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章 - xp1024.com
《九龙章》


第7章 .5

南瑜国已经二十多年没经历过寒冬,可今年自初雪后却奇冷非常。(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文京花街第一楼的寻仙楼,头牌花魁选入幕之宾,全京城从前只能对她隔桌相忘的爱慕者,不管有钱没钱够争彩头的,都奔来喝花酒看热闹,天刚黑就挤了满满一堂人。

头牌花魁艺名一堂春,本名蓝荞,七岁被卖入行,学琴棋书画,十二岁出道,一开始只做清倌,熬到如今一十八岁,才被老板重金抛出来。

花魁破身,由恩客竞价,高者取之,文京的纨绔子弟早就对蓝荞垂涎已久,一个个摩拳擦掌预备一争高下。

大堂里也议论纷纷。

“泰聚堂的乐掌柜来了。”

“还有京红绣庄的韩老板。”

“站在楼梯角的不是全升米店的少东家?”

“官宦子弟不是不能来青楼吗,那吏部侍郎的弟弟怎么也在?”

“大理寺卿都在,别说是他。”

预备竞价的恩客个个气派张扬,只一人十分低调。

天下间超凡脱俗的男子,大多让人一见就知其不是池中物,那一位不同,他混在人群里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虽然他穿的也是绫缎锦衣,气场却收敛的干干净净,就连其绝色的容貌都被人忽略了。

男子名叫陶菁,一月之前来了寻仙楼,每日都为见蓝荞一掷千金。

紧闭的正门一声闷响,被人硬撞开来。

寻仙楼从来都是开门迎客,因为黄昏时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雪,老鸨才吩咐把门关了,来客都从挂厚帘子的旁门走。

门被推开时,风雪追着一个满身白貂的女子灌了进来。

满堂人都停了喧哗,齐齐往门口看,有的瞪圆了眼,有的张大了嘴,都十分吃惊。

吃惊的缘由大约是这女子衣着华丽,再加上她夺人炫目的容颜,更因她的发色眉眼与众不同,像是西琳人。

女子身后一同进来的男子身着紫裘,也是同样的栗发金眸,头发与眼睛的颜色比白貂女子还要纯净清浅,肤白如雪,眉目俊秀,神情却十分清冷,一看就是个秀雅的世家公子。

二人进门引起了不少骚动,原本还等着看蓝荞的王侯公子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眼睛紧紧盯着那倾国倾城的西琳女子。[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女子皱起眉头,在大堂中看了一遍,终于在角落里找到她要找的人。

他们走过去时,陶菁连眼都不抬,嘴角染了一丝浅笑,只顾用手指抚弄茶杯沿。

白貂女子满眼只有陶菁,开口便是妙音绕梁,语气却带着三分愠怒,“笑染决心不跟我回去?”

一堂人大眼瞪小眼地看戏,这才注意起陶菁的容貌:黑发黑眼,唇红齿白,是南瑜人的长相不假,却是怎么招惹上两个西琳人的?

众人开始只是好奇打量,看着看着就有人看呆了眼,这男子俊俏英朗,举止却低调,乍一看不出彩,看的久了竟会生出错意,只觉他颦笑间满是风情,正是女子迷恋的姿态。

老鸨上前迎客,陶菁对她笑道,“这二位原是我在西琳旅居时的故人,惜墨兄与毓秀兄。”

华惜墨微微颔首,“在下华砚。”

毓秀听陶菁称她为兄,心下一阵凉,“我只是你的故人吗?”

陶菁不看毓秀,反向老鸨道,“是我说错了,这位小姐是我前妻。”

一屋人都在屏息偷听,平白得了这一句,无不哗然。

这陶菁是何许人,娶了貌若天仙的西琳女子,说前就给前了,还明目张胆跑来*,底下有义愤填膺的已纷纷出声,议论的话大同小异,无非是若他们得了这么美的女子,定日日足不出户只守着夫人,再不看别的女人一眼。

老鸨也惊诧不小,从头到脚打量毓秀,小姑娘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眉目之间却带着几分老成,举手投足一派雍容,似乎出身名门。

陶菁也抬头看毓秀,脸上的表情没有半点波折,“二位想一直站着?一屋子的人可都瞪着眼在看我们。”

毓秀瞧瞧看热闹的人,脸有些红,只得坐了。

华砚找个借口回避,老鸨也闪到一边,旁人都走了,陶菁还低着头不说话,毓秀坐在他对面,心中难过,脸上也透出几分焦急,“跟我回去。”

陶菁笑着摇摇头,招手叫伙计换了热茶,为毓秀倒上一杯。

“外头冷吧?”

毓秀端起茶,“为什么在边境驿馆不辞而别?”

两个人一开始没闹的这么僵,还在驿馆深谈了半个晚上,谁知一言不合,争执不下,彼此都不肯让步;陶菁连夜跑了,毓秀发现时他人已经不见了,她找了许多路,求了许多人,才又打探到他的下落。

陶菁含情脉脉地看着毓秀,嘴上说的却是和他的表情完全相反的话,“回去做你该做的事,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毓秀眼睛连眨了好几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陶菁悠然一笑,“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不要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

毓秀手脚凉透,牙齿上下打磕,“你是不是……已经喜欢上什么人了?”

陶菁似笑非笑,“自从我来到文京,就听说了一堂春的盛名,仰慕之下与其结交,彼此心心相惜,已然生情。”

“当真?”

“是真是假,你一会不就知道了。”

“你真要买那青楼女子一夜*?”

“一夜怎么够,若当真如胶似漆,不能分离,我替她赎身也不一定。”

毓秀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小腹也开始隐隐作痛,一开始只是丝丝痛,不一会就翻天覆地的绞痛,疼的她眉头都皱紧了。

站在不远处的华砚看到毓秀不痛快,忙过来握住她的手,“又不舒服?”

毓秀额头冒冷汗,抓华砚的手也用上了力气。

陶菁在一旁看着,眼中清冷,“她怎么了?”

华砚为毓秀搓热冰凉的手,“毓秀着了凉,一直在生病,为了找你连歇一歇都不肯。”

陶菁冷笑道,“既然她身子不好,何必流落在外吃苦,怎么不带她回去?”

华砚看向陶菁的眼神满是凌厉,“你明知毓秀放不下你,何必咄咄相逼。”

陶菁还未接话,毓秀就忍痛对华砚道,“惜墨,我去去就来。”

华砚瞧瞧四周的人,心里老大放心不下,“你一个人去行吗?要不要我跟随?”

毓秀脸红了红,“不要紧,不是还有人暗中护着我们吗。”

华砚怕她不自在,也不坚持,等她走远,他对陶菁的态度也稍有缓和,“毓秀若对你无情,何必在意你是走是留,明知不当行,她还扔下手里的事跑来追你,笑染若对毓秀还有残念,就同我们回去吧。”

陶菁望着毓秀的背影出神,“花无百日红,你只当我移情别恋了吧。”

“你真看上那青楼女子?”

“你们既然找到了我,自然也打听得到我这些日子做了什么,何必明知故问?”

华砚咬牙笑道,“毓秀的性情你也知道,她若心有不甘,你就不要做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打算了。”

陶菁在嘴里喃喃念“有情人终成眷属”,脸上的笑容没有一点温度,“成不成眷属,总要先有情。”

华砚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压住火气,面上还保持先礼后兵,“你从第一天就知道她的心意,还执意偷了她的心,等她对你生出情愫,你又不负责任,那你一开始干嘛要招惹她?”

要不是为了一个血盟,他也不想招惹她。

陶菁满不在乎地轻笑,“我做人向来纵情任性,喜欢就是喜欢,想在一起就在一起,反过来也一样,厌倦了就放手,执着无益。”

“你!”

任凭华砚再好的风度,也忍不住与陶菁针锋相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直到楼上传来一声锣响。

满堂人都安静下来,老板明里暗里说了几句,蓝荞终于在众人的哄闹声中走出来。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好一个绝色佳人。

华砚见到蓝荞时,也不禁为毓秀捏了把汗,这女子不光有倾城姿色,风度更惑人心魄。

常年于青楼卖笑的花娘,言行举止都会带些妩媚妖娆,蓝荞正是个中佼者;又因她贯通琴棋书画,从前只是清倌,更比寻常风尘女子超凡脱俗。

华砚偷瞧身边的陶菁,他一脸的冰雪都消融了。

陶菁明知华砚在瞪他,却丝毫不知收敛,起身对楼上的佳人点头示意。

蓝荞第一眼就看到陶菁,脸上的笑容有增不减,对着他的方向深揖一礼。

华砚冷眼瞧二人互动,心里暗暗吃惊,莫非真如陶菁所说,他已恋上这风尘女子?

当初陶菁爱毓秀时,也是百般用功,使出一身手段,中途一番波折,他竟丢下离书一走了之,谁承想辗转不出两月,他居然又搭上了别个女子。

华砚本还不相信陶菁休书是出自真心,总觉得他赌气的成分居多,可依照如今的情形,一切都说不定了。

第7章 .6

蓝荞款款下楼,从杂役手里接过玉酒杯,在客人中间敬酒。[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走到陶菁这一桌时,她脸上已有淡淡的红,却还手不抖气不乱,举止满是优雅。

陶菁端起茶壶,为蓝荞斟了一杯,“以茶代酒。”

蓝荞感念陶菁用意,她身后的侍女却不明就里,掩面笑道,“公子是想省几个酒钱吗?”

客人稀稀落落哄笑,陶菁却不以为忤,“今晚是一定要与你家小姐喝酒的,只不过我喝就只喝交杯酒。”

一言既出,四座喧哗,人群中有吹口哨的,喝倒彩的,比刚才还热闹了几分。

蓝荞脸上又添春*色,与陶菁碰杯时还保持着落落大方的姿态,“静候公子佳音。”

毓秀从后堂回来,才进门就听到陶菁说的那几句话,又撞见二人碰杯的场面,心里像有刀子刺。

蓝荞敬完陶菁,又敬华砚;华砚从不在面上给人难堪,只得叫了一壶最贵的酒,同蓝荞对饮一杯。

蓝荞一边打量华砚,一边笑道,“奴家从前从未见过公子,可是远道来的贵客?”

华砚心中不耐烦,脸上还要保持泰然。

蓝荞与陶菁对视一眼,再为华砚斟一杯酒,“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请公子满饮三杯,聊表小女仰慕之意。”

陶菁也劝,“能得蓝姑娘仰慕的人绝无仅有,惜墨恭敬不如从命。”

华砚面上尴尬,又不好推脱,上下不能之时,毓秀已穿堂走了过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杯,仰头就饮。

蓝荞将毓秀看了个透,暗叹她容貌风华,脸上却不露声色,“姑娘远道而来,按说也该满敬你三杯。可我寻仙楼从不接待女客,让你进门已是大大的不妥。”

毓秀对蓝荞又恨又妒,又不得不承认这女子有引人动心的本钱,“青楼楚馆,有钱就能逛,我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

蓝荞嫣然一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良家女儿怎好现身青楼楚馆?小女对小姐没有不敬之意,却是为您的名节着想。”

“要不是为了寻夫,你以为我想来这种地方?”

“前夫。(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陶菁摇头轻咳一声,似乎是在嘲笑毓秀无理取闹。

蓝荞若有深意地看了陶菁一眼,不再与毓秀争辩,施一礼转去别桌。

华砚看着毓秀苍白的脸,心里愈发不好受,“你身子不适,不如我们回府?”

毓秀拿起酒壶一杯杯倒,一口口饮,华砚三番两次阻止,她都听而不闻,眼看一壶酒见了底,她招手又要再叫。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陶菁笑道,“身子是自己的不是别人的,糟蹋坏了也没人替你疼。”

毓秀被挤兑的越发憋闷,一次要了两壶酒,豪饮的速度让人心惊;陶菁咬了咬牙,扭头不发一言;华砚看不过去,抢过毓秀手里的酒,连杯子都省了就往嘴里倒,“身子是你的不是别人的,糟蹋坏了不止你疼,我也疼。”

毓秀愣神的空当,华砚已灌了半壶酒,她吓得立马从他手上夺过酒壶,“你疯了?不怕又起疹子?我服了你了,我不喝了还不成吗?”

华砚这才重展笑颜,“你要是听我的,就同我回府,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那花娘说的不无道理。”

毓秀满心怨怼,如何肯走,“不是要叫价买那花娘一夜*吗?咱们留下来凑个热闹又如何?”

“你要买她?”

“他买得我买不得?”

华砚眼皮跳个不停,身上好像真被酒激出了红疹子,从里到外都不自在,“买个青楼女子回去干什么?你还要不要名声了?”

毓秀人已微醺,理智也有点飘远,“大不了像静雅一样摆着。”

华砚嘴唇抖了抖,望向陶菁,“君子不成人之恶,笑染,她发疯都是为了你,闹到这种地步,你到底同不同我们走?”

陶菁眉眼带笑,言词笃笃,“我今日势在必得,你们是走是留,我都是这个心思。”

华砚气的腮帮子酸,起身拉毓秀,“他不走我们走,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跟他一起丢脸。”

“惜墨!”

毓秀大力甩脱华砚,华砚被她提声喝这一句,才怏怏收手回来。

陶菁在旁连连讽笑,眼中的情绪却晦暗不明。

毓秀的头一钻一钻地痛,四肢百骸也像被虫子啃,说不出的难过。

华砚见毓秀又捂小腹,深恨其不争,“劝你不要多喝,你偏不听。你我十几年情分,我在你那里若还有寥寥几分薄面,你就不要再任性了。笑染恐怕真对那风尘女子动了心,事已至此,你又何必执着?”

陶菁目光一闪,忙低头掩饰过去。

毓秀心里难过,只觉得才喝的酒在胃里翻江倒海地往上涌,忙掩面往后堂去。

才出了门,她就吐的一塌糊涂。

华砚紧跟着追出去,扶着她轻拍她的背,“人活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有几个能同自己心爱之人厮守终老的?要是人人都把情字看得那么重,天下岂不大乱了?”

毓秀吐够了,慢慢站直身子,低头对华砚道,“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华砚不敢违逆她的意思,只得留她一个人自己回来。

蓝荞敬完酒,款款回了二楼。

杂役吆喝一声,底下纷纷攘攘叫价,不出一会的功夫,花魁娘子的初夜资已经从二十两叫到了五百两。

陶菁只顾饮茶,等叫价之人少的只剩三两个,他才出声。

毓秀在满堂寂静中走回来,面上没什么表情,脚步虚的像一缕幽魂。

华砚见她神思恍惚,忍不住一阵气闷,提声叫了句,“一千两。”

一语出,举座哗然,老鸨乐得脸都团成了一坨。

最后只剩同桌的两人攀比叫价,华砚一百两一百两的加,陶菁一两一两的加,华砚叫一千一百两,他就叫一千一百零一,华砚叫一千二,他就叫一千二百零一。

叫了三轮,上头敲锣的杂役插了句嘴,“有钱没钱,总要把银子亮出来,凭空叫价,谁知是不是儿戏。”

老鸨到他们桌前陪笑,“陶公子来捧场的这些日子,出手都十分阔绰,老身倒不怕他拿不出钱来,倒是您二位……”

毓秀像木偶一样,身子不动,脸上也只是冷;华砚拉她胳膊,她也没有半点回应。

她怀里有四千多两的银票,有一些是自己带的盘缠,有一些是南瑜的亲眷送给她花用的。

华砚等不住,伸手将她怀里收着的银票都掏出来,亮给老鸨过目。

陶菁抚了抚嘴唇,轻轻拍了两下手,从侧门走进来五个小厮,每人都捧着一个箱子。

陶菁走过去打开两只箱子,里头各是一千两纹银,“这样的下人外头还有几个,不管是叫一千三百零一还是四千三百零一,我都出得起,再抬下去,恐怕白白便宜了赵妈妈。”

毓秀将银票揣回怀里,拉住还想再开口的华砚,“他是有备而来,看来我们是争不过了,争不过就不要争了,刚才是我酒后失性,胡言乱语,连累你跟着我尽失风度。”

华砚反倒被激出斗志,“我现在传信回王府,让他们送银子来。”

毓秀万念俱灰,只是摇头,“算了……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刚才在后堂,风一吹我就想清楚了,你说得对,我的身份不适合在青楼里争风吃醋。”

华砚黑着脸不发一言;陶菁瞥了瞥毓秀,见毓秀两眼直直的不看他,他脸上的表情才有点僵硬。

老鸨点算了一千三百零一两银子,拍手叫成交。

蓝荞在叫嚷声中走下堂,当着众人的面与陶菁喝了交杯酒。

陶菁与蓝荞成了礼,大堂里又喧哗起来,两个人在毓秀眼里虚成一对影子,她嘴里喃喃一声轻叹,“他同我都没喝过交杯酒……”

毓秀撑不住往华砚身上靠,华砚拉她的手,凉的像一块冰,他把她抱在怀里,用貂袍把整个人都包住了,叫她还是不应。

毓秀不是没有意识,只觉得全身累的动也动不了。

客人们看完热闹,走的走,留的留,还有一些围上来看晕倒的毓秀。

老鸨见华砚神色慌张,忙跑来问怎么了,华砚顾不得同她周旋,将毓秀拦腰抱起就往门口走。

陶菁目光闪烁,只远远看着。

蓝荞快步追上华砚,“小姐是不是不舒服?公子若不嫌弃,将她先扶到奴家房中歇歇再走不迟。”

华砚皱起眉头,心说我怎么可能不嫌弃,“她身子不爽,要请大夫,我先带她回去再做打算。”

蓝荞笑道,“二位想必是坐轿来的,外头风大雪冷,姑娘病着,不宜坐轿,不如我叫他们备辆马车,多铺几层暖被,你们用些热热的米粥小菜再上路?”

从寻仙楼回府也用不了多少功夫,华砚关心则乱,竟觉得蓝荞说的也不无道理,他看看杵在楼梯角看着他们的陶菁,就抱着毓秀走了过去。

第7章 .7

蓝荞本想亲自送华砚进房,却被几个客人绊住说话,只好由陶菁出面,带二人上楼。[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外堂喧声吵闹,花魁房里却一片寂静,烛火昏暗,像被人刻意灭掉了几盏。

毓秀躺在床上,手脚渐渐回暖,华砚坐在床边喂她吃粥。

陶菁在桌前自斟自饮;蓝荞送客回房,走到他身边小声说了几句话;陶菁勾唇一笑,倾身与她耳语;远远看来,二人倒十分的缠绵和睦。

毓秀进了暖食,渐渐恢复一些力气,就撑着身子下床,对蓝荞鞠一礼,“多谢姑娘照拂。”

她的话说的沉静淡然,仿佛彼时纵情失态的是另一个人。

蓝荞惶惶回拜,“小姐言重。”

华砚见毓秀恢复如常,心中大石落定,一边帮她披上貂袍,一边对蓝荞笑道,“不敢再叨扰,我们就此告辞,来日再登门拜谢。”

毓秀走到门口,又转身对蓝荞道,“你我虽是初见,我也看得出你是个不凡的女子,彼时多有得罪,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蓝荞受宠若惊,“尊上如此宽厚,叫奴家如何担待得起?”

一语毕,忙又加了句,“尊上要同公子说几句话吗?奴家与华公子回避就是。”

华砚诟病蓝荞自作主张,可他一扭头就看到毓秀眼眸闪闪,似有期待之意,这才叹着气与蓝荞一同退出门。

好不容易得了独处的时机,毓秀却不知说什么好,良久,她才轻声道一句,“你若真喜欢那位姑娘,带她一同回去也无妨,我会放你出去,让你成家立业。”

陶菁默然不语,只看着她冷笑

毓秀面上更多了几分怆然,“我这一病,恐怕要将息几日才能痊愈,等我养好身子回西琳之时再来找你,你想回去,我们就一同回去,要是你不想回去,我也不会再强迫你。”

她说完这几句,就伸手去开门,手刚碰到门栓,身后就传来陶菁清冷的声音,“君子成人之美,说来容易,世事无常,最难管得住的是自己的心……”

陶菁说话已走到窗前,再不看她一眼;毓秀长长叹了一口气,低着头开门走出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日子一天比一天冷,毓秀一病就是半月余,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她不想在南瑜多停留,就吩咐华砚收拾行装预备回西琳。

陶菁时时在寻仙楼徘徊,白日与蓝荞吟诗作画,弹琴下棋,晚间便揭牌留宿,在外人看来,二人如一对神仙眷侣,日子过的无上逍遥。

毓秀再来寻仙楼时,人已瘦了一圈,形容憔悴,着实让人心疼。

陶菁脸上虽不动声色,却并非无动于衷。

老鸨备下酒席,请华砚与毓秀同桌坐了,寒暄几句,毓秀便开口问陶菁是否同他们一起回西琳。

陶菁灰着脸不答,老鸨不忍毓秀不安,直言相告,“陶公子花三万两替蓝荞赎了身,只等你们一同上路。”

毓秀惊的瞪大了眼,三万两,陶菁从哪得来那么多钱,他既然这么有钱,之前又为何伏低做侍从。

华砚得毓秀首肯,催促陶菁快些上路,陶菁一双眼只盯着毓秀,“蓝姑娘的妹妹来了,她们正在里头话别,姐妹情深,总要给人留些时间,何况待会我们还要迎个贵客。”

哪里又冒出来个贵客。

毓秀与华砚皆一脸茫然,见陶菁一副大敌当前的模样,只好耐着性子不再催促,请老鸨加菜开席。

三人慢慢吃了半个时辰,毓秀身子受不住,上楼借了间空房歇息,歪着歪着就睡了过去。

浑浑噩噩中,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一直追一个人,那个人走的很快,从头到尾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她拼命跑拼命追,却还是离他越来越远。

眼看着那个人连背影都一片模糊,毓秀心里怕极了,什么都不顾就喊出来。

“伯良……姜伯良……”

这名字压抑在心里压的她喘不过气,人人都知道她对姜郁的十年相思,可姜郁却从来没领过她的情。

不觉中,她的眼泪已经流了满脸,从小到大,她受的委屈有一半都是姜郁给的,剩下一半也或多或少同他有关系。

梦到尽头时,毓秀累的再也跑不动一步,被她追逐的人竟真的停住脚步,慢慢转过身来。

毓秀的心跳都停止了,虽然隔了那么远根本就看不清人脸,她也知道与她面对面的人不是姜郁。

毓秀一下子吓醒了,梦中的人影在眼前骤然放大,她狠狠地把眼闭上又睁开,看到的还是陶菁静若秋水的面容。

“笑染。”

开口叫人时,毓秀才知道自己嗓子哑了。

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莫非她在梦里叫的那些声“伯良”都是真的?

一摸脸,果然一片湿,毓秀当场就软了身子,不敢抬头看陶菁。

陶菁帮毓秀擦干两颊的眼泪,脸上的表情如嘲似讽,“你心心念念的人已经来了,就在楼下,华砚被他罚跪,你要是再不下去,他的膝盖恐怕就要跪掉了。”

毓秀错以为自己听错了,迷迷糊糊又问一遍“你说什么”;陶菁直直望着她,眼里的内容很复杂,“姜郁来接你了。”

接?

恐怕是抓吧,抓之前还免不了要兴师问罪。

毓秀身子一颤,白着脸就冲了出去,才跑到楼梯口,就看到楼下大堂正中站着一个人。

姜郁。

两月不见,他还是她朝思暮想的样子,剑眉高鼻,白肤薄唇,蓝眸中带着刺骨的寒,立在那里如松似柏,绝代风华。

论容貌,姜郁比不上陶菁;论性情,姜郁对人从来都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对毓秀更带着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和她虽然一起长大,他却从来也没有同她亲厚过,就算当初顶着压力跟他成婚,他也是秉持公事公办的态度。

姜郁的暖都给了别的人。

毓秀的腿一下子迈不动了,呆呆站在那里进退不能。

桌子旁站着不知所措的老鸨,另一边跪着华砚,华砚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个言笑晏晏的碧眼男子,手里拿着花生米,一颗一颗往华砚嘴里塞;华砚躲不过,只能被迫吃他喂的,动辄得咎的表情实在有些滑稽。

凌音也来了。

一时间,毓秀竟生出打退堂鼓的心思。

陶菁走到毓秀身边,拉住她的手;姜郁冷眼看着他们一步一步走下楼,双臂慢慢叠在身前。

毓秀踩着刀尖走到姜郁面前,内里烧开的水把五脏六腑都烫透了。

姜郁从前看她时大多都面无表情,对她的所作所为不满意了,就会换上这张冻死人的冰脸。

她最怕看到姜郁这幅模样,只要他这么看她,就算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她也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得出他对她的嫌弃。

毓秀不敢再与姜郁对视,丢盔卸甲地扭开脸。

几乎是在同时,姜郁屈膝向她行了跪拜大礼,叩首道一声,“皇上万岁。”

凌音丢了手里的花生米,也从凳子上跪下来,伏在地上笑道,“分别两月,臣对皇上十分想念。”

老鸨大惊,忙凑到陶菁身边悄声问了句,“这是怎么回事?”

陶菁淡然一笑,“受拜的是西琳天子,拜她的是她的皇后与贵妃,先前罚跪的是画嫔。”

老鸨嘴唇抖了抖,嘴里碎碎念叨,“她是西琳女皇?这小丫头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成了女皇?她是女皇,那你是她的……”

“我身份低微,同那三位可比不了。”

陶菁目光流转,望着毓秀的背影,长叹一声也跪了下去。

西琳献昌帝,复姓明哲,单名秀,表字毓秀,年十七继位。

明哲秀之母是西琳孝献帝,明哲弦。

明哲弦十八岁远嫁南瑜,和亲给南瑜二皇子欧阳驰做侧妃,二十八岁回国登基,忧劳勤政,为民所爱。

明哲弦生了两个女儿,长女明哲秀,是欧阳驰所出。

欧阳驰在明哲弦回西琳继承皇位后不到一年,就料理了在南瑜的差事,入西琳做了她的后宫,二人的典故也传为佳话,西琳无一人不称赞驰王爷有情有义,心胸宽阔。

明哲弦一生有几个宠爱的后宫,可她最在意的是她的舒皇后。

舒辛曾是明哲弦的伴读,之后被明哲弦的姐姐明哲戟求去做了储妃,后明哲戟登基,号孝恭帝,舒辛受封皇后,后宫除他,就再没有过别人。

孝恭帝虽专情,为人却专横跋扈,武断暴戾,将兄弟姐妹贬的贬,杀的杀,逐的逐,她自己误食丹药暴毙宫中,身后无子嗣。

西琳皇室无人,不得不去南瑜请回明哲弦克承大统。

明哲弦感念舒辛旧情,仍留他在宫中做皇后。

孝献十年,舒皇后病逝,谥号孝勤恭顺廉皇后,皇后身后留一女,就是孝献帝的二女儿明哲灵。

明哲灵表字灵犀,比毓秀小一岁半,舒皇后死前,孝献帝有意改封嫡女为皇储,却因皇后的苦苦哀求而作罢,这才保住毓秀的储君之位。

第7章 .8

孝献十九年,明哲弦退位,与欧阳驰出宫。[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可怜毓秀小小年纪,就被父母推上皇位,接下千斤重担。

对她来说,做皇帝最大的好处,大概就是得到姜郁做她的皇后。

姜郁比毓秀年长一岁,两个人一同长大,算是青梅竹马。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个六岁,一个五岁,姜郁作为毓秀伴读的备选,入宫觐见。

与姜郁一同候选的,是神威将军的次子华砚,与九宫侯的四子洛琦。

洛琦比毓秀大两岁,他个子长的早,较同龄的孩子都要高大些,毓秀一见他就有了压迫感,当场就把他的机会给灭掉了。

华砚与毓秀同岁,脸圆圆软软的像包子,嘴角常留一丝暖笑,比女孩子还可爱,更巧的是他的发色眸色与毓秀相同,毓秀一见他就觉得亲切喜欢,就指定华砚做了她的伴读。

那时的毓秀对姜郁并没有多大印象,只记得他板着一张脸,眼睛又是寒冰的颜色,很不讨人喜欢,她几乎只看了他一眼就不想再看了,选定华砚之后更是把他忘到了脑后。

毓秀再见到姜郁,是在两年后的南书房。

二公主灵犀也是五岁挑选伴读,她原本选的是姜家的嫡子姜聪。

姜聪与灵犀同岁,笑起来会露出两个小酒窝,一说话脸就红的像苹果,灵犀对他喜欢的不得了。可惜才过了不到半年,他就出天花生死一线。

姜聪隔离养治期间,姜家就送姜郁进宫陪伴灵犀。

毓秀已经忘了她曾经见过姜郁,只觉得他的蓝眸似曾相识。

两人刚开始接触时,毓秀本来是不喜欢姜郁的,只因他为人太过清冷,总不见笑容,莫名让人退避三舍。

毓秀真正对姜郁改观,是因为她无意中看到了他的一笑。

那时灵犀才学写字,姜郁手把手教她写他的名字,两个人费了半天力,灵犀终于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出了“姜郁”这两个字。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守得云开见月明,姜郁对他怀里的小公主露出了欢愉欣慰的一笑。

那是毓秀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一笑倾城,原来生性寡淡的人偶尔露出的笑颜竟会如此让人迷醉。

毓秀开始注意姜郁的一举一动,更时不时凑过去跟他说话,还傻兮兮地拿着自己工工整整写下的“姜郁”二字去邀功,希望他也能对她笑上一笑;可姜郁连正眼都不看她,同她说话也只是一问一答的敷衍。

毓秀以为是她写的字不够好,那之后她在书法上着实下了一番苦工,每日里练的就是姜郁两个字,可无论她拿多少张字帖给他看,他也一样无动于衷。

姜郁从来也没对她笑过,他对着她时连面子上的和颜悦色都没有,他完全忽视她的存在,他只看得见灵犀,只对灵犀笑,也只对灵犀好。

毓秀羡慕灵犀,羡慕她到心生妒忌的地步,她也想知道被一个冰山雪寒的人当做独一无二的存在,是什么样的滋味。

姜郁宠爱灵犀到让人咋舌的地步,旁人也以为他二人日后必成一对佳偶,可灵犀本人对待姜郁的态度却十分暧昧。

皇城内外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毓秀爱姜郁,姜郁爱灵犀,灵犀却爱美人爱江山。

灵犀年纪虽小,对权力的痴迷却是毓秀难望其项背的,她的野心连明哲弦都自愧不如。

若不是早年间曾答应廉皇后不会立灵犀为皇储,明哲弦私心是想把皇位传给灵犀的。

明哲弦其实不太满意毓秀,她与她父亲是一样的脾性,重情义大过重皇权,在政事上虽然也有惊人的天分,野心与责任感却差了一点,做事不够冷静,容易意气用事,这些年若不是有华砚从旁劝谏,毓秀还不知要做出多少荒唐事。

不止明哲弦对毓秀冷淡,欧阳驰对毓秀也一直秉持漠不关心的态度,对她的关怀照料,还不及明哲弦的另一位后宫。

明哲弦退位之时,将后宫封官的封官,封爵的封爵,各置家业送了出去,只一人不肯离宫,此妃姓姜名汜,乃当朝右相姜壖的幼弟,姜郁与姜聪的三叔。

姜汜自从十七岁入宫就长伴君侧,孝献四年封贤妃。皇后卧病,皇贵妃性犷,后宫皆由贤妃一手打理,他对两位公主也视如己出,教导疼爱之情,连舒辛与欧阳驰也自愧不如。

新帝登基,姜汜执意不肯出宫,明哲弦便遂了他的心意,封太妃掌凤印。

毓秀刚登基没几日,姜汜就做主毓秀大婚。

连皇后的人选都是姜汜选的。

姜郁娶她这种事,毓秀从前想也不敢想,她知道姜郁心里喜欢的是灵犀,她就算再傻,也不想重蹈她那个可怜姨母的覆辙。

不止姜家,左相与九宫侯也盯上了皇后的宝座,除了姜郁,皇后的人选还有左相的三子凌音,九宫侯的四子洛琦,与常年陪伴在毓秀身边的华砚。

西琳的尊卑在嫡庶,若非世子嫡子,世女嫡女,便不能承袭爵位,继承财产,要出人头地,只有科举一条路,学问武功不成还想保得荣华身份,只有靠姻缘,侯门贵胄的庶子庶女无法自立家业的多入宫入府。

毓秀心中的皇后人选本是华砚,虽然他二人只有挚友之谊,并无男女之情,可华砚就算不做皇后,也注定要入宫,毓秀不想委屈华砚,也不想委屈别人,这才拟旨要封华砚为后。

可诏书还未见天日就被姜汜否决了,神威将军在朝中的地位的确比左右相与几位伯侯差了些火候,右相出面为长子争后位,满朝听到风声,无一不上表陈情,力劝毓秀改变心意。

姜郁对家里的安排逆来顺受,说不上高兴,也没有拼死抗争,态度一直都暧昧不明。

他自己不争取,毓秀只好偷偷找灵犀帮忙,请她上表力阻封姜郁为后,她好顺势下诏为灵犀和姜郁赐婚。

灵犀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奏表中却祝毓秀与姜郁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原本还摇摆不定的朝臣见公主如此大度不在意,更是一个个冲锋陷阵地要讨右相与太妃的欢心。

大婚的吉日早就定了,毓秀十面埋伏,拖到不能再拖,万般无奈之下,只能下了封后诏书。

大婚前一晚,毓秀整夜未眠,她心里虽有说不清的顾虑忧愁,却还藏着一分窃喜,毕竟姜郁是她心心念念那么多年却求而不得的人。

可她心里清楚,姜郁娶她是迫于皇族与家族的压力,同他的本心本是背道而驰;这一场政治联姻,不止是对姜郁的折磨,也是对她的折磨。

熬到三更,毓秀还坐在镜子前发呆,姜汜一进门就看到她顶着黑眼圈愁眉苦脸的样子。

“皇上大婚是西琳国庆,你预备明天就以如此忧思倦怠的模样面对天下臣民?”

