!”宜妃急道“明明戴了的,进昭阳殿前我还摸了来着。”说着话语一顿,皱眉朝瑞王妃身边的人看了过去,未语先笑“文靖侯可见到了?”

“这镯子贵重,可不能拿来玩笑,快快还给我吧。”

“想要赏赐,我再给你别的。”

姜零染暗道了声果然。

太子妃皱起了眉头。

一殿人的目光霎时都聚集在了姜零染的身上。

这种询问,虽是客气,但其意确实恶毒的。

暗指姜零染品性恶劣,在宜妃那处要不来赏赐,便偷走了宜妃珍贵的镯子。

燕柒当即就笑出了声,掏了掏耳朵“我没听错吧?宜妃娘娘说了什么?”

瑞王脸上一寒,冷冷的道“母妃在与文靖侯说话,子安你莫要袒护!”

燕柒笑意更浓了“听到了好笑的笑话,好奇一问,何来袒护一说?”

“瑞王这般着急,是想掩盖什么?又是要坐实什么?”

瑞王一哽,脸色憋的铁青。

燕柒撇开眼,重新的看向宜妃“宜妃娘娘刚刚的意思是说,您的镯子被我娘子偷偷的拿去了?是吗?”

宜妃面有为难的看了眼皇上,又以一副长者的姿态看着燕柒和姜零染“一家子人,哪里能谈得上偷?”

“不过是文靖侯与我的一个小玩笑而已。”

“现在拿出来,便就是了。”

第六三八章 借力打力

面对一殿人异样的打量,姜零染微微笑了笑,站起身道“宜妃娘娘真是说笑了。”

“您的镯子,并不在我这里!”

宜妃闻言蹙眉,面上为难之色更重了些“今日我穿戴好,一路乘坐肩舆从华阳宫往昭阳殿来,到了昭阳殿外下肩舆,期间只有你与我接触过。”

“不是你,还能有谁?”

姜零染道“您的意思是说,您在昭阳殿外差点摔倒,而我扶您之时,顺手偷走了您的镯子,对吗?”

宜妃笑着没说话,是默认之意。

姜零染侧身,面朝着上位的二人“皇上,皇后娘娘,我并未见过宜妃娘娘的镯子。”

皇后闻言看向皇上。

皇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殿中,不知在想什么。

宜妃蹙眉叹一声“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

“都说了是咱们之间的玩笑,拿出来就是,何苦自寻难堪?”

说着语调中带了几分的恨铁不成钢“且不说论你之前种种,现下你可是皇室的儿媳,也该收收以前的性子,端出自尊自爱的态度来!”

宜妃话落,众人的神色都变得古怪,落在燕柒身上的视线愈发的玩味不明。

姜零染面色微冷。

自从和离后,她听惯了刺耳的话,从不觉得有什么。

但眼下,燕柒在,因着出身,皇室之中对他本就颇多讥嘲。

自己的经历并不出彩,却也不能再被人用莫须有的罪名使他难堪。

宜妃这话是打她的耳光,更是在替瑞王打燕柒的耳光。

借力打力,她似乎还从未用过。

姜零染哂笑一声,冷道“不知自尊的是宜妃娘娘您自己!”

此话一出,全殿哗然。

燕柒一滞,眨了眨眼看着身侧的人。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只小绵羊吗?

皇上和皇后亦都是震了震。

谁都没想到,姜零染会这般刚硬的回敬宜妃!

瑞王就像是点着的炮仗,顿时就炸了,手里的茶盏狠狠的摔在地上,怒道“姜零染,你放肆!”

燕柒回神。

冷目盯着瑞王,音调森寒的道“你冲谁大呼小叫呢?”

瑞王看着他,似乎又回想起了那日他动手的样子。

一时后脊凉了下。

宜妃同样是出乎意料的。

自从生下瑞王后,皇上对他们母子宠爱有加,纵是她年老色衰,皇上也是极敬重她的。

后宫之中,连皇后都礼让她三分,现下姜零染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如此狂妄!

心中怒极,宜妃面上却是一副快要哭的样子,忐忑的看了眼姜零染,又看向满脸厉色的燕柒,怯懦道“子安和文靖侯都消消火。”

“想是我记错了,今日宫宴,万不可闹腾起来,免得让你们父皇心中难过。”

“今日大年初一,又在宫宴之上,确实该欢欢喜喜的,万事都应该延后再谈。”姜零染道“但我不却能蒙受不白之冤,否则,我夫君无颜见人,我以后的孩子亦是在人前没脸。”

“若今日有放肆之处,在我自证清白之后,任凭皇上和皇后娘娘责罚。”

姜零染说完这些,重新看向宜妃“宜妃娘娘说您的镯子在我身上,可有证据?”

“我都说了不计较了,文靖侯也无须多说了。”宜妃依旧是态度绵软,全没有刚刚的咄咄逼人“快快坐下,别让皇上和皇后娘娘心烦。”

姜零染轻笑“宜妃娘娘把莫须有的罪名栽在我的身上,又要在皇上和皇后面前做好人,好处占尽,自然是不计较了。”

宜妃一滞,面上霎时涨红一片。

养尊处优多年,哪里容的一再被挑衅!

按奈不住怒火,她狠厉一指姜零染“姜家就是这样教你不敬尊长,殿前失仪的?”

“其余的罪名,我会向皇上和皇后娘娘亲自请罪。”姜零染道“宜妃娘娘,咱们就暂且论一论这簪子的去处吧。”

宜妃惊叹于姜零染的冷静。

悄悄睃了眼不动声色的皇上,她暗暗皱眉。

宜妃很快的整理了脸上的神情,摇头叹了声,痛心疾首的道“既然你执意纠缠,我也是无可奈何。”

“簪子的去处,你心知肚明。”

“宜妃娘娘说出了我想说的话。”姜零染笑了下“这簪子的去处,宜妃娘娘心知肚明吧?”

“现下拿出来,还我一个清白,我或许还能替宜妃娘娘求求宽恕之情。”

说给她的话反倒被她用在了自己身上,宜妃面色难看,轻哼着道“胡言乱语!”

“我自己的镯子,我自己藏起来,再闹哄哄的找?图的是什么!”

姜零染道“诬陷我!”

宜妃的心思被她这么直白的点出来,顿时一阵心虚“你放肆!”

她说着,泪眼婆娑的看向皇上“皇上,您是知道我的性情的。何苦做这种事情污蔑一个小辈儿?”

姜零染道“皇上明察秋毫,孰是孰非,心中自有衡量。”

殿中人的目光又都放在了皇上的身上。

宜妃以为皇上会压下这场争执,却不曾想,在她们二人一人一句后,皇上竟然舒服的靠在了椅子里,道“歌舞年年都是一个样子,无趣的紧。”

“既有现成的擂台,便听一听好了。”

众人皆是诧异的瞪大了眼。

皇上竟然能如此的心平气和?

皇上的态度是宜妃没有料到的,眸色掩藏不住的慌乱起来。

有了皇上这话,姜零染就不怕有人和稀泥了,明晰的眼睛盯着宜妃道“您说我放肆,无非是因我没有按照您指的路走。”

“可宜妃娘娘也太武断蛮横了些,只许您把脏水泼到我的身上,却不准我辩解。”

宜妃看着不可一世的姜零染,明白此时不可退半分!

“有没有冤枉你,搜身就是了!”

“宜妃娘娘想要折辱我?”姜零染笑着点点头“为了自证清白,我可以!”

“可宜妃娘娘有没有想过,若镯子不在我的身上,您打算给我个怎样的交代?”

宜妃冷哼道“你也说了,搜身是为了自证你的清白。”

“你该谢我想出了这样的好办法,谈何交代?”

姜零染闻言又是一笑“既是如此,那便请娘娘您自己也搜一搜吧。”

第六三九章 抄经祈福

宜妃面色铁青,这贱人真真是向老天爷借了胆子!

试问全京城,谁敢搜她的身!

刚要训斥,就听皇上道:“各执一词,那就都搜一搜吧!”

燕两仪担忧的问太子妃:“父皇是不是信了宜妃的话了?”

太子妃笑着摇头:“依我看,父皇更多的是在帮今雪。”

“若不然,在宜妃委屈求全的时候父皇便该开口阻拦了。”

燕两仪闻言点了点头,松了口气。

宜妃又是一愕。

全然没想到,皇上会对姜零染的话这般的听之任之!

若如此的话,她能有胜算?!

姜零染却觉得还不够。

“不排除宜妃娘娘为了诬陷我,而故意说谎。”

“所以,华阳宫也要搜!”

殿中响起抽气声。

这姜零染好生刚硬!

敢说搜华阳宫的人,放眼全京城,她可是头一个!

皇上抬眼看向姜零染。

皇后眼底满是笑意,低声与皇上道:“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今雪这的脾性和子安还真是像。”

皇上闻言,又看向姜零染身后坐着的燕柒。

这一眼看得他直皱眉头。

真是个心大的,媳妇搅着官司,他还有心情吃点心!

“你大胆!”宜妃神色突变:“谁给你的胆子,胆敢搜查我的宫殿!”

她可是育有成年亲王的四妃之一。

皇上岂容人这般折辱她!

她说着朝皇上看了过去。

皇后见状温声道:“宜妃稍安勿躁。”

“文靖侯不论做什么,都是在为你找镯子,就算你不领情,却也不用如此动怒。”

皇后自然是袒护姜零染的,宜妃心知肚明,还要再说,皇上却抬了抬手。

意是允了!

殿中又是哄的乱起来,谁都没有想到皇上竟会允了!

就是提出这话的姜零染也是怔了下。

小福子立刻便动了,出殿往华阳宫去。

宜妃整个人都慌了。

不管是在昭阳殿外,还是这殿中,她都是临时起意的,只是想落一落姜零染的面子,没想做的多么过分。

却不曾想,竟惹火烧身了。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姜零染这么一个小丫头会这么难缠!

若言行拙笨,燕柒一定会开口相护,皇上也就不会坐视不管了,到最后,众人只知皇上袒护了有嫌疑的夫妇俩,而她顺应皇上,吃了暗亏,将此事揭过不提。

他日议论起来,姜零染就算是没有他偷,也是偷了!

另有两个嬷嬷出列,嗪首等候着。

姜零染低头看了眼燕柒,勾唇抿了个笑,抬步往后殿去。

不拖泥不带水,十分坦然,反观宜妃,却是面带心虚,脚下也扎钉似的没动弹。

瑞王见状皱眉,起身揖手,刚要开口,就听皇上沉声道:“宜妃!”

宜妃闻声吓得肩头一缩,脸上血色消退,隐隐发白。

但到底是在后宫多年,她非常快的就稳了下来,含笑道:“皇上,这大年初一的弄的这般难看,实在是臣妾的不对。”

“这镯子,就当是臣妾自己遗失了吧。”

“哦?”皇上挑了下眉,一时未作定夺。

燕柒冷笑道:“宜妃娘娘现下知道难看了?诬陷欺负我娘子的时候怎么不觉难看?”

宜妃冷斥:“我犯得着诬陷一个小辈吗?不过是偶有记差了!”

燕柒依旧是冷笑:“记差也好,真丢也罢,这件事情必须有个定论!”

“若不然,谁都能诬陷一把,欺辱一次,我们还活不活了?”

这倒是实话。

殿中不少人都是符合点头。

皇上看着宜妃道:“你不愿搜身!”

宜妃颔首道:“臣妾不愿因这件事情而丢了皇室颜面。”

“真真是大义凛然啊。”燕柒咋舌:“我都要被感动了!”

皇上道:“近来朕频繁的梦到母后,心中思念,你这两年便在宫中替母后抄抄经文,祈福消灾吧。”

宜妃大惊。

两年!

皇上要禁足她两年之久!

瑞王同样心惊。

眼下正值争夺之时,宜妃若是禁了足,他便是失去了大臂膀!

起身揖手道:“父皇万万不可啊!”

“母后无罪无责,您怎可罚她!”

皇上眯了眯眼,看着瑞王,冷声道:“我让宜妃替太后抄经祈福,是罚?”

瑞王闻言才意识到自己口误,心下大骇,忙道:“儿臣知罪!”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父皇明察。”

皇上又看着宜妃:“你是何意?”

为了瑞王,宜妃哪还敢争辩?含泪应下了。

小福才回来的时候,宜妃和瑞王夫妇已经退出了昭阳殿,他捧着一个紫檀木小盒走进来,恭声道:“奴才到了华阳宫正看到华阳宫里的宫女在收这镯子。”

“想必是要取了送来昭阳殿,要为文靖侯洗清冤屈吧。”

殿中皆明白宫女为何收起这镯子。

但小福子这话,到底是保留了宜妃的颜面。

皇上打开盒子看着:“这镯子是太后生前喜爱之物。”顿了会,她道:“今日朕就替母后,转赐给你吧。”

众人顺着皇上的目光,看向了一脸惊讶的姜零染。

燕柒看了眼皇上手中之物,轻哼道:“这东西啊,收了烫手,我们不要。”说着压住要起身的姜零染:“且她素来不爱这些,皇上还是送给别人吧。”

一旁的太子低声斥道:“子安,不得无礼。”

哪有人敢拒绝皇上的赏赐的!

被人揪住,又是大错一桩!

姜零染和燕柒是一个意思,并不想收下这赏赐。

但皇上却好像是打定了主意。

姜零染少不得起身谢恩,收了镯子。

而后没站起身,又请了刚刚殿前失仪,盛气凌人之罪。

燕柒一听这个就受不了,要起身,却被太子给按住了。

皇上看到了,不免叹了口气。

又看至殿中跪着的人,抬抬手道:“起来吧,此事错不在你。”

燕柒闻言神色才算是好转。

姜零染恭声称是,撑手站起了身。

等到姜零染坐下,皇上瞪着燕柒道:“你也学学你媳妇,遇事就吹胡子瞪眼的,哪有半分的稳重劲儿!”

话落,殿中哄笑。

燕柒不以为然。

姜零染蹙眉,桌下轻轻的碰碰他。

燕柒侧目看她一眼,一揖手道:“谨遵皇上教训,以后再不敢了。”

皇上被他这敷衍的样子气的不轻。

宴会过半便起身离开了。

第六四零章 留宿

皇上这一离席,宴会就等同于接近尾声了。

加之发生了宜妃的事情,众人也无心吃喝,瞧皇上起身离开,坐了会儿便也三三两两的散了。

燕柒先给姜零染披了斗篷,才开始给自己穿戴。

姜零染道“我想去皇后那里坐坐。”

燕柒一边系带子,一边点头道“好啊。”

“这些日子大雪不断,你在家里也确实闷了。”

姜零染道“全都是女眷,你就别跟着去了。”

燕柒闻言笑了下。

系好了斗篷,抬头看着她道“然后呢?”

姜零染知道他明白了,也是笑了下“你随便逛逛吧。”

燕柒抬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下,笑道“我确定了,娶妻娶贤,说的确实是你。”

姜零染抓下他的手,偏着头,娇俏笑道“我在承乾宫等你,忙完了就来找我。”

燕柒点头。

二人一个往后宫,一个往勤政殿。

承乾宫内,皇后和太子妃正用茶点。

被宜妃闹的,谁都没心思吃东西。

姜零染也还饿着,在皇后这里也没什么客气的。

讨了几块糕吃了,又喝了一盏茶,这才舒服了。

“今日委屈你了。”皇后擦了擦嘴角,温声道“不过,你做的很好。”

她越发的觉得,姜零染是颗福星。

因着瑞王,宜妃在后宫猖狂多年,纵是她都没能收拾了她,没想到今日栽在了姜零染的手里。

皇上的处置,简直是太大快人心了!

姜零染微垂着头“娘娘谬赞了,我太过急躁,落了宜妃娘娘的面子,恐惹了皇上不快。”

皇后笑着摇头“孰是孰非,皇上心中已有定夺。”

“就算不快,也不是因你之故。”

这边,燕柒到了勤政殿,皇上正在和太子说话,殿中气氛显得有些沉重,燕柒打量着二人的神色,没有多问。

皇上看他一眼,没理会,摆了摆手“你下去吧,这件事情权做不知。”

太子颔首,揖手退了出去,路过燕柒身边的时候,低声道“好好说话,别犯浑啊。”

燕柒翻了个白眼,心中腹诽道说的他好像多么不讲道理似的!

走上前两步,燕柒道“您不能怪我,是那宜妃娘娘欺人太甚。”

“就算我与瑞王有过节,那也是我与瑞王之间的事情。宜妃心疼恼怒,却不该把气撒在姜零染身上。”

“堂堂妃位,竟用如此下作的手段,令人不齿。”

高得盛暗暗咋舌。

皇后说的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小两口,一个比一个的敢说。

他心中忐忑,悄悄的睃了眼皇上的神色,本以为皇上会生气的,却没想到,皇上的神色比之刚刚缓和了不少。

难道,皇上心中认同燕柒的话?

见皇上不语,燕柒接着又道“殿上我确实言语不当了,但我不是着急吗,谁不知道您看重宜妃。”

“若您徇私袒护,姜零染可怎么办?”

皇上闻言一口气没喘匀,呛咳起来。

高得盛忙上前顺背。

皇上咳的脸通红,抬手点着他,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燕柒皱了皱眉。

这咋还越哄越上火了。

摸了摸鼻子道“那,不然我也回去给太后抄经吧?您息怒。”说完转身就要走,皇上出声叫住了他。

燕柒驻足,回身揖手道“皇上还有何吩咐。”

皇上喝了口茶,道“今日你们受委屈了,待会儿让高得盛带你去库里挑几件东西。”

燕柒摆摆手“不用了,我不缺那些个东西。”

“您还是留着赏赐给旁人吧。”

皇上眼睛一瞪,茶盏掼在桌上,没好气道“是给你的吗?那是给你媳妇的!”

燕柒“哦”了声,又道“她不喜欢那些,素常里也极少戴。”

“况且我送的足够用了。”

“您就别费心了。”

皇上道“让你挑你就挑,哪里这么多废话!”

“库房那么远,我一来一回半个时辰都没了。”燕柒道“她还在承乾宫等着我呢。”说完揖了个手,跑没影了。

皇上气的直瞪眼。

高得盛见状忙劝道“公子这是真性情,难得着呢。”

“你啊,别替他描补!”皇上摆摆手,气哼道“这狗脾气也不知是随了谁了!”

高得盛哭笑不得“能随谁?不是爹就是娘呗。”

皇上气哼哼的瞥他一眼,度着他的话又是有些好笑“你去,挑几件东西,亲自送过去。”

高得盛颔首称是,退出了大殿。

黎锦扶着燕辜到了宫门口,被小福子追上。

燕辜站住脚,疑惑道“不知父皇有何吩咐?”

小福子恭敬的见了礼,笑语晏晏的道“皇上说今日雪密,体念信王殿下伤势未愈,不好受冻劳顿,便留您和王妃在宫中歇一晚,明早雪停再走。”

燕辜简直意外极了。

眨了眨眼,呐呐的问道“此话当真?”

小福子笑了笑“皇上口谕,给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是不敢篡改半字的。”

燕辜差点喜极而泣。

他还以为他是生是死,皇上都全不在意了!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小福子引着二人到了歇息的寝殿,留了六人伺候便躬身退了出去。

这一日,燕辜疲累不已,身上的伤又隐隐的痛起来,他靠坐在椅子里,等着汤药,闭目养神。

黎锦看着简陋的宫殿,再看着木讷的六个宫女,心中极其的不满。

若是这般留宿,倒不如回府去!

瞧着椅子上的人,语调淡淡的道“真真是爱屋及乌,皇上喜欢燕柒,连带着对姜零染也是袒护的。”

言下之意,她在皇室中不得宠,全是因为燕辜在皇上面前不吃香。

燕辜听得出她的话意,冷笑了声,睁眼看着她道“在宜妃怀瑞王的时候就曾用同样的方法,除掉了一个贵人。”

“此后数年,这种排除异己的方式也多有发生。”

“与其说皇上袒护姜零染,倒不如说皇上看穿了宜妃的伎俩。”

他说着,语调一转“今日你在殿上,就只看到了这些微末小事儿吗?”

黎锦一怔,旋即皱眉。

他这话中的讥讽是什么意思?

不等她开口,燕辜接着道“怎么越发的觉得你是个骗子呢?”

“被军师吹捧,被汝州吹捧的聪明人,原来和内宅争风吃醋的妇人没什么两样。”

说到内宅妇人,他想到了姜零染今日在殿上的一言一行。

第六四一章 杀机

活了这么多年,黎锦头一次被人说蠢,心中的怒火蹭的就窜了起来!

但听他的话,黎锦意识到今日自己有所失误,一时又懊恼起来。

如今她代表着的是汝州,住在信王府,与燕辜是同盟关系。

两股势力相辅相成才能成功!

深吸了口气,她道“我才来京城,很多事情都不懂,需要靠王爷。”

“汝州对咱们一直是记挂的,信中也多次叮嘱我,务必辅佐王爷。”

燕辜回神。

看她明明怒恼,却咬牙切齿的克制着情绪,做出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

不觉心中嗤笑一声,淡淡道“湘王是个逍遥派,图的就是吃喝玩乐,平安健康。”

“朝臣皆知,所以,既不拉拢,也不靠拢。”

黎锦点头“确是如此。”

燕辜又道“在瑞王禁足之时,皇上默许我接手了瑞王大半的政务。”

“说是为他排忧解难,但其实是怕太子一家独大,威胁到了他的政权。”

这一点黎锦也明白,听言点了点头。

燕辜道“瑞王解除禁足后一直没有被皇上允许上朝参政,当初我以为,皇上是觉着我能力不俗,肯干谦逊,要由我取代瑞王。”

“可我出事后,皇上却没有重用瑞王。”

黎锦皱起了眉,神色微慌“皇上是什么意思!”

燕辜看她终于有了些危机感,冷笑着又道“我猜,皇上是要为太子扫清路障了。”

“今日这般不手软的惩罚宜妃,一半是她自掘坟墓,另一半,就是要让瑞王、瑞王党死心。”

黎锦听了这些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若真如他说的这般,那信王府就无出头之日了!

同样的,汝州和她也没有盼头了!

“那咱们怎么办?”

燕辜道“我以为在皇上心中,我与瑞王一样,甚至,还不如瑞王。”他说着摸了摸扶手,面上带了些笑意“但今日才知,我比瑞王更得圣心。”

他还是有机会的!

黎锦听言眼睛一亮,忙追问道“王爷可是有了计划?”

燕辜抬眼看着她,片息摇了摇头“暂无。”

汝州的能力他一点没看到,拖后腿的本领倒是见识了个够。

有些事情,他觉得无须告知他们了。

高得盛与燕柒夫妇前后脚到了双吉坊。

听说是来赏赐的,姜零染很是惊讶了一把。

燕柒却笑得得意。

皇上会开口送姜零染东西,燕柒同样是意外的。

不过若他拿回来送给姜零染,怕是会让她以为是他厚着脸皮讨要来的,就如想添妆那日皇上的赏赐。

且今日发生这种事情,也需待让外面的人明白明白皇上的心意。

所以他拒了皇上,果然就等来了高得盛。

宫宴散后,瑞王去了华阳宫。

宜妃何曾丢过这么大的脸?

捏着帕子,痛哭流涕的咒骂燕柒夫妇不得好死。

瑞王本就心烦意乱,宜妃这一哭他更是不知怎么办了。

和瑞王妃一起好不容易安抚了宜妃的情绪,刚要松口气,就被告知,皇上留了燕辜夫妇宿在宫中。

瑞王一听就皱起了眉,思忖了会儿起身往勤政殿去。

此事绝不能就此认了!

到了勤政殿外却吃了闭门羹。

他心一横,在结了薄冰的青石板地上跪了下来,对着殿门扬声道“父皇息怒,此事是母妃之失。”

“但儿臣愿意替母妃承担,为皇祖母抄经祈福。”

“还求父皇息怒!”

他说着,一个头重重的磕下去。

直磕的头晕目眩,殿门才终于打开了。

小福子撑着大油纸伞走出来,到了瑞王身边,躬身道“殿下,皇上请您回去。”

瑞王还以为皇上是被他的孝心所感动了,要免去宜妃的惩罚,再不济,减轻惩罚也行!

却没想到,等来这样一句话!

他捂着头,缓了缓磕头磕出的懵劲儿,扬声继续道“儿臣有罪,愿在此长跪,还求父皇息怒。”

小福子从旁劝了几句,无用,只好回去复命。

皇上听了后连头都没抬,淡淡的道“他愿意跪,就让他跪好了。”

小福子颔首称是。

瑞王的膝盖终究是没有青石板硬,加之他前些日子伤了腿,便很是吃不消。

可话都放出去了,若这个时候站起身,是不是显得诚心不足??

又强撑着跪了两刻钟,冷的整个人都发僵,双腿也没了知觉。

头顶,肩头,衣袖上落了薄薄的一层雪。

再这般继续下去,瑞王觉得他可能会死在勤政殿外。

权衡之下,他“晕”了过去。

勤政殿外当值的小太监见状忙去回禀。

皇上道“送回去吧。”

小太监颔首应下,退出殿,找了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人抬出了宫。

晚间,勤政殿内燃着灯烛数盏,皇上坐在书桌后,撑手扶额闭目假寐。

高得盛转眸看了一眼,微微皱起了眉。

早过了休息的时辰,这么待着,是在等什么吗?

子时过后,殿门自外推开。

借着殿外的石灯,高得盛依稀分辨出是一名高瘦男子。

男子进殿后走了十步余,停下,而后跪在地上,低声道“启禀皇上,东西,属下带回来了。”

殿中只在皇上的御案周围点了几个灯架,光亮未及男子跪拜之地,又因穿着黑衣,若不闻声音,几乎察觉不到殿中多了一人的存在。

皇上睁开了眼,坐直了身子。

高得盛见状,忙走下去,来到男子身前,从他手中取了皇上所等之物。

是一个颇有分量的紫金宝函。

高得盛捧着放在了皇上手边。

皇上抬手掀开,入目是一抹翠绿,看了几息,取出放在桌上,捏起里面的信笺。

一封接一封,皇上将宝函中的信笺都看完,坐了会,撑手站起身道“收拾了,完好的送回去,莫要被人察觉了。”

高得盛颔首称是。

在皇上离开后,他拿起信纸,粗略一扫看到了信封开头与落款,不由得暗暗心惊。

惊讶燕辜竟然串通了汝州,更让他惊讶的是皇上处理此事的态度燕辜和黎锦的婚事,军师和汝州的处理,以及眼下这种隐秘至极的探查,皇上都是若无其事的,甚至为了瞒过燕辜,而留他们在宫中住下。

这种从容之下所掩藏的杀机,足以让人胆颤心惊。

高得盛似乎已经预见了汝州的血腥下场,捧着翡翠摆件的手抖了下,而后极快的收敛了心神,把东西一一归置,将宝函交还给了男子。

第六四二章 叔父

宜妃和瑞王的事情无异成了年下走亲访友,嗑瓜子之时的谈资。

因着不用上朝,瑞王党就算是想要求情也是见不着皇上的。

这一耽搁,就越发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跪“晕”被抬回府的瑞王急的嘴角都起了燎泡,恨不能撕了燕柒夫妇才解恨!

姜霁一边嗑瓜子,一边研究着棋盘上棋子的走势。

燕柒捏起火炉边沿上摆放着的烤热的橘子,剥着吃了,问松鼠道“后院做什么呢?”

松鼠哪里能知道后院的事情?闻言猜测燕柒是想知道姜零染在做什么的,便道“不如小的去问一问?”

燕柒摇头道“不用。”

一个橘子吃了一半,对面的人仍是没落子,他道“咱们去后院下吧?”

姜霁抬眼看他,笑道“在后院,你还能走出这么精湛的棋子儿?”

燕柒无言以对。

走亲串友三五日,宫中燕两仪来了信。

燕柒遣人去告知了湘王一声,次日进宫把燕两仪和燕平乐接出了宫。

姜零染又邀上了万千千和梁修弘。

一行人钻冰钓鱼,放炮仗点烟火,闹闹哄哄的玩到傍晚才尽兴而归。

车厢里,燕柒把人抱在怀里“咱们去承春坊用晚膳吧?”

出了正月他们便要往江南去,等再回京便该是四月了。

离了京她怕是要想家的,所以他想趁着现在多聚聚。

姜零染一听就笑了,攀着他的脖子坐直了身子“好啊!”说着想起什么,微敛了笑道“可咱们初二才刚回去,现在回去,会不会太过频繁了?”

“不会。”燕柒俯首在她唇上啄了下“以后你想回去,不必忍着,也不必担忧什么。”

姜零染笑着点头,回亲了他一下。

到了承春坊正赶上晚膳,厨房准备了锅子,姜零染一看便道“燕柒最喜欢这个。”

燕柒听言笑了起来。

姜霁有些酸,但看到小两口感情好,他亦非常的开心。

一边吩咐厨房多送肉来,一边亲热的招呼燕柒落座,道“初二那日下了一半的棋盘还封着呢,待会儿分个输赢。”

燕柒点头应下。

晚膳后,姜霁带着燕柒和吴家两兄弟去了前院,姜零染和孟月佼在后院说话儿。

姜零染道“等过了正月我们便要出发去江南,五月便是兄长的婚期了,这府里府外就辛苦姨母了。”

“府里多的是丫鬟小厮,哪里能累的着我?”孟月佼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操心这些,好好的过日子。”

“再者,给你备嫁的时候,也帮着你兄长准备了不少,现在只需捡个好日子把院墙一拆,修整一下院子,便可以了。”

说的是隔壁燕柒住过的院子,现下被姜霁买了来,打算扩一扩府邸。

姜零染笑着点头,道“我们会赶在四月中旬到京的。”

“不着急。”孟月佼知道她心疼自己,不忍自己劳累,来回定然是要匆忙赶路的,便叮嘱道“赶在你兄长成亲前回来就行了。”

前院里,燕柒捏了个棋子放在棋盘上,问姜霁道“年后你是要怎样?”

姜霁正琢磨着走势,闻言分出神答道“我这腿也好的差不多了,禁军也催了几次,就不耽搁了。”

吴忧不怎么会下棋,看二人斗智斗勇,只有惊叹的份儿。

吴存中勉强能跟上些,看姜霁做捉摸不定,想给他指条路,又想到观棋不语真君子,在一旁急的直打转。

转眼正月初十,是太子妃的生辰。

一早姜零染就去了太子府。

燕柒忙了会儿商行的事务,赶在开宴前到了太子府,正好看到下马的姜霁,二人亲兄热弟,勾肩搭背的进了府。

因是太子妃的生辰,所以前院宾客并不多,但所到的都是相熟的,打着招呼一路往太子的书房去。

瞧见书房外一个小不点在雪地里蹒跚。

燕柒挑了挑眉,奇怪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姜霁看着眉眼有几分像燕君昶,忍不准的暗惊道“只过了个年,小皇孙就长这么高了?都会走路了!”

引路的小厮笑道“这是瑞王府里的小世子,随着瑞王妃来赴宴,前来给太子殿下请安的。”

燕柒对于瑞王妃来赴宴的事情感到意外。

想着与瑞王府的恩怨,他有些担心姜零染,但转念一想,瑞王妃既来赴宴,还送小世子给太子请安,足以看出有示弱、讨好之意。

虽不知这个态度能维持多久,但眼下,他们绝对不敢兴风作浪就是了。

小不点穿了一身红,肤白大眼,胖乎乎的像是雪球

小靴子在雪地里踩一下,便咯咯的笑两声。

机灵的样子倒比他爹可爱多了。

听得一旁的小厮哄着劝着道“小祖宗,这么玩可不成,会染风寒的,咱回吧?”

小不点还挺有想法,闻言竖起一根手指道“就再玩一小会儿。”

燕柒看他这讨价还价的模样,不觉笑了起来。

几个小厮循声望去,见是燕柒忙都是躬身见礼。

小不点虽对眼下的情况不甚明白,但还是跟着揖了手。

燕柒看着更是可乐了,上前几步,蹲下身,双手掐着他的腋下,把人从雪堆里抱了出来。

给他掸了身上的雪沫,抬头对上他黑黝灵动的眼睛,笑了笑,逗他道“小不点,你几岁了?”

燕君慕看了眼前的人几息,而后从厚厚的斗篷里伸出手,竖了四根手指,而后看着不对,又蜷回去一根,奶声奶气的答道“三岁。”

燕柒点点头,又道“你认识我吗?”

燕君慕摇了摇头“不认识。”又发问道“你是谁?”

一旁的小厮对于瑞王和燕柒之间仇怨还是耳闻些了的,见燕柒逗燕君慕便觉得心惊肉跳,却又不好抱起就走。

见状躬身在燕君慕身旁小声的提醒道“世子,这是您的叔父。”

燕君慕闻言又是打量了燕柒几息,恭声唤道“叔父。”

燕柒笑着在他脸上摸了一把“这么乖。”从腰间拽下一块玉佩,搁在他手心里“叔父今日没带压岁钱,这个留给你把玩吧。”

小肉手捏着玉佩看了看,而后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小奶牙“多谢叔父。”

燕柒笑着站起身,吩咐小厮道“这冰天雪地的,哪里能纵他这么玩?”

“赶快把人抱去给奶娘,好好的哄着喝碗甜汤,暖暖身子。”

小厮没想到燕柒会这般的和善,压下心中的惊诧,连声应着是,抱起人离开了。

第六四三章 机会

到了晚间,姜零染洗漱后便缠着燕柒。

燕柒没了看账的心思,但对她这般还是有些意外,不免问一句。

姜零染抱着他的脖子,抿了抿唇,低声道“你不是喜欢孩子嘛。”

燕柒闻言便知她是知道了自己逗燕君慕的事情,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而后掐着她的腰让她坐在了桌案上,俯身道“瞧着那孩子不似他父亲那般面目可憎,便逗了逗。”

姜零染听他这般一解释,便只是误解了他的意思,一时羞的面红耳赤,推开他跳下桌子佯做无事的道“时辰尚早,我去看会书,你接着看账吧。”

没走两步,就听身后的人哈哈的笑起来。

姜零染更是羞了,连扭头的勇气都没有,差点走成同手同脚。

燕柒追上去,把人打横抱起“有你,还看什么账啊!”说完往内室去了。

云痴学习易容成效颇显,走在街上试验了几次,偶遇熟人也再无与她打招呼的了。

回家后与百香道“那个,我今日看皇历,说二十二是个好日子。”

百香正往灶里添火,闻言应了声。

云痴等了会儿,见他没了话,一时颇为无奈。

这个榆木脑袋!

嗔他一眼,却也不做多说。

端起案上盛肉片的小盆,倒了肉片进锅,一道菜都快做好,灶前的人“嗯”了声,激灵灵的抬起头,瞪着眼看着云痴道“你刚刚说什么?”

云痴心中好笑,面上不显,摇头道“没说什么啊。”

“不是。”百香站起身,走到她身边道“你刚刚说二十二是个好日子?”

云痴被他挤的没地方站,推着他道“菜要糊了。”

百香哪还有心情管菜,追问道“你是不是说二十二是个好日子了?”

云痴哭笑不得,看他片息,点了点头。

百香尖叫着“啊”了一声,而后喜道“我要成亲了!!”

云痴没闹明白他这啊了一声,是个什么反应,但看他笑的见牙不见眼,好笑的在他额头上点了下“真是个傻子。”

百香闻言挠了挠头,嘿嘿的笑“我就是个粗人,也傻,你嫁给我,委屈了。”说着攥住她的手,保证道“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云痴笑着点头“我信你。”

百香成亲,燕柒和隋风等人都到场喝了喜酒。

闹了洞房后,几人离去,路上隋风看着月亮,叹了口气。

燕柒侧目看他一眼,笑道“姜零染说她就是个内敛的性子,心中有,面上也不会说的。”

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这一去两个多月,路上我会替你说好话的。”

隋风眼巴巴的看着他“能带上我吗?”

好话还是他自己说更有效果些。

“不能。”燕柒摇头“你要留下看家。”

隋风“”

被留下的还有青玉。

她和大虎的婚期也在五月,姜零染的意思是,此次去江南便不让她随行了,让她在家中安心的待嫁。

青玉和大虎却都道“婚事简单的办一下便可以了,哪里用得着几个月?”

“回京后再准备也来得及。”

姜零染听了笑道“倒也行,回京后我拨个人去帮你。”说着,眼睛看向了厢竹。

这丫头,混不开窍似的,可是要把隋风给急死。

需待让她瞧一瞧一起长大的姐妹成亲的样子,她才能知道自己的终身还没下落呢。

厢竹被姜零染看的颇不自在“我去检查一下箱笼里却缺了什么。”说完便落荒而逃了。

正月二十九,宜出行。

大船停靠在沙陵河南码头。

万千千来送行,攥着她的手道“等你回来,我却又要走了。”

自听了万千千说了梁母的事情,姜零染就在心中打算着,劝着万千千随她们一起去江南,让梁修弘放弃此次的春闱,避开前世落榜的结果。

但她到底是不敢多提自己所知,有些话点到即止,万千千虽然对姜零染的建议不能理解,但回去后还是隐晦的问了梁修弘的意思,梁修弘却表现得很志得意满,姜零染知道后,还要再劝,万千千却不想再在此事上做纠缠了。

姜零染只好作罢。

闻言笑着回握住了她的手“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相聚。”

说着又道“我到了后会去拜访梁夫人的。”

未能亲眼见到梁母对待万千千的态度,她心中终究是不能安心。

万千千知道她的意思,但却觉得她探查不出什么。

对京城的人,梁母还是非常的尊敬的,更何况是姜零染。

纵然是对自己有所不满,在姜零染面前也是不敢表露出分毫的。

她笑着垂了垂眼道“或许是我多想了。”

“此次你们回去,时间本就紧迫,就不要为这些小事烦恼分神了。”

姜零染并不认为这是小事,但看万伯母走了过来,忙就止住了话头,只用力的捏了捏她的手掌心。

与亲友一一辞了别,燕柒和姜零染上了船。

船离岸,燕柒忙歪头看了看姜零染的脸,一副怕她落泪的样子。

姜零染心中本还有些难过,但被他这小动作给逗的,没哭,反倒笑了出来。

太子送了行,进宫去见皇上。

皇上点了点头,搁下笔,与他道“二月是文安王的生辰,我打算让他们夫妇回去庆贺。”

“加之,成亲后还没回门。”

太子闻言皱起了眉。

他看着皇上的神色,从皇上平淡的有些漠然的脸上未能看出什么端倪,一时心头疑惑难道真的是让他们回去庆贺生辰和回门的?

但想到初一那晚皇上问他的话,太子心头隐隐有个感觉,皇上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的!

皇上听他不语,看他一眼道“太子觉得不好?”

太子忙摇头“儿臣不敢。”

斟酌着想说些什么,嘴角开合几下,终是没说出口。

次日,皇上宣见燕辜。

自从在宫中留宿后,燕辜的心中就一直抱有几分的幻想。

瑞王已经彻底的没了希望,皇上今日宣见他,是否要重新用他?

这般想着,燕辜打扮一新,精神饱满的进了宫。

到了勤政殿,他恭恭敬敬的跪地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上闻声抬头,淡淡道“起来吧。”而后站起身,往偏殿走去。

燕辜忙抬脚跟上。

第六四四章 回汝州省亲

皇上偏殿落座,燕辜却不敢,站在一旁殷切的给皇上倒了杯茶。

皇上接着茶看他一眼,点点头道:“气色不错,想来身上的伤都好了。”

燕辜闻言面露难过之色,弯膝跪在了皇上脚边,垂首愧责道:“是儿臣不孝,给皇室抹黑,让父皇丢脸。”

“儿臣万死难辞其咎。”

从没敢想过,有生之年皇上还会这般慈爱的与他交谈。

燕辜觉得他想的是对的,皇上真的要重用他了!

也是,就瑞王那般疯狗似的品行,能哄的过皇上一日,还能哄的过一辈子?皇上这就发现了他的优秀之处了!

皇上喝了口茶,对他这话未作点评:“起来吧。”

燕辜垂着的头没抬起,声音依旧是愧责的:“谢父皇关怀,但儿臣跪一跪能舒服些。”

皇上搁下茶盏,垂眼看他一眼,而后又平静的转开眼,道:“有事情吩咐你。”

燕辜眼中精光乍现,又极快的收敛干净。

抬起头,双眼几乎要垂泪,看待皇上的目光感激又感动。

一边撑手站起身,一边恭敬道:“父皇请讲,儿臣纵是粉身碎骨,也必然完成父皇的吩咐。”

皇上道:“你成亲也有些日子了。”

“你媳妇还没回门,这二月便是文安王的生辰,你便陪你媳妇回去一趟吧。”

燕辜愣了下。

他还以为皇上要吩咐他的是朝中之事,却原来是要他陪黎锦回汝州。

极度失望之余,燕辜心中不由得震惊。

他和黎锦的事情不光彩,皇上能赐婚已经是宽慈恩厚了,没想到还能准允回汝州省亲、祝贺生辰?

难道是年纪越大,看到事情便越发的宽容了?

燕辜心中腹诽着,面上丝毫未有显露,郑而重之的谢恩。

谢恩的声音才刚落,就听皇上又道:“趁着这个机会,妥善的解决了他。”

“不要引发不必要的猜测!”

燕辜瞬间便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他要杀了文安王!

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这般想着,燕辜的膝盖便有些软,面色也霎时变得惨白。

瞪大的眼睛有些躲闪,吞咽着口水,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哽重的他一个字都吐不出。

皇上看着他,接着又道:“朕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燕辜目光发虚,泛着惶恐,看一眼皇上的脸忙就转开了。

微垂着头,音低且惧的道:“儿臣,遵旨。”

皇上点点头:“朕等你的好消息。”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燕辜魂不守舍的走在出宫的路上。

皇上是否是知道了文安王所行之事?

而让他带黎锦回去省亲,对于黎锦的去留,皇上又是个什么心思?

偏殿里的皇上的一番话犹如是惊雷击身,他的脑子一片空白,连多探问一句都没能做到。

一阵冷风将他裹挟,燕辜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略有回神,看了眼四下,才发现是走错了路,且他的斗篷落在了勤政殿。

刚刚出神不觉,这一回神便冷的入骨。

自是没有胆子再回去取斗篷的,忙找到正确的路,紧步往宫门去。

黎锦得知要回去省亲,开心的差点落泪。

都说女子要有个雄厚强硬的娘家,日子才能好过。

这些日子她内外受了多少的冷眼窝囊气?能有这个机会回去,也好让这些人记得,她背后是谁!

她想着,看了眼一旁神色郁郁的燕辜,心底泛起了冷意。

更能趁着这个机会,让这个狗眼看人低的杂碎晓得她在汝州、在文安王心中的地位,让他以后不敢小瞧于她!

不得不说,这个消息是这几个月来最振奋人心的了。

黎锦深吸了口气,压下心绪,含笑端了杯热茶放在了燕辜的手边,温声道:“王爷神色不好,难道是不想随我一起回去省亲?”

燕辜闻言有些迟滞的摇头,而后抬手撑额:“扑了冷风,头沉的很。”

黎锦非常善解人意的走到了燕辜的背后,慢慢的帮他揉捏着太阳穴,轻声道:“此次咱们回去,父王一定能帮咱们指一条冲破荆棘障碍的捷径。”

“王爷尽可宽心。”

燕辜眼底有光闪现,尖锐极了。

他没接话,只轻轻的拂开了黎锦的手:“我要回去躺一会儿。”

“需要带什么东西回去孝敬文安王,你自己看着办吧。”

骄傲如黎锦,哪里能甘心的伺候他?见状忙乖巧应是,目送着他离开,才带着人去库房。

燕辜头脑昏沉,倒头就睡,一脚惊醒已是深夜。

他拂去额头的冷汗,缓慢的喘着气。

直到被寝都凉透了,也再未躺下。

船上第七日,遇了劲风,船只就近靠岸。

强烈的风吹得湖面泛着涟漪,船身也随之轻微的摇晃。

到了午后,燕柒便撑不住了,呕吐不止,脸色惨白,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虚弱的站立不稳。

姜零染以为他是得了急病,吓的不行,吩咐着百香去找大夫来。

随船的大夫很快就到了,诊了脉,道:“公子是晕船了。”

“晕船?”姜零染皱眉道:“他从不晕船的!”

认识这么久,她从未见他晕过船。

且上次从江南回京,一路上也未发生过晕船。

姜零染这一说,大夫也皱起了眉,重新又诊了脉,可得出了结果依旧是晕船。

姜零染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却未在反驳大夫的话。

看了眼榻上昏睡的人,轻声问道:“除了晕船,可还有其他的症状?”

大夫摇头。

姜零染道:“劳烦您给熬些缓解晕船的汤药来。”

大夫称着不敢,躬身退了出去。

姜零染问百香:“他一直都晕船?”

百香听到大夫的话也还懵着,闻言摇头:“属下不知。”

姜零染道:“你出去吧。”

百香揖手称是,颔首退了出去。

姜零染从温水盆里拧了个热帕子,慢慢的擦着他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而后摸着他的手冰凉,又让厢竹准备了汤婆子。

睡梦中的燕柒觉着嘴里苦丝丝的,蹙眉睁开了眼。

瞧见榻边姜零染一手汤碗,一手汤匙,眉头蹙着,一脸的忧忡。

他看着,轻轻笑道:“这是怎么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来自爱网。

第六四五章 书中人

姜零染把汤匙放在碗里,轻轻的摸了摸他的额头:“可舒服些了?”

燕柒撑手坐起身:“许是午膳用的太急,积了食了。”说着伸手在她眉间揉了揉,把皱褶给揉开了:“无碍的。”

姜零染垂了垂眼,低声道:“先把药吃了吧。”

燕柒看着药碗,好笑道:“哪里用吃药?空一空肚子就行了。”

姜零染道:“大夫说你晕船。”

燕柒闻言接药碗的手抖了下。

姜零染抬眼看着他:“你从没告诉过我,你晕船。”

他生在江南,长在江南,出行多是船只,绝不可能会晕船的。

不知怎的,她脑子里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燕柒接下药碗,仰头喝了个干净,而后抹抹嘴,笑道:“小事而已。”

姜零染道:“你是故意瞒我的。”

燕柒道:“只是觉得没必要说。”

姜零染道:“现在能告诉我吗?”

燕柒顿了会儿:“你不是猜到了吗。”

“不一样。”姜零染道:“猜到的和你告诉我的,不一样。”

燕柒道:“老毛病了,也好的差不多了。”

“只是晕船吗?”

“小的时候有几年挺怕水的,有时候喝茶都会觉得恶心。”

“现在呢?”

“现在已经能承受的住了,但多少会有些不舒服。”

姜零染想到他前后帮自己捡过两次荷包,不觉心疼起来。

“我能帮你什么吗?”

燕柒道:“没睡安稳,乏得很,不如你陪我躺会儿吧?”

姜零染点头,褪了鞋在他空处的榻上躺了下来。

没有像素常那般,缩在他怀里,而是轻轻的拥着他,一下轻过一下的拍着他的后背。

燕柒嗅着她身上的味道,深深的舒了口气,浮萍似的心慢慢的扎了根。

安稳的睡了一觉,到了晚间醒来,燕柒的精神好了许多,吃了些白粥,歪在软塌上看书。

姜零染坐在他身边陪着。

燕柒偏头看她一眼,笑道:“怎么我成了孩子似的?”

姜零染伏在他胸膛上,看着他手里的书:“哪有?”

“我是懒得自己拿书,趁着你的看一看。”

燕柒轻笑了声:“最近不是总在看蜀中的风土人情,要换一本吗?”

“都看的差不多了。”姜零染摇头:“没什么新鲜的了。”说着就着他手里的书,翻了一页。

船舱中的火炉烧的旺,熏的薄荷叶更加的浓郁清冽。

燕柒由着她翻书,腾出一只手揽在她肩背上。

对于船只的摇晃感以及拍打在船体上的浪声,一时也不觉得难捱了。

燕柒看的是一本名人传记,书上写着此人如何的官身显赫,如何的爱民勤政,可背地里却是一个贪官污吏,强抢民女,霸占良田房屋,草菅人命等等恶行不胜枚举。

一张伪善的面具快要与自己的脸皮长在一起,到最后,是他的妻子揭发了他,此事才得以昭告天下。

“这人的妻子定然是爱这个人的。”

燕柒一颗心都在她身上,倒是没了心思看书,闻言粗略的在书上看了几眼,道:“何以见得?”

“若不爱他,大可安心的受用着他带来的一切荣华富贵。”姜零染翻了个面,面朝着他道:“他那么明目张胆的抢人,全然未把这妻子放在眼中,他妻子心里怎会舒坦?”

“长此以往,爱而生很,到了最后不能忍受。”

燕柒听着点点头:“有些道理。”对上她的眼睛,不觉笑道:“你在担心我会如书上那人一般?”

姜零染从不担心这个。

她只是想到了前世的些许事情。

但见他会错了意,也未作解释,抬手捏了捏他的下巴,笑道:“若真有了那一日,你大可告诉我的。”

“我更愿意让你舒心快活的过日子。”

燕柒丢开书,掐着她,把她抱在自己身上:“就这么干脆的离了我?”

姜零染笑道:“心疼你,想要你永远都好。”

燕柒眼底笑意更浓:“若真有一日,我辜负了你,你就用那个,杀了我。”他说着看了眼案几上的匕首。

姜零染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觉怔住。

前世的记忆一股脑的涌进脑子里。

若匕首下的人换成燕柒...她不敢想。

摇了摇头,她低声道:“不会的。”

燕柒俯首,在她唇上亲了下,轻笑着喃喃道:“我也不会的。”

他永远都不会如此待她!

次日风停,船只继续南下。

只是再遇到大风大浪的情况,姜零染便会让船只靠岸,他们就近住下,免得他又受苦头。

另一边,燕辜和黎锦一路不歇的往汝州赶。

若遇到雪后马车难行,便弃马车,改为骑马。

对于黎锦的急迫,燕辜表现的十分包容。

而黎锦则认为,距离汝州越紧,燕辜对她越客气,不由得心中得意。

言行也越发的骄纵,燕辜也都由着她。

他明白,若是悖逆了皇上的话,不仅汝州不能保全,他亦会死的不明不白!

可若是他极好的完成了这道命令,皇上必然能从他身上看到能力与忠心!

而他这般的大义灭亲,皇上对他就没有丝毫的愧疚?

更不用说,黎锦此人于他本就是污点一个,他恨不能处之而后快!

只是可惜了汝州的力量了...。

燕辜看着纵马狂行在前的人,暗暗的想,皇上只说让除掉文安王,却未说世子燕崇轩。

若他杀了文安王,留下燕崇轩,那么汝州的力量就得以保存了!

如此赶了七八日的路,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到了汝州地界。

文安王早就收到了消息,带着燕崇轩等在了城门口,看到来人,亲热的招呼着。

燕辜对文安王的记忆还是多年前的风姿英发的模样,看着眼前这个着灰色斗篷,鬓角花白的男子,眉眼之间的那股子气不知何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浑身都透着雍容富贵。

面对文安王的热情,燕辜表现得亦是热情亲厚。

错着目光,他看到了文安王身后的男子。

眉眼和文安王很像,但却显得极其的温和,就连如今被圈禁的文安王都不如。

燕辜笑着揖手,心中暗下结论,是个可以掌控拿捏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来自爱网。

第六四六章 男子般的存在?

燕崇轩忙还礼,而后又朝黎锦揖手:“妹妹一路辛苦了。”

黎锦揖手还了礼,爽朗笑道:“兄长近来可好?”

燕崇轩笑着点头:“多谢妹妹惦念,我一切都好。”

这兄妹间的礼仪倒是让燕辜意外了。

难道黎锦在汝州,是男子般的存在吗?

想到文安王吩咐黎锦去京城行的事情,倒还真有这个可能!

不过,文安王当成义子培养出的义女,却是徒有其表,不堪用的。

几人不知燕辜心中所想,亲热的迎着人往府里去。

文安王妃在府中单独的辟出了一处院子供燕辜和黎锦暂住,得知二人快要到府,便带着人去院中检查是否有短缺之项。

文安王夫妇的殷切举动惹得府里的几位姑娘都是不满的。

一个义女,得了她们都没有的郡主封号,还仗着家中的背景高嫁给了亲王,就连嫁妆都是极丰足的!

如此种种,她们这些正经的王府嫡女倒是逊了她一筹!

真是令人可气!

跟在文安王妃身边的幺女燕惊鸿冷哼着道:“素日里就够眼高于顶的了,此次这般大张旗鼓的回来省亲,父王母妃又是这般周到殷切,怕是更纵的她不知天高地厚了!”

文安王妃年逾四十,细眉杏眼容长脸,白皙端凝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无。

闻言柔柔的道:“这是她的福气。”

燕惊鸿不服气的嗤道:“一个捡来的能有什么福气?还不是仗着家里!”

文安王妃十分赞同燕惊鸿的话,点头道:“这倒也是。”

“不过...”她侧目看向幺女,温声叮嘱道:“她现在是信王妃了,这些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是了。”

燕惊鸿道:“她住在府里这么多年,前院的一只蚂蚁她都能叫的出名字,往后院来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

“此次省亲,怕是连您那处都不会拜的。”

“我那里更是不敢奢求见到她的尊驾了!”

整日的在男人堆里打转,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实在恶心的紧!

文安王妃面上平淡的很,只是眼底冷意深了些。

她没在说话,进了屋子四下的看了一遍,觉得没有不妥之处,留下十二个侍女伺候,便抬脚离开了。

燕辜随着文安王进了王府,被眼前的富丽堂皇给闪花了眼。

早就听传闻说汝州的文安王府堪称小皇宫。

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虚!

都说皇上仁厚,纵是对待曾经与他争夺过皇位的文安王,亦能赐予汝州这处丰足富庶的封地。

这里的种种,皇上不会不知,能容忍这么多年,着实是仁厚极了!

他想着看了眼文安王,暗暗想,若是他能乖顺点,皇上必然能让他荣养一生的。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文安王像是介绍自己的疆土一般的介绍着院子里他亲手打理的草植。

燕辜心不在焉的听着,眼睛溜溜的打量着四周。

看着檐下、门旁、院中的精锐私兵,便可知道文安王此人富奢又惜命。

依着他不安分的性子,定然不会遵循封地亲王屯兵之政。

有朝一日,这些精兵强将都将是他登上那位子的利刃!

但眼下,他要想的是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文安王与黎锦!

文安王欢天喜地的说了一大通却没听到燕辜回应,拧了拧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瞧见了搭建了一半的戏台。

因着他生辰,又因他喜热闹,所以燕崇轩便请了戏班子来,打算在府中唱喝几日。

他走到燕辜身边,亲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也喜欢听戏?”

燕辜回神,扭身看着他道:“尚可。”说着又道:“不知请的是哪里的戏班子?”

“就是这州府里的梨园行。”文安王说着面上的笑略敛了敛:“最好的角儿也比不过京中的,嗓子不够通透,听在耳朵里总像是掺了把沙子。”

燕辜极少听戏,不懂得文安王这些话中的意思,也没兴趣知道。

闻言附和着点了点头。

黎锦瞧出燕辜敷衍的态度,心中不悦,开口讽道:“怎么瞧着王爷有些恍惚的样子?”

燕辜闻言笑了下,羞赧道:“吹了风,头沉的厉害。”

“冰天雪地的赶路,自然是辛苦的。”文安王面露慈爱的道:“便就先回去歇息吧,养足了精神,咱们爷俩儿晚膳好好的喝两杯。”

燕辜揖手笑道:“多谢皇叔体谅,侄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黎锦却没有随燕辜一起回去,而是和文安王一起去了书房。

进门就跪下了,自责道:“是女儿没用,搞砸了计划。”

文安王矮身扶起她:“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你且告诉我,皇上他待你如何?”

“女儿也只见过他几面,倒没觉着怎么样。”黎锦说着想起一事,蹙眉道:“军师他被带进了宫里,女儿悄悄的找了好几次,却都没有消息传回来。”

文安王坐在椅子里,闻言没什么笑意的扯了扯嘴角:“军师啊,他早就回来了。”

“他回来了!!”黎锦惊讶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皇上竟然放过他了?”

一旁的燕崇轩低声道:“是皇上派人把他送回来的。”

黎锦一怔,很快的回了神,惊道:“皇上杀了他?”

燕崇轩点了下头。

文安王道:“依你看来,军师他可否守住了嘴?”

回想太子府宴会之后皇上的种种行为,黎锦道:“守住了!”

文安王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在军师的头颅送回之后,他严密的监视了武德侯半月有余,见武德侯没有丝毫的集兵开拔之举,他这才放了心。

想到什么,文安王上下打量了黎锦一眼:“此事之后,燕辜那小子对你可有不满?”

提起这个黎锦就沉了脸:“父王错看了他,京中的皇子之中数他最没用。”

“除非排在前的那几个都死绝了,不然他绝无上位的可能!”

“就这么一个没用的竟还敢嫌我?着实恶心的紧!”

文安王呵呵的笑起来,笑罢不以为然的道:“无妨!”

他有否能力,文安王都不在乎。

从一开始,他也不是真心的要推燕辜上位的。

“若依如此的局势来看,他对皇上必然是存了怨怼的吧?”

“自然。”黎锦冷笑道:“不过他谨慎的很,从不在我面前露话缝。但他仇视皇上的态度,不用说,女儿也能看得分明。”

文安王满意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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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四七章 望风?

到了院子,雷简低声问道:“王爷打算怎么做?”

燕辜道:“不宜匆忙行动。”

“这几日仔细的观察观察这里的地形与防守。”

“皇上未给明确的回京日期,慢慢筹谋。”

雷简颔首称是。

服侍着燕辜睡下,便出门去探查地形了。

自受伤后,燕辜明显的感觉身子骨不如以前。

在这陌生的地界,竟也能昏睡过去。

醒来后,不免好一番暗恼。

洗漱一新,他问清楚了文安王的所在,找了过去。

文安王书房外,燕崇轩正和两个赝声着什么,而书房门窗紧闭。

他含笑道:“世子怎么不进去?”

燕崇轩闻声望去,见是燕辜,忙揖手道:“王爷休息的可好?”

燕辜笑着道:“好似在自家一般,睡得香甜极了。”

书房房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

门里是黎锦:“王爷来了。”

“父王请您进来。”

燕辜和燕崇轩揖揖手,随着黎锦进了书房。

瞧见书房内只有文安王一人,燕辜脚步顿了下。

这...刚刚书房里莫非只有文安王和黎锦?

虽是父女,可到底没有血缘关系,竟这般不知避讳!

想起紧闭的门窗,以及门外的燕崇轩,燕辜不禁想,燕崇轩莫不是在给他们俩望风?

这个念头可是把燕辜给恶心坏了,一时脸色都是铁寒的。

文安王从桌案后站起身,蹙眉道:“瞧着侄儿神色不佳,可需要请个大夫来?”

燕辜闻言回神,僵硬的摇了摇头:“多谢皇叔,我没事。”

文安王点零头,请着他落坐。

黎锦自觉的任了丫鬟的差,给二人端茶上点。

文安王掀着茶盖闻了闻,道:“还是清惠最懂的泡茶。”

黎锦闻言抿了些笑意,但眉眼间却带着些忧忡:“是女儿不孝,不能时时在父王身边尽孝。”

尽孝?燕辜心里咂摸着这个词。

总觉得自己头顶有点绿。

但再一想到他们二人马上就要死了,他心里就舒坦了些。

况且有了这件事情,他连死法都给他们找到了!

闲谈了半个时辰,到了晚膳时间。

饭桌上摆了两坛酒,文安王拍着其中一坛,笑道:“今日咱们爷俩儿不醉不归!”

燕辜没心思与他喝酒,且看到黎锦坦然的落座在文安王的右侧之后,他就更没有心思了。

但还是被文安王劝着灌下半坛子,奔波数日加之腹中无食,他很快就有了醉意。

唯恐酒醉之下了什么不该的,他不敢再喝,佯装醉倒的趴在了桌子上。

黎锦瞥他一眼,哼道:“瞧他这样子,像个男人吗?”

“不得胡!”文安王低斥一声。

而后吩咐人把燕辜送了回去。

次日早膳后,燕辜看着文安王道:“昨日匆忙,还未及向皇婶请安。”

“不知今日可方便?”

文安王闻言笑道:“方便,怎会不方便。”

燕辜笑着点头。

由着人引路往内宅去。

黎锦跟在他身后,神色有些阴郁。

她素来不爱与内宅妇人多做往来,也一向不把自己当做那些不中用的妇人。

况且,文安王妃不喜她,她没有去受冷眼的癖好。

只是燕辜提出来了,她却也不好推辞。

内宅里,文安王妃已经得了消息,在花厅内等候着他们夫妇二人。

信王来请安,除了礼仪所束,还有另一层意思在。

若文安王和黎锦真如他猜测的那般,那从文安王妃的态度上必然也能看出端倪来。

行至花厅,燕辜给文安王妃请安。

黎锦站在燕辜身侧,亦向她请安。

文安王妃面上带了几分薄笑,受了二饶礼,柔声道:“快起来吧。”着又让座。

二人谢恩落了座。

文安王妃笑着关切道:“这一路可辛苦?”

燕辜道:“多谢皇婶关怀,不辛苦。”

文安王妃点点头,看着他身边的黎锦,又看着他,含笑道:“实在没想到,咱们之间还能有这样的一层缘分。”

燕辜颔了颔首,笑着道:“皇婶的不错,我也没想到。”

黎锦欠了欠身,看着上位的妇人,温声道:“母妃近来身子可好?”

燕辜侧目看了她一眼。

对比在文安王面前时,她在文安王妃面前显得十分拘束。

他又看向文安王妃。

就瞧见文安王妃面上笑意更淡了些:“好得很。”

“清惠远在京城,就不必惦念我了。”

“好好的与信王过日子,你父王才能放心。”

黎锦微垂着头,恭恭敬敬的听教。

等她完,温声道:“女儿谨遵母妃教诲。”

文安王妃移开了眼,与燕辜起了京中的变化。

笑了会儿,前院来请燕辜,燕辜告辞退了出去,留了黎锦与文安王妃体己话。

在燕辜离开后,文安王妃一言不发的站起身,往上房去。

黎锦沉默的跟着。

到了上房,文安王妃在窗下的炕上落座,招手道:“你近前来。”

黎锦上前:“母妃有何吩咐。”

文安王妃笑道:“与我讲一讲太子府发生的事情。”

黎锦神色微僵,唇角抿了抿:“母妃...女儿不知母妃在什么。”

文安王妃笑意一凝,撑几站起身,另一只手快速又狠厉的在她脸上掴了一巴掌。

黎锦被打偏了脸,袖中的手攥的死紧,但却没有发作,依旧是垂首站着。

文安王妃打了一巴掌,又坐了回去。

单肘压在引枕上,浑身都透着雍容华贵。

面上又重新带了笑,温柔和气的道:“成了信王妃,果然就挺直了腰背了。”

“可你记着,在我这儿,你永远没有反抗的资格。”

“把太子府发生的事情讲一讲。”

黎锦袖中的手攥的更紧了,她缓缓的吸了口气,低声讲述着。

......

京中春闱热闹的开始,一场春雨后,寂静的结束。

卸去三年来的压力与紧迫,梁修弘倒头睡了两日半,这可急坏了厮三民,瞅着万千千不在跟前守着的空挡,溜到了梁修弘的院子里。

伏在榻边等了会儿,看梁修弘依旧没有醒转之意,他皱眉,伸手探在梁修弘的鼻翼下,过了会,收回手,轻轻的唤道:“公子?”

连叫几声,榻上熟睡的人才迷糊的“嗯”了声,但眼睛却是没睁开。

三民道:“公子,您都睡了两日半了,是不是先起来吃口东西?”

今嫁

第六四八章 排斥

等了会儿才见梁修弘睁开了眼,看到三民皱了皱眉:“夫人呢?”

“万夫人找夫人,夫人去了上房。”着看梁修弘撑手坐起身,忙伸手扶了一把。

看梁修弘坐在榻上不动弹,三民疑惑道:“公子不舒坦?”

“睡懵了。”梁修弘揉着额头。

三民蹲在榻边道:“公子且缓一缓,等有了精神,该给家里写封家书了。”

梁修弘闻言点了下头。

洗了把脸,他走到了书桌后,刚提笔忽的想起一事,奇怪道:“我睡这两日半,夫人就没给家里写信?”

按照他对万千千的了解,万千千不会是这般粗心大意之人。

晓得家中担忧,他下场那日万千千定然就会给家中写信,然后再借用万家亦或者是齐家商行的关系,加快的送回去的。

哪里用他再来写?

三民点头道:“夫人已经写过了。”

“但夫人写的家书,与公子您写的,意义能一样吗?”

梁家二老日夜期待的能是万千千写的家书吗?

梁修弘闻言未作多想,只当是万千千不知他在场中的情况以及他考试后预测出的好坏。

不过这也不怪她,是他刚一回府就昏睡了过去,多余的细节也未与她交代,她就是想写,也不知如何落笔。

他想着,便沾墨开始写信。

三民等着梁修弘写完,道:“的这就把信送出去。”着又道:“的不好往内院来,公子您自个一定要注意身体。”

睡得太久,梁修弘头闷疼,闻言摆摆手。

三民忙退了出去。

梁修弘端起手边的茶盏,想喝口茶,揭开盖发现是空杯子,他起身走到桌边,茶壶里的茶也早已凉了,等不及让人端热茶来,倒了杯凉茶就下肚了。

喝完茶他走到廊下,雨已经停了,庭院里依旧是潮湿的。

也因此,素常里热热闹闹的庭院空无一人。

他有些无所适从,站了会儿,扬声道:“人呢?”

“人都去哪儿了!”

喊了两声,从月洞门外疾步走进来两个丫鬟,福礼后道:“姑爷醒了,是否要用膳?”

梁修弘点零头。

二人退了下去,不多时便端着热茶热饭进来。

梁修弘道:“夫人还在上房吗?”

两个丫鬟闻言对视了一眼,恭声道:“我们姑娘随着夫人一起去皇觉寺祈福了。”

“走之前吩咐,公子您的衣食住行暂都交由三民负责。”

梁修弘捏筷子的手一顿,蹙起了眉,疑惑道:“这是为何?”

二人都是摇头:“奴婢不知。”完便退了出去。

一餐未用完,三民便被人找了来。

梁修弘未作多想,在下场前万千千便过要去皇觉寺替他祈福。

现下离府,把照顾他最久的三民找来,他猜想,万千千是为了让他舒坦自在些。

只是,她怎么一声不的就去了呢?

后知后觉的想到,他连她几日回来都没问。

三民侍候在一侧,看着桌上的菜色,蹙眉道:“怎么都是素的,公子这些日子都是这样用的?”话到最后很是心疼,好似在万家住这些日子,委屈亏了梁修弘一般。

梁修弘道:“想是我两日未用膳,恐乍然用荤油会不适,特意准备了清淡的。”

在这些方面,万千千从来都是心细的。

三民点点头。

用了膳,梁修弘无事可做,拿了本书看。

三民泡了茶放在梁修弘手边,梁修弘端起喝了一口顿时皱眉。

三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忙道:“公子,可是茶太烫了?”

梁修弘看了眼杯中,明明是一样的茶叶,怎的口感差了这么多?

想是他的舌头被万千千给养刁了。

看三民一脸的慌张,他笑着摇摇头:“没事。”

万千千和万夫人在傍晚前赶到了皇觉寺,也顾不得舟车劳顿,整理衣着后便去做了晚课。

晚课后万夫人没有立刻从蒲团上站起身,而是虔诚的看着佛祖,给梁修弘求一个高郑

万千千听着万夫饶喃喃,眸光黯淡了下来。

晚膳后,万夫人笑着看了自家姑娘一眼,打趣道:“瞧着你心神不宁的,是担心姑爷?”

万千千闻声回神,看了万夫人片刻,摇头道:“不担心他。”

“咱们家也不会亏了他。”

万夫人蹙了蹙眉:“怎么听着话里有话,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姜零染不在京中,万千千真是不知与谁了。

况且,若梁修弘和梁母是一个心思...她不敢想,更是没了主心骨。

对上万夫人略显急灼的眼睛,她抿了抿唇,低声道:“母亲,我不想回江南了。”

知女莫若母,万夫人敏锐的察觉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搁在桌上的手向前伸,按在了万千千的手背上,倾身急切的问道:“他们欺负你了!”

万千千摇了摇头:“欺负谈不上,但排斥却是有的。”

万夫人也是为媳的,闻言登时就明白了:“他们不拿你当成一家人?”

万千千点头。

万夫人眉间浮起了怒意。

成亲前,梁家向她千保证,万保证,保证一定会待万千千如亲生女儿一般。

加之万冗欣赏梁修弘好学肯用工,没少给她吹枕边风。

她这才答应把万千千远嫁去江南。

这才几个月,他们就不做人了?!

“梁家那子呢?他也是如此?”

万千千没有立刻回答。

顿了会儿,向万夫人了今日在窗外无意听到的梁修弘与三民的对话。

以及在梁家听到的那些话。

压抑许久,这会儿起来,眼泪便是收不住的掉。

眼珠子似的宝贝闺女远嫁江南已是摘心一般,现如今遭遇这种事情,万夫饶心都要碎了。

心疼之余胸腔中挤满了愤慨,她切齿拍桌怒喝道:“竖子狂妄,胆敢欺负我儿!”

喘了两口气,她道:“去把大公子给我找来!”

路娘侯在外间,不知她们谈了什么,眼下瞧万夫人怒成这样,而万千千又只是哭,便知是发生了要紧的大事。

不敢迟疑,颔首应是,疾步就退了出去。

次日一早,万景东快马回城,傍晚就带着梁修弘来了。

一起来的还有万景西。

梁修弘到了就问万千千在何处。

今嫁

第六四九章 避重就轻

万夫人冷眼上下的打量着他,声音全没有往日的慈蔼宽和,透着股字冷意:“姑爷藏得真好,连我都骗过了!”

梁修弘被她看的心头发紧,慌张的解释道:“母亲息怒,此事是误会。”

万景西闻言哼了声,转身去找他的宝贝妹妹。

万千千心里乱的很,谁都不想见。

看万景西进来,翻了个身,捏起帕子盖住了脸。

万景西见状笑了声,在软塌边坐下了,逗她道:“怎么?瞧我一眼会犯眼疾?”

“眼睛肿的可难看了,二哥快出去吧。”帕子下,瓮声瓮气的一句话。

万景西闻言敛了笑。

这丫头娇生惯养的养在府里十几年,就是他爹,岂敢惹她伤心难过?现下被一个混小子给欺负的哭了!

今日若不是万景东拦着,他定要去找姜霁借那根鞭子来,狠狠的抽死他!

兀自气闷了会儿,才又接着道:“那混小子在外面呢,你要见吗?”

万千千闻言蹭的坐起了身,拧眉气道:“带他来做什么!”

“让他走!”

“我才不想见到他!”

万景西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心中疼惜,面上却没显露。

笑着捏捏她的脸:“有什么火气自己闷着岂不伤身子?”

“人给你带来,随你怎么做,他敢吱一声,我把嘴给他缝了!”

万千千无奈道:“说的咱家像是土匪窝一样。”

万景西想说为她做一次土匪又如何?

不过心中想着,却没好说出来,岔开话题道:“待会儿出了气,我带你去后山玩。咱们捉只兔子,烤兔肉吃。”

听说她早膳午膳都没用,这么饿下去,岂不要饿坏身子了!

“疯了,这可是寺庙里。”万千千瞪他一眼,嗔道:“说这些也不怕佛祖听见了怪罪。”

万景西笑着,压低了声音,一副唯恐被佛祖听到了似的,偷摸的道:“咱们出去吃,不污这佛门净地。”

万千千撅了噘嘴,兴致缺缺的倒了回去,懒懒的道:“我不想爬山。”

万景西忙就改口道:“那咱就不去!”

“二哥带你回城,咱们城里去逛。”

“你之前不是说想听评书吗?我前儿发现了一个好地儿,待会带你去。”

万景东走了进来,看他一眼,又看着万千千,叹气道:“你现在就是给她吃仙丹,看嫦娥,她也提不起劲儿来。”

万景西嗤道:“一个混小子,替他难过都对不起自己!”

“大不了和离,谁还巴着他过日子不成!”

万景东没反驳这话。

见识过姜零染与孟致沛的那些事情经过,对远嫁的万千千,他们家本就是担忧颇多,还是梁家保证又保证,且万千千自己也是喜欢的。

自成亲后,万冗一直在帮梁修弘上下疏通,他们家做了这么多,不就图一个梁家能对万千千好?

现下听闻这些,就连家中的万冗都按捺不住的要捏拳揍人了!

还是他好说歹说的给劝住了。

一个朝廷大员在家里打女婿,说出去成何体统?且他自己就是督察院的,真是知错犯错了!

由他们兄弟代劳,这就不怕人说了!

且如今这世道和离虽是不好听,但他们家上下齐齐的护一个姑娘,还是游刃有余的!

“和离”二字一出,万千千怔了下。

但转念一想,连自己的枕边人都拿自己当外人,这日子过下去也没意思。

趁着无牵无挂,和离倒是不错的选择。

想到此,她略有释怀,坐起身道:“如此,便就请他进来吧。”

“有些话也该说说清楚。”

东西兄弟对视了一眼,派人去请了。

万千千坐起身,吸了吸鼻子道:“你们出去。”

二人又是对视了一眼。

万景西道:“我们不说话,你谈你的。”

梁修弘可是没少挨揍,若是把火气撒在娇娇身上,可是不得了了!

万千千看他们一眼,蹙眉不耐道:“哥哥出去。”

二人只好出去了。

走到门口,瞪着梁修弘,警告道:“小子,你给我安分点!”

梁修弘忙揖手:“舅兄放心,必不敢造次的。”说着进了屋。

万千千洗漱了下,用帕子擦着脸,看他进来道:“坐吧。”

梁修弘瞧见她眼睛红通通的,十分可怜,皱眉道:“娘子。”说着就上前两步。

万千千避开了他,淡淡道:“坐吧,有些话咱们之间说一说。”

梁修弘看她生分的很,心中更是难过了:“娘子误会我了,我怎会如此待你呢?”他说着,都快哭了。

万千千看了一眼,面上并无波动:“三民是婆母远房的侄儿,对吗?”

梁修弘点了点头。

万千千接着道:“记得你说过,婆母在咱们上京之前,曾连续几日把三民叫去叮嘱,你听到后还觉好笑来着,对吗?”

梁修弘还是点头。

万千千又道:“所以,三民的意思最能代表婆母的意思。”

“他昨日说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两位舅兄已经帮我回忆过了,我记得。”梁修弘道:“可娘子要相信我,我绝无此意的!”

万千千道:“那婆母呢?”

梁修弘一哽:“她...她在我面前总夸你好。”

万千千笑了下,眼底却尽是寂寥:“你无这意思,婆母也无...是我无理取闹了。”

梁修弘闻言大慌,站起身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三民跟了我很多年,他的话我没有过多的思量,我...我,我真的没有排斥你的意思,你是我的娘子,是我以后孩子的娘亲,是要与我携手走一生的人。”

“我从骨子里都敬你,爱你,娘子,你相信我。”

万千千看着他,淡淡道:“你还要继续避重就轻吗?”

“婆母生病,我担忧的寝食难安,你可曾告诉过我,婆母每到夏日便会生病?”

“你可知我在上房伺候数日,却听到我身带不详,妨克了你们梁家时的感觉?”

“你可知我在门外听到三民说,公子与夫人所写的家书能是一样的意义嘛,那时候我有多么的希望你能反驳三民的话?”

“如果你口中的敬我,爱我是这般的话,那你未免太过不负责任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来自爱网。

第六五零章 撵出府

梁修弘沉默下来。

夫妻这些时日万千千还算了解他,瞧他这般便明白,她的猜测都是真的。

且他是知情的。

或许是没想到她会这般直白的点破,且家中也介入,让他一时乱了阵脚,没了章法。

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万千千垂下了眼,低声道“你走吧。”

良久,梁修弘抬头看着她,哑声道“娇娇,你要与文靖侯做一样的选择吗?”

“可你会与文靖侯一样的幸运吗?”

“天下还有第二个燕柒吗?”

“我无法看你归家后受人非议。”

“况且岳父岳母年事已高,他们这般疼爱你,你若是归了家,他们该有多么的难过?”

他说着,走到她身前握住了她的手“我知道我错了,我会改的,你收一收心里的决定好不好?”

万千千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又觉得,这样的他或许才是真实的!

心底发寒,她抽回了被他攥住的手“打蛇打七寸,你以为我嫁给了你,你就捏住了我的七寸,捏住了万家的七寸,对吗?”

“梁修弘,你看错我了,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因陋就简的人!”

“和离与我而言确实算不得上策,但对你,也绝不是什么好果子!”

梁修弘看着万千千的态度,面上更是多了几分难过,无奈道“娇娇,这些都只是小事,你就不能服服软吗?”

“她又能活多久呢?你且忍耐几年,以后的日子我会对你好的!”

万千千神思一恍,眼底除却失望什么都不剩了。

“我若觉得爱的值,别说服软,就是陪着你上刑场,我也觉得开心。”

“若是真心错付,那就是另当别论了!”

她说完这些懒得再与他争辩,扬声唤道“二哥!”

门外的万景西瞬间冲进来“妹妹。”

“让他滚!”万千千背过身,不愿再多看这虚伪的人一眼。

万景西闻言点头,上前拽着人丢了出去。

不多时万夫人过来,刚刚他们二人的对话她都听到了。

搂着万千千在怀里,轻声道“是娘的错,没能帮你相看好。”

万千千圈住万夫人的腰,摇头道“娘别这样说,这是我的命,谁也怨不得。”

万夫人默然垂泪,却是安慰她道“只是小事,我的娇娇宽心。”

更是庆幸这些事情是发生在京城,若是发生在江南,依着万千千的性子多半是不会告知家中的。

或许会忍下去也说不定。

万千千点头。

梁修弘从万家搬出去的事情很快就被人所知,同时传言四起。

有的说梁修弘此次必然会高中,不愿在靠着万家吃软饭,所以要自立门户了!

有的说梁修弘趁着万千千不在府,做了污秽混账事情,被万家发现后撵了出来。

更有的说,梁修弘逛花楼的时候遇到了真爱,要休了万千千,再迎佳人!

不论哪种说法,对刚春闱过后的梁修弘都是不利的!

若是有幸殿试,自身品行也是皇上严选的一项标准。

客栈里,三民袖手站着,嘴一歪,朝着万家的方向啐了口。

又看着四仙桌旁坐着的人,安抚道“公子可是封侯拜相的命格,他们竟敢如此对公子您,以后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梁修弘没说话,神色冷沉的拎着茶壶倒了杯茶。

茶叶是高碎,一口茶半口渣,他脸色更难看了几分,掼了茶盏,朝地上吐了几口。

三民见状忙道“小的给公子去换壶好茶来。”说完提着茶壶下了楼。

正值膳时,楼下食客摩肩擦踵,三民挤着到了柜台,茶壶搁在柜台上,道“给我沏一壶最好的茶来!”

柜台里剥算盘珠子的掌柜闻声抬起头,精明的眼睛在柜台外的人身上扫量了一眼,笑吟吟的说了几个茶叶的名字和价格,而后又道“这几种茶叶都是顶好的,您要哪一种?”

三民正暗暗咋舌这抢钱的价格,闻言头一摇“不要了!”说完拎着茶壶去了后院厨房。

掌柜“嘿”了一声,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继续去做事了。

把壶里的碎渣子都清洗干净,三民装了一壶白开水上了楼。

与梁修弘抱怨道“这里处处都抢钱,一间房间要出天价也就算了,一壶破茶也敢要这么贵。”

“明个就去衙门告他们!”

因着上京来必要住在万家的,所以他们所带的银钱并不多,更要命的是那为数不多的银钱还都在万千千手里。

如今被撵出府,他们只来及收拾了几件衣服。

这住客栈的银子还是典当了衣服凑出来的。

梁修弘被三民这喋喋不休的声音闹的有些头疼,他捏了捏眉心,道“别说了!”

“如今正值春闱前后,京中的大小客栈早就被各地的学子给住满了。”

“眼下能有一间已是幸运。”

三民听言就更气了“若不是万家耽误了咱们,咱们还能住不起一间房?更不会短缺盘缠了。”

“我让你别说了!”梁修弘额角嚯嚯的跳,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发出“咣”的一声巨响。

三民登时吓的一个哆嗦。

再一瞧梁修弘凶神恶煞的神色,更是不敢吱声了。

梁修弘喘了两口气,烦躁的挥手道“滚出去!”

三民哪还敢反驳?紧咬着牙关,溜着墙根就出去了。

梁修弘在逼仄的房间里团团走了几圈,闭了闭眼,努力的平缓着即将崩溃的心绪。

他后悔!

无比的后悔!

万千千表面活泼开朗,但心性却刚硬,他是知道的!

如何就在皇觉寺里说了那一番威胁的话?闹的现在没了转圜的余地!

思来想去,全都怪梁母!

她不止一次的在他面前念叨过万千千仗着家世行事霸道,且太过不逊,没有为媳的温顺样。

这些话一日一日的积攒在他脑子里、刻在心里,昨日万景东万景西找到他,二话不说先是狠揍了他一顿,他心中本就积攒了火气,到了皇觉寺恳切良久万千千仍是不松口,他忍耐不住,才是冲动了!

可他没想到,万家会这般决绝!

他们真要万千千与他和离不成?

这一家子都疯了吗?

第六五一章 秉正

万千千回了府。

万冗在府里等着她,见到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人啊,这一辈子有千百种活法。”

“成亲不是最好,和离也不是最差,活的自在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尊重。”

“按照你的意思去做放手做,背后有我们呢!”

以后的路不管多难走,他们都能给她撑着!

万千千心中哀恸,眼眶顿时就红了“是女儿不孝。”

万冗摇摇头“你说错了。”

万千千疑惑不解。

万冗又道“你过的顺心如意了,才是对我们行的最大的孝道。”

万千千忍不住的哭了出来。

万冗抱着她,轻轻的拍着他的背,笑着安抚道“除却生死,其他都是小事!”

“哭成这样,这些年我和你娘都白教你了?”

这日下朝,太子叫住了万冗,笑道“万大人这急匆匆的,衙署里有什么要紧事不成?”

万冗站住脚,见是太子忙揖手请安,回道“说来惭愧,微臣并非是去衙署的。”

“哦”太子想着万家发生的事情,微敛了神色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万冗道“小女这两日病了,微臣这心里放心不下,已向衙署告了假。”

太子蹙眉道“病的可是严重?”

梁修弘搬出万家的事情早就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了,万冗也不瞒太子,叹气道“小女这是怒火攻心又受了寒气,冷热侵体,一时病情来势汹汹。”

“连用了几日的汤药,也不见好转。”

如此情况,太子便不好留他停滞了,一边引着他往前走,一边问道“府中的情况我也耳闻了些。”

“今日叫住万大人倒也与这桩事情有些关联。”

万冗不得其解,恭声道“还请太子殿下明示。”

太子道“再过不久便是殿试了,万大人可有什么打算?”

万冗立刻就明白了太子的意思,意外的怔了下。

从没听说太子行过官报私仇之事。且他们家虽已归附太子,却也够不上让太子如此费心袒护吧?

太子从万冗脸上看出了惊诧,笑了笑道“这文靖侯虽是出了京,消息却也灵通的紧,昨日子安的信便送到我的案头了。”说着咂摸了下嘴,奇道“他们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

万冗闻言不疑有他,心下感动非常。

看太子这架势明显是在等他一句话万冗心中的哪杆秤左右的摇摆起来。

思忖片息,他站住脚,深深一揖道“多谢太子殿下,这恩情微臣定会永久的铭记在心。”

太子负手看着他,等着他的决定。

万冗直起身,道“依着微臣为父的心思,自然是想要让梁家那狂妄竖子狠狠的栽个跟头。”

“但微臣承蒙皇上信任、殿下看重才能居在这位子上,若因着私事而打压他人,断送他人前程,微臣怕是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

“且微臣明白,太子殿下您绝不是做这种事情的人。”

“微臣实在不敢污了殿下心中的公道。”

太子听到了答案,笑了笑“万大人秉正,我深感敬佩。”

万冗羞惭的摇了摇头“殿下谬赞了,微臣惭愧。”

略寒暄几句,万冗告辞,疾步匆匆的出宫去了。

太子转身往回走,径直到了勤政殿,与皇上说了万冗的话。

皇上满意的点点头。

片刻道“派个御医过去吧。”

高得盛颔首称是,下去吩咐了。

燕两仪得知了万千千病了的消息,想着这是姜零染的至交好友,现如今姜零染不在京,她怎么也要代姜零染去看望看望的。

且她自己也挺喜欢万千千这个人的。

去承乾宫找皇后告了假,然后出宫去了。

公主轿撵在万府门口停下,万冗和万夫人忙亲迎了出去,开正门,恭敬的请了人进来。

因与万千千熟稔,燕两仪在万家也不客气,问万夫人道“万千千病的怎么样了?”

万夫人含笑道“多谢公主殿下垂问,小女她已有好转。”

万千千点点头,道“我能去看看她吗?”

“这”万夫人蹙眉,踌躇着看向万冗。

燕两仪明显是来探病的。

可公主金尊玉贵的,若是过了病气,他们家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但燕两仪能出宫必然是得了皇后的允准,他们若拦着不许,是否有忤逆之意?

万夫人一时拿不准主意,等万冗的意思。

还不等万冗说什么,燕两仪就道“怎么?她不方便?还是病的下不了榻了?”

万夫人忙摇头“倒也不是。”

对上燕两仪清亮的眼睛,她只好如实道“是怕过了病气给公主您。”

燕两仪摆摆手,不在意道“无妨,挂副帷幔就是了。”说着往前走,走了几步扭头问万夫人道“住在哪边了?”

万夫人和万冗对了个视线,忙上前去带路了。

万千千倚在床柱上看话本子,得知燕两仪来,很是有些惊讶。

万景西一听燕两仪来,忙就避让离开了。

万千千少不得起来更衣,又简单的洗漱了下,刚收拾好燕两仪就走了进来。

屋中的人皆都跪下行礼,万千千也是。

燕两仪道“别别别,你好好坐着吧。”说着上前扶了一把,而后在她脸上看了一眼,笑道“还行,病了也没有变的太丑。”

万千千被她这话逗得笑起来“公主天姿国色,就莫要打趣儿臣女了。”

燕两仪笑了笑,而后抬手道“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束手立着。

燕两仪又道“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我与你们姑娘清清静静的说会话。”说着又看着万夫人,笑道“夫人也去忙吧。”

万夫人含笑颔首,转身之际看了万千千一眼,带着众人退了出去。

燕两仪看人都走了,这才在临窗炕上坐了下来,又让万千千坐在另一侧。

“前儿还收到嫂嫂的信,说这一路的景色如何如何的好,与你和我讲的那些一样。”

“公主既然想去,如何此次没随着今雪去呢?”万千千倒了茶搁在她手边。

燕两仪闻言哼道“嫂嫂都答应了,是兄长不同意。”

“母后见兄长不同意,自然不肯放行了。”

万千千笑了起来。

新婚燕尔,自然是容不下多余的人的。

但再一想到,他们也刚新婚燕尔不久,却成了如今的境地。

第六五二章 不知安分

这日早膳后,燕辜和黎锦依旧往文安王那处去,院中伺候的丫鬟翠喜往内院去,向文安王妃禀报这两日的情况。

文安王妃正摆弄着库中的金银玉石,翠喜进屋请了安,而后恭声道“他们大半的时间都在王爷那处,也只有午歇和晚间才会回院子。”

“昨日前院的戏台子搭好了,信王殿下像是挺喜欢的,故而这两日便都在听戏。”

“不过今日戏班要整顿,为过几日的寿宴做准备,所以他们出府去了城郊。”

文安王妃虽然不过问前院的事情,但这些事情还是瞒不过她的耳朵的,闻言未作多问,道“他们之间相处的怎么样?”

翠喜自然明白文安王妃问的是何意,抿了抿唇,低声道“虽是同枕席,但却没有过。”

文安王妃手上一顿,诧异的看着翠喜。

翠喜面上有些羞窘,被文安王妃看的垂下了头,又道“晚间一直是奴婢在守,从来没有听到过,也没要过水。”

文安王妃不可置信的呵笑了声,旋即想到什么,沉默下来,片息冷道“他们二人是同出同进的?”

翠喜摇了摇头“信王妃不午歇,且晚间也都是信王殿下先回,过个一个时辰,信王妃才会回来。”

文安王妃的神色变得极难看,冷哼了声,低骂道“不知安分的贱蹄子。”

翠喜垂下了头,一副没长眼睛耳朵的样子。

文安王妃想起一事,疑惑道“听说信王嫌房中灯烛暗,要了一架灯架?”

翠喜点头“是有这桩事没错。”说着蹙了蹙眉,觑着文安王妃的神色道“还说咱们这里的灯烛味道不好闻,瞧着戏台后台的那油灯灯架不错,便要了一架一模一样的,放在了临窗的炕下。”

文安王妃面露讥讽,却没说什么,反而叮嘱道“他们是王爷的贵客,你们素日里言行都经些心,别给咱们丢脸。”

翠喜点头称是“王妃放心,奴婢会告诫她们的。”说完退了出去。

燕辜等人出了府。

虽是立了春,但随处可见冰雪,仍是冷的厉害。

没出城,燕辜便冻得受不了,勒马向随行人的要厚斗篷。

黎锦瞧见了,暗暗骂了声不中用,也不上前询问关切,不屑的撇开眼追上了文安王。

等到回城已是傍晚了,燕辜的神色不太好,下马时踉跄了下,被一旁的侍卫给扶住了。

燕崇轩见状皱眉,关切道“殿下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燕辜站稳了,笑着摆了摆手“没事没事,就是吹了风,头有些沉。”

黎锦道“王爷还是回去歇着吧。”

吹次风便头疼不适,坐月子的女人也没他麻烦。

燕辜笑着颔首“我也是如此想的。”说着向文安王揖手“皇叔见谅。”

文安王很是和蔼的道“一家子,不必这么客气。”说着又吩咐燕崇轩道“你送着他回去,再找个大夫来,熬一剂驱寒的汤药让他喝了也就好了。”

燕崇轩揖手称是。

文安王带着黎锦走了。

燕辜看着二人的背影,神色冷了冷。

燕崇轩送着燕辜回了院子,要请大夫来却被燕辜给制止了。

燕辜笑着摆手“没什么大事儿,睡一觉就好了,不必如此招摇。”

燕崇轩想着文安王的吩咐,皱了皱眉吗,道“还是请个大夫来看一看吧。”说着又笑道“自己家中,有什么招摇不招摇的。”

燕辜道“我没觉得有不适之处。”拍了拍燕崇轩的肩膀“世子就不要过度的担心了。”

如此说着,燕崇轩不好再强求,颔首道“殿下便就好好的睡一觉。”

等到燕崇轩离开,雷简走了出来,端着一碗汤药让燕辜喝下。

到了晚间,燕辜高热昏迷的消息就传到了文安王的耳中,他皱起了眉,询问燕崇轩傍晚时的诊脉结果。

燕崇轩听到燕辜高热的消息便是心中咯噔了一下,眼下被问,有些慌张的解释道“今日儿子要请大夫,可信王他死活不许,执意要睡觉,儿子只好依从了。”

“废物!”文安王厌弃的瞪他一眼“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起身往燕辜的院子去。

燕崇轩听到呵斥,面上有些畏惧,却又不敢辩解。

跟在后的黎锦走到燕崇轩身旁的时候轻轻的拍了拍燕崇轩的肩膀“毕竟是京中来的,若是在咱们家生了病,传出去到底是有忽怠之嫌。”

“父王也是太过着急,并非有意责骂兄长的。”

“兄长千万莫要怨怼。”

燕崇轩偏头看着黎锦。

眸色深沉敛静。

片息,他摇了摇头“妹妹说笑了。”说着又道“父王一向听妹妹的,妹妹快去劝父王息怒吧。”

黎锦点头,追上了文安王的脚步。

文安王到的时候大夫已经到了,坐在榻边诊脉,瞧见文安王来忙就是起身见礼。

“他怎么样?”文安王走到榻边,抬了抬手。

大夫站起身,束手回话道“信王殿下体弱,却又虚火上浮,今日受了冷,这冷热一起发动,身子骨便有些受不了了。”

文安王皱眉不耐道“问你怎么样,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是是是。”大夫心下一骇,忙道“倒是不严重,只需用药调理几日方可痊愈。”

文安王眉头舒展了些,看着大夫道“寿宴时他要出席!”

大夫点头称是。

黎锦道“父王莫要着急。”说着扶着文安王的胳膊,引着他到了临窗的炕下,亲自倒了杯茶给他,又道“自从被皇上罚了后,他的身子骨一直不太好。”

“今日咱们一起出府的,都没事,就他一个人病的这般。”

“就算是传出去,也是他自身的原因,与咱们不相干。”

“话是如此说,但到底是咱们府上的客人。”文安王神色和缓了些,端着茶喝了口。

大夫很快写了方子,熬了一剂汤药端来。

黎锦作为燕辜的妻子,这喂药的差事自然是责无旁贷的。

她端着药到了榻边,让丫鬟扶起他,而后捏着汤勺凑到他的嘴边。

因昏睡,嘴唇紧抿着,一勺药汁一滴也没喂进去。

第六五三章 大火

黎锦心有不耐,皱了皱眉“擦干净!”

翠喜忙称是,三两下的把燕辜嘴边和衣襟上的药汁给擦干净了。

黎锦捏着汤匙再喂,依旧是全都漏了。

她彻底没了耐心,心中暗骂道“病了就干脆的死,这么挺尸,真是折磨人!”

汤勺撂在碗里,发出“咚”的一声脆响,溅出几滴药汁来。

翠喜见状善解人意的道“王妃,不如奴婢来做吧?”

这可正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黎锦看了说话的人一眼,想到什么,又看了眼挺尸的人,冷哼道“你倒是机灵。”

翠喜被黎锦这一眼看的心里只打突突,惶惧的垂下了眼,再不敢出头。

黎锦却把药碗递过去“那就你来吧。”

翠喜闹不准黎锦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但只能听命的接下药碗,没敢在榻边坐下,而是俯身,小心的喂药。

一碗药喂下半碗,就见燕辜咳嗽了声,恰逢口里的药汁没咽下去,这一咳便是呛了。

黎锦顿时皱眉,一脚踹在翠喜的后背上“贱人,你就是这么伺候人的!”

“喂坏了王爷,你有几条命赔!”

翠喜不防备这一脚,整个都扑在了榻上,手里的半碗药也洒了个干净。

黎锦更恼了,高抬起的手刚要落下,忽的听见燕辜低喃了一声。

还以为他是醒了,可转眼看过去才发现他在梦呓。

翠喜趁着这片息爬起身,惶惧的浑身发抖的跪在了黎锦的脚边叠声的告饶。

“闭嘴!”黎锦的眼睛盯着榻上的人,口中却是低斥翠喜。

翠喜忙就噤了声。

就见黎锦上前几步,贴耳在燕辜的唇边,似乎要听他的梦呓。

却不知是听到了什么,神色倏的大变,蛰了般似的站直了身子,倒退着离开了榻边。

翠喜有些懵,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情。

黎锦白着脸,吞咽着口水,低喝道“全都滚出去!”

翠喜连同其余伺候的人忙都退了出去,黎锦疾步往外间,拉着文安王道“父王,您快随我来。”

文安王不明就里的被黎锦拉着进了内室。

燕辜得了疾病的消息传到了后院里。

文安王妃得知之后,纵是懒得管,但于情于理都是要去看望的。

收整一番后,丫鬟婆子挑灯开路,簇拥着文安王妃往燕辜的院子去。

文安王妃到了之后一眼就瞧见了廊下站着的燕崇轩,神色顿时冷沉下来。

她的儿子就这么不中用?连进屋待着的资格都没有?

燕崇轩瞧见文安王妃,向前迎了几步,口中说着“天寒地冻的,母妃怎么来了?”

文安王妃压下心中的情绪,拉着他的手,果然是冰凉凉的。

一时间心头的愤怒更甚了几分,剜了眼房门,冷道“这天寒地冻的,你在外面站着作甚!”

燕崇轩闻言抿了抿唇“从小就是这样,儿子早就习惯了!”

但凡是黎锦在,那文安王便就看不到他的存在。

他就只有守门的份儿。

文安王妃冷哼了声,就要进屋却被燕崇轩拦住了“母妃,父王下令,所有人都不许进去。”

“这是何意?”文安王妃一脸的诧异。

听完燕崇轩的话,她这才发现,所有的丫鬟都在外面候着,就连大夫也在那犄角旮旯里待着。

那这房间里只有文安王、黎锦以及昏迷的燕辜不成?

真真是疯了!

文安王妃看着紧闭的门窗,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描述了!

兀自喘了几口气,她道“等王爷办完了他的事情,让他去后院来一趟,我有话和他谈!”说完一刻难留,甩袖走了。

“母妃息怒。”燕崇轩送着文安王妃出院子。

莫说文安王妃恨黎锦,试问这府中上下谁不恨黎锦?

但有什么办法,文安王喜爱她,谁又敢做什么?

送走了文安王妃,燕崇轩扭身看着灯火通明的院子,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这房门一关便是两个时辰。

院外的丫鬟冻得多搓手跺脚哈白气,渐渐的受不住,又瞧着过了自己当值的时辰,便三三两两的离开了。

大夫年纪大了,更是受不住,留了话道“等信王殿下醒来,派人去喊我。”说完便也离开了。

诺大的院子里只剩翠喜一个。

她裹着文安王妃年前时赏给她的一件半新不旧的灰鼠斗篷,倚在廊柱上打瞌睡。

惊醒她的是一声尖锐的哭嚎。

她激灵灵的睁开了眼,站直了身子,扭头望向发出尖叫的屋子里。

这一眼,吓得她张大了嘴。

只见窗户内红光大盛,有熊熊的黑烟和刺耳的尖叫不断的从紧闭的门窗里冒出来。

翠喜吓懵了一息,而后忙就喊道“走水了!走水了!”说着就推开房门冲了进去。

屋中黑烟滚滚,翠喜脚下被绊住,她低头一看,却是黎锦的外衫。

她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再往内走就看到翻到的油灯架子,以及被火苗包围着,赤条条的滚在地上的两个人。

头发胡须皆是火苗,身上盖着的锦被被烧的粘在了身上,混合着烤肉的味道。

黎锦看到人来,顿时挣扎着想要过去,口里痛苦的嚎叫“救我,快救救我!”

翠喜吓得没了主心骨,闻言忙不迭的点头“郡郡,郡主稍稍等。”

她转身跑到外间,四下一看,抄起八仙桌上的茶盏,揭开盖,一股脑的朝着二人浇了过去。

可杯水车薪,这一壶茶能有什么效果?