姜汜年不过三十六,正是大好年华,毓秀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执意留在宫中,出去封府不是更逍遥吗?

“太妃喜欢我母亲吗?”

毓秀眼巴巴看着姜汜,也不知她自己期待的回答是什么。

姜汜一声长叹,将毓秀拉到软床上坐了,“作为臣子,没有人不喜欢你母亲。”

毓秀十五岁之前都住在皇宫,对她老娘的事也看了不少,自从廉皇后去世,他老娘专宠她老爹已经成了众所周知的事,后宫诸人都是权贵世家派进宫联姻的代表,得不到皇上的重视,难免各有易心。

只有姜汜一人清心寡欲,规行矩步。

毓秀心里一直都替姜汜不忿,“太妃若有一日想出宫,只管同我说,什么时候都不晚。”

姜汜笑的云淡风轻,“待会就要穿衣上妆,你就算睡不着,也该闭上眼睛休息一个时辰。”

毓秀歪上床时已生出几分睡意,姜汜叫人灭了寝宫的灯火,坐在床边等她入睡。

毓秀做了一个梦,梦中她走在一片桃花林中,有一株桃花开的分外鲜艳可爱,树下站着一个风姿绰约的男子,一身白衣飘飘,恍若仙人。

毓秀马上就要看清那男子的面容时,手上却轻轻一痛,耳边响起姜汜的声音。

“四更了。”

毓秀揉着眼坐起身,任宫人扶她洁面换衣。

姜汜也回宫去梳洗,路过东宫时,竟瞥见院子里的桃花开了,落了一地的桃花瓣。

现下还是早春,柳芽都没抽一支,这桃花开的蹊跷,却也开的讨喜,姜汜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吩咐身边的侍子给毓秀报喜。

侍子来通报时,毓秀正穿好朝服预备梳头,听到桃花开的消息,想起昨晚的梦境,心中一惊一喜,不管不顾地就跑了出去。

她在前头冲,后面跟着一大堆宫人扯礼服后摆,大家乌泱泱地往东宫跑。

毓秀封府之后,东宫就空出来了,那之前她在这里住了十五年。

东宫的院子里种着一棵桃花,那是她父亲从南瑜王府里移栽过来的,桃树逾经千里不枯,清明栽种,当晚就开花,神乎其神,妙不可言。

第7章 .9

毓秀是夏日出生,她出生时,桃花竟又匆匆开了一季,宫里的人都啧啧称奇。(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自栽种之后,桃树不按时令开花的,这是第二次。

毓秀来到东宫,守宫的宫人正提着木桶给树浇水,看到皇上驾到,一个个忙都跪了,连声恭贺陛下大喜。

毓秀走到桃树前抚上花枝,儿时的记忆涌上脑海,一时百感交集,眼睛都有些湿润。

她在东宫住了十几年,来看她的人却少得可怜;灵犀本就对她有所忌惮,轻易是不肯上门的;明哲弦的后宫,甚至欧阳驰本人,也为避嫌躲的远远的;与她最为交厚的华砚,也因为身份的缘故不敢贸然来她寝宫,姜郁就更不用说了。

这些年,陪伴毓秀度过无数日月的,就只有这一株桃花。在她出宫封府之后,也会时时回来看它,在每年春天桃树开花时,回宫小住。

毓秀登基之后,太妃曾提议将桃花移栽到金麟殿,被她婉言回绝了,她怕过程中出现什么差错,弄死了这颗树。

东宫与金麟殿不算远,只要走上几步路,想见还是能见的,这就够了。

毓秀正伤情,侍子就吞吞吐吐地开口,“皇上,时辰不早,若不速速回金麟殿梳头,恐怕误了大婚的吉时。”

毓秀折下一根花枝,举在手里往回跑,后头的人端着袍子角跟着狂奔,场面甚为壮观。

早已预备妥当的灵犀在去金麟殿的路上看到这一幕,嘴角笑的弯弯的;她身边的美貌侍子伏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引得灵犀越发欢心愉悦。

西琳皇宫代代女主,身边服侍的大多都是年轻俊美的男子,这些奉茶伺墨的近侍,不比寻常劳作的宫人,须得是年方十六到二十五岁,考过生员的读书人,即使非官宦人家的公子,也要出身清白,品才皆优。

侍子一朝入宫,得女主赏识收为内院,或破格放官的大有人在,自古出身非王侯府第的秀才,以入宫选侍为前途的并非少数。

灵犀身边的美侍名叫云泉,孝献十七年选入宫,被灵犀求来身边做了心腹。

灵犀想着毓秀一时半会也准备不好,就领着一众随从绕了一圈御花园,又逛了一趟东宫看了早开的桃花,才移步奔金麟殿而来。

她到时,姜汜已恭候在外,两个人客气地寒暄几句就没了话。(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毓秀整容精装,冠上九瑠冕,大功告成。

女皇大婚,帝后均着大红,姜汜与灵犀等到毓秀走出宫门,呼吸都是一紧,两人呆呆看了一会,才屈膝跪拜,奏曰“恭贺皇上大喜”。

“太妃与公主平身。”

毓秀脸上着浓妆,只含着一丝浅笑,更衬得她整个人帝王威严。

若不是她胸前别着一朵不伦不类的粉红桃花。

姜汜蹙起眉头,轻声奏道,“今日场面隆重,陛下身上穿的非绸则缎,佩戴的也尽是金银珠玉,画蛇添足戴一朵桃花,是否不和体面?”

都用上“画蛇添足”这么盖棺定论的词了,还问什么“是否”?

灵犀弯眉笑道,“皇姐从来特立独行,今天她大喜之日,顺遂她心意也没有什么不好。”

姜汜深吸一口气,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再劝的话咽回肚子里,眼看毓秀一脸坚定,他就明白无论他再怎么说也是徒劳。

灵犀与姜汜笑着对视一眼,归位站在她身后,三人在浩浩荡荡的仪仗跟随下前往天合殿。

君臣摆好站位,礼炮鸣响,乐声齐奏,毓秀站在正中,一颗心犹如鼓鸣。

她之前没料到自己会如此慌张,比登基大典要恐怖五倍十倍的慌张。

永结同心,百年好合这些词到了今天才有了真正的意义,向她走来的是他的结发夫君,道理上要一辈子站在她身边的人。

想到这,毓秀又有些自暴自弃,她和姜郁哪里有一辈子,她从下封后诏书的时候就在心里做了决定,等自己羽翼丰满之后就放他自由。

灵犀的一纸奏疏,看似成人之美,实则把她推入了一个无穷无尽的深渊底洞。

毓秀回头看了灵犀一眼,灵犀笑着对她眨眨眼,像是在安慰她不要紧张。

毓秀又觉得那些所谓的阴谋论都是她自己多心,灵犀明明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看上去只有天真可爱,怎么可能会有那么深的城府心机。

天光大亮,太阳渐渐透出热耀的雏形。

毓秀站在九十九级台阶的尽头,看着他的皇后在欢鼓庆乐中向她走来,殿下百官叩首,呼声震天,她的耳里却静默一片,眼里也只有姜郁红袍金冠的身影。

一步步,一阶阶,越来越近。

等他的脸终于在她眼前清晰,毓秀却突然喘不过气来,厚重的喜服与冠冕似千斤禁锢,姜郁冷漠疏离的表情更像直冲她射来的利箭。

毓秀明知她该对姜郁伸出手,却在他踏上最后一节台阶时裹足不前。她很怕他看都不看她一眼,更怕他的眼睛会越过她去寻找灵犀的视线。

姜郁走上高台,没等到毓秀伸手,清冷的面容终于现出一丝波澜。

姜汜的笑容僵在脸上,灵犀也有一瞬皱了眉头,毓秀却只是傻傻地看着姜郁发呆。

姜郁犹豫着向毓秀伸出手,毓秀的身子却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动也不能动。

初春的天气还带着冬末的寒冷,毓秀眼前却闪过灼眼的光晕。

昨晚滴水未进,睡眠不足,又惊惶过度,她整个人都不太好,昏昏沉沉只想往下倒。

姜汜想冲过去扶住她的瞬间,毓秀胸口的桃花碎成无数桃花瓣,围着她风舞打转。

她的四肢虽然还轻飘飘的,却像被一股力量稳稳支撑;阶下跪拜的臣子看到女皇身周桃花飞舞的盛景,无一不高呼天象,啧啧称奇。

毓秀从惊慌失措恢复到泰然姿态,笑着迎上前扶住姜郁伸收两难的手,相携而行,行拜天拜地的大婚礼。

毓秀不再担心姜郁眼里没有他,从始至终,她的眼中也没有姜郁。

姜郁瞥到满是云淡风轻的毓秀,在之后与灵犀无意间的对视中,脸色惨白。

拜礼毕,帝后双双登上金波玉龙撵游街往天坛去。

姜郁虽然紧紧靠在她身边,毓秀也感觉得到他从里到外散发出的寒。

他的一双眸子沉静的像澈蓝的湖水,整个人像被喜服包裹的一块冰。

姜郁向来不爱张扬,穿衣也都选黑白灰,着青戴绿都少有,更遑论如此张扬的大红。

极致的红与极致的蓝极致地冲突,引得毓秀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姜郁知道毓秀在偷看他,却故作冷淡不想理会,他还在介意她没在第一时间对他伸出手。

毓秀被桃花盈身的乱象,更让他心塞不已,她果然如神算所说,命犯桃花,注定移情。思及当年神算为他占卜的姻缘命数,姜郁从头到脚都像被针扎一样不自在。

帝后在山呼海啸中祭天回来,又马上赶赴荣华的大婚宴。

西琳皇族零落,宴席各主位坐的都是豪门权贵的亲族家眷与各州各部封疆大吏及部落首领的使节,大婚宴虽比不得登基大典之后的豪宴奢华,来道贺的人也挤满了整个地和殿。

正北一席只有四个人:毓秀与姜郁坐在正中,帝后下首分别是姜汜与灵犀。

左右相分坐东西首席,两人之后是博文伯,九宫侯,神威将军,定远将军,以及六部要员。

京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几乎都带着一二亲眷现身婚宴,众人两行排开,一时觥筹交错,比白日里百官跪拜的场面还要壮观。

左相之右是其三子凌音,右相下首是他嫡长子姜聪,博文伯无子,带的是幺女舒雅,九宫侯身边相陪的是他四子洛琦,神威将军旁自然是华砚,定远将军年纪尚轻,子嗣皆年幼,领来赴宴的是其二弟纪诗。

看着满堂妙龄美男,毓秀已经意识到一场选妃大战一触即发,今日她才大婚,公侯权贵们就等不及要把自家子弟塞进她的后宫做联姻巩固。

从左相开始,朝臣依次向帝后敬酒,毓秀与姜郁喝过一杯又一杯,都有些受不住,姜汜看着不忍,就起身到毓秀身边代她行酒。

过不多时,姜郁也喝得两颊发红,灵犀走到堂中,高声笑一句,“我替皇后。”

举座哗然。

下头端杯把盏的臣子把举出去的杯子又收了一半回来,僵在空中不上不下。

毓秀尴尬不已,扭头偷瞄了一眼姜郁,他面上竟没有半点难堪。

华砚坐在下头看着毓秀,感同身受,也染上了一点伤神失意。

毓秀与华砚默然对视,两皆哀叹,直到她感受到姜郁冰冷的视线,才不得不把目光从华砚身上收回来,对下头的一干众人强笑道,“既然公主有这个雅量,就劳烦公主代皇后行酒。”

第7章 .11

公主替皇后行酒的事皇上都不介意,冰封的场面应时而解,朝臣又纷纷举起酒杯,敬亲自到下头来走动的公主。[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姜郁的目光从头到尾都跟随灵犀,毓秀心里一阵酸一阵苦,面上还得保持宽和淡然的风度。

朝臣敬完一轮酒,灵犀已微醺,脸颊红红,飘然回座。

左相向儿子使了个眼色,凌公子端起酒杯走上主席,躬身在帝后面前行了跪拜礼。

凌音虽是相爷公子,却在举业上无所建树,身上并无官衔,此刻贸然敬酒实在唐突不合礼仪,毓秀碍于左相的情面,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世家公子大多如华砚一般谨慎淡然,相比之下,姜郁太过清高,凌音又张扬浮华,他为人虽没有败坏德行的大劣,所谓的风流韵事却一早就在京城内外传遍。

凌音从小就对读书兴致寥寥,心思都在舞弄音律上头,一把琴弹的登峰造极,连北琼与南瑜的国手也不远万里来西琳同他切磋请教。

家中虽三番四次为凌音安排差事,却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脱,他本人早就放话要入宫侍奉君王,左相巴不得家里有一个儿子深明大义,不但不反对,还推波助澜,当初更是咬着牙要与姜家争皇后之位。

可惜姜家有右相出面,太妃坐镇,又有公主的上书陈情,再加上全天下都知道毓秀对姜郁的心意,左相这一仗输的好不凄惨。

时不利兮骓不逝,当不成皇后还当不成皇贵妃吗?

孝献帝那会,明明也是皇贵妃比较受宠的。

姜郁与灵犀才联手演了一场余情未了让毓秀下不来台,凌音就挺身而出,玩了一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毓秀的郁闷竟被凌音不合时宜的一杯敬酒凉凉纾解了,她一边与凌音碰杯,一边打量这风流公子。

越看越心惊。

凌音的一双碧眼比妖艳妩媚的女子还要夺人心魄,眉毛常挑着,脸上的笑有三分古灵精怪,三分愤世嫉俗,其余的四分却温柔入骨,当真是祸国殃民的长相。

毓秀发呆的样子引得凌音越发开怀,他又大胆上前一步,手支龙桌把脸凑近毓秀。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毓秀与凌音对饮时已起身站立,被凌音突如其来的靠近吓得差点没跌回龙椅。

姜郁寒着脸冷冷看凌音,目光比飞刀还锋利。

灵犀笑眯眯地看热闹,姜汜心里着急又不好出面,毓秀稳了稳心神,亲自端起酒壶为凌音满上一杯,想不着痕迹地把他打发下去。

凌音拱手接过酒杯,眨着眼对毓秀笑道,“今日是陛下大婚,却与臣两番对饮,皇恩浩荡,不甚惶恐,来日若臣也有幸入宫,再请陛下同饮第三杯。”

这话像是只对着毓秀说,声量却控制在一旁的姜郁也能一字不漏地听到;新皇后凤座还没坐热,就受了这么个不大不小的挤兑,脸色越发不好看。

毓秀本就不安,这一下子更忐忑,早时姜郁就对她在大婚典礼时的表现不甚满意,如今被凌音阴差阳错地一闹,他恐怕又要把帐算在她头上。

凌音前脚刚走,九宫侯就指使儿子跟上来。

洛琦从小就长的高,如今更挺拔的像根竹竿,个子比姜郁还要高出半个头,毓秀要仰着脖子才看得到他头上的银麒冠。

洛四公子为人严谨,常年不苟言笑,一双银眸无悲无喜,不含情不隐韵,单单只昭显一个正字;相比华砚的淡然,姜郁的凌寒,他更多了几分刻板,就算受父命到皇帝陛下面前找存在感,也把献殷勤这等事做的循规蹈矩,别说像凌音一般逾矩*,他竟连一个多余的表情也没有。

九宫侯在下头深恨其不争,摩拳擦掌自己上了来,对毓秀笑道,“犬子被陛下拒绝了一次又一次,却还念念不能相忘,这些年他都盼着能入宫服侍皇上。”

姜郁脸上的阴霾因为听到好笑的事消散了些,太妃忍俊不禁,灵犀更是不管不顾就笑出声。

毓秀也不知该哭该笑,底下一双双眼睛看着,没有一个人看出洛琦对她有什么心心念念不能相忘之情,那榆木疙瘩胸前就差挂一块“我是被迫”的牌子,亏得九宫侯一把年纪了还能扯出这么脸不红心不跳的善意谎言。

平心而论,毓秀的确是拒绝过洛琦两次,第一次是没选他做侍读,第二次是没选他做皇后,可洛琦上来敬酒的时候脸上明明没有一点悲愁怨恨的表情,反倒沉静的巴不得毓秀不看他一眼。

直到九宫侯风风火火地上来说了这几句话,才彻底弄丢了自家儿子的斯文,洛琦当场变的像个被摆弄的木偶,手脚也不似之前利落。

原本一个无欲无求的好儿郎,愣是被打造成深闺怨公子的形象,毓秀都为他抱不平。

洛琦还没敬完酒,博文伯就扯着自家女儿风风火火地冲到毓秀面前。

九宫侯和博文伯是老冤家,两个人几十年如一日的斗,一有机会就互相拆台,乐此不疲。

毓秀看了一眼姜郁,姜郁虽然没有回看她,心里却也是一样的疑惑,人家带儿子来献宝情有可原,博文伯带女儿来是打什么算盘?

“小女自幼就对陛下十分仰慕,想与皇上做个知己。”

听这意思,是奔着结交闺中密友来的?

舒雅面容姣好,静则娴雅,当真人如其名,是个温顺美丽的大家闺秀,毓秀一见她就爱她容貌风度,与她把盏时笑容也更灿烂了些,本还想说几句客套话感谢博文伯的好意,伯爵接下去说的话却让她差点没把才吃的酒尽数喷出来。

“来日选妃,望陛下不要嫌弃静雅是女儿身,只念她容貌才华,一视同仁才好。”

姜郁脸上抽出一丝玩味,太妃已掩面,灵犀看着自家姑姑义正言辞的姿态,忍不住只想笑。

毓秀越发哭笑不得,是她选妃又不是朝廷举贤,女儿家入得了朝入不了宫啊。

洛琦与舒雅被挤在自家父母中间,一个搓手跺脚不自在,一个羞的满面通红,二人心里都深恨其高堂家严不争。

博文伯是已故廉皇后的亲姐,毓秀不好不给她几分颜面,“伯爵年少成名,是我西琳第一才女,静雅风华非比常人,若有一日她能继承伯爵的衣钵,岂不……”

客套话还没说完就被博文伯粗暴打断,“我家五个女儿个个是才女,用不着她继承衣钵,是我命不好生不出儿子,还望皇上体谅我一片苦心。”

不等毓秀开口,九宫侯已在旁冷笑,“生不出儿子就拿女儿充数,伯爵太孟浪了吧?你当皇上是什么,随手就这么打发?你女儿与皇上能生的出皇嗣吗?”

博文伯受了讥讽,脸黑成了锅底,“你儿子多有什么了不起?像老四这么个寡言少语的傻大个,整日里只知道对着棋盘自己跟自己下来下去,你送进宫去给皇上添堵?”

老冤家开足火力,当堂对峙,争的好不热闹,洛琦脑门冒了冷汗,舒雅更是要把手里的手绢扭碎,满堂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思,一时竟无一人出来解劝。

二人你来我往八百回合,洛琦与舒雅的身子都僵硬了,才有英豪大义凌然救人于水火。

右相看足了戏,做和事老把闹场的都请了回去,“酒就敬到这,散了散了。”

可怜定远将军还来不及出头,机会就被断的干干净净,那名叫纪诗的美人一身手段无处展示,坐在下头眼里冒火。

毓秀看在眼里,与华砚相视而笑,对面展颜。

姜郁见二人神交,才缓和的冷脸又冻了霜。

华砚朝毓秀努努嘴,正做着小动作,神威将军就在他身边开腔说了句,“犬子陪伴陛下多年,不能同皇上结发,心神俱伤,哀毁骨立。今日为贺皇上大喜,特别要为皇上吹奏一曲。”

华砚自以为把情绪掩饰的很好,却还是被她老娘看出端倪,好在他的秘密藏的牢靠,不止她老娘不知道,在场的没人能想到。

其实是华砚自以为是,席间有一个人已经把他看透了,还对他生起了盘算。

盘算华砚的何止一人,姜汜也对他生出几分担忧,毓秀与华砚的感情与之前那些粉墨登台的公子小姐毕竟不同,两个人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毓秀又曾竭尽全力为华砚争取过皇后之位,此一番若华砚表现的动容煽情,毓秀不可能无动于衷。

灵犀好整以暇,她从来都认定毓秀心中真正喜欢的是华砚,只因对姜郁雾里看花求而不得,才误入歧途。

神威将军话音刚落,姜郁的牙关就咬紧了,扭头瞪着毓秀,直等她发话。

毓秀被神威将军闪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陷入两难之境。

华砚善箫,若独奏,婉转舒缓之意太过浓厚,与今日的喜庆气氛不甚相容;谢绝神威将军的好意无异于对股肱重臣正面打脸,可要是她一口应承下来,又要冒着让老友出丑的危险。

第7章 .12

从那以后,毓秀没有时间顾念儿女情爱,未免再出乱子,不等姜郁躲她,她都会先躲着姜郁,因为实在是太丢人了。(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她的劣迹在朝野内外风传,这些年旁人开她玩笑十有*是要拿锦鲤池说事的。听多一次,她就在心里骂自己一次,恨不得时光倒转,或者从哪找一颗后悔丸。

时过境迁,虽然毓秀对姜郁的心意没有改变,跳湖事件之后,他们两个却没有了交集,就算熬到今日牵手成婚,也还不曾打破三年的寒冰,轻轻松松地交谈。

毓秀是不好意思,姜郁却是懒得理,要不是为了姜家,只怕打死他他都不愿意进这个洞房。

诺大个金麟殿,入目都是红,龙床被花生桂圆莲子洒满了,闹洞房的走了,宫人们为二人卸了冠冕,脱了外袍,纷纷退出去,空荡荡的皇寝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毓秀坐立不安,姜郁却十分淡然,款款在桌前坐了,慢饮了一杯茶。

毓秀目不转睛地看着姜郁,恨不得把他喝茶的动作在脑子里分毫不差地描摹一遍;刚才被人团团围着饮交杯酒的时候,他也是这么个无喜无悲的表情。

毓秀一开始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说不定姜郁会主动跟她说话,等来等去,他非但没看她一眼,还不紧不慢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毓秀抚抚胸口,越发想吐,一晚上喝了太多酒,吃下去的东西都跟着一个劲地往上顶,刚才他们缠着手臂对饮的时候,她就强忍着恶心的冲动,脸色恐怕比姜郁还不良好。

毓秀耐着性子看姜郁连喝了三杯茶,眼前的东西都开始发花,她也想跑去倒杯茶解酒,可惜姜郁霸占了桌子,她要是贸然过去,恐怕会被嫌弃自作多情套近乎。

姜郁不是打算就这么一坐坐一晚上吧。

就他讨厌她的程度来说,他睁着眼睛到天亮的可能性的确很大。

毓秀昨晚一夜未眠,今天又奔波了一整天,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说话肯定是不可能了,连求她的皇后看她一眼都是奢望。

毓秀一声哀叹,将插着桃花枝的白玉瓶挪到龙床上,扫了扫金丝锦被上的各色干果,身子一歪躺下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兴许是桃花香的太沁人,脑袋沾上枕头的那一刻,她就睡了过去。合眼前见到的最后一个场景,是姜郁攥着手里的茶杯,抬眼看了她。

毓秀是生生被硌醒的,她睁眼的时候天只是微亮,才翻个身想换一个舒服的姿势,入眼的却是一张沉如秋水的面容。

她本以为姜郁宁肯死也不愿跟她同睡一张床,看他昨晚那架势,分明是准备坐在桌前喝一晚上的茶,怎么喝着喝着喝到龙床上来了,还睡得这么理所应当。

要不是姜郁的眉头微蹙着,毓秀简直要怀疑他正在做什么好梦。

姜郁脸上的表情有些紧,身子却十分放松,放松到不像正睡在别人床上,只管把龙榻压得理所应当,不但脱得只剩中衣,就连束着的头发都解开了,他身下什么果子都没有,打扫的干干净净的,东西都扔到她这边来了。龙床这么大,外头的一半他却碰都不碰,硬生生睡在正中间,把毓秀困在里头,挤的连翻身都翻不好。

亏得他们两个睡相都很好,否则这一晚上肯定要打的鼻青脸肿。

相比姜郁,毓秀就有些凄惨,大婚服只脱了外袍,衣裙还紧紧箍在身上,勒得腰疼胸闷透不过气,发髻睡的乱七八糟,龙簪掉落一床;摸摸下巴,还有干干的口水印,脸上的胭脂水粉也都和成一坨泥。

一想到姜郁醒过来会看见她这么个惨象,毓秀就连一丁点困意也没有了,支着胳膊站起身,提了裙子想悄无声息地越过姜郁下床。

谁知她抬腿的一瞬间,姜郁翻了个身,正撞到她悬在空中的腿,毓秀被厚重的婚服扯的失去平衡,一个跟头扑在龙床上,横横压上姜郁。

毓秀都替姜郁疼,他却连叫都没叫一声,人自然是醒了,却只是撑起身子去看落在他腿上的是什么。

毓秀恨不得就地在龙床上挖个地洞,她身子还倒在他腿上,装死是不可能了,只能连滚带爬地起身,掩面往地下去。

姜郁带着不小的起床气,板着脸把腿一通好揉,身子一歪又躺下了。

等他整个人翻身向里,毓秀才长舒一口气,蹑手蹑脚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了,打湿手绢擦去脸上的脂粉。

毓秀手脚冰凉,身上也有点发冷,才走到门口往外一探身子,值夜的嬷嬷就对她屈身行礼,“皇上,怎么起的这么早?”