她转身又端起水盆,这次半盆水浇下去,终于浇灭了她们头发上的火苗。

可为时已晚,浓烈的火已经烧着了窗棂以及帷幔。

帷幔再燎着横梁,整屋的大火蔓延。

更要命的是大火烧断的帷幔整个掉了下来,正正好的盖在了两人身上。

帷幔下嚎叫不断,翠喜吓得浑身发抖,但还是立刻就去拽帷幔,可刚一伸手便被火舌燎痛了,她惶恐着收回手,心知依着她的能力是救不下这大火的。

连跑带爬的往外去,口中不住的嚎道“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啊!”

等到燕崇轩来时,房顶都烧塌了。

院中抱着水桶的,捧着锅碗瓢盆的,左跑右边窜的乱成了一锅粥。

第六五四章 傻了

被小厮从榻上拽起来的时候燕崇轩只以为是守夜的不小心打翻了烛台,烧了桌椅什么的。

毕竟府里守卫森严,从未发生过大火灾!

可看着眼前的熊熊烈火,他怔了!

饶是燕崇轩管理庶务多年,见惯了大小事,但眼下还是震住了!

死也没想到能烧的这般啊!!

还没回神,就看火舌燎旺的屋里窜出一个巨大的火球来。

这火球从烧的塌了一半的房门中一跃而出,就地一个打滚,身上裹着的湿布掉了下来,里面是被烧脱了皮的雷简,他怀中抱着不知死活的燕辜。

雷简从一个小厮手里夺过一桶水,先浇灭了燕辜腿上的火,而后剩下的水照着头浇了下来。

“王爷?王爷?”

他惶恐的摇晃着燕辜的肩膀,摇晃几下却根本无人回应,他颤颤巍巍的把手指放在了燕辜的鼻翼下,探了两息,吓得失声哭嚎起来“快来人啊,请大夫,快去请大夫,我们王爷没气了!”

大火还没救下来,谁能顾得上他们?这哭嚎声音被噼里啪啦的大火以及洋洋洒洒的泼水声给压了下去。

燕崇轩却注意到了,急忙吩咐人道“快去请大夫来!”

燕辜万万不能死在汝州!

不然朝廷定然会怀疑他们的居心。

自从皇上登基后,朝廷百官全都是看着皇上的心意行事,近两年汝州行事放纵了些,必然让京中的人的忌惮忧心了。

若趁此次,他们把这意外走水定义成谋害,他们可就惨了!

想到此,他上前,狠狠的掐着燕辜的人中,见不行,又是重重两巴掌掴在他脸上。

雷简瞪大了眼,回过神一把推开了燕崇轩,怒道“世子在做什么!!”

“现在不叫醒他,他就真的死了!”燕崇轩被推的坐在地上,沾了一身的泥水,不免也有了些火气。

雷简闻言一怔,紧接着了悟了般,抬着手不断的往燕辜脸上身上招呼。

“咳——”

接连五六巴掌,燕崇轩看的都要绝望了,却猛地听到了一声低弱的咳嗽。

二人齐齐的望着燕辜,见他嘴角动了动,像是说了什么,却低浅的没听清。

雷简俯下身道“王爷您醒了?”

眼皮下的眼珠转了转,没睁开,但呼吸却是浅匀了。

雷简和燕崇轩都是松了口气。

正好大夫赶到,燕崇轩忙让人抬起昏迷的燕辜,送着到了安全的宅院。

四下看了一遍,没瞧见黎锦的影子,他皱了皱眉。

按说黎锦武功不俗,病着昏睡的燕辜察觉不到走水,但黎锦却不会如此不警醒,眼下却找不到人燕崇轩知道黎锦厌烦燕辜,难道说在走水后,她故意把昏迷不醒的燕辜放在屋里了?!

这般一想,燕崇轩眉头皱的更紧,心中着恼。

这丫头被父王宠的不知天高地厚了,竟为了一己私欲把汝州放在刀尖上!

拽住一个从身边奔走的小厮,沉声喝道“郡主呢!”

“这么大的火,她还有功夫躲清闲!”

被拽的小厮一见是燕崇轩登时嘴一撇,眼泪哗的就掉了下来“郡主她她。”话没说完,颤巍着手指指向了被肆虐红光包围的残屋“郡主和王爷他们他们。”

燕崇轩哪还有不明白的?

脑子嗡的一下,他脚下一软萎在了地上,嘴角蠕动,好一会儿才发出一声尖嚎“救火——”

不多时,文安王妃过来,看着坐在地上的燕崇轩,道“起来!”

燕崇轩闻声,迟滞着抬起头,见是文安王妃登时悲从中来,哽咽道“母妃,父王他。”

“我知道。”文安王妃看着几乎烧成空壳子的屋子,冷淡道“从今往后你就是这汝州的主,镇定些,莫要让下面的人轻看了你。”

燕崇轩听着这番话,再打量着文安王妃冰塑似的脸庞,怔忡的低唤道“母妃。”

死的人可是文安王啊,不是随便的阿猫阿狗。

夫妻数十载,她怎么能这么淡漠?

转眸瞧见了文安王妃身后的翠喜,燕崇轩恍惚着好似明白了什么大火映衬进他的眼底,冷肃一片。

他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撑手站起身,陪着文安王妃一起看着即将灭尽的大火。

晨曦的薄光洒在残垣断壁的屋子内。

众人不断从烧断的横梁下以及瓦砾中扒拉出炭焦的尸体。

文安王妃被丫鬟搀扶着,悲痛欲绝的辨认着这些尸体中那一具是文安王的,那一具是黎锦的,那些是昨晚冲进去救人,却没能再走出来的侍卫的。

翠喜扶着文安王妃的手,跟随着她的目光打量着这些犹如灶中烧焦的木头桩子。

暗暗道全都一个样子,怎么能分辨的出来?

文安王妃看了良久,最后指了两具出来。

侍候的人不敢迟疑、不敢质疑,忙将这两具尸体隆重装殓,择日入土。

燕辜因为高烧昏迷又在大火中吸入了过多的浓烟,在被救出后一直昏睡着。

可是急坏了燕崇轩,大夫换了好几批。

皇天不负有心人,到第三日情况终于是稳定下来了。

出了这种事情,雷简对文安王府的守卫是丁点不敢再信任,召了随行出京的侍卫前来守院子。

日常纵是燕崇轩想要进去,也要得到雷简的应允才行。

燕辜靠在引枕上,双目无光,神色呆滞。

燕崇轩见状心中忐忑起来,俯在榻边小心的问道“王爷可觉得好些?若有不适,千万要告诉我。”

话音落了几息燕辜才好像有了反应,眼睫颤了颤,转动着木然的脸看向燕崇轩,看了几息,呆愣愣的道“哦,是世子啊。”

这这没死,傻了??燕崇轩紧皱着眉,扭头狠狠的盯一眼大夫。

这就是他说的无碍!

大夫被燕崇轩看的心中打鼓,双腿发软,忙解释道“信王殿下这是在火场里呆了太久了,需待缓几日,精心的调养调养,必然能恢复如常的!”

不等燕崇轩说什么,雷简便冷声道“此话可当真?若有欺瞒,剁了你喂狗!”

大夫吓得脸一白,忙不迭的点头道“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啊!”

雷简神色缓和了些,指着燕辜的腿又道“这烧伤愈发的严重了,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第六五五章 不敢调查

大夫是昨晚上才换过来的,只小半日的时间便被燕辜身边这阎罗侍卫吓得不轻,但到底是他们的地界,且燕崇轩还在!

壮了壮胆,他上前两步,俯身细细的看着燕辜的腿。

听说被救出来时,整条腿上都是火,再迟半刻就烧到胸口了!

可到底是龙子,这伤看着吓人但却不致命,比死在火场里的那些个人幸运了不知多少倍!

拿着竹篾在伤处探了探,立刻便有殷红的血迹从焦黑的表皮下渗出来。

大夫明白,燕辜这是只伤了一层皮肉。

但若如实说伤情,怎可显现出他的才能?纵是他日医治好了,也难得主子一句夸赞!

他心中有了打算!

收回竹篾,大夫的神色显得极为凝重,斟酌着道“需待刮去熟肉、腐肉,再覆以生肌的草药。”

“这个过程漫长又难熬,非常人所能忍受。”

燕崇轩闻言看着燕辜的腿。

这小腿以下看着都快烧熟了,若是刮去熟肉,岂不只剩骨头一根了?

若是拐着这么一只腿回京,皇上的怒意可想而知了!

这般想着燕崇轩拽着大夫到了外间,威逼利诱的道“医治好信王殿下,我赏给你黄金百两!”

大夫一听这话,眼底精光乍现。

他想的果然不错!

燕崇轩紧接着又道“但这个过程必然不能迟缓,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见到疗效!”

“你明白吗?!”

大夫故作艰难的点了点头。

纵是面有勉强,但还是谄媚的道“小的明白其中轻重,定然竭尽全力,还请世子宽心。”

商定好了治疗办法,大夫不敢怠慢忙就着手准备。

到了午膳后便捏起了他家传的那柄比纸还薄的小刀,坐在榻边,他看着比他还近前的燕崇轩以及雷简,道“清理腐肉需待手稳,斗胆请二位移步外间落座。”

雷简皱了皱眉,道“我就在这窗下,绝不发出一丁点的声音打搅你。”说着走到了内室的后窗下。

燕崇轩便也跟着到了雷简处。

大夫摇了摇头,却也不敢再劝,深吸一口气,稳着手,他把刀子贴在了燕辜焦黑的小腿上。

这一清理便是两个时辰。

窗下的二人一等也是两个时辰。

等到大夫收了刀子,燕崇轩觉得自己的腿都站的没知觉了。

雷简上前,一眼瞧见燕辜血糊糊的腿,吓得道“这是怎么了?”

燕崇轩看着也是吓了一跳,急声道“这般血流不止,可如何是好?”

大夫腰背发僵,双眼发眩,但听到二人的话,还是沉着冷静的道“莫慌莫慌,这便包扎了!”

说着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药材和细纱布。

直到深夜燕崇轩才离开燕辜这处,往自己的院子去。

走到戏台子附近,他站住了脚。

朔风凛冽,吹得院中的白幡呼呼作响,燕崇轩看着,忽然想到今日原本是文安王的生辰。

可这戏台上的热闹,他再也瞧不见了。

这边,在燕崇轩离开后,榻上昏迷不醒的人睁开了眼。

虽在演戏,但伤是真伤。

这大半日下来,又刮又抹的,他几度疼的昏厥过去。

雷简看燕辜眉头紧皱,嘴唇苍白,便知他是疼的狠了,也不招着他开口,低声道“属下把这两日的情况与王爷禀报一下。”

在火灾的次日,雷简就向前来探望的文安王妃以及燕崇轩询问过起火的缘由,如燕辜所猜想的一样,他们根本不敢深入的调查。

而对于起火的原因也做了大改动。

原本是昏迷的燕辜、文安王和黎锦三人共处一室,油灯架翻到引起了火灾。

现如今对外的说法是,燕辜内室摆在窗边的一盏烛台,在风吹开了窗棂后碰到了烛台,烧着了帷幔引发了大火。

文安王在得知大火后奋不顾身的冲进火场,意图救下燕辜与黎锦,可天不遂人愿,半根烧断的横梁砸在了文安王的头上。

黎锦在救出燕辜后听到文安王的求救,而后折身冲进火场去救文安王,却也没能走出来。

而目睹了些片面的翠喜在起火当日便被文安王妃给带走了,这些结论中,一句翠喜的口述都无。

燕辜没说话,只是看着自己被细纱布包裹起来的腿。

观文安王妃和燕崇轩的做法,足以证明他的猜测都是真的!

但人都死了,燕辜心中也没什么怨恼愤懑了。

他舒了口气,在引枕中靠实了,低声道“等伤势稳定下来咱们就回京。”

原本想着赶在万寿节前回到京城,把这个好消息当做是万寿节贺礼,献给皇上。

但他这腿,约莫是不成了。

雷简颔首称是“属下会着手准备的。”

燕辜点点头,又道“这几日你务必多加小心,谨防有人暗算本王。”

到底是狼窝里,文安王一死汝州必会生出动荡来。

这个时候就算燕崇轩不敢动他,但谁又能知道暗处到底蛰伏了多少妖魔鬼怪?

燕崇轩这脓包样是指望不上了。

还是雷简更靠得住!

雷简把这话记在心里,低声道“现在院子内外全都是咱们的人。”

“安全上定然出不了岔子,王爷且放心养伤。”

“待到伤势一愈,咱们便回京请功去!”

燕辜闻言面上和缓不少,眼底有了些笑意。

他杀了文安王,除了皇上的心头大患。

皇上纵然不能在明面的赏他,但暗中一定会对他有所补偿的!

他看着雷简,欣慰道“有你在,我放心。”说着又道“此次的功劳,你占一半,回京后本王必定厚赏!”

雷简听了这话激动的心潮澎湃,忙跪在地上道“属下不要什么上次,惟愿王爷您能好!”

燕辜笑了笑“行了行了,起来吧。”

雷简谢恩站起了身。

身上带着伤又接连几日少米少水,燕辜很是虚弱,打着精神说了这些话便有些吃不消,伤处的疼痛在深夜里也越发的放肆。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去找大夫要一碗浓浓的安神汤药来,就说我梦魇。”

现如今他是个察觉不到疼痛的傻子,只能沉沉的睡一觉,这漫长一页才不至于那么难捱。

雷简颔首称是,起身去吩咐了。

大夫对于雷简的这个请求表现的却有些难办。

第六五六章 郡王

燕辜这才刚清了熟肉、腐肉,头几日最是危险,说不定还会引发持续性的高热。

若是因药物的原因而昏睡,影响了他的判断,倒是要命。

可这阎罗一脸的凶相,大夫实在不敢拒绝。

思忖着,他点头应下,熬了一剂固本培元的汤药给燕辜端了过去。

雷简看了看汤药,又看着他。

大夫来了一日多,已经明白他们的流程。

得了这一眼,立马就着药碗喝了一大口,擦擦嘴,再把药碗递过去。

雷简这才接过药碗开始一勺勺的喂给燕辜。

吃了药,直到了子时过半,燕辜仍是没有丝毫的睡意,疼痛感折磨的他坐卧难安。

雷简见状又去找大夫。

大夫却面有喜色,解释道“王爷用了安神汤药仍是睡不沉,必然是因为他身体有所好转,已经能察觉了疼痛感,这可是大好事啊!”

雷简闻言有种吃瘪的感觉,闷了会转身走了。

燕辜生生的疼了一夜,次日燕崇轩来就发现燕辜的神色极差,他心中咯噔了下。

悄悄的拉着大夫,低声问道“可是有性命之忧?”

大夫摇了摇头,信誓旦旦的道“这正是恢复之像呢,世子放宽心。”

燕崇轩半信半疑。

燕崇轩派去京中报丧的人在文安王死后的第五日到达了京城。

皇上闻讯悲痛欲绝,当日便病了。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都是为皇上的病情而悬起了心,御医院为首的几位御医一日十二个时辰的侯在承乾宫外听候吩咐。

这种情况之下便无人有闲暇心思提及文安王死后追封、以及封号封地如何承袭、下葬仪制等诸般事。

最后还是皇后站出来发了话,让礼部依旧例而行。

大庸国倒也不是没这样的旧例,不过若是受重视的亲王纵是远在封地,皇上也会酌情或多或少的追封些身后名。

毕竟追封是给死人的体面,更是给活着的人的体面与安抚!

若是什么都没有,说明此人被皇上极度厌弃,连皇家面上的情儿都懒得维护一下了。

这些年皇上在内在外全然一副亲兄热弟的模样,年节之下对汝州多有恩赏,这文安王一朝惨死,皇上就没什么表示?

再者,虽是皇室的家事,但皇室之中,无论大小都是国事。

后宫不得议政,那是祖宗定下的规矩!

皇后的话真的能代表皇上的意思?

故而礼部非常的纠结。

把皇后这话揣摩了两日,也等了皇上两日,更是看了太子两日,只是不论皇上还是太子都再无旨意下达。

无法,礼部只好放出话来,皇上病中,不论喜丧都不宜大操大办,让汝州按制下葬。

至于文安王封号以及汝州封地该如何承袭延续,便要等到皇上大安后再给恩旨了。

汝州接了京中的意思,约莫着猜出了皇上的心思,不免忐忑惶恐。

一场丧仪,办得是中规中矩,不敢有半分逾矩。

在燕崇轩和文安王妃商议后,拟了折子,此后愿把汝州一半的收入给镇守在浙州兵将做军饷。

折子悄然送进了京。

至于黎锦的尸体,在燕辜的表态下,落叶归根,葬在了汝州。

按说黎锦已是入了玉蝶的信王妃,此种行为是不合礼制的,但京中却无阻止的旨意下达。

众人不免心有腹诽,但想到文安王这些年的不安分以及黎锦在太子府的所作所为,倒也是有情可原的。

皇上大安已是三月末了。

思及文安王仍是面有痛楚的,在上朝时说起了燕崇轩递来的折子。

虽对他的爱国护军行为大加赞赏,但折子却是驳回了。

不过,汝州在几日后又上奏了一封折子,此次的言辞更加的恳切,恳求皇上务必允准。

皇上依旧是驳回了,不过与驳回的折子一起送回汝州的还有封燕崇轩为郡王的恩旨。

接了这圣旨,燕崇轩这心里才算是安稳了。

文安王妃亦是轻轻的舒了口气,却又心有遗憾。

郡王哪里比得过亲王?

况且还是三代而终的!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不过在这个时候能保命已是全胜了,不敢奢求太多。

隔几日,京中有旨意到了浙州。

旨意上夸赞武德侯多年镇压恶匪有功,且效果显著,近几年再未有恶匪横行掠民,经过文武百官商议,决定收兵回京。

其实在得知文安王死讯后,武德侯便知道这一日不远了。

不过他仍有顾虑,就是燕柒。

白蓉在得知能回京后,开心的蒙着被子笑了好一会儿。

笑罢取出了床头的匣子,从里面捏出了一封信。

把倒背如流的信又仔细的看了一遍,而后才闭眼睡了。

江南的姜零染在得知了万千千的消息后气的够呛,为了探知梁母对万千千的心思,在抵达江南后她与梁母多有往来。

但接到这个消息后,梁母再上门便吃了闭门羹。

梁母心有疑惑,闹不懂姜零染的意思,却又找不到人来询问。

这么混混沌沌了几日,她接到梁修弘的书信,看了书信她顿时便猜出了姜零染的心思,不免暗骂梁修弘蠢笨,连个女人都哄不住!

又想到万家拿万千千当眼珠子似的,这么一闹,万家岂不要炸?

如此一来,梁修弘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不敢迟疑,与梁父商议之后当即便进京了。

而燕柒和姜零染在过了齐月的死忌后也匆忙的回京去了。

路上又接连收到了汝州的的消息以及皇上急病的消息。

姜零染面色凝重,皱眉看了燕辜一眼,抿了抿唇没说话。

燕柒沉吟了片刻,掂量着手里的信“怎么觉着有阴谋?”

姜零染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只是,有些话却不好多说。

燕柒也明白,只说了这一句便收起了信笺。

相较于文安王的死,更让她多有琢磨的是黎锦的死。

这亲省的倒是热闹!

不知怎的,她想到了燕辜。

思及前世他登基后的种种,他可不是一个愿意背负着污点示人的性子!

文安王且不说,但黎锦的死与燕辜绝对脱不了关系如此的话,燕辜与汝州的结盟崩塌了吗?

次日又收到了浙州的消息。

姜零染担心燕柒会不悦,但瞧着他脸上竟也无恼怒之意,只是淡淡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了大半日。

第六五七章 抵达

姜零染猜测他是想到了齐月的死因,有心宽慰,却又觉得在这件事情上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是苍白的。

故而只是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并肩坐着沉默了好一会儿,燕柒偏头看着她。

姜零染也扭头看着他。

平静的对视片刻,燕柒轻轻笑了笑,伸手揽着她抱在了怀里。

虽不知他笑什么,但能看到他展颜,姜零染还是开心的。

回拥着他,一下又一下的轻拍着他的脊背。

犹如他无数次的陪伴她,、鼓励她时一样。

因着提前回京,路上赶得又急,故而在四月初十,燕柒他们的船便抵达了京城。

姜霁特意的告了假来接,看到他们下船,笑着前迎几步,扶住了姜零染的手“小心点走。”

“可算是回来了。”

姜零染也想家。

若不是码头上人多,她都要抱一抱姜霁了。

听言道“一路上紧赶慢赶的,就是为了早一日回京。”

“都说了不让兄长来接,你怎么还来?”说着又低头看着他的腿“可还疼不疼?”

“王老先生说已经痊愈了,这前后二十多日都未在用药。”姜霁摇着头,而后揉了揉她的脑袋“放心吧就。”

燕柒走下来,笑容堆了满脸,伸着胳膊用力的抱了姜霁一下子“兄长让我好一番思念。”

姜霁头一次见到这般热情奔放的男子。

脸上难得的有了羞窘之色,僵了两息忙把人推开了,后退了两步,不自在的道“这四周都是人,你别惹人笑话。”

燕柒才不在意这些。

但瞧见姜霁这般神色,忍耐不住的笑起来。

姜零染也是笑。

只姜霁一脸的红,瞪着二人不说话。

见三人说了话,一旁候着的小福子才敢上前。

给燕柒和姜零染请了安,而后传了皇上的口谕。

姜霁一个人回府也是无趣,便也随着他们一起进宫去了。

宫门口分开,一个往禁军去,两个往后宫去。

皇上自病后,每日一小半的时间都在承乾宫内养着,前朝多是太子在忙绿。

燕柒接到京中的书信后忧心不已,这会儿看到皇上红光满面,不免松了口气,上前请安。

姜零染跟在燕柒身边,一起给皇上和皇后请安。

皇上穿着常服,像是卸去了肩上的重担一般,他很是悠闲自在的歪靠在炕上的松绿团福引枕上。

满脸满眼的笑,等他们行完礼后,皇上虚抬了抬手道“快起来吧。”

“一路舟车劳顿的,在这儿就别拘着了。”

皇后笑着看了皇上一眼,又看着小夫妻俩,打趣儿的道“你们可算是回京了,皇上不知念叨了多少遍?我这耳朵呀,都快起茧子了。”

一屋子的人都是善意的笑。

皇上也是笑,笑罢伸手点着燕柒道“他这小没良心的,我不多念念他,他连宫门朝哪开的都不知道。”

燕柒闻言揖手告罪,而后又打趣儿的回道“您这么说,不是把我往言官的笔下送嘛?”

“改明儿有人弹劾,动怒的还是您。”

“谁敢!”皇上眼一瞪,帝王之气倏然冒了出来“咱们父子的事情岂容他们置喙?!”

殿中霎时一静。

皇后无奈嗔他一眼“是是是,谁都不敢多说,您千万心平气和。”

“御医可是叮嘱过了。”说着把茶盏放在了皇上的手边。

皇上神色微缓,指了指手边的椅子,道“你坐这儿,给我说说这一路的见闻。”

燕柒依言在他身边坐下。

皇后则拉着姜零染往一旁去说话了,关切的问着多日乘船可有不适,又道“这御医就在殿外。”

姜零染似乎明白了皇后的用意。

叠在膝上的手慢慢的覆在小腹上,又羞又慌的看着皇后。

皇后挑了下眉头,含笑道“是已经诊过了?”

姜零染咬着下唇,轻摇下头。

皇后笑着等她的意思。

姜零染抿了抿唇,声若蚊蝇的道“那就多谢皇后娘娘了。”说着想到什么,有些不自在的看了眼皇上和燕柒的方向。

皇后明白她的意思。

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拉起她往偏殿去。

行过炕边,皇上和燕柒都是道“做什么去?”

皇后和姜零染相互对视了一眼,都是抿了嘴笑。

而后皇后看着皇上道“您就与子安说话就是,我们娘们儿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说体己话。”

皇上自然愿意看到这夫妻俩与皇后太子处的和睦,闻言笑了起来道“还是我们腾地方吧。”说完招呼着燕柒离开了。

皇后倒也没与皇上客气,目送着他们离开,便携着姜零染的手在炕沿上坐下,温声叮嘱道“先说好,有了固然是大喜,但没有也千万别不开心。”

“你们两个身子骨都是极好的,又都是有大福气的,开花结果必然是眼跟前儿的事儿。”

姜零染被皇后说的面红耳赤,点了下头。

行墨出去请了院正叶惠进来。

叶惠进殿后给二人请安,皇后笑吟吟的道“柒公子和文靖侯忧心皇上龙体,风尘仆仆舟车劳顿的赶回了京城。”

“想是路上太过辛劳,且心中惦念着皇上的安康,这晚间总是睡不沉,你给诊诊脉。”

叶惠认真听完了,而后颔首称是。

左右手都诊了脉,姜零染一边放袖子,一边等着叶惠的话。

叶惠斟酌着道“文靖侯的脉象平和。”

姜零染听了这话,心中涌起一阵失望,余下的话也没了心思听。

行墨接下了叶惠写的安神方子,送他出了殿。

皇后招了招手,姜零染上前在她身边落座,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背,笑嗔道“道理都已经清楚了,还这般失魂落魄的做什么?”

姜零染被皇后这似有所指的话说的更是不自在了,脑袋抵在皇后的肩膀上,羞的道“您就别打趣儿我了。”

皇后被她这娇憨样子逗得笑起来“行行行,不说这个了。”

“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不是说要后日的吗?”

殿外一声由远及近的问询,话语里尽是笑意。

姜零染闻声就笑了“是两仪。”说着站起了身,往外走几步就瞧见了穿着一袭鹅黄春衫的燕两仪犹似花中蝴蝶一般的飞进了殿中。

“两仪。”她笑着轻唤。

657.第六五八章 和

燕两仪看清了姜零染的所在,喜的原地一蹦,紧接着便朝姜零染扑了过去“小光还真没骗我!”说话间将姜零染搂了个满怀“你们再不回,我都要去江南找你们了!”

皇后跟了出来,见状笑着摇头“皇上念叨你们也就罢了,这小祖宗比皇上念叨的还要勤勉。”

“待亏你们回来了,不然,我头一个派人去寻你们!”

到了午膳前,太子妃接到消息也进宫来。

一众人热热闹闹的用了午膳,而后燕柒和姜零染将此行带回的江南的特产与一些小玩意分发去了各宫,这才告辞出宫去了。

却也没回府,而是径直往万家去。

万家的门房看到这二人都是意外的,一边殷切的迎着人进府,一边打发人去内院报信。

万夫人和万千千得了门房的通传,匆忙忙的迎了出来。

瞧见万千千,姜零染登时就红了眼睛,握住她伸来的手,哽咽道“娇娇。”

这一声触动了万千千的心弦,她亦是红了眼眶,却勉强抿了个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路上赶路了?”

燕柒知道她们必然有私密话要说,含笑给二人见了个礼,识趣儿的道“我去万景西那处坐一坐。”

等到燕柒离开,三人才又往内院走。

万夫人从路娘手里接过茶盏,搁在姜零染手边,叹气道“你们原本是回去祭祖的,倒是被娇娇的事情影响了。”

姜零染双手接过茶盏“伯娘想多了,没有的事儿。”

“原本就打算回京的。”

万夫人想到皇上前些日子龙体抱恙的事情,猜想他们回京因有这个缘由在。

点了点头,转而又道“可进宫请安了?你兄长可知道你们回来?”

姜零染道“已经去请过安了,也与兄长见过面了。”说着搁下茶盏,扶着万夫人的胳膊让她坐下,偎着她道“伯娘就别操心这些小事了。”

她心急火燎,可瞧着万夫人和万千千倒都是淡然的。

姜零染没这份儿定性,蹙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信上说的不清不楚,我都快急死了。”

万夫人和万千千对视了一眼,又都是黯然的垂下了眼。

最后还是万千千说了事情的经过。

姜零染听得皱眉。

这该死的梁修弘竟然顺着梁母的意思行事!

她现在怀疑,梁母把生病的事情怨在万千千身上,他也是知情的!

那日在他们面前,倒是演了一手好戏!

真真是个混账货色!

看着万千千消瘦的脸庞,姜零染心中极度的内疚起来,当初若她没有在万千千面前说梁修弘的好话,万千千是不是就不会嫁给他了?!

万千千对上姜零染的目光,心有暖意,微微笑着“放心,我没事。”说着又继续的讲梁修弘在皇觉寺威胁她的那一番话,以及搬出万家后,得知落榜前,都再未登门。

放榜的当日,梁修弘就满怀诚意的登门,好言好语的祈求万千千的原谅,又向万冗和万夫人以及两位舅兄赔不是。

万冗在官场多年,哪里会看不穿梁修弘这点虚伪的心思伎俩?

打量着自己能高中,便故意的拖着、晾着他们!

更甚至是等着他们主动低头,去屈就他们贵府里别样的尊卑与生存法则!

可老天开眼,他落榜了!

如此,他们万家便又成了不能舍弃的香饽饽了!

姜零染听完这些脑海中浮现了前世她自身经历过的种种。

一时间脸色发白,后脊发寒,喃喃道“幸而经了这些事,让他的狼子野心得以昭然若揭!”

不敢想象,若这些事情是在江南发生的,那万千千会怎样?

她又想到了前世万千千写来的那些信。

万夫人闻言很是赞同的点头。

这是京城,这是前世姜零染驱散心中的无力感,稳下心神,轻声道“那混账东西现下在何处?”

万夫人冷哼了下,语调中带着些狠劲“还在客栈住着呢。”

“事情有个定论之前,他休想踏入万家半步!”

不然,闲言碎语更是不堪入耳了!

他们什么都不怕,却不能不顾及万千千的心情!

有万冗和万夫人在,姜零染能给的意见不多。

但她握住了万千千的手“娇娇,你是怎么想的?”

她还记得那时候她提出要与孟致沛和离时,她大老远的出城去了庄子,与她说道,不论自己做了怎样的决定,她都是支持的。

万千千扯了扯唇角,一个笑没牵起便落了下来。

叹息道“原本我的意思是和离。”

原本?姜零染蹙眉。

如此的话就是计划有变?

她不想和离了?

万千千抬手抚了抚小腹,神色黯然的道“可我有了身孕。”

“什么!?”姜零染眼底一震,满面惊然的看着她的小腹。

竟竟这么巧!

前世在她看清楚孟致沛的品性后,依着她的心性,那日子自然是过不下去的。

只是,当时姜霁不在京,大房也无一人支持她,且她怀有身孕。

如此种种,没有一件是对她有利的,纵是心有不甘,可也不得不妥协。\0

重生后,他在得知身怀有孕后还是立马就做出了选择!

只因为她不愿再步前尘血腥!

她能如此决绝全是因她多活了一世可万千千呢?

她固然是对梁修弘死了心,但她现在是个母亲了她能与自己一样的决绝吗?

万夫人提起这件事情免不了叹了口气“且等梁家的人上京后再做打算吧。”

姜零染明白这话便是有转机的意思。

默了会儿,低声道“梁修弘可知道这孩子?”

万千千摇头“没有告诉他。”说着又抬眼看着万夫人,眼眶红了红道“纵然是以后真的和离,这孩子,我也要留下。”

姜零染听出了万千千话中的毅然决然,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万夫人。

万夫人什么话都没说,只眉头皱的更深了。

姜零染理解万千千。

当初她何尝不是这样的心思呢?

所以,有些话她便开不了口了。

姜霁下职后来了万家。

纵然是没让人去问,但他知道,这二人出了宫一定会往万家来的。

到了后,果不其然。

分着前后院用了晚膳,晚膳后姜零染,燕柒,姜霁三人回府。

马车上,姜零染沉默不语。

燕柒和姜霁知道她是在忧心万千千的事情。

姜霁叹息道“如今万家的意思是和。”

只等着梁家上京,父辈出面示个软,然后迎回万千千。

燕柒顿了顿,冷笑了下“这梁家,原本倒是没瞧出有这等险恶心思。”

万家上下全都看走了眼!

姜霁亦是冷笑“谁说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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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五九章 撑起来

“可不得不说,梁家着实是个蠢的,都把人哄着娶回去了,却输在这一时。”

想到如今两府针尖对麦芒的势态,颇有些感触的道“如今啊万景东和万景西这两个日日都在家发愤图强呢。”

“就想着在万伯父之后能给万千千撑起来。”

燕柒还道今日万景西那厮如何能安稳斯文的在府里看书,原来是为这个!

呵笑道“他们也是多虑了!”

“梁家再奋斗两辈人,也达不到万家的高度。”

“不过这番护妹之情倒是令人动容的。”

说着意有所指的看向姜霁,眉峰轻挑了下,悄悄的竖了个拇指。

姜霁心中明白他这番为何,却懒得理他。

更觉得这是个傻子吧?

京中上下,谁敢在他面前提起姜零染的往事,哪个不是躲着避着的?他倒好,自个说了。

不过他能这般,也足以证明他对那些往事是不在意的。

如此,姜霁对他又放了一层的心。

马车很快到了双吉坊,燕柒先下马车而后扶着姜零染的胳膊,轻声道“慢着些。”

姜零染下了脚蹬站稳,而后看着车厢里的人道“哥哥今日住在这里吧。”

姜霁探出头道“你们都困倦了,我就是留下也是说不成话的。”

“明日我不当值,你们早早的来家里。”

姜零染听言含笑点头“哥哥路上注意安全。”

姜霁笑着应下了。

目送这马车走远,一行人刚要进府就看府里疾步匆匆的走出一人来“还以为家主和夫人今日不回府了。”

燕柒瞧见隋风这急不可待的样子,不觉笑了起来。

一边扶着姜零染上台阶,一边回道“猜测我们不回府,你还等?”

隋风站住脚,郑重的揖手与二人见礼,嘴上却是打趣道“如此方能显现出我对家主和夫人的敬爱之心。”说完看向姜零染身后的厢竹,笑意顿时变得腼腆起来,声音也随之低缓下来“且我等等也是没什么的。”

青玉见状笑着碰了碰厢竹的手肘,被厢竹嗔瞪了一眼。

燕柒与姜零染对视一眼,皆是摇头失笑。

“天色太晚,今日就歇在府里吧。”燕柒说着吩咐道“阿芙,你待会去帮他准备间屋子。”

阿芙颔首应下。

隋风闻言一愕,回过神后看着姜零染道“夫人,能让厢竹帮我准备吗?”

众人“噗嗤”一声,全都笑喷了。

厢竹脸上通红,连头都不敢抬了。

姜零染扭头看了眼厢竹的神色,而后回答隋风道“隋总掌好大的体面,竟要点我身边的人伺候你?”

隋风忙摆手“不敢不敢,小的绝无此意啊。”

说话间对上厢竹看来的眼睛,一时连舌头都不听话了,磕磕绊绊道“是是有些话要,要和厢竹姑娘说。”

“铺床叠被收拾屋子的事情绝不敢让她费心的。”

燕柒有些惊讶。

素常这厮在他面前拽的什么似的,何时用过“小的”二字?今日托厢竹的福,倒是开眼了。

姜零染忍不住的笑起来“如此的话,我若不应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侧首看着厢竹道“你便随着阿芙一起去吧。”

厢竹颔首应是。

他们在京中听到的关于汝州的事情经过比之在江南时详细了许多,次日姜霁来后便一起说起了这件事情。

和燕柒姜零染一样,姜霁也推断此事是皇上的意思。

但燕柒和姜零染是毫无根据的推测,而姜霁清楚的知道军师的口供。

皇上的杀心必然是那时候激起的!

看燕柒的神采姜霁知道皇上仍瞒着他。

姜霁不知皇上是如何想的?

是解决了,报了仇,便不打算告诉燕柒了?

还是说,皇上在等合适的机会?

皇上如此态度,姜霁就是想告知燕柒,也是不敢的,不免心生愧疚。

燕柒察觉了姜霁的视线,挤眉弄眼的看回去,压低声音道“兄长想和我说什么悄悄话不成?”

姜霁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姜零染听言道“可黎锦也死了。”

燕柒心中思忖着,低声道“起初皇上吩咐燕辜,让他趁省亲之时除掉了文安王。”

“而没了文安王这尊泥菩萨的清惠郡主便很是不够看了,甚至会影响燕辜自身前程。”

“他自然是不甘心的,所以在文安王的清除计划里便加了一个人。”

姜零染听完觉得有理,点点头道“以他的心机手段,必然不会背上这两条人命。”

“所以我猜测,他与汝州的结盟仍然是存在的。”说着顿了顿又道“文安郡王是个什么性子的人?”

姜霁摇头。

众人对汝州的印象便是皇上富养文安王之地,对他的子嗣却没什么关注。

燕柒也是摇头。

他进京的时候正是文安王一党败退,被驱逐出京之时。

他一次也没见过他们。

“通过燕辜除掉黎锦的事情便可看出,他心中野心未减。”姜零染道“太子殿下那边是否去提个醒?”

燕柒道“明日我去见他,届时提两句。”

姜零染点头。

孟月佼笑着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端茶点的丫鬟,进屋后把他们桌上凉了的茶点换下。

姜零染起身,扶着孟月佼坐下“姨母不午歇,这会子怎么过来了?”

“怕晚间走了眠,略躺躺就起了。”孟月佼笑道“趁着你在,和你说一说这些日子帮你哥哥准备下的东西。”

想到什么又道“再过几日武德侯府便要入京了,咱们两府是姻亲之家,他们回京,你们兄妹定要去府上拜访的。”

“礼单我也准备了一份儿,你瞧瞧可有需要添减之处。”

姜零染闻言看向燕柒。

燕柒含笑回视,而后在桌下轻轻的捏了捏他的掌心。

姜零染握住他的手掌,凑近了些,低声道“我可以不去的。”

“无碍。”燕柒低声道“兄长的婚事重要。”

他现在对武德侯的怀疑已快消失殆尽了。

且皇上能召武德侯回京,也必然是相信武德侯的。

而他相信皇上!

姜零染蹙眉,将他的手握的更紧“你和兄长一样重要。”

姜霁的婚事固然是重要的,但他的心情,姜零染同样会兼顾。

659.第六六零章 归附

燕柒对太子解开心结后,对太子妃以及白蓉的态度也是亲和许多,但武德侯。

燕柒笑了起来。

这丫头怎么一副委屈了他的模样?

“你们交头接耳在说什么?”姜霁疑惑的看着他们。

燕柒一笑“在说怎么帮兄长捯饬捯饬,到时候好精精神神的见岳父岳母。”\0

姜霁脸上涨红,憋了会儿道“怎么捯饬?”

姜零染无奈。

燕柒一句话,他还当真了?

不过由此可见,他对武德侯府真的很看重!

文安王府内随处可见的白幡,白灯笼,白挽联等物渐渐的撤换了下来,原本描金绘彩的杯盏器皿换成了色彩不浓艳却带有吉祥花纹的。

除了将走水的院子圈出高墙,隔了起来,这府里好似一切都没改变。

这日雷简搬了一张竹摇椅放在了院中,扶着燕辜过去晒太阳。

燕辜腿上的伤已经痊愈了,却被一些事情耽搁了回京时间。

经他观察,燕崇轩此人实在没什么主心骨,耳朵根子又软,三两句话就能把他说动。

只是,却胆小懦弱的紧。

皇上的一番打压,差点把他的心给吓碎了。

养伤期间,燕辜几次明说暗劝都没能将人拉拢,心中暗恼。

无法,他只好把目光放到了文安王妃的身上。

打听之下得知她对这郡王的封号很是不满足。

隔了两日燕辜借口去请安。

交谈之下他发现文安王妃身上有着一股子狠劲,且为人极其的聪颖。

他只在她面前说王妃之位空着,而燕惊鸿端柔温厚。

聪明人之间从来没有废话!文安王妃不等他再往下说,便主动的表现了归附之意。

燕辜难得的愕了下。

见识了燕崇轩的窝囊嘴脸,他是真没想到文安王妃竟这般的痛快!

文安王妃见状了然,轻轻的笑了笑。

端着茶抿了口,淡然道“王爷生前和殿下往来的那些书信,我看过一些。”

燕辜顿时便明白了。

既是如此,多余的话也就无需再说了!

含笑揖了揖手,客气道“如此的话,郡王那里就有劳皇婶了。”

文安王妃颔了颔首“这是自然。”

次日一早,燕辜满身轻松得意的启程回京。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到御前复命领赏了!

武德侯抵京的这日,太子和太子妃迎到城门外。

而这日一早,皇上便宣了燕柒进宫。

姜零染等到了晚间,没等到燕柒,却等到了小福子。

小福子在姜零染面前不敢拿乔托大,恭恭敬敬的请了安,而后温声道“公子今日宿在了宫里,明儿一早回府。”

“让文靖侯您不要担忧。”

姜零染听了这话心中疑惑起来。

他出门之前她曾问,晚间可归?

他笑着说“你在,我一定回的。”

顿了会儿,姜零染道“这话是燕柒说的?”

小福子含笑道“是。”

“是公子派奴才来告知文靖侯的。”

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假传燕柒的话儿不是。

姜零染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据燕柒所说,他但凡在宫中住便都是小福子在伺候的,对比其他内侍,他更信任小福子。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

小福子点头道“只说了这一句。”

姜零染眉头微蹙。

可却也不好多问了。

转头看着厢竹道“去把柜子里那件新做的宝蓝色披风取来。”

厢竹转身进了内室,很快出来。

手里捧着意见宝蓝色绣银丝云纹的披风。

姜零染接过递给小福子“一落雨便有些凉了。这披风劳烦福子公公带去给他。”

小福子躬身,双手接住,恭声道“文靖侯放心,奴才一定交给公子。”

姜零染站在廊下看了会儿雨,这才转身回屋。

“晚间有些凉,给您换了一床稍厚实的被子。”厢竹一边铺床榻,一边与姜零染说着。

姜零染应了一声。

想到这是成亲后他第一次不在家,心中不免有些空落落的。

又想到她以前并不是这般粘人的性子,不免又是好笑。

厢竹扭身,看姜零染仍坐在软塌上看书,蹙眉出声道“夫人,夜已深了,您该歇着了。”

姜零染“嗯”了一声,却是没起身。

厢竹端着灯盏走过去“公子不是说了,不让您晚上看书,伤眼睛。”

姜零染闻言面上多了些笑意,手中的书翻了一页“他这会子不是没在家嘛。”

厢竹挑了挑灯芯,让烛光更亮堂了些。

她搬着小杌子在姜零染身边坐下,嘟囔道“公子这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怎么说不回就不回了?”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

姜零染没说话。

今日是武德侯府进京的日子,皇上许是怕他心中不痛快,所以叫了他进宫,但为何留宿,姜零染却是想不明白了。

不过看小福子那神色,并不像是出了什么事情的。

且太子府也没消息。

厢竹看姜零染不说话,一时也不敢多言了。

次日武德侯进宫面圣,勤政殿外遇到了燕柒。

虽是多年未年,但武德侯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忙止步,揖手见礼。

燕柒瞧见他怔了下,见他行礼,上前两步,郑重的还了个礼,口中道“多年不见,武德侯康健。”

这可是让武德侯惊了一把。

虽然太子妃与白蓉相继都说了燕柒对待她们温和的态度,但早年时燕柒看待他那种饱含着恨意的眼神太过深刻,这么多年,他也未能忘记。

今日进宫,实在没想到燕柒会这般礼待与他!

愕然着,他磕磕绊绊的道“哦,是,微臣,微臣的身子骨还行。”

“那个,公子您近来可好?”

燕柒笑了下“托武德侯的福,一切都好。”

武德侯点了点头。

这片刻他已经回了神,但面对着燕柒,他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是因往事的缘故。

二则,他还不能适应这么热络真诚的燕柒。

燕柒显然要比武德侯多些镇定,也足够的圆滑机敏,紧接着道“武德侯是来见皇上的吧。”

武德侯又是点头“是,昨日刚回京。风尘仆仆的不敢脏了皇上这勤政殿,今日正冠洁服的特来叩见。”

燕柒道“那便不耽搁武德侯了。”

武德侯揖了揖手,这就要走,听他又道“听说府宅就在太子府不远?改日定然去拜访。”

武德侯一头雾水的进了勤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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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一章 不亏!

皇上在内殿之中。

高得盛却侯在内殿殿门之外,瞧见武德侯,笑着上前几步,躬了躬身“武德侯安。”

说话间直起身,道“着实有几年未见过侯爷了。”

武德侯笑着揖手“高公公安。”

高得盛唯恐二人的交谈会打搅了内殿中的人,忙请着武德侯往旁侧走了走“皇上让武德侯稍候。”

武德侯笑着称是。

又往内殿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疑惑道“皇上在议事?”

高得盛眸光微有变幻,垂眸再抬眸又收敛干净。

轻笑着摇了下头“没有。”却并不往下深谈,转而和武德侯聊起了旁的事。

皇上很快走出来,二人结束了交谈。

武德侯忙上前请安。

皇上在桌案后坐了,虚抬了抬手,温声道“起来吧。”

武德侯谢恩起身,听皇上又道“见过子安了?”

“是。”武德侯面上有些迟疑。

他至今也没想到燕柒对他一改态度的原因。

莫非是他那次见过吕阳,抓获那渔夫,心中另有了嫌凶,便打消了对他的怀疑?

可据他所调查,那渔夫所知十分有限。

皇上看到了武德侯脸上的神情,道“是子安来求朕,让你回京的。”

武德侯惊得瞠目。

一脸的难以置信,一句“真的吗”差点脱口而出。

牙关一咬,把这句质疑君主的话给咽了下去。

皇上紧接着又道“他找到了真凶。”

“知道当年错怪了你,所以来求朕,允你回京!”

原来如此!

难怪!

武德侯心中明白了燕柒对他的态度转变的原因,顿了下道“柒公子找到了?”

皇上点了点头。

并未继续说真凶,而是又说回了燕柒“他啊,最是个面冷心热的。”

“对误会你的事感到非常的懊恼自责,可他却又不好意思当着你的面去表露。”

“所以悄悄的来求朕。”

武德侯笑了笑“男人嘛,肉麻扭捏的话自然是不好说的。”说着想到什么,微敛了笑,面有内疚道“当年柒公子那般实是人之常情,微臣并未怪过他。”

“倒是一直很自责。”

“若微臣当年能再有用些,就不会是那般结果了。”

皇上抬了抬手,制止了武德侯余下的话。

“你虽非真凶,但却有失职,他冤你,不亏!”

“这些年你在浙州,也算是得了惩戒了,此事以后无须再提。”

武德侯心中亦是这般想的,闻言丝毫不做辩解,颔首谢恩。

皇上点了点头,道“你回京这一路上,可听到汝州那边都在传什么话儿吗?”

武德侯道“都在称赞皇上您宽和呢。”

皇上面上无甚表情,淡声又道“文安王府呢?”

武德侯道“自文安王下葬后,王府多是大门紧闭,极少与外面的人往来。”

“就是有上门拜访的也一律回绝了。”

皇上轻轻的呵笑了声“倒是比他父王懂事些。”

武德侯点头称是。

燕柒回到府中。

姜零染盯着他看了会儿,走上前,抬手抚了抚他泛着青色的眼底。

蹙眉片息,道“可用了早膳了?”

燕柒等到这句话,不觉笑了笑。

握住她的手道“用了。”

姜零染捧着他的脸揉了揉,揉走了他一脸勉强的笑。

“我昨晚没睡好,你困吗?一起休息会好吗?”

燕柒笑着点头“好。”

二人睡到了午膳后方才醒来。

姜零染肚子咕噜噜的叫了下。

燕柒做出竖耳细听的样子,疑惑道“咦,谁在说悄悄话?”

姜零染被他逗得笑起来,趴在他胸膛上,伸手扼住他的脖颈“你听到了不该听的,我要灭口了。”

燕柒哈哈笑着。

不仅不躲,还伸长了脖子好让她掐的方便。

姜零染好笑道“你怎么不求饶啊!”

燕柒配合着她的话去求饶。

笑闹着,姜零染更觉得饿了。

松开他的脖颈,坐起身舔了舔嘴角道“早膳时的粥熬的很好喝。”

“我饿了。”说着拖着他的袖子要把人拽起来“你想吃什么?”

燕柒看着坠在袖子上的一双手,笑了笑,稍用力一扯,人就摔回自己胸膛上了。

他悠然的揽着她的腰,翻身在她唇上啄了下,而后离开她,用一双敛着细柔光泽的眼睛瞧着她,轻笑道“娘子聪明,知道我饿了。”

傍晚时又落了雨。

风雨潇潇,衬的屋内静谧温馨。

姜零染窝在软塌上看书。

燕柒坐在书桌后核账,核两页抬头看一眼。

如此反复几次,站起身走到了软塌边,挤着她躺在了她身侧“只看书不看我,我醋了。”

姜零染好笑,睨他一眼道“你几岁啊?”

燕柒道“估摸着正是喜欢吃醋的年纪。”

姜零染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辞,忍俊不禁。

丢开书道“行吧。”说着捧着他的脸“不看书,只看你。”

燕柒一脸的笑。

指腹轻轻的摩挲着她细弱绒软的眉毛,温声道“可往武德侯府递了帖子了?”

“兄长递了。”姜零染道“似乎这两日正在安顿,定了后日让过府。”

燕柒听她如此说便知道她未往武德侯府递帖子。

也知道她为何不递。

“咱们后日与兄长一起去。”

“你不是喜欢你那位小嫂子吗?”

姜零染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你要去?”说着又微微蹙起眉头“不用。”

“兄长是兄长,咱们是咱们。”

姜零染觉得燕柒是在迁就她,可她不想让他在未解开心结之前去到武德侯面前。

届时他忆起往事,不知该有多难过呢。

燕柒道“你知道昨日皇上找我进宫做什么吗?”

一日了,他终于肯说了。

姜零染轻摇了下头,等着他下面的话。

“皇上找到了真凶。”燕柒道“是文安王。”

姜零染闻言有一瞬的怔忡。

回过神后疑惑的蹙起了眉。

文安王和齐月当年一个在京都,处在党争的旋涡中心,一个远在江南,是个商户。

二者之间,她实在想不到有什么牵连、恩怨!

燕柒道“他恨皇上。”

“不愿见到皇上父子相聚,更不愿齐家商行成为皇上在财力上的助益。”

这般说,姜零染便懂了。

她忽的想到什么“汝州原来是因为这个?”

燕柒点头“确实是皇上做的!”

第六六二章 襄州

姜零染道“皇上给前去省亲的燕辜发了秘旨?”

“不。”燕柒道“是皇上先得知了这件事情,而后才让燕辜去省亲的。”

如此往前推算的话姜零染皱起眉“是那个叫军师的男子?”她说着眉头皱的更深。

若没记错当初那个军师,是兄长负责审讯的!

难道兄长也早知这件事情?

燕柒道“回府之前我去见了兄长。”

“皇上或许是怕我冲动之下做了什么,反而毁了自身,所以让兄长保守秘密。”

姜零染看着他平静的脸,蹙眉道“你,还好吗?”

指腹压在她眉间的皱褶上,揉开了。燕柒笑了下,低缓道“心里记了这么多年的事情,解决了。”

“还真有些空落落的。”

“不过,往后都轻松了。”

姜零染抱着他,轻声道“明日我们去给母亲上香。”

“嗯。”

五月初,燕辜回到京城,先去给皇上请安。

皇上在勤政殿内见了他“身上的伤可痊愈了?”

虽然皇上问这句话的时候根本未看他一眼,且话语中关心的味道也并不浓重,但燕辜还是异常感动的道“多谢父皇关怀。”

“父皇为了国事劳心费神,儿臣这点小伤若再让父皇挂心,那就是儿臣的不孝了。”

皇上真就不在多问。

燕辜等了两息,见皇上无话,便主动道“父皇交代给儿臣的事情,儿臣幸不辱命,完成了。”

“嗯。”皇上点了点头“办得不错。”

燕辜听到这四个字,忍不住的心花怒放。

就等着皇上余下的赏赐。

只是,却听皇上道“就将功抵过,饶你一命。”

燕辜惊得瞪大了眼,全然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他替皇上除了文安王,这是大功一件,何来过错相抵?竟还重到要用命偿?

“儿臣,不懂。”

“还请父皇明示!”

皇上手上一顿,抬起头来“真不懂?”

燕辜道“求父皇告诉儿臣!”

皇上手腕一扬,手里的朱笔丢在了笔洗之中。

清水之中晕出了浓重的红色。

“你的书房之中,书架的第三层有一个暗格,暗格之中存着一个宝函。”

燕辜眼底一震,脸色霎时白了个透,他难以置信的看着上位的人。

怎怎么会呢?

谁告了密?

太子?

不,不,太子根本未入过他的书房。

是燕柒!

只有燕柒去过他的书房,一定是他!

皇上犹在说着“那宝函之中的人,是否足够要你的性命呢?”

够!

足够的!

若非他姓燕,怕是九族都没了。

燕辜浑身的力道霎时被抽走,他无力的跪跌在地上,抖索着苍白的嘴唇,言辞极度干瘪的解释道“儿臣儿臣是,是一时糊涂。”

他不说这句话皇上还不觉恼怒。

这话听在耳中,皇上心头血都烧的沸腾了,他一改平静,愤怒的一掌拍在桌案上“混账东西,你还有脸说糊涂!”

“你与我的死敌勾结,不孝不忠不仁不义,你占全了!”

燕辜浑身都哆嗦起来。

他伏在地上泣不成声,额头一下又一下的重重的磕在地上,哽咽的哭声里夹杂着悔愧“儿臣糊涂,这件事全是儿臣一时糊涂,没能抵挡得住文安王的花言巧语,是儿臣错了!”

“父皇息怒,父皇饶命啊。”

皇上看着他。

等他脑袋都磕出血来,眼底才稍有动容,冷意却丝毫未减。

“朕该赐你一死的。”

燕辜磕头的动作一止。

这话是不会赐死他??

“襄州,你择日便去吧。”皇上说完,从笔洗里捏出毛笔,沾了沾墨,重新批阅奏折。

燕辜跪在地上如泥塑石雕。

襄州距京足有四百里,州内一半都是山。

都说靠山吃山,可襄州的山全都是穷山,除了石头,连一根草都不长!

土质石质更是松滑,每年雨季便频发泥石流,造成房屋掩埋,良田尽毁的惨态。

故而州内有条件的人家全都迁居到了别处。

这样的荒地,皇上竟要给他做封地!

可岂敢说不呢?

如今他能保住一命已是庆幸了!

再者,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燕辜回过神,缓慢的又磕了个头。

破了皮的额头贴在沾染了血液的粘腻的石板地上,冰凉的感觉顺着额头直凉到了心里。

“多谢父皇饶命。”

燕辜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回到了府里。

难得的,他什么都不在乎的酩酊大醉了一场。

燕辜被赐封地的事情传遍了朝野上下,众人都很是意外。

依着皇上宽厚的心性,燕辜这刚丧妻,且身上又带着伤,如何会选在这个当口提封地的事情?还是襄州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众人不免猜测燕辜做了什么事情惹恼了皇上,想到燕辜刚从汝州回来,莫非是文安王和黎锦的死?

不过皇家秘辛自然是无人能解惑的。

因是择日,燕辜并未着急走,而是派了人往丰州去。

五六日后,狐狸传了信回来。

信上不敢详尽的说明,只说有天大的好消息,还说他正在往京中赶,务必让燕辜拖延几日出京。

燕辜看了信,萎靡了数日的精神稍有振奋。

自那次劫了丰州往阳南关的信笺后,他就曾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做了猜测,对于狐狸说的天大的好消息他并不觉意外。

这件事情,确实能大到捅破天!

天不亡他!

皇上不给他活路,老天爷给。

他会成功的!

自回到京中,姜零染就准了青玉和大虎的长假,让他们安心的在府中准备婚事。

距离成亲之日越发的近,这日厢竹和松鼠分别代表着姜零染和姜霁,一起往他们的新屋送些赏赐。

路上竟巧的遇到了隋风。

隋风瞧见他们并肩有说有笑的,一时像是喝了一坛子醋。

再想到他们是打小长大的,情分自然不一般,或许厢竹是喜欢松鼠的?这般一想,隋风心生难过。

想了这些,隋风连上前的勇气都没有了。

可厢竹也瞧见了他,见他发怔的站着,蹙眉走过去几步,疑惑道“隋总掌这是要做什么去?”

隋风闻言看了她身边的松鼠一眼,不答反问道“你们又是做什么去?”

松鼠见问的是他,忙揖手道“这不是青玉和大虎的婚事将近了。”

“我们代表着姑娘和公子去送些东西。”

第六六三章 人争一口气

“是吗?”隋风并不信松鼠的话,疑问着,把目光放在了厢竹身上,有向她确认的意思。

厢竹被他这眼神看的不舒服,蹙眉道:“和隋总掌没什么关系吧!”完偏头看着松鼠:“咱们走。”

松鼠敏锐的觉察到了什么,有些慌张的“哦”了声,见厢竹转身就走,他忙躬身揖手,嘴里刚要告辞,却看隋风指着被他放在脚边的匣子道:“要送去的就是这些东西?”

松鼠顺着他的手看了一眼,点头道:“是。”

隋风点了下头,弯腰把匣子抱起,对松鼠道:“我来替你送吧。”

“这...这不好吧?”松鼠下意识的想从他怀里把东西接回来。

“没什么不好的。”隋风避开他的手,笑道:“多谢,改日请松鼠兄弟喝茶。”

松鼠看着他的背影,挠挠头道:“他辛苦的帮我去办了差,难道不是该我谢他,请他喝茶吗吗?”

厢竹走出一段路,听到追上来的脚步声,道:“沉吗?分给我一个吧。”话的同时,她扭头朝身边看去,这一看不觉吓得站住了:“怎么是你?”

隋风没理这话,而是道:“目测上面的这个匣子轻一点,你来拿吧。”

厢竹看着他怀里的匣子,皱眉伸手,要全都接下。

隋风看出了她的心思,偏身躲开了,笑道:“还怕我昧下不成?”

“上次给你的那个钥匙是我家里的,床头的匣子里搁着些还算稀罕的东西,不比这匣子里的差。”

“都给你。”

厢竹翻他一眼:“钥匙我早扔了!”

他的宝贝是他的,姑娘和公子是赏给青玉大虎的,又不是赏给她的。

两者怎可混为一谈?

隋风道:“我再给你配一把。”

“谁要了。”厢竹蹙着眉,上前再要夺匣子。

这人瞧着聪明,怎么尽数胡话!

隋风任由她抱住了匣子,但他的手却也没松开,看着她笑道:“是我想给。”

厢竹面上有些烫,却又忍不住愠怒的道:“多谢隋总掌抬爱,实在不敢当。”

“还请隋总掌松开手,把这匣子给我。”

“松开手你是不是转身就走,不理我了?”隋风与她暗中较量着,二人都想要把匣子掌握在自己手里。

厢竹力道不如他,努着劲,咬牙切齿的道:“隋总掌言重了,这京城谁敢不理您啊!”

“是吗?”隋风笑着,手上忽的一松。

骤然少了相持的力量,厢竹整个人都往后倒去。

隋风不等她倒下去,伸手揽住了她。

厢竹倚在他怀里,眼睛瞪得像是铜铃,面上又惊又恼:“你在做什么!”

“你要,我就给了。”隋风笑道:“怎么还是生气?”

厢竹从他怀里挣出来,咬牙道:“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隋风笑意更重了些,点头道:“是啊。”

“被你发现了。”

这个人...厢竹气的牙根痒痒。

发现往来的人都朝他们投来视线,丢不起饶转身就走。

“嗳,怎么就走了?”隋风忙跟上,殷切的问道:“重不重?怎好让姑娘劳累?还是我来吧。”

厢竹恨不能堵上耳朵,脚下越走越快:“大路朝,各走一边,隋总掌能别跟着我!”

隋风笑道:“我没跟着你,这是去商行的路。”

他的不错,厢竹一时无话。

可等过了街口他依旧跟着,厢竹蹙眉道:“你不是要去商行?”

“连我家的钥匙都扔,这会子又管我的行踪?”隋风笑道:“再给你配一把,你名正言顺的管,可好?”

“你...你想得美!”厢竹被他这不要脸的功夫给惊了。

隋风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意有所指的道:“确实在想美的。”

厢竹的脸更红了。

和他话简直是自己吃亏!

紧抿着嘴,一言不发的往前走。

隋风轻松跟着,跟了两条街,看她手臂不住的下沉,面上神情也变得不轻松。

他笑着道:“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告诉我。”

“你开口,我一定会同意的。”

厢竹本还有心让他帮忙,但听了这话,顿时就打消了念头。

咬着牙,把匣子往上托了托:“不用!”

隋风道:“真不用?”

“人争一口气!”厢竹翻他一眼。

隋风点点头:“校”

力竭的情况下,多走一步路都是煎熬,厢竹煎熬了一整条街,实在是撑不住了。

手里的匣子坠着她,两条手臂酸沉酸沉的。

她四下看着想要找个茶摊歇口气。

可是运气好像不怎么好,并没樱

更可气的是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人,他手里捏着不知哪里得的青苹果,咔嚓咔嚓咬的欢快。

隋风走到她面前,当着她的面,咬下一大口苹果肉,嚼了嚼道:“吃吗?”

厢竹似乎能闻到青苹果的酸甜味道,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可再看这人欠揍的模样,她就狠不下心那个想字。

抿了抿唇,她道:“不想!”着就要继续走。

隋风真是没见过她这么死心眼的人。

这口气他是争不过她了。

伸手拦住她,笑着道:“怎么这么口是心非呢?”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苹果放在匣子顶上,而后接过她手里的匣子:“这个给你吃。”

厢竹终于觉得轻松了些。

看着青苹果,又看了看他,抿唇拿在手里了。

这个时候隋风可是不敢任何话的,唯恐有人恼羞成怒,朝他脸上砸个苹果解气。

厢竹吃完了苹果,丢了果核,道:“我来吧。”

隋风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厢竹被这个问题问的莫名其妙:“这本就是我的差事啊。”

“哦。”隋风道:“我还以为你是怕我累着,所以狼吞虎咽的吃了苹果来替我。”

厢竹脸上涨红。

她现在若是把匣子接过来,岂不就是怕他辛苦的意思?

隋风见她迟疑,不觉笑起来。

厢竹这才意识到是被他给戏弄了。

一时更不敢伸手了。

紧走慢走的终于是到了大虎青玉的新居。

家门口隋风把匣子递给她:“你送进去吧。”

“你不进去?”厢竹接着匣子,随口问着。

隋风笑道:“我进去,若有人问起,你打算怎么介绍我啊?”

厢竹无奈看他一眼:“大虎他认识你。”

第六六四章 求回去

隋风撇撇嘴:“他认识与你介绍是不同的意义。”

厢竹听他又开始胡言乱语,白他一眼道:“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说完转身要进去。

隋风看她腾不出手,上前去帮她叩门。

他站在她身后,听到门内有人应,而后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在胡同口等你。”

五月有两个小皇孙生辰。

一个是太子府的燕君昶,另一个是瑞王家的燕君慕。

太子给燕君昶小小的办了个生辰宴,当日皇上皇后都送来了赏赐。

但等到燕君慕时,瑞王府却没有动静。

听说快要临盆的瑞王妃忽然早产了,是个孱弱的女孩,还不等众人去庆贺孩子就夭折了。

故而燕君慕的生辰宴自然是不能办的。

这日燕柒和姜零染进宫,御花园里遇到了燕君慕和他的乳母。

自从宜妃被禁足后,瑞王一党十分的低调,加之太子风头盛,朝野上下似乎已经淡忘了瑞王抱有巨大野心的事情了。

乳母瞧见燕柒和姜零染,一脸的惧色,下意识的搂紧了燕君慕,想是有人要残害他们一般。

燕君慕却认出了燕柒,奶声奶气的叫叔父,而后乌黑的眼珠往燕柒的腰间看。

燕柒笑了起来,跟着垂眼看了看。

左边挂着一块玉,右边是一个香囊。

他问道:“小家伙,你想要哪个?”

燕君慕挣开了乳母,颠颠的跑到了燕柒身边。

短胳膊一环抱住了他的腿,努力的惦着脚想要嗅一嗅香囊的味道。

燕柒解下香囊,垂在他鼻子前。

燕君慕如愿的嗅了一口:“好清凉。”

燕柒扶稳他,而后蹲下来,抽开香囊的抽绳,倒出里面的香料指给他认识:“这个是冰片,而这个绿绿的叶子叫薄荷,你闻到的清凉的味道就是它们。”

燕君慕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多谢叔父教导。”说着举着双手要接香囊。

燕柒笑道:“你想要这个香囊?”

燕君慕点头:“好闻,想要。”

乳母上前,讪笑道:“世子,咱们府里有。”

“不好要叔父的东西的。”

就是燕柒给,他们也不敢要不是?

万一这里头放点什么奇怪的东西,那燕君慕还能有命活吗?

燕君慕闻言噘起了小嘴,有些失落。

燕柒没理会乳母,伸手点了点燕君慕的小鼻子,而后一指旁边:“这位是你的婶娘。”

“你夸你婶娘一句好看,我就把香囊给你。”

燕君慕脸上的失落一扫而空。

眨着大眼睛看向燕柒身边的人。

姜零染笑着蹲下来,从燕柒手里抽走荷包,放在燕君慕的手里:“别听你叔父瞎说。这个荷包留给你玩吧。”

燕君慕攥在手里,弯眼灿笑道:“婶娘真好看。”

燕柒笑道:“真是乖。”说着又解了左边的递给他:“这么乖,玉佩也送给你了。”

燕君慕似乎发现了其中的乐趣,笑着又道:“婶娘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婶娘。”

这话可把众人都逗笑了。

回到瑞王府,乳母把宫里遇到燕柒和姜零染的事情说了。

瑞王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扫在了燕君慕的脑袋上,怒道:“混账东西。”

燕君慕跌在地上,又疼又惧的哇哇的哭。

瑞王冷哼一声,从他手里抠出香囊和玉佩,扬手砸了出去,指着地上的人叱骂道:“以后再敢要他的东西,你就别回来了!”

......

梁父梁母的船在半道上坏了,他们不得不在当地逗留了两日,重新找了船这才出发上京。

进城的次日便带着梁修弘一起去了万府。

以往登门那必然是热烈迎接,前呼后拥的。

而眼下,进个门还要被拦。

看着梁修弘往门房递帖子,梁母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万家这是在折辱人!

门房可不管他们是个什么脸色,接了帖子,“哐”的一下就关了府门,进去禀报了。

梁母再也忍不住,咬牙低骂道:“算个什么东西,狗眼看人低的杂碎!”

梁父呵斥道:“住嘴!”

“你还嫌事情不够棘手?”

梁母悻悻的闭了嘴,可心里却嘟囔道:事情到现在,怎么能是她的原因?

是万千千得理不饶人!

一点小事而已,闹的人尽皆知,沸沸扬扬。

现在谁不指着他们的脊梁骨骂白眼狼?

可他们家占万家什么便宜了?他儿子可是落榜了的!!

万家早在城门口布了人,知道梁父梁母进京的事情。

将帖子丢在桌上,万夫人冷哼道:“终于来了!”

万冗看着万千千日渐圆润的腰腹,皱眉叮嘱万夫人道:“今日见面,心平气和些。”

万夫人闻言只觉得心腔里憋着一口气,但看着万千千的神情,她又不得不点点头。

万千千不好见他们,在事情有个结论之前更不想让他们知道她怀有身孕的事情。

故而在他们进府前,回了自己的院子。

姜零染这边也知道梁父梁母上京的事情,猜到了今日要登门,便早早的过来。

府门口遇到了梁家三人。

梁母见到姜零染本还想说两句话,可瞧见姜零染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她嘴里的话也就咽了下去。

厢竹叩门,门房还以为是梁家人叩门,面有不悦的打开了门,一见是姜零染忙就收敛了面上的神色,殷切的请着人进府。

梁母更是气歪了嘴,啐了一口,恶骂道:“全都是卑鄙小人!”

梁父面上逐渐难堪起来。

不过从江南来的这些日子,他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

且他还算了解万冗的为人,换位思考,确实是他们的不是。

眼下被这么对待,却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梁修弘看了眼姜零染的马车,以及守在空马车边的几个魁梧侍卫。

如今这京城之中谁不是盼着求着的和姜零染往来?

她却拒了无数的宴贴,日日的往万千千这里来,可见亲近。

这京城的圈子不大,朝官避嫌,少有参宴,多是府里的女眷办花宴,办诗会茶会,以此来探听消息的。

若他和万千千的事情被姜零染带入了这个圈子里去,那哪个朝官还会看重他,赏识他?

更何况还有万家在!

他们又岂会看着他崛起呢?

想到这些,他看着梁母道:“母亲冷静,今日就算是求,也要把万千千求回去。”

这个事情务必尽早的结束!

第六六五章 入赘?

梁母上一次听到这个“求”字还是在梁修弘与万千千成亲之前!

那时候梁母觉得好像有一把刀子扎在了心头上。

他的儿子是有大才的,以后是要官至内阁,留名青史的,怎可对一个女人卑躬屈膝?

现下又听了一次,梁母狠狠的剜了一眼万家的匾额,暗骂一句。

梁父模糊听到梁母说的“该是折寿”的话,皱眉看着她道:“我警告你,进府后态度放的和蔼一点。”

“若不是因你的狭隘心思,这件事情也闹不成这般!”

梁母并不认同这话!

张口刚要反驳,就听“吱呀”一声,府门从内打开了。

万冗和万夫人并肩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万景东和万景西。

四人冷眼瞧着府门外的人,神色都是淡淡的。

梁父先回过神,见竟是这二人亲自来迎,顿时明白这件事还有缓和的机会,心中激动。

忙上前揖手道:“冒昧造访,实在是打搅了,亲家莫怪。”

万冗冷淡的一揖手,道:“梁兄这话言重了。”

梁修弘也上前,热络的叫着岳母岳母,两位舅兄。

四人却连眼角都不愿给梁修弘一个。

说出的话无人理会,梁修弘却也不觉得尴尬,殷切的道:“怎么不见娇娇?这几日她可还好?”

万冗撇他一眼,没什么好语调的道:“进府吧。”说完也不管他们,转身率先往府里去。

到了花厅,梁修弘仍旧没看到万千千的身影。

自那日皇觉寺后,他几次往万家来,万千千却一次也没出来见过他。

想到那日在皇觉寺时她说,她从来不是一个因陋就简的人。

万家本就把万千千当眼珠子,若这眼珠子自己都不愿意原谅他,那更不用说万家人了?

故而,这根结还是在万千千的身上!

“久未见到娇娇,心中又忧又念。”梁修弘看着万夫人,面上带着落寞与悔愧,恳求道:“可否请她出来?”

万夫人自然不会同意。

这话听过后连多问一句都不曾,直接了当的道:“说一说你们今日是来做什么的吧!”

梁修弘忙道:“岳父岳母,今日我是来接娇娇回府的。”

“以前的事情全都是我的错。”

“今日之后我定然会竭尽所有的对娇娇好,不让她受一丝的委屈。”

万冗垂眸喝茶,像是没听到这话。

万夫人面上毫无波澜,显然是觉得这话的诚意不够。

梁父看了眼梁母,意在让梁母开口赔个不是。

毕竟这件事的根源在梁母的身上!

梁母看梁修弘伏低做小的样子早气炸了肺,哪还会开口?

生活多年,只一眼梁父便看出了梁母的心思。

不觉心生恼怒,来万家之前都交代了多少遍了?她却还这般看不清局态的只会拖后腿!

有心斥责,但这个场合实在又不好发作,只好压下了。

梁父站起身,对着上位的二人一揖到底,诚恳的道:“此事毋庸置疑全都是我们的过错,让媳妇在梁家受了大委屈,我实在无颜见两位亲家。”

“但两个孩子的缘分不能因此事而了结,所以我厚着脸皮找来了!”

“若两位亲家仍旧愿意给弘哥儿一个机会,今日肯让媳妇跟着我们回去,此后的日子梁家的中馈交由媳妇掌管。”

说着一脚踹在梁修弘的膝窝儿处,狠厉骂道:“以后再敢惹你媳妇不痛快,就去祠堂里给我跪着!”

“什么时候你媳妇原谅你了,你什么时候再起来!”

梁母一看儿子挨打,登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想要开口却对上梁父警告的眼睛,她悻悻的闭上了嘴,轻哼一声坐了回去。

梁修弘不防备这一脚,膝盖一软,“哐”的一下跪在地上,他忍不住的揉了两下膝盖,也不敢说疼,忙顺着梁父的话做出了发誓的样子:“岳父岳母放心,以后我绝不敢再让娇娇受委屈了。”

“此后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梁母看着万冗夫妇高高在上的模样,再看自家儿子这低人一等的态度,又想到此次迎回万千千,她长了脸,又得了中馈,那全家上下岂不要看着她的脸色过日子了?

她这一把年纪倒要受媳妇的气!那她在江南还怎么见人?

心中恼梁父这一脚让儿子没了体面,更恼她不与自己商议便做此决定!

但三跪九叩都做全了,这个时候却不能坏了这一哆嗦。

只好忍下了心口的疼与怒。

他们家做到这个地步,本以为万家必定会松口,缓和态度的,却没想到万家这般奸滑可恶!

只见万冗听完这些,面上未起波澜,而是看着梁父道:“梁兄坐!”

却没说地上跪着的人。

梁父狠狠的盯一眼梁修弘:“给我好好的在你岳父岳母面前跪着!”说着坐回了椅子上。

“是这样。”万冗道:“京中我置下了一套五进的宅院,此后便让他们小夫妻在京中住下吧。”

“你们若来住便就来住,若不愿离开江南,这京中自有我们来照看这两个孩子,你们无需担忧。”

梁父闻言皱了下眉。

在成亲之前两家便隐晦的提过让他们小夫妻来京中定居。一是可以让万家帮梁修弘在京中谋差事,二则万家舍不下万千千这颗眼珠子。

而他们家也同意了,这才促就了这桩婚事。

可现在梁修弘并未中榜,这就来京中住,且还是万家置办的宅院,这听起来怎么像是入赘了??

虽在京中这卧虎藏龙之处不显,但他们梁家在江南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梁修弘更是万里难寻其一的才子!

说起来与万家也是门当户对,两个孩子也是郎才女貌。

可若是依着万冗这话的意思去办,那他们梁家哪还有什么脸面?

梁父想到的事情梁母自然也想到了,再也忍耐不住了。

拍桌而起,怒喝道:“你们休要欺人太甚!”

在她看来,这万家就是个外强中干的!

面上盛气凌人,实则心里虚着呢,就怕他们梁家真的不要万千千!

即是如此,他们为什么要委屈歉疚?

万夫人冷眼看着梁母,眼睛里的怒意要喷薄而出:“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第六六六章 拖死

梁父见状忙就要阻拦梁母,可梁母去甩开梁父的手,冷嘲道:“万夫人这般精明之人,怎么会不知我的意思!”

“既是如此,那便没什么好谈的了。”万夫人侧目看着万景东道:“送客!”

说完站起身往外走。

万冗亦是没了话,随着万夫人离开了。

这一下,梁家父子可是愣住了。

他们竟这般决绝!!

半分退路余地都不给他们留!

梁夫人也是愣了下,这与她想的怎么不一样?

可回过神她便猜想,这必然是万家以退为进,逼迫他们认下这话的手段!

对着万夫人的背影,叫骂道:“我就不信真和离了,你家姑娘还能找到我儿子这般优秀的男儿!”

万景东气的咬牙,喝道:“都死了吗?把嘴给我堵上,乱棍打出去!”

厅中守着的仆妇顿时便动了。

梁家进府进的没脸面,离开时更是丢脸丢到了姥姥家!

站在府门外,梁母叉腰怒道:“一家子野蛮人!”

“就供着你们家的野蛮闺女一辈子吧!”

梁父也是气。

气万家不懂得大局为重。

与一个妇人什么见识?

如此决绝,还指望他们家再次低下头不成?!

和离过的姑娘不好再嫁,但和离过的男子可是不愁娶媳的!

梁修弘看着府门口往来的人,羞的直用袖子遮脸,也顾不得二老,甩手走了。

门房听到骂声拿着棍杖出来撵,梁父忙护着梁母离开了。

......

万千千知道了花厅的谈话情况。

情绪倒还算稳得住,只是不言不语,轻轻的抚着微微凸起的小腹。

姜零染坐在她身边,看她这般,担忧又难过。

轻轻的拢住了她覆在小腹上的手掌,温声道:“娇娇,你在想什么?”

万千千看着姜零染,看了会儿,苦笑道:“当初你和离的时候,我说我明白你的感受。”

“支持你的决定。”

“到现在,我才真正的明白了你的感受,也知道了你和离的决定做的究竟有多么艰难。”

姜零染道:“你想同梁家的人一起回江南?”

万千千摇头。

“你知道的,我被家里宠坏了,最是受不了委屈欺负。”

“我不去欺别人已是乖顺了,岂容别人来欺我?”

更何况欺她的人是她真心对待,当做此生第二个家的家人!

“只是,可怜了这孩子。”

姜零染明白了她的意思:“我已经替你想好了,这孩子以后便跟着我。”

她说着用力的攥住了万千千的手:“你相信我,我一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去教养。”

“以后我的孩子有的,他一分都不会少。”

万千千眼睛红了个透。

她自然是信姜零染的,只是...。

姜零染给她擦着眼泪,温声道:“等你养好了身子,伯娘一定能再帮你找一个真正的良人的。”

万千千抽噎几下,伏在姜零染的肩膀上哭了出来。

姜零染也是哭,轻轻的给她拍着背,低声哄道:“别哭,我会在你身边的。”

“相信我,以后的日子还长,这点小挫折真的不算什么。”

万夫人站在廊下听着房中的哭声,忍不住也是喉间哽咽,却捂着嘴没发出声音。

万冗揽着万夫人的肩膀,低声道:“没事的。”

等到晚间燕柒来接姜零染。

车厢里,姜零染歪在燕柒的肩头,与他说起了她的决定。

燕柒听言默了会儿,轻轻的揉着她的手被,轻声道:“既然是你的决定,我一定会同意的,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必定视如己出。”

“只是,骨肉分离非是常人所能忍受之痛,就算你想,万千千她愿意给吗?”

“她没回我。”姜零染声音低了下来:“...想是不愿意的。”

燕柒道:“我会再向万景西提一提的。”

姜零染点头。

既有了决定,万家便不迟疑,立刻就开始着手准备和离事宜。

梁家在此时更是暴露了泼皮无赖的嘴脸,拘着嫁妆单子不给,连和离书也不愿意签。

撂下话说,就是拖也要拖死万千千!

但不得不说,梁家还是没能看清楚、看透彻万家在京中的影响里。

狠话说了没两日,梁修弘便捧着和离书跪着求上了门。

万千千看到和离书没有轻松感,也没有难过感,只是平静。

看了会折起收好,让人准备了马车往姜零染那处去了。

姜零染接到府门外,扶着她的手道:“慢着点。”

“你怎么来了?派个人说一声,我不就过去了?”

万千千无奈笑道:“听人说我家门口的拴马桩都快被你家的马缰绳给栓出印记了。”

“你自己算算,从江南回来后,你往我家去了多少次了?”

姜零染听的笑起来:“胡扯,你家府门口的拴马桩可是石头做的!”

说着看她站稳了,丢开她的手,微仰着下巴矜贵的轻哼一声:“若是嫌我去的太多,以后不去就是。”

“呦呵,还与我闹脾气了?”万千千看她这揶揄模样,忍俊不禁的在她脸上捏了把。

二人犹如儿时一般的笑闹着到了姜零染的屋子。

姜零染扶着她坐在了软塌上,又接过厢竹手里的毯子盖在她的腿上:“这雨可算是停了,不过还是有些凉。”

万千千道:“我倒是没觉得。”想起什么又道:“你素常就畏冷。”

“倒也是。”姜零染笑笑。

丫鬟搬着小几搁在了软塌边上,姜零染指着盘子里的点心道:“喏,你喜欢吃的。”

“本打算着待会儿装了盒子,送去你家的。”

“现下你来,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

万千千看了一眼,是桃花酥。

捏起一块吃着:“我拿到和离书了。”

姜零染惊了下:“这么快?”

她还以为梁家能抗上几日呢。

说着又细细的瞧万千千的神色。

万千千察觉到她的视线,笑道:“瞧什么?我脸上有桃花不成?”说着捏了一块桃花酥递给她。

姜零染看她能吃、能笑,不觉放松了些精神。

接下桃花酥慢慢的咬着:“孩子的事情,你是如何想的?”

万千千没说话。

姜零染又道:“我把伯娘当成亲娘,但到底不姓万。”

“我已经想好了,让伯娘办个宴,正式的收我为义女。”

“那咱们就是真正的姊妹了,等孩子以后大了,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你那里长住,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第六六七章 出京

万千千慢慢的嚼着桃花酥,低声道:“谢谢你,今雪。”

“说什么呢?”纵然是她隐藏的好,但姜零染还是从她身上察觉到了淡淡的忧愁,蹙眉道:“你和我还客气什么?”

最艰难的前世,万家明里暗里帮了她多少?

就是这一世的和离前后,万家也是她唯一的支撑!

这恩情,她一辈子也还不清的。

更何况她早把万家的人当做真正的家人了。

万千千把吃了一半的桃花酥放在盘子里,掏着帕子擦着手,与她道:“孩子的事情父亲和母亲已经商议过了,打算过给二哥。”

姜零染微讶道:“二哥?”

万千千点头,道:“大哥和二哥都主动提了。”

“不过母亲觉得大哥性子太过耿直,不似那种能在外面有孩子的人,所以...。”

孩子过给本家亲兄长,自然是比她这里要好的,姜零染没再多说。

想了想道:“若是如此的话,那你和二哥是要出京?”

留在京中就是再小心,也难免会传出些风言风语,到时候若是招致梁家的觊觎,却是前功尽弃了。

万千千点点头,黯然道:“接下来,我和二哥可能要出京个一两年了。”

姜零染道:“要去何处?”

出京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只是,怀着孕还要背井离乡,到底是令人难过的。

“对外说是去叔父家。”万千千道:“但父亲母亲的意思是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不过一个说辞罢了。”

“极有可能随便找个地方,隐姓埋名的过上个一两年吧。”

说着轻轻的叹了口气,面有难过之色:“身为子女未能在父母面前尽孝,反倒让他们提心吊胆,我这心里酸疼酸疼的。”

“只是一两年,眨眼便过去了。”姜零染握住她的手,温声道:“伯娘他们不会怨你什么的。”

“况且,还有我在。”

万千千看她一眼,脸上多了些笑意:“多谢你。”

晚间万景西来接万千千回府,府门口遇到了木捷中。

“刚刚去你家,小厮说你不在府,没成想在这里遇到了。”木捷中翻身下马,一边笑说着一边往万景西身边来。

走近了才看到他身后还隐着位姑娘,头戴帷帽,身着宽松的竹青色春衫。

他新奇的“咦”了声,眉飞色舞的打趣道:“这位是谁?”说着在万景西的肩膀上轻捶了一拳:“你也不介绍介绍?”

木捷中以为是万景西身边的姑娘,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万景西推他一把,无奈笑道:“这是娇娇,你瞧清楚再开口。”

木捷中面有讶异,万千千不是嫁去了江南?怎么会在京中?

但他没有过多的纠结这个问题,听万景西如此说,吓得忙揖手道:“真是该死,不知是妹妹。”

“无礼唐突了妹妹,以后真真是没脸见妹妹了。”

“妹妹切莫与我一般见识,原谅则个,改日定然赔罪的。”

“兄长言重了。”万千千微微一屈膝。

“你什么时候回京的?”万景西扶着万千千上了马车,而后与木捷中寒暄道:“去找我有事?”

木捷中笑道:“我刚进城,带了些酒水和土特产,挨家给你们送去。”

万景西点点头:“待会有事儿吗?我在家里等你。”

木捷中道:“今日怕是不成,家里等着呢,送完了就回了。”

万景西也没挽留,顺势道:“那我明日去找你。给你接风洗尘。”

木捷中笑着点头,爽朗道:“行。”说着又看了眼马车,笑道:“妹妹在等,你快去吧。”

谁不知道万千千在万景西心里比命都重。

若让这厮空等自己一日也没什么,但若是捎带了万千千,那是半刻钟都不成的。

万景西点头,揖手做别。

木捷中等他们走了,这才进府去。

燕柒还未回府,文季招待了木捷中。

木捷中喝着茶,随口的问道:“非年非节的,万家妹妹如何回京了?”

“是万家有什么事情吗?”

文季有些意外的道:“你不知道啊?”

木捷中闻言便知万家定是出了变故了。

皱眉道:“别卖关子,你快说!”

文季看了眼门外,凑近木捷中,低声说了近来发生的事情。

木捷中惊的瞪大了眼:“和离了?!”

那梁家小子看着人模狗样的,内里竟是如此混账的人?

想起之前他每次见万千千时,她都是笑哈哈的,他还曾想,这丫头是没烦心事吗?怎么能笑的这么干净随心?

再想到被万家放在手心上捧大的金珠子,还以为定然能喜乐一辈子的,那曾想竟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不过更让他意外的是万千千在这种事情上竟是这般的杀伐决绝!

他并不觉得这件事情是万家人的意思,因为万家人从来不会勉强万千千什么,若她真的想和梁家那小子继续,万家有的是办法让梁家那小子变乖。

和离,只能是万千千的意思。

他咽了咽口水,皱眉道:“难怪刚刚看万景西笑的那般的勉强?原来发生了这样的大变故!”

文季点头。

可不就是大变故嘛!

想到什么疑惑道:“你这一路就没听说?”

木捷中无奈道:“紧赶慢赶的往京里赶,那里会留心这些?”

文季点点头。

次日木捷中不等万景西约他,便主动的往万家去了。

万景西见了他道:“正要派小厮去请你,你倒是快我一步。”

木捷中笑道:“你我之间还用请字?”说着随意的在他书房里坐下了,而后从怀里掏了个荷包搁在桌上:“这是我给家中的妹妹买的,多了一个,拿来给娇娇妹妹赏人用吧。”

万景西狐疑的看他一眼:“多买的?”

木捷中被他看穿,无奈笑道:“特意买的,赔罪。”

“她没生气,赔什么罪?”万景西笑着摇头,打开看了一眼,是一个金镶玉的平安锁。

中间镶着一块白玉,白玉上有两处小小的洒金皮,分别在白玉的左右两侧。

一处被雕刻成了蕙兰,一处被雕刻成了蝴蝶。

倒是心思灵巧。

万景西本不欲收的,但看到如此精致,想着或许能讨万千千的开心,便道:“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六六八章 全都娶回来

木捷中看他收了,笑意轻松了些:“可千万在娇娇妹妹面前帮我说两句好话。”

万景西道:“你见她那么多次,还不知道她?这点小事哪里会往心里放?”他说着把长命锁装回荷包里,转而又道:“你不是喜欢吃烤肉,正好庄子上送来了新鲜的肉,咱们烤肉吃吧?也好配你送来的酒。”

木捷中点头应着。

万景西吩咐人去准备,又问他道:“不是说要到七月份才能回京的?怎么突然回来了。”

木捷中靠在椅子里,叹气道:“老爷子一天三封信的催我,我再不回来,他都要去抓我了。”

万景西闻言呵呵的笑:“你做什么了?把老爷子气的这般?”

木捷中道:“还不是那件事情。”

万景西了然的点头。

半是同情,半是调侃的的道:“不如随我出京去吧?”

木捷中惊疑道:“什么时候?是有什么事情吗?”

万景西点头,道:“要送妹妹去亲戚家住些日子。”

“约莫就是这几日了。”

木捷中顿了顿,低声道:“我也是才听说。”

“娇娇妹妹她没事吧?”

万景西道:“她还挺好的,能吃能睡。”说着想起什么,笑了下道:“昨儿见了你后还想起了早年去你家酒庄,不小心砸碎了你家酒缸的事情。”

“我哄她说,等她下次回京带她去逛逛。”

“何必等到回京?出京之前便去吧。”木捷中轻轻笑着,看了眼窗外的骄阳:“这几日天气正好。”

万景西闻言有些迟疑,忖度着道:“我问过她的意思吧。”

“若她想去,便就去闹一闹你。”

木捷中笑着应下。

晚间万景西往万千千的院子去。

房中文竹和兰桂正忙活着收拾行李,万千千一个人坐在书桌后看着什么。

万景西愣了下。

多少年没见她这么安静的坐着了。

不觉放轻了脚步,待走近两步才发现她的眼睛盯着书,可神思早跑的没影了。

万景西伸手,轻轻的扣了扣桌子。

万千千回神,看到万景西,笑道:“这么晚了,二哥怎么来了?”

万景西在桌角上坐了,从怀里掏出荷包递给她道:“得了这个,给你送来。”

万千千拿着荷包正反面都看了看,笑道:“好精致的荷包。”说着解开抽绳,从里面倒出了一枚平安锁。

她的指腹在蕙兰上摩挲了下:“真好看。”

捏着细金链子,套在了脖子上,抬头问万景西:“好看吗?”

万景西在她额头上点了下,无奈笑道:“你打小就这样。”

“不管是得了支钗,还是得了对耳坠,一定会带上,然后把全家人都问一遍,谁若说不好看,你定然要气鼓鼓一场。”

“我哪有!”万千千不服这话,据理力争的道:“我才不是这么不讲理的人!”

说着却又拨了下悬在胸口处的平安锁:“到底好看不好看?”

万景西忍不住的笑起来,点头道:“好看好看。”

万千千这才开心了。

木捷中微醺的回了府。

小厮端着醒酒汤上来,道:“老爷子传了话,说您回府后去上房一趟,他找您有事。”

木捷中喝了汤,揉着额角没应话。

小厮等了会,知道木捷中这是不去的意思。

捏着桌上的帖子递过去,声音中夹在了几分小心翼翼:“老爷说您若是不去,就把这些名帖看一看。”

“挑一张出来。”

木捷中皱眉,压着心里的烦躁往帖子上扫了一眼,只一眼,眉头皱的更深了:“这又都是谁家的?”

小厮挠了挠头,为难道:“小的没敢看。”

“不过老爷子说,都是好人家的,样貌端正,秉性温良。”

木捷中嗤笑道:“他那次不是这样说?”说着喘了两口气,站起身道:“把帖子送回去,告诉他,我觉得都好。”

“让他全都娶回来!”

小厮傻了眼。

这...这话怎么传?老爷子还不打死他?!

但看木捷中也是恼怒的,小厮又不敢出声叫住他。

捏着帖子,转悠了两圈,一脸愁色的往上房去了。

......

用了两日准备行李。

两日后万景西和万千千没有瞒着任何人,却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安安静静的出了京。

姜零染知道时马车已经出了城,她气的直跺脚,在府门口的马桩上解了不知谁的马就追了过去。

在长亭过五里的时候追上了。

万千千下马车,看着她道:“你怎么追来了?”

“你是个什么意思?走了也不告诉我!”姜零染气的道:“幸亏我今日去你家的早,不然岂不就见不到你了。”

万千千揉着胳膊,好笑道:“怎么没告诉你,前儿去你家时不是说过了?”

姜零染闻言眼睛瞪得溜圆,拔高声音道:“那能一样吗?!”

万千千看她气的脸都红了,想笑也是不敢笑了。

扯了扯她的袖子,撒娇道:“瞧你,怎么还急了?”

姜零染拂开她的手,一副懒得理会她的样子。

万千千厚脸皮的追上来,手指头在她腰上戳了两下:“给你赔不是,别不理人。”

姜零染躲开她。

看她喜笑颜开的模样,气的直咬牙,忍不住的伸手撕她的脸:“真真是个可恨的!”

万千千嘶着声道:“疼疼疼,饶命。”

姜零染撒开了手。

万千千喘了口气,揶揄她道:“你也温柔点,难道在家里对你夫君也是这般吗?”

姜零染眨了眨眼,被她这话给气笑了:“刚刚还求饶,这会儿又贫嘴!”

“看我不饶你!”

万景西看着笑闹的二人,无奈又好笑。

亏得现下这路上没人,不然被人瞧去了,这两个人谁也没脸在京中见人了。

闹了会儿,丫鬟出声劝住了。

二人上了马车喝茶。

姜零染道:“要去哪里?”说着眼睛在车厢里看,蹙眉道:“东西可都准备妥当了?莫要短缺了什么。”

万千千道:“还没定,走到那算那吧。”

姜零染意外的看着她。

若不是知道她不会骗自己,她险些要以为万千千在遮掩什么。

万千千瞧她震惊的样子,笑道:“等到安定下来,我给你写信。”

姜零染点头。

虽然万景西跟着,但还是忍不住的交代了些注意安全之类的话,而后又从怀里掏了封信递给她。

第六六九章 前往

“若万一遇到了什么突发情况,你拿着这封信到任何一家齐家的商铺,都会有人帮助你的。”

说着想到什么,又叮嘱道:“莫要往蜀中去。”

万千千接了信,笑着道谢。

听到后半句话,又疑惑道:“这是为何?”

姜零染吞咽了下口水,道:“听燕柒说,最近那边不太平。”

万千千神色凝重了些,点头道:“我记下了。”

送走了万千千,姜零染很是难过了几日。

但姜霁的婚期将至,她倒也分不出多余的心思来支撑难过。

纵是姜零染没说,可燕柒还是发现了,进宫接了燕两仪,让她陪着姜零染解闷。

........

狐狸一路不敢停歇的直奔回了京,径直往信王府而去。

“...小的亲去那地方查看过,确实有新填补的痕迹,且那土质非常明显与原本的很是不同。”

燕辜听完默了会儿,眸光忽明忽暗,片刻冷笑道:“监守自盗。”

他说着舒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眉眼之间一副胜券在握之态!

“先前有人提出张怀濮贪渎,皇上派了人去查,却没查到什么,我那时还奇怪来着。”

“原来他是用这个法子填窟窿的。”

“真不知道该说他聪明,还是愚蠢!”

狐狸道:“自然是愚不可及的!”

说着看了燕辜一眼,想到什么,他微躬了身,低缓了声音道:“王爷当真的要用他?”

燕辜没说话。

狐狸见状不敢多说。

可想到这些日子在丰州的所闻所查,又忍不住的道:“王爷,这样胆大包天的人留着实是祸害。”

“您三思啊!”

在他看来,张怀濮这样的亡命之徒如何能轻易的降服?

就算是捏住了他的把柄,可燕辜就不怕反被灭口吗?

毕竟,如今的信王府已经到了谁都能踩一脚的地步了。

燕辜沉默着忽的笑了下,很是愉悦的样子:“贪财奸猾有什么不好?”

“人性如此。”

君王最不敢用的人,是正直的丝毫缺点都没有的人!

一丁点的令人能辖制的缺点都没有,谁敢信,谁又敢用呢?

也亏得张怀濮贪财好赌,老天才能赐予他这样的一柄利刃。

有了这把柄在手,张怀濮就是死,也不敢对他说一个不字!

狐狸看着燕辜这笑,心底蓦然升起了丝丝的寒意。

转眼到了五月十六。

这日是姜霁和白蓉成亲的日子。

同时也是燕辜出京的日子。

对比大半个京城都往姜家去贺喜的繁盛,燕辜的离开就显得极其的冷清了。

他从东城门出城,马车行到长亭时,他喊了停。

车队停了下来。

雷简打马上前,俯身在窗边,恭声问道:“王爷,您有什么吩咐?”

燕辜道:“我要喝杯茶。”说着掀帘下了马车。

雷简虽然疑惑这会子喝什么茶,但却不敢违背。

忙吩咐小厮准备泥炉、茶具、茶叶等物。

燕辜负手到了亭子里,四下看了一眼,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小厮麻利的生火烧炭,又取了自带的清水,很快就烧了一壶茶出来。

燕辜透着氤氲的茶雾,远远的看着京城的方向。

良久,面前的茶盏未动。

一壶茶由滚烫放到了浸凉,他一口没喝。

雷简看着道:“王爷,要再煮一壶吗?”

燕辜收回了视线,慢慢的摇着头。

“不了。”

说着站起身,道:“走吧。”

雷简点头跟上。

车队重新出发,一路往东。

消息传回宫里。

皇上批着折子没抬头,道:“他等到了谁?”

小福子摇头:“没人去。”

皇上没再说话。

姜零染和燕柒直到了快子时才回到府里。

进了府,燕柒先送着姜零染回了院子,而后又往书房去。

姜零染拽住他的袖子,疑惑道:“这么晚了,你还要处理账务?”

燕柒笑着握住她的手,道:“让百香去打听了事情,去听一听。”

姜零染想到今日是燕辜出京的日子,便了然了。

书房里,百香等了有一会儿了,看到燕柒来,忙倒了杯茶,笑道:“公子今日开心,喝了不少酒。”

他可是没忘记起初燕柒和姜霁两看生厌的过往。

现下能这般亲厚,堪比亲兄弟了!

不过,姜霁却也真心实意的待燕柒,燕柒自也不是不懂得感恩之人。

燕柒揪着衣襟嗅了嗅,暗道待会儿要去洗个澡,免得醺着了姜零染。

闻言笑着点头:“开心!”

“不过我喝酒多是替兄长挡的。”

“改明儿他要谢我的。”

百香听言笑起来。

也只有在这些人面前,燕柒才会轻松自在。

换做旁人,他决计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的。

燕柒喝了口茶道:“查的怎么样?走的还利落吗?”

百香道:“出城后信王殿下在长亭坐了小半个时辰。”

“等人?”燕柒疑惑的道:“等的是谁?”

“没人去。”百香摇头:“不知是要等的人没去,还是要去的人失约了。”

燕柒皱了下眉。

猜想燕辜或许是不甘心,想等一等皇上的圣旨也说不定?

“然后呢?”

“他们一路往东。”百香道:“信王殿下的身子骨不似从前硬朗,车夫唯恐颠簸故而行的慢。”

“按照脚程,今晚应该是要宿在丰州了。”

燕柒点了点头,没了话。

回去的路上,他脑海里不断的浮现着早些年与燕辜的相处,不免心生唏嘘,低叹一声。

封地虽偏远贫瘠,但以燕辜的才能,治理起来不是难事。

以后妥妥的富庶闲散亲王。

可若他留在京城,下场会如何,才是未知之事。

这般结果,最好。

回到屋子,房中竟还亮着灯,燕柒有些意外,刚推门走进去就听内间有人唤道:“燕柒?”

他眉眼顿时舒展开来,笑着轻应一声,几步走了进去,看到靠着床柱看书的人,蹙眉道:“怎么没睡觉?”说话间抽走了她手里的书,低声道:“小心看坏了眼睛。”

姜零染道:“睡了会儿,又醒了。”说着往里侧挪,拍了拍着身侧。

燕柒嘴上说道:“还没沐浴呢。”但还是掀着衣摆坐了下来:“如何又醒了?”

姜零染抱着他的手臂,脑袋倚在他肩膀上,失落道:“我梦到千千了。”

“也不知她到了何处了,一丁点的消息都没有。”

“我有点担心她。”

燕柒垂眸看她,将她脸上的忧愁看在眼里。

轻声安抚道:“万景西跟着呢,会没事的。”

这些年的相处,万景西虽然好玩,看着有些不着调,但在对待万千千的事情时,那是丝毫不敢惰怠的。

有他陪着,万千千定然是舒坦平安的。

第六七零章 着急

姜零染自然知道万景西能把万千千照鼓很好,但她这心里还是免不聊担忧。

“今日见伯娘的时候,我还问她来着。”

“可她也没收到消息。”

她着不知想到了什么,顿时皱紧了眉头,看着燕柒,心翼翼的问道:“现如今京外的匪寇可肆虐?”