西琳皇宫代代女主,未免后宫发生秽乱之事,服役当差的几乎没有年轻女子,须是年过四十的妈妈才能入宫。

毓秀对值夜的嬷嬷叫平身,“预备些洗脸的热水,换穿的里衣,我身上的这件实在不舒服。”

嬷嬷领命去了,不一会就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又回了来。

两个内侍一个端着脸盆,一个端着漱口水,后头跟着两个嬷嬷,一个预备帮她换装,一个预备帮她梳妆。

毓秀对众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指指床上的姜郁;四人心领神会,都踮着脚尖不出声响。

两个内侍伺候毓秀洗脸漱口,正准备换装,姜郁就在龙床上翻了个身。

毓秀吓得不敢动,四个宫人也都屏着呼吸生怕吵醒皇后。

可天不遂人愿,姜郁睫毛动了动,还是睁了眼。

毓秀的上衣脱了一半,正露着光光的肩膀。姜郁眯着眼撑起身,下地直奔她走过来。

不止毓秀心吊到了嗓子眼,嬷嬷内侍也吓得不轻,皇后的脸色不怎么好,不像是移步过来同皇上亲密的,似乎是不满意被吵醒打算兴师问罪的。

这两个人哪像是刚新婚的夫妻,明明比从前同窗时还透着几分陌生。

毓秀与姜郁你追我赶的事,宫里的人大多都知道,有些人羡慕姜郁得君心,有些人却为毓秀不值,也有很多人喜欢灵犀大过喜欢毓秀,免不了为姜郁和公主叫屈,怨恨毓秀夺人所爱。

毓秀原本以为姜郁是奔着她来的,谁想他绕过她直接走到端盆端盏的两个侍子面前,“服侍完了还不出去?”

二人对望一眼,都有些无措,巴巴眼看了看衣衫半退的毓秀,才知道皇后冷颜的缘由在哪里。

侍子们如履薄冰地退出门去,姜郁回身往床边走,经过毓秀时看见她下意识地把衣襟拉了拉,就忍不住哼了一声。

对着他倒知道避嫌了,怎么在那些美貌的侍子面前,她脱衣服脱的那么自在呢?

姜郁躺回龙床,闭了半天眼也睡不着,又不想起身,就养神躺着。

毓秀换好了干净的里衣中衣,洗净脸,梳开头,又淡淡敷了一层芙蓉膏,终于浑身舒服。

伺候梳妆的嬷嬷笑道,“皇上这三日都不用早朝,不如多睡一会,奴婢们都在外头候着,起了身就使唤我们,要传膳也随时。”

毓秀点点头,想吩咐嬷嬷把龙床上的桂圆花生都收了,又怕扰了姜郁的清梦,就憋着什么都没说。

两个嬷嬷躬身退出去,毓秀坐在妆台前发了一会呆,想了想还是爬回龙床,躺到外头空着的半边床面。

她身下没有莲子也没有枣,只有软软的锦缎绸褥,要不是身上没有被子盖,绝对要比昨晚舒服太多了。

初春的天气还有一点寒,毓秀躺了一会就觉得浑身凉飕飕,几床被子都姜郁隔在里面,她怕大张旗鼓地扯铺盖又要惊动姜郁,就只能忍着。

忍着忍着就睡着了,再醒来时已是正午,姜郁早就不在,毓秀身上盖着大红的龙凤锦被,包的手脚都暖暖的。

一想到被子兴许是姜郁为她盖的,她心里也暖起来。

守在屋里的内侍笑着问一句“皇上是否起身”,毓秀欢欢喜喜地穿衣梳妆,一边问内侍道,“皇后什么时候起的?”

侍子在想要不要把皇后起身后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不要多口舌,“皇后五更起身,已用过早膳,吩咐……在东宫院子里摆午膳。”

想必是姜郁知道东宫的桃花开了,才请她一起去赏花。

毓秀这么猜测,面上又多了几分欢喜,出门时红着脸又问,“是皇后为我盖的被子吗?”

侍子一愣,顺和的表情多了几分尴尬,吞吞吐吐低声道,“下士伺候皇后起身时,见皇上身上没盖被子,自作主张为皇上盖的……”

毓秀难堪的恨不得再跳一次锦鲤池,讪讪笑了几声就飞跑出门。

说话的内侍也没敢跟上去,使个眼色叫同僚伴驾。

他刚才不该实话实说的,让皇上难过真是罪过,转念又一想,不说实话就犯了欺君之罪,搞不好可是要杀头的。

第7章 .13

毓秀赶到东宫的时候,又受了个不大不小的打击。mht.la [夜夜小说网]

姜郁的确正饮酒赏花,不过不是在等她,他身边陪着的是灵犀。

桃花树下的石桌上面摆着清淡小菜,碗筷杯盏却只有两副,人家一开始就没预备她的位置。

看两人说说笑笑的样子,毓秀才知道姜郁哄人开心的本事这么高段,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好玩的事,灵犀被逗得一个劲笑,眉眼间都更有风采了。

他们两个没无聊到说笑她取乐吧?

一想到自己可能成为了别人娱乐的笑柄,毓秀就忍不住转身要逃。

跟随毓秀来东宫的内侍好心解围,“酒菜是公主预备的,本是请皇上与皇后一起来赏花,皇上睡着,才没敢打扰。”

他话音刚落,前面就传来灵犀的呼声,“皇姐,我们正等你呐。”

这个等字用得好!

毓秀只能走过去迎上二人,她曾是东宫的主人,现在还是整个皇宫的主人,怎么反倒像是个不受欢迎的客人一般,被冷落的浑身不自在。

毓秀落座时,灵犀高声吩咐添一副碗筷。

毓秀看着满桌的残羹冷炙,突然就觉得没那么饿了。他们两个明明都吃完了,难道是要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她吃剩饭?就算把一桌子的菜都换成新的,被同桌人盯着吃饭的滋味也不会好。

毓秀身后的侍子见主子脸色不好,心里也有些不忍,就吩咐人将桌上的杯盘都撤了,泡一壶清茶,放几叠糕饼。

此举深得圣心,毓秀不自觉就回头对那侍子笑了一笑。

姜郁认出这男子就是早些时候瞪着眼看毓秀换装的宫人,当下又见他指手画脚在毓秀面前邀宠,忍不住露出掩饰不住的讥讽笑容。

灵犀也嘴不饶人,一边夸毓秀手下的人能干,一边又笑着要将那内侍讨到身边来。

服侍毓秀的人来来去去,她从来也记不住谁是谁,当下被灵犀要人,她心里面虽然不愿被她摆布,却又不好当面拂她的意思,就笑着问那侍子,“你叫什么名字?”

突然被灵犀点名,那侍子也吃了一惊,心里着实做了一番挣扎,跟在皇上身边注定是出不了头了,可跟着公主搞不好会连性命也丢了,一抬头,瞧见灵犀身后的云泉凌如飞刀的眼色,他就吓的什么攀龙附凤的心思都没有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下士名叫梁岱。”

灵犀哈哈大笑,“粮袋?你爹娘恐怕是穷怕了,才给你起了这么个衣食无忧的名字。”

梁岱羞惭了脸色;毓秀推己及人,一点也笑不出来,“栋梁之梁,岱岳之岱?”

梁岱笑着点点头,毓秀一还一报,也笑了笑。

姜郁喝了一口茶,落杯时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

灵犀一声轻哼,“我西琳国人,干嘛要取个北琼名山的名字?”

“回公主话,下士双亲并非西琳人,原本是北琼人。”

灵犀一听就明白了,西琳的外籍人不能入朝为官,考取功名也止步于举人,能做上一任知县就不错了。如此一来,许多外籍生员就跑到宫廷侯府做侍从幕宾,前年还搞出了轰动京城的变法事件。

西琳法令,但凡别国移入的流民,三代之后才拿得到西琳的户籍,之前一概以外籍归拢。外籍的生员们不满意被差别对待,借大理寺卿之手上书请柬,请朝廷废除内籍外籍之分。

名震京华的大理寺卿身边有个外籍幕僚,二人私交甚笃,也难怪他为外籍生员请命。

发生游街事件时,毓秀刚做上监国,她心里很是同情那些士子,也有心想帮他们修改典法,可惜孝献帝雷霆手段,说一是一,不止将大理寺卿罚了半年俸禄,还革了几个带头闹事的生员功名,始作俑者打入刑部大牢,到现在还没放出来。

亏得孝献帝对读书人有几分礼让之情,只吩咐将闹事的罪魁祸首关着,倒也没多难为他。

当初那人在勤政殿舌战群臣,慷慨陈词,纵使他的头发衣服都是脏的,也掩盖不住其灼灼风华。

他的容貌当真是绝色,虽然他的言行举止得体到不会给人以色惑人的错觉,可只要看着他,却还是会被他的俊秀仙姿所吸引。

毓秀还记得,那获罪的孝廉名叫陶菁。

灵犀在毓秀眼前挥手,打断她出神,“皇姐,梁岱我要了,你到底肯不肯割爱?”

毓秀轻咳一声,低头问跪着的侍子他愿不愿意去服侍公主。

梁岱心里早就有了决定,为了不让灵犀难看,故意做的犹豫不决,磨蹭了半天才小声说了句,“下士愿留在皇上身边。”

灵犀身边的人个个心机城府,张牙舞爪,他去了恐怕就回不来了。

灵犀显然不高兴被拒绝,轻嗤一声道,“皇姐的人聪明伶俐,深通欲擒故纵之道,伯良以后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姜郁蓝眸一闪,没想到自己会被扯进话题中心。

毓秀望了姜郁一眼,心里无声哀叹,是他日子不好过,还是她日子不好过,有待定论。

梁岱恨不得长翅膀飞出东宫,得罪公主,恐怕日子不好过的人会是他。

果不其然,灵犀移步走到梁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顺手拔了他头上的银簪,“皇姐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你倒忠心耿耿,等着瞧,你早晚是我的。”

毓秀偷眼看姜郁,姜郁的神情无比淡然,见灵犀调戏那可怜的侍子,嘴角还露出一丝不明所以的浅笑。

毓秀心里一阵悲凉,她这辈子也别想得姜郁如此厚待,大婚晚宴上她只不过同华砚隔空一笑,姜郁就一脸鄙夷,人心真是个该死的东西。

毓秀一挥手救梁岱于水火,“你先回去吧。”

梁岱如蒙大赦,同公主说一声“告恕”,一溜烟跑了。

灵犀挑弯了眉,看向毓秀的目光也带着挑衅,“想不到皇姐对那小内侍还挺在意的。我只不过开个玩笑,你何必这么紧张。”

越辩解越糊涂,毓秀索性也不搭话,默默吃了几块糕饼,扭头赏花。

灵犀气恼毓秀的漠视,又不好发作,只能同姜郁说话;姜郁应答温柔,两人三言两语就把毓秀排挤到十里开外。

毓秀心里没趣,擦擦嘴站起身,走到桃花树旁轻轻抚了抚树干花枝,转身对二人笑道,“我先回去了。”

现在走还能保留几分优雅,再多留只怕更碍人眼。

毓秀步步沉稳,好不容易走到宫门,却被来人堵住去路。

姜汜也摆驾来逛东宫了。

“皇上赏完花了?”

“太妃也有兴致?”

“昨天看到桃花开,就想请皇上一同来赏,派人到你宫里,他们说你人已经来了,这就要走?”

毓秀笑道,“再呆一会也不要紧,这两年日日忙的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得了三日空闲,反倒不知怎么打发,亏得太妃还记挂我。”

姜汜身后的侍子端着几样精致点心,毓秀一见就食欲大动,二人并肩又走回东宫。

他们走到院子时,好巧不巧撞见灵犀半弯着身子趴在姜郁耳边说悄悄话,姜郁的身子虽然是挺直的,却也没有刻意躲远避嫌,两个人贴在一起,十分暧昧。

姜汜本满面春风,看到这种情景,笑容当场冷在脸上。

毓秀虽有发怒的立场,却没有发怒的气场,她只是尴尬。昨天的大婚宴上,灵犀为姜郁挺身而出的壮举她都一笑而过了,这会两人手拉手看看美景也没什么大不了。

等灵犀与姜郁终于看见去而复返的毓秀与面色深沉的姜汜,二人面上却没有半点被抓包的不自在,淡定自若分开来,行礼问太妃安。

姜汜拉毓秀同坐,四个人都很有默契地不提皇后与公主的行为失当。

梁岱的替身也匆匆赶来了,正是先前让毓秀下不来台的那位豪杰。

毓秀瞧见他就想起自己彼时的窘态,脸也微微红起来。

灵犀眼尖,又偏偏多心,“皇姐怎么一副羞怯的模样?”

姜郁对这内侍盯着毓秀换衣服的事还耿耿于怀,现下听灵犀这么说,看他时竟比对待梁岱还多了几分不屑。

毓秀不知该怎么接话,难道要她实话实说在寝宫自作多情又碰了一鼻子灰的糗事?

灵犀见毓秀默默,笑容越发诡谲,“从前倒也没觉得,怎么现在一看,皇姐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俊俏?”

今天之前,毓秀连这些人姓氏名谁都不知道,除了吩咐他们做事,话都不曾说过几句,哪里关心谁俊俏不俊俏,可要是违心地说服侍她的侍子们不俊俏,又有欲盖弥彰的意思,她只好出老招数装迟钝。

灵犀巧眉弯弯,才要再开口玩笑,却被姜汜插话打断,“皇上,灵犀公主已经十五岁了,按规矩是不是该出宫封府?”

第7章 .14

姜汜的提议虽合理,却不合情。[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毓秀心里有点别扭,她封姜郁做皇后还不到一天,后脚就把灵犀公主打发出宫,明摆着是在这一对苦命鸳鸯身上再补一大棒,知情的恐怕都要说她心胸狭窄。

姜汜见毓秀苦着脸不应声,生怕她心软,“公主笄礼后出宫封府是规矩,皇上当年还是皇储时,也是十五岁就离了东宫,公主还未婚配,皇上该为公主的清誉着想。”

连公主的清誉这么严重的名头都找出来了,毓秀还怎么说不。

灵犀和姜郁言行举止亲密是从前就有的,毓秀却不相信他们会真的越雷池一步。

灵犀冷着脸不说话,姜郁却面无表情,毓秀看着他二人,含在嘴里的旨意一出口就变了模样,“离灵犀十六岁生日还有六个月,留她在宫里住一阵子也无妨,姐妹时常欢聚,也省得我寂寞。”

毓秀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就是,她这么安排的确有讨好灵犀和姜郁的意思。

她说话时还特别看了姜郁一眼,偏巧姜郁也看了她一眼,目光比从前看她时又多停留了一些时刻。

毓秀还来不及参透姜郁眼神里要透露的情绪是什么,姜汜就语气沉沉地坚守立场,“皇上不日就要选妃,公主留在宫中不合体面。”

毓秀巴不得选妃的事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等灵犀十六岁生日过了,再安排选妃也好。我与皇后才大婚,暂时还不想宫里有别的人。”

姜郁听到这话,又直直看了毓秀一眼。

灵犀却冷笑,“早选晚选一样要选,推延六个月,后宫还是会热闹起来,就算现在没有妃子,也有那群俊俏机灵的侍子,皇姐又何必故作姿态。”

毓秀心里这个怄,她一心想留灵犀在宫里多住几个月,灵犀非但不领情,还句句跟她对顶,她想成人之美都成不了。

“既然如此,就请太妃为公主置办出宫事宜,以一月为期入府安顿,公主府也不用特别修建,就用我空下来的那间府邸,需要添置什么,太妃酌情安排,节俭为宜,切勿铺张。”

姜汜才应一声是,毓秀就接着说了句,“办妥灵犀出宫之事,就请太妃着手为我安排选妃事宜。(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姜汜听毓秀话里带着愠怒,不敢多说什么,喏喏应了。

灵犀看了一眼姜郁,姜郁却没有看她,只略带吃惊地紧盯着毓秀,几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叹息。

灵犀意识到自己惹了祸,态度也缓和了许多,“让我搬出宫倒没什么,可皇姐大婚一个月就选妃是不是太早了?按规矩要等上三个月才合适啊。”

晚选,她说她故作姿态,早选,她又说她不合规矩,她这个妹妹也管得太宽了。

毓秀难得冷笑,“皇妹也说后宫早晚会热闹起来,那不如就早点热闹起来,省得你说我故作姿态。皇后本就对我无情,我选不选妃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分别,何况若不早选,左相与几位伯侯,怕是要在前朝时时给我难看。”

毓秀知道自己冲动了,“皇后对我无情”那一句,实在不合时宜,毓秀明知自己说重了,却并不后悔。

天下皆知的事,都碍着她的情面藏藏掩掩,还不如干脆扒出来一番晾晒。

灵犀被呛的说不出话;姜汜大气也不敢出,笑容僵硬的能夹碎核桃;姜郁低了头淡然饮茶,从头到尾再不看毓秀一眼,似乎他们说的事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场面一度成冰。

毓秀起身对姜汜笑道,“公主出宫之事与来日选妃之事,都托付给太妃了。朕还有奏章要看,先去勤政殿了。”

从前她对着姜汜与灵犀从不自称为朕,今日破天荒说了这个字,莫名神清气爽,往勤政殿走的时候脚步都轻快了。

跟随她的侍子也一路笑不拢嘴,毓秀不经意间瞧见了,就好奇问他一句,“你笑什么?”

侍子倒也坦诚,“下士跟随皇上四年,头一回看到皇上在灵犀公主面前这么威风无惧。”

毓秀被他夸的有点尴尬,她在灵犀面前的确是有点抬不起头,这其中的原因很复杂。

灵犀是皇后生的公主,她是庶出的公主,嫡庶尊卑有别,毓秀从小就觉得她这个皇储当得名不正言不顺,再加上灵犀父亲早亡,她做姐姐的难免谦让她一些,就算受了讥讽挤兑,大多能忍就忍。

至于第三,则是孝献帝对灵犀的偏爱。毓秀身为皇储,总觉得自己才华比不上灵犀,让母亲失望了心里常常惭愧。

还有个致命的第四,就是姜郁。

毓秀小时候不懂事,对姜郁抱过痴心妄想,直到锦鲤池事件,她才将一片痴心收敛了。

人都说是华砚一巴掌把她打醒了,殊不知,却是孝献帝对她说的一席话把她骂醒了。

明哲弦的原话是“姜郁的心与这天下,你只能要一样。”

毓秀不知所谓,答话却毅然决然,“我要姜郁的心。”

明哲弦望着女儿,表情满是怜悯,“你若不要这天下,就算得到姜郁的心,也得不到他的人。”

毓秀那时还不懂她娘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明哲弦也只有叹气的份,亏她学了那么多年为君之道,心机却比不上灵犀,她今后的帝王之路,肯定不会一帆风顺。

明哲弦心里盼望有个人能实实在在地辅佐毓秀,可她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人不会是姜郁;华砚虽好,可他有个致命的缺点。

陪在毓秀身边的人,对她若无男女之情,怎么说也有点不牢靠。

就像她与姜汜。

她在位时,姜汜的一点私心还无伤大雅,就怕她退位之后,他的私心会变成食梁之虫,倾倒大厦。

为防患于未然,明哲弦只能在自己女儿身上下功夫,“天下要不要不是你选的,是我选的,我传位给你,西琳的臣民就是你肩上的重担,不是你想卸就能卸的。从今以后,不许再看姜郁一眼,不许再跟姜郁说一句话,他不是你求得来的,他要你他就是你的,他不要你你拿天下换也换不来。”

事到如今再想起明哲弦说的这番话,毓秀还是一头雾水,姜郁虽然成了她的皇后,却半点不是她的,心不是,人也不是,只有个空空的名分同她有点勾连,可就连这么点勾连,却也没能让他与灵犀知情避嫌。

想到这,毓秀的眉目间又有点紧,侍子眼看着她变了脸色,一颗心也跟着忐忑不安,“是下士失言,皇上恕罪。”

毓秀被侍子一句话叫回魂,“不管你的事,刚才你说你跟了我四年,已经有那么久了吗?”

侍子笑道,“下士一入宫就被分配到东宫服侍,皇上在公主府那两年,下士也长伴圣驾左右。”

他常伴圣驾左右,她都没什么印象,是该说他们这些人存在感低,还是她这个上位太过粗心。

毓秀绞尽脑汁想了想,眼前这一位好像的确给她端了许多年的洗脸盆。

端茶倒水传膳磨墨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人,看着只是眼熟,根本叫不上名字,因为平日里吩咐他们做事压根也不需要叫名字。

灵犀同她的侍子都交情挺好的样子,尤其是那个叫云泉的,她走到哪都带在身边。

毓秀心里有小小的愧疚,对一个跟了她四年的人,连名字都没记清楚,她的确算不得好主子。

“你叫什么?”

她问话时都不敢正眼看人,生怕从他脸上看到一星半点的埋怨。

“下士名叫步尧。”

梁岱,步尧,她身边的人名字怎么都稀奇古怪的,难怪灵犀会笑。

步尧见主子面有笑意,就猜到主子想什么,不觉中也跟着笑起来。

两人再没说话,各自笑到勤政殿,直到毓秀看到桌上那两叠厚厚的奏章才笑不出来了。

近来她都在忙大婚的事,朝政难免有积压,虽然是身不由已,毓秀却很愧疚,二话不说就用功起来。

但凡有递折子资格的官员,不管是朝中的还是地方的,无一遗漏都上书恭贺女皇大喜,有的纯粹是为了道贺,有的却还长篇大论掺杂重要的事说,毓秀看着看着就花了眼,恨不得有个人能替她把折子里有用的都挑出来。

直到殿里掌灯,毓秀才意识到入夜了,就胡乱在勤政殿用饭。正吃着,梁岱来请,说皇后在金麟殿备了晚膳等皇上回去。

毓秀已吃的半饱,不想跑来跑去,何况她心里还存着忌讳,就顺势吩咐一句,“请皇后与公主自行用膳,不用等我。”

梁岱苦着脸犹豫着要不要禀报,等人的只有皇后没有公主,一抬头瞧见步尧摇头的动作,就把话都咽了,默默退出殿外。

喝过茶,毓秀又看了一会奏折,眼睛被烛火灼的生疼,一边叹气,一边揉眼,正想要不要明天继续,步尧就躬身说了句,“下士为皇上念。”

第7章 .15

从前也常常有人为毓秀念折子,那时是因为她刚当上监国还未定性,躲懒贪玩。(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曾几何时,毓秀看到臣子上的奏章与母亲的朱批就觉得头疼,如遇洪水猛兽一般躲避不及,她一开始明明是被迫学习政事,却也渐渐找到方向,两年间不知不觉就对天下事都了如指掌。

刚登基后的那段时间,毓秀一批折子手就会抖,抖来抖去习惯了,才知道执掌天下原本也没那么可怕。

唯一的不妥是她与母亲的行事风格不甚相同,明哲弦直来直往,不走弯路,毓秀为人却宽和求全,一句“行不通”就能拒绝的条陈建议,她却常常要花心思找些体面的粉饰。

朝臣们在明哲弦当政的时候压抑惯了,好不容易轮到性子软的君王,一个个放开了把积年的流弊都上书表奏,连往常不敢说话的缄臣也争着直抒胸臆。

毓秀的情绪很复杂,她一方面觉得下头的人说实话很好,一方面又觉得自己的威严不够。

君臣权利失衡不只是预感,果然在大婚宴上权贵就携家眷上演了一出群魔乱舞,看似和乐融融,实则挑战君威。

毓秀走神时,步尧正念着一封贺书,他眼看着主子目光失焦,就适时放慢了语速。

他的声音越来越缓和,毓秀却开始眼皮打架,本想趴在桌子上歇歇眼睛,可不知怎的就睡了过去。

姜郁踩着月华来勤政殿时,正撞见步尧轻手轻脚地给毓秀披外袍,想到早上也是这人谄媚,他心里就一阵不自在。

步尧等见到姜郁纷纷跪拜,姜郁却并不叫平身,他心里斗争着要不要叫醒毓秀,挣扎到最后还是算了,转身自回金麟殿。

毓秀醒来时夜已深,勤政殿内外都静悄悄的,步尧一直守在旁边,连个瞌睡都没打。

毓秀站起身活动睡麻的腿脚,咕哝着吩咐,“夜深了,就在偏殿为我准备床铺吧。”

步尧低头道,“帝后只有三日婚房之享,皇上若歇在勤政殿,于皇后颜面有损。三日后皇后就搬去永乐宫了,陛下要独处,也熬过这几天。”

毓秀脸都紫了,连下头的人都看出她是在熬了。

其实之前她没想这么多,更深露重,她又疲惫困顿,只想早点上床睡个好觉,可步尧说的句句在理,她也不得不妥协。

毓秀一声长叹,摆驾回金麟殿。mht.la [棉花糖小说]

到金麟殿后,步尧就和换班的内侍交接了。

毓秀蹑手蹑脚走进寝殿,见姜郁躺在床上像是睡熟了,她怕吵醒他,就去偏殿洗漱换装。

再进正寝时,她又命人将屋里的灯灭了两盏。

今天比昨天好得多,龙床上也不挤得慌,也不硌得慌,身上也有被子盖,毓秀却偏偏瞪着眼睡不着。

大概是在勤政殿睡了一觉睡出精神了。

她还记得迷糊中听步尧念了一封左相与大理寺卿联名上书的折子。

折子的内容,似乎是在求情,请她赦免当初以下犯上,因变法事件受牵连的士子生员,尤其是关在牢里不见天日的陶孝廉。

毓秀登基大赦天下的时候,就有心将那人放出牢狱,提议一出,却遭到以右相为首的权贵众臣的极力反对,毕竟挑战皇权律法的刑囚与寻常案犯不同,按理是赦免不了的。

女皇大婚再赦天下,大理寺卿为陶菁求情情有可原,可他竟能拉动左相同他联名,本事也是不小。

左相虽位高,手中握有的权利却远远不及右相,行事常中庸求全,不肯轻易得罪人。

毓秀是登基前一天才知道,左相手里竟执掌着一枚她母上的九龙图章,凌寒香对她母亲无疑是忠心耿耿,对她态度如何,至今还不明朗。

现下的朝局看似一滩静水,实则暗潮汹涌,关系错综复杂。毓秀登基之后,很想找个机会试一试左相的立场,没想到大理寺卿行动比她还要快一步。

叹息罢,毓秀轻轻翻了个身,翻了一半就听到姜郁的沉声,“皇上为国事忧心?”

毓秀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时隔三年,姜郁居然会主动跟她说话。

惊喜之余,她又淡淡失落,姜郁从来都直呼灵犀名字,却称呼她为皇上,既然他为他们的关系做了一个定位,她也只能遵循规则。

“吵醒皇后了吗?”

姜郁沉默了好一会才答了句,“臣一直都没睡着。”

毓秀脑子里乱乱的不知怎么接话,想了半天才讪笑一声,“金麟殿住的不舒服吧,过了这三日皇后就搬到自己宫中了,不必再事事掣肘。”

姜郁沉默着不接话,毓秀讨了个没趣,失落一瞬就过了,转而又去想怎么平滑处置陶菁的事。

她才在心里做了决定,姜郁就又发声,“皇上在想什么?”

这……

她想的事牵扯到右相,没法实话实说,只能顾左右而言他,“皇后从前有什么志愿没有?”

“皇上何出此言?”

“就是想同你说说话,我们从前都没有心平气和地说过话,寥寥几次交往也只是我在犯傻,我过去给皇后带来的难堪,你只当我年少无知。”

姜郁闻言,又沉默了。

毓秀讪笑着说了句,“我知道皇后入宫是迫于家族的压力,并非你本愿,你好歹忍个两三年,多则六七年,等我有说一不二的一天,皇后有什么心愿,我一定帮你实现。”

姜郁的嗓音悲凉低沉,如同他吹的埙,含着莫名的沧桑之感,“皇上所谓的帮我实现心愿,是什么意思?”

“嫡庶之分,我也深为痛恨,皇后身为庶子,不能继承家业,又不能同所爱朝朝暮暮,我要是你,心里也必定都是苦。白日里的话是我说重了,皇后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才好。”

“皇上言重了。”

他嘴上说“言重”,语气里却带着隐隐的怒气。

毓秀再接再厉地表明心迹,“只待来日,皇后若还是想同公主在一起,我会竭尽所能成全你们。再不然,你想入朝为官也好。当初在南书房你的功课就是最好的,就算日后不借助家族之力,也有位极人臣的一日。”

毓秀掏心掏肺,本以为姜郁会有一丝动容,等来等去,那边却还是一片沉静。

姜郁不会是怕她心塞才故作矜持吧。

那他还真是多虑了,想笑就笑啊,她也会跟着笑的。

半晌,姜郁才终于开口,“皇上还在为华砚的事耿耿于怀?”

哪跟哪?

关华砚什么事?

这下轮到毓秀不知怎么接话了。

姜郁冷笑着又解释了一句,“皇上就那么想华砚做你的皇后?”

毓秀这才明白姜郁在说什么。

“华砚是母亲选的人,他这辈子注定栽在我手里,我是真心不想再害别人,但愿入宫的人都能得偿所愿,不要被我耽误了才好。”

姜郁听毓秀提到明哲弦,骨头里就生出一丝寒,他到现在还记得,年仅十二岁的自己被女皇召见时,她说的那一番改变他一生的话。

毓秀每说一句话,就斟酌一下用词,生怕有什么棱棱角角触及到姜郁的敏感,“从前是我想的太简单了,皇帝的婚事就是西琳的国事,母亲当年不能免俗,我又凭什么以为我可以。姨母倒是个有始有终的痴心人,可她最后却被自己喜欢的人算计的不得善终。”

姜郁心中一惊,“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毓秀口气淡然,“上一辈的事,我本来也没有评论的立场,当年的谁是谁非其实一点也不难猜,我们后来人要从中汲取教训,不要重蹈覆辙。”

姜郁错以为毓秀言有深意,心里一阵紧一阵麻,明明告诫自己不要心虚,后背还是浮了一层冷汗。

他从前面对毓秀的时候还游刃有余,直到三年前的锦鲤池事件,他们的关系才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特别是毓秀担任监国之后,变化更是一日胜似一日,她其实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天真率性的孩子。

毓秀说完话就犯了困,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姜郁鼓起勇气再开口,却没得到半点回应,他支起身子看了一眼毓秀,胸中一阵憋闷,禁不住在牢笼一般的龙凤帐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看来今晚同昨晚一样,又要一夜无眠了,大概真如毓秀所说,是他住不惯金麟殿,处处掣肘的缘故。

毓秀却睡得出奇的好,第二天醒的也早,相比之下,姜郁的黑眼圈就有点瘆人了。两人在金麟殿摆早膳,饭食还没上桌,毓秀就降旨召左右相与大理寺卿进宫觐见。

姜郁见毓秀没有跟他商量的意思,只好开口问她缘由。

毓秀却含糊搪塞,“永乐宫已置办妥当,服侍的宫人等你亲自去挑。”

姜郁错以为毓秀敷衍,心里一阵恼怒。

她昨天还说他凭学识也可位极人臣,原来那些都只是冠冕堂皇的场面话,这才过了一晚,她就拿防备乱臣贼子的戒心防备着他。

其实毓秀话里的避重就轻不是因为不耐烦,而是对同几位众臣的会面心有担忧。

第7章 .16

姜郁才吃到一半,毓秀就撂筷子不吃了,也不等他一起用茶,急匆匆往勤政殿去。mht.la [夜夜小说网]

姜郁用罢早膳,召一个昨日伴驾的宫人问话,那人支支吾吾,却也把步尧念的几份折子内容说出了六七成。

姜郁随即摆驾去见姜汜。

毓秀在勤政殿批了一个时辰的折子,左右相先后到了,人没齐毓秀也不说话,命人奉茶伺候,她坐在上面默默批奏折。

两位宰辅万没料到他们一进宫就受了冷待。

左相想的是前日凌音在大婚宴上敬酒闹得有些过分了,连累她被小皇帝记仇。

右相心里也犯嘀咕,他本就是皇亲,现又做了国公,毓秀从前一直对他恭敬有加,怎么今日一反常态,连敷衍也不敷衍了。

直到大理寺卿也来了,毓秀才露出笑容,举重若轻地提起左相与大理寺卿联名的折子。

“母上在位时,我就想替外籍生员求个恩典,虽说他们之中考得功名的也是少数,可误一人就误是终身,朝廷遇到有才之士,也该破格录用。”

此言一出,大理寺卿虽未于第一时间出声应和,却点头作应。

左相也满面笑容,“臣等为皇上马首是瞻。”

右相一双眼在左相与大理寺卿面上来回逡巡,很不情愿被划到左相的“等”里,“依老臣看,外籍士子的事还不宜处置,献帝按照祖宗规矩惩治闹事的士子,皇上放人出狱,于情于理都不和。”

毓秀猜到右相会极力反对,她也并不纠结,“今日招二位宰辅来,本是朕一时兴起,外籍流民如何处置,还要同户部礼部两位尚书再议。之前,设立初元令的事因为种种原因搁置下来,如今朕已大婚,这事不能再拖。两日后上朝,朕会与众臣商议实行。”

西琳新帝登基,都要在元年设立一条新令,所谓初元令。

毓秀上位后曾三番五次试探群臣的意思,下书上谏的初元令大多为可有可无的政令,譬如荒年免农耕税,或加赋商贾赋税之类,与她本心所想的大相径庭。

眼下时机还未成熟,毓秀却等不及了,她如今有大理寺卿出面提议,要是再加上户部礼部刑部三位尚书中立,也不是完全没有赢面。

就算最后闹的不可收拾,她也能打出一张天子牌,毕竟初元令关乎君权,底下的人不会不给她几分薄面。[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毓秀叫宫人备下宫宴,请左右相与大理寺卿一同用膳,席间左相与大理寺卿一唱一和,连连灌了右相好些酒。

毓秀在心里偷笑,配合着多敬了右相几杯,喝倒了就送偏殿歇息。

左相只是两颊微红,并无半点失态;大理寺卿喝的半醉,他的心思可一点都不醉,明知左相有事要对毓秀私说,忙也借了个偏殿歇息去了。

毓秀屏退服侍的宫人,殿中就只剩左相与她两个人。

等人走净了,左相屈身便跪,“犬子在大婚宴上行为无状,请皇上恕罪。”

毓秀忙上前扶起她,“朕没有放在心上。”

凌寒香细看了毓秀的表情,犹豫半晌方才笑道,“微臣蒙献帝不弃服侍一朝,这十几年却在政事上无所建树,未能制衡姜壖,让上皇失望了。”

毓秀忙扶左相到榻上同坐,“凌相何出此言,姜家树大根深,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撼动根基,你我需从长计议。”

凌寒香讪笑着摇摇头,“微臣年纪不轻,只能陪皇上这几年,皇上需计划周密,雷厉风行,我必尽我所能,助皇上一臂之力。”

她话一说完,下地又跪,毓秀已有预感她要提起凌音,就没去扶她。

果不其然,凌寒香马上就说了句,“来日还请皇上恩准,让犬子进宫侍奉皇上。”

毓秀头皮发麻,才想着要怎么接话,凌寒香就说了句,“悦声和他父亲是一样的身份,他父亲这些年旧疾缠身,渐渐已执掌不了修罗堂,我二人都有心叫悦声代掌堂主之位,悦声见惯了天光,做不得影子,皇上要是准他入宫,也可让他名正言顺地护在你身边。”

毓秀这才明白了,“只怕委屈了凌公子。”

凌寒香笑容一滞,“不瞒皇上,悦声他……”

话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臣有难言之隐,让悦声进宫是委屈了皇上。要是来日他行事得罪皇上,就请你看在我夫妻二人的面上,原谅他吧。”

毓秀不明所以,却也点头作应,二人相扶着回榻上坐了。

沉默半晌,凌寒香才笑道,“皇上是不是对初元令的事有了打算?”

“无论如何,初元令之事,朕希望凌相不要出面,毕竟现在还不是与右相分庭抗礼的时机,请凌相再忍耐些日子。”

左相一愣,随即点头作应。

毓秀一五一十把心里的想法都说了,两个人你来我往地商量了一个时辰,外头通报说右相午觉睡醒了,左相才出宫。

大理寺卿等左右相都去了,才悄悄回殿中同毓秀密谈。

晚时,毓秀又传召了礼部尚书,户部尚书与刑部尚书入宫饮宴,席间把初元令的事同三位稍作知会。

她求得不是三人的支持,只求他们不要公开反对,借着这个时机,她也想看清谁是谁非。

金麟殿已备好晚膳,姜郁饿的头昏,吩咐人去请毓秀,派去的人不出一刻就回来了,说皇上一天都在召见臣子,叫人备了御膳,留三部尚书,大理寺卿与督御史在宫中一同用膳。

姜郁下午派人打听过一次,知道毓秀与众臣商议流民法与外籍士子一事,可招两位督御史入宫,又是所为何事。

毓秀回金麟殿时,人已微醺,走路轻飘飘的像踩在云端。姜郁靠在椅子上看书,一看到她就正儿八经地行了个拜礼。

毓秀借着酒劲手把手把人扶起来,一寸眉毛一寸眼睛地盯着姜郁看,直到把姜郁万年不变的脸都看出了红晕,这才耗光勇气转身逃了。

一屋子的宫人都以为要发生点什么,没想到他们的主上有贼心没贼胆,连借酒装疯也不过是拉着人多看了几眼,别说推倒,连稍微亲密的动作都没有。

侍子们哀叹着退出门去了。

毓秀沐浴更衣又喝了解酒茶,人也清醒了几分,为安抚受惊的姜郁,就亲自为他剪烛芯。

姜郁看也不看她,还若有似无地冷笑了一声。

毓秀这个尴尬,只能抱着花瓶上床就寝。

姜郁在桌前坐了一整夜。

毓秀起身洗漱预备早朝时,见姜郁还端着昨天的那本书顶着个红眼睛看,书没翻几页,人倒憔悴了不少。

毓秀怕遭白眼,也不敢深劝,“皇后今日就搬到自己的宫里去了,想来一定比金麟殿住的习惯。”

这话不止是安慰姜郁,也是在安慰自己。可惜姜郁听了没有半点被安慰的样子,还是那么木然地坐在桌子前,也不洗漱换衣,叫他用膳也不理。

毓秀猜他大概还在为昨天她搪塞他的事生气。

姜郁爱记仇这件事,她从前就知道了,她却更怕他的喜怒无常,昨晚她借着酒劲扶他手时,他面上明明还带着几分柔和,之后她跑去谄媚剪烛心,他就变了脸不甚欢喜了。

毓秀一个人用了早膳,上朝去了,她前脚刚出门,姜郁就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三天没睡觉,铁打的身子也熬成干了。

姜郁最终还是去了永乐宫,当然是被横抬过去的。

奇也奇了,他的身子刚沾上永乐宫的床,他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宫人不放心,特别找来御医来看姜郁。御医摸了姜郁的脉,料定无大碍,随手开了几张温补凝神的方子。

毓秀上朝的时候还不知姜郁晕了,她满脑子都是初元令的事。

众臣恭贺皇上大喜,大理寺卿闪身出列,把他与左相联名的折子当着满朝又说了一次。

毓秀笑着看着底下众臣,那些人里被大理寺卿闪了个措手不及的只寥寥几人,其余大多严阵以待,显然是之前就听到风声。

右相一派凌然,睥睨冷笑。

毓秀丝毫无惧,“初元令之事,朕思虑多日,决定将流民的法令改为二代即可入籍,外籍士子乡试成绩优异者,可参加会试,会试成绩突出者,可破格参加殿试。”

她话音未落,殿上就一片哗然,朝臣议论纷纷,个个摩拳擦掌预备开口劝阻。

还不等人禀奏,毓秀就抢先说了句,“我朝从来都重贤任能,有才有能有雅有量之士难遇难得,何必在乎其出身,该不拘一格降人才才是。”

右相一声轻哼,听小皇帝这意思,她非但要赦免闹事的陶某人,似乎还有重用之意。她是觉得自己势单力薄,无心腹可分忧,才想着要对新人下手?

不等右相出马,户部尚书第一个站出来打头阵,“姓陶的举子嘴上功夫了得,学问与德行却未必有过人之处,何况他曾罔顾西琳律法,煽动士子闹事,以下犯上,对献帝不敬,若皇上授他官职,朝廷颜面何存。”

第7章 .17

毓秀看着户部尚书恨的牙痒痒的,昨天她设宴时,这老东西还满脸赔笑,今天要表明立场,他果然就露出了狐狸尾巴。[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外籍流民的事看似是小,实则牵扯甚广,会被损伤利益的人也不在少数,几位权臣拿冠冕堂皇的理由反对变法也无可厚非。

毓秀打了个太极,“流民之事不止是外籍士子之事,士子里也不止有一个陶菁,我什么时候说要封陶菁做官了,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他的真才实学如何,要等会试后才知道。朕听说他是乡试解元,想来也该有些本事,否则就是他那一州选不出人才?”

右相在心里腹诽,皇上你都许人进会试了,哪里还有商量的余地,这是早早地就要打出一张天子牌?

吏部尚书闪身出列对毓秀拜道,“皇上三思,我朝许外籍侍子考取功名已是大大的恩典,要是再恩准会试殿试,岂不损了我西琳士子?”

又一个两面三刀的老狐狸。

毓秀任监国时就知道朝局是一潭深水,朝臣顾忌先皇,党结党争都不敢过于外显,如今形式渐渐明朗,一干权臣欺负她年轻,明摆着要撕破脸。

毓秀拿眼看了一下满堂朝臣,众人或多或少也是同样的想法,越是这样,她越觉得悲哀,“若我西琳士子有真才实学,何惧有损?”

吏部尚书哀哀一叹,“皇上说这话,不怕伤了西琳臣民的心?”

此言一出,下面马上有人附和。

毓秀笑道,“朕以为,凡是在我西琳出生的百姓就是西琳的臣民,二代流民不该再归入外籍。差别待之,尚书大人可曾想过他们会不会伤心。”

右相对工部尚书递个眼色,工部尚书赶忙也站出来帮腔,“亲疏有别,内外有分,皇上宅心仁厚,对外籍也存着一分仁爱之心。变法事大,还请皇上三思,若对我朝百姓与外籍一视同仁,这天下就要大乱了。”

帽子扣的倒结实。

“哦?尚书大人倒是说说,怎么会天下大乱?”

六部中有两位女尚书,一老一少,工部尚书正是那资历老的,尚书大人的庶妹是右相夫人,两家姻亲联系,从一开始就站成一队,毓秀明知她拉拢不来,一早也没费那个心思。[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工部尚书正身禀道,“我朝严禁土地买卖,只为耕者有其田,若外籍一入西琳境就轻取户籍,分得田地,流民岂不大批涌入?建造工事何等要紧,若不分本国外籍任用工匠,中间有个差池,如何是好?朝廷举仕也是如此,祖宗定下三代才可入籍的规矩,也是怕居心叵测之人混入朝堂,偷窃机密,扰乱朝局。家世不明,身份不清之人,有再好的才学,又怎么敢放他考进士。”

毓秀忍不住冷笑,混入朝堂扰乱朝局的人也不一定非要是外籍,下头站着的一干重臣,有几个不是居心叵测。

“宫中服侍我的侍子,许多都是外籍,若真有奸细想混入朝堂偷窃机密,何必十年寒窗苦读,混入宫在女主身边岂不更方便?”

工部尚书一皱眉头,“皇上此言差矣,宫廷选侍严瑾,进宫伺候的宫人哪个不是被详查三代,验明正身,怎么会有奸细混在女主身边?”

毓秀就等她说这一句。

“尚书大人也说宫廷选侍严瑾,既然能对进宫伺候的宫人详查三代,验明正身,怎么对考取功名的士子就行不通?三年科举,全国考取孝廉的有几人?会试后上殿试的又有几人?会比挑选筛查宫人还难?”

工部尚书被噎了个正着,还面不改色心不跳,“皇上这么说,岂不是强词夺理,臣以为……”

毓秀还想听她怎么以为,右相却站出来打断她的话,“尚书大人三番两次出言顶撞皇上,太放肆了,还不向皇上请罪。”

工部尚书看了右相一眼,慢慢跪下身子,伏礼对毓秀叩道,“臣一时失言,冲撞了圣上,请陛下开恩,饶了我这老糊涂。”

打了巴掌又喂甜枣,毓秀本想乘胜追击,结果被右相搅了战局,这种情况下她要是再穷追猛打,唯恐又落下个心胸狭窄的名声,毓秀只能对工部尚书挥手叫平身。

刑部尚书看了一眼兵部尚书,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想掺和,兵部尚书又看了一眼定远将军,定远将军一派淡然,作壁上观看戏看的好自在,兵部尚书又看了一眼神威将军,神威将军倒是很想替毓秀说话,可她是华砚的母亲,硬插话恐怕有帮亲之嫌。

同样不动声色的还有礼部尚书,外籍与士子之事本就是礼部分内,这一位是最有资格说话,他却从头到尾都装哑巴,毓秀也弄不清他心中所想。

场面尴尬了好一会,毓秀几乎要开口点礼部尚书的名了,却见大理寺卿对她轻轻摇头。

毓秀就改口叫大理寺卿,“程卿以为如何?”

程棉闪身出列,避重就轻,“臣请陛下看在陶菁十年寒窗苦读的辛苦,放他出狱时,不要革去他生员的功名,还保留他孝廉的身份。”

毓秀笑道,“朕这就拟旨,着大理寺与刑部重申当年之事,为获罪的生员平反。受牵连的士子一并恢复功名,朕之后会同礼部商议,什么样的外籍生员有资格参与会试殿试。”

“皇上圣明。”

一张天子牌到底还是打出来了,右相脸上连冷笑都看不见,只剩一张冷脸。

毓秀犹豫再三,还是留了一点余地,“初元令的具体条款,如何推行,朕还要同两位宰辅,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再详议。”

既然讲明了是再议,底下的朝臣也不好纠结。

初元令的事告一段落,毓秀正准备询问春耕的事,工部尚书就又站出来说了句,“老臣请皇上谕,修建帝陵。”

毓秀望着工部尚书发蒙,“不知尚书大人说的帝陵是母上的帝陵,还是朕的帝陵。”

“臣斗胆,是皇上的帝陵。”

“母亲的帝陵可修缮完毕?”

“还未完工。”

“那朕的陵就不着急,等母亲的帝陵建好再建朕的不迟。”

工部尚书笑着禀道,“皇上登基修陵是老规矩,皇上颁圣谕,老臣也好早作打算。”

毓秀隐约记得她母亲曾怀疑工部借修帝陵藏了一些见不得人的秘密,还叫她登基之后特别留心彻查。

“朕知道了,请尚书大人写个折子,容后再议。”

工部尚书轻咳一声,退回列中;兵部侍郎又跑出来请旨配给边关的粮饷;刑部侍郎依旧例请示大赦天下;礼部尚书请旨开恩科。

凡是要钱的事毓秀一律压后处置,只批了几件常规事务。散朝之前,毓秀特别提了一下灵犀出宫封府之事,着礼部携内务府与太妃商议置办。

毓秀猜到六部听说公主封府,必定要打定主意为公主求差事,只不过最后站出来的是谁,她心里还没有底。

散朝之后,大理寺卿又留下来同毓秀密谈了半个时辰。

毓秀回金麟殿时,姜郁已搬离了,她看着满屋子的大红只觉得讽刺,就吩咐人把幔绢都撤了,床铺帘帐也都换回淡雅的颜色。

毓秀正预备去勤政殿批奏章,宫人就禀报说姜郁病了。

她心里一着急,就匆匆摆驾去看姜郁。

毓秀到永乐宫时,姜郁还在睡,眉毛轻轻皱着,呼吸却深沉绵长,下巴长出淡淡的胡茬,头发有些凌乱,似乎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梳洗整理。

毓秀却觉得他比什么时候都好看,起码比绷紧了精神对着她横眉冷对的时候要好看多了。她看着看着,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伸手将他的手握住了,放在掌心轻轻摩挲。

“太妃与公主看过皇后了吗?”

“太妃白天来过一次,听太医说皇后身子无大碍就回去了。公主这几日都忙着出府,白日不在宫里。”

毓秀哦了一声,也不知是欣喜还是失望。

等来等去,姜郁也没有醒过来的迹象,毓秀吩咐人把折子都拿到永乐宫,她一边陪他一边看折子。

毓秀站起来伸懒腰的功夫,就瞧见外头天暗了。

内侍掌了灯,毓秀摸摸肚子,的确有点饿。

永乐宫的宫人都说皇后一整日粒米未进,一直在睡觉;毓秀让御膳房做了温补的米粥,生怕凉了,只等姜郁醒了再摆桌。

姜郁醒来时眼前模模糊糊的,看到个影子像是毓秀,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揉揉眼把四周围都看清楚了,才知道毓秀真坐在他面前。

她手里还捧着个折子呢,都看出神了,应该不会是他的幻觉。

姜郁动了动身子,毓秀这才发觉他醒了,就把折子塞到内侍手里,俯身问姜郁觉得如何,要不要传太医。

姜郁想着自己有点邋遢的形象,当下也没了高傲拿乔的本钱,红着脸说了句,“臣无碍,有劳陛下忧心。”

第7章 .18

姜郁急着起床沐浴更衣,毓秀偷偷在心里笑他,一边吩咐人把晚膳摆上桌。(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他再回来时,又恢复到从前的丰神俊逸。

毓秀看着风度如初的皇后殿下,反倒没有刚才亲切,总觉得他又把自己端上高台,让她抬手跳脚都够不到了。

姜郁哪里知道毓秀的想法,他只顾着自己成身舒爽,风度如初;他现下精神十足,面对毓秀时也有了底气,明明饿的前胸贴后背,坐在桌前喝粥的姿势却还保持着优雅。

两个人不痛不痒地寒暄了几句,毓秀越发找不到实感,姜郁也没了起初见到毓秀的惊喜,气氛变得压抑客气。

毓秀拉不下脸留宿,姜郁更不会开口留她,两个人吃过饭用了茶就各自难受。

亏得梁岱跑来说边关有军报,请毓秀移驾勤政殿。

毓秀心里虽有失落,更多的却是获救般的如释重负,对姜郁嘱咐几句好好休息,就十里溃败的跑了。

姜郁望着毓秀的背影,喃喃一句,“不知是北琼的军报,还是南瑜的军报?”

毓秀本以为边关传来的是要紧的急报,到了勤政殿才发现是她想多了,所谓军报也不过是神威将军派人送密函进宫。

派来的人倒是挺和毓秀的心意,她悬了一路的心在看到华砚的那一刻稳稳落回肚子里,“怎么在外头等?”

华砚的嘴角笑的弯弯的,侍子们早见怪不怪,也不跟着进殿,都乖乖在外头听传。

华砚不叫渴,毓秀就没为他安排茶饮,直接将人拉到龙椅旁,当着他的面打开红封密函。

果不其然,里面什么都没有。

毓秀知道华砚为人谨慎,不会为了单单进宫见她就胡乱编造理由,她就笑着问他卖什么关子。

华砚正色道,“边关传来的是口讯,母亲没写奏折,叫我亲自进宫一趟。”

神威将军镇守北琼边关多年,她如今虽身在朝堂,守地却还有许多旧部。

“到底是什么事?”

“北琼的三皇子入关了。”

北琼这些年一直蠢蠢欲动,西琳虽百般戒备,也受了不少骚扰。[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现下北琼的公主是南瑜的皇后,西琳的先皇是南瑜的王妃,北琼与西琳暂无通婚,三国的姻亲关系略有失衡,何况孝恭帝在位时还发生了天下皆知的退婚事件。

明哲戟爱舒辛爱昏了头,北琼皇子送上门不出三月,就被她原封退回国,那皇子本是庶出,身份低微,选来和亲已是折辱,之后被退婚更是火上浇油。

可谁想到那个不起眼的皇子八年前竟夺位成功,成了北琼的帝王。兴许是记恨当年的拒绝,他继位后,两国边关的冲突就多了起来,琼帝还曾多次密书明哲弦,求的也不知是什么事。

却不知他这回派三皇子来西琳,打的又是什么算盘?

毓秀扶住额头,“三皇子走的是仪仗还是便装?”

“仪仗。”

“大张旗鼓来西琳,动身前却不曾传书通报,实在失礼。”

“的确失礼,皇上以为,他们此行是否来者不善?”

毓秀摇头轻笑,“直到现在,我听你叫我皇上还是觉得别扭。”

华砚本一脸正色,闻言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即接住毓秀对他伸出的手,“依我看,局面并不乐观。”

毓秀也隐隐担忧,“惜墨想的同我一样?”

华砚一皱眉头,“北琼前几年就曾提过联姻的事,因皇上与公主都年幼,皇室旁支寥落,没有适龄的女孩,先皇就没有应承,倒是玩笑着反向琼帝求皇子为你做储妃。”

毓秀自然也记得,“琼帝虽恼怒,却并未终止与母亲的密书,我从前就怀疑其中有蹊跷。”

“如今皇上大婚,公主也已成年,北琼遣三皇子来想必是以道贺之名,求公主为实。”

“当年母亲远嫁南瑜,也曾委曲求全,受了许多困苦,灵犀是嫡公主,一辈子的荣华富贵等着她,我绝不会把她送去北琼看人脸色。”

华砚出宫后,毓秀又留在金麟殿批了一个时辰的奏折,到了就寝时分起驾,心里着实犹豫了一番要不要回永乐宫。

纠结到最后,还是放弃念头,她白天去是以探病之名,大晚上的跑过去就是要让姜郁侍寝的意思了。

对于床上多一个人陪她睡觉这件事,毓秀并不排斥,却也没有特别的喜欢,何况他们的新婚之夜,她又挤又硌又冻的体验太糟糕,以至于之后的两晚虽睡的相安无事,她心里却还存着一点余悸。

想来想去,毓秀还是回了金麟殿。

撤去婚饰的宫寝恢复了本来模样,毓秀一见就觉得很舒服,晚上也睡的沉熟。

姜郁却没有那么幸运,他在永乐宫等了一晚上,心里忐忑着毓秀会不会去而复返,她要是真的回来,他又该拿什么态度对待她。

直到内侍禀报毓秀回了金麟殿,姜郁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大概是白日里睡得太多的缘故,和衣就寝后,他又悲哀地失了眠。

姜郁正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就有人身姿轻巧地破窗而入。

姜郁猜到来的是谁,索性眯眼不做理会,那人蹑手蹑脚地走到他床前,低下头一寸寸靠近,眼看就要吻上他的脸,却被他偏头躲过了。

“在我面前,伯良也学会装睡了。”

“公主深夜到访,不知所谓何事?”

灵犀笑如银铃一般,“伯良怎么同我也生疏起来?”

姜郁坐起身子,下床穿靴,顺手披了一件外袍,“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公主是要陷你我于谣言不逆之地?”

灵犀满不在乎地哼笑一声,“我的身手马马虎虎,一路探到皇后床前却无一人敢拦,这宫里谁不知道我睚眦必报的手段?”

姜郁一声冷笑,“不敢拦你未必不敢告你的状,要是你来永乐宫的消息传到皇上那里……”

“传到皇上那里又怎样?我还怕她不知道。”

灵犀在屋里转了转,一屁股坐到床上,“我是听说你病了才特意跑来看你的。”

姜郁蹙起眉头,“公主想看我何不白日来,偏偏挑这么一个惹人诟病的时辰?”

灵犀斜靠在榻上拿脚磕床沿,“我是来提醒你的,原本三个月的时限如今变成了一个月,你要是再不抓紧,等凌音几个张牙舞爪的进宫,你就再也没有半点机会了,何况还有华砚呢?”

姜郁默然不语。

灵犀幸灾乐祸地笑了几声,拿手扯下一边帐帘抓着把玩,“我听说皇姐在你床前陪了半日,腿都坐僵了,怎么这么好的机会你没抓住?”

姜郁的面色越发不好,“边关有急奏。”

“急什么急啊,你知道进宫送信的是谁?”

姜郁心里当然有个猜测,之后却自欺欺人地没有求证。

灵犀才不留情,“自然是华砚了。”

毕竟自己猜到和被别人证实,心里的滋味很不一样,姜郁的头都有点疼。

灵犀抚着鲜红的指甲,看也不看姜郁,“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什么急奏的都是说辞,他找个借口进宫来见皇姐才是真的。”

“是又如何?”

“皇姐没有从前那么好糊弄了,总有一天她会想明白从前对你只是不知所谓的荒唐迷恋。皇姐跟母上一样专情,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要是你做不成她身边的那个人,你我的心愿恐怕都要落空。”

姜郁的眼神晦暗不明,嘴角竟露出一丝看不清内容的笑意,“这样也好。”

灵犀也笑,“的确没什么不好,若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想把你让给皇姐,要是有一天皇姐真的不要你了,那你就回到我身边吧。”

姜郁心里的冰火都化成一团风,随着一声叹息冲胸而出,“闹也有个分寸,你快走吧。”

灵犀想抓姜郁的手,却被姜郁闪身躲过。

“你小时候拉着我哭鼻子,让我别赶你走的情景我还记得,如今情势反转,想不到也有你赶我走的一天了。”

姜郁蓝眸一闪,嘴角挂上一丝讽嘲,“你来永乐宫的消息不日就会传遍,皇上仁慈,不会把你怎么样,可我小叔呢?你再待下去就真的解释不清了,你猜以太妃的秉性,他会相信你来永乐宫只是恶作剧?前几日我们只不过靠近说了几句话,他就求皇上遣你出宫,要是这回你再闹出乱子,你猜他会怎么整治你?”