燕柒明白她的意思。

认真的与她解释道:“万景西出京之前,万家已经提前派了两批的人手出京。而当日跟随他们兄妹出京的人足有三十人之众,加之前两批,安全上足够了。”

姜零染不知这些,听完他的话神色好看不少。

燕柒觉得不能再让她这么胡思乱想下去了,不然晚间定然又要梦魇了。

“万千千怀孕了,你就不着急?”

“怎么不着急。”姜零染蹙眉,叹气道:“也不知稳婆可尽心?可有孕吐?路途颠簸又能否吃得消?”

燕柒无奈失笑。

她这满心满意的都在想万千千。

伸手点点她的肚子,眸色轻暗,笑的有些暧昧:“傻子,我指的是这里。”

姜零染一窘。

脸上红着,她有些慌乱的拂开他的手,嚅嚅道:“我着急有什么用,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生的。”

“这是怨我不够努力了?”燕柒笑着在她唇上啄了口:“娘子的心思为夫已经懂了,必然会尽心尽责的。”

这话简直是不能听!

姜零染又羞又恼的捂住了他的嘴:“你不许话了!”

燕柒任她捂着,只是嗓子眼里的愉悦笑声却是她的手掌掩不住的。

姜零染被他这笑声逗得更是羞窘了。

脸红的要滴血,咬着唇,在他身上锤了两下:“也不许笑!”着捂着脸钻进了他的怀里。

瞧不见他的脸,这才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

燕柒更是乐呵了。

这丫头还敢往他怀里钻?真当他是君子了。

轻轻的给她顺着背,想到什么道:“好像还没问过,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姜零染道:“我都喜欢。”着反问道:“你呢?”

“女儿。”燕柒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姜零染有些意外。

推开他,看着他的脸道:“真的吗?我以为你更喜欢儿子。”

毕竟很多男人都是这样的,觉得儿子是传常

燕柒笑道:“当然是真的!”

“我喜欢女儿。”他着目光在她眉眼上流连,嘴角的笑意变得温柔下来:“如果能像你,那就更好了。”

姜零染一怔,旋即嘴角抿了笑。

盯着他的眉眼看了会儿,温声道:“像你也好,你长的好看。”

燕柒喜欢听她这么。

拿着她的手掌贴在了脸上:“真的?”

姜零染点头。

床头灯盏的照映下,瞧着燕柒星星煜煜的眼底尽是满足的笑意。

姜零染看着,觉得心口不受控制的悸动了下,她微张着嘴,的吸了口气,而后捧着他的脸,轻轻的在他唇上啄了下。

听得他轻笑,又窘的躲开了。

燕柒揪住她的手腕,不容她躲:“嗅着我身上可有酒臭味?”

还不等姜零染回答,他就伸手拨了下挂帷幔的金钩。

浅杏色的蝉翼纱轻飘飘的落下来。

影影绰绰的看到那人褪去了墨衣...。

姜家二房的兄妹俩已是今非昔比了。

而见证着二房烈火烹油之时,也有不少多事的人暗中看姜家大房的笑话。

姜家大房也深知这些,整日只是关门闭户。

姜冼木垂头丧气的从衙署回府,径直的往上房去。

老夫人撩着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眼,慢腾腾的捻着手上的一挂佛珠。

姜冼木心中烦闷,看老夫人这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母亲还真是沉得住气!”

老夫拳淡的道:“塌了?”

姜冼木冷笑道:“真塌凉好了。”

“不论尊卑富庶,全都一起赴黄泉!”

老夫人知道他为什么气不顺。

二房的兄妹俩,一个赛一个的毒。

接连成亲,竟连本家都不请。

可京中的文武百官将此事看在眼里,竟也没有人出面弹劾他们!

她几次三番的往二房去,方法用尽,这兄妹俩是软硬不吃,她是什么办法都想不到了!

更因隔三差五的姜冼木便会如此一遭,老夫人已经司空见惯,早已经懒得开口了。

姜冼木叹了口气:“真是被信王给害惨了!”

黎锦当初密信与他定了,要把姜晚凝给燕辜娶回去做侧妃。

承诺还热乎着,黎锦却烧成了灰。

黎锦死了就死了,与他们家也没什么妨碍,反倒是燕辜死了正妃,侧妃入府便是当家做主的,与他们是一桩幸事。

可还不等开心几日,这燕辜也被皇上远远的撵去了封地。

更要命的是,这期间他们已经接连拒了三家不算差的求娶,现如今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老夫人闻言眼色一厉,看着他道:“以后在京中就莫要再提信王了。”

“他的承诺更是要烂在肚子里!”

不然姻亲没结成,反倒是召了祸事!

姜冼木明白这些,点零头道:“母亲放心,儿子明白。”

着想到什么,打量着老夫饶脸色,踌躇道:“那个,母亲是否去往二房走动走动?”

老夫人脸一沉,手中的佛珠“啪”的一声摔在了几上。

“去做什么!”

“你还嫌丢人丢的不够!”

“要去你去,我可没脸再丢了!”

完也不顾姜冼木的神色,站起身便走了。

姜冼木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吭哧吭哧的喘了几口气,甩袖也走了。

同月,青玉和大虎也办了喜事。

前世这两个丫头在自己身边没个好结果,姜零染心中有愧,这日便装束简单的去了他们的新居。

大虎在人群里看到姜零染和燕柒,顿时吓了一跳,忙就要越过众人上前去见礼。姜零染见状忙竖着手指在唇边,示意他噤声驻足。

大虎猜想这二人是不想叫人知道,便就遵从了姜零染的话。

二人衣着都极其简单,混在人群里倒是不显。

远远的观了礼,姜零染心满意足,要牵着燕柒离开了。

刚走到院外被人唤住了。

是一身喜服的大虎。

他手里捧着酒壶和两个酒杯。

第六七一章 窥测天机

大虎疾步来到二人面前,恭敬的见了礼,而后道:“多谢公子和夫人赏脸来观礼。”

他明白燕柒和姜零染为韧调,不愿叫人知道他们前来的事情。

且在场宾客若知他们二人来,定然会围观搭讪,到时候怕是连婚礼都进行不下去了。

他们的良苦用心大虎是懂的。

“的和青玉可以不给公子夫人磕头,但这喜酒公子和夫人却不能不喝上一杯。”

大虎着倒了酒,又道:“青玉她在屋子里,这会子不能出来。”

“这酒便由的斗胆来敬了。”

燕柒和姜零染对视一眼,都是笑了笑。

也知道今日事多,不敢留大虎在储搁太久,笑着接了酒杯,喝下喜酒后又给了赏,这才悄然离开了。

却也没回府,而是在街上闲逛起来。

隐约听到了咿呀的唱腔,姜零染驻足道:“哪里搭了戏台子?”

燕柒听了听,指着一处胡同道:“像是这里面传出来的。”

百香点头道:“确实在这胡同里。”着瞧二人都面上都有些跃跃欲试,便与阿芙道:“你守着,我进去看一眼。”

阿芙颔首,在百香离开后,警觉的盯着四周。

百香很快折返,神色轻松的道:“是这里的一个住户喜的贵子,特意请了戏班来热闹热闹。”

姜零染道:“咱们不在这边住,能去听吗?”

“可以的。”百香笑道:“只是,请的是寻常的戏班,唱的也不见多么出色。”

“公子和夫人若想听,可以去庆华街的戏楼听。”

“这里面着实有些杂乱。”

姜零染看了眼燕柒的神色,而后抿笑道:“无妨。”完牵着燕柒的手进了胡同。

循着声音往里走,瞧见了一处的戏台。

姜零染没近前,而是就近坐在了大柳树下废旧的石磨上。

有贩挑着扁担叫卖瓜子,炒豆子等吃食。

燕柒瞧姜零染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扁担看,笑着让阿芙去买。

阿芙捧着一个纸包回来,低声提醒道:“夫人少吃点。”

这外面的吃食不干净,姜零染没吃惯,贸然吃了怕是要不舒服的。

姜零染点点头,伸手进纸包里,捏了一颗炒的焦黄的黄豆出来,偏头看了燕柒一眼,而后笑着自己吃了。

咔吧咔吧着嚼的几下,她挑眉道:“挺好吃的。”

这才重新捏了喂给燕柒。

燕柒就着她的手吃了,嚼了几下也觉得不错。

咽下去道:“再喂我点。”着张开了嘴。

姜零染笑了起来,多捏了几颗喂给他。

听了一场没听懂的戏,二人又逛着去了别处,最后在庆华街用午膳。

用膳用了一半有人来敲门,百香上前去开门,与门外的人交谈两句回来道:“秦二公子几位在楼上,听公子您来了,便来请您。”

燕柒道:“告诉他们,改日再聚。”

姜零染抿笑看他一眼,道:“你去打个招呼吧。”

“自成亲后,你少有应酬,知情的知你是自己不想去,不知情的只当我约束了你呢。”

“我可不担这名声。”

燕柒闻言笑起来:“若是如此,那我可要去解释解释了。”

“误会我可以,误会我娘子却是不成的!”

着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俯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下:“片刻便回。”而后又吩咐百香和阿芙:“你们不用随我去,在这里守着夫人。”

二人颔首称是。

燕柒离开后,姜零染用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道:“撤下吧。”

阿芙道:“夫人不再用点了?”

姜零染摇头。

起身走到屏风后,从架子上摆放的十几个茶叶罐子里找到了太平猴魁。

茶泡好,姜零染掀开盖放在了桌角,茶香袅袅,她支肘托腮透过半开的窗看着下面熙攘的街道。

这一世的时局与前世简直是差地别。

但时局能改,灾能改吗?

如今已是五月下旬了。

前世的七月下旬,蜀中地动。

而两湖的洪灾与前世分毫不差,那蜀中的地动,是否也会一样?

她不敢赌。

燕柒回来看她一个人独坐发呆,轻步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在想什么?”

姜零染感受着他的脸颊贴着自己的脸颊,抿笑蹭了蹭,道:“想你啊。”

燕柒“啧”了声,绕过去在她对面坐下:“丫头,如今越发的会甜言蜜语哄人了。”

嘴上如是,但嘴角的弧度却是压不住的往上翘。

姜零染把放的温度正好的茶盏推到他手边,笑道:“全都是公子教的好。”

燕柒道:“学费。”

姜零染在他伸来的手心上拍了下,嗔道:“奸商,我还没学会呢。”

燕柒闻言哈哈的笑。

隔了几日,姜零染约了白蓉和太子妃一起去皇觉寺,见了主持普济大师。

“大师,我有惑。”

普济垂着眼,微微的笑着,神色间尽是看透世俗的祥和宁静。

闻言略低镣颔,音调轻缓着声音道:“不知文靖侯有何疑惑?”

姜零染看着他的脸,道:“若预知苍生会受苦,我该如何?”

她知道蜀中要地动,却无法大咧咧的传扬出来。

不然被当成了失心疯,出的话无人信是一,其二也会延误了蜀中的情况。

但若经由佛门高僧出来,可信度就高了许多。

而在君臣百姓之中,质疑的声音也会减弱。

京中最有威望的大师,就是眼前的普济了。

所以姜零染来找他。

只是,可否能行呢?

普济神色不变,音调依旧温润:“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姜零染蹙了蹙眉:“可若不能泄露机呢?”

普济道:“以一人生死换取下苍生安宁,是为圆满。”

姜零染顿了下,目光未从他脸上移开,紧盯着他又道:“普济大师可愿意去做这解救苍生之人?”

普济一怔,显然没料到姜零染会有这样一句话。

这一怔,面上的祥和神色骤然变得滞涩。

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暗道她真的发现了什么机?

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否决了。

一个后宅妇人如何能窥测机?

想到姜家的立场,他免不了把姜零染的用意扯到了朝廷的时局上。

莫非要用他的口替太子造势?

可太子用得着多此一举吗?

百思不得其解,普济疑惑道:“文靖侯这是何意?”

姜零染将他细微的神色看在眼底。

垂下眼,轻笑了笑道:“玩笑而已,普济大师莫怪。”

第六七二章 又做了一个梦

普济这里不行,姜零染只好想别的辙。

但思来想去能信她这惊天疯语的人,全京城怕也找出一巴掌的人数来。

燕柒听说了姜零染从皇觉寺回城,便推了苏孜沽几人组的局,早早的回了府。

走进院子里,一眼瞧见她坐在花树下。

微风轻起,卷起花瓣纷落。

而她眉目安然,静静的看着手里的书,美的竟有几分不真切。

燕柒恨笔不在手中,描不下这幅画。

画中之人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了过来。

瞧见月洞门外站着的人,姜零染顿时笑起来,温声道“你回来了。”

燕柒笑着走过去,双手压在她的肩膀上,俯首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顺便拿走了落在她头顶的一片花瓣“不是明日方回?”

姜零染握住了他压在肩头的手,抿笑道“武德侯夫人有些不适,太子妃和嫂子都去探望了。”

“我也是刚从武德侯府回来。”

燕柒在她身边坐下,倒了杯茶,道“严重吗?”

姜零染搁下书,支肘托腮的看着他,闻言摇了摇头“诊脉的御医神色轻松,想是不严重的。”

燕柒点点头。

“燕柒。”姜零染看着他,轻唤一声。

“嗯?”燕柒看过去“什么?”

姜零染欲言又止着,而后迟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燕柒见状皱起了眉“到底怎么了?”

姜零染神色纠结,但还是摇了下头。

燕柒看着眉头皱的更紧了“有什么话,和我还不能说?”

姜零染咬了咬下唇,思索良久,像是下了决心般,低声道“你还记得之前我说做了梦,让你不要走水路的事情吗?”

燕柒听她是说这个,顿时松了口气。

舒展着眉头,笑着道“当然记得。”

“到现在,我还是河神一般的存在。”

“见得着我面儿的人,出船之前都要向我讨个吉凶。”

姜零染蹙眉道“燕柒,我,我又做了一个梦。”

燕柒看她神色凝重,也跟着皱起了眉,紧张道“船又起火了?”

姜零染摇了摇头“不是。”

她吞咽着口水,嘴角几度开合,低声道“是蜀中地动了。”

燕柒眼底一震。

一滞过后,他急促的眨了两下眼睛。

这次换他说不出话来了。

顿了会儿,他道“你梦了有多久了?”

他记得姜零染从很早之前便开始看蜀中地区的地貌、山势、风土人情之类的书籍了。

姜零染垂了垂眼,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有些日子了。”

“不过近来更加的频繁了。”

她搁在石桌上的手不安的绞在一起,神色慌张“我猜想,或许是日子临近了?”

燕柒握住她的手,却一时没说出话来。

姜零染当然知道这种话有多么的莫名其妙,匪夷所思。

也亏得是燕柒,换做旁人听了她这番说辞,第一时间定然是去请大夫了。

片刻燕柒抬眼看着她“你放不下?”

姜零染点头。

“每次我想甩开不提的时候,脑海里就总会想到船只起火的那件事情。”

“加之,我梦中的情景实在是太过惨痛,我我怕有万一。”

燕柒心里有些乱,但看姜零染焦灼,他还是道“你先别着急,容我想一想。”

这可不是件小事情!

姜零染看着他认真的眉眼,忽的笑了起来。

燕柒有些懵,疑惑道“你笑什么?”

姜零染反握住他的手,轻笑道“我总梦到奇怪的事情,你就不觉得我可怕?”

燕柒明白她的意思,跟着笑了笑,语气颇有几分得意的道“说不定你就是上苍派下来救世的呢。”

“我多大福气啊,能娶了你。”

姜零染无奈失笑“真真是个傻子。”

燕柒顺着她的话细想了想,笑了起来“说我傻的人,你是头一个。”

“你就是傻!”姜零染钻进了他的怀里,笑着说道。

燕柒心满意足的把人抱住。

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姜零染眼睛看着被风吹得簌簌落下的花瓣,低叹道“现在怎么办啊?”

燕柒一边给她顺背,安抚着她的心神,一边思索着道“且容我想想。”

这件事情绝不能煞有其事的呈上去,不然不论蜀中将来会如何,姜零染都将处在风口浪尖之上。

只能悄悄的去做,撇开她。

燕柒去见了隋风。

几番思忖,都没能把姜零染说的话告诉隋风。

隋风眼睛直直的盯着他,在他第三次闭上了张开的嘴后,他揪着心道“怎么?厢竹不同意嫁给我?”

“与你们挑明了?”

这话倒把燕柒听得一愣。

回过神后他无奈道“不是。”

“你想哪儿去了?”

“既不是这个,您做什么欲言又止的吓我?”隋风拍了拍胸口,没好气的看着他“您也不瞧瞧您自个的神情,活像是天要塌了。”

不是天要塌了,而是地要陷了!

燕柒在心里叹了口气,道“我这两日要启程去蜀中!”

思来想去,他还是不敢把这话告诉第三个人知道。

隋风倏的瞪大了眼。

他没听错吧?

这燕柒竟能舍下姜零染,出京去蜀中?

疯了?

还是吵架了?

想到燕柒对姜零染百依百顺的态度,隋风觉得前者居多。

思及此,他惊恐的扬声道“百香,快去请御医来,你家主子疯了!”

“”燕柒扶额,无语。

不光是隋风,听到燕柒要去蜀中的每一个人都要质疑一次燕柒的脑子是否正常。

皇上还真就借着叶惠来请平安脉的时候,让叶惠给燕柒诊了脉。

诊脉结果自然是非常好的。

皇上听了,还犹不信的确认了一下,得到叶惠斩钉截铁的话后才放了心。

叶惠走后,他问坐在小几的另一侧,老神在在喝茶的燕柒“怎么想起要去蜀中了?”

“你媳妇也跟着你去?”

燕柒摇头“她不去。”

“是这两年蜀中的账目有些不清楚,我打算亲自去看一看。”

皇上微皱着眉道“蜀中太远。”

“商行里养了那么多人,还用得着你去?”

燕柒笑道“就是因为远,我才要亲自去一次。”

说着担心此举太过突兀,便又道“这一两年间,我打算把偏远地区的都走一遍,心中也好有个数。”



第六七三章 准备

皇上听得心里直打嘀咕,目光也犯狐疑。

胳膊肘压着小几,上身微微的凑过去了些,低声问道“你是不是和你媳妇吵架了?”

在他看来,若是二人蜜里调油,哪里会舍得离开?

“您想什么呢?”燕柒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俩好着呢。”

皇上看他神情不似作伪,便点了点头,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我自然不会不答应。”

齐家商行是齐家几辈人的心血,现如今交到燕柒的手上,而他自己也上进能干,这自然是最好的。

“只是万勿保重自身。”

燕柒看着皇上花白的头发,轻叹了口气,道“您也是。”

“那些折子批不完就交给太子,别总在勤政殿里熬着。”

“您也不年轻了,该是保重自己了。”

皇上听着这话,笑了起来。

“行啦,别在我这里唠叨了,快回去陪你媳妇吧。”

燕柒出宫回府,他把自己关在书房中,闭目思索着。

万一姜零染真的说准了,蜀中要发生地动,那么他能做什么?

他将所想到的一一列在纸上。

奋笔疾书之时,房门“吱呀”一声响了。

关门之前燕柒明确的告诉了百香,他谁都不见。

现下能推门走进来的只有一人。

他没抬头,嘴角却带着笑,一边继续写着,一边说道“稍等我会儿,马上就能忙完了。”

姜零染“嗯”了一声,走到书桌旁看到他纸张上所写的尽是粮草医药等,心中明白他这是要赶在出京之前安排好一切。

观他种种言行,他对她的话明显是深信不疑的。

所以,他心中也明白,此一去有极大的可能会赶上蜀中地动。

可原本,这些与他没有关系的。

看着伏案的他,再想到前世传回京的那些惨状,姜零染不知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

燕柒一心二用,问她道“晚膳想吃什么?”

姜零染道“都好。”

燕柒笑了笑。

她等着,燕柒便有些着急,急匆匆的写完了,扬声唤百香进来,递给他道“去交给隋风,让他立刻着手去办。”

百香双手接下,退了出去。

燕柒这才看向姜零染,瞧见她脸色发白,皱眉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姜零染拉住他的手,道“我有一件事情想与你说。”

“你一定要答应我。”

燕柒笑着握紧了她的手,点头后又补充道“除了带你去蜀中的这件事情,其余的,我全都答应。”

姜零染要说的话被他堵了回去,顿时泄了气。

憋闷的看他一会儿,甩开他的手转身就往外走。

燕柒跟上去,笑着道“蜀中太远了。”

“下次去近的地方,我必然带你的。”

姜零染脚下不停,头也不回的道“我能骑马,我不会拖后腿的!”

燕柒道“我知道。”

姜零染顿住脚步,扭头看他“你同意了?”

燕柒道“我知道你不会拖后腿。”

“但,你不能去。”

看她如此燕柒便明白,她对梦中之事是坚信的,所以要陪着他去。

燕柒信她,故而也信她所信之事。

所以,他不会允许她冒险的。

姜零染嘴角下撇,眼眶微红,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燕柒被她看的心头发软,无奈笑着,伸手挡住了她水汪汪的眼睛。

姜零染抓着他的手拉下来,吸吸鼻子,可怜兮兮的求道“就带上我吧,夫君。”

这小丫头,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燕柒简直是苦笑不得。

伸手在她额头上一点,眯眼道“就别想了,我不会答应你的。”

姜零染暗自磨牙。

这厮!!

晚膳上桌,姜霁刚捏起筷子,寒翠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望了望姜霁,又望向白蓉,皱眉急道“咱们姑娘回来了。”

“说是和柒公子大吵了一架,带着包袱回来的。”

姜霁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撂下了筷子起身就出去了。

白蓉愣了下,忙也起身跟了出去。

一边追姜霁的脚步,一边问寒翠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寒翠扶着白蓉的胳膊,道“也是门房传上来的,奴婢也不知。”

白蓉又道“那燕柒可来了?”

寒翠摇头“门房并未说,想是没来的。”

白蓉松了口气。

没跟来就好!

免得姜霁和燕柒都在气头上,再打了起来可就糟了。

姜霁在二门处遇到了姜零染,一见她就往她身后看,没瞧见人,沉着脸虎着声音道“他欺负你了?”

姜零染神色有些恹恹的,闻言摇头道“没。”说话间走到了姜霁身边,拉着他的袖子,拖着他往回走。

姜霁被她拽着走,急声问道“为什么吵架了?他做什么气着你了?”

身后跟着的厢竹和青玉无奈对视了一眼。

瞧这护犊的。

姜零染叹气道“他要出京去蜀中,我想跟着去,他死活不带我。”

姜霁倒是知道燕柒要去蜀中的事情。

这件事情上他与燕柒是一个心思。

山高路远的,她跟着去做什么?

故而听了这话,身上的急躁之气瞬间就降了下来,但看姜零染气闷的样子,他一时也不好开口帮燕柒说好话。

姜零染到了没一刻钟,燕柒就骑马过来了。

消息传到内院,姜零染脸一别,哼道“我不见他!”

“让他走!”

白蓉和姜霁面面相觑。

气的这般,眼下他们还真不好劝。

不然怕是要越劝越糟的。

只好把这话传出去,却也没敢照着原话传,而是道“文靖侯已经歇下了,请公子明日再来吧。”

燕柒听了道“我要见兄长。”

寒翠再回去传话。

姜霁看着姜零染的脸,暗自嘟囔“这会子见我做什么,我也没办法不是?”

燕柒瞧见姜霁,笑着一揖到底“我最亲亲的兄长!”

姜霁深觉不能担这“亲亲”二字,连忙摆手“别别,可不敢当。”

“再说你找我也没用,她不见你,我也没招儿。”

燕柒笑着直起了身,道“其实今日来见兄长,是为了别的事情。”

姜霁疑惑道“什么事情?”

还有什么事情是比哄回姜零染更重要的?

燕柒道“我是来和兄长辞别的,这就出京去了。”

姜霁惊了“这么急?”

说着就要让人去请姜零染,却被燕柒拦下了。

他笑道“她哪里是和我闹别扭?不过是觉得在我眼皮底下不好行事,躲在您这里,想要偷偷的跟着我出京罢了。”



第六七四章 离开了

由此可见姜零染是真的想要跟着去的。

姜霁微微皱眉。

虽说去蜀中是件辛苦差事,但想到燕柒这一来一往最快也要近三个月了,便忍不住的道“有你在,倒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过是行的慢点,左右没什么要紧的事情。”

姜霁不打算把实情告知姜霁。

只道“京外到底不如京中舒坦安全,我不忍她跟着我受这份儿苦。”

姜霁见过商队赶路的样子,闻言也未在多说。

燕柒扭头看了眼雷氓和阿芙。二人颔首,自觉的走到了姜霁身边。燕柒又道“她那里,劳烦兄长多看顾着些。”

“最好是我出京后您就把她接来这里住,也省的她冷清无聊。”

姜霁笑道“我的亲妹妹,还用你叮嘱这些?”

燕柒笑了笑。

笑罢越过他的肩膀看了眼府内,片息垂下眼,道“我会尽快回京的。”

姜霁道“践行是来不及了,等你回京,给你摆接风宴。”

“路上多加小心。”

燕柒点头道“多谢兄长,我记下了。”

他说着掏出一封信递给姜霁“这信,兄长两日后再给她。”

姜霁一脸难色的接了信“若被她知道我与你一起骗了她。”话没说完,他苦笑着轻摇了摇头。

燕柒揖手道“兄长受累。”

姜霁扶住他的手,叮嘱道“出门在外,万勿记得家中还有人惦记着你。”

“若无事,莫要流连,早早的归家。”

燕柒明白姜霁的话外之音。

笑了笑道“兄长放心,必然洁身自好,早日归家。”

姜霁看着燕柒走远,这才捏着信回去了。

姜零染没看到姜霁,皱眉道“他人呢?”

白蓉也往姜霁的身后看“没请人进坐吗?”

姜霁虎着脸道“离开了。”

姜零染看着姜霁的脸色,忽的想到什么,吓得道“你不会是打他了吧?”

姜霁挑眉看她一眼,道“怎么?你还舍不得!”

姜零染被问的一哽。

气闷了会儿,她道“你怎么能打他呢?”说着抬步往外走,却在廊下看到了雷氓和阿芙,她忙问道“燕柒呢?”

二人对视了一眼,道“公子离开了。”

姜零染不知她们这话是一语双关,只当燕柒是回府去了。

紧张道“兄长打他了?打哪了?”

二人摇头。阿芙道“没打架,公子和副统领只是说了几句话。”

姜零染松了口气。

又看着二人道“燕柒让你们来的?”

唯恐燕柒发现她的意图,她只带了厢竹和青玉。

现下他把雷氓阿芙送来,倒是正合她意。

二人点头。

“来的正好。”姜零染看着雷氓道“你去监视着燕柒,他若出京,你立刻来禀我。”

虽然知道燕柒已经出京,但该演的戏还是要演的,雷氓点头应下,转身离开了。

姜零染又吩咐阿芙道“你去找厢竹和青玉,他们在准备路上所用的东西。”

“但她们出门少,经验也少,你去帮衬着些。”

阿芙看着姜零染,想说什么又没敢说,抿了抿唇,应了是。

到了晚间,燕柒竟没来寻她,姜零染不免真的生出了几分气恼来。

捶了下床榻,气哼道“不来正好!”说完翻身睡了。

次日午膳,姜零染依旧没等来燕柒,心中暗觉不对。

找来了阿芙,问道“燕柒昨日和我哥说什么了?”

阿芙摇头“奴婢没听清楚。”

姜零染蹙了蹙眉,起身往白蓉的院子去。

白蓉瞧见她笑道“正要派人去请你。”

“早膳用的少,饿了吧?特意让梨子婶做了你爱吃的菜。”

姜零染拉住白蓉的手,有些焦灼道“嫂子,我哥昨晚和你说什么了吗?”

白蓉被她这话问的莫名,道“你指的是什么?”

姜零染道“燕柒。”

白蓉摇了摇头“没说什么。”说着又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放心,我问过你哥了,他没动手。”

姜零染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白蓉道“快用膳吧。”

姜零染却道“嫂子,我要回府一趟。”

白蓉蹙眉疑惑道“怎么了?是住的不舒服吗?还是午膳不合胃口?”

这吵了架回娘家,怎么才住一晚就要走?

且就算是要走,那也是燕柒来接才行。

姜零染道“嫂子多虑了。”

“我就是回去看一眼。”

白蓉笑了起来“都说床头吵架床尾和,果然是不假的。”

“不过就算是要回去也不急在这一时,用了午膳再说。”

姜零染却等不及,与白蓉说了两句便匆匆的回府去了。

府门口遇到了雷氓。

雷氓看到姜零染吓了一跳,忙就上前告罪。

姜零染听见雷氓告罪,便知自己猜准了,一时又恼又急。

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不辞而别!

阿芙也上前告罪。

姜零染道“什么时候走的?”

雷莽看了阿芙一眼,阿芙道“昨日。”

姜零染道“骑马走的,还是坐船?”

这次阿芙看了雷氓一眼,雷莽道“属下不知。”

“公子他只说让属下和阿芙保护好您的安危,其余的没说。”

姜零染转身上马车,一边走一边问厢竹“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

厢竹紧跟着上马车,道“还差点。”

她没想到会走这么着急。

雷氓和阿芙看出了姜零染的意图,上前道“公子给您留了信,信上好像留了重要的话儿。”

姜零染止步,转身看着她道“信呢?”

雷莽道“信在副统领手里。”

姜零染上了马车,吩咐道“去找兄长。”

文叔赶着马车往宫里去。

雷氓推着阿芙跟上马车,而后她紧赶着往宫里去。

必须要让姜霁想办法把姜零染留在宫里才行!

姜零染的马车到宫门口的时候姜霁已经在等着了,把信给了她,而后道“路远难行,你怎么跟着去?他向我保证了,会很快回来的。”

姜零染没说话,拆开信看着。

洋洋洒洒的写了两张纸,并没有雷莽所说的重要事情。

她看着姜霁道“我现在就出京。”

姜霁皱眉“我不同意!”

姜零染看着姜霁,音低却郑重道“哥哥,我一定要去的!”

“今雪!”

一声欢喜的呼唤。

姜零染循声望去,瞧见了燕两仪。





第六七五章 道喜

她顿时蹙眉,看向姜霁,愠怒道“哥哥!”

姜霁见她恼,忙就摆手道“叫我做什么?人不是我找来的!”

他收到雷氓的话儿,立刻就派人去请太子妃了。

可眼下太子妃没来,燕两仪却到了!

燕两仪能来的这么及时,定然是燕柒提前做了准备!

燕两仪走近后笑着圈住了姜零染的手臂,亲昵道“母后请你去承乾宫呢。”

纵然知道是姜霁请了燕两仪来,但姜零染却也不敢不应这话。

并肩进了承乾宫,姜零染给皇后请安,站起身之时却猛觉头晕,站立不住的跌了回去。

身旁跪着的燕两仪最先察觉,急忙伸手托住了她,不至于她摔在地上。

瞧见她双目紧闭,脸色青白,吓得失声道“今雪,你怎么了!”

芝如见状忙上前,搀住了姜零染的手臂“文靖侯,您还好吗?”

自是没人应的。

皇后立刻道“快去请御医来!”

一时间整个承乾宫乱作一团。

因是近几日皇后犯了头疾,故而御医院一见是承乾宫的人急匆匆的来,便以为是皇后不适,善治头疾的白御医立刻就赶了过去。

到了才知道是姜零染晕倒了。

也顾不得其他,白御医放下药箱就上前去诊脉。

燕两仪在一旁紧张的问道“怎么样?她怎么了?”

皇后和被姜霁求救而赶来的太子妃看着床榻上毫无意识知觉的人,亦是紧张的手心冒汗。

白御医诊了脉,一脸的纠结拧巴不确定,轻“嘶”一声道“文靖侯她似乎是。”

燕两仪翘首以盼的看着白御医的嘴,等着他的余话。

却见他又顿住了话头,一时间急的“哎呀”了一声,跺脚道“似乎是什么啊?你别吞吞吐吐的,快说啊!”

“是,是。”白御医忙道“文靖侯她似乎是怀孕了。”

殿中静了一息,众人面上的急惧之色被笑意替代。

“当真!”皇后笑着,却又不敢置信的向白御医确认着。

白御医面上又浮现出了迟疑之态,他道“微臣善治头疾,这滑脉,微臣不如请苏御医再诊一次?”

皇后闻言心中直犯嘀咕,唯恐是空欢喜一场!

瞧了眼床榻上的人,她忙又遣人去请擅诊女症的苏御医来。

苏御医很快赶到,立刻上前诊了脉,而后笑着向皇后等人道喜“文靖侯确实是怀孕了。”

“不过月份尚短,只一月左右。”

“哇!”燕两仪由心的惊叹了一声,蹲在榻前,双手托腮两眼放光的看着榻上的人“我又要做姑姑了。”

皇后大松了口气,抚了抚胸口与太子妃道“刚刚她晕倒,真是把人吓得不轻。”

“原来竟是大喜。”

太子妃笑着点头,想到什么又问苏御医道“那她为什么会晕倒?”

“文靖侯的情绪骤然之间起伏过大,加之她本身就有些气虚血亏,所以才会晕倒。”苏御医说着又补充道“不过并无大碍。”

等姜零染醒来已是半个时辰以后了。

芝如一直侯在榻侧,见状笑着俯下身道“文靖侯,您终于醒了!”说着扭头冲外面道“快去告诉皇后娘娘。”

姜零染揉了揉沉闷的太阳穴,茫然道“我这是怎么了?”

芝如拿了个引枕垫在姜零染的背后,笑着道“给文靖侯道喜。”

“您怀孕了,已有一月了。”

姜零染闻言怔住,片刻回神一把拽住了芝如给她掖被角的手,急声问道“你说什么?我怀孕了?”

芝如笑着点头,重复又道“是,您怀孕了。”

姜零染眼底微震,颤巍巍的垂眸看了眼小腹,又抬头看着芝如,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吧?”

“我不是在做梦吧?”

芝如看姜零染这般,忍俊不禁的道“这不是梦,您真的怀孕了。”

“刚刚苏御医才来诊的脉。”

“如今整个后宫都知道了,排着队的来这儿给您道喜呢。”

乍闻此消息,姜零染的神思还有些恍惚,她抬手覆在了小腹上。

平平的,什么都还感受不到。

她怀孕了?

她竟然怀孕了?

皇后和太子妃、燕两仪走了进来,见着她都是笑着道喜。

姜零染这时才有了些真实感,跟着笑了笑“给皇后娘娘添麻烦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皇后愠怒的嗔她一句,而后在榻边坐下,拍着她的手背道“可千万别胡思乱想,孕期最忌这个。”

姜零染含笑点头“我记下了,多谢皇后娘娘。”

燕两仪挤在榻边,伸手摸摸姜零染的肚子,笑道“兄长何时去蜀中不好,偏赶在这个时候去?”

太子妃笑道“父皇已派快马去追了,说不定还能追上呢!”

燕两仪道“兄长若是得知了这个消息,必然是披星戴月的往京中赶。”

姜零染听到这话又想到了燕柒不辞而别的事情,一时眼底浮现落寞之色。

晚间皇上来到了承乾宫,见了皇后他不免叮嘱道“子安不在京中,你多照顾着些。”

皇后将茶端着放在皇上手边,笑道“臣妾明白。”

皇上喝了口茶,又问起了定了御医几日诊一次脉?日常补品以及安神安胎药物都用了什么?

虽然太子妃怀孕的时候也没有福气被皇上这般细问关怀,但皇后却不生气。

笑意微改,一一的答了。

皇上听着满意的点了点头,与高得盛道“明日你去库里挑些怀孕女子能用之物,送过去。”

高得盛颔首称是。

姜零染坐在书桌后,垂眸看着桌案上铺展的一张白纸,手里的笔迟迟的没有落下。

厢竹疑惑道“夫人为何不落笔?”

姜零染蹙了蹙眉,叹气道“我不知该写什么。”

皇上已派人去追燕柒了。

这侍卫若在五十里处追到燕柒,就在五十里处传皇上的话儿。

在一百里处追上,就在一百里处传话。

不过燕柒此去必然是日夜兼程的,侍卫不追到蜀中怕是追不上了。

她这信,远不及侍卫到的早。

且蜀中地动,信就算能送到了,又要去哪里找燕柒呢?



675.第六七六章 蜀中消息

其余人却没有像姜零染这般想,在不知道皇上派去的人能否追到燕柒的情况下,都是不约而同的写了信去报喜。

故而,除了姜零染,知情的人全都往蜀中去了信。

而如姜零染所想,两个侍卫并未追到燕柒。

等他们到了蜀中地界,燕柒早已经到了七日之久。

不过侍卫在商行中等了足一日,也没瞧见燕柒的影子。

谕旨在身,他们不敢怠慢,再一次的询问商行中值守的管事“荀管事,柒公子究竟去了何处?何时才会回城?”\0

荀管事闻言微皱眉道“已经接连派人出去找寻了。”

“只是,这这眼下仍旧是没有消息传回。”

“在下等实在不知公子的去处。”

两名侍卫对于这种不知所踪的情况,心中止不住的惶恐。

甚至于他们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按说他们该立刻往京中去信,亦或者是持着令牌找当地的知州寻求帮助,但他们唯恐是自己想多了,不敢贸然的闹的沸沸扬扬,少不得再让商行继续找。

荀管事在两名侍卫的一再催促下,忍不住的想他们所想,一时吓得心都是颤的。

商行的事情也无暇打理了,把能抽调的人手全都用在找寻燕柒的行踪上了。

担惊受怕的又过了一日,方才有燕柒的消息传了回来。

侍卫和荀管事都是大松了一口气。

不敢耽搁,两名侍卫立刻往燕柒所在之处找了过去。

是城外一处不显眼的别院,府门前与一老一少两个道士走了个碰面。

引起侍卫注意的不是他们的装束,而是他们满脸的淤青和一走一坡的步子。

这是被人打了?

小道士搀扶着一走三晃的老道士,隐约听到那老道士中气不足的说着“天机,以后还不知不宜久留,你且自寻出路去吧。”

小道士登时就哭了出来,抹着泪不言语。

旁边角门外结伴走出三五个小厮,看到那两个道士,低声议论道“咦,这不是被任知州暴打了一顿的那个郑真人吗?怎么来咱们府上了?”

另一个小厮嗤笑道“他前几日那般当街大放狂词,怎怪知州打他?”

有一小厮道“听说是他自己找了来,执意要求见咱们家主的。”

“怎么?还想让咱们家主给他撑腰不成?”

几人闻言摇头笑着走远了。

两位侍卫听了这些对视了一眼,都觉有些怪异。

他们找了两日方才找到燕柒的行踪,这道士是怎么知道燕柒在此处的?

不等他们多想、多看,百香就从府里走了出来。

二人瞧见百香,这才是彻底的放了心,忙上前道“柒公子可在府中?皇上有口谕!”

百香引着二人往府里走,一路到了书房外。

书房门窗紧闭着,百香上前敲了敲门,恭声道“公子,皇上传了口谕过来。”

书房中的语声顿时停了下来,窸窸窣窣一阵,房门打开,七八名男子走了出来,与百香拱了拱手,交头接耳着离开了。

书房中传来燕柒的声音“进来吧。”

二人忙跟着百香走了进去,冲着书桌后的燕柒行了礼。

燕柒埋首案牍中,没抬头,只道“什么口谕?”

负责传口谕的侍卫抬起了头,模糊看到燕柒手边压着的似乎是一张舆图?他心中犯起了嘀咕,却没敢多看,垂眼恭声道“皇上传话,让公子您尽快回京去。”

燕柒顿了下,抬头看过去“京中出事了?”

“京中一片祥和。”侍卫道“是文靖侯她。”

燕柒眸子倏的一缩,蹭的站起了身,紧张追问道“她怎么了?”

侍卫被燕柒这一吼吓得噤了声,余下的话卡在嗓子眼里,他伸长着脖子咽了咽口水,接着道“公子宽心,是大喜事。”

“文靖侯她怀孕了。”

燕柒眸光一恍,整个人都怔住了。

侍卫还在继续说着,可燕柒却听不见了,他低头看着铺了满桌的舆图,覆盖的手掌慢慢的拢了起来。

侍卫说完,瞧燕柒不言不语的站着,不免心生疑惑,可他却不敢发问,只是拿眼睛去看百香。

百香近前两步,低声唤道“公子?”

燕柒回神,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说完他在书桌后坐了下来,盯着桌上杂乱的纸张看了会儿,恍惚的神色渐渐变得鲜明起来。

“你们来的正好,我有消息要送回京中去。”

他说着捏起了笔,开始写着什么。

侍卫称是等着。

瞧燕柒洋洋洒洒写了三五张纸,才撂了笔。

燕柒一边将信封漆一边道“快马加鞭的送回京,这信延误不得!”

侍卫接了信,迟疑的问着“那公子您何时回京?”

燕柒顿了下,道“我尽快。”

因是皇上只是传口谕让燕柒尽快的回京,并不曾强制性的让燕柒即刻回京,所以侍卫听了这“尽快”二字,只能应下,并不敢违逆。

拿了信,快马的回京。

八月初,二人回到了京城。

皇上看了燕柒的信,立刻找了太子来。

待到太子看完了信,皇上道“太子觉得这信是否可信?”

太子皱着眉,一脸的深思,闻言轻摇了摇头道“儿臣不知。”

“这信上所写,太过匪夷所思了不过,子安他不是糊涂的人,他能写这样的一封信,必然是有所依仗的。”

皇上和太子是一个心思。

太子看皇上眉眼间满是纠结,不免问道“父皇打算怎么办?”

皇上沉吟了会儿,道“可有蜀中的折子送来?”

这月余,皇上批改折子的时间越来越少,大多的政事都给了太子打理。

太子摇头“并不曾收到。”

说着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信,皱眉道“这信上所写,是否有可能是真的呢?”

这种大灾之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皇上拧眉片刻,道“信中所写暂且不要张扬。但你立刻派个妥当的人去蜀中一趟。”

若是无自然是最好,若是有,也能第一时间携着他的御命,召集地方官员展开营救。

太子点头应下,立刻去吩咐了。

当日便有一队人从京中出发,赶往了蜀中。

可两日后蜀中却又来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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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七六章 蜀中消息

其余人却没有像姜零染这般想,在不知道皇上派去的人能否追到燕柒的情况下,都是不约而同的写了信去报喜。

故而,除了姜零染,知情的人全都往蜀中去了信。

而如姜零染所想,两个侍卫并未追到燕柒。

等他们到了蜀中地界,燕柒早已经到了七日之久。

不过侍卫在商行中等了足一日,也没瞧见燕柒的影子。

谕旨在身,他们不敢怠慢,再一次的询问商行中值守的管事:“荀管事,柒公子究竟去了何处?何时才会回城?”

荀管事闻言微皱眉道:“已经接连派人出去找寻了。”

“只是,这...这眼下仍旧是没有消息传回。”

“在下等实在不知公子的去处。”

两名侍卫对于这种不知所踪的情况,心中止不住的惶恐。

甚至于他们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按说他们该立刻往京中去信,亦或者是持着令牌找当地的知州寻求帮助,但他们唯恐是自己想多了,不敢贸然的闹的沸沸扬扬,少不得再让商行继续找。

荀管事在两名侍卫的一再催促下,忍不住的想他们所想,一时吓得心都是颤的。

商行的事情也无暇打理了,把能抽调的人手全都用在找寻燕柒的行踪上了。

担惊受怕的又过了一日,方才有燕柒的消息传了回来。

侍卫和荀管事都是大松了一口气。

不敢耽搁,两名侍卫立刻往燕柒所在之处找了过去。

是城外一处不显眼的别院,府门前与一老一少两个道士走了个碰面。

引起侍卫注意的不是他们的装束,而是他们满脸的淤青和一走一坡的步子。

这是被人打了?

小道士搀扶着一走三晃的老道士,隐约听到那老道士中气不足的说着:“...天机,以后还不知...不宜久留,你且自寻出路去吧。”

小道士登时就哭了出来,抹着泪不言语。

旁边角门外结伴走出三五个小厮,看到那两个道士,低声议论道:“咦,这不是被任知州暴打了一顿的那个郑真人吗?怎么来咱们府上了?”

另一个小厮嗤笑道:“他前几日那般当街大放狂词,怎怪知州打他?”

有一小厮道:“听说是他自己找了来,执意要求见咱们家主的。”

“怎么?还想让咱们家主给他撑腰不成?”

几人闻言摇头笑着走远了。

两位侍卫听了这些对视了一眼,都觉有些怪异。

他们找了两日方才找到燕柒的行踪,这道士是怎么知道燕柒在此处的?

不等他们多想、多看,百香就从府里走了出来。

二人瞧见百香,这才是彻底的放了心,忙上前道:“柒公子可在府中?皇上有口谕!”

百香引着二人往府里走,一路到了书房外。

书房门窗紧闭着,百香上前敲了敲门,恭声道:“公子,皇上传了口谕过来。”

书房中的语声顿时停了下来,窸窸窣窣一阵,房门打开,七八名男子走了出来,与百香拱了拱手,交头接耳着离开了。

书房中传来燕柒的声音:“进来吧。”

二人忙跟着百香走了进去,冲着书桌后的燕柒行了礼。

燕柒埋首案牍中,没抬头,只道:“什么口谕?”

负责传口谕的侍卫抬起了头,模糊看到燕柒手边压着的似乎是一张舆图?他心中犯起了嘀咕,却没敢多看,垂眼恭声道:“皇上传话,让公子您尽快回京去。”

燕柒顿了下,抬头看过去:“京中出事了?”

“京中一片祥和。”侍卫道:“是文靖侯她...。”

燕柒眸子倏的一缩,蹭的站起了身,紧张追问道:“她怎么了?”

侍卫被燕柒这一吼吓得噤了声,余下的话卡在嗓子眼里,他伸长着脖子咽了咽口水,接着道:“公子宽心,是大喜事。”

“文靖侯她怀孕了。”

燕柒眸光一恍,整个人都怔住了。

侍卫还在继续说着,可燕柒却听不见了,他低头看着铺了满桌的舆图,覆盖的手掌慢慢的拢了起来。

侍卫说完,瞧燕柒不言不语的站着,不免心生疑惑,可他却不敢问,只是拿眼睛去看百香。

百香近前两步,低声唤道:“公子?”

燕柒回神,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说完他在书桌后坐了下来,盯着桌上杂乱的纸张看了会儿,恍惚的神色渐渐变得鲜明起来。

“你们来的正好,我有消息要送回京中去。”

他说着捏起了笔,开始写着什么。

侍卫称是等着。

瞧燕柒洋洋洒洒写了三五张纸,才撂了笔。

燕柒一边将信封漆一边道:“快马加鞭的送回京,这信延误不得!”

侍卫接了信,迟疑的问着:“那公子您何时回京?”

燕柒顿了下,道:“我尽快。”

因是皇上只是传口谕让燕柒尽快的回京,并不曾强制性的让燕柒即刻回京,所以侍卫听了这“尽快”二字,只能应下,并不敢违逆。

拿了信,快马的回京。

八月初,二人回到了京城。

皇上看了燕柒的信,立刻就找了太子来。

待到太子看完了信,皇上道:“太子觉得这信中内容是否可信?”

太子的眼睛仍在盯着信。

他皱着眉,一脸的深思,闻言轻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虚的道:“...儿臣不知。”

“这信上所写,太过匪夷所思了...。”太子说着顿了下,神情变得复杂,语调却稳了下来:“不过,子安他不是信口开河之人。”

“况且还是这样的大事!”

“他能写出这样的一封信,必然是有所依仗的。”

皇上和太子是一个心思。

太子看皇上眉眼间尽是纠结,猜想他心中是有了决策的,不免问道:“父皇打算怎么办?”

皇上沉吟了会儿,道:“近日可有蜀中的折子送来?”

这月余,皇上批改折子的时间越来越少,大多的政事都给了太子打理,所以有此一问。

太子皱了下眉,摇头道:“并不曾收到。”说着又看了眼手里的信:“这信上所写,会不会是真的呢?”

这种大灾之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皇上拧眉片刻,道:“信中所写暂且不要张扬。但你立刻派个妥当的人去蜀中一趟。”

若是无自然是最好,若是有,也能第一时间携着他的御命,召集地方官员展开营救。

太子点头应下,立刻去吩咐了。

当日便有一队人从京中出,赶往了蜀中。

可两日后蜀中却又来了信。

第六七七章 质疑

信中的内容让皇上和太子的心都是沉了沉。

蜀中真的发生地动了!

已是不需要再等调查的人回京了,太子道“父皇,现在该立刻展开对蜀中的灾情救治!”

皇上神色显得非常沉重,闻言点头道“召户部、工部、兵部立刻来议事。”

勤政殿人来人往足足一日,到了深夜,殿中仍是灯火通明。

不过在这个紧急的时刻,却有人质疑起了送回京的求救信的真假。

因为这信并不是蜀中地方官员所发出的,而是燕柒的亲笔信,把信递到皇上面前的则是隋风。

虽然对于皇上而言,燕柒是亲儿子,他信之。

但对朝廷百姓而言,燕柒的身份只是一个商贾,他的信是个人言论,无法就真的确定蜀中发生了信上所写之事。

所以,在皇上决议之时,有人就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认为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是弄清楚事实的真相,而不是贸然的派兵放粮。

太子看着瑞王,冷声道“你这话是何意?”

“子安有什么理由要说谎?”

“真延误了灾情,你能为你今日的言论负责任吗?”

瑞王丝毫不惧的回视着太子,亦是冷道“太子不能因为和子安的私交好,就一味的偏袒吧?”

“现如今做的一切决定都是会动摇国政的大决定。怎么可以建立在存疑的政策之上?”