灵犀脊背恶寒,立时就没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了,不跳窗不上梁,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姜郁心说这丫头还不算太笨。

公主夜探皇后的消息,果然在第二日就传到毓秀耳里。

毓秀想的却是,那两个人不会是被打压的太紧,才要等到夜半无人私语时悄悄见上一面吧。

她忍不住就问公主在皇后处呆了多久,得到的回答是不足一炷香。

毓秀对晴事寥寥无知,也不知在一炷香的时间里孤男寡女能做到什么地步,幸亏昨晚她没一个激动又回去永乐宫,否则中途遇到灵犀,岂不尴尬。

第7章 .20

毓秀在心里暗暗下了个决定,姜郁是留不了六七年了,至多三年,要是她有本事在两年之内解决最好。[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有情人终成眷属什么的,她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只是别在她眼前,她就算不长针眼也堵心。

上朝时,毓秀就有点心不在焉。

刑部尚书奏曰,初元令的条款已经按照皇上的意思拟好了,还要两位宰辅定夺。

不出一天政令条陈就准备妥当,毓秀显然一早就下定决心要整顿流民的户籍,右相和几位尚书被闪了个措手不及,又纷纷站出来反对。

毓秀笑道,“我只是请迟卿初拟条陈,至于如何写入西琳律,还要请两位宰辅细细商议后再行。”

右相明知他在初元令的事里没有话语权,妥协认输又不是他一贯的秉性,索性明确表态,“臣等苦劝皇上三思,皇上却固执己见,不听忠言,初元令之事,恕臣不能尽力,请皇上与左相裁断。”

毓秀被正面打脸,难免有点发愣,压着火气笑道,“既然如此,初元令就请左相一人裁定,礼部,户部,刑部三部协同。”

左相不动声色地接旨。

朝堂气氛尴尬,原本要禀奏的臣子也都不敢多说话了,毓秀又向礼部尚书布置开恩科的事,特别交代新入籍的士子也可参加考试。

下了朝,大理寺卿随毓秀去了勤政殿。

毓秀才屏退众人,程棉就哀声说了句,“皇上,初元令制定虽易,实施却难,若右相和几位尚书从中作梗,日后也会生出事端。”

毓秀又何尝不知道,她一开始也没想到右相的态度会如此强硬,居然连天子的颜面也不顾了。

“初元令的事,程卿从今晚后不要再插手,但凡有个差池,朕不希望大理寺也牵涉其中。”

程棉沉默半晌,方又说道,“朝野内外明里站在皇上身边的只有臣下一个,右相早把臣视作眼中钉,就算臣明哲保身,也是徒劳。”

毓秀看着程棉轻轻叹了一口气,“朕马上要和布局的人见面,在此之前,程卿须谨言慎行。”

二人正说着话,门外就有侍子通传刑部尚书带了一个人来谢恩。

程棉笑着退到一边,“来谢恩的是被特赦出狱的陶菁,他早朝前就等在宫外了。”

毓秀忙回龙椅端坐,叫内侍通传刑部尚书与陶菁进殿。[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莫名有一点紧张。

勤政殿的正门打开,刑部尚书款款进殿,他后面跟着恭谨谦卑的陶菁。

陶菁的相貌虽出众,为人却低调,所以偶尔展露风华时,会让人生出措手不及的凌然之感。

礼数上在毓秀叫他之前他是不能抬头看毓秀的,所以从陶菁进殿到站定,两个人的眼神也没有交汇。

陶菁正儿八经对毓秀行了个伏礼,口称“皇上万岁”。

毓秀挥手叫平身,陶菁这才抬起头,站在堂下与毓秀对望,一双黑眸深不见底,笑容似有深意。

毓秀的心一阵狂跳,她也有点明白为什么母上大人当初认定这人有祸国殃民的潜质。

陶菁面上的从容并没有因为两年的牢狱之灾而消去半分,就算当年凭着一张利嘴得罪了满朝文武,更激怒执掌他生杀大权的帝王,他脸上都不曾有过半分畏惧,一直优雅的微笑着。

“罪民谢皇上再生之恩。”

“不必多礼,士子这两年受委屈了,回去潜心准备功课,明年来参加会试吧。”

陶菁还想说话,毓秀却轻咳一声给堵了回去,“程卿与迟卿辛苦了,陶君恩也谢了,早些回去将养身子要紧。”

说完这句,她就吩咐内侍赏陶菁安身用度的花费,忙不迭地将人送出门。

她怕再被他看上几眼,心又会莫名扑通个不停。

毓秀从前一想到姜郁,心里都是酸,越酸越想求,越不得越酸,可刚才被陶菁看着时,心里却像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竟有些甜。

毓秀隐隐期待陶菁不要因为两年的牢狱放弃举业,依然心怀抱负,能顺利通过会试殿试,入朝为官。来日若在朝堂上相见,他会不会如刚才那般望着她笑上一笑,或是一如初心,直言进谏,侃侃而谈。

姜郁摆驾到勤政殿时,正遇见大理寺卿三人出来。

陶菁知情识趣低了头,生生把锋芒掩盖过去。

姜郁半点也没看到陶菁,他的注意力都被大理寺卿吸引了。

程棉是孝献十三年的进士,以二甲第一名入刑部供职,曾是孝献帝为毓秀内定的皇后人选。

程大人十六岁就进士出身,孝献帝原本是要点他做状元,私心作祟,最后却没让他进一甲。

孝献帝替毓秀物色夫婿这些年,自觉官绅子弟,豪门公子没有一个比得上程棉的,当初更有意封他做毓秀的储妃。

那个时候毓秀还没成年,对储妃的意义一知半解,只因为母亲的安排才对程棉生出些另眼相看。

可惜程棉是个清高才子,一心想进朝堂而非入宫门,明哲弦爱惜人才难得,这才将封储妃之事作罢。

程棉因此也在朝野内外都获得了极高的赞誉,人都道程君不恋富贵,骨气可嘉。

姜郁忌讳的不止是程棉的学识风华,也有他对毓秀的忠心。自从毓秀担任监国,孝献帝就将程棉指给她做心腹,两个人在这几年的交往比她与华砚还多。

眼见皇后驾到,刑部尚书忙屈膝行了个不折不扣的大礼,陶菁紧随其后,程棉比二人都慢了一些,起身后看向姜郁时,脸上还带着一丝轻蔑。

像程棉这等十年寒窗,入仕为官的男子,大约总是对世家纨绔与男妃男侍有些鄙夷,且不论姜郁又是姜家人。

姜郁又何尝不笑程棉道貌岸然。

两看生厌,彼此彼此。

目送三人走远,姜郁才着人通报。

毓秀没想到姜郁会来勤政殿,想了想,就猜他是要解释昨晚灵犀擅闯永乐宫的事。

“皇后怎么来了?”

姜郁欲言又止,反倒是服侍姜郁的内侍笑着禀道,“皇后特意来同皇上一起用膳。”

一起用膳?

毓秀一时有点发蒙,何况姜郁脸上的表情看不清喜怒,她等了半天,他也不说话,反倒把她熬的五脏皆伤。

罢了罢了,她纵容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索性替他把来意说了,“皇后为公主求情吗?我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想必灵犀也是担心你的病情,才顾不得时辰早晚。”

一句说完,姜郁又变回了千年寒冰脸。

毓秀越发摸不着头脑,“皇后用午膳了吗?”

“臣不饿。”

毓秀忙着人传膳,放下折子走到姜郁面前,“皇后身子才恢复,要自己保重。”

她原本想伸手拉他一拉,又怕像从前一样被他冷淡地闪躲,这才把伸到半空中的手生生收了回来。

此一举又引来姜郁的一记冷眼。

毓秀想了想,还是大着胆子扯住姜郁,中途怕他挣脱,特别用上了不容抗拒的力气。

姜郁的确没抗拒,就是胳膊被掐的生疼。

毓秀咬咬牙,“只有你我时不必行大礼,说话也不要站着说。”

姜郁从善如流地坐了,“初元令……”

他虽然只说了三个字,毓秀却听出他话里的讨伐之意,莫非他已经知道她在朝上与右相站明立场。

毓秀讪笑几声,躲了一躲,“程卿与迟卿才带人来谢恩。”

一口一个程卿叫的亲切,姜郁郁闷之后又暗自腹诽,刚才他明明只看到程棉与迟朗,对那个陶菁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听闻那人才貌双全,风华绝代,他才与他走了对面,不会注意不到他的容貌,莫非是他对程棉太在意了才不得视物?

姜郁正疑惑,宫人已将午膳准备好了。

毓秀拉姜郁入座,让试菜的内侍把好吃的都给他夹了一份,不出一会,姜郁面前的盘子就堆起了一座小山。

又是用力过猛。

姜郁虽皱着眉头,倒也保持风度没抗拒。

一顿饭吃的相安无事,毓秀回到桌前看奏章,姜郁坐在下头不紧不慢地喝茶,一点要告退的意思都没有。

毓秀集中不了精神,又不好意思赶人出门,手忙脚乱了一阵,直到看折子看的忘记了其他,才恢复到从容谨慎的常态。

内侍添了第三回茶,毓秀才想起勤政殿还有一个不速之客赖着不走。

疲惫扶额时,毓秀发现姜郁正紧紧地盯着她,她的心又有些忐忑,脸上渐渐烧起的温度也不知是因为姜郁执着的眼神,还是他从没见过的脸色。

毓秀故弄玄虚地端起茶杯,开口也有点结巴,“皇……皇后还在?”

姜郁被毓秀问的一愣,“臣在此耽误陛下处理朝政?”

毓秀轻咳两声,“耽误倒是不耽误,只是……皇后真的没事跟我说吗?你有事直说无妨。”

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怎么能不找点事来说,只好随口说了句,“臣听闻北琼的三皇子过边关入西琳境了。”

第7章 .21

毓秀被姜郁的话吓了一跳,华砚昨天才给她报信,怎么才过了几个时辰姜郁就知道了。[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他是听谁说的?

神威将军还是右相?

右相又是怎么知道的?

莫非边关也有右相心腹?又或是神威将军府有右相的眼线?

想了一想,还是不可能,若姜郁的消息来路不正,他绝不敢这么大张旗鼓地跟她说,所以毓秀就不动声色,“皇后是如何得到的消息?”

姜郁顿了顿,显然是在斟酌用词,“昨日灵犀公主告于我知的。”

毓秀闻言,心里又生出担忧,灵犀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也不是什么让人欣喜的事。

却不知向灵犀通传消息的又是哪一个。

未免姜郁多心,毓秀问话时还面带微笑,“皇后可知公主从哪里知道的消息?”

姜郁本以为毓秀的神情不快是忌讳他与灵犀单独相会,不料她只是在担忧灵犀与谁私交。

“公主在宫门口遇上华砚。”

毓秀满脑子想着前朝纠葛,一时没弄清姜郁话里的酸意从何而来,就事论事地说了句,“神威将军得到边关奏报,派惜墨来递送密折,他亲自走一趟牢靠些。”

姜郁面无表情,“听说华砚在宫中呆了一个时辰……”

毓秀一声讪笑,“三皇子入关非同小可,我心里不安,就稍稍与惜墨商量了一会。”

这话当真触了姜郁的逆鳞,从大婚到现在,他三番两次向毓秀询问朝事,毓秀不是推脱就是搪塞,没有一次痛快相告的,更遑论知心相商,可她对着程棉华砚却能嘴不停地谈上一个时辰。

毓秀还不知在短短的时间里,姜郁想了许多事,包括后悔成为皇后,不过他的赌气只在一时。灵犀说得对,要是他不入宫,那他想要的恐怕一辈子也没机会得到;现下虽举步维艰,动辄得咎,毕竟还有一线希望。

二人沉默半晌,毓秀试着问了句,“皇后问三皇子的事,是为灵犀?”

姜郁闪神的功夫,错过了毓秀的话,他又不好意思再问,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毓秀心里一凉,姜郁一反常态频频示弱,不过是想为灵犀求情,拜托她不要让灵犀远嫁罢了。

毓秀深吸一口气,轻声笑道,“灵犀是我亲妹,除非三皇子考虑入赘,否则我绝不会应承她与北琼的婚事。”

姜郁一愣。

三皇子,灵犀,北琼的婚事?

他总算弄明白灵犀昨晚失态的缘由,原来那丫头是担心自己会成为毓秀派去联姻的棋子,一时无措,才在他面前发泄情绪。

站在灵犀的立场,若她是皇帝,把毓秀嫁到北琼是一定的,毕竟一可安邦定国,二可排除异己,一石二鸟,何乐不为?

可毓秀不是灵犀,她比灵犀要重情重义。

他活了这些年,经历的贵族女子不少,毓秀的确是最特别的一个,她看起来软弱优柔,骨子里却带着玉碎瓦全的决绝,选定了一条路就绝不回头的。

姜郁最怕的也是她这一点,三年前他就领教过了,滋味真说不上好。

孝献帝说的不错,对他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离毓秀远一点,否则伤人伤己,后果堪忧。

可折腾到最后,他还是进了宫。

毓秀小心翼翼地看着姜郁,姜郁竟一脸柔和,“臣听闻三皇子深得君心,其父有意立其为皇储,入赘西琳之事,恐怕行不通。”

这就事论事的态度是否欲盖弥彰?

毓秀点头笑道,“我们且不要庸人自扰,西琳新皇大婚,北琼兴许只是出于礼节派皇族来道贺。”

姜郁却悲观的很,“醉翁之意不在酒,皇上要早作准备。”

毓秀在桌下扭自己的手,心里有点酸。姜郁一向处事淡然,今日却一反常态,直抒己见,莫非是对灵犀关心则乱。

其实是毓秀冤枉姜郁了,姜郁的确有点担心,却不是担心灵犀。灵犀聪明绝顶,真的有火烧身,也会耍个手段移祸他人,怕只怕一番搅和下来,最不好过的人会是他。

二人各怀心事静默间,有内侍通禀,定远将军派人传来边关奏报。

毓秀与姜郁对视一眼,表情都不怎么好。

北琼边关才报,南瑜边关又报,莫非是北琼南瑜串通好了预备搞什么乱七八糟。

上朝时定远将军半字也没提边关奏报,大约他现下要递送的也不是十万火急的军报。

毓秀吩咐宣人进殿,殿门一开,呈书人躬身进门。

姜郁一见来人,脸上的霜足以毁了一片茄子田。

几日不见,纪二公子又添了风华飘逸,看姿态不像是来送信的,倒像是来吟诗作对风花雪月的。

当初在大婚宴上,姜郁就对纪诗极为忌惮,与凌音的放肆张扬不同,此人的手段都藏在内里,看似清茶一杯,实则烈酒一壶,看毓秀那不谙晴事的模样,恐怕他稍动手腕,她就要一头栽到温柔乡。

定远将军谁不好派,偏偏派来送信的是备选进宫的二弟,明摆着是要在毓秀面前找存在感。

纪诗又不像华砚是个君子,姜郁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此人绝非善类,十成十同他那杀人如麻的哥哥一样,骨子里带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绝。

姜郁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皇城内外,纨绔之中,称得上德行品貌皆全的只有华砚一人,若华砚真心与他争锋,他恐怕连一分胜算都没有。

姜郁肯定华砚有弱点,虽然他至今也不知道华砚的弱点是什么。

毓秀依稀记得前来送信的是定远将军的二弟,宴上同凌音琴瑟合奏的那一个。

纪诗在大婚宴上一出场,风采就被人抢光了。淡雅不及华砚,妖娆不及凌音,凌然不及洛琦,温婉不及舒雅,吸引毓秀注意的能力,又大大比不上万年冰山的皇后殿下,容貌称不上绝色,家世算不得至高,在一众人中实在没怎么出彩,回去之后着实憋着一口气,总想着找个机会让毓秀记住他。

如若不然,他只怕前途堪忧。

纪诗的出身与华砚不相上下,可华砚与毓秀有十几年的情谊,又曾被毓秀议立为皇后,他实不能与其相争。

他自小虽阴柔些,比不得哥哥铮铮铁骨,却也十分高傲,万不能容忍自己一生暗淡无光,况且,若真能讨得毓秀欢心,他私藏的那点小心愿,还怕实现不了吗。

纪诗一进门就瞧见了姜郁,却也只对毓秀行礼,他在大婚宴上就感觉到姜郁对一干众人的敌意,明知放低姿态只会招人嫌恶,索性不伺候。

毓秀对两人的暗潮汹涌并无知觉,她满心都在担忧南瑜边关传来了什么消息,脸上还不能表现出焦虑,就笑着对纪诗道平身,遣宫人去取他手里的密折。

纪诗抢先一步,“微臣上前就好,不劳烦大人。”

步尧走出两步半听到这么一句,才想回头请毓秀示下,纪公子已自作主张走到御桌前了。

毓秀只当纪诗不懂规矩。

纪诗哪里是不懂规矩,明明是打定了主意要出幺蛾子。

姜郁眼看着纪诗走近御书桌,亲手将密折递到毓秀手里,还若有似无地摸了一下龙爪。

毓秀被调戏了也没知觉,只匆匆打开密折,里头是定远将军挥毫的一列草书,“欧阳苏入关”。

毓秀心里一惊。

欧阳苏,字白鸿,南瑜储君,康庆帝的嫡长子,其母闻人皇后未嫁之前是北琼公主,算起来,白鸿太子与北琼三皇子是姑表兄弟。

不过毓秀也不输,欧阳苏与三皇子算半个表兄弟,她与欧阳苏可是嫡亲的堂兄妹。

血缘亲疏有差,关系远近可说不好,闻人皇后现还当权,毓秀的老爹却是个甩手王爷,在南瑜朝堂根本说不上一句话。

欧阳苏赶在三皇子访西琳时也跑来插一脚,打的是道贺的幌子,葫芦里卖的却不知是什么药,毓秀可不信他这一行只为了走亲戚。

那二位都还未娶正妃,似乎皆有联姻之意,若其西琳之行是为了结交灵犀,求取婚事,事情就有点棘手了。

公主只有一个,求亲的却来了两家,就算把灵犀送出去和亲,也注定要得罪一个。

毓秀正忧思,姜郁已起身上前,隐晦地问定远将军的密折里写了什么。

毓秀索性也不瞒姜郁,就实话跟他说了。

姜郁听罢,一皱眉头,“二位皇子太不懂礼仪,若要出使西琳,为何出行前不派人送信,想来就来,当我西琳是什么地域?”

姜郁初心并没有针对毓秀的意思,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毓秀还没懊恼,纪诗先站不住了,“皇后言下之意是怪皇上君威不盛,才使邻国有恃无恐?”

这指责好没来由,姜郁望向纪诗的眼神满是凌厉。

他还没开口,毓秀先开口了,“子言言重了。西琳国事虽盛,却文不及南瑜,武不比北琼,朕才登基不久,在政事上未有丝毫建树,人又年轻,难免被人看轻。皇后只是就事论事,并无不敬之意。”

第7章 .22

毓秀之后说的话,纪诗都没听进去,从他听到她叫他的那一声“子言”,脑子就彻底不转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不止纪诗发呆,姜郁也发愣,亏他之前还担心毓秀会成为纪二公子的盘中菜,瞧这情景,这两个人分明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嘴上说不上心,私底下却连人家的表字都记住了。

说她是桃花命,果然不假。

姜郁把牙都咬酸了。

纪诗心中欢喜,明里又找不到缘由谢恩,只好把一口白牙露出八颗。皇上既然连他的表字都清楚,自然是对他有意,他之前的担心还真是多余了。

其实是纪诗想多了,他的字是定远将军在大婚宴上无意中透露的,当时的情况堪称危急,也难怪毓秀记忆犹新。

大将军到帝后前道贺时已醉了酒,早忘了君臣礼数,豪放不羁的姿态展露无遗,还逾距拉住毓秀的手絮絮叨叨表了一番忠心钟情。

“若不是我成亲早,又是带兵打仗的煞命,哪里还有子言的份,我也想亲自入宫服侍皇上。”

毓秀被个浑身血腥的悍将拉住调戏,着实还难堪了一番。要不是太妃出面解围,她的手恐怕就要折在纪将军的钳子手里。

定远将军姓纪名辞,字子章,出身书香门第,与大理寺卿程棉是同科进士,殿试入的是三甲,起初同程棉一样,以文臣入仕,却因为一些原因,在大好年华弃文从武。

纪辞与纪诗的老爹官至尚书,病逝于任上,纪家家道中落。那会纪辞刚入朝,孝献帝就把他编入纪老爷从前执掌的工部,可纪尚书的旧部对纪辞非但没有提携之意,还处处存着排挤之心,纪辞受尽委屈,一气之下辞官不做,跑到边关从头开始。

西琳与邻国近些年没什么大的战事,小战却不断,西疆巫斯两州边境连年纷扰,南瑜与北琼守关也时有争斗。

纪辞被故交举荐,拜在镇西将军麾下效力西疆,辗转调到秦州边境。

纪辞整军精武,在带兵上很有天分,仗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豪气,不出四年就压过神威将军的战绩,成了西琳第一猛将;一年前受封定远将军,之后被孝献帝留在京中。

毓秀心下对定远将军十分敬佩,军国事又要仰仗他,自然要对纪诗上心。之所以记住他的字,也不过是因为这兄弟俩的字都有迹可循罢了。(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毓秀心里想着欧阳苏入关的事,还不知她无意间的一个称呼就激起千层浪。

她一抬眼,正对上姜郁湖蓝清澈的眸子。

姜郁眼中的情绪太复杂,冷冽中带了些怨气,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却让人莫名难过的悲凉。

毓秀晃了神,不自觉就对姜郁问了一句,“你怎么看?”

姜郁的身子虽然还立的直直的,毓秀却瞧见他的手抖了一抖。

毓秀暗骂自己不该一个情急就忘了敬称,忙笑着掩盖过去,“皇后以为如何?”

姜郁面上的忧郁转瞬即逝,眼中的千言万语也沉入湖底,“太子苏从前来访西琳,都会提前休书通报,这回却直接走了仪仗,想来不是要求什么,就是想做什么。”

欧阳苏从前曾几次出访西琳,毓秀也曾随她老爹回过南瑜,一对堂兄妹确实有些稚子交情,只不过这几年他们都长大了,又各为皇储,诸事繁忙,交往就渐渐淡了下来。

毓秀记忆里的欧阳苏还只是个清瘦俊美,风度井然的少年,不知他现在是否已是独当一面的太子殿下了。

但愿他此番前来是友非敌,就算不念从前的情谊,多少也要顾念骨血亲缘,不要与三皇子联起手来对付她才好。

纪诗满面春风站在堂下,才要开口说话,就被姜郁冷声截了话,“纪公子折子也递了,还有别的事禀报吗?”

纪诗讨了个没趣,毓秀虽有怜悯之心,却不好偏帮,只能温言安抚,遣人送他出宫。

姜郁冷眼看纪诗出门,想到过不了多久他就要同这些鬼明争暗斗地周旋,只觉得未老先衰,身心俱疲。

毓秀见姜郁一脸疲态,就走下龙椅拉着他的手笑道,“皇后累了就回宫歇息,不必在这陪着。”

她本是好意,姜郁却从她的话中听出逐客之意,多心地以为她是在变相地责怪他彼时言辞严厉,让纪诗下不来台。

“是臣打扰皇上了,臣罪该万死。”

嘴上说“罪该万死”,腰板却挺的死直。

明明是生气了。

毓秀目瞪口呆地看着姜郁离去,心里好不纠结,怎么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会得罪他让他不高兴。

身为一国之君,就连为情所困也是有时限的,她也顾不得悲春伤秋,就又要埋头看奏章了。

毓秀初登大宝,难免谨慎过度,对朝臣所奏之事事无巨细地审慎批阅,不留意就洋洋洒洒写了一篇。

她也知道自己底气不足,才在手法上矫枉过正,只盼早早下过这一局棋,她把这帝位坐的驾轻就熟了,处事才能洒脱些。

毓秀的晚饭又是在勤政殿将就吃的,她正暗自埋怨御膳房弄砸了汤,内侍就禀报太妃求见。

说是求见,可谁敢让姜汜在门口等,内侍话音还未落,姜汜就已进门,他身后的美侍捧着一个精致的茶盒。

毓秀笑着起身,“太妃怎么来了?”

姜汜接过茶盒递给毓秀的内侍,“臣听说皇上这几日精神不好,特别拿好茶来给你喝。”

送茶什么的都是借口,无事不登三宝殿才是真的。

果不其然。

姜汜才落座,就笑着对毓秀说了句,“灵犀昨晚偷跑到永乐宫的事,臣已经替皇上教训过了。她是孩子心性,做事没分寸,皇上不要记在心上。”

毓秀笑着喝了口茶,“灵犀与皇后多年知交,担心他的病情没顾忌早晚也是有的。”

姜汜轻咳两声,“倒是皇上,昨晚怎么没留在永乐宫?”

毓秀脑子一嗡,满脸通红说不出话。

两人的身份本就尴尬,姜汜知道自己没有干预毓秀的立场,点到即止就转而说了其他,“臣听闻北琼与南瑜的皇子双双入关,皇上可知所为何事?”

“太妃以为如何?”

“臣以为,两位皇子来西琳与联姻有关。太子苏与三皇子正值婚龄,我西琳又有个年纪合适的公主,关乎邦交,想来……是为了灵犀的婚事。”

白日姜郁说了一次,晚上又被姜汜说了一次,毓秀到底从中品出些蹊跷。

大家好像都很紧张她把灵犀嫁到别国。

毓秀心里七转八回,面上却不动声色,“灵犀是我唯一的妹妹,除非是她自己的心愿,我不会送她到北琼南瑜与人分羹。”

姜汜苦笑着摇摇头,半晌又一声长叹,“背井离乡,的确辛苦。公主娇生惯养,地位尊崇,自小又心高气傲,是绝不能容忍夫君纳妾。”

瞧灵犀那美男环绕的做派,只怕还等着左拥右抱呢,怎么会想与人共事一夫。

明哲弦嫁到南瑜王府时,只做了一个侧妃,欧阳驰一心迷恋的都是他青梅竹马的正妃,对明哲弦都不怎么上心,王府里三妻四妾,夫君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对于一个生在西琳皇族的女子来说,的确是不折不扣的折辱。

姜汜见毓秀皱起眉头,便把这个话题匆匆了结,转而笑道,“宫里不日就要添人,分派到各宫的内侍嬷嬷人手都不够,我已着内务府选人了,过几日送来给皇上过目。”

毓秀对这些琐事本就不怎么上心,“太妃做主就是。”

姜汜却坚持,“宫里到年纪的要放出一批,皇上身边也要再加几个人,在你手下做事总要和你的心意,皇上亲自选吧。”

毓秀虽然没有拒绝姜汜的提议,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

姜汜走后,毓秀就将步尧与梁岱招到跟前,问他们年岁。

梁岱不知所谓,步尧却已猜出了□□分。

“下士二十一。”

“下士二十四。”

二十四,的确是快到放出去的年纪了,毓秀抿抿嘴,又问,“我身边服侍的有几个?”

“回皇上,皇上身边有六个嬷嬷,六个内侍。”

“嬷嬷们可有年老体弱,想出宫者?”

步尧与梁岱转着眼珠回想,异口同声地答了句,“没有。”

毓秀理理袖口,“内侍的年纪你们可都知道?”

步尧看了梁岱一眼,心中悲哀,暗道这就是尽头了,“康宁进宫最晚,今年十八,周赟与郑乔都是二十,陈赓二十二。”

毓秀一皱眉头,“这么说来,快二十五岁的就只有你一个?”

“是。”

毓秀心中疑惑,就算步尧年纪将近,要出宫也得等明年,太妃怎么笃定她身边的人要走了?

“你们六个之中,有谁想提前出宫的吗?”

梁岱连连摇头,步尧犹豫着,半晌才说了一句,“下士想出宫。”

第7章 .23

步尧话一出口,不止毓秀吃惊,梁岱也有些吃惊。[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毓秀笑道,“你想出宫考试?”

步尧叩首道,“下士服侍皇上多年,得皇上体恤,衣食无忧,日子清闲,学业上不敢荒废,也不知是不是比从前有所精进,皇上开恩科取士,下士也想斗胆试一试。”

毓秀被说了个大红脸,服侍她四年的人,她连人家名字都没记住,哪里还有什么体恤之情,心中一愧疚,对步尧所请就顺势应了。

“离乡试还有几个月,你现在出宫也来得及,考试的事朕会着人为你安排妥当,不用担心花用,宫里自有赏赐,若秋闱顺利,朕安排你去国子监。回去收拾东西,这就出去吧。”

周赟康宁来换班,梁岱步尧退出勤政殿。

梁岱满心疑惑,等他们两个走的远些才小声问了句,“皇上仁慈,你要出宫求她就是了,何必绕弯去找太妃?”

步尧看一眼四周,回话也是轻声,“并非是我去找太妃,却是太妃找上了我。”

梁岱更不知所谓,“太妃找你干什么?”

步尧一声轻叹,“有些事,你我这等身份的知道的越少越好,我就是不愿卷进是非,才回绝太妃选择出宫的。”

梁岱笑道,“是不是你在皇上面前出风头,得罪了皇后?他找借口把你扔出宫?”

步尧也忍不住笑,“你不要胡思乱想,皇后为人虽高傲过甚,稍欠宽容,却绝非暗中伤人的小人。这里头的事我也不知道,不敢妄下定论。出宫还能考试,也算求仁得仁,就是我心里舍不得皇上。”

“我还以为你是木头人。”

“我在皇上身边这几年,她虽看不见我,我却看着她长大。你我人微言轻,对皇上的事插不得手,能做的也只有求神明庇佑皇上,别遭奸佞陷害算计,遇事逢凶化吉。”

梁岱目光一闪,笑容僵在脸上,低头隐去了。

周赟两个来换班时,毓秀已经把奏折处理的差不多了,却赖在勤政殿不想走。

周赟明知她磨蹭时间,就没开口,康宁年轻识浅,猜不透君心,就多嘴问了句,“皇上今晚在哪就寝?”

毓秀这个郁闷,要是熬到三更,回金麟殿也顺理成章,毕竟大半夜的去打扰皇后不好,可眼下时辰还早,她又被问了这一声,无奈之下只好苦着脸说了句,“去永乐宫。”

周赟狠狠瞪了康宁一眼,吩咐起驾。(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康宁又跑来问毓秀是否备轿,毓秀叹着气,一边舒展身体一边往外走,“不用备轿,也不用大张旗鼓,我们悄悄走过去就好。”

从勤政殿到永乐宫这一路,毓秀都走的飘飘摇摇。

内侍通传皇上驾到,姜郁冠服齐整地迎到院子里。

毓秀被姜郁的气势又吓掉了一份胆,一开口就没出息地结巴了,“皇后,晚膳,用的好吗?”

姜郁破天荒还笑了一笑,“多谢皇上挂怀。”

毓秀接过他伸出来的手,二人相携着走进正寝。

姜郁抓她的手松松的,要是她自己不用力气,两人的手分分钟就要断掉。

毓秀心如鼓鸣,嘴上还得没话找话,“初春天气寒冷,皇后多穿些衣服,省得又病倒了。”

姜郁眨眨眼,笑着回了句,“皇上也是。”

他从前什么时候对她这么和颜悦色过,难得他这回没敷衍,就连蓝眸里也带着笑意。

毓秀看姜郁看直了眼,也禁不住笑起来,“白天皇后离开勤政殿时,我还以为你生我的气了。”

姜郁想起白天的事,脸上的笑就渐渐收敛了。

毓秀暗骂自己多嘴,拉他的手也用上了力气,“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皇后,皇后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姜郁没挣脱毓秀的手,脸上还恢复了一些暖意,“皇上饿不饿,要不要吃夜宵?”

毓秀摇摇头,又马上点点头,“我不太饿,要是皇后饿了,我就陪皇后吃一点。”

姜郁也笑着摇摇头,“臣不饿。”

两人在桌前坐了,毓秀被姜郁看的不好意思,就左顾右盼地问了句,“要喝茶吗?”

姜郁明知毓秀被他盯的不自在,却还执着地不肯移开目光,“喝了茶就睡不着了。”

毓秀一只手紧紧攥着,“那我陪皇后下棋?”

“臣现在不想下棋。”

“皇后想做什……”

她话音未落,姜郁就笑着握住她的手,开口将寝殿里服侍的人都屏退了。

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个人,姜郁万年寒冰的眼不知怎的竟燃了两团蓝火,带着灼人的温度。

毓秀全身像被开水烫了一样发热,“你把人都支出去了,谁伺候更衣洗漱?”

姜郁不说话,只笑着看毓秀;毓秀被看的不好意思,到底还是把头转到一边了。

姜郁起身走到她面前,拉起她往床边走。

兴许是寝殿里的灯火太明,毓秀眼都花了,胸闷气短,气都喘不过来。

姜郁把毓秀拉近身边,伸手解她衣带,脱外袍倒还没什么,脱到中衣时他就下不了手了。

毓秀尴尬,姜郁的表情也有点僵硬,“臣的衣服也要脱。”

毓秀有点发蒙,他这话的意思是想把侍子招回来伺候更衣,还是暗示她亲自动手。

她正不知所措,姜郁就牵着她的手摸上了他的腰带。

毓秀只好为姜郁解衣服,可她解来解去也解不开,心里越发着急。

她连自己的衣服都是勉强知道逻辑,从前更没研究过男人的衣服该怎么穿脱,手抖的厉害。

姜郁一开始还忍着笑,渐渐的,他脸上的笑意就没有了,一身血液逆行,说不出的难受。

毓秀好不容易把姜郁的外袍连扯带拉地扒下来,才如释重负长呼一口气,抬头时就望见了一张她从没见过的脸。

姜郁的表情……实在称不上好。

直到姜郁伸手摸上她中衣的带子,毓秀才有点明白……

姜郁大概是别扭的。

毓秀眼看着姜郁小心翼翼地解她衣服,她也没有起初的悸动了。

姜郁越慌张,她越平静,强扭的瓜不甜,她不想强扭。

毓秀的中衣被脱了一半,露出里衣,姜郁胸口起伏的厉害,面上还要极力保持平静。

怎么看怎么像是马上就要昏过去的样子。

毓秀一声轻叹,握住姜郁快抽筋的手,“皇后不必勉强自己,来日方长。”

话一说完,她就背过身,把中衣的带子又系了回去。

毓秀转身的一刻,姜郁的手僵在半空中,紧紧握成拳,整个人由红变紫,像在油锅里炸了一遭。

毓秀再回头时,姜郁已恢复到往常的平静淡然,去寝殿各处灭了几盏灯,顾自脱靴上床。

毓秀看着变回寒冰的姜郁,也不知如何反应,她甚至想了要不要回金麟殿。

思来想去,半夜落跑这种事实在不可行,她不想留在永乐宫碍他的眼是好心,可中途离去必定会惹人诟病,明日里合宫都要传小话了。

姜郁都躺了好一会了,毓秀才蹑手蹑脚地爬上床。

她亲自动手落下龙凤帐,姜郁还背对着她不理人。

毓秀被冻的打了个冷战,轻声开口说了句,“劳烦皇后帮我扯床被子,你自己最好也盖上点,免得着凉……”

凉字出口了一半就被堵了回去。

姜郁翻身将毓秀压了个严实,两片唇吻上她的唇。

说吻,也不确然。

他哪里是在吻她,分明是对她恨之入骨想吃了她。

姜郁手脚并用地困住毓秀,泄愤似的啃咬她的唇。

毓秀的舌头又麻又痛,心里更充满疑惑。

姜郁为什么要吻她。

毓秀脑袋叫停的一刻,姜郁已经把她才系好的中衣又解开了,这回比上回痛快了不少,是用撕的。

姜郁的唇辗转落到别处,毓秀被他的一反常态吓坏了,“皇后你太大胆了!”

姜郁顿了一顿,再动作时就加重了手上的力气,还在毓秀肩膀上咬了一下。

毓秀的嗓子干干的,本能地知觉自己要是不说一句制止他的话,就要遭遇不可挽回的后果,“欺辱君上,你知道是什么罪名吗?”

毓秀在姜郁面前从不曾立君威,想不到第一次抬出身份压制他,居然是在这么一个情境下。

姜郁果然停了动作,放松身体趴在毓秀身上动也不动。

他的呼吸喷在她的颈窝,吹的她全身一阵酥麻。

毓秀出手推了一下姜郁,他才默默从她身上翻下来,像个刚受过刑的犯人一样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望着只能看清轮廓的账顶,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毓秀胡乱把衣带又系了回去,下床穿靴,套上外袍,提声叫了句,“来人。”

侍从们举灯进来时,看到自家主子一脸坚冰的模样,更多了几分遐想。

“陛下有什么吩咐?”

“摆驾,回金麟殿。”

姜郁跪在床前,头也不抬,“臣恭送皇上。”

第7章 .24

皇帝陛下半夜从永乐宫落荒而逃的消息,不出一日就在整个皇宫不胫而走,流传的版本大同小异,无非是说皇上强迫皇后无果,半夜被踢出寝宫。[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毓秀丢脸丢出了新画面,这次事件的影响力比锦鲤池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她被姜郁咬伤的嘴,也成了猥亵皇后不成自取其辱的罪证。

毓秀哪里有心情见姜郁,一躲就躲了好些天,姜郁也很郁闷,中间小病一次之后就没再出过永乐宫,眼不见为净的想法倒是和毓秀不谋而合。

这中间姜汜倒是与毓秀见过两次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对传言的事半个字也不曾提。

第三回再见时,姜汜就放大招把新选的内侍送进来了。

步尧虽已离宫,毓秀却没觉得剩下的五个人忙不过来,何况有嬷嬷们能者多劳,她从头到尾也没有添人到身边的意愿。

可当毓秀见到新选进宫的侍子时,原本坚定的想法也有点动摇。

十个人排成三排,虽然那人站在最后,毓秀却在第一眼就看见了他。

陶菁。

陶菁向来低调,可要是他打定主意展露锋芒,便如烈日当空,刺目的让人睁不开眼。

之前陶菁上殿谢恩时,毓秀还盼着彼此有再见的一日,没想到不出几日他们就又见面了,还是在这么个说不清喜怒的情况下。

毓秀心里既吃惊又恼怒,他好不容易放出牢狱,不躲起来用功准备会试,反而混到入宫的内侍里,白白浪费她一片苦心。

陶菁要是个丑八怪也就罢了,偏偏貌美如此,要是被人知道她亲手赦出牢狱的士子不求功名,反进了内院,世人会以为她因色起意,将人困在身边,是个因私枉法的昏君。

这事内里外里透着诡异,毓秀本还疑惑为何右相与几位尚书都不再反对初元令的事,难道他们态度的转变竟与陶菁进宫有关?

陶菁看起来颇有风骨,不像是会为人做刀的品性……

毓秀憋了一肚子气,直想命人将他拉下去痛打几十大板,姜汜跟她说了几句话她都没听见。

姜汜被无视了半天,不得不提高音量,一开口把整个金麟殿都震响了,“皇上!这些人里你可有中意的想留在身边,要是没有,我就把他们分到六宫去了。”

毓秀纠结的五脏六腑都疼,明明生闷气不想理会底下的人,手还不听使唤,直指向陶菁。[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姜汜想装糊涂调侃几句,陶菁却已闪身出列,伏地谢恩。

姜汜愣了一愣,看毓秀,毓秀一脸愠色,再瞧陶菁,陶菁面色淡然,两人中间哪里有他插足的空隙,他还来不及说话,毓秀就声辞严厉地问了句,“太妃从哪找来的人?”

姜汜轻咳一声,“旨意放出时日尚短,内务府只招来这几个身世品貌德行皆优的侍子。”

深挖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毓秀索性不细问了,三言两语打发了姜汜与一干新人,又把身边服侍的宫人都屏到殿外。

殿中只剩毓秀与陶菁两个人,她却不发话让他起身,“你入宫为侍的事,程大人知道吗?”

程棉必定对陶菁进宫的事一无所知,否则他不会不提前知会她。

陶菁笑毓秀明知故问,“下士入宫为何要程大人首肯?”

他既然这么说,就是变相地承认进宫的事是他自作主张,却不知他这自作主张的背后,是真的凭自己的心意而行,还是受人指使。

毓秀冷笑着从龙椅上走下来,站在陶菁面前斥道,“若不是程大人一而再再而三上书为你求情,你如何能出牢狱,你不以门生之心侍奉程大人,还大言不惭地反问朕。”

陶菁似笑非笑,“开恩放下士出狱的是皇上,下士想侍奉皇上才入宫的。”

一句说完,他还特别抬头看了一眼毓秀。

毓秀被看的头皮发麻,“陶君学问不差,来日若出仕为官,才是侍奉君上报答皇恩,何必在宫里荒废才华。”

陶菁一皱眉头,“据我所知,皇后的学识堪与程大人比肩,他却并未选择举业而侍奉君侧,莫非皇后也荒废才华?”

不提姜郁还好,一提姜郁毓秀更来气,“皇后轮不到你妄自评论!”

眼看毓秀发怒,陶菁还摸着老虎屁股蹬鼻子上脸,“下士膝盖有点疼,皇上可准我起来说话?”

毓秀眼皮跳了跳,心里想的是活该,嘴里却吐出一句,“平身。”

陶菁款款起身,抬手扑了身上的灰,站着还不老实,一步靠到毓秀面前。

毓秀惊的提声喝了句,“你干什么?”

陶菁丝毫没有大胆犯上的自觉,笑容里还带着三分戏谑,“下士膝盖跪麻了,随意走几步。”

走一步就走到她面前了吗?

陶菁比毓秀高了一头还多,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时着实有不容小觑的压迫感。

毓秀有点难堪,躲回龙座又有望风而逃的意思,皇帝的面子往哪摆,站着不动又要被死盯着看,最可怕的是陶菁那双望不见底的黑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人时,就像要把人的魂吸干净。

陶菁很享受毓秀近在咫尺的距离,心里偷笑她的窘态,面上还故作无恙。

毓秀这才后悔把人都遣出去了,要是她身边有个宫人,遇到这种情况早替她解围了。

好在陶菁最后还是往后退了,毓秀抓住时机回到龙座。

陶菁一开口说的话又让人哭笑不得。

“下士表字笑染。”

毓秀心说我管你表字是什么,服侍我的那些人我连名字都记不住,你还指望我以后对你表字相称?

陶菁见毓秀脸上略过一丝轻蔑,就垂眉叹道,“下士的冠礼是在牢狱里行的……”

话一出口,毓秀果然有所动容。

西琳的规矩是男子十六行冠礼,女子十五行笄礼,行礼之后才算成年。成年礼是人一生中的大事,就算不大肆庆祝,也要谨慎对待。

陶菁十六岁的时候身在牢狱,加冠必定十分凄凉。

毓秀不知实情,难免对他生出怜悯之心,“陶君的父母双亲可还在?”

“都去世了。”

“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亲人?”

“下士只有一个姐姐,五年前也病逝了。”

毓秀心里悲凉,语气也不似之前严厉。

陶菁笑着上前一步,“下士的意思是,希望皇上以后叫我时不要叫‘来人’,好歹叫一声名字,连名带姓地叫未免太生疏,既然我父母为我取了表字,何不为皇上行方便?”

怎么还成了为她行方便。

毓秀又有点火,“朕说过要留你了吗?”

陶菁一脸理所当然,“众目睽睽之下,皇上钦点我要我留在你身边服侍,君无戏言,你难道还要反悔吗?”

居然大胆到以你相称了吗?

毓秀的确想反悔,不过不是反悔在众目睽睽之下钦点了陶菁,而是反悔一早将他赦出牢狱。

她从心底里不愿相信陶菁是奸细,可除了他居心叵测有所图谋这个解释,她又实在想不出他非要走到她身边的理由。

说陶菁是个知恩必报的痴人,似乎也不太像,他那一双黑眼睛满是狡黠,总像在打什么坏主意;要说他精明,似乎也不太精明,否则当初不会冒犯天颜,被她母亲一关就是两年。

毓秀板着脸打量陶菁,想把他看通透,陶菁胸怀坦荡,半点也不畏惧她的眼色。

两人对望半晌,毓秀才沉着脸问了一句,“你今年几岁?”

陶菁垂手笑道,“下士与皇上同岁,今年十七。”

“哦?”

“不过下士马上就要过十八岁生辰了。”

“你十五岁就中了举人?”

“十四岁。”

“如此说来,你也算是个少年才子?之前拼了命争取来的出仕机会,又为了会试受了两年无妄之灾,如今心愿得偿,怎么通通都抛到脑后了?”

陶菁无声嗤笑,“下士从前因为身份的缘故未能入仕,拖到这般年纪了再考,又有什么意思?”

十七岁就成了这般年纪?

国家开科取士,生员出仕都是为了有意思?

这人十五岁就咆哮朝堂,毓秀当初以为他勇气可嘉,现在看来,分明是脑筋不正常。

毓秀冷着脸想训斥陶菁,却被陶菁先一步抢了话,“下士当年考科举是为了近皇上身,如今我入宫为侍,也是殊途同归。”

一言既出,毓秀如遭雷劈,“你说的所谓近皇上身,近的是哪位皇上?”

陶菁眼角眉梢都露出掩饰不住的笑意,“自然是当今皇上。”

毓秀轻哼道,“两年前我还不是皇上。”

“皇上当初以皇储的身份担监国之位,变法事出,皇上还与下士等交涉过,可惜我使尽一身解数,也不能令皇上另眼相看。”

陶菁当初的确有鹤立鸡群之姿,只可惜闹事的生员里有一位比他还惹眼。

毓秀当然不会实话实说,只嗯啊几声敷衍过去。

陶菁挑眉笑道,“如今下士有幸到皇上身边,可谓求仁得仁。”

毓秀只是冷笑,“你我从前并不相识,你所谓的‘求仁得仁’,‘求近我身’都是笑话。朕原以为陶君并非巧言令色之人,想不到你竟如此轻浮。”

第7章 .25

“下士从始至终都以诚侍君,从未巧言令色。(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你言语暧昧,举止不端,大胆犯上,戏弄君王,还要朕点破你?”

陶菁一皱眉头,又马上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下士虽身份低微,也勉强算是个君子,诚心对皇上表达爱慕之情,怎么就成了言语暧昧,举止不端。”

言下之意,你是皇上有什么了不起。

毓秀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陶菁刚才明明白白地对她说“爱慕之情”了吗?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是什么鬼?

活了十七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表白喜欢。毓秀非但不觉得欣喜,反倒认定自己成了被觊觎的盘中菜。

毓秀继位之前,朝臣大多都持观望态度,直到最后一刻,灵犀的呼声也很高,在世人眼里,孝献帝将帝位传给皇储,非但不算顺理成章,还有几分出乎意料。

在此之前,毓秀的确是孤家寡人,一心一意辅佐她的只有程棉一人;程棉白衣出身,没有借的上的家族势力,他的政治资本,顶多是聊胜于无。

至于灵犀……从前把筹码压在她身上的不在少数,其中更是以右相为首。姜郁是灵犀伴读的关系,灵犀同姜家交往极深,毓秀早知道那是不见底的一滩浑水。

陶菁在下头很郁闷,小皇帝居然蹙起眉头想别的心事,根本就无视他的存在。

毓秀被陶菁的一声咳嗽叫回神,盯着他一脸探寻,哪里有半点羞涩的样子。

两人正诡异地互瞪,门外传来内侍通禀,毓秀理理朝服将人宣进门。

周赟拜道,“皇后病的不轻,姜二公子进宫探视,皇上要不要也过去看看。”

毓秀听到“皇后病的不轻”时就慌了,急匆匆地往门口走,走了一半,周赟又吞吞吐吐地问了句,“皇上可要留他?”

毓秀看了陶菁一眼,陶菁眼中满是笑意。

毓秀一时心烦意乱,就挥手道,“带他下去安排住处,学习宫规。”

她原本是不想留他的,又想弄清楚他到底玩什么花样,所以做决定时颇有些肆意任性。

陶菁望着毓秀的背影轻笑一声,心说他这第一步就消掉了小五年的时间,还真是不容易。夜夜小说网mht.la

毓秀赶到永乐宫时,姜聪与姜郁正坐在桌前喝茶,二人一见她就双双行了跪礼,姜郁低着头看不清脸,反倒是姜聪下巴抬的高高的,眼中满是怨怼之意。

姜家的两兄弟从来都不喜欢毓秀,姜郁是冷,姜聪却多了点针锋相对的意思,从前毓秀对姜郁百般示好纠缠不休时,他就常常讥讽嘲笑泼冷水。

西琳宰辅的嫡长子从小养尊处优惯了,丝毫不懂人情世故,看人脸色的功夫比姜汜姜郁这些庶子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他为人是率直过了分,可这也不失为他的好处。同他交往不用虚与委蛇地周旋,打开天窗说亮话总比摸黑打拳好得多。

毓秀才道平身,姜聪已等不及向她发难,“哥哥病了皇上也不管不顾,无新婚温存之意,反存排挤冷落之心,真是无情。”

毓秀上前扶住姜郁,“前几天我听说皇后只是小病不碍事,怎么才过了几天就严重起来了?”

姜郁的确清减了,也不知是风寒折磨,还是心病所致,内里外里都透着憔悴,想必是那日的事让他为难了。

“皇后在宫里住不惯,不如回相府小住些日子散散心?”

毓秀本是好意,听在姜聪的耳里却变了味道,“皇上要遣我哥哥回府?”

毓秀扭头望了一眼姜郁,姜郁的脸色也有点发白。

她赶忙解释一句,“皇后不要多心,是去是留,全凭你自己的心意。”

姜郁点头道,“多谢皇上关心,臣无大碍。”

毓秀才要露出笑容,姜聪却不依不饶,“皇上三年前为了哥哥寻死觅活,如今得偿所愿,反倒薄待夫君。”

寻死觅活这四个字伤害了毓秀的自尊,毓秀忍不住冷笑,“仲贤心思单纯是好事,若句句话出口都不三思,就是莽撞而并非率直了。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朕与皇后的事,太妃都不好过问,更轮不到你插嘴。”

若非万不得已,毓秀也不想搬出“朕”。

姜聪直着脖子还想再辩,被姜郁一个凌厉的眼色生截,“仲贤口无遮掩,无礼犯上,请皇上恕罪。”

毓秀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通报,说太妃驾到。

姜汜一进门就瞧见吹胡子瞪眼睛的姜聪,生怕他已经说了什么收不回来的话惹恼了毓秀,“你怎么进宫了?你父亲让你来的?”

姜聪哼了一声不答话。

毓秀一扭头,就看到姜郁忧心忡忡地盯着她看,目光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

毓秀被看的一愣,鬼使神差就摸上姜郁的额头。

不是一般的烫手。

毓秀忙差人传御医,“皇后需静养,永乐宫有朕就够了,太妃回永寿宫,仲贤出宫。”

姜汜听毓秀口气不善,忙把姜聪拉走了,二人出了永乐宫,他才敢开口问侄儿是谁让他进宫的。

姜聪撇着嘴拉直被扯皱的袖口,“哥哥传书叫我进宫的。”

姜汜心里五味杂陈。

知道在这种时候找谁解围,姜郁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可他在感情上要是能有在权谋上一半的修为,也不至于走这么多的弯路了。

姜汜看着一脸无垢的姜聪,忍不住一声长叹,姜郁性格有缺陷,却不少心机,可他这个侄儿,只凭一腔热血做事,姜家以后靠他执掌,前景堪忧。

“皇上既命你出宫,我也不好留你用膳,你快回府吧。平日多在正事上用功,不要一得空闲就看杂书。”

毓秀扶姜郁上床躺了,她自己坐在床边,着人将勤政殿的奏章都拿来。

姜郁面有难色,吞吐半天才说了句,“皇上政事繁忙,不必为我耽搁。”

毓秀笑道,“不耽搁,在哪里看折子都一样。这些天我一直想来看你,又怕你看到我别扭。”

姜郁默然不语。

你看我我看你的气氛实在诡异,毓秀只能没话找话,“饭吃的不好吗?还是日子过得无趣?”

姜郁还是不说话。

毓秀以为他默认了,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安慰才好,“凌音几个进宫之后,宫里兴许能热闹些。”

提到凌音,姜郁嗓子又是一紧,整个人都不好了。

眼看着姜郁脸色惨淡,毓秀不禁又疑惑她哪里说错了,就抓住他的手摇了摇,“皇后的脸怎么这么白?”

姜郁把手从毓秀手里抽出来,闭眼不再看她;毓秀同他说了好几句话他也不理,直到御医来,姜郁才把眼又睁开。

两位御医轮番为姜郁把了脉,开出的药方同三天前的大同小异。

病还是那个病,病人自己不上心调理,他们这些人也不能捏着他的鼻子硬灌药。

御医走了,姜郁又把眼睛闭紧了,毓秀不再试着同他说话,而是着人煎药,准备清淡的晚膳,自己伸个懒腰,坐到桌前看奏章。

姜郁在床上一直没睡着,好几次毓秀站起身活动身体,他都错觉她要走了,可到了掌灯时分她还在,还吩咐人把药端到床前,亲自伺候他吃下去,又叫人把粥与素菜端来,一勺一筷地喂他。

宫人看到这情景无不啧啧,连姜郁本人的眼睛也有点发涩。他靠在床上看着毓秀,有那么一瞬间,几乎都想什么也不顾了,最终理智还是盖过了烧热的头脑,硬是把到嘴边的话同粥一并咽了。

姜郁吃了饭又被扶到床上躺下,毓秀胡乱用了晚膳,一边吃茶,一边又坐回床前看折子。

姜郁以为毓秀用了茶就会走了,结果过了一个时辰她还没走。

直到她吩咐人把批完的奏章都送回勤政殿,姜郁才隐隐觉得毓秀今晚不会走了。

毓秀坐着看书,间或帮姜郁擦擦额头脸颊,直到就寝时分,才起身预备回宫。

谁知她腿还没伸直,手就被紧紧扯住了。

姜郁侧着头闭着眼,握毓秀的手却用上了十分的力气。

毓秀挣脱不开,颇有点不知所措,幸亏宫人都不在寝殿,她撅着屁股的一幕实在不太雅观。

毓秀压低身子伏到姜郁耳边,“皇后想喝水?”

姜郁不理,手也不松。

“莫非是……想出恭?”

姜郁还是不理,抓人的手却又添了几分力气。

毓秀的手被捏的生疼,想投降都不知道怎么投降,头一昏就问了句,“皇后是想我今晚留下来陪你?”

姜郁还是没有回应,抓毓秀的手却适时松了松。

毓秀一声轻叹,她从前生病时也希望有个人陪在身边。

姜郁的表现,毓秀都能理解,也很想包容,她用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拍拍姜郁的手,笑道,“我会留下来陪皇后的,你总要放开我让我洗漱换衣啊。”

第7章 .26

姜郁这才松了手,把身子彻底转朝里。[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毓秀笑他个性别扭,一边招内侍嬷嬷服侍就寝。

周赟迟疑着问了句,“皇后感染风寒,不宜侍寝,皇上不如改日再来?”

毓秀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难道宫人们都以为她趁姜郁卧病强迫他侍寝?

其实周赟是为了毓秀的身子着想,她近身陪了一天已经够危险的了,晚上还要跟病人一起睡,不是明摆着自己找病?

周赟眼看着毓秀脸红,忙加了一句解释,“皇上龙体要紧……”

可惜听在毓秀耳里却变成了“不要纵欲过度”。

“皇后病了,我不放心他,想陪陪他。”

毓秀的语气十分坚决,还带着一丝怒气,周赟不好再劝,怏怏退出门去。

毓秀把灯灭了几盏,落下床帘,轻手轻脚盖了床被子,面朝上望着帐顶想事。

两位皇子的仪仗都已临近,不日就要进京,到眼皮底下才递送国文,走的一招马后炮。

毓秀又不能不接,该按国礼接待要按国礼接待,庆典设宴一样不能少,到时候还要见招拆招,小心别被将个措手不及。

想着想着就叹了一口气,一直背对她的姜郁翻了个身,沉声问了句,“皇上为什么忧心?”

毓秀还以为姜郁睡着了,自从她上床他就静的跟木头一样,居然还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太子苏与三皇子就要入京了,我在思量用什么态度接待两位国宾。”

姜郁最担心的也是这个,他这几日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想了个通透,得出的结论并不乐观。

三皇子来者不善,太子苏的偏向还不明朗,一旦他相助北琼,推波助澜火上浇油,毓秀恐怕招架不住。

姜郁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毓秀反而笑了,“车到山前必有路,静观其变。”

两人沉默半晌,姜郁幽声道,“那日臣对皇上做出不敬之事,是臣莽撞了。”

心照不宣让过去的事过去不是更好,何必翻旧账让大家都下不来台。

毓秀呵呵几声笑的很不自然,“不妨事,皇后不必自责。”

姜郁却冷笑,“臣没有自责,你我是夫妻,行夫妻之礼是应该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毓秀心里别扭,要是他只为了尽义务,那还真是不必了,他不高兴她也不会高兴,何必多此一举。

“从前我们一起读书时,皇后就满腔抱负,想入仕途也不必靠家荫,走科举不好吗,凭你的学问,何愁成不了第二个程棉。”

姜郁猜不到毓秀是不是言有深意,“臣要什么皇上真的知道吗?这么多年,你一直没变,从来都是这么自以为是。”

“自以为是”的评价比姜聪的“寻死觅活”更让人难受,幸亏龙凤帐里昏暗,他看不见她变惨的脸色。

轮到毓秀翻身背对姜郁了,还悄悄把身子往外挪了挪。

姜郁当然也感觉到了,也不知是不是发烧的缘故,败坏的情绪无处发泄,他胸中更压着一股不知名的怨怒。

“你以为我病着就什么都做不了吗?”

“你你”的叫习惯了,连尊称都一省再省。

毓秀还来不及吃惊,身子就从后面被紧紧抱住了。

姜郁也挤到床边,伸手搂住毓秀,在她挣扎时将人死死困住。

还好他除了抱她没有其他的动作,毓秀折腾了一会也不动了,自暴自弃地任由他抱。

两人虽隔了衣服,她也感受得到他超高的体温,贴在她背上真是烫人。

莫非是热的难受拿她降温,还是明发烧暗发冷,搂着她取暖?

两人维持一动不动的姿势好半天,毓秀才试探着问了句,“我们往里点躺好吗?就快睡到地上去了。”

姜郁忍着没笑出声,抱着毓秀翻了个身,把人滚到床里,搂她的手却半点没松。

毓秀全身僵硬,终于又发声,“还是盖上被子吧,否则皇后的病情又要加重了。”

姜郁扯被子盖在两人身上,毓秀酝酿着怎么让他松手,这么被勒一晚上,她能睡着就怪了。

酝酿来酝酿去把皇后的小呼噜都酝酿出来了,毓秀还是没能开口。

姜郁睡熟了,两只手臂却还收的像钳子一样。

毓秀背对着姜郁,看不到他的脸,心里却乱的很。他们同床共枕这几回,姜郁是第一次先她之前睡着,鼻息呼在她后颈上,又热又痒说不出的难受。

毓秀不知什么时候也睡着了,她醒来的时候姜郁早就醒了,手还松松地搂着她,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面对面。

毓秀一抬头就看到姜郁的眼睛,还是冰蓝的颜色,却没了凌寒的温度,反而带着些笑意。

一想到相拥而眠的昨晚,她身上就像被煮了一样热。

热过头了毓秀才发觉,她身子发烧不止是因为害羞。

姜郁目不转睛地看她,眼神暧昧的像他们昨晚真的发生了什么;毓秀忍不住伸手推姜郁,力道却软绵绵的像撒娇。

她好不容易从他怀里挣脱了,起身时身子却千斤重。

姜郁倒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状若大病初愈,万年冰霜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

毓秀只觉得他在幸灾乐祸,一掀帘子,就看到内侍嬷嬷都在屋里待命。

毓秀顶着个大红脸低头吩咐一句,“预备上朝……”

一开口才知道她嗓子哑了。

郑乔轻咳一声,“已过了上朝的时辰,下士等派人到前朝通传消息,说皇上忽感风寒,不能早朝了。”

毓秀惊的忙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郑乔看了周赟一眼,周赟躬身上前,“巳时三刻。”

他虽然没多说什么,毓秀却从他脸上看到了“不听我言,活该遭殃”的深刻内涵。

毓秀满心怨念,看也不看姜郁,姜郁却满含笑意地看着她。

这该死的绝对是故意的。

周赟与郑乔站在床前等毓秀示下,姜郁生怕她吩咐摆驾回金麟殿,忙说了句,“把门外候着的御医叫进来给皇上诊脉,再把御膳房预备的补品端进来给皇上用一些,皇上病着,不宜劳顿,先在永乐宫安歇,等她身子好些再作打算。”

周赟郑乔领命去了,毓秀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装死,宫里不日就会流传出她的新典故,典故曰,皇上罔顾皇后病中,仍强迫其侍寝,引火烧身恶有恶报,把自己也给折腾病了。

前来诊病的御医还是昨天那两个,毓秀丢脸丢的脸皮都厚了,就连两位御医开方后嘱咐的“珍重龙体”,她都能平心静气处之泰然。

最可恶的是姜郁,明明都不发烧了还装病赖在床上,时不时拿吃的往她嘴里喂。

毓秀叫人把新呈的奏章拿来批阅,侍从们拗不过她,唯有遵照执行,她自己却不争气,看了几行字眼就花了,冷汗噼里啪啦地流。

周赟看不过去,就上前说了句,“下士为皇上念吧。”

毓秀还没回应,姜郁先反应了,他抬头看了周赟一眼,将人都遣出门,自作主张抢过毓秀手里的奏折。

毓秀还以为姜郁要把奏折里的内容念给她听,可她等了半天,姜郁也只是拧着眉头自己看。

“皇后……”

毓秀刚说了两个字,姜郁就扭头瞪她一眼,目光比刚才看周赟时还凌厉几分,“户部关于春耕的奏报,说的都是废话。”

一句说完,他就翻身下地要替她批上“已阅”。

毓秀连滚带爬地拦住他,“皇后就算越俎代庖,好歹也用朱批,奏折里多行宽和慰问之言,切不可敷衍了事。”

姜郁心里虽有些不耐烦,可他看毓秀一脸认真,也不好逆她的意思,用心想了几句回语,毓秀首肯了才批上去。

毓秀这才放心让姜郁替她看奏章。

姜郁帮她比侍子们帮她强了不少,侍子们只是把上书的内容原封不动地念出来,姜郁更洒脱,看了大意精简转述,折子里暗藏的玄机也被他三言两语就道破。

毓秀省了许多心思,不知不觉就同他商量起来。

兴许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缘故,姜郁与她的想法许多都不谋而合。

话说多了就过了用膳的时辰,毓秀食欲不佳,看着满桌滋补药膳皱眉。

郑乔与周赟一边摆桌,一边互看了不止十几眼,毓秀觉出不对,就问了句,“有事禀报?”