“且蜀中遥远,太子又能否确保这些人力物资送达后真的能发挥其该发挥的作用呢?”

“若被有心人私心操控,又该怎么办?太子可有想过!”

太子眉目间的坚定不移“是,我信子安。”

“但绝不是因为私交,而是我相信他的为人。”

“如今他用商行传信,等同于他把商行也牵入其中。他用半生的心血做抵押,你还觉得他在儿戏吗?”

“若你担心他造反,那更是无稽之谈了。他的妻儿都在京中,他绝不会!”

说着顿了下,又道“我知道你和子安有些小误会没有解除,但在国家大义之上,还请瑞王殿下不要意气用事,做出这等污人清白的诽谤之言!”

瑞王被太子的话噎了一下,他冷笑了一声,一脸的无可奈何“眼下与太子殿下这般争议也没什么用。”他看向站在角落的隋风,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燕柒传回京的消息是真实的?”

“你有否知道,蜀中距京有多远?”

“信上所书,说七月二十八发生地动,今日八月初五,这信就算是飞也飞不了这么快吧?”

说着冷哼一声,狠厉了声音喝道“你还不如实交代!”

“这般随着你家主子妄为,他日真相大白,他有命活,你有吗?”

隋风冷静的听完这些,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站至殿中,恭敬的对着上位之人道“皇上,草民有些话要说,这殿中之人。”

不等皇上回答,瑞王就笑了起来,不客气的叱骂道“你以为你是谁?”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殿上站着的全都是一二品的重臣,你说屏退就屏退?”

“仗着燕柒,你还真当自己是瓣蒜了?”

隋风深吸了一口气闷在了胸口中,没在说话。

皇上淡淡的看了瑞王一眼“若不会好好说话就依旧回府里养着去。”

“朕脑仁疼,听不得你吵嚷!”

瑞王登时吃瘪,极不自在的咳了下。

皇上摆摆手。

殿中除了太子、瑞王和高得盛,一时间全都退了个干净。

隋风嗪首恭声道“我家家主之所以会去蜀中,其实并非要查账,而是因为一说法。”

瑞王敏锐的捕捉到了关键之处,立刻发问道“什么说法?”

隋风道“几个月前,有一个游道在街上说,蜀中将有大动。家主听了后觉得这人是个毫无底线行骗的,心中气愤便想要上前说教说教。”

“谁知这游道竟先一步的猜到了家主的来意,对自己的观点进行了解释与推演。一言一句似乎都是极有根据的。”

“但家主仍是半信半疑的,可事态一旦发生便关乎了千百万人的性命,家主不敢忽怠,便派了人去蜀中调查,结果发现蜀中这几个月时常有小规模的地动,通常是房屋晃悠一下,亦或是人在站立之时晕眩一下。”

“而蜀中地界的动物这几个月来异常的躁动,家犬没日没夜的狂吠,老鼠成群结队的搬家,有不少村庄里的水井一夜之间干涸。”

“这种种,都极有可能是大地动的预兆。这些消息传回来,家主也不得不信了。但他唯恐被有心人恶意猜忌,所以才不敢如实道出原委,只能亲身前往。”

“大灾面前宁可信其有,自从见了那游道后家主便开始准备赈灾之物,这一两月之间,全大庸国的齐家商行集结了无数的粮资运往蜀中附近的州县,各地区的大管事随行压阵。”

“等同于说,地动发生之前,全部的齐家商行能调用的粮资以及人手已经在蜀中附近待命。就算是朝廷现在不信这信上的内容,不给与增援,蜀中的百姓仍能得到很好的救治。”

“若要等个确凿无疑的奏折,瑞王大可等慢慢的等。等到蜀中被掩埋的官道一一挖开,知州有功夫写下一封信,派个得用的人用上个三五十日的往京中送信,也不是不行。”

“再不然,就等蜀中附近的州县代为送来折子,也是一样。”

瑞王听着他这话,脸色微微僵硬起来。

合着全大庸国的实力还不及一个商贾来的有用?

燕柒这般了不得,还做人干什么?去做神仙救世得了!

隋风接着道“至于瑞王殿下所质疑的信如何会这般快的到达京城,草民倒是能解释一二。”

“其实在家主出京之前就写下了这封信。”

殿中三人都是面露惊奇。

竟是一封两个月前写下的信?

瑞王听言后立刻放出了冷嘲热讽。

隋风不予理会,接着道“虽然信是早写好的,但灾情的信号是刚刚收到的!”

几人闻言不解其意。

隋风解释道“自京城到蜀中的这一路上,每三十里的最高处便设有齐家商行的一个监守点。”

第六七八章 釜底抽薪

“蜀中也有!在地动发生之后,监守点的人便会点燃烟花。这是一个信号,只有蜀中发生霖动,坚守点中的人才会发出的信号!”

“三十里外的人看到烟花,便同样的点燃手中的烟花,依次往后延续。”

着看瑞王欲开口,隋风道:“京中备有同样的烟花,瑞王若不信,大可点上一桶试一试,看三十里外是否能够看的清楚。”

瑞王的质疑被他点出来,一时脸上不太好看。

闻言冷哼道:“自然是要试一试的!”

事已至此,皇上自也不会拦着,虚抬了抬手。福子颔首接令,看向隋风。隋风道:“宫门口有商行的管事在等候着。”

福子点点头,疾步往外走。

等了近一个时辰,福子才回来,禀道:“奴才上了城门,禁军则往城外三十里去,点燃烟花的后,城门上的每个守兵都清晰的看到了。”着顿了下又道:“今日气阴沉,这种情况下仍能清晰的看到,若是气晴朗,会更清楚的。”

隋风往瑞王的方向扫了眼,道:“这距离是经过多次测试的。”

“其实四十里外依旧能看到,但家主考虑到了气原因,宁可多设下几个,也不做无用之功。”

皇上点零头。

瑞王的脸色更难看了,仿佛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

太子顾不上和瑞王做口舌之争,揖手道:“父皇,如今该如何下命令?”

“照原定的方案去做!”皇上道:“你即刻出京。”

太子点头应是,转身出了勤政殿。

殿外候着的兵部尚书吕淮平跟上了太子的脚步,一边走一边汇报着随行保护的兵将情况:“定了丰州的副将边虞山,带两万兵。”

“丰州那边也已经遵了御命,边副将正带兵往京中来。约莫半个时辰后便能城外驻扎。”

太子侧目看了吕淮平一眼,若有所思的点零头。

又走了几步,才道:“吕尚书费心了。”

他猜测,吕淮平选边虞山的理由有二。

一是因他去浙州时就是边虞山负责随行保护的,交流和配合起来会更为默契。

二是因为边虞山是仅次于丰州大营统领张怀濮的副将之一。

而张怀濮因为瑞王妃的缘故,是铁改瑞王党。

纵然现如今瑞王在京中不得势,但丰州依旧是瑞王最得力的助益,没有之一。

若是能推举边虞山上位,倒不失为一招极好的釜底抽薪之策。

吕淮平听到太子的这句话,登时心花怒放,连连道:“微臣能为太子效劳一二,实是幸事。”

对比朝中已站位的以及没站位却心如明镜的朝臣,吕淮平是在单逸安被撸了后才坐上尚书之职的,算是踏入较晚的。

在刚任职初期,他谨慎微,谁都不敢开罪。

既不敢贸然的迎合太子,也不敢得罪瑞王。

这大几件差事办下来,倒是如愿的落了个中立的名头。

只是近些日子朝中局势越来越明显,他就是瞎子也该看清楚了。

蜀中大动的消息传回京,震惊了朝野上下,多少人在金殿之中跪拜佛祖,祈求蜀中百姓能够平安。

姜零染也是其中一员。

厢竹看姜零染跪了许久,上前道:“夫人,会没事的。”

姜零染的视线从慈眉善目的菩萨脸上收回,垂下眼道:“我知道。”

“我信他。”

厢竹顿了下,又道:“您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可不能久归的。”

“咱回吧。”

姜零染微微的点零头。

当日太子便带兵离京,随着太子的离开,京中似乎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而瑞王在勤政殿没得到好脸色,离开后便去给宜妃请安。

众人都在忙活着赈灾的事情,倒也没人注意宜妃这个禁足的人。

母子二人见了面。

宜妃抹泪道:“皇上好狠的心。”

瑞王厌烦宜妃哭哭啼啼的样子,却也知道宜妃的荣辱系在自己的身上,免不了又有些愧疚。

耐心的安抚着宜妃,道:“母妃放心,儿臣一定会努力的。”

宜妃闻言一脸无望的摇了摇头:“你既有这个决心,如何不争取去蜀中赈灾的差事?由得太子他拔了头筹!”

“上次太子去两湖赈灾,回京后声望有多高?这次他若再平安归来,咱们就连一丝的机会都无了。”

瑞王冷笑道:“母妃糊涂!”

宜妃不解的看着他:“你这话何意?”

“儿臣此前偷偷的去了钦监。”瑞王道:“连他们都测不出什么,这消息十有八九是假的!”

“燕柒他凭着一封两个月前就写好的求救信便要兴风作浪,我可不咬这鱼钩!”

“太子现如今巴巴的过去了,回头有他的苦头吃。”他着笑了下,很是期待的样子。

宜妃闻言面有迟疑,沉默了片刻道:“可若是真的呢?”

燕柒这般做于他而言有什么好处吗?

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谁会去做?

瑞王眯眼冷哼道:“若有万一,那我便更不能去了!”

宜妃再一次的疑惑。

瑞王道:“燕柒那杂碎,最是个心黑手黑的,我若此番去了蜀中,他保不齐要对我下黑手的。再阴险的给我按上一个出了意外的名头。”

“且若是真发生霖动,那蜀中可就是最危险之地,我去了若真的发生了意外,折在那儿该怎么办?”

“现如今只有京中才是最安全的!”

宜妃听他这般,面上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衬的眉眼间的斗志都散了大半。

沉默着好一会儿都没能得出话来。

瑞王干坐着无趣便提出要走。宜妃在此时开口道:“王妃身子可好些了?”

瑞王听言面上一沉,眼底是丝毫不掩饰的厌恶,他极冷淡的道:“许是好些了吧。”

宜妃听着这话便知他并未去探望过瑞王妃,轻摇了摇头,叹气道:“夫妻一体,你不好总冷落她的。”

“若被张家知道,怕也是要生出怨怼的。”

瑞王敷衍的应着。

宜妃又道:“听姜零染派人去送了补品?”

瑞王低头掸着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淡淡的道:“听是送了吧。”

第六七九章 别争了

宜妃看着他,语重心长的道“她这也算是主动的缓和咱们之间的关系了,此后便礼尚往来吧。”

燕柒和姜零染如今与太子一党死死的绑在了一起,她因着此事而看不惯姜零染,设计不成反被害。

而她这般做便是在与太子为敌的基础上,又把燕柒给得罪了。

依现下的局势来看,她很后悔。

眼下有送上门来的修补关系的机会,她想让瑞王抓住。

瑞王明显的被这话震惊了,眼神复杂的看着宜妃“母妃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什么样的人家,我与他们礼尚往来?他们也配!”他越说声音越大,到最后满是愤怒与不屑。

宜妃见惯了他这样,换做往常,她会和他一起咒骂,而后再出谋划策。

但现在宜妃不得不承认,他的儿子不是那块材料。

在这种大灾之时能带来的机会多不胜枚举,可他的眼界竟如此之窄。

如今他只求瑞王能封得一个比信王好一点的封地,然后安安全全的出京去。

“人要信命。”

“儿啊,咱们就别争了吧。”

瑞王闻言登时暴跳如雷。

他蹭的站起身,咬牙切齿的看着宜妃“您打小可不是这么样教导我的!现如今我已长定性了,您倒劝我放弃?”

“那这些年我的努力岂不全成了笑柄?”

他恶狠狠的逼近宜妃,脸上神情似癫狂,似嗜血,他一字一顿的道“您是我的亲娘,别人可以不信我,您一定要信我!”

“况且,您怎么就能确保,太子他一定会平安回京!”

宜妃被他这样子吓得不轻。

不受控制的眼泪珠子从眼眶里掉了下来,她白着脸,抖索着嘴唇道“你你要做什么?”

瑞王眼底厉光大现,切齿恨声道“做我该做的!”

蜀中大动,太子出京,这是一个机会。

有心人,不会错过这个决绝的机会的!

太子出京已一月。蜀中的第二封信送达了京中。

依旧是燕柒的亲笔信。

信中对当日的地动的描述只有四个字——天摧地塌。

又言蜀中地区官员防护得当,所以伤亡人数极少。

只是房屋和牧畜却损失不知凡几了。

商行救灾的粮资目前尚足,但还是请朝廷尽快的拨款放粮。

另外为了防止时疫蔓延,请派遣善治此症的御医前往。

皇上的目光在伤亡极少这四字上停留,蜀中灾情发生后,他面上第一次露出了由心的笑意,眼底尽是欣慰之色。

说什么蜀中官员防护得当?明明是他的功劳。

不过想到他素来低调,又极其不愿意掺和朝政之事,信上如此写皇上倒是能理解。

随着这封信送回来的还有燕柒给姜零染的家书。

对于他不告而别的行为,他明确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处儿,并诚恳的道歉,希望她不要生气。

姜零染看着信上的语句,想象着他写信时的心情与这些话由他的口说出是怎样的口吻与神色。

想着,她轻轻的笑起来。

何来生气呢?

她不过是担忧和思念罢了。

可蜀中的燕柒却不知姜零染的心思,京中报喜的信接连送来了七八封,他扒拉了好几遍,确定其中没有姜零染写来的。

登时就猜测她是气狠了,连怀孕的消息都不愿告诉他,自然是忐忑歉疚的。

若非蜀中情况太过严重,他都要什么都不顾的回京去了。

信有两页,头一页写的是对她的思念以及道歉等话儿。

第二页是蜀中的事情。

第一句便是,猜你会好奇我是如何召集百姓避难的,所以将这细节写于纸上,权做我在你身边告知了你。

原来燕柒找到了蜀中著名的镇山石,在石下埋了一块龟背,龟背之上纂刻了十八个字。

二八之日蜀中大难,天赐桃途福地,可避祸难。

姜零染熟读过蜀中各州县的地志,知道早百年的时候,蜀中曾也有过一次大动,当地人便在大师真人的指导下选了这桃途用于祭祀的广场,后来风调雨顺,加之当地官员百姓走死更迭,一代一代的过去,这块地便渐渐的废弃了。

但此地朱砂埋得多了,种什么都不长。

又忌惮着神明的缘故,也没有人敢贸然的在此处建造宅院,唯恐冲撞了什么。

日复一日的,这桃途之地便彻底的被人遗弃了。

没想到被他给找出来,做了福地。

姜零染暗暗道他聪明。

可只凭这么一块难辨真假的龟背,怎么能说动全部的蜀中官民呢?

想来他费了不少力气。

太子妃知道燕柒送了信回来,特意来问情况。

毕竟蜀中情况的好坏,直接的关乎着太子的差事以及本人的安危。

小皇孙正值脚痒,想要学走路,在乳母怀里待不住,总想爬一爬。

姜零染笑着让厢竹把临窗炕上的小几等物收拾出来,把小皇孙抱在炕上。

太子妃在炕沿上坐了,嗔怪的在他脑门上轻点了下“真真是个不省心了。”

小皇孙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咿咿呀呀的不知回了句什么。

太子妃笑着,又看向姜零染微微隆起的肚子“不知这小祖宗是否乖巧?”

“可千万要是个知道疼人儿的,别像他。”说话间小皇孙爬到了太子妃身边,太子妃好笑的捏了捏他的肉脸颊。

姜零染轻轻的抚着肚子,低声道“听说女儿最是知道疼人儿的,若是个女儿就好了。”

“而且,他也喜欢女儿。”

太子妃笑了起来,揶揄的看着她,道“那你呢?”

姜零染嘟囔道“我都喜欢,都想要。”

太子妃笑的不行。

笑罢又轻轻的叹了口气,透着半开的窗户看着窗外,低喃道“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也不知道安全不安全。”

两湖赈灾时,若非姜霁保护得力,太子和燕柒怕是没命回来。

这蜀中的情况远比两湖更要棘手。

姜零染看着太子妃眉间的忧愁,也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但她还是安抚太子妃道“太子殿下身边跟了两万的军将,近卫又都是能干贴心的,安全上不成问题。”

太子妃听着紧皱的眉心稍稍舒缓,扭头看着她,抿笑道“瞧我,倒让你来安慰。”

“太子和燕柒都会平安回来的。”

姜零染含笑点头。

第六八零章 求救

这日汝州来折。

是一封请求朝廷帮忙剿匪的折子!

原来是汝州地界出现了一帮非常有规模、但人数不明的悍匪,几日来伤人无数,燕崇轩亲自带封地守兵前去剿匪,却反被其重伤。

折子是由汝州知州张安玉所写,内容言辞之恳切紧迫,纵是书面之上亦能深切感受。

皇上压下折子,立刻召了兵部尚书吕淮平询问情况。

吕淮平闻听此事一脸的茫然,全然不知情。

在看了折子后,他道“汝州附近州县并未上报过有大规模悍匪侵入汝州的信函。”

皇上眯了眯眼“这么说,是汝州地界的?”

吕淮平又道“汝州去岁上报过并通过皇上允准的兵将大约有一万。”

依着汝州不安分的心思,没上报的怕是更多了。

不过这话他没敢说。

“一万人去剿匪,竟还输了?”

“是悍匪实在太过彪悍,能以一敌十、敌百?还是。”吕淮平说着抬眼看了皇上一眼,地换了声音道“还是说这件事情另有隐情呢?”

浙州的武德侯撤回京后,汝州那边的监视便宽松了非常多,若要知道真实情况,必然要派人去调查了。

皇上而后宣见了武德侯。

当日便有人去往汝州了。

调查回的结果与上奏的情况一般无二。

现有一群悍匪盘踞在汝州境内的云驼山上。

云驼山易守难攻,在燕崇轩之后,张安玉几次组织兵将强攻、迂回偷袭均都失败了。

皇上看着舆图上云驼山的位置,而后又看着武德侯道“你怎么看?”

武德侯一脸的沉思“不排除有诈。”

文安王是死了,但文安王手下那么多幕僚,就没一个能出谋划策的?

竟能让燕崇轩身受重伤?那一万兵将都是死的?

这件事情越真实,就越令人生疑!

这么直接了当的一句话,着实把吕淮平惊了下,不自觉的往武德侯那处瞄了眼,而后又看皇上的脸,竟是平静的。

看来皇上和武德侯私交甚笃的传言是真的!

湘王和瑞王先后赶到。

听了这事儿,湘王道“文安王叔不在了,文安郡王又重伤在榻,如今求救的折子递达了京中,父皇于公于私都要施以援手的。”

“而武德侯曾在浙州剿灭不少恶匪、恶霸,造福一方百姓。”

“浙州距离汝州很近,地形地势的熟悉上以及领兵布阵上再没有比武德侯更好的人选了。”

他说着朝皇上揖手道“此番若有武德侯带兵前去,必然是凯旋而归的!”

瑞王沉吟着点了点头“三弟所言有理。”

“儿臣也觉得武德侯是不二人选。”

湘王听了这话眉峰微动。

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瑞王竟然会主动附和他的话?

这般想着他扫了眼瑞王的脸,后脊顿时窜出了寒颤,附和也就罢了,神情还这般真诚温和?

事出反常必有妖!湘王心中如此说道。

果不其然,瑞王话落,就又接着道“但是——”

听到这二字,湘王差点笑出声,却又碍着在殿上,讨论的还是严肃要紧的政务,他不好放肆,故而抬手虚掩在唇边,轻咳了一声,盖住了笑意。

“这些年父皇一心为汝州操心劳力,但汝州领不领情谁也不知道。”

“武德侯到底是震慑了汝州多年,且文安王叔刚刚去世不久,民间已有传言,眼下父皇派兵是否换个人选更为妥当?”

对比湘王的含蓄,瑞王一如既往的直接干脆。

不过这也符合他的性格。

而他所言却也有些道理。

在文安王死后,确实有不少人怀疑是皇上暗中做的。

皇上的视线在瑞王脸上打量了一边,道“依你看,该派谁去?”

瑞王思索着道“不如派个皇子过去,既能彰显父皇对汝州的看重与亲和的态度。”

“更能震慑匪寇,一群乌合之众别再妄想生出逆反之心来!”

湘王有些意外的看了眼瑞王,又错着视线看向殿外。

这太阳到底在哪边儿挂着呢?

不仅湘王觉得瑞王不对劲,就是皇上的武德侯也察觉了。

打量的目光在他身上游走。

瑞王站的笔直,对于他们的目光丝毫不加以关注。

皇上默了会儿,看着瑞王道“如此的话,那便是你去吧。”

瑞王明显的怔了下,道“可是父皇,儿臣还在禁足中,且还不能协理政务。”

“禁足?”皇上挑眉道“那你现如今怎么在宫里啊?”

瑞王语噎。

顿了会儿,揖手道“儿臣领旨。”

皇上又点了两名副将随瑞王同行。

而这二人全都是以前跟随着武德侯在浙州待过的。

情况紧急,吕淮平不敢怠慢。

因着太子去蜀中赈灾时是从丰州拨了两万兵,所以眼下吕淮平便请奏,从善州拨兵一万跟随瑞王前往汝州去剿匪。

这也是皇上的意思,听言后便允准了。

殿外瑞王叫住了湘王,张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来。

湘王看着他的神色,猜测道“二哥可是紧张了?”

他此言并无挑衅之意,全是关切之情。

但话出口才意识到,这话对于瑞王而言着实不好听!

谁知瑞王迟滞了下,竟点了头。

瞅了眼勤政殿的殿门,含糊道“我还从未带过兵。”

湘王眨了眨眼,又忍不住的朝天上瞄了眼,瞧见太阳挂在该挂的地方,又收回了视线,上下的打量着瑞王。

多少年没见瑞王这般平和,且还自爆其短的状况了!

且湘王发觉瑞王身上的锐气似乎不存在了?

虽然不明白他在捣什么鬼,但这样的瑞王,湘王莫名觉得还挺顺眼。

便安抚道“如你所说,父皇让你去就是个面子活儿。”

“不还有左右两个副将吗?”

“全都是武德侯麾下最优秀能干的,你就放心的领兵,等着回京请功吧。”

不禁又想,这一次回京瑞王是不是就能解除禁足,回到朝堂之上了?到那时,必然又变会回那个翘着尾巴,招人厌的瑞王了吧!

啧!

瑞王听他如此说,面上神色好看不少,点了点头。

与湘王分别后,瑞王便出宫往府里去做出行前的准备。

到了傍晚,兵部已经准备齐全,可瑞王却在这要命的时候出了状况,浑身高热,四肢颈部起了红疹,大汗淋漓的倒在塌上昏迷呓语。

第六八一章 火烧眉毛

皇上闻讯拧眉,一边派御医去看情况,一边少不得又要合计着换人选。

而京中成年的皇子只剩湘王一个了。

湘王临危受命,带兵出京去了。

关于瑞王的病况,在御医望闻问切之后发现是误食了毒蘑菇,用药后,次日便减轻了症状。

而对于湘王代替他出京的事情,瑞王很有些内疚,病愈后便去勤政殿告罪了。

皇上没什么表情,连头也没抬,淡淡的道:“起来吧。”

瑞王站起身,束手耷拉着脑袋的站在殿中:“三弟出京,我这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儿,求父皇允许儿臣出京赶往汝州。”

皇上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批折子,语调依旧淡淡的:“你刚病愈,就在府里多养几日吧。”

“汝州的事情朕自有决断,你就不要多想了。”

瑞王未得到皇上的允准,面上有些失落,但还是颔首称是了。

天和十一年似乎注定了不平静。

瑞王这边刚误食了毒蘑菇,宫里的淑妃却又突然的中毒病危了。

漪澜殿里,燕景宁望着榻上面色泛乌的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皇后紧皱着眉朝燕景宁招了招手,温声道:“好孩子,过来母后这里。”

燕景宁走过去,伏在皇后的怀里,呜咽哭道:“母后,母妃她会死吗?”

皇后喉间微哽,轻轻的揉着燕景宁的发顶,道:“不会的。”

“御医都在,你母妃会康健的。”

可是十几个御医守在内殿之中,对淑妃所中之毒却是束手无策的。

到了午后淑妃的情况更是糟糕了,昏迷的时间比清醒的还要多。

她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趁着醒来的功夫求皇上道:“臣妾想要见一见兄长,还请皇上应允臣妾这一回。”

皇上握着她微凉的手掌,点了点头,柔声道:“朕这就派人去请。”

淑妃微微笑着,闭了闭眼:“多谢皇上。”

她收紧着手指,攥住了皇上的手掌:“皇上这些年疼我,若是臣妾有个好歹,景宁她就...。”

“景宁也是朕的女儿,淑妃不必忧心。”皇上神色难过,但还是强压下了心中的情绪,温声安抚道:“御医已经在找解毒的办法了,你且安心将养,一定会平安度过此关的。”

淑妃不置可否的笑着。

淑妃的兄长是善州大营的抚东将军孙然,善州距京七十里,来回怎么也要两个时辰了。

院正叶惠收到了皇上的目光,会意的从药箱里取出了参片,让淑妃压在了舌下。

孙然进城的时候姜零染刚从人生大事取了糕点,要去万家探望万伯娘。

瞧见一群兵将呼呼喝喝的打马经过,惹得街两旁的行人商贩惧是惊慌低呼。

文叔一边稳着看到快马狂奔而明显有些躁动的马匹,一边冲车厢里道:“看铠甲是善州的。”

“为首那人我若没瞧错,是抚东将军。”

“善州?”姜零染微微蹙眉。

距京最近有丰州与善州两处大营,职责是卫戍京都,遇乱勤王。

眼下孙然进京,是宫中出了什么事情吗?

她心里免不了的咯噔了一下,撩开帘子看着马车旁的人道:“大虎,你远远的跟着,看看他们是进宫了还是去了别处?”

大虎闻言应下。

看了眼几乎要跑没影儿的一群人,不敢迟疑,甩着马鞭就追了上去。

姜零染往万家去,见了万夫人这才知道宫中真的出了事,也明白了孙然进京的缘由。

她惊道:“淑妃中毒了?!何时发生的事情!”

万夫人示意她压低声音,又让路娘去关门窗。

“似乎是在漪澜殿中。”

“说是早膳不合胃口,用的少了些,所以御膳房新蒸出来的点心淑妃就多用了一块,吃过点心便当场毒发了。”

“现如今宫中封锁了消息,若非你伯父去找皇上禀事,咱们也是不知这些内情的。”

姜零染恍然道:“昨儿太子妃说今日要来我府上,早膳后却又临时给推了。”

“我还奇怪来着。现下看来她是知道了这件事情,进宫去了。”

“约莫是了。”万夫人道:“现如今这找凶手的事情必然是皇后在负责,而皇后又一直有意的锤炼太子妃,教她应对各种事情。”

“这后妃被投毒,十年也难遇一次,皇后必然不会让太子妃错过的。”

“且太子妃自身也孝顺,宫中出事,她怎么也不好让皇后一人去劳碌的。”

姜零染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万夫人喝了口茶,捏着点心咬了一口,笑道:“这点心的味道真真是独特,别家做不出这个味道。”说着瞧姜零染发怔的坐着,神色沉沉的,不觉疑惑道:“怎么了?可是听我说这些,吓着了?”她面有后悔的轻轻的抚了抚姜零染的肚子。

姜零染回神,压住万夫人的手,视线飘忽的看着万夫人。

似是出神的呢喃,又似是窥测到了什么秘密,从而不敢高声的道:“伯娘,我这心里砰砰直跳,慌得厉害。”

万夫人蹙眉道:“怪我,不该和你说这些。”

“有没有不舒服啊?去内室里略躺躺吧?”

姜零染摇摇头,吞咽着口水道:“伯娘,太子出京带的是丰州大营的营兵。”

万夫人不解其意的点头:“是,没错。”

“怎么了?突然说起这个?”

姜零染接着又道:“而湘王出京带的是善州大营的营兵。”

“戍守京都的两处大营都动了,眼下淑妃出事,孙然进京。若真有动乱,那善州便是群龙无首的状态,极难第一时间赶来...。”

万夫人被她这话说的激灵灵的打了个寒蝉,下意识的出声喊道:“今雪!”

姜零染抬眼看向万夫人,接着道:“远在蜀中赈灾的燕柒和太子,前去汝州剿匪的湘王...。现如今京中只剩瑞王一个,若...。”

“休得胡说!”万夫人脸色惨白,嘴唇打着抖索,她慌慌的伸手便捂住了姜零染的嘴,堵住了她余下的话:“这些话哪里是能胡乱的说的?”

“并非胡说...。”姜零染喃喃道。

信王走的太过干脆了,到达封地后也太过安分了。

直到汝州送来了请求朝廷代为剿匪的折子...她当时不是没怀疑过,还隐晦的提醒过太子妃,但皇上和武德侯都确定无异常,她也就释怀了,或许真的是巧合也说不定?

可现在...姜零染后脊窜起了冷意:“....火烧眉毛了!”

她说着蹭的站起身,急不可待的往外走,走几步想到什么又站住了脚,扭身看着万夫人道:“伯娘,您现在立刻出京去!”

说着顿了下又道:“丰州大营在东北方向,您出京一定要避开东北方向!”

第六八二章 皇上中毒

万夫人从未见过姜零染这般神色,不觉被吓住了。

撑手站起了身,望着姜零染的脸一时间诺诺着说不出话来。

姜零染走回去,握住万夫人的手道:“或许是我想多了。”

“但出京并无坏处,伯娘只当是出去散散心,等个三五日,若京中一切正常您再回来。”

“切记,带足人手!”

万夫人道:“那你呢?”

“你可随我一起出京?”

“现在还不能。”姜零染摇头道:“我要去找兄长。”

“不过若时间来得及,我也会出京的。”

她无所谓,但她却要保护好肚子里的孩子。

“我还要去通知大嫂。”姜零染道:“伯娘别耽搁,尽快的出京去。”

活了这几十年,万夫人经历过各色各样的事情。

但逆贼逼宫,兵围京城的事情,她连做梦都没有过。

万夫人有些六神无主,可等她看进姜零染漆黑的眼睛里,不觉心中定了定。

轻点头道:“我知道了。”

姜零染看她答应,大松了口气。

亦是点了下头,出了万家她让阿芙和厢竹分别去找白蓉和姜三叔,悄悄的带着他们出京去。

若她猜的对,那依着燕辜和瑞王恨她的程度,她身边的人极有可能会成为他们下手的对象。

紧赶慢赶的到了宫门口,她托禁军中的侍卫去通知燕柒,却被告知燕柒被皇后拘去查毒源了,无法,她只好进宫去。

却未去拜见皇后,而是向宫人打听了太子妃的去处。

而巧的是,姜霁正在向太子妃回禀调查的情况。

见到二人,姜零染心中微定。

二人看到姜零染都有些疑惑莫名:“你怎么来了?”

事态紧急,姜零染当即便把进宫的目的以及所猜测的事情告知了二人。

太子妃和姜霁都是怔住。

姜霁率先回过神,皱眉道:“你想多了!”

“瑞王他性情暴戾、好冲动、易发怒这不假,但谋反可不是小事,他就算是有心有胆,但他手里有什么底牌?”

“就凭着丰州大营余下的三万兵将吗?”

“就算是瑞王真的领着三万人逼宫,但巡防营岂是吃素的?巡防营足有两万!再加上禁军,这就是兵力相持的状态,瑞王的胜算能有多少?”

“且汝州距京不远,湘王若得到消息定然第一时间带兵杀一个回马枪,届时便会形成内外包围的战局,瑞王眨眼间得到玉玺,再一眨眼可就丢脑袋了!”

“他图什么呢?”

姜零染道:“哥哥怎知湘王能回得来呢?”

姜霁面色倏的一变:“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零染道:“我觉得汝州的困境就是一个局。”

“却不是困住燕崇轩的局,而是困前去剿匪的兵将的局!”

“湘王殿下没有后援,孤身深入敌军腹地,是生是死,谁敢保证?”

想到剿匪一事有诈,她皱眉道:“如今湘王殿下的处境何尝不是被内外包围了呢?”

说着想到了随太子出京的是丰州的副将边虞山,她眉头皱的更紧,眼底满是忧忡:“且太子殿下和燕柒...。”

余下的话音调压的极低,似在低喃,太子妃和姜霁都没听真切,只隐约听见了:“...远在...身边情况更为复杂,不知...危...。”

太子妃觉得姜零染过于的危言耸听了。

可她不得不承认,眼下的巧合确实太多了!

瑞王此人确如姜霁所说那般,但他背后若有燕辜呢?

想着燕辜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太子妃皱起了眉,站起身疾步往外去。

姜零染以为她是不信,急道:“太子妃要去何处?”

“去找父亲!”太子妃没回头,步子急促:“他正好在宫里!”

姜零染闻言登时便拉上了姜霁,跟上了太子妃的脚步。

武德侯被皇上召进宫是要讨论汝州的事情的,淑妃却忽然的中了毒,皇上赶来漪澜殿时没交代他的去处,便只好一起跟来了。

又因是外臣的身份,他不好进内殿之中,便在偏殿落座了。

听完了太子妃的话,武德侯皱眉沉思了会儿,起身道:“我去见皇上。”

姜零染心急如焚,见状道:“是否先请兵部去调查呢?”

武德侯道:“此事毕竟只是揣摩推测,若贸然的宣扬出去,大肆的调查,怕是会引起恐慌,更有挑拨离间,栽赃陷害之嫌。”

“我这就去见皇上,无论如何都会征得皇上的允许的。”

姜零染只好点头。

漪澜殿外孙然焦灼渡步,武德侯上前与之寒暄了两句,询问门旁站着的小福子道:“皇上还在殿中?”

小福子点头称是。

武德侯道:“我有要事要面禀皇上,劳烦福子公公通传。”

小福子颔首进了殿。

淑妃处于昏迷的状态,皇上守在内殿里,却因疲倦而坐在一旁的圈椅上打盹儿。

高得盛去了承乾宫,小福子只好承了高得盛的差事,走到皇上身边轻声的唤了两句。

皇上似是睡着了,并未回应。

小福子见状不敢吵嚷退了出去。

瞧见廊下的孙然,他没好直白的说皇上是睡着了。委婉的与武德侯道:“皇上正忧心淑妃娘娘的病况,这会儿怕是不得空见侯爷。”

武德侯闻言皱眉:“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一颗都耽搁不得!”

“劳烦福子公公再通传。”他说着一揖手:“若皇上怪罪,由我一力承担!”

小福子见他这般说,也是不敢迟疑,忙转身又进了殿。

圈椅上,皇上用手撑着耷拉下来的脑袋,似乎睡得正香甜。

小福子上前几步,躬着腰,恭声道:“皇上,武德侯求见,说是有极其要紧的事情。”

睡着的人丝毫没有清醒的苗头。

小福子心有纠结。

一是担心吵醒皇上会被皇上斥责。

二是若不叫醒,又会耽搁了要事。

想着,他跪在了皇上脚边,伏地扬声道:“皇上,武德侯求见!”

话落,连内殿里的御医都听到了,探出头瞧情况,可皇上却仍旧纹丝不动。

小福子伺候皇上多年,知道皇上并不是浅眠之人,却也从没睡这么死过!

他皱了皱眉,抬头往上看去。

跪着的原因,他这一眼清清楚楚的看到了皇上的脸。

也是这一眼,吓得他呼吸一窒,脸色蹭的白了个透。

只见皇上眼周乌青,嘴唇乌青,鼻孔里流出了深红的血迹。

闭着眼,不知是睡了,还是...。

第六八三章 该守住的

吓的狠了,小福子大张着嘴,嗓子眼里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一口气好不容易的吸进肺里,他才活过来似的,眼涕横流,跪爬着往前,他道:“皇皇上...。”声音发着颤,伸出去要探鼻息的手更是颤的像是筛糠。

当察觉到皇上尚有微弱的呼吸时,小福子想笑笑却又哭了出来:“快来人,快快...快救救皇上!”

“御医,御医呢——”

他跪在地上,哭嚎着全没了高得盛首徒该有的沉稳样。

殿外的武德侯听到异响,心里咯噔了下,一时也顾不得什么内外有别,撩着袍角就冲进了殿里。

孙然见状有些惊慌莫名,武德侯何时这般不懂得规矩礼法了?

但等他隐约听到了殿中的哭声,脸色倏的一变,忙也跟了进去。

院正叶惠正捧起皇上的脸,武德侯一眼就瞧见了,暗道一声糟糕!

他两步并三步的来到皇上身边,问叶惠道:“怎么回事!”

“皇上中毒了!”叶惠诊了脉,手指尖沾了点鼻血,指腹捻了捻,又嗅了嗅,神色凝重的道:“皇上和淑妃娘娘中了相同的毒。”

这一句话,漪澜殿里所有的人都好似掉进了冰窟窿里。

武德侯和小福子最先回过神,齐齐的问叶惠如何解毒?

淑妃中毒的事情已是让御医院上下一筹莫展了,现在更要命的来了。

叶惠一脸愁色的摇了摇头:“暂...暂无解毒的办法。”

武德侯闻言登时心惊胆落。

他看一眼皇上的脸,又急急的看向叶惠,语调里带着些希冀的道:“已查了小半日了,这毒总该有些眉目的吧?”

“眼下可不是谦虚之时,叶院正如实的说,解毒一事您有多少把握?”

叶惠眉间带着颓色,摇头叹气道:“是未曾见闻过的毒,御医院上下正努力的翻查医书,但收效甚微。”

“另一方面,毒源和毒物一直都没能确认,这解毒一事...下官等只能尽力而为。”

武德侯的心凉了半截,他脑子嗡嗡的,急促的喘了两口气,心中一个念头浮了上来,皇上要死了!

而皇上死,太子却不在京中...姜零染...姜零染她说准了!

思及此,武德侯渐渐的找到了方向,强自镇定下来,看着叶惠道:“抓紧时间救治!”

“就算一时找不到解毒的办法,也一定要续着皇上的性命!”

叶惠从生到死都没想过这辈子有一日会面对这样的情况。

他自然明白,皇上的生死系在他们御医院里。

解了毒怎么都好说,若是解不了毒...。

叶惠脑门上渐渐的沁出细汗来,他干咽了咽口水,一言不发的取出银针来。

武德侯又道:“谁去请皇后娘娘?”

皇上中毒,高得盛又不在,小福子作为皇上的近侍,眼下必定要寸步不离的守着皇上!

闻言未作应答。

武德侯也想到了这一点。

但淑妃和皇上接连在漪澜殿里中毒,他实在是信不过这里的人。

“福子公公,太子妃和文靖侯以及姜副统领在偏殿里,你看该派谁去把他们请来?”

这宫里的内侍谁可信,谁不可信,小福子总要比他清楚的。

小福子明白武德侯的意思。

与他一样,武德侯现下也是不敢离开半步的。

在殿中看了一遍,小福子点了一个小太监道:“悄悄的去把偏殿里的太子妃等人请来,机灵点。”

小太监也是勤政殿的。

皇上若死,他定然也没命活,自然晓得事情轻重,闻言点头应是,疾步出去了。

太子妃和姜零染姜霁很快赶至殿中。

眼下的情况已经不允许他们腾出时间去悲伤哭泣了,姜霁道:“要封锁整个漪澜殿,皇上中毒的消息绝不能散出去!”

没有人愿意背负杀君弑父、逼宫篡位的罪名,瑞王想要皇位不假,但他更要顾及名声。

所以,若他要举兵谋事,必然要师出有名。

而皇上被奸人毒害,中宫联合外戚意图篡夺皇权,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罪名了!

姜霁不禁想,今日武德侯滞留在宫中,怕不是巧合这么简单了。

武德侯也是相同的意思,但由他们下达封锁漪澜殿的命令到底是僭越了,所以他才要找皇后来主持大局。

太子妃知道现下每一刻的迟疑延误都有可能会是致命的。当即便道:“姜副统领,毒害淑妃娘娘的元凶就在这漪澜殿里,我命你立刻带人封锁这里。”

“今日当值的,出入过漪澜殿的一律关起来,严审!”

说着看向姜零染:“劳烦文靖侯现下去请母后过来。”

虽是事急从权,但到底皇后娘娘尚在。

她一个小辈儿出面应应急还行,大事上还是要听皇后娘娘的才稳妥!

姜霁和姜零染皆应是,而后并肩走出了大殿。

太子妃让姜霁调查毒源时姜霁带了一队人出来,皆是他的心腹,对于他的吩咐从不多问,现下正好派上用场。

围了漪澜殿,姜霁调查后发现这一个时辰除了御医院的人,并无闲杂可疑宫人出入漪澜殿。

难道元凶还在漪澜殿里窝着?

皇上入了漪澜殿便在殿中坐镇,下一步只要查这期间出入过大殿的人,便有可能抓到元凶,找回解药了!

不多时皇后赶到。

到底是在宫里活了一辈子的,姜霁从她与姜零染从容交谈的脸上丝毫看不出焦虑与惶恐来。

姜霁自愧不如,稳了稳心神上前见礼。

皇后看着他们兄妹俩满眼的欣慰。

虚抬了抬手道:“辛苦副统领了。”

姜霁愧责的低下了头:“末将有罪。”

皇后笑笑,目光不着痕迹的往周遭看了眼,注意到往来不断的宫女太监,她笑意不变的看回姜霁脸上,压低了声音道:“是罪是功改日再论,今日且伴着本宫一起渡过难关。”

姜霁揖手应是:“是末将的荣幸。”

皇后一脚踏入殿中,脸上的镇定登时便垮了,疾步走到炕边看着昏迷不醒的皇上,她哽咽道:“情况如何了?”

叶惠禀道:“回皇后娘娘,已用药物暂且稳住了皇上的情况,御医院上下都在找寻解毒办法。”

皇后点点头,动作轻柔的给皇上掖了掖被角,道:“皇上放心,该守住的,本宫一定会守住的!”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第六八四章 求援

殿中武德侯,孙然和姜霁束手听令。

而取了玉玺和兵符的高得盛以及禁军统领王占也匆匆的赶了过来,高得盛将这两样物件郑重的交到了皇后手中。

皇后一手玉玺一手兵符,两物沉甸甸的压着两只手掌心,似是压在心头上一般。

这两样中任何一件都是能撼动国家之物,也是追逐权利之人日夜渴求之物。

可如今她拿在手中,是要守住家人性命的。

还求祖宗保佑。

皇后在心中这样念道。

“本宫已经听文靖侯说了她的猜想。”皇后说着看几人:“你们也是这样想的?”

武德侯和孙然都是点头。

在得知皇上中毒之前,他们也觉得姜零染的话过于的危言耸听了,但皇上中毒之后他们联想这种种巧合,也不得不信了姜零染的话了。

王占在来的路上听高得盛说了事态,这会儿听皇后问不觉皱紧了眉头。

这...这怎么做梦似的?

前一刻还国泰民安呢,眼下逆贼就要兵临城下了?

他这心里一时不能接受。

但皇上中毒之事确实蹊跷诡异,不可不防啊!

皇后道:“本宫也信。”

“但若要召集文武百官,只凭一个猜测是不行的!”

“还要有确凿的证据。”

武德侯皱眉。

求证自然是该求证的,但...。

皇后紧接着又道:“但眼下留给我们的时间约莫是不剩多少了。”

武德侯听言忙不迭的点头:“皇后娘娘高见。”

皇后道:“所以,本宫的意思是先部署起来,确保京城安全后再逐个通知朝中官员!”

“如此方得万全!”

众人听着都是点头。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了。

见他们都同意,皇后松了口气。

于政务战局上皇后到底是外行,问武德侯道:“以侯爷看来,现下最要紧的是什么?”

武德侯和孙然对视了一眼,揖手道:“皇上中毒,不论有无外患,都该立刻的封锁九门,严防消息外传,以及严控乱臣贼子进出。”

皇后听言点头,而后看向王占。

王占立刻会意道:“皇后娘娘放心,有末将的一口气,这宫门便会死守住了。”说完揖手退了出去。

武德侯接着道:“禁军只有五千人,守一时是可以的,但若要应对丰州的三万兵,还是要召集善州大营的五万兵才行!”

“另外在善州营兵到来之前,城门皆闭,由巡防营把控!”

“如此京中便又能安全几分了。”

说着顿了下,又道:“还要给太子...以及湘王各传一封信。”

若真到了最糟糕不可挽救的局面,湘王是比瑞王更好的选择。

皇后目光闪了闪,显然是明白了武德侯话中的意思。

姜零染道:“抚东将军现下不能出京。”

众人听言皆朝姜零染看了过去,姜零染又道:“淑妃娘娘之所以会被人下毒,其贼人的目的就是为了引抚东将军进京,从而使善州不能第一时间进京勤王。”

“若我猜测不错,宫里或者宫外一定有人在盯着将军的行踪。”

“甚至京城去往善州的路上都会设有埋伏。”

武德侯顺着姜零染的思路想了想,点头道:“不错!”

“禁军守门能守得住消息,但抚东将军一旦走出宫门被人发觉,那便等同于自动暴露了皇上的情况。

“眼下需待换一个人,拿着兵符,前去善州请兵。”

孙然道:“事发突然,现下谁能临危受命呢?”

皇后蹙眉道:“是啊,这会子哪里现抓一个将军出来呢?”

武德侯看向了姜霁,沉吟着又看向皇后,揖手道:“末将倒有一个人选。”

皇后皱眉叹道:“事态紧急,侯爷就别打哑谜了。”

“有什么想法就赶快说出来吧。”

武德侯道:“姜副统领就是个绝佳的人选。”

“目标小,功夫好,且年轻行动便利,定然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消息带去善州。”

孙然闻言看向姜霁,看了会儿,揖手道:“侯爷所言极是,末将附议。”

姜霁自回京后不论是万寿节上救驾,还是两湖灾地舍命救下太子和燕柒,这可都是大勇之举。

就算是惠州的路上设有埋伏,由姜霁出面,胜算也能更大一点。

姜霁压下心中的惊诧,皱眉道:“可末将经验不足...。”

“如今是生死存亡之际,末将怎敢用粗浅之智与敌军相博呢?”

皇后慢慢的舒了一口气:“你也说了,是生死存亡之际。”

还有得选吗?

捏了捏手里的虎符,她道:“姜霁!”

姜霁一怔,旋即上前抱拳跪下:“末将在!”

皇后道:“帝后宗亲,千万百姓的性命安危,就系于你一人之身了。”

“切莫让本宫失望啊。”皇后小心翼翼的将兵符放在了姜霁手心里。

姜霁看着兵符,一瞬之后收紧了拳头,颔首道:“末将领命!”

姜零染跟着姜霁出了大殿。

姜霁转身看着她道:“虽然宫里危险,但到底比家里强。”

“待会儿去把你嫂嫂接进来。”

姜零染道:“哥哥放心,我已经让阿芙把嫂嫂送出京了。”说着顿了下,伸手握住了姜霁垂在身侧的手,低声道:“此去凶险,哥哥保重。”

姜霁笑了笑,抬手揉揉她的发顶:“放心,你哥哥命大着呢。”

“等我回来。”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六八五章 毒物

在姜霁离开后皇后侧首吩咐季川道:“漪澜殿里的人关起来了,你去瞧一眼,看是否能问出毒源毒物的线索来。”

“另外,这个当口别传出什么闲言碎语话儿来。”

季川觑了眼皇后的神色,而后垂下眼,低声道:“奴才明白。”说完轻步离开了漪澜殿。

皇后又吩咐宣召巡防营统领杨平福以及内阁六部官员进宫。

内阁和六部很快就到了,得知皇上中了毒,他们都是懵的。

但让他们更懵的是皇后下面的话。

有人要在皇上中毒期间举兵造反??

这...这话儿是怎么说的?哪里来的消息?可靠吗?

众人心中腹诽着,目光都往兵部尚书吕淮平的脸上看。

吕淮平被众人以及皇后的目光瞅的心中发慌,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他稳着心神揖手道:“微臣愚钝,暂未收到各大营有异动的消息。”

众人闻言神色变得有些古怪,彼此对视着,又时不时的瞧一眼皇后,却都不敢贸然胡乱的开口。

皇后明白这些人在想什么。

就算是暂时的被人质疑,她却也绝不能松懈退让!

“是未收到,还是未有上报?”

她沉沉发问。

吕淮平一怔,愕然片息忙揖手道:“微臣这就去调查。”

看他要走,皇后又道:“现如今知情的全都在这殿里了,若吕尚书在外面露了一丝的话儿,给今日的局面造成了不可挽救的后果,其结果,吕尚书明白吧?”

吕淮平心下一骇,不自觉的吞咽了下口水,点头道:“微臣不敢。”

漪澜殿里,不知情的小皇孙以及湘王妃母子被请进了宫。

太子妃出面安抚。

姜零染则到了殿内,看到了躺在炕上的皇上。

小福子守在一旁,见姜零染进来,低声询问道:“文靖侯有何吩咐?”

姜零染道:“可查到皇上进了漪澜殿后都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不曾?”

小福子道:“查是查到了,可...可有些诡异。”

姜零染道:“怎么诡异了?”

小福子请着姜零染往旁侧沾了沾,低声道:“因着淑妃娘娘中毒的事情,皇上到后奴才并不敢让漪澜殿的宫女给皇上泡茶,是奴才自个去泡的茶,用的是皇上常用的山泉水。”

“这茶一共泡了两杯,皇上和皇后各一杯。”

“眼下皇上中毒,可皇后娘娘却一点事儿都没有。”

姜零染闻言看了小福子一眼。

小福子抿了抿唇道:“奴才也是找不到可相信的人了。”

“你师傅呢?”