郑乔笑道,“华公子听闻皇上卧病,特地进宫探望,之前皇上与皇后批阅奏章,他就叫我等不要通传,才刚皇后又吩咐摆午膳,公子就说再等一等。”

毓秀一愣,“惜墨几时进的宫?”

“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毓秀猜是神威将军回府告诉华砚她病了,华砚不知她病情如何,心中担忧才跑进宫来的。

华砚先去了金麟殿,宫人却说皇上在永乐宫养病,他还着实犹豫了一番要不要避嫌,最后关怀心切,就打定了主意来永乐宫,又赶上毓秀同姜郁批奏章,他就只能在偏殿默默等着。

第7章 .27

毓秀心里老大过意不去,叫内侍传华砚的语气都有些急切。(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可她一想到自己憔悴的样子,又觉得无颜面对老友,就把走到门口的郑乔又叫了回来,吩咐嬷嬷们替她梳头洗脸换装,之后才宣华砚觐见。

华砚与毓秀多日未见,彼此都有些想念,“皇上万岁,皇后千岁。”

姜郁在旁边的缘故,华砚不敢逾距,非但不能像平常一样直呼毓秀的表字,还特别行了个伏礼。

毓秀只能配合着叫“平身”。

姜郁忍不住笑他们故弄玄虚。

华砚与姜郁四目相接,被姜郁的敌视弄的好生悲凉,看向毓秀的眼也透出哀色,“臣听闻皇上卧病,心里放心不下。”

华砚态度越恭顺,姜郁越不快。他本就最忌讳华砚,偏偏华砚分寸得当,行事没半点纰漏,不但深得毓秀喜爱,更讨了孝献帝的欢心,与世无争,不争是争。

毓秀还不知二人暗潮汹涌,只笑着对华砚问一句,“惜墨用膳了没有?”

华砚闻言,第一反应就是看了姜郁一眼。

皇后殿下连下巴都绷紧了。

华砚默默哀叹他与姜郁被迫凌乱的关系,他从始至终都没想着与他不对,可他越低调,姜郁就越不快。

尤其是在毓秀闹出锦鲤池的笑话之后……

毓秀大婚时,华砚虽心如刀绞,却也能隐藏真情,贺心上人得偿所愿,可要说他完全没有遗憾,也不尽然。

毓秀见华砚愣愣的不答话,就又开口问了他一次。

华砚低头躲过毓秀与姜郁的目光,“臣不饿。”

毓秀哪里肯放过他,“怎么可能不饿,我听说你在偏殿等了一个时辰,午膳都错过了。”

华砚一声轻咳,“臣在偏殿用了糕点茶果,的确不饿。”

“你从前就不喜欢吃那些,熬到现在想必也饿极了。我没有胃口都还要吃些,你只当是陪我。”

华砚又咳了一声,“皇上有皇后相陪,臣不饿。”

毓秀一开始还不懂为什么华砚说一句话就要看看姜郁,就好奇着也扭头看了他一眼,只一瞥,就中了寒冰掌,寒气窜上脊背。[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从前在南书房,她与华砚倒是时常中寒冰掌,这三年他们与姜郁各自躲远了没有交集,她竟然忘了全身被冻是什么滋味。

人一激灵,话也说得磕磕巴巴,“不饿也多少吃一些……否则身子吃不消……”

“消”字刚说出一半,华砚的肚子就配合着咕噜了一声。

华砚从前何等优雅,眼下却被饿的咕咕叫的肚子弄散了风度,引得毓秀也忍不住发笑,“我说要你用膳就用膳,莫非你想抗旨?”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再推脱就是矫情了,华砚苦着脸坐到桌前,望着一桌御膳美食如坐针毡。

水晶肘子与金枣泥都是华砚爱吃的,毓秀便叫人为他夹了些。姜郁冷眼望着那两道菜,又看了看毓秀,冷笑道,“皇上还记得臣子爱吃什么,的确是臣子之幸。”

毓秀忙叫人把青笋百合一类的素菜也给姜郁夹了一份,轻声笑道,“我与惜墨同桌吃了那么多年,他爱吃什么我还是知道的。你不一样,我和你从前虽交往不深,你爱吃什么我也都记在心上。”

华砚也笑,“皇后喜欢什么皇上最清楚,从前一有空闲她就会找皇后近身的人打听。”

姜郁被两人维护的哭笑不得,摇着头也笑了。

从前毓秀与华砚私下里会有说不完的话,同坐一桌用餐也没这么拘谨过,当下因为有姜郁在的缘故,他们两人非但没有平日里的自在,反倒客气地过了分。

毓秀喝了半碗粥就撑得慌,可姜郁目光灼灼地直盯着她看,她也不敢撂筷,过不多时,华砚也看出她只在碗里搅不往嘴里送,就皱着眉头问了句,“你才吃了两口就不吃了?”

毓秀被拆穿了有点不好意思,“吃不下了,有点难过。”

姜郁脸一灰,“昨天你喂我吃粥的时候我也难过,可我强忍着都咽了。”

怎么华砚没留意用了一个“你”,姜郁也开始“你你你”了。

毓秀强忍讶异,磨磨蹭蹭把一碗粥吃完了。

姜郁脸色回暖,华砚却笑的不自然了,“太妃懿旨,让我十日后入宫备选,左相与几位伯侯的公子小姐大概也接到了同样的旨意。”

华砚不说毓秀都忘了,距离她给姜汜定的选妃期限只剩下十天。

她当初决定一个月后选妃是有点赌气的意思,谁能想到才过了短短二十天,她和姜郁的关系就发生了改变,她不但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到永乐宫留宿,两个人还做了更亲密的事。

一想到那晚姜郁狂风暴雨似的吻,毓秀都会面红耳赤。

华砚望着忸怩不安的毓秀,好奇问了句,“皇上的脸怎么这么红?发烧又厉害了吗?”

姜郁也扭头看了毓秀一眼,一开始是担忧,可瞧她一副羞怯的模样,就以为她是在为华砚等人进宫欣喜,一时怒从心头起,也变得食不下咽。

华砚看了一眼姜郁,沉声说了句,“臣以为,选妃的日子早了些,与从前规矩不和,况且北琼南瑜的皇子即日就要入京,时间上又冲撞,不如等送走了远客再行甄选?”

又“臣”又“皇上”的听得毓秀心里不快,“甄选”二字更透着讽刺,明明进宫的人早就内定了,哪里轮得到她做主。

姜郁见毓秀沉着脸不说话,就替她说了句,“等我同太妃知会一声,让她再行安排。”

毓秀望着华砚,心里一阵悲凉,回护她这些年的老友,到底还是没能逃出她这张网。

她一想到华砚进宫之后两个人会睡在一张床上就觉得尴尬,他们从前虽然也在一起睡过,可那个时候彼此都还是稚子孩童,百无禁忌。

华砚小时候可爱的不得了,从手指到脚趾都软的像棉花,毓秀把人弄到身边之后,有好几年都把他当玩偶摆弄,华砚的胳膊腿小脸蛋,没有一处没被她捏过的。

可惜后来他们都长大了,华砚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包子似的小孩,他的胳膊腿都长长了,脸也刀削了,娘亲是将军的缘故,他又自幼习武,不出几年,一身肉就练得硬邦邦,她连捏都不想捏了。

华砚虽然是个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身子倒比文臣家的孩子都结实,毓秀只有在午夜梦回时,才能重见当初那个让人爱到融化的小孩。

毓秀正胡思乱想,外头就有内侍进来禀报,说灵犀公主求见。

灵犀一进门就看到餐桌上三足鼎立的情景,当场就笑开来,“原来惜墨也在。”

华砚对灵犀行了拜礼,“参见公主。”

灵犀玩笑般地对毓秀与姜郁欠身,“惜墨这一拜我也不好不守规矩了,皇姐与皇姐夫有礼。”

一声皇姐夫叫的姜郁十分难堪,毓秀却忍俊不禁,开口叫赐座。

灵犀走上前看看桌上吃了一半的饭食,大方地坐在姜郁与华砚中间,笑道,“皇姐怎么这个时辰才用午膳?”

毓秀也笑着回了句,“我一生病就没有胃口,错过了用膳的时辰,害得皇后与惜墨都陪我挨饿。”

灵犀挑眉道,“皇姐叫皇姐夫皇后,却只呼惜墨表字,是不是太偏心了?”

毓秀哭笑不得。

要是姜郁有意同她表字相称,她也十分情愿,可三年来两人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他就叫她皇上,她也只能随波逐流。

毓秀心里郁闷,脸上还得保持风度,“宫里有规矩,否则这些年凭太妃对我们的疼爱,我们早该改口叫他皇叔了。”

灵犀一听毓秀提到姜汜,脸色微微一变,“太妃是长辈,伯良惜墨是平辈,平辈之间关系亲厚的表字相称无可厚非,说到底还是皇姐偏心。”

毓秀心里只是感慨,灵犀能自然而然地叫姜郁一声伯良,就如同她能自然而然地叫华砚一声惜墨。

想了想,她就笑了,“伯良,以后你我以表字相称可好?”

从前她苦苦追求他时都不敢这么称呼他呢,当着他的面直呼他的表字,这还是第一次。

华砚面无表情,灵犀却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姜郁有点发愣,“皇上……这恐怕……”

毓秀见姜郁似有妥和之意,忙再接再厉地试探一句,“伯良,我直呼你表字,你不会觉得我唐突吧?”

姜郁一张脸红的像风寒发作,“不敢……”

亏得灵犀言笑晏晏地在一旁煽风点火,“皇姐只管叫就是了,皇姐夫脸都红了,明明是心中欢喜。”

毓秀忙伸手去试姜郁额头的温度,“怎么又热起来了,不如再叫御医来看看?”

姜郁摇头轻笑,“臣不碍事,皇上不必担忧。”

这一句“皇上不必担忧”多少让毓秀有点失望,“不是才说了我们要表字相称吗,伯良怎么还叫我皇上?”

第7章 .28

姜郁好不为难,“皇上可只呼臣表字,臣却不能只呼皇上闺名,否则于理不合。(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毓秀满心想的都是她吃亏了,“以后没外人在的时候,你也像惜墨一样只呼我表字就好了。”

姜郁一扭头就看到华砚稍有惊惶却还低顺的眉眼,这两个人刚才故作姿态君君臣臣,果然就是在他这个外人面前演戏。

灵犀深深哀悼毓秀一遇上姜郁就不甚灵光的脑筋,“皇姐是一国之君,连太妃都不敢只呼你表字,更遑论伯良。”

毓秀摇头苦笑,华砚看着灵犀笑道,“公主今日过来,是不是有事向皇上禀报,可要我回避?”

灵犀嘴角一弯,“我今天来的确是有正事,不过惜墨也不用回避。”

毓秀已经猜到灵犀的来意了,“皇妹有什么事?”

灵犀抬抬下巴,先瞟一眼姜郁,再看一看华砚,“北琼南瑜的皇子不日就要进京,不知皇上派哪位皇亲出城迎接?”

毓秀之前也想过派皇亲,可如今皇室寥落,在京的只有博文伯与右相算是皇亲,却也只是外戚。

灵犀既然提到这个,大概就是想亲自接下差事了。

果不其然,她见毓秀不接话,就马上说了句,“皇姐,何不派我去礼部任个虚职,襄助崔尚书周全迎宾设宴诸事?”

“皇妹要去礼部?”

毓秀之前就猜到灵犀要瞄准六部之一,可她的确是没想到她会去礼部。

灵犀回话的理所当然,“封府之后我也要做些事,来日皇姐才好为我封王,否则如何服众。”

姜郁在桌子底下把拳头都攥紧了,紧紧盯着毓秀等她回应。

刀已出鞘,毓秀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既然皇妹有心,我自无不应,我这就下旨,差你分管礼部,立于礼,成于乐,皇妹名为管实为学,多用功夫向崔大人请教吧。”

灵犀忙跪下身,行大礼谢恩,“臣谨遵皇上教诲,谢皇上恩典。”

姜郁冷眼旁观,心里诧异,他万万没想到毓秀竟真的对灵犀有放权之意。

灵犀十三岁生日的时候天生异象,飞龙现空,西琳人都认定二公主才是天命所归。

可最终孝献帝还是逆了本心,顶着压力将毓秀升任监国,从六部学着执掌天下事;朝臣见大势已定,这才纷纷倒戈。(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灵犀得偿所愿,对姜郁与华砚都笑了一笑,请退;华砚也顺势开溜,毓秀还犹豫要不要开口留他,他已经先一步跟随灵犀出门了。

毓秀望着华砚的背影发呆,姜郁却抬手抚上她的额头,“皇上皱眉了。”

毓秀吓了一跳,“伯良……”

姜郁收了手,看她的眼神却没有躲闪,才要开口说什么,就被换班进门的两个内侍打断了。

毓秀不经意地看了那两人一眼,惊的瞪大眼睛。

站在康宁旁边低头微笑的,不正是陶菁吗。

姜郁见毓秀神情有异,就顺着她的目光去看,看到那个个子稍高的侍子时,心中就生出不好的预感。

毓秀不问,陶菁也不开口,只站在下头等吩咐。

反倒是康宁对毓秀拜道,“晌午时依照御医的吩咐熬药熏了金麟殿,陛下可要移驾回宫?”

两个病人的确不适合滚在一起,毓秀原本也是这个打算,如今有人说了,她就顺势吩咐摆驾。

姜郁明知留不住毓秀,只好起身送她,“皇上安心将养,等我身子好些了就去看你。”

毓秀竟从他话中听出了依依不舍的意味,头脑一热就回了句,“皇后来金麟殿用晚膳吧。”

陶菁与康宁对看一眼,一个仰头望天,一个低头看脚,都佯装没听见;姜郁笑着点点头,一路送毓秀出宫。

毓秀回到金麟殿,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关门质问陶菁,“不是让你学好了规矩再来?莫非短短一日光阴,你就将这宫中的俗例禁忌都记住了?”

还不等陶菁答话,康宁抢先替他应了,“陶菁的确十分聪慧,昨日我与梁岱两个轮番考他都考不住。”

陶菁眨巴着桃花眼,目不转睛地望着毓秀;毓秀被他看的浑身发毛,就对着康宁轻咳了一声。

康宁忙替毓秀出声,“不可冒犯龙颜。”

陶菁这才笑着低下头。

毓秀越看他越不爽快,心里想着要刁难他,可盘算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只能吩咐他沏壶新茶。

陶菁领旨去了殿外,再回来时就端了一壶菊花茶,“陛下请用茶。”

毓秀一声轻哼,“你不是说你对宫中的规矩已了如指掌了吗,怎么竟罔顾我的喜好?”

陶菁早就猜到毓秀有意发难,“下士从前就听说皇上喝茶只喝滇州的普洱,可皇上现在病中,偶尔换一杯花茶,清心明目,去火润喉,没有什么不好。”

毓秀忍不住嘲讽陶菁自作聪明。

康宁早已上前,“皇上自来脾胃虚弱,且厌恶花茶的香气,这才独独钟爱普洱。”

陶菁故作惶恐地跪了,“下士自作主张,办事不利,请皇上恕罪。”

他谦卑恭敬,毓秀反倒不好发难,只能挥手叫平身,“算了,不知者不怪,这壶茶赏给嬷嬷和你们喝,你去重新泡一壶来就是。”

陶菁应了一声,起身端茶到外室,康宁好奇着也跟了出去,“你早知道皇上的脾□□好,干嘛非要触她的逆鳞?”

陶菁似笑非笑,“皇上对我怀着怒气,不给她机会泄火她是不会舒服的。”一句说完,他又忍不住笑起来,“可她究竟还是心软,本来是预备嘲讽我的,到最后还是忍了回去,果然还是年纪轻。”

“你大胆!”

康宁护主心切,气的脸都红了,“陛下年纪虽轻,人却极好,你不要仗着自己有几分才气就屡犯龙颜,否则就算皇上不罚你,我们也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

陶菁笑着对康宁服软,心说内侍里就这一位心思单纯,比起周赟陈赓那些老奸巨猾的,到底还是稚嫩了些。

寝殿里只剩下毓秀一个人,她觉得身子越发不舒服,头昏脑涨,胳膊腿也发软,她正扶着额头闭目养神,陶菁与康宁就换茶回来。

毓秀喝了一杯热茶发了汗,整张脸还是烧的通红。

康宁躬身向毓秀请道,“下士扶陛下上床休息。”

毓秀摆摆手,“午前在永乐宫已卧了半日,昏昏沉沉,好不容易才起身,还是不躺了。有新送来的奏章吗?”

陶菁捧奏章上前,“只有礼部尚书新递上来的一封。”

毓秀忙叫他把奏折呈上来,也不叫人念,揉眼自己看。

陶菁见毓秀眉头紧锁,猜到她因为什么忧虑,却不敢多嘴。

毓秀笑着对康宁说了句,“早些时候的折子都落在永乐宫了,你辛苦一趟取回来吧。”

康宁领旨而去,毓秀越发难过,就叫陶菁也退下,她自己撑不住趴在桌上,正百般不适,身子却突然被人整个揽在怀里。

毓秀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回头一看,大胆对她动手的人正是陶菁。

“你失性了吗?竟敢碰我?我不是叫你出去了吗?”

陶菁拿手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皇上息怒,下士知道皇上身子不适,想为皇上顺心平气。”

他一边说,右手已经绕到毓秀的胸口,从上到下轻轻滑抚。

毓秀本还想推开他,可他才动作了两下,她的难过似乎真的有所缓解,她也不好再疾言厉色,“你不该三番两次冒犯我,快退下去。”

陶菁听而不闻,“皇上头痛的话,下士为皇上揉一揉。”

毓秀本来没觉得头有多痛,被他这么说,竟突然觉得头痛欲裂,气得她只想挣脱陶菁的手,“非要我喊侍卫拖你出去?”

陶菁非但不收手,反倒将胳膊收的更紧,两只手扶上毓秀的头,轻轻揉捏起来。

毓秀眼前一阵模糊,身子也沉沉地动不了,这边才跌入梦境,门外却通报皇后驾到。

姜郁与康宁一进金麟殿就看到陶菁搂抱毓秀的情景。

姜郁心下恼怒,误以为毓秀光天化日之下同侍子厮混。

康宁也惊的掉了下巴,他万没想到陶菁会大胆的跑去搂抱皇上,再细看,皇上两只眼紧闭着,似乎是昏倒了。

“皇上昏了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人扶到榻上?”

陶菁一声轻笑,当真做出扶人的姿势,却被姜郁厉声喝止。

“你们都出去。”

陶菁抽了手,低着头同康宁一同退出去,“皇上不是吩咐皇后来金麟殿用晚膳吗,怎么现在就来了?”

康宁一皱眉头,“我才去取奏折,皇后放心不下,就亲自过来了。”

陶菁失声冷笑,“是放心不下奏折还是放心不下人?”

康宁本就对陶菁心存不满,如今见他态度张狂,一腔怒火冲上心头,忍不住喝道,“你我是什么身份,也敢妄论皇后,我劝你别对皇上抱着妄想,否则以你先前的所作所为,早晚惹祸上身。”

第7章 .29

姜郁灰着脸走到桌前,望着似昏似睡的毓秀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将人抱起来放到床上,替她松了腰带,除去龙靴外袍。mht.la [棉花糖小说]

毓秀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沉稳,大概是睡熟了。

姜郁坐在床边,不自觉就伸手去摸毓秀的头发,她的额头光光的,脸很软,嘴巴的颜色也很让人喜欢。

一想到那晚的吻,姜郁的呼吸很紧。

他不敢看着她坐下去,就起身在金麟殿里走动,细看宫中的每一样摆设。

大婚那三日他也曾在这寝殿中粗略查看一番,可惜一无所获。

姜郁从前就听说金麟殿中有一处密道机关,除了皇帝陛下本人,没有人知道其所在。因为孝恭帝是暴毙而亡,也不知孝献帝是不是知道了开启密室的法门。

要是孝献帝不知道,毓秀就更不会知道了,来日若有变故,恐怕连他也保不住毓秀的性命。

逃生之路,还是要早作打算。

姜郁走到桌前倒了一杯尚有余温的普洱,彼时他只顾抱毓秀上床,没留意到桌上倒扣着的奏折,当下一见,就坐在龙椅上一边喝茶,一边将奏折读了。

他越读,眼中就越没有温度。

姜郁早有预料灵犀会有动作,却没想到她动作的如此不小心,又或许是她故意而为之,欲盖弥彰或是佯作张扬?

灵犀背后有高人指点,行事果决出人意表并不稀奇;相比之下,还是毓秀更让他惊讶。

姜郁正凝眉思索,毓秀竟幽幽转醒,一睁眼就看到了姜郁,揉揉眼又仔细看了看,的确是姜郁没错。

姜郁忙从椅子上走下来回到床前,坐下身子拉起毓秀的一只手。

毓秀的手白皙细长,他只是握着就想放到嘴边亲吻了。

“已经到晚膳时分了吗?”

姜郁见毓秀想起身,忙弯腰扶住她的肩膀,“皇上……”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毓秀的脸都红了。

姜郁的心也有点乱,忙移开眼神不再看她。

毓秀满心愧疚,“我睡了多久,让皇后等急了吧?”

姜郁一声轻咳,要他怎么承认她才离了永乐宫,他就又找借口跟了过来,唯有讪笑道,“皇上睡了不足半个时辰,离晚膳的时辰还早。(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窗外天光大亮,的确时辰还早,毓秀这才放下心。

她本来还想起身下地,姜郁却坐到她身后任她靠着,两只手也环到她身前。

毓秀觉得他们的姿势太亲昵了,说话也开始不利索,“皇后比午前更有精神了,身子没大碍了吧?”

姜郁的唇贴在毓秀耳边,说话时更有意无意地轻磨她的耳廓,“是臣的过错,要不是臣在病中纠缠皇上,皇上也不会染上风寒。”

也不知是他的呼吸太热,还是他的话太暧昧,毓秀整个身子都开始发热。

姜郁摸上毓秀的脉,“午膳时皇上还好,怎么一回来就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

她可不是晕过去了吗,一想到晕菜之前,陶菁对她的戏弄,毓秀的气就不打一出来。

再看到那个胆大包天的混蛋,一定要叫人把他拉出去打上一百大板。

姜郁见毓秀皱着眉头有点发怒的样子,就试探着问了句,“服侍你的侍子有一位是新人?”

毓秀被他这一问给问住了,二人尴尬地对望一眼,她才吞吞吐吐地说了句,“有一个是太妃新招进宫的。”

姜郁从毓秀的话中听出遮掩之意,再想到灵犀身边的云泉,脊背一阵恶寒。

毓秀生怕姜郁多心,忙又解释了一句,“他就是当年被母上打入天牢的外籍士子。”

姜郁闻言,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桶凉水,“姓陶的那一个,还是姓白的那一个?”

“陶菁。”

姜郁就着搂抱毓秀的姿势,高声叫了一句“来人”。

毓秀被搂的有点尴尬,她虽然不排斥与姜郁亲近,可她也不愿意被外人看见。

康宁与陶菁一前一后进门,姜郁指着陶菁吩咐一句,“将皇上的汤药端来。”

陶菁躬身拜道,“御医叮嘱皇上的药要膳后服用。”

姜郁冷笑,“既然如此,那就端来几样咸甜的点心,伺候皇上用一些。”

毓秀哪里吃得下东西,可姜郁既然开了口,她也不好反驳。

康宁为毓秀泡上一壶新茶,陶菁将点心端来,咸甜各四碟,送到毓秀面前的就只有两样。

毓秀闻到点心的香味,竟真的生出想吃的念头,先拿了一块软的放在嘴里,糕饼入口甜软,除去面香糖香,更有一股桃花的清香。

毓秀吃的顺心,就多嘴问了一句,“这桃花糕中真的放了桃花吗?”

陶菁笑着点点头,又将桃花酥送到她面前,“这两样点心都掺了一点花汁。”

毓秀吃了桃花糕,又吃了桃花酥,心里生出想去赏花的念头;等她喝过康宁奉的茶,竟觉得病去如抽丝,浑身舒爽。

姜郁见毓秀想下床,忙起身扶她,陶菁也俯下身子为她穿鞋。

毓秀故作无状地任陶菁帮她打理,心里却有点别扭。

陶菁一早就感知毓秀的难堪,却更生出戏弄她的心思,一边偷笑,一边握着她的脚捏了好几下。

毓秀气的想一脚将陶菁踹出金麟殿,她面上虽不动声色,内里已七窍生烟。

七窍生烟的何止毓秀一个,姜郁盯着陶菁的背影,目光里的杀气一闪而过。

毓秀穿好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对陶菁说了句,“我和皇后有话要说,你们出去。”

康宁无辜被算进了“你们”,也对着陶菁满眼冒火。

等人都退走了,毓秀才踱步到桌前,在姜郁对手坐了。

两人一时沉默,姜郁只好随便找了个话题,向毓秀问起礼部尚书上的折子。

毓秀有点吃惊,“伯良看过了?”

“看过了。”

“以为如何?”

“迎宾礼事无巨细,亏得崔尚书想得周全,只是……皇上真要应他所请,请欧阳苏进宫来住?”

这算是避重就轻,故意不谈灵犀?毓秀心里有点失望,“白鸿是我堂兄,他从前来西琳时也一直住在皇宫。”

其实何止住在皇宫,欧阳苏每次来西琳都与毓秀同住东宫。

五年前的欧阳苏还未成年,毓秀也不过十二岁。

一双稚子,情谊真挚,分别时还依依不舍,双双哭了鼻子。

姜郁见毓秀心不在焉,就伸手去拉她的手,“同是国宾,皇上请太子苏入住宫中,却让三皇子下榻馆驿,北琼会不会责怪西琳厚此薄彼?”

他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实则藏着一点私心;毓秀就事论事,摇头笑道,“就是要让闻人离知道亲疏有别的道理,要是能借此让二人心生嫌隙,那是再好不过。”

姜郁不置可否,“皇上预备让太子苏入住哪一宫?”

毓秀笑道,“永寿宫与永乐宫都不成,那就在永喜宫,永福宫和永禄宫里选一个。”

姜郁一皱眉头,“公主已搬离储秀宫了,不如请太子苏入住储秀宫。”

毓秀摇头笑道,“储秀宫曾是灵犀寝宫,若白鸿此一来果真是为了联姻,将人安排到储秀宫就不太妥当了。从前欧阳苏来南瑜时都住在东宫,这回也让他入住东宫吧。”

话说完,她也不等姜郁接话,就将康宁叫进来吩咐,“叫人将东宫预备一下,等国宾入住。”

陶菁跟在康宁后面进门,听到这一句,不自觉就抬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姜郁,等姜郁看向他时,他却已经低下头了。

康宁领命而去,毓秀转向陶菁说了句,“预备棋盘棋子,朕要同皇后对弈。”

姜郁之前没想到毓秀要同他下棋玩乐,从前在南书房学棋时,二人也从不曾对弈,眼下毓秀提议,他竟有些期待。

陶菁摆了棋盘棋子,退到毓秀身后观战。

棋到中盘,姜郁与毓秀还分不出高低,两人都不知对方深浅,从开局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互相试探。

中间陶菁为毓秀添过两次茶,她一抬头就看得见他眼含笑意地望着她。

姜郁也注意到陶菁看毓秀的眼神,他渐渐就没了下棋的心情,后程落子落的稀里糊涂,一盘棋输的不明不白。

毓秀笑道,“怎么下到后面,伯良就兵败如山倒?”

姜郁摇头苦笑,默默陪毓秀用了晚膳,再亲自服侍她用药。

喝了茶,两人又打起精神下了一盘,这回轮到毓秀心不在焉,败的不清不楚。

天色渐晚,姜郁不好再留,就嘱咐毓秀早些就寝,他摆驾回永乐宫。

姜郁走后,毓秀预备梳洗,漱口水送到嘴边,却想起白日里的桃花糕,嘴一馋就向康宁笑道,“下午送来的桃花糕还有吗?”

康宁的一个“有”字还没说出口,陶菁就抢先说了句,“下午吃点心时,皇上想去东宫看桃花了吧?不如我们把点心摆在桃花树下,皇上去散散心。”

第7章 .29

毓秀被陶菁说动了心思。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康宁却有些犹豫,“皇上染病,怎好出去吹风,还是早些安寝。要是皇上想赏花,下士们去东宫折来一支放在花瓶里可好?”

陶菁笑道,“花瓶里的花同花树上的花是两回事,今夜圆月当空,万里无云,皇上出去走走也好。”

毓秀叫嬷嬷进殿帮她披了一件帽袍,吩咐摆驾东宫。

康宁与陶菁跟在毓秀身后,忍不住小声抱怨,“平白无故你非要横生枝节,要是皇上吹了风,病情加重,你我便难辞其咎。”

陶菁笑道,“皇上自有神明庇佑。”

康宁一声轻哼,“良辰美景,皇上兴起时又要请皇后同游,情到浓处,如何分离,御医叮嘱二人不可同房……”

陶菁却不苟同,“皇上不会请皇后。”

“你怎么知道?”