“茶是奴才泡的。”“这话就算是说出去,没命的也是奴才。”

“别多想。”姜零染轻声说着。

皇上和皇后一起喝了茶,皇上中毒,皇后却没事,这事儿说出去,结合现下的情况,皇后窃国的罪名必然是要坐实了。

但姜零染不相信皇后会这么蠢。

“皇后就算要做这些,为何不等太子回京呢?”

“这么一通忙活,极有可能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她轻摇了摇头:“得不偿失。”

皇后没事那就证明茶没问题...淑妃中毒以后所有人都把矛头对准了御膳房,这漪澜殿却未多做推敲。

会不会是这殿中的物件有问题?!

姜零染心中想着抬步又走了回去,询问宫女开云道:“淑妃娘娘中毒之时在何处落座?”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漪澜殿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惶恐的,开云闻言怯怯的抬眼看了姜零染一眼,而后指了下皇上躺着的炕,道:“淑妃娘娘坐在那里吃点心,刚吃到第二块就吐血了。”

姜零染蹙了蹙眉,低声又问道:“吃点心之前呢?淑妃娘娘做了什么?”

开云吸着鼻子,抹了下眼泪,哽咽道:“淑妃娘娘在为蜀中的灾民抄经书祈福。”

姜零染顺着开云的手指看到了炕桌上还没来及收起的经书....以及炕桌上的一个天青釉浅口小瓷缸,里面的一株雪白色的碗莲开的鲜活怒放。

她心头涌起了一丝怪异感,眯眼疑惑道:“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莲花?”

开云道:“娘娘喜欢莲花,皇上恩典,特意让花房培育了送来的,未曾间断过。”

姜零染道:“这一株送来多久了?”

开云不知她为什么纠结这碗莲,但还是答道:“昨日傍晚送来的。”

姜零染道:“送来的时候就已开花了?”

开云摇摇头,道:“今早开的花,娘娘很开心,看了好一会儿呢。”

姜零染顿了会儿,突然道:“皇上今日也看了吧?”

开云闻言很是诧异,瞪大眼看着姜零染道:“文靖侯怎知?”

姜零染道:“你接着说。”

开云道:“皇上他忧心我家娘娘,除了在内殿里看御医诊治,就是坐在这儿看经书、看碗莲了。”

姜零染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抬步往炕边走了过去。

高得盛瞧见姜零染步步往炕边来,心中疑惑,她何时这般不懂规矩体统了?正要阻拦就听她开口道:“有没有可能毒不是经口入体的呢?”

忙活的御医一听这话全都停住了,惊诧莫名的看着姜零染。

叶惠道:“文靖侯是发现了什么吗?”

“你们不觉得这睡莲开的过于的鲜活了吗?”姜零染道:“透着股子妖异。”

高得盛听言愣了愣:“文靖侯这话何意?”

姜零染道:“听开云姑姑说,这碗莲是昨日傍晚送到漪澜殿的。”

“今早开了花,淑妃娘娘很开心,赏看了好一会儿,还在它旁边抄了经书。”

“而皇上进了漪澜殿后,除了内殿之中,便是在这炕上落座了。同样的赏看了碗莲,看了经书。”

“这些是巧合吗?”

众人闻言都是皱紧了眉头,审视的目光朝碗莲看了过去。

叶惠上前端起浅口瓷缸,先是嗅了嗅,而后又用手指沾了缸中的水尝了下,均是摇头。

姜零染看着睡莲,蹙眉道:“这蕊...。”

叶惠闻言看向睡莲的花蕊:“文靖侯发现了什么吗?”

姜零染道:“睡莲的花蕊犹如菊花品种中的仙灵芝一般,是金丝状的,但也只是形似,因为花蕊的顶端会压着一点白。”

“可这株睡莲的花蕊,却没有白,只是金黄的一根。”

叶惠是个一辈子只懂得研究药材的,并不懂姜零染说的这些,闻言凑近了睡莲,却没能瞧出什么来。

第六八六章 兵临城下

姜零染捏过叶惠手中的竹镊,夹断了其中一根花蕊,掏出帕子,将花蕊放在了帕子上。

而后她端着茶盏,把剩下的半盏清茶浇了下去。

只见原本呈现金丝状的花蕊变了样,根部与中部依旧是金黄色,顶端却露了白。

“这才是睡莲花蕊真正的样子。”姜零染道。

高得盛看的一愣一愣的,既佩服姜零染的细致入微,又感叹奸人的心思巧妙。

指着帕子上晕出的黄渍,他道:“这是否就是毒物?”

叶惠不敢随意下定论,道:“容微臣检查一下。”他说着同样的夹了一根花蕊走出了殿。

不多时便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小太监。

小太监手里托着一个托盘,托盘之上是一只口鼻出血的兔子。

这花蕊之上的粉末确定是毒物无疑了。

“真真是聪明。”姜零染道:“碗莲是昼开夜闭的,把毒药放于碗莲之中,等到开花,这毒物便自己跑出来了。”

“再怎么调查点心茶水,也不过是无用功。”

毒物一事上有了大进展,太子妃松了口气,迫不及待的去了偏殿,将好消息告知了皇后。

皇后闻言神色稍有和缓,低声叮嘱道:“既找到了毒物,命他们尽快的制出解药来。”

太子妃点头应下,退出了偏殿。

六部之人看太子妃来去匆匆不做逗留,又瞧她和皇后交头接耳,想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就是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他们相互对视了眼,都不敢开口询问。

皇后看出了他们的心思,主动道:“御医已经配制出了解药,皇上不日便可痊愈。”

众人灰败焦灼的神色瞬间振奋起来,异口同声的道:“天佑大庸。”

皇后却说不出这句话来。

天佑不佑,还要看敌人能力有多强!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仍是不见杨平福的踪影,甚至连派出去的人都没回来复命。

皇后心中沉了沉。

禁军足有两万之众啊。

正要派人再去找,就有小太监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一进殿便跪爬在地上了,一脸惊惧,涕泪横流的道:“启禀皇后娘娘,瑞王他他带兵逼宫了!”

皇后蹭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到何处了!”

其余众人皆都是变了神色。

皇后的猜测竟是对的!

瑞王他怎么敢!

武德侯是殿中唯一一位面容冷静的,他看着小太监道:“在城外,还是在宫外?”

小太监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道:“皇皇宫九门全,全都围了,现现下瑞...不不是,逆贼正在宣武门外叫嚣。”

“说说皇后娘娘毒害了皇上和淑妃娘娘,他要替天行道。”

皇后冷哼一声:“就凭他也配!”

武德侯默了下,而后揖手道:“末将愿意去会一会他,求皇后娘娘允准。”

秦明浩道:“若能兵不血刃,自然是最圆满的。”

武德侯与秦明浩对了个视线,点了点头。

可都做到这一步了,熄战的可能性有几分呢?

但无论如何都要先礼后兵!

眼下的情况对他们太过不利了。

宣武门下,甲兵见头不见尾的排在长长的街道上。

为首的是瑞王,身着黑甲,膀系红绸,悠哉悠哉的端坐马背之上。

他右侧方是丰州大营的虎威将军张怀濮,张怀濮手里握着一柄长枪,枪头之上挑着的赫然是巡防营统领杨平福的头颅。

武德侯皱眉,怪不得杨平福久召不至,原来是丢了性命!

凝目再看,果然看到这些甲兵之中掺杂着巡防营的人。

他的心忍不住抖了下...丰州大营三万营兵加之巡防营的两万,足足五万精兵。

怕是善州大营的人未到,他们先就攻破了九门。

瑞王一抬头瞧见了城门上站着的武德侯,“哟呵”了声,春风得意的打着招呼。

武德侯稳下心身,沉声道:“汝州求救,皇上派王爷出兵,王爷忽患急病而由湘王殿下代劳。”

“如此看来,生病是假。”

“王爷从那时便已心有计谋了!”

瑞王笑了笑:“这话儿是怎么说的?本王没听懂。”

武德侯亦是笑了下:“兵临城下,王爷还需遮掩吗?”

瑞王道:“尔等宵小为了一己私欲毒害父皇,不顾家国天下。”

“本王今日是来勤王的!”

“速速交出解药,放了父皇,本王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武德侯呵笑道:“谁说皇上中毒了?”

“皇上现下正在勤政殿中呢。”

“让末将来请王爷进宫,皇上说有话要交代您。”

瑞王沉稳得意的眼睛里登时染了慌乱,一张脸青白交错着,张口结舌竟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他们确实没得到皇上中毒的确凿消息,但算时间,那毒药该是发挥了作用的。

莫非中途有了什么变故?

武德侯紧盯着瑞王的神色,刚要乘胜追击,就瞧他忽的侧首朝左侧看了过去。

武德侯跟着看过去,马背之上是一个身披黑色披风,头扣着宽大风帽的男子。

并瞧不清楚真容。

但他能高于张怀濮而居在左侧,想来是得瑞王器重的。

可眼下这个当口,谁还能比张怀濮更受器重?

还是说此人身份要高过张怀濮,故而能居在左侧?

他想到了姜零染说的那些猜测,对此人的身份有了些眉目。

不知听了什么,瑞王扭回头来时面上已经镇定了下来,他高声呵斥城门上的武德侯:“休要口出妄言!”

“真以为你们毒害父皇的恶行不会为人所知呢!”

“速开城门,让我等救驾!”

武德侯看着那黑衣之人,冷道:“信王殿下,皇上何曾亏待了你,你竟诱哄着瑞王殿下做出这等十恶不赦之举!”

那黑衣之人稳坐马背之上,恍若未闻。

“胡搅蛮缠!。”瑞王快速的朝左侧看了一眼,而后抬手怒指城门之上:“死到临头你还要反咬一口。”

武德侯看着瑞王,心中最后一点希望都被浇灭了。

“看来不是诱哄,而是同谋了!”

“勾结汝州,串通丰州,你毒杀君父,逼宫造反,祸国殃民,就算你成功了,但你当真以为你能坐得稳这个位子!”

一字一顿,铿锵有力的声音自城门上砸下来。

甲兵之中有了微微的躁动。

第六八七章 三刻后

张怀濮偏头看了一眼,发现大都是巡防营的。

这些个人没了主将,六神无主,威吓之下吓破了胆子,只能尽可能的抓住能抓到的一位强者,以求个生路。

现下才听了武德侯几句话,便不安分了?

哼!

“战前动员可不是这么做的。”一道低幽的声音从风帽之下泄了出来。

张怀濮朝左侧看了一眼,而后伸手从副将手中接过弓箭,瞬间拉了个满弓,手指一松,羽箭冲着城门上高谈阔论之人而去。

戎马半生,武德侯可不是泥捏的,偏身便就躲开了。

羽箭重重的钉在了他身后的城墙上,尾羽乱颤。

瑞王冷道:“坐不坐的稳不是武德侯该担心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此刻打开城门,本王给你留个全尸!”

燕辜微微抬起头,往城楼上看了眼。

不知是计划提前泄露了,还是巧合,这些个人家里的女眷全都没了踪影。

他眼下就是要挟都找不到人选!

事到如今成败就在一瞬间。燕辜道:“告诉他,要么速速交出皇上,要么三刻钟后攻城。”

瑞王皱眉:“这么急?”

燕辜嗤笑了下,低声反问:“皇权就在眼前,二哥不着急?”

瑞王听言眉峰微动,神色间越发的从容。

“众将听令,现有贼人挟持帝后意图谋反,三刻钟后攻城救主!”

一呼而百应!

声势震天!

武德侯眉头深锁。

他们五万兵围城,禁军却只有五千,就连突围都做不到。

硬碰硬是没有好结果的。

现在最上上策是尽可能的帮姜霁拖延时间。

想到此,武德侯转身从墙上拔下了羽箭,沉声道:“看来瑞王殿下心意已决!”

“这箭,我会带给皇上看的。”

“只是从宣武门到勤政殿距离甚远,我就是用跑的也不止三刻钟吧?还请瑞王殿下耐心候着,说不定皇上看了这箭会亲自来训话也说不定。”说完转身下了城楼。

他这一走十足的干脆。

但他的话却犹如一颗巨石砸入了平静的湖中,激起了阵阵水花。

皇上没事,好好的在勤政殿呢,那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救驾反成了谋反?这...这是怎么说的?

就有人向张怀濮发问了。

张怀濮往左侧看了眼,眉间起了皱褶,而后咬了咬牙,侧目看向副将王茴。

王茴会意颔首,打马往队伍后走,到了发问的小兵身前,居高而视。

小兵一脸的刚毅,梗着脖子问王茴道:“王副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究竟是来勤王救驾了?还是举兵造反了?”

“武德侯的话明明白白,皇上可还好好的在勤政殿里坐...。”

“噗”的一声,打断了小兵嘴里的话。

他眼前一花,瞧见王茴抽刀砍下,而后又极快的拔刀回鞘,那噗的一声是从他自己身上发出来的。

身边的人看着他,满目惶恐的向左右避开。

小兵面有疑惑,同时他觉得脖颈处有水浸浸的热流顺着胸口往下淌,疑惑的伸手去摸。

清楚的摸到了一道血肉翻开的疤。

小兵似乎明白了什么,看了一眼王茴,不等说什么便闭眼倒了下去。

王茴瞥他一眼,轻蔑的哼了声,看着骚乱的众人道:“此人是武德侯安插在军中的耳目,其目的就是为了扰乱军心!”

“死不足惜!”他说着朝地上啐了一口,打马走了。

武德侯的话不仅动了军心,也动了瑞王的心。

他心下惴惴,吞咽着口水问燕辜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燕辜看着武德侯消失的地方,淡淡道:“他就是属蜂巢的,浑身上下全是窟窿眼,信他的话才有鬼!”

说着顿了下,他收回目光看着瑞王道:“二哥,该即刻就攻进去!”

“机会,稍纵即逝!”

瑞王心中直打鼓,望着宫门,音调有些不稳道:“再,再等等吧。”

“说了三刻就是三刻。”

燕辜不再说话。

张怀濮看了眼燕辜的方向,而后劝瑞王道:“信王殿下所言有理,机会稍纵即逝。”

他说着打马更靠近了瑞王,压低了声音道:“就算眼下没中毒又如何?”

“等您进了这道门,没中毒也是中毒了!”

瑞王手握缰绳,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宫门,沉吟了好一会才道:“就等三刻!”

张怀濮皱了皱眉,看了眼左侧,继续又道:“言而有信固然是好的,但...。”

“闭嘴!”

一声低斥打断了张怀濮的话。

瑞王扭头冷冷的看着他:“你是君,还是我是君?”

“谁听谁的?”

张怀濮一哽,脸皮涨的通红。

燕辜打圆场道:“意见不合是常有的事情,但咱们都是为了功成。”

“三军之前,一君一将,还是和和气气的好。”

张怀濮揖手道:“殿下莫怪,是末将太过心急了。”

瑞王端坐着,没应声。

张怀濮面有尴尬的轻咳了声,而后吩咐王茴道:“记时。”

王茴应是。

日头渐渐的落下去,清风带走了余温,随着夜色的到来,四周冷意蔓延。

甲兵手中举着的燃烧的火把在夜色里犹如一条戾气正旺的火龙。

张怀濮提醒道:“马上就三刻钟了。”

瑞王点了点头,抬手压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

就在此时有一狼狈的小兵前来通禀:“禁军意图从安定门突围,卑职等勉力给压制了回去,需待尽快的驰援,谨防下一次的突围!”

“果然是个奸诈的。”瑞王冷哼道:“这短短时间,竟连九门外的排兵都打探清楚了!”

张怀濮立刻附和:“武德侯就是个奸猾的老狐狸!”说着又道:“此举足以证明他刚刚的话是在虚张声势。”

“殿下,时机已到,该动了!”

瑞王点头。

一把抽出了刀,高举着刚要开口,就听一声哽咽凄厉的哭喊:“我的儿——”

瑞王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循声望去,瞧见城墙之上被两个禁军押着的宜妃。

他顿时道:“母妃!”

“我的儿,你这是何苦呢。”宜妃看着城墙下的阵仗,忍不住的涕泪交垂。

“母妃别怕,儿臣这就来救你!”瑞王殷切的望着宜妃。

在此之前,他已安顿好了瑞王妃与燕君慕,可宫里的宜妃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唯恐惊动了皇上。

眼下看宜妃这般模样,瑞王心中刀绞一般。

说完举刀喝道:“给我冲进去!”

第六八八章 宫门破

话落,身后却无一人动。

瑞王一脸的难以置信,全没明白眼下是什么情况。

燕辜没工夫参与瑞王救母的大戏。

他看着瑞王又惊又怒的脸,淡淡道:“宜妃就是个饵。”

“二哥从这儿攻进去确实能救下宜妃娘娘,可也给了他们逃跑的机会。”

“皇位和母妃,你真的选定了?”

“那是我娘!”瑞王额头青筋直跳,眦目欲裂的恶视着燕辜:“我必须救!”

燕辜深吸一口气,妥协道:“留下五千人,咱们去安定门。”

瑞王被他命令的口吻刺的不舒服,原本的好建议也听不进去了。

冷笑道:“想跟着我,就乖顺一点。”

“我说,救人!”

起了风,火把的火苗追着风走,明灭飘忽不定。

燕辜看他片刻,轻点了点头,而后搭弓拉弦一箭射过去,正中宜妃心口。

押着宜妃的两个禁军显然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预备好的说辞完全是用不上了。

一怔之后,回神转身就跑了。

中箭身亡的宜妃犹如破败的风筝,从城楼上摔了下来。

“轰”的一声落地,瑞王整个人都跟着颤了一下,张大了嘴里喊出极低弱的一声:“母妃...。”

燕辜把弓箭扔给身边的小兵手里,而后一扬手道:“去安定门!”

与瑞王不同的是,燕辜话落,全体而动。

烧的烈烈作响的火把声中夹杂着盔甲相互摩擦的声音,锥心的刺耳。

张怀濮暗道燕辜太急功近利。

这还没卸磨呢,就打算着杀驴了!

没有立刻跟着燕辜的队伍走,而是吩咐道:“快把太后的遗体好生的收起来。”

王茴亲自去做了。

这一声“太后”勉强唤醒了瑞王的心神。

他浑身都发着抖,眼底的厉光似要冲破眼眶,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燕辜——”

张怀濮知道瑞王现在撕了燕辜的心都有,但军心本就不稳,若二人再起了争执,怕是更糟糕了。

况且,人死不能复生。

宜妃活着就会被他们利用,瑞王舍弃不下便会被连累。

现下死了,反倒更利战况。

打马到了瑞王身边,低声道:“殿下,就算是杀,也要等到攻城之后。”

他现在跟着两王。

一个是拥护多年的。

一个是手握证据,胁迫威胁着他的。

不论哪个方面,他自然是想要瑞王胜出的。

但燕辜说只要他死了,那么在他死后的第二日,自己做下的那些事情便会昭告天下。

依着张怀濮对瑞王的了解,一旦这件事情泄露,瑞王为了声名一定不会保他的!

而燕辜说,今日之后他依旧是掌管五万精兵,威风凛凛的虎威将军。

他本家的所有人,一样的不受牵连。

人生下来就是为了活着的。

纵是不舍,也要取舍。

毕竟,生与死,没人会选错。

瑞王自然明白燕辜的用途。

他要干干净净的留在史册之上,用着敦孝仁厚的名声坐稳皇位,那么他便要给这浑身的罪孽找个替罪羊出来才行!

羊他找到了。

只是,出乎意料的有些扎手!

“母妃,杀你的人我一定会活刮了的!”

安定门外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两扇朱红宫门已变成了刺猬,满当当的钉着羽箭。

燕辜看了一眼,问围守的副将道:“约莫所少人突围?”

“卑职该死,约莫不出。”副将面有惶恐,恭敬答道:“不过,禁军中的精兵应该全都用来突围了。”

燕辜狐疑的看着他:“何以见得?”

“伤亡差距太大。”副将指了指一旁的两个尸堆。

燕辜顺着看了一眼,丰州将士的尸体与禁军的尸体成了鲜明的对比。

副将接着又道:“刚刚的打斗中似乎有善州大营的抚东将军。”

燕辜精神一震:“你确定?!”

“卑职确定!”副将点头道:“卑职曾见过他几次,所以认的很清楚。”

燕辜呵的笑了下,愉悦道:“除了他,你还看到谁了?”

副将道:“还有穿着凤袍女眷,被打斗场面吓得失声尖叫,又被禁军给护着退回去了。”

燕辜面上笑意更甚。

而后赶来的瑞王道:“若要去善州求援,何故从此门突围?”

“南边儿的崇文门不是更便利?”

张怀濮道:“咱们刚刚在南边的宣武门,他们必然是猜到了南边儿兵力重,所以不敢硬碰硬。”

“而且从崇文门突围,一直往北行便有宽阔的官道,还有码头,届时不论是船行还是骑马,都非常的便利。”

“对比其他几门,确实多了一丝生机。”

瑞王点点头。

宜妃的死使他全部的耐心都耗尽了,看着安定门道:“上攻城车!”

张怀濮闻言看了眼燕辜的脸色,而后点头应是。

攻城车笨重,艰难的过了护城河,到了城墙下头顶便是落雨一般的箭矢,推车的甲兵死了一波又一波。

但空缺的位置立刻就会有人填补上去。

燕辜看着冷笑道:“瞧瞧,瞧瞧,这笨的,浇下一桶火油岂不事半功倍?”

瑞王侧目看他一眼,又继续看着城门,冷呵道:“既有良策,何不献之?”

燕辜笑看一眼瑞王,恭敬又谦卑的低了低头:“二哥说笑了,有您这样的君主在,我如何会效忠他人?”

“这五千人守着诺大的皇宫,已是强弩之末了。”

“恭祝二哥得偿所愿。”

瑞王冷冷笑着,未作回答。

亥时,宫门破。

瑞王带兵一路厮杀,所到之处尽是鲜血与尸体。

禁军伤亡惨重,且战且退,最终被围在了勤政殿外的空地上。

武德侯浑身是伤,他力竭的坐在石阶上,喘着气擦着溅在脸上的血,冷冷的看着瑞王道:“报应不爽,你今日反你父皇,以后你的儿子便会反你!”

瑞王啐道:“少他妈废话!”

“把姜零染给我找来!”

武德侯一怔,一时没能明白瑞王为何要见姜零染。

在场的众人都是疑惑的,这要命的当口,为何要见一个女人?

张怀濮却隐约猜到了些。

都知道宜妃讨厌姜零染,还在她手里吃了大亏。

瑞王在宜妃生前报不了仇,刚刚目睹了宜妃的死,他心中的歉疚正是浓盛之际,自然要替宜妃死后寻仇了。

第六八九章 天时地利,独缺人和

不过这也足证明,瑞王不会留燕辜久活。

他这般想着有些担忧的朝燕辜看了过去。

却瞧见燕辜正看着夜色中的勤政殿,眸光之中尽是痴迷。

武德侯知道宜妃母子与姜零染有仇,姜零染这一来定是凶多吉少的,他自是不答应这个要求。

王茴拎刀砍了一个禁军,喝道“还有谁要替姜零染死!”

不得不说王茴这话说的刁钻。

没人想死,更何况为了一个陌生人。

仅剩的禁军中立马就有人要开口,却被武德侯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张怀濮摇头失笑“何必呢?您这一大把年纪不回家养老,还在这儿逞什么强?”

“说与不说,不过是多活一刻钟,少活一刻钟。”

“你还真以为能护的住她?”

瑞王冷讽道“最厌恶老顽固!”

张怀濮闻言看了眼王茴。

王茴拎着尚滴着鲜血的刀就往武德侯身边走。

举刀的一瞬间,武德侯身旁的一个禁军急急喊道“在湖心亭!”

“所有人都在湖心亭里!”

王茴手上一顿,扭头看张怀濮的意思。

张怀濮请示瑞王道“是咱们过去,还是把人带过来?”

瑞王笑道“自然该是我去拜见父皇。”他说着抬步往湖心亭的方向去。

湖心亭建在湖中央,出入都要靠船只,行动十分受限。

对比破门就能入的宫殿,这处确实隐秘了几分。

但这种情况下,这湖心亭就是一个翁,里面躲着的就是待捉的鳖罢了。

岸边围了近千之众的禁军,张怀濮看了笑道“呦,这儿还有呢。”

两军一遇,执戈相对。

瑞王没着急下令进攻,而是悠哉悠哉的看了会儿湖中央的幽幽烛火。

片刻得意一笑,偏头看着被捆来的武德侯等人,道“谁去传话儿?饶他一命。”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此刻也不例外。

刚刚说出姜零染等人在湖心亭的禁军走了出来,接下了这差事。

一艘小船摇摇晃晃的往湖心亭去。

两刻钟后,小船晃悠悠的摇了回来。

船上除了那个禁军,还有一位披着葱绿色披风的女子。

姜零染登了岸,越过禁军走到了最前。

她站在两军之中,将对面的人看了一边,而后垂眼轻笑。

瑞王被她这一笑笑的着实懵了会儿。

他竟没从她身上看出半分的惶恐来!

这女人是得了失心疯了,不知惶恐为何物吧?

片刻瑞王回神嗤之以鼻道“虚张声势!”

“但愿待会儿你脑袋搬家的时候还能笑的出来。”

姜零染道“我怎么觉得我会活的比你久呢?”

瑞王嘲笑道“你觉得?”

姜零染清楚的看着他的神色,面有遗憾道“看来你到现在还没明白。”

瑞王皱眉,审视的目光盯着她道“你什么意思?”

“你受人蛊惑,蠢到家了。”姜零染摇头叹道“还自以为将要成功呢。”

瑞王眼底划过慌乱,极快的左右看了眼,而后又冷静下来。

轻哼一声,轻蔑道“说吧。”

“胡说八道也好,真情流露也罢,趁着还能说,多说几句。”

姜零染轻笑了下,垂眸道“你背后之人联合了汝州,制造出汝州有悍匪的假象,诱湘王出京以便剿杀。”

“趁着蜀中地动,而丰州大营的副将边虞山护卫之便,于赈灾途中对太子动手。”

“买通花房,给淑妃娘娘的睡莲中下了毒,致使皇上同样中了此毒。”

“天时地利你都占了,你以为此番你定能功成,所以你很得意,对吗?”

瑞王确实很得意。

闻言笑着点头,赞许道“你一个女人能看透这些,着实令人叹服。”

姜零染看着他,面上说不出是嘲弄还是怜悯“先别得意,你还差点呢。”

瑞王皱眉疑惑道“什么意思?”

姜零染道“听说宜妃娘娘是被信王殿下给射杀的?”

闻言,瑞王的神色骤然冷了下来,下颌绷的极紧,紧捏的拳头寓在隐忍。

姜零染接着道“这人和,我若没猜错,应是被信王给占了吧。”她说着顿了下,清亮的眸子转动着落在了张怀濮的身上,蹙着眉头,很是困惑的道“就是不知信王殿下是用了什么手段,竟能把丰州收入囊中。”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

不论是前世瑞王出京,燕辜登基,丰州大营所表现出的乖顺。

还是眼下的倒戈!

这张怀濮的女儿可是信王妃啊,若是瑞王登基,那信王妃就是皇后了!

张家出了一位皇后,还有什么是比这个更显赫的?京中以后还不横着走?

究竟是何故让他改投信王座下呢?

难道信王给的会比瑞王更多?

不见得吧!

瑞王侧目看向张怀濮。

张怀濮却不看瑞王,而是冲着姜零染嘲弄的道“文靖侯自知命不长久,所以祭出了离间计吗?”

姜零染笑了下“我可没有读兵书的习惯。”

她继续看着瑞王,伸出了两根手指“有两点可证明我说的是真!”

“一是信王射杀了宜妃,而张怀濮不动。”

“二是这些兵不听你调动,反而唯信王的命是从。”

“如此明显的两点,殿下竟然没发觉吗?”

瑞王笑不出了。

不错!

军前燕辜杀了母妃,而张怀濮却劝他不要妄动?!

细想下来,信王早死晚死都能替他们背名声,杀了又如何!

且这些兵确实更听燕辜的号召!

怪他刚刚一直深陷宜妃之死,未能冷静的去想这些。

姜零染不疾不徐的音调继续着“可惜了,瑞王殿下做了这么多,到头来却是在为信王殿下做嫁衣。”

瑞王捏紧了拳头,冷冷的看着张怀濮。

张怀濮不敢再装作没瞧见。

忙摇头道“殿下,姜零染她这是故意的栽赃离间,您千万不能中了她的计谋啊!”

夜风寒凉,姜零染裹紧了披风,遮住了凸起的孕肚,淡淡道“都到了这儿了,信王殿下还要躲在瑞王的身后吗?”

暗处一声低笑。

姜零染循声望去,瞧见一人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她颔了颔首“信王殿下。”

燕辜的目光自上而下的把姜零染看了一遍,笑道“以前道燕柒傻,非要娶一个和离过的女人。”

“现下看来,他是聪明的。”

“想必是早看出了你有如此军师之才吧?”



第六九零章 招安

姜零染极浅的笑了下,不答反问:“殿下当真要带着这些精兵强将去赴黄泉?”

“现下回头,还来得及!”

燕辜笑吟吟的道:“文靖侯此言差矣。”

他说着看向湖心亭:“是你们要赴黄泉,而我拥护新皇登基,是功臣。”

姜零染挑了下眉,眉眼间说不出的嘲弄。

勾唇笑道:“你这话骗的了瑞王,却骗不了我。”

燕辜难得的沉默下来。

瑞王惊疑不定的看着二人,暴怒的情绪几乎克制不住,他咬牙道:“这些话到底什么意思?”

说着扭头冲张怀濮吼道:“你究竟是效忠谁的?”

到底是同甘共苦多年的,面对这句质问,张怀濮深吸了口气,避开了视线。

“你还看不清楚吗?”这种局势之下,姜零染甚至有些同情瑞王了。

“你想用信王背恶名,他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从始至终,你都只是一颗棋子!”

张怀濮的沉默以及姜零染的话使得瑞王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尽,惨白一片。

他怔了会儿,眼珠极慢的转向燕辜的方向,一字一顿的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燕辜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姜零染,笑意十分愉悦。

渐渐地,他的笑声变得高亢。

幽静伴着肃杀的湖边,他的笑声直刺人心,令惶恐之中更添了几分焦心的喧杂。

燕辜笑的眼泪直流,弯下了腰。

在直起身的一瞬间,一柄短刀从他袖中抖落,他捏着狠狠的刺进了瑞王的胸膛里。

这一时,他脸上再无笑意,冰凉的眸子,嗜血的面容。

“早就受够你了,蠢货!”

他咬牙说着,用力的拧动短刀。

瑞王瞪大的眼睛里尽是难以置信,他紧紧的揪着燕辜的衣领:“你...你...。”

利刃搅着筋肉,胸口处蔓延开来的窒息感让瑞王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燕辜一把推开了瑞王,如视蝼蚁一般的朝地上扫了一眼,随后撇开了视线。

接过张怀濮递来的帕子,他一边擦手上血迹一边道:“瑞王谋反,被本王亲手所杀。”

“现下危机已经解除,快去把父皇请出来吧。”

“请”字咬的极重。

姜零染心底一颤,悄悄的与武德侯对了个视线,又极快的转开。

按照张怀濮来看,燕辜动手早了点。

若等到瑞王杀到皇上面前,那就是弑父篡权的铁证了。

眼下可还没取得真经呢...这些兵虽然不敢明说,但暗地里却不一定能守的住舌头。

到时候背地里的风言风语绝少不了。

不过,这些担忧与他却不相干了。

闻言颔首听令,就要动,却听姜零染道:“我做了一个梦。”

燕辜疑惑的看着姜零染,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说这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姜零染看着他,语调低且缓:“梦中,你是皇上。”

燕辜神色微变。

姜零染道:“天和九年两湖洪灾,太子在赈灾之时身受重伤,无缘储君之位。”

“次年瑞王离京,皇上暴毙。而你,信王殿下成为了皇上。”

燕辜眼底一震。

不可否认,这一切都是他曾经计划,却没能成功的事情。

姜零染捕捉到他脸上细微的神情,微微笑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失败吗?”

燕辜一滞,片息眯眼道:“是你?”

姜零染笑着点头:“不错。”

燕辜心中的悚然感极快的蔓延至四肢百骸。

但很快他就冷静了。

嗤之以鼻道:“你以为我会信你?”

他的这些计划连燕柒都不曾知道,更别提姜零染了。

虽然是对头,但燕辜不得不承认,姜零染她是聪颖的,这些事许是她在事后猜测出来的,但若说提前知晓计划,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姜零染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道:“燕柒提前去蜀中是我的意思。”

燕辜虽然去了襄州,但京中的情况他是一丁点都没有错过的。

自然知道燕柒为什么去蜀中。

莫非,燕柒口中的那个能提前预测灾祸的游道竟是姜零染??

火把照映的她的脸忽明忽暗,温柔的浅笑似乎也添了几分的诡异感,他心中骇极,脚下忍不住的后退了一步。

这...这是人,还是鬼?

见自己的话起到了震慑的作用,姜零染点到即止,不再多谈,转而道:“倘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你今日成功了,但我敢保证这个时间不会长。”

“而我是能让你坐稳这皇位的人。”

纵然是无根五据、荒唐无稽的,但要命的是燕辜心里竟然信了。

他早就疑惑燕柒为什么会娶姜零染,现下看来,这何尝不是原因呢?

不过这一时他没有质疑,却也没有认同,只是故作不在意的道:“继续说。”

姜零染道:“你杀了逼宫篡位的瑞王,让千万人免于伤亡,你是护国的功臣,更是臣民爱戴的信王殿下。”

“若是皇上知道,必然是欣慰的。”

燕辜眯了眯眼:“你什么意思?”

姜零染笑道:“我在帮你清洗羽毛,你看不出来吗?”

燕辜轻轻笑了笑,打量着她道:“你会帮我?”

姜零染谦恭的垂下了头,温声道:“我不是神佛菩萨,也不是救世的英雄。”

“我只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想活命而已。”

燕辜垂着视线看了眼她的肚子。

姜零染知道他的戒心不那么容易打消,顿了下又道:“不过,在我帮你之前,我有个条件。”

“哦。”燕辜喜欢谈条件的人。

抬眼看着她,布了阴霾的眸子里似乎清朗了些,语调也多了几分轻快:“说说看。”

“我哥哥...。”姜零染喉间有些哽咽,但她很快就遮掩住了,淡然道:“我要知道我哥哥是死是活。”

武德侯闻言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

她怎么敢这么说?!

“还有这孩子...。”姜零染的手掌缓慢的拂过肚子,温声道:“不论以后如何,我要他活着。”

话落,众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姜零染的身上。

一个故弄玄虚的女人,说几句语焉不详的话,就想让燕辜答应她的条件?怎么可能!

再说这一路势如破竹的杀进宫,谁都清楚,姜霁是不可能还活着的了。

只见燕辜目光审视的盯她片息,竟出乎众人意料的点了头。

“去把副统领找出来。”

“若受了伤,尽快的找御医来诊治。”

第六九一章 招安2

张怀濮拧眉看向姜零染,眸光变得有几分玩味。

燕辜怎么可能不清楚外面禁军的情况?之所以这么说,是要安抚,甚至于示好姜零染?

如此的话,燕辜是要“招安”自己的弟媳?

倒是有些意思。

燕辜没听到回答,皱眉侧目看过去。

张怀濮忙收敛心神,揖手恭声应是,而后吩咐王茴。

王茴领命去了。

武德侯用舌头顶掉塞在嘴里的破布,恶视着姜零染,怒骂道:“你...你这个毒妇,枉皇后娘娘这般疼爱你,你竟要串通逆党!”

燕辜觉得刺耳,皱了皱眉,淡淡道:“杀了。”

张怀濮点头就要动手,却听姜零染道:“慢着。”

燕辜眸光微变,偏头看着她,浑身的警觉都觉醒了:“文靖侯要保他?”

姜零染蹙眉看他一眼,想笑却又忍了回去:“殿下不会这么蠢吧?”

“你放肆!”张怀濮闻言顿时呵斥出声。

姜零染淡淡扫一眼,不做理会。

燕辜被她要笑不笑的复杂神情弄得有些懵。

再听她这丝毫不客气的话,更是懵了。

片息回神,不悦瞥一眼多话的张怀濮,而后问道:“这是何意?”

这下换张怀濮懵了!

燕辜这是鬼上身了吧?

还是说他真的信了姜零染说的那些能预测未知的鬼话?所以这般礼待?

姜零染笑道:“这么好的棋子,你确定要杀了?”

燕辜闻言皱了皱眉,扭头重新看了武德侯一眼,没明白他怎么就成了好棋子了?

姜零染瞧他不明白,向他走了两步,低声提醒道:“皇上暴毙,太子和瑞湘两王接连发生意外。朝野上下的质疑一定不会少,这个时候殿下不需要一个性情秉正且在皇上和太子面前都极得信任的人出面,替你压下这些质疑的声音吗?”

燕辜恍然大悟。

再看武德侯便是香饽饽一般了。

但想到这些年对武德侯的了解,不觉冷哼道:“他岂会帮我?”

姜零染轻轻笑着:“他会的。”

燕辜听她语调笃定,眸色一喜:“你有办法?”

姜零染道:“白家人不是都活着吗?”

燕辜看着进姜零染的眼底。

内里是漫不经心的笑,可他却觉得后脊发凉。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吗?

姜零染看燕辜发怔,疑惑道:“殿下觉得不好?”

燕辜回神,摇了下头:“没有。”

缓了口气,他道:“白府里没人,我早派人去找过了。”

姜零染好笑道:“京城就这么大,窝在洞里的耗子不好找,街上跑的人还不好捉吗?”

燕辜闻言哈哈笑了起来。

笑罢道:“找处干净的地方,好好的安顿武德侯。”

“另外武德侯府的家眷也要尽快的找到。这兵荒马乱的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就太让人难过了。”

张怀濮心中震惊,燕辜何时是这般听话之人了?

还是说...这女人懂得拿捏人心?

短短一刻钟就能让人对她唯命是从了?!

武德侯被带走之前,姜零染道:“冒昧向武德侯借一物。”

燕辜心中疑惑,却未发问。

武德侯脚下一顿,偏头冷道:“不知武德侯要借什么?”

姜零染道:“皇后予你的玉牌。”

武德侯周身一震,烁然扭头看着姜零染,目光狠厉的似要将她撕碎。

“若早一刻知你是这般忘恩负义之辈,我一定毫不犹豫的砍断你的脖子!”

姜零染笑了笑,转眸看向燕辜,略带庆幸的道:“如此看来,是殿下救了我呢。”

自有侍卫上前去搜身,片刻捧着一块玉牌走过来。

燕辜看了一眼,发现是皇上随身佩戴的玉牌。

此物虽然比不得虎符玉玺来的贵重,但在这种时刻,亮出这玉牌几乎等同于皇上亲自现身了。

姜零染道:“殿下打算怎么处理这剩余的禁军?”

燕辜收下玉牌,负手,好整以暇的看着姜零染:“我想先听一听文靖侯的意见。”

姜零染道:“若杀,便是干脆利落,省的在不经意的时候被人捅了暗刀子。”

她说着朝身后看了眼,琢磨片息,笑意变得有些嘲讽:“但他们只是小卒,效忠谁不是效忠呢?怕也没那个胆子敢事后寻仇。”

燕辜安静听着,等着她的后话。

姜零染道:“不知殿下掌握了几个军营了?手头兵力可够?”

燕辜笑意微顿,神情又变得防备起来:“文靖侯为什么问这个?”

“苍蝇小也是肉。”姜零染笑道:“这近千精兵,杀了太过可惜了。”

燕辜不得不承认,姜零染是个聪明且心细的。

在这种时候竟还能冷静的思虑这些。

但他并不像姜零染那般乐观:“禁军的人脑子一向轴,怕是不会乖顺效忠于我的。”

姜零染道:“不是还有我哥嘛,他...。”话没说完便顿住了,她看了眼王茴离开的方向,眸光黯淡了几分,转而又恢复如常,继续道:“王统领也在,由他出面规劝,定会事半功倍的。”

燕辜惊道:“王占还没死?”

“他是统领,自然寸步不离皇上。”姜零染说着看向往湖心亭:“这湖边的人据说也都是他的心腹。”

“因此我才会有此一计。”

“不然,我也不敢拿殿下的安危开玩笑不是。”她笑看着燕辜。

燕辜点了点头,看了张怀濮一眼。

张怀濮点头上前,一言不发的砍了一个禁军。

刀刃嵌在脖颈处的骨头里,张怀濮费了些力气才把刀拔出来。

骨裂声伴着喷溅的血液。姜零染离得近,热液溅在她的脸上,浓重的血腥味让她胃中忍不住的翻腾,她掩嘴克制着呕吐感,咬牙怒道:“混蛋,要杀人滚远点!”

张怀濮被骂的懵了。

回过神便怒了,举着滴血的刀指着她道:“你他妈再说一句试试?”

姜零染撤开了捂嘴的手,偏头看过去。

只见夜色里,她雪白的脸颊上点点血迹犹如红梅一般。

冬日梅花开,这人呐,自然也不会暖和。

冷厉的眼睛回视着张怀濮,一字一顿道:“我他妈让你滚远点!”

燕辜没见过这样匪气的姜零染,不觉“嗤”的笑出了声。

张怀濮在自己的兵面前把脸都丢尽了,以后还怎么带兵?

燕辜的这一声笑更是让他下不来台。

他额角嚯嚯的跳,咬牙拎刀就朝姜零染身边走了过去。

第六九二章 劝说

姜零染看着他,丝毫不惧,也丝毫未动。

燕辜见张怀濮动了真格,不悦呵斥道:“行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起内讧!”

这话倒是把两个人都捎带进去了,但张怀濮发现燕辜是盯着他一个人说的。

袒护姜零染之意一目了然!

不觉恨极!

姜零染略带感激的冲燕辜颔了颔首,温柔浅笑道:“多谢殿下,投桃报李,我就...。”他说着看向了剩余的惶惶不安、人人自危的众禁军,朗声道:“别执迷不悟了,看清楚局势才能活下去。”

原本就不闻语声的湖边因姜零染的这句话更是静谧了几分。

张怀濮看不惯姜零染这磨磨唧唧的酸臭模样,刚要出言嘲讽,却被燕辜提前看穿抬手制止了。

对比张怀濮愚蠢蛮横的武力镇压,燕辜更喜欢姜零染这种斯文却直刺人心的方式。

且新收一将,他也要看一看这将到底有几分的能耐。

四下静默良久,才有一禁军嘲弄的开了口:“若是贪生怕死之辈,也不配为禁军了。”

与姜零染话落后的静默不同,此禁军说完,应者云集。

燕辜眼底杀意再现,不悦冷哼道:“执迷不悟!”

张怀濮心中一喜,动了动拎刀的手腕,抬步就要上前。

姜零染深深的看了这禁军一眼,道:“若今日之后,太子或湘王能攻打回京,杀了信王殿下,那么,你们这五千禁军或许能落个英雄的身后美名。”

“可是,已经没人能活着回来了。”

这一句,她的语调极为沉重,一字一字说的缓慢,似在提醒他们看清楚事实一般。

“你们没了能效忠的人,就不打算活了吗?”

“守住气节,不愿苟且偷生,这自然是难能可贵的,但你们可曾想过你们家中的妻儿老小?他们是愿意看到你们活着回去,还是悬尸城墙之上?”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眼下两方实力悬殊,你们就算是拼死守护又能守几时呢?等到杀光你们,信王殿下照样能得偿所愿,到那时,你们的牺牲有什么意义?此后百年又有谁会记得你们的付出?”

她说着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帝位的更迭与你们没有丝毫的关系,别傻了,多替自己想想吧。”

又是静寂了良久。

一禁军发问道:“文靖侯,您的兄长也是禁军中的一员,若今日他在此位置之上,您也会这样劝他吗?”

姜零染笑了笑:“若今日他在这个位置上,他不会等我劝他的。”

似乎是前面的话奠定了基础,又似乎是这句话才点到了关键之处,众人对视着,纠结着,考量着。

“哐——”

不知是谁第一个丢了手中的利刃。

这利刃落地的声音足让湖边又静了几息,紧接着“哐哐哐”丢兵弃甲的声音络绎不绝。

燕辜满眼满意的偏头看了张怀濮一眼。

张怀濮面上涨红,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

若让他兵不血刃的收服这些人,他是决计做不到的。

但这并不能代表他会承认姜零染有过人之处!

燕辜愉悦的拍了拍手掌,赞赏道:“文靖侯果然聪颖,我之前竟然没能发现你有如此大才,差点错失了明珠啊。”

姜零染不在意的笑笑,道:“殿下过誉了。”

“您该去见皇上了。”

燕辜挑挑眉:“你不去?”

姜零染摇头失笑:“我与皇后和太子妃也算有些情分,冷不下脸。”

“再者,父子之间的谈话,还是莫要有旁人在场为佳。”

她说着伸出了手掌:“漪澜殿的偏殿里还有几位重臣,是被皇后召来为皇上中毒一事出谋划策的。”

“他们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存在,若得他们拥护,您这皇位便坐稳了一多半了。”

燕辜低眸看着她伸过来的素白的手掌心,看了会儿忽的笑了笑:“文靖侯不会要逃吧?”

姜零染顿了下,面上笑意微敛。

收回掌心,她淡淡道:“我能去哪呢?九门都在您的掌控之中。”

“眼下宫中处处是厮杀鲜血,就是让我走,我也不敢走不是?”

“不过,也亏得殿下提醒了。冒昧请求殿下允我几百兵,护我平安吧。”

燕辜明白姜零染口里说的保护,实则是变相的监视。

他很满意她的识趣。

但看着她冷下来的笑脸,他又有些懊恼刚刚那一句玩笑般的试探。

眸光深沉的看她片刻,而后抬了抬手。

张怀濮愤愤不平的刮了眼姜零染,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十几人出列,嗤笑道:“这宫中的危险都清除的差不多了,哪里用的了几百人?”

姜零染扫了张怀濮一眼,与燕辜道:“我信不过他。”

“若选,便由殿下选您最信得过的人给我用吧。”

张怀濮觉得她嘴里噙了刀子了。

不然这柔软的一句话怎么就能像剔骨刀一般锋利呢?

额角嚯嚯的跳,张怀濮咬牙切齿的伸手指着她道:“你这贱妇,真是活腻歪了!”

姜零染轻哼道:“等到张将军能左右我的性命,再说这大话不迟。”

燕辜笑了起来,抬手压下了张怀濮要说出口的话:“大男人,何必与一女子计较?”

而后又安抚姜零染道:“文靖侯多想了,本王并非不信你,而是太过在意你。”

后面半句话,说的过于的缓慢,似乎夹杂了其他的意味。

姜零染眸光轻飘飘的转到他身上,看一眼,未语。

燕辜见状又是笑了笑:“还挺记仇。”看了眼被张怀濮选出来的十几人,声音低了些,道:“既是瞧不上他们,便不要委屈了自己。”

说着看向雷简道:“你陪着文靖侯去一趟,务必要确保她的安全。”

雷简闻言愣了下,全然没想到燕辜会下这样一道命令。

片息回神,他压下心中纷杂的心绪,揖手道:“殿下放心。”

“他是我的心腹,最是忠诚可靠的。”燕辜把玉牌递给她。

姜零染伸手去接,他却捏着不放。

燕辜的目光从她捏玉牌的手往上,落在她的脸上,低声笑道:“这下你可满意了?”

姜零染听着他的话,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胃里又翻腾起来。

但她强忍了下来,面色如常的接下了玉牌,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燕辜没得好脸色,却也不生气。

目送她走出几步,这才吩咐张怀濮备船。

第六九三章 真英雄

夜色之下的湖水犹如墨汁一般,几艘船安静的几乎不被察觉的从湖面划过,却搅乱了湖水,荡出层层的涟漪,破坏了倒影在墨汁之上的宫宇角檐。

燕辜站在船头上,负手在背的看着越来越近的湖心亭。

真真奇怪。

这么多年,每一次想起都是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的。

但眼下他胜券在握,却又内心安宁了!

张怀濮站在燕辜身边,看到湖心亭外的情况,警惕的道:“那殿门口站的是王占,都警醒着些!”

话落,一阵兵器摩擦盔甲的声音。

燕辜皱了皱眉,瞥一眼张怀濮,轻哼道:“岸边发生的事情他看在眼里,如今他一手一足,还怕他干什么?”

张怀濮讪笑道:“末将倒不是怕,就是觉得王占是块硬骨头,不好啃。”

“再者,越是两手空空的人,就越是无所畏惧。”

燕辜闻言忽的想到了姜零染的那些乍听十分在理,细品却歪到了悬崖深沟里的歪理,不觉摇头轻笑。

这女人倒是刁钻的紧。

张怀濮不明白自己的话哪里好笑了?但看燕辜笑的愉悦,也就跟着一起笑了。

燕辜被他吵杂的笑声打断了所想,心中败兴,不悦的看着他道:“你笑什么!”

张怀濮闻言忙止了笑,看燕辜阴寒着脸,吓得摇头道:“末将是...是在替殿下开心。”

燕辜神色稍霖,但仍是不耐道:“以后聪明点,我最厌蠢货。”

张怀濮忙颔首称是。

心中一边感叹燕辜的喜怒无常,一边止不住的想,姜零染是否是燕辜所喜欢的聪明人呢?

船只很快停靠。

燕辜信步走到殿外,面对着单枪匹马守门的王占道:“本王来给父皇请安,劳烦王统领给个方便,此后定有重谢。”

王占看着燕辜,神情有些恍惚,又像是在纠结什么。

总之在燕辜话落后,他没能立刻给出回应。

直到殿中一阵咳嗽,王占的眼珠才稍动了动,侧目看了眼门窗紧闭的大殿。

“王统领?”张怀濮没耐心与他耗,很有威胁味道的喊了一句。

王占唇角开合几下,话没说,倒是先跪下了。

“末将年事已高,不求别的,只求信王殿下能放过末将一家老小。”

燕辜太喜欢这种被人跪拜、手握别人生死的感觉了。

他俯下身,态度亲和的将人扶起:“这是自然的。”

“王统领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快快下去休息吧。”

“这里交由本王的人守卫。”

王占借力站起了身,抹了把泪光闪闪的眼角,步伐沉痛的离开了。

张怀濮冷眼看着小船离岸,嗤笑道:“倒是个识相的。”

燕辜道:“生死、荣辱、利益面前,谁蠢?”

张怀濮笑着点头:“殿下说的是。”

燕辜没空听他拍马屁,冷声吩咐道:“没我的命令,一只耗子都不能下水。”

张怀濮点头称是,而后看着跟来的人,一挥手道:“围住!”

众人听令而动。

张怀濮上前推开了殿门,请着燕辜进去。

殿里灯火通明,静可闻针落,纱幔重重,檀香中蕴含着浓重的药香。

张怀濮一层又一层的撩着纱幔,不厌其烦的嘟囔道:“放这些东西能挡住什么?一把火全都烧尽了!”

燕辜的关注点却不在这纱幔之上。

太安静了!

皇上中毒昏迷且不说了,皇后和太子妃这些个女眷,在这种生死时刻难道就真的能稳住不哭不燥不崩溃?

一股诡异感由心底蔓延升腾。

张怀濮又撩开了一层纱幔,只见地上摆放着一个红泥小炉,炉子上放着一个药罐子,正熬煮的滚腾生沸,散发出浓重的药味。

张怀濮闻不惯这味儿,上前一脚踢翻了,嘟囔道:“这也太不讲究了,皇上皇后还在呢,就这么在殿里熬药?”

“也不怕醺着贵人了?”话是好话,但语调却是嘲弄讥讽的。

燕辜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皱的死紧,上前又撩开了一层纱幔,疾步往里走。

终于到了内殿,却见诺大的殿中空无一人。

他的脑子懵了懵。

回神后第一反应是被骗了。

他被姜零染给骗了!

他那么信任她,甚至...甚至...她竟然骗了他!

她怎么能把谎话讲的比真话还要真呢!?

难过的情绪很快被压了下去,紧随其后的是极致的愤怒。

呵!

能骗又如何?

这宫里到处是他的人,他们又能逃去哪?

寂静的殿里忽的响起“咔咔磕磕”的声音。

张怀濮正疑惑殿中怎么没人,听见响声下意识的循声望去,瞧见挂了梅兰竹菊玉雕图的墙上,一个掌心大小银球沿着嵌在墙壁上的一条类似于田间沟渠的木道滚动。

似乎是银球分量太重,竟坠的木道咔咔磕磕的作响。

他从未见过此物,不觉看呆了。

心想这宫里又添了新鲜玩意了吧?

不知这实心的银球值多少银子?

燕辜瞧见这一幕却如临大敌,几乎是立刻就抬脚往外冲,嘴里喊道:“快跑,中计了!”

张怀濮闻言还没回过神,就瞧见那木道不堪重负,塌了。

有大量水液一般的东西从木道里漏出来,顺着墙壁绵延,在墙角下积出一片又一片的水坑。

而沉重的银球没了承托之物,咣啷坠地,砸倒了下面的一架灯架,这灯架倒了后又连累了另一架灯架。

一个倒,一个被连累。

咣啷声不歇。

张怀濮这个时候才发现这殿中竟然摆放了这么多的灯架。

怪不得亮堂的刺眼呢!

可这个时候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因为灯架倒地后,灯油洒了一地。

而灯油遇了火星儿,轰的一声,只见火龙窜地而起,瞬间就燎着了堆地的帷幔。

再细瞧,从木道里漏下,沿着墙壁流淌的也不是水渍,而是火油!!

怪不得攻破城门之时,城门兵只用弓箭,不用火攻,却原来,这些火油是用来埋葬他们的!

张怀濮震惊的瞪大了眼,一声嚎叫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尖锐的变了腔调了。

他一边踢踏着粘在脚尖上的火星,一边疾步往外逃命去了。

燕辜奔出殿门,一口气还没松,只见迎面一支羽箭,他心口一紧,喉间一窒,有一瞬是懵住的,以至于没能及时躲避。

只听身后“哐”的一声闷响。

他悚然扭头,瞧见了眉间扎着羽箭倒地的张怀濮。

燕辜木然着脸,嘴角几度开合,想说什么又没能说出口。

紧接着嗖嗖嗖嗖,箭雨从四面八方袭来。

守殿的甲兵一个接一个的倒地。

而岸边,数不清的太监面若坚冰,手持弓箭。

燕辜看到此景,喉咙里像是塞了一个冰球般,激的浑身冒冷汗,哽的心口作痛。

这些人?怎么会!

到底哪里出了错?!

他的兵呢?丰州和巡防营加起来足有五万之众,还灭不掉区区几个太监吗?!

武德侯和王占并肩站着,目光冷厉的看着湖心亭上的熊熊烈火。

王占道:“到底是侯爷足智多谋,想出让内侍和禁军换衣服的计策。”

燕辜的目标非常明确,自打攻破宫门便只杀禁军,而宫女内侍却都不做理会。

武德侯提前想到了这一点,便给出了偷梁换柱之策。

如此才得以保全了一多半的禁军。

武德侯面上并无轻松之色,远处的火光照进眼底,映出点点泪光,也清晰的照映出了他脸上纵横的沟壑。

他像是骤然苍老了数十岁般,叹气道:“我就是去十八层地狱,也难偿还这一身的人命啊。”

王占闻言神色黯然下来。

沉默片刻,他道:“他们都是保家卫国的真英雄,真男人!”

“从他们自愿穿上禁军盔甲的那一刻,他们就知道所面临的结果是什么,但他们没有退缩。”

“所以,他们更不需要侯爷的同情和内疚。”

第六九四章 万念俱灰

燕辜远远的站在岸边,仍是能感受到背后的炙烤感。

他垂眸看着脚下的黑水,神情有些发怔。

早就知道人言不可信,可他竟然还是败在这上面了。

是太过想当然了吧...以为胜券在握,所以一时忘了形。

得意过了头,让他一时忘却了,他站在的最是一处稍有不慎便会跌落悬崖粉身碎骨之地。

...现下,他真的跌下去了。

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哗啦啦——

有划水的声音。

燕辜回神,抬头看过去。

是一艘小船。

船上站着两名禁军,见了他一脸凛然的揖手道:“信王殿下,请随卑职移至安全之处。”

“安全之处?”

“对我来说,这宫里有安全的地方吗?”燕辜低声喃喃着,自嘲的笑了笑:“终究还是输了。”

姜零染说错了,这人和,他到底也没能占住。

张怀濮一死,他才稍陷困境,这些人便就失了斗志,束手就擒了。

五万精兵啊....。

“哈哈哈哈。”燕辜笑的癫狂。

两个侍卫相互对视了一眼,都觉得燕辜这是得了失心疯了。

军令在身,二人没有迟疑,立刻上了岸:“信王殿下,请随卑职上船!”

燕辜笑声稍一顿,偏头看了眼岸上...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不难猜想...。

他眸中不屑,唇边是冷笑,转而看向已经完全被火光包裹的大殿,看了两息目光骤然一厉,转身直冲火光奔去。

两个侍卫惊的愣了下,回过神后立马去追。

燕辜万念俱灰,一心求死,眼前纵是火海也未有迟疑,但两个禁军却不想跟着燕辜去死,殿门口顿住了脚,恰逢烧断的横梁砸断下来,彻底的断了二人的去路。

.....

如同巡防营没了统领杨平福后就慌得不知所措,威逼利诱之下改投瑞王一样。

岸边的这些丰州营兵在接二连三的经了瑞王、张怀濮身死后,本就不牢固的军心彻底崩塌了。

再瞧燕辜经受不住失败以及后果寻了短见,独剩的主心骨也没了。

不等武德侯等人说什么,便主动的弃械投降了。

姜霁带着善州大营的营兵抵达京城时,宫中的情况已经稳定。

而令众人都意想不到的是,太子竟然提前回京了!

皇后和太子妃都以为太子遭遇了不测,在皇上中毒后,二人自觉肩上压着重担,丝毫的不敢放松,亦不敢在朝臣面前露出怯弱的一面。

可见到太子后,她们先是笑了,笑着却又哭了。

原来离京半个月后,边虞山就收到了张怀濮的亲笔信。

但他并未依从信上所写行事,而是在纠结了两日后把信交给了太子。

太子看了信后当即便猜出了瑞王的狼子野心,心感不妙,京中怕是要闹乱子了。

他不敢犹豫,当即就做了决定。

两万人兵分两路,由边虞山和雷简带一万兵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蜀中驰援。

另由他带兵一万,回京镇贼平乱。

有太子主持大局,京中的一切事物都变得顺理成章,有条不紊起来。

张怀濮已死,丰州的三万营兵不可能全都以造反论罪处斩。

太子给了他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跟随武德侯赶往汝州,解救湘王,剿灭匪寇。

巡防营暂由姜霁接手,上下好一番整饬。

而淑妃终究还是没能熬得住,皇上的情况也好不了太多。

太子一边让御医院抓紧配制解药,一边派人去找瑞王妃,猜想她或许有解药。

次日巡防营在京郊的一处农家院里找到了瑞王妃和燕君慕。

未让太子以及衙门狱卒介入,太子妃带着姜零染去见了瑞王妃。

皇上的情况不允许太子妃迂回,她开门见山的问瑞王妃手中可有解药。

瑞王妃着一件粗布衣裳,面色青白,眼底尽是红血丝,呆呆的坐在靠土墙的小杌子上,对于太子妃的话恍若未闻。

姜零染看着在她怀里安睡的燕君慕,轻声道:“你若有条件便提。”

瑞王妃给燕君慕拍背的手一顿,眼睫颤了颤,低声道:“王爷做的事情我不知情,孩子更是如此。”

“他只是把我们藏到了这院子里。”

太子妃心中失望。

看来她是不知了。

可瑞王妃话锋一转,又道:“不过王爷离开之前给了我一个护身符,说是给孩子用的。”她说着抬眼看向太子妃,其意不言而喻了。

太子妃看着她,又看了看她怀里的燕君慕,默了会儿道:“护身符,我接了。”

瑞王妃眼底划过惊诧,但很快泪水就溢了出来,掩盖了眼眸中多余的情绪。

她低头,轻轻的在燕君慕脸颊上亲了两下,轻声说着什么。

但熟睡的燕君慕怕是一句也没听见。

盈彩看了眼太子妃的脸色,上前从瑞王妃怀中抱走了燕君慕。

瑞王妃怀中一空,顿时觉得心都碎了。

殷切的目光随着燕君慕走了很远,直到看不见,她崩溃的掩面。

太子妃也是做母亲的,见状不免眼眶微湿,无声叹息。

妇孺何错之有呢?

不过是被追逐权力的男人所累罢了。

“我相信,父皇他会给小世子一个安稳的人生的。”

瑞王妃深吸了口气,道:“那院中有块大青石,大青石往左走三步的青砖下。”

太子妃神色一震,扭头看姜霁一眼。

姜霁揖手领命,立刻去取了。

皇上服下解药后病体大有改善。

但终究是上了年纪,这一次中毒损伤了根本,醒来后精气神极差。

加之知晓了瑞王和湘王所为,更是伤心难过至极,时常在无人之处落泪。

前往汝州的武德侯传来了好消息。

其实湘王到了云驼山便察觉了不对,但彼时他已深入山林腹地,想退都没机会。

前有假恶匪,后有真敌人,湘王等人面临死境,能做的只有拼死求生了。

幸而孙然没偷懒,把善州的兵练的不错,又有熟悉汝州情况的左右两位副将临阵指挥,他们在极弱势的情况下倒也没被一击锤死。

突围后快速的占据了云驼山的一处高峰,地势上倒是暂时的压制了敌人。

就这样勉力支撑着,盼着京中尽早的发现他们这边的状况。

上苍有耳,还真听到了他们的祈求,真就派了武德侯来。

这一次皇上没有再心慈。

即刻下旨收回了汝州封地,燕崇轩等男丁斩首,女眷则判了流放。

而太子等人对于张怀濮摈弃瑞王改投燕辜一事都觉大有蹊跷,特派了人去丰州、襄州两地加以详查。

这日姜零染去请安,瞧见燕君慕在院中与一众宫女太监玩捉迷藏。

那日在农院里,瑞王妃在交代了解药后便用剪刀自戕了。

她和太子妃都没有阻拦...。

而燕君慕自被太子妃抱走后便送进了宫,暂时养在皇后宫里。

眼下暖阳烈烈,小小的人儿蒙着眼,左摸摸,右探探,噘嘴道:“人呢?怎么一个都摸不着?你们该不会在戏弄本世子吧!”

第六九五章 盗皇陵

众人闻言都是掩唇笑。

姜零染看着也是笑。

不得不说皇后和太子妃都是心胸宽广,仁善敦厚之人,经了那样的事情,也能把燕君慕养的这样好。

皇后看到姜零染,神色紧张道:“前儿不是说胎气不稳?怎么不在府里歇着?”

那日姜零染受了不小的惊吓,以至动了胎气。

皇后这心中愧疚的厉害,总觉得是愧对了燕柒出发去蜀中前偷偷来找她说下的嘱托。

洁如小心的搀住了姜零染的手臂,扶着她坐在了椅子上。

姜零染笑道:“御医说的吓人,我自个没什么感觉。”

“今日天气好,便厚着脸皮来皇后娘娘这里讨茶喝了。”

皇后闻言笑哼一声,嗔她道:“你哪里是来喝茶的?是听说了蜀中来了信儿,所以来问消息的吧?”

姜零染被皇后揶揄的目光看的脸红。

但皇后确实是说对了,他进宫就是为了打探蜀中的情况。

虽然姜霁和太子都说瑞王派去蜀中的人定然快不过边虞山等人,但姜零染这心里总是不安稳。

心中盼着他快点回来才好。

皇后看她脸红,笑了笑道:“确有消息传来,刚刚让行墨去勤政殿问消息了,就想着待会儿给你送过去,你倒是快了一步。”

说着吩咐洁如道:“再去催催。”

洁如笑着去了。

姜零染脸色羞红的微垂下了头:“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皇后笑的和善,想到什么奇道:“听说那日你在湖心亭边对燕辜说了一通话,他对你的话是深信不疑。”

姜零染闻言羞赧的笑:“我也是吓得厉害,胡言乱语一通,效果倒是出奇的好。”

“这会子再想那日说过的话,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皇后满目赞赏的的点头:“你很好,那日多亏了你。”

姜零染抿笑道:“皇后娘娘莫要折煞我了。”

“您总说我们是一家人,既是家中有难,岂有缩头不出,袖手旁观的道理?”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

皇后面上满意之色更甚。

很快行墨回来。

带回了蜀中一切正常,燕柒平安的话儿。

姜零染听后深深的舒了口气,这时候才有心情安安稳稳的喝一口茶。

......

十月的时候丰州和襄州两地的调查结果传回了京城。

调查结果令皇上震惊,更是不敢置信。

唯恐是有人趁着谋反一事对瑞王,信王等人肆意抹黑,又仗着人已经死了,把不属于他的黑锅都往他身上扣。

他立刻就派了太子重新去调查。

半月后太子回京,带回的调查结果与之前一模一样。

皇上怒的咬牙,将手里的折子砸在了地上。

“真真是个混账!”

“朕怎么会生出这样的败类!”

“那里面可是历代祖宗,他竟也下得去手!”

太子端着茶盏搁在皇上手边,轻声安抚道:“儿臣觉得瑞王和信王事先都不知情。”

皇上皱眉,看他一眼道:“到这个时候你就别袒护他们了!”

“这么大的事情,他张怀濮敢一人做主?”

太子摇头道:“儿臣不是袒护,更不是要宽慰父皇。”

“此前儿臣一直在想,张怀濮到底有什么把柄被燕辜抓到了?以至于被要挟利用。”

“现在看来,他应该就是查到了这件事情。”

“可若是瑞王提前知情,亦或是默许过,那张怀濮还用得着被信王要挟吗?”

皇上沉默下来。

片刻问道:“襄州可查到什么了?”

“他一向小心。”太子摇头道:“加之那次被您在书房里找到了他与汝州串通的证据,此后怕是再不敢犯同样的错误了。”

皇上又是沉默下来。

太子看着皇上的神色,感觉尚可,才敢把另一张折子递了过去。

皇上看一眼折子,又皱眉看着太子:“这又是什么?”

太子道:“父皇看看便知了。”

皇上打开看了,待到看完上面所书,气的脸色铁青,咬牙怒道:“他张怀濮死了,这盗挖皇陵的账朕与他算不上。”

“可阳南关的夏知柯还好好的活着呢!”

“立刻召他回京!”

“父皇息怒。”太子愧疚道:“是儿臣素常里疏于照料了。”

“儿臣自请去祠堂罚跪,向列祖列宗请罪。”

谁也没想到张怀濮竟然敢借着守陵之便盗取皇陵中的金银,再运送到阳南关,由夏知柯倒卖出国境。

皇上摆摆手。

这种事情说到底是他的问题。

御下太过宽慈,才让底下的人连他祖宗的坟都觊觎上了!

“若跪也是朕去跪。”说着语调骤然转厉:“这件事情继续查,每一个知情的人都要给我揪出来!”

太子揖手称是。

又过几日姜零染从姜霁口中听到了这件事情。

“因着皇陵接近丰州地界,所以一直是丰州的兵将负责看守的。”姜霁摇头叹息:“没成想会发生这种事情。”

“因是国丑亦是家丑,所以皇上的意思是私下调查处理。”

姜零染面上难掩惊骇之色。

那张怀濮看着又笨又憨,没想到胆子这么大?

再想到那晚燕辜杀死瑞王之时,他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心狠心硬程度,非常人能及。

胆大心狠,泯灭人性,如此之人会做出挖皇陵的事情倒也符合本性。

闻言了然的点点头,道:“兄长放心,必然会守口如瓶的。”说着又道:“我记得丰州大营账目出问题的时候,哥哥曾联想到了夏知柯有贪渎之嫌,而后给军中的兄弟写了书信询问。”

“当时回信上是如何说的?”

姜霁道:“他说军中衣食住行都极好,军饷也是按时发放的。”

姜零染皱皱眉。

这可真真是奇了,夏知柯缺银子缺的都要掘皇陵填窟窿了,军中物资会不受影响?

还是说兄长的这个朋友,在说谎?

想到什么,姜零染忽的一怔,脸色渐渐的发白,她眸色惶惶的看着姜霁。

姜霁有所察觉,蹙眉道:“怎么了?”

“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姜零染摇摇头,道:“哥哥...若是,若是哥哥现如今还在阳南关,机缘巧合之下你察觉了夏知柯贪渎军饷,盗取皇陵之事,哥哥会怎么办?”

姜霁哼道:“自然是检举揭发他!”

姜零染的睫毛颤了颤。

难道是因为这个?

前世,兄长之所以会死,是因为这个吗?

想到夏知柯前世给哥哥定的罪名,姜零染觉得极有可能是夏知柯倒打一耙,栽赃陷害!

...真真是报应不爽,现在轮到他自己了。

淑妃和宜妃下葬的时间相差没几日,但下葬规格却是天壤之别。

淑妃追封淑皇贵妃,以副后之仪下葬。

而宜妃却被褫夺了封号,连皇陵都没入,埋在了京郊的一处山脚下。

第六九六章 临产

燕柒是十一月初回到京城的。

彼时姜零染已经是八个月的身孕了,她顶着大肚子,接到了城外十余里。

厢竹一边给她披着斗篷,一边问道:“手炉可还温着吗?”

这自从经了宫变,姜零染的身子一直就不太好,又日夜的为燕柒担惊受怕,晚间安眠的时间一日的少过一日。

皇后知情后便让苏御医在燕府里住下了,随时确保姜零染和孩子的安康。

原本今日苏御医是不准姜零染出城的,但耐不住姜零染性子执拗。

姜零染点头,目光一直看着远处。

厢竹笑道:“说是今日回,必然是今日回的,夫人别着急。”

姜零染却笑不出,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天,蹙眉担忧道:“这大雪一场接着一场,河道都结冰了,他竟大着胆子骑马回来。”

“这一路不知要摔多少次呢。”

“公子身手了得,又有百香他们护着,不会摔的。”厢竹听她音调变得哽咽,忙出声安抚:“夫人别多想。”

姜零染闻言稍稍舒了口气:“但愿是这般吧。”

巳时左右开始落雪,白蓉厢竹和苏御医接连来劝。姜零染自己等多久都是可以的,但孩子不行,她看着他们,妥协道:“咱们等到午时,午时接不到,咱们就回去,行吗?”

白蓉蹙眉道:“可距离午时还要两个时辰,太久了。”

“这么冷的天,若是着了风寒可怎么办?”

姜零染接不到燕柒心里有点失落,又有点委屈,但为了孩子,她不敢冒险,委屈巴巴的跟着白蓉往马车上走。

白蓉看她一眼,温声哄道:“午膳回家用吧,我让梨子婶做你喜欢吃的?”

姜零染摇摇头:“我还是回去吧,他说不定待会儿就回去了。”

白蓉看她这般失落,也是不好打趣她什么了。

无奈道:“那行吧,依着你。”

“咦,那边有人来了!”阿芙叫住了就要上马车的姜零染:“夫人快看!”

姜零染扭头看过去,果然瞧见白雪荒野的地上,一行马队正往京城的方向来。

“会是他吗?”

阿芙眯眼瞧着,可飘着细雪距离又太远,她看不清楚。

“夫人稍等,奴婢这就往前去探探。”说着翻身上马。

不多时折返回来,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什么。

纵然是听不清楚,但看这模样,也知其意了。

姜零染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抿唇笑起来。

白蓉嗔她一眼,揶揄笑道:“这下,你可满意了?”

姜零染笑着点头,娇憨的回道:“满意了。”

这回答惹得众人都是笑起来。

勤政殿里,皇上满眼欣慰的看着燕柒:“这些年你赈灾无数,我却没什么能补偿给你。”

燕柒摇头失笑。

皇上疑惑道:“笑什么?”

燕柒道:“皇上这么见外做什么?”

“虽然没入玉蝶,但我姓燕,这个姓氏让我觉得我在国难之前必须要做些什么。”

皇上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怔了下,眼眶忽的就湿润了。

有瑞信二人,皇上一度怀疑自己前世一定是行了大恶,所以这一世才会给他这样惨痛的惩罚。

现下看着燕柒,这心里总算是好受了点。

“你在蜀中耗费的银子,我会让户部尽快的结算出来。”皇上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他身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疼惜道:“辛苦我儿了。”

“出去一趟,黑了,也瘦了。”

燕柒笑道:“养两日又是白白胖胖了。”

拒了皇上的留膳,燕柒往承乾宫去接媳妇。

刚刚小丫头瞧见他就哭了,还说从没分开这么长时间过,听的他是心如油煎。

加之她怀孕这么久,他竟都不在身边,更是愧疚自责了。

现下回来了,定要把亏欠的都补回来才行!

刚到殿外,就被一小崽子给抱住了腿。

“别说话,别动,让我挡挡。”

奶声奶气,又透着股子机灵劲儿。

燕柒脸色僵硬的扭着脖子看着藏在身后的小崽子,眉头拧的死紧。

找来的太监宫女瞧见燕柒都是驻足请安。

小崽子听到请安声,仰头往上看。

待看清楚了这人的脸,欣喜的蹦道:“叔父!”

“你是叔父!”说着便眼巴巴的往他腰间所挂之物上看。

燕柒瞧见他就上火。

更是没耐心哄他玩,拎着他的后衣领子把人给提了起来,与之对视着,音调冷硬道:“可没东西送给你,别处玩去。”

小崽子这么悬空着并不觉害怕,反而觉得好玩,咯咯的笑个不停。

笑罢又伸手去捏燕柒的鼻子。

燕柒的眉头拧的更紧了。

这是个什么妖孽?

扒拉掉他的肉手,把他丢进了一旁的太监怀里。

这不客气的一掼,小崽子终于察觉到了燕柒的情绪。

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盯着他瞧:“叔父为什么生气?”

不管怎样,孩子都是无辜的,燕柒也做不出指着他,恶骂他父王不义之行的事情。

但因着宫变而导致姜零染动了胎气,至今没养好的事情却让他耿耿于怀。

大眼瞪小眼一会,没好气道:“因为你长得太丑了!”

小崽子愣了下,“哇”的一声就哭了。

燕柒顿时不知所措起来,指着发怔的太监道:“愣着干嘛,快哄哄啊!”

太监急忙应下,抱着燕君慕又是唱曲儿,又是看蝴蝶。

燕柒听他哭声稍歇,舒了口气,紧忙溜了。

晚间洗漱后,姜零染捧着他的脸,仔细的端详,神色逐渐的凝重。

燕柒紧张道:“怎么了?我破相了?”

姜零染道:“以前你总说我兄长肤色黑,现下你比他黑了。”

燕柒:“...”

姜零染看他这般,忍不住的笑。

次年二月初,这日姜零染的羊水破了。

府里稳婆御医连同一应生产所需之物准备的都非常齐全,加之近一个月的脉象都极好,所以姜零染倒还算稳得住。

但燕柒却就是另一个样子了,隔一会儿便要问一句:“生出来了吗?”

“怎么还没生出来?”

“怎么这么慢啊?”

“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啊?你们可千万不能瞒着我啊!”

诸如此类。

听着燕柒在廊下喋喋不休,稳婆和御医都极有压力。

冰雪未化的天气,愣是给燥出了一身的汗。

姜零染无奈失笑:“让他歇一会儿,别再不停的絮叨了。”

青玉听言笑着去传话了。

燕柒是不说话了,但却没离开产房外半步,盯着房门暗暗的骂道:什么狗屁规矩,他为什么不能进去?

到了午后姜零染便开始不是滋味了,一阵阵的疼痛让她再难与白蓉和太子妃二人交谈说笑。

燕柒听着产房里的动静,急的是坐立不安,拍门道:“让我进去吧,我绝计不打搅你们。”

第六九七章 卿宁(正文完)

白蓉和太子妃都在产房里忙活,顾不上门外的人,一众的丫鬟婆子看燕柒急的眼睛都红了,也是不敢拦,只敢小声的劝一劝。

还是下职赶回来的姜霁拦住了他“别添乱,你不能进去的。”

心疼、焦躁、担忧的直捱到了深夜,燕柒才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

顿时大松了一口气,疾步走到房门外,问道“是不是生出来了?”

“姜零染怎么样?”

白蓉抹着汗走出来,欣喜道“生了生了,母女平安!”

燕柒没听这些,而是抓着白蓉道“姜零染怎么样了?我是不是能进去了?”

白蓉暗道他还算有良心,知道担忧媳妇。

笑着道“今雪累了,在休息。”

“待会儿里面收拾干净了,你就能进去了。”

不多时太子妃抱着一个红绸的襁褓走出来,笑看着燕柒道“快来看。”

燕柒走过去,探头往襁褓里看了一眼。

粉嫩嫩,胖嘟嘟的一团。

他看着没笑,还差点哭了“怎么这么胖?!”

她娘生她的时候要多辛苦啊?!

太子妃听着他的话忍不住的一愕。

这这不像是夸奖啊?

“你这做父亲的,头一句话就这么不讨喜,小心孩子以后不亲你。”姜霁无奈瞪他一眼,小心翼翼的抱过了襁褓。

掌心内软软的手感让他不得不更加的小心,唯恐粗手铁臂的碰疼了她。

白蓉排队似的站在姜霁身边,等他抱了会儿,道“是不是该我抱了?”

燕柒趁着几人的关注点都在孩子身上,偷偷的溜进了产房里。

一室的血腥味,燕柒的心止不住的抖了下。

往里走几步,看到床榻上的人额角尽是汗,头发黏在脸颊上,苍白孱弱的仿佛随时都要去了。

他喉间哽咽的轻唤道“姜零染?”

姜零染闻声睁开了眼,瞧见他,笑着拍了拍身侧。

燕柒走过去坐下。

探到他微微发抖的手,姜零染轻轻握住,蹙眉道“是不是吓着了?”

燕柒盯着她没动弹,过了会儿才帮她拭额角的汗,轻声道“还疼吗?”

姜零染笑着摇头“不疼了。”

“是你喜欢的女儿?你看她了吗?好看吗?”

她刚刚睡着,还没瞧见呢。

燕柒点点头,俯下身,脸颊贴着她的脸颊,低声道“以后,不生了,好不好?”

若要她经受如此大的痛苦,他宁愿不要孩子。

这人果然是吓着了。

姜零染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偏头在他脸颊上亲了口,怏怏的撒娇道“我累了,你上来抱着我睡会儿,好不好?”

她怎么可能不生?

这话,她绝对不能答应的!

满月宴这日,皇上赐名卿宁,封了皇郡主。

眨眼到了万寿节,燕柒抱着燕卿宁,携着姜零染进宫给皇上贺生辰。

自皇上中毒后身子骨就一直不太好,去岁年下更是把大半的朝务都交给了太子打理。

静养了许久,精气神确实有所好转,但却没有把朝政接管回去的打算。

众人都猜测,皇上这是要放权给太子了。

皇上静养,皇后便要从旁照料,原本养在承乾宫里的燕君慕便不能那么尽心尽力的照拂了。

进殿的时候正好听到皇后和太子妃在讨论燕君慕的问题。

听话意似乎是要过继给其他封地的亲王世子的名下。

姜零染蹙眉和燕柒对视了眼。

经了宫变一事,但凡曾经与信王瑞王沾过边的人便都是小心谨慎的,这眼下,谁不避嫌?又有谁敢养燕君慕?

席间燕卿宁哭闹起来,姜零染忙抱着退席了。

燕君慕却跟了过来,看着姜零染怀里的小不点道“婶娘,她比太子伯伯家的昶哥儿还要小。”说着摸了摸燕卿宁的小脸蛋,欢喜的笑起来,瞪着乌黑的大眼睛问姜零染道“婶娘,我能抱抱她吗?”

姜零染笑着揉揉他的头,温声道“还不行。”

“你现在太瘦弱了,等到你强壮一点,才能抱妹妹。”

燕君慕捏了捏自己的小胳膊,煞有其事的道“皇祖母说只要我多吃饭就能长大!”

姜零染笑着点头“是啊。”

“等你长大,若有人欺负妹妹,你就能保护她了。”

小小的人儿却把这一句戏言记在了心里。

总觉得他妹妹此后是否会受人欺负,都取决于他高不高,壮不壮,能有保护她。

回宫的路上,姜零染向燕柒提了燕君慕的事情。

燕柒闭了闭眼,扶额叹气。

从她在承乾宫听到皇后的交谈,朝他看的那一眼开始,他就知道了她是生了这心思。

现下,果不其然!

他义正言辞的拒绝道“别,千万别!”

“我可不养他的孩子!”

姜零染道“孩子是无辜的。”说着捏着燕卿宁的小肉手去抓燕柒的手“我相信,只要咱们悉心教导,他一定会长得很好的,不会步他父亲的后尘!”

燕辜想抽回了手,又舍不得,攥住燕卿宁的手,凛然着神色道“我不养!”

“谁爱养谁养去!”

姜零染道“可只有你未入玉蝶,以后不在皇室内。”

“也只有这样,这孩子以后才能远离那些。”

燕柒“嘶”了声,咬牙在她头上敲了个脑瓜崩“你劝起我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是不是皇后和太子妃和你说什么了?”

“威逼利诱了?”

姜零染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燕柒被瞪的怂了,又去给她揉刚刚敲了的脑门,道“那你这么紧张一个孩子干什么?”

“就因为他是孩子,所以我才紧张的啊。”姜零染拨开他的手道“就算他以后不好,不亲你我,咱们早早的给他立府就是了,你也不缺这个银子。”

燕柒道“能是银子的事儿吗?”

“我是气他父亲,若不是他和燕辜勾结,你们何至于遭受那般担惊受怕,千万人又何至于丧命?”

姜零染看他着恼,不在继续谈这个话题。

改而道“今儿你在宫里没理他,他还可怜巴巴的问我来着。”

说着指了指他腰间的荷包“还说看中了这个,央着我帮他讨呢。”

燕柒忙捂住了荷包“他休想!”

嘴上如此说着,但燕柒心里何尝不心疼那小崽子呢?

最终,燕柒还是同意了将燕君慕过继给他。

燕君慕离开皇宫搬到了燕府,他非常适应喜欢这儿的生活,与姜零染格外的亲昵,更是极其喜欢燕卿宁,好吃的好玩的若有两份儿便是一人一份儿,若只得一份,那定是要好好的给燕卿宁留着的。

且虽然燕柒不爱搭理他,但耐不住他喜欢燕柒,只要燕柒在府,总是巴巴的在跟前,叔父叔父的唤个不停。

燕柒不胜其扰,此后回府都是偷摸的。

但等到燕卿宁会走,会跑以后,二人便搬着小杌子并肩坐在二门口,晃荡着腿儿,翘首以盼着燕柒忙完回府。

燕君慕怀里揣着梨子婶给的炒瓜子,他一颗一颗的剥着,然后喂到燕卿宁的嘴里。

燕卿宁吧唧着嘴,吃的欢快,偶尔良心发现一次,从牙缝里省出一颗反喂给燕君慕。

燕柒被这两个宝贝疙瘩给治的死死的。

每日都要掐着时间,尽早的回府去,免得二人等的太久,生气后又不理人。

这日底下送上来的账册出了问题,燕柒核的头昏脑涨,肝火旺盛,不经意抬头看了眼更漏,吓得登时就站起身了。

一边嚷着百香不提醒他,一边着急忙慌的下楼往家里赶。

百香从账册里抬起头,追下楼的时候人早就没影了。

他摇头叹道又是被两个小魔头操控的一日!



番外 万贯

算着时间万千千临产的日子到了,万夫人是度日如年,揪心揪肺,时刻的盼着书信快至,好知道他们兄妹的情况。

姜零染也是一个意思,接连几日往万府去。

从晨曦到暮色,又是一日空等。

她忍不住道“这两人真真是缺心眼。”

自打他们出京,就只写了一封信回京,信上满打满算着十多个字。

路上平安,已安顿,勿念。

信上既没写何处安顿,也没写万千千的身体状况。

万姜两府盯着万景西的字迹,都是忍不住的嘟囔埋怨两句。

万夫人听着姜零染的话,轻哼一声,不满道“可不就是缺心眼!让他们小心行事,可没说与家里断绝联系啊!缺心眼!死脑筋!”

说着又是叹一声“这快到年下,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再想到了她未能陪伴在生产女儿身边的事情,万夫人不免心如刀绞,愧疚自责。

姜零染蹙眉上前握住她的手,温声劝道“伯娘别担心,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思忖着又道“他们是出京半月后送来的信,算着路上所用的时间,他们落脚之处应离京城不远。”

“这样近的距离,若有情况,二哥哥一定会及时的传消息回来的。”

万夫人擦着泪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老二虽不如老大稳妥,但他对待娇娇的事情从不敢马虎。”

“再者随行了那么多人,稳婆和大夫也在其中。”说着深深的舒了一口气,神色有所好转“我也是白担心。”

姜零染明白关心则乱的道理,轻轻笑了笑道“伯娘就等着好消息吧。”

万夫人看她高挺的肚子,唯恐磕着碰着,蹙眉道“娇娇若有消息传回来,我会让人去告诉你的。”

“明日可别再过来了,就在府里好生的歇着。”

姜零染嘴上答应的好,次日却又是过来了。

万夫人无奈,言说她再不听话,可要去找燕柒了。

姜零染笑说“就是他送我来的。”

万夫人“”

好在这兄妹二人还没缺心眼到极致,年前总算是送来了信。

这次的信明显厚实了些,但信上所写多是拜年的话儿和已经知晓了宫变一事,让他们万勿保重自身,只在信的末尾写了少得可怜的四个字,母子平安。

万夫人盯着万景西的字,再也忍不住的骂了起来。

“真真是个兔崽子,我想知道什么他能不知道吗?关键的事情就写那么几个字,他是要气死谁!”

万冗笑的和颜悦色“我要做祖父了。”

万景东笑道“我有侄子了。”

万夫人听他们这么说,不免又觉得一根针扎在了心口。

她的宝贝外孙啊。

这新年,木捷中过的格外烦躁。

家里老爷子自初二到十六,一日两场的小宴,木捷中陪笑陪的脸皮都僵了,很有一种送走了客人,嘴角还僵着落不下来的感觉。

强忍着到了初六这日,他见了不知与他们家拐了多少个弯的表妹,终于是忍不下了。

借着去厨房催菜的话儿,偷偷的溜出了府。

苏孜沽家规矩多,大年下的更甚,木捷中不敢去叨扰。

听王荃前几日说,要跟着母亲去了外祖家小住,他这会子找过去约莫是要扑个空的。

想了想,他往国公府去了。

被门房告知秦云融昨儿去了太子府做客,还没回。

客气的婉拒了门房邀请进府喝茶的话儿,木捷中牵着马在街上溜达。

迎面遇到一个买糖人的老者,冻得夹夹缩缩,双手发青。

他看的叹息,停下脚道“糖人我全要了,多少银子?”

燕柒看着肩扛糖人架子的人,眉头拧起来,一脸莫名的道“改行了?”

木捷中道“还好你在家,不然我真要流落街头了。”

“犯什么错了,都落到净身出户的田地了?”燕柒说着从架子上捏起一个小狗的糖人,咬了口,赞赏道“味道不错,什么时候学会的?”

隋风跟着捏了一个,嚼着道“如今在哪儿摆摊?我们带人去光顾去,保准把你捧成这几百年来最了不得的糖人大师!”

木捷中很想把架子戳在这幸灾乐祸的两人脸上。

闷了闷道“糖人我是用毒药做的,不想死就闭嘴。”

二人“”

酒桌上,燕柒总算是搞明白了木捷中这般大龄男人离家出走的原因。

说起这事儿,燕柒还真有几分不好意思,毕竟当初自己若不出头,那木捷中必然是要求娶姜零染的。

虽然姜零染一定不会同意吧。

他想了想道“你是不想成亲,还是不喜欢那些个姑娘?”

木捷中喝了口酒,闷声道“她们都很好,我是不想成亲。”

燕柒点点头“若是如此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一帮。”

木捷中眼睛一亮“你快说!”

燕柒道“锦州我新开了些铺子,酒楼也有几间。”

“你家与那边儿还没通呢吧?不如借机出京一段时日。”

说着给他添了酒“锦州不乏名川大河,旖旎风光,你也权当是散散心了。”

“不管怎么说,老爷子是为了你的终身打算,你就算是不愿意,也千万别怨他什么,冷了父子之情。”

木捷中叹了口气“倒也不是怨,就是。”他不知怎么说下去,摇摇头道“不说也罢,喝酒喝酒。”

初八这日木捷中便出京去了,在锦州一住便是两年。

起初是为了躲个清净,不愿回家,后来是真的喜欢锦州这处地方。

加之经营这两年,生意越发的好,倒也是忙的顾不上回去了。

但一月一封家书是必不可少的。

这日他往齐家商行去,托他们把他的家书捎回去。

在商行喝了两盏茶,他起身离开了。

正值饭时,他揉着肚子道“吃点什么好?”

酒糟看着临街两旁的酒楼,道“上次在庆春楼吃的糟鱼不错。”

木捷中手里的折扇一合,道“就吃糟鱼。”

庆春楼里食客众多,小二引着二人往楼上的雅间去,在楼梯的拐角处碰见一个急匆匆下楼的妇人,她把怀里的襁褓往酒糟怀里一搡,疾步下楼去了。

酒糟哪想到出趟门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一时懵着没回神。

等他回神,妇人早没影了。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孩儿,眨眼道“你娘这是什么意思?不要你了?”

小孩儿看着酒糟,同样的眨巴着眼睛,似是被他的话刺痛了,哇的一声嚎哭起来。

木捷中上前看了两眼,拧眉问小二道“知道这是谁家的吗?”

木家在往庆春楼供酒,木捷中也时常往这处来用膳,所以与小二是相熟的。

故而小二并没有一推二五六,问啥啥不知。

闻言上前认真的看了两眼,摇头道“没见过。”

说着看了眼妇人消失的方向“就是他娘也是极面生的。”

酒糟看着木捷中,木捷中看着襁褓里的小孩儿,一时都是不知该怎么办。

还是小二说“不如等一等?说不定失主就找回来了?”

酒糟被这娃娃的哭声吵的脑仁疼,急问道“若等不来呢?”

小二道“那只有报官了。”

木捷中和酒糟在庆春楼里等到了快子时,才抱着已经哭睡着的小娃娃回去。

次日一早,他们抱着人去找青天大老爷。

衙门不负责养孩子,在核查丢失孩子期间,这小娃娃暂且由他们养着。

酒糟看着怀里哭个不停的小孩儿,头疼道“公子,您抱会儿吧?”

木捷中扭头看他一眼,又垂眼看他怀里的人,显然是不打算接这差事。

“你就老实交代吧,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昧良心的事情了?这孩子都给你送回来了!”

酒糟一听这话立马放悲声,直说是命苦,冤枉。

一大一小一齐哭,木捷中还真受不住,伸手抱住了小的,呵斥道“噤声!”

还真是奇了,这孩子一到木捷中怀里就不哭了。

酒糟感叹道“果然是长得好看有大用,老少皆爱啊。”

木捷中听他揶揄自己以报仇,顿时无奈摇头。

小娃娃哭的嗓子都哑了,木捷中看他在自己怀里舒服自在点,也是不好再把他递给酒糟了,抱着进了庆春楼。

先是询问了可否有人来寻孩子,被告知没有后,二人在楼里用了午膳。

期间喂了些汤羹给小娃娃。

用了膳,主仆二人研究起了这小娃娃。

酒糟道“看起来有两岁了,指不定会说话?”

木捷中便问他家住何处。

小娃娃吃饱了,也不哭了,闻言只瞪着鼓溜溜的大眼盯着两个人看。

木捷中无奈的叹口气。

酒糟接着问道“你是不是不清楚家在哪里啊?那你知道自己的名字吗?”

小娃娃这次有反应了,伸手扯着领口,竟从里面掏出了一个足金的平安锁。

这可惊着二人了。

酒糟道“嚯,还是个大户人家!”

木捷中托着平安锁看了看,发现背后錾刻着万贯二字。

细想了想,这城中并无名叫“万贯”的银楼。

他把平安锁塞回小娃娃衣服里,温声问道“难道,你叫万贯?”

小娃娃点了下头。

酒糟嗤的乐了“这名字真喜庆。”

说着又道“这孩子和公子有缘,名字取得还喜庆,不如公子就养了吧。”

木捷中懒得理他。

过了两三日,衙门一直无信,而万贯越来越喜欢木捷中,在他身边多是自在的。

期间木捷中从万贯时不时蹦出的字眼里猜测他不是这城里的,便让酒糟去打听打听这附近州县可有姓万的人家丢了孩子的。

这一打听还真打听出来了。

木捷中便带着人找过去了。

门房一看木捷中怀里的孩子,登时就抱了过去,欢喜的直叫菩萨。

很快府里当家做主的便出来了,这一看,木捷中不觉愣了。

“万景西!”

“你怎么在这里?”万景西看到木捷中,愣的站住了脚。

木捷中呵的笑起来“这话该是我问你吧,你什么时候来的?”说着指着他怀里的万贯“你的儿子啊?”

万景西还没说话,木捷中就看到府里又有一人走了出来,定睛一瞧,竟是万千千。

这可让他足足呆了好一会儿。

目光在三人身上打量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姜零染听万千千不继续往下讲了,撞了撞她的胳膊,急不可待道“然后呢?”

万千千脸上有些不自在,嗔她一眼道“没然后了!”

姜零染好笑道“没然后了?”

“那你和木捷中是怎么走到一块的?万贯可都喊他做爹了!”

万千千脸颊爆红,扭身去撕她的脸“你这丫头,几年不见还是这样促狭,看我不收拾你。”

然后。

然后隔了几日,木捷中就去找万景西提亲了,说愿意照顾他们母子。

还说愿意给万贯一个能见人的身份。

此次回京,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两年前在锦州成了亲,生下了木万贯。

再见梁修弘已经是多年后了,木捷中带着万千千去扬州游玩,所乘画舫与另一艘画舫擦身而过。

对面画舫上吟诗作对的众人下意识的一扫眼,独一人怔愣住了,手中的酒盏当啷的落了地。

木捷中看着万千千的神色,轻声问她道“要去打个招呼吗?”

万千千回视他,轻摇了摇头“没必要。”

万贯在船头叫道“爹爹,娘亲,我的鱼咬钩了!”

二人相视一笑,起身往船头去。

番外 后来

皇上病了半年多,在天和十二年中秋宴会上提出要禅让皇位给太子,被太子以及群臣给劝住了。

念头虽是给劝住了,皇上却没有再临政的意思,朝廷诸事全权交由太子做主了。

在太子的治理下,朝野上下一派安然祥和,皇上看着很是欣慰。

寒露这日,姜零染抱着燕卿宁在廊下,看着院子里的燕君慕给她们采花。

忽的看院门外人影一闪,姜零染抿唇笑了起来,捏着燕卿宁的小胳膊招手道“快看,你爹爹回来了。”

燕柒大步上前,从她怀里抱过燕卿宁,俯首在她脸颊上亲了口。

廊下院中尽是人,姜零染羞红了脸,嗔他一眼,却笑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商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燕柒道“想你的紧,就都交给隋风了。”

姜零染有些无奈,想到什么她有些心虚的扭头看了眼厢竹。

若是他们二人一起去江南处理,或许两个月便都可回京,但若是燕柒偷懒,留隋风一个,那隋风回京怕是要明年开春了。

厢竹明白姜零染的意思,抿笑道“他不在家,我乐的清净呢。”

瑞王燕辜带兵造反那日,厢竹和阿芙奉命带白蓉和姜三叔等人出城避险,却在城门口看到了瑞王府的人。

担心出城后会被盯上,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又不敢召府里的人随行,免得太过招摇,暴露了姜零染已经发现的事实。

左思右想之下,他们去了齐家商行总行。

隋风自然是极愿意帮助的。

立刻找了一辆货运马车,将几人藏匿其中,稳妥的送出了城。

所谓患难见真情,自那日后,厢竹便接受了隋风。

可惜的是自燕卿宁后几年内,姜零染都未再怀孕。

姜零染很是着急,以为是月子没坐好伤了身子。

她几次三番的找了御医来看,都被告知一切都好。

后来她便渐渐的怀疑,是不是日常不注意,被人下了药?

不同于姜零染的着急生疑,燕柒觉得此生得老天厚爱,眼下的幸福日子已经是令他极其珍惜庆幸的了。

宽慰她不要多想,顺其自然便是。

燕府里的风吹草动都是引人注目的,见姜零染不再孕,便时常有人借着各种场合送燕柒各色美人,最后都要隐晦的说一句,好生养。

几次下来,燕柒觉得自己脾气太好了,才让他们胆敢如此。

下了次狠手,这才耳根清净,眼前干净了。

虽是燕柒瞒着,但姜零染还是听到了些风言风语,这日问他是否需要纳妾?

燕柒眯眼看着她,有些愠怒道“你是试我呢?还是真有此意?”

姜零染顿了顿,道“两者都有。”

燕柒看她都萌生出这样的念头了,也不好再瞒着了。

都说女人生子犹如过鬼门关,燕柒看她过一次已是吓丢了半条命,哪敢让她再冒险?

故而他一直想方设法的避免着。

姜零染听他如此说,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了。

当日便抱着燕卿宁,牵着燕君慕回了娘家。

姜霁下职回府被燕柒给堵了,强拉着去了庆文街,找了间酒楼坐了下来。

听他一口一个舅兄,姜霁很是无奈道“你找我也没用,妹妹的事情由她做主。”

燕柒自然知道姜霁宠姜零染,极少驳她的意思。

闻言也不多说,只道“我今日找舅兄喝酒,不为别的,就是觉得舅兄可亲,是个好人。”

姜霁扶额,深觉这就喝不得,起身就要走。

燕柒忙拽住了他“舅兄救命!”

姜霁无奈道“你到底怎么她了?说出来,我才能帮你想办法。”

这话他已经问过姜零染几次了,不过都被她给敷衍的堵了回来。

现下燕柒送上门,他自然不可能放过。

燕柒道“是我做下混账事情,惹她着怒了。”

“如今她不见我,还望舅兄救我。”

两府距离没多远,要说足以让他暴揍燕柒一顿的混账事,姜霁还真没发现。

听他如此说,便猜想同姜零染一样,是要守口如瓶了。

拂开他的手道“她不见你我能有什么办法?”

“既是做了混账事情,那你也没什么可怜的,恕我不救了。”说完便甩袖离开了。

燕柒欲哭无泪。

赔罪认错许多日,姜零染才见了他,同时把一张纸拍到了他的面前。

看着纸上所写的许多不平等的条款,燕柒不得不签下大名。

次年暮春之时,姜零染终于从御医口中听到了恭喜二字,一时喜笑颜开。

她“不孕”期间,太子妃和白蓉各生了两个儿子,眼下对于姜零染肚子里的宝贝便是寄托于女娃娃之上。

在她们看来,燕卿宁比这几个混小子可爱多了。

虽说是儿女都喜欢,但姜零染私心里还是奢求个儿女双全,回她们说,喜欢就自己生去。

年下之时,燕府添了男丁。

皇上赐名燕君昭,封了郡王。

次日燕柒进宫,给燕君慕也讨了个郡王的头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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