“他们一天都在一起,不会才分手就又见面。”

此时此刻,毓秀的确是希望姜郁陪在身边,可她也只能把小心思都藏了,自己端着酒杯对影成三人。

康宁见毓秀孤单落寞,反倒心软,就悄声改了口风,“皇上一人赏花形单影只,我们还是将皇后请来,两人说说笑笑也热闹一点。”

陶菁忍俊不禁,“谁说皇上形单影只,不是还有你我吗?”一语毕,就上前对毓秀拜道,“下士自幼学琴,不知可否为皇上奏上一曲?”

毓秀见陶菁胸有成竹,就对他笑道,“先皇后送了我一把西琴,如今还摆在东宫,你要是有本事调的好就取来奏吧。”

康宁瞠目结舌地看着毓秀与陶菁,白日里他见陶菁大胆搂抱皇上时就觉得违和,莫非皇上真对陶菁动心了。

陶菁在毓秀对面的石凳落座,望着毓秀一笑,拉动琴弦。

琴声流畅,毓秀听着听着,就想起了许多往事。

从前教毓秀西琴的师父不是别人,正是灵犀之父,已故的皇后舒辛。

当年舒皇后也曾坐在桃花树下,悠扬奏上一曲。

毓秀还记得,那一曲罢,舒辛蹲到她面前笑着说了句,“秀儿,在这颗桃花树下许愿,愿望一定能实现。”

毓秀信以为真,不久之后,她就把舒辛说的话当成秘密分享给了旅居东宫的欧阳苏,还拉着他跟她一起到桃花树下许愿。(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往事不堪回首。

一曲完了,陶菁起身对毓秀拜道,“下士听说在桃花树下许愿,愿望一定能实现,不知皇上从前可曾许下什么愿望没有?”

毓秀被问的一怔,摇着头笑而不语。

陶菁见毓秀不理人,非但没打退堂鼓,笑容反倒越发灿烂,“皇上的愿望一定能实现。”

毓秀哭笑不得,“你再奏一曲吧。”

陶菁目光炯炯地望着毓秀,半晌才又坐回石凳上拉琴。

一旁的康宁呆若木鸡,他们这些在宫里当差的,虽然离皇上只有一步,却从不敢轻易僭越,这些年,没人敢主动找皇上攀谈,陶菁进宫之后的所作所为,是他们从前想也不敢想的。

亏得陶菁对着毓秀这么温顺和蔼的帝王,若换作献帝,他敢这么三番两次冒犯龙颜,早被重重罚了。

曲子奏了一半,东宫院门传来一声通报,“太妃驾到。”

毓秀扶着桌站起身,陶菁也收了琴退到一边。

姜汜迎上毓秀,“皇上好兴致,臣听说皇上来东宫赏花,心念一动,也过来看看。”

毓秀心里多少有些异样,她来东宫赏花虽然不是机密,姜汜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知道了,可见他留心她的一举一动。

二人相携落座,姜汜亲手为毓秀斟酒,“这个新来的侍子,不但学问了得,西琴也奏的巧妙。”

毓秀淡淡笑着不说话。

姜汜转头看了一眼陶菁,轻声叹道,“臣在院外就听得一阵恍惚,竟想起了当年的廉皇后。”

毓秀也帮姜汜斟了一杯酒,“朕也想起了从前的许多事……”

姜汜心中惊诧,扭头望毓秀,毓秀面上没有半分异样,那一个“朕”字自然就是脱口而出了。

原来他也落到了臣子的地位上。

姜汜的笑容就有点僵,“臣听说皇上偶感风寒,可好些了?”

“只是早起时有些不适,现在已经好多了,晚膳前还同伯良下了两盘棋,汤药也按御医的吩咐用了,想来也没什么大碍。”

“皇上保重龙体。”

“多谢太妃挂怀。”

两人一来一往地寒暄,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姜汜才笑着入正题,“臣听闻华砚今日进宫探望皇上了。”

永寿宫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毓秀笑而不语,姜汜就试探着又说一句,“华公子与皇上一向亲厚,想必也很想早些进宫陪伴皇上。”

毓秀早知道姜汜对华砚有忌惮,就顺势反将一军,“依太妃之见,朕是否该等北琼与南瑜的皇子归国之后再行选妃?”

“臣不好替皇上做主。”

毓秀心里冷笑,面上却一派淡然,“既然如此,太妃就遵照之前的旨意安排选妃吧。”

姜汜心里一凉,脸上的笑容不减,“皇上要将欧阳苏安排到东宫居住?这想必不妥当吧?”

毓秀猜到姜汜会有异议,她却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太妃是觉得朕安排白鸿住在宫中不妥,还是住在东宫不妥?”

姜汜一时语塞,细细思量后才答了一句,“欧阳苏虽是皇上至亲,你们二人毕竟男女有别,皇上留他住在宫中实在不妥,还是送人京师馆驿下榻吧。”

毓秀笑道,“朕安排白鸿入住东宫,并非只为了叙旧情,更是未雨绸缪,分别亲疏。”

姜汜见毓秀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劝,转而说道,“公主府已准备停当,灵犀不日就要搬离储秀宫。”

灵犀白日里才来求了差事,礼部午后又递了奏折,毓秀看着姜汜温声笑道,“公主府的名号只是暂时的,早晚会改成郡王府。”

姜汜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皇上有意将公主封王?”

“的确有这个打算,灵犀是嫡长女,笄礼时理应封王,如今她已入朝当差,封王也顺理成章。”

姜汜面色犹疑,半晌才说了一句,“依臣之见,公主年纪尚轻,封王之事不必操之过急。”

毓秀看着姜汜,她嘴角虽还带着笑容,眉眼间却难掩嘲讽,兴许是被落花所感,她心中已渐渐生出颓意,“晚间风大,朕身子又有些不适,时辰不早,太妃也该回宫歇息。”

一句说完,就起身吩咐康宁摆驾回宫。

姜汜一路将毓秀送回金麟殿,心里已惊涛骇浪。

梁岱与陈赓备好漱口水和脸盆等在宫中,两个嬷嬷也捧着换穿的衣物等在床边。

康宁为毓秀脱了外袍,陶菁为毓秀脱中衣。

陶菁不像一般的侍从站在毓秀身后为她宽衣,他就一直保持与她面对面的姿势,目光中满是温柔旖旎。

梁岱陈赓康宁个个目眦欲裂,恨不得一起上前撕了陶菁;陶菁故作无恙,笑着预备帮毓秀换寝衣。

毓秀才觉得别扭,他的一双手已经伸到她腰后解腰带,看上去分明就是拦腰抱她的姿势。

他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还是看准她心慈面善,才一再得寸进尺。

毓秀皱着眉头推开陶菁,漱了口洗了脸,吩咐一干侍从都出去。

众人都走了,只有陶菁还留在寝宫,把一枝开败的桃花插进玉瓶。

毓秀疑惑他又要耍什么花样,“这一枝花已七零八落,你还折它回来做什么?”

陶菁笑道,“下士知道个水栽的法子,将败枝放入瓶中养三日,必定落花重开。”

“既然你这么有把握,那就试试,可要是试不成怎么办?”

“试不成皇上可论我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

好大的口气。

毓秀收敛笑意,正色道,“欺君之罪可不是随便说说的罪名,若这支桃花开不了,朕不会再留你在宫中,你且到国子监做你的学问,顺便改一改信口开河的毛病。”

“任凭皇上处置。”

陶菁不紧不慢地灭了几盏灯,一步步走到床前。

她坐着他站着,一矮一高,她在气势上就落了下风。

终究还是毓秀沉不住气,“你为何进宫?”

陶菁笑道,“皇上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是什么,真话又是什么?”

“皇上假话也想听,真话也想听,不是太贪心了吗?”

毓秀气陶菁气焰嚣张,怒道,“你给我跪下。”

跪下就跪下。

两人还是一上一下地对望,陶菁矮了半截,望向毓秀的目光却没有半点退缩。

毓秀看着陶菁,越看就越觉得看不懂。

他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又想达到什么目的?

“这天下间有才有貌的人多的是,头脑清楚,行事稳重的却寥寥无几,君子坦荡荡,胸襟光明磊落,妄图走旁门左道的捷径,难保不会一脚踏空,万劫不复。”

第7章 .29

陶菁好生悲凉,原来毓秀已经把他当成了戚戚小人,质疑他的人品了。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可他玩世不恭了这么久,养成的习性哪能说改就改,“皇上口中胸襟坦荡,光明磊落的君子,就是程大人?”

毓秀一愣,她刚才说起那番话时,想到的人的确就是程棉。

陶菁见毓秀不说话,只当她默认了,“因为程大人拒绝了储妃之位到前朝做官,他就是胸襟坦荡,光明磊落的君子?下士听闻皇后对皇上一向冷淡,原来想让皇上另眼相看的方法就是对你视若无物。”

“一派胡言,你好大的胆子!”

陶菁的确好大的胆子,毓秀还没叫平身,他就自己站起来了,“下士言行无状,请皇上宽容。从今晚后,下士必定恪守本分,不会再让皇上心烦。”

毓秀分不清他是不是真的态度诚恳,更没法确定他行事张扬的理由,想想还是按兵不动,“你退下吧。”

陶菁躬身一拜,退出门去,转身前,看向毓秀时露出的一抹笑容似有深意。

毓秀皱着眉头发了一会呆,上床就寝。礼部尚书的折子她看了,意思也懂了,早些时候试探姜郁,他的确不知灵犀的盘算。

姜郁回了永乐宫就洗漱上床,却迟迟不睡,坐在桌前等要等的人。

灵犀一跳进窗就忍不住笑开来,“伯良猜到我会来?”

姜郁放下手里的书,无声冷笑,“公主明日就要出宫,我料定你会来同我告别。”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告别不告别。你自以为逃出我的手掌心,高枕无忧了吗?我要是真的想要你,就没有要不到的道理。”

姜郁一派淡然,“我从来都任公主取用,公主敢不敢取用是公主的事。”

灵犀知道姜郁是故意嘲讽她,如此一来,她更不想落到下风,“供我取用?我要你就给吗?”

姜郁摊手做出一个无所谓的姿势,灵犀这才隐去嘴角的笑意,“我要的是千方百计想得到我的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同我一起走不归路的人,这些事你只会对那个人做吧?”

姜郁但笑不语。

灵犀咬咬牙,随即笑道,“这个局你在其中,我也在其中,只希望落子终盘我们都是赢家,因为只有赢家才能得偿所愿。夜夜小说网mht.la

姜郁蓝眸一闪,冷着脸下逐客令,“时辰不早,公主不宜久留,请回吧。”

灵犀睥睨一笑,“我走了,伯良好自为之。”

“皇上已经开始猜忌你与崔缙的关系了,你也好自为之。”

灵犀头也不回,“我还怕她不猜忌。”

她走了半晌,姜郁才去关窗,窗外一轮明月,春寒刺骨。

原来今天是二月十五吗?

姜郁打了个寒战,头也昏沉起来,他的风寒才有转好的迹象,难不成又要反复?

永乐宫月圆人无眠,金麟殿却屋暖君王昏,毓秀一觉安稳香甜,第二日早起时就病去如抽丝,精神抖擞地回到朝堂。

殿上的文武众臣见毓秀无恙,纷纷劝她保重龙体,切不可过度操劳。

一番君君臣臣完了,毓秀便宣灵犀上殿,“公主成年,已从宫中迁至公主府,从今日起调任礼部任侍郎,与崔尚书一同主持迎宾事宜。”

百官闻言,心中各有滋味,有的吃惊,有的却一派泰然,显然是一早就收到风声。

毓秀坐在龙座上细看底下人的表情,目光与大理寺卿交汇时,两人想的事大同小异,彼此心照不宣。

刑部尚书迟朗见毓秀与程棉神交,也猜到前情后果,就含笑望向程棉,程棉不着痕迹地回了他一个笑,二人对看一眼,又立马错开眼。

程棉与迟朗同掌刑狱,从一开始的互试深浅,各自为营,到如今的以友私交,惺惺相惜。

迟朗比程棉城府更深,为人左右逢源,喜怒不形于色,朝臣无一不与其交好。

只有与他交深的人才知道,他其实是个一等一的酷吏。

迟朗看了程棉,目光又转向与他同是一部尚书的崔缙。

崔缙是孝献帝的心腹,从前出入勤政殿比走自家后院还自在,朝野都传他手里掌了一枚九龙章,新朝初立,礼部居然这么早就选定立场,莫非崔大人是皇恩不再冲昏了头脑,还是当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迟朗蹙起眉,表情从一开始的嘲讽渐渐转为凝重。

原礼部侍郎中有一位是崔缙一手栽培,另一位却是野生野长,此人名叫贺玫,是孝献十年科举殿试的榜眼,为官刚正不阿,性子执拗,处事常与崔缙不对。

一月前,崔缙上书弹劾贺玫,言之凿凿,满纸举证。

迟朗当初就疑惑,贺玫为官多年,就算为人稍欠圆滑,也不至于在短短的一年里把礼部的人从尚书到主事都得罪光了。

毓秀对贺玫一向钦赏,又不能不顾及礼部涣散的人心,恰逢前滇州巡抚告老还乡,她便将贺玫迁至滇州任上。

调任贺玫的始作俑者是崔缙,受益者却是灵犀,底下心思不明的人都在看热闹,默默为崔缙扣上以权谋私的帽子。

散了早朝,灵犀被众臣轮番道喜,一干人说的话大同小异,不是期待公主一展抱负,就是预言她加封王位指日可待。程棉与迟朗也未能免俗,二人陪笑着说足好话,就悄悄躲出重围,先一步离宫。

走的足够远了,迟朗才凑近程棉道,“一月前崔尚书弹劾贺侍郎时我还不解,原来早在那个时候棋已开局。”

程棉笑道,“敬远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此话怎讲?”

“前任的滇州巡抚并非告老还乡,皇上为了照拂三朝老臣的体面,才对外如此宣称。”

迟朗抬袖掩口,“怪不得我曾听闻滇州……”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程棉一把抓住胳膊。

迟朗知道有人来了,忙挂上笑容,垂袖同程棉一同恭候来人。

不远处走来兵部尚书南宫秋与定远将军纪辞,两人步履匆匆结伴而来,像是特别来追迟朗与程棉的。

南宫秋是六部两位女尚书中年纪稍轻的那个,南宫家世代将门,南宫秋的父亲爵至镇西将军,常年领兵驻守西疆;她出任兵部主事时,曾力荐纪辞从武。

若非受南宫家的诸多提携,纪辞也不会有今时今日的风光。

四人施礼寒暄毕,程棉看了迟朗一眼,向南宫秋笑道,“慕枫兄有什么话要同我们说?”

程棉问的直白,南宫秋反倒不好开口,讪讪笑道,“殿门口太热闹,我同子章受不了聒噪就先走了出来,瞧见有人比我们走的还早,感叹同道中人,这才想着要不要追上你们闲话几句。”

迟朗与程棉对看一眼,皆笑而不语;纪辞在一旁笑道,“我与慕枫原本打算去泰聚堂吃南瑜菜,元知兄与敬远兄可愿同去?”

程棉把拒绝都吐到嘴边了,却被迟朗扯着胳膊拦住话,“听闻定远将军府中新招了几个色艺俱佳的优伶,不知宴罢可好请他们一同游湖踏青?”

“哦?”纪辞哈哈大笑,“敬远兄有这个兴致,那我与慕枫也只好舍命陪君子。”

四个人嘻嘻哈哈地出了宫门,骑马的骑马,坐轿的坐轿,程棉本还想着到迟朗府中蹭一顿饭,私商进退,谁知迟朗却闹了这么一着。

如此……也好。

程棉与迟朗是同科进士,现如今两人都算得上官运亨通,纪辞成家立业,重振家声;程棉还循规蹈矩,孑然一身。

世事果然无常。

毓秀回金麟殿时,还不知她倚仗的几位众臣已私下勾搭成奸,只顾着嚷嚷要桃花糕,当值的梁岱与陈赓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回道,“桃花糕的鲜花汁只有陶菁会磨,昨天也是他一早磨好了送到御膳房请御厨做的。”

原来如此。

毓秀一边叫嬷嬷帮她脱朝服,一边笑道,“那叫他再磨来就是了。”

陈赓领了旨,才要转身去找陶菁,伺候毓秀换装的嬷嬷就大胆说了句,“已到晌午时分,还是请皇上先用午膳,点心午后再用。”

嬷嬷们都德高望重,偶尔规劝一二,毓秀也不好不听,她只好把陈赓又招回来,“不用去了,等他来时我亲自吩咐。”

陈赓偷偷笑毓秀嘴馋,梁岱却笑不出来,暗地里拳头攥了好几攥。

毓秀郁郁不乐地吃了中饭,下午奔勤政殿批了半天奏折。

陶菁来换班时已是傍晚。

毓秀想吃桃花糕,当着陶菁的面却不知怎么开口。

陶菁忍着乐,等毓秀用完了晚膳才上前笑道,“下士听闻皇上想吃桃花糕?”

毓秀脸一红,点头不是,承认也不好意思,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陶菁黑眼珠转了转,“皇上更喜欢吃桃花糕还是桃花酥?”

毓秀以为陶菁要为她预备,回话也带了几分爽快,“桃花糕!朕更喜欢吃甜软的点心。”

陶菁眉一弯,“桃花糕是给病人吃的,皇上今天吃不到了。”

吃不到你还馋我一下干什么?

第7章 .31

二月末三月初,北琼三皇子闻人离与南瑜皇储欧阳苏先后入京,礼部尚书同灵犀公主出城迎接了两次,迎宾礼稍稍有差,欧阳苏除了被安排在东宫入住,他入宫前还有毓秀亲自在宫门处迎接他。夜夜小说网mht.la

车驾快到宫门时,欧阳苏就掀帘往外看,毓秀的容貌变化不大,气质却与从前天差地别。

当年单纯稚嫩的小女孩已经成为一国之君了。坐上那把椅子的人,和他这个离椅子只有一步之遥的人,心中所念所感,到底还是不同。

毓秀远远看到欧阳苏时,也惊异于他的变化。

欧阳苏自来气质超凡,如今挺拔了身姿,圆滑了眉眼,举手投足间再无半点浮躁之气,一派淡雅温和。

大概比从前城府更深,也更难对付了。

这几年欧阳苏的日子过的暗潮汹涌,毓秀的生活也是天翻地覆。时光荏苒,匆匆就是五年,当初的稚子交情,如今还剩下几分?

欧阳苏下车前还犹豫着要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毓秀,毓秀已笑着上前握他的手,“皇兄,别来无恙?”

皇兄?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这还是她第一次叫他皇兄,从前她连他的表字都不会叫,一口一个欧阳苏喊得声嘶力竭。

欧阳苏一声轻笑,反握住毓秀的手,“皇妹从前可从没叫过我一声皇兄。”

毓秀嗤笑道,“皇兄从前又何曾叫我一声皇妹?这天下间连名带姓叫我‘明哲秀’的就只有你一个,除此以外还有谁呢?”

敢叫她明哲秀的都叫她“毓秀”,想来欧阳苏也的确是个独一无二的存在。

欧阳苏与毓秀对视一眼,两个人回忆起从前的荒唐事,都摇头笑起来。

跟在后头的灵犀上前拜道,“北琼皇子已在驿馆歇息了一日,皇姐预备何时召见?”

毓秀笑着看了一眼欧阳苏,“皇兄以为我是分别召见你们二人,还是一同召见?”

欧阳苏匆匆看了一眼灵犀,对毓秀笑道,“皇妹以为如何就如何,为兄没有异议。”

毓秀这才转身对灵犀道,“吃过午膳宣三皇子进宫。”

崔缙上前替灵犀应了一声是,带着礼部的官员先行退下。

灵犀离欧阳苏又近了一步,二人相视一笑,又匆匆错开目光。

他们的小动作毓秀也看在眼里,心下已惊涛骇浪。

几个人进了宫门,欧阳苏也不坐轿,拉着毓秀走起来,“这一路不是骑马就是坐车,腿都僵了,走一走也好,我还记得东宫在哪。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毓秀被他牵着手也不好抽回,两人就一路拉扯着往东宫去。

后头跟着的众人见到毓秀与欧阳苏携手而行,都惊的掉了下巴。

西琳宫人想的是,天下间能拉着女皇的手走来走去的也只有南瑜皇储了;南瑜宫人想的却是,三国之中有幸被皇储拉着手走来走去的人,也只有西琳女皇了。

灵犀跟在二人后面不出五步的距离,从头到尾都没找到机会上前。

毓秀和欧阳苏只不过是闲话家常。

既然是闲话家常,就不能不提到姜郁。

“皇妹还记得当年在桃花树下你许的愿吗?”

毓秀的脸变的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小时候的她是何等幼稚,听舒皇后说在桃花树下许愿愿望一定能实现,她就跃跃欲试,还硬拉着欧阳苏陪她一起。

欧阳苏拗不过她,只能舍命陪君子,两人在树下许愿之后,毓秀就刺破手指,把一滴龙血滴在花枝上。

桃花染龙血,在阳光下烧出的那一抹色,直到现在欧阳苏还清楚地记得,被毓秀的血浸过的桃花树,不出一日就化成了世间少有的妖艳之色。

亏得毓秀把欧阳苏当成知己来倾诉,他竟拿她的把柄折磨了她整整一个春天,他自己的愿望却从头到尾也没透露。

如今旧事重提,毓秀把欧阳苏的手都捏紧了,“皇兄当初到底许了什么愿望?”

欧阳苏莞尔,“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求南瑜国泰民安,天下大治。”

“当真?”

“除此以外还有什么,我们这种身份的人,其实心里最想求的都是这个。”

毓秀感同身受,不自觉地点点头,“皇兄说的没错,今时今日让我在桃花树下再许愿,我也会求西琳国泰民安,天下大治。”

欧阳苏朗声笑道,“就皇妹当初许下的愿望来说,你也算是心愿得偿了。”

毓秀不禁苦笑,要是她当初许下的愿望是同姜郁成婚,那如今的确算是心愿得偿,可她从来要的都不是名分,而是姜郁的心。

人心又偏偏是这世上最难得到的一样东西。

后半程两人各怀心事,话也说的少了,一路沉默到东宫。

毓秀在东宫设宴,服侍的侍从加了人手,陶菁也在其中。

今日已是他许诺三日花开的第三日,水晶瓶里的桃花却没有半点残花回春的迹象,亏得他还一脸泰然自若。

毓秀看着陶菁冷笑,陶菁却一派淡然。

一旁的欧阳苏瞧出不寻常,只笑而不语,灵犀可没那么收敛,走到陶菁面前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满口讥讽,“皇姐身边的美人那么多,却都比不上这一个。”

毓秀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似笑非笑地回了句,“你喜欢你拿去好了。”

灵犀一惊,“皇姐说真的?”

“一会你就带走吧。”

“我可真带走了。”

灵犀果真去拉陶菁的手,“皇姐不要你了,你跟我走吧。”

陶菁掰开灵犀的手,面容清冷,“请公主自重。”

灵犀怒道,“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举子,敢这么跟我说话,自然是有恃无恐了。”

毓秀冷眼旁观,实在看不出这两个人是不是在演戏;反倒是欧阳苏出来解围,“太妃和皇后也来东宫与我们一同用膳?”

“只有你我。”

灵犀闻言,也笑着走回欧阳苏身边,“皇姐,我这就退下了。”

“皇妹也留下一同用膳。”

“不了,礼部还有些急事。”

毓秀望着灵犀的背影凝眉,直到欧阳苏叫她,她才回神。

二人结伴走入正殿,分宾主落座。

欧阳苏对毓秀笑道,“当下不是节令,院子里的桃花怎么开了?”

毓秀也百思不得其解,“我大婚那日桃树开花,这几日已有了颓势,败了一半。”

开席前侍子来报,说偏殿已准备妥当。

欧阳苏一愣,“我从前一直住的那一殿吗?”

“不然还有哪间?”

“皇妹已搬离东宫,不如安排我去你的房里住?”

毓秀哭笑不得,“我的寝宫虽素雅得体,到底有些脂粉气,我怕你住不惯。”

欧阳苏不置可否,“你都住得惯,我有什么住不惯。”

毓秀见他执意,就随口应了。

康宁带了两个嬷嬷领旨而去,陶菁却站在一边老神在在。

毓秀气的咬牙,转向欧阳苏笑道,“东宫常年无人,只有四个嬷嬷平日洒扫照料,你带来的人不多,不如我留两个人服侍你。”

话说完,也不等欧阳苏回应,就把手指向陶菁,“你们留在东宫。”

郑乔才要接旨,却被陶菁抢先说了一句,“各宫闲置的侍从不少,与下士一同进宫的就有八位,不如皇上选别人服侍皇储。”

周赟见毓秀脸色有变,忙出面拜道,“我们六个伺候皇上,轮班已是辛苦,若陶菁与郑乔去服侍皇储,余下四人恐怕手忙脚乱,不如从新入宫的内侍中选几个稳重来东宫。”

话是同样的话,周赟说的就让毓秀很舒服,“既然如此,这事就交给你。”

欧阳苏看着周赟笑道,“我觉得这一个就不错,皇妹不如把他借给我。”

“周赟?”毓秀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他不行。”

欧阳苏一脸玩味,“他怎么不行?那两个怎么就行?”

那一晚周赟劝她不要留宿永乐宫的情景,毓秀还历历在目,事后再回想他的话,字字隐晦,并未冒犯姜郁,更多的却是对她的关怀。

心思清楚,聪敏忠心的侍从,毓秀哪会随便借人。

反倒是陶菁,实在让人心烦。

这三日,陶菁虽不曾逾距,可两个人说的话也变得寥寥无几,尤其是那日毓秀没吃上桃花糕,心里一直憋着火,就越发不想理他。

欧阳苏偷笑到开席,“不必为我安排人手,我带来的这四个都是平日里服侍我的,一贯清楚我的作息喜好,有他们伺候就够了。”

毓秀一扭头,就看到温顺肃静的小太监和巧眉恬静的小宫女,忍不住笑道,“这些年皇兄的喜好都没有变,不喜欢在身边留美人。”

欧阳苏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陶菁,“美人养眼是养眼,骨子里难免骄傲,留在身边会惹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何况我只求一人白首不相离,莺莺燕燕在我眼里都是过眼云烟。”

毓秀明知欧阳苏意有所指,却不顺着他的话说,“难得皇兄洁身自好。”

欧阳苏见毓秀不接招,只好主动开口,“承蒙皇妹谬赞,不知皇妹是否愿意成全我与公主的姻缘?”

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毓秀轻咳一声,佯装糊涂,“不知皇兄说的是哪位公主?”

她这般含糊其辞,显然是没打算把灵犀嫁给他了。

欧阳苏嗤笑道,“你们西琳还有几位公主,自然是灵犀公主。”

毓秀心一沉,这该死的果然是为联姻而来。

“既然皇兄直言,那我也直言问一句,不知皇兄是因为喜欢了灵犀才求这份姻缘,还是看重了她西琳公主的身份?”

第8章 .1

一开始就摊牌吗?

有意思!

欧阳苏笑着问了句,“我看重灵犀的身份如何,喜欢她的人又如何?”

毓秀轻笑道,“皇兄若只看重灵犀的身份,那恕我无能为力。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欧阳苏轻抿一口酒,“皇妹的意思是,要是我与灵犀两情相悦,你就不会反对我和她的姻缘?”

毓秀笑着点点头,她对灵犀再了解不过,她是绝不肯为了儿女私情抛弃在西琳的权势地位。不管是南瑜的皇后,还是北琼的皇后,都比不上西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贵重。

何况……

灵犀的野心远远不止于亲王。

欧阳苏摇头笑道,“看来皇妹认定灵犀不会喜欢上我了。”

毓秀也笑,“皇兄错会了我的意思。”

“哦?那皇妹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灵犀是不是喜欢你和她愿不愿意嫁给你,这两件事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欧阳苏望着毓秀,心里百味杂陈,原来她早就看出了自己妹妹的张扬与野心,之所以韬光养晦的理由,大概是要引出狐狸背后的老虎。

彼时他在城门外与灵犀相见,三言两语彼此试探,她的眼神同觊觎他皇储之位的弟弟们如出一辙,丝毫不掩饰贪婪。

欧阳苏自幼见惯勾心斗角,也曾一度感慨毓秀的单纯,可现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最喜爱的堂妹恐怕从成为监国的那天开始,终于也尝到了权利的迷人滋味,不自觉地去追逐这世上最让人无法自拔的那样东西。

“皇兄想什么想出神了?”

欧阳苏一抬头,正对上毓秀的流光金眸,忍不住就笑了。

毓秀虽已脱胎换骨,身上到底还有一个软肋。

这个软肋,就是姜郁。

他虽然不能十分理解毓秀对姜郁痴迷的理由,可他当初见到姜郁时,也觉得他似曾相识,像是他们前世有缘。

“皇后殿下这些年可好?”

一提到姜郁,毓秀脸上才褪下的红又染了回来,“很好。”

“你们可好?”

毓秀一声轻叹,“没什么不好。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既然没什么不好,我怎么听说皇妹马上就要选妃了?”

毓秀闻言,脸上的羞赧一扫而空,反多了几分凌然,“皇兄听灵犀说的?”

“进城时同公主闲聊,她无意间提到的。”

毓秀默然不语,欧阳苏看着她笑道,“皇后心里不好受吧?”

毓秀正不知怎么答话,陶菁走上前为二人斟酒,毓秀与陶菁目光交汇,陶菁眼眸含情,毓秀被他看的心惊胆战,不自觉就回了欧阳苏一句,“皇后不在乎。”

欧阳苏瞄了一眼陶菁,嗤笑着调侃毓秀,“不止皇后不在乎,皇妹现在也不在乎了吧?”

毓秀一惊,“此话怎讲?”

“这还有什么怎讲不怎讲的?”

欧阳苏手拄着下巴懒懒地看毓秀身边的一干侍子,“皇妹摆这些美人在身边,不会分心吗?”

“皇兄多心了,你所谓的美人,在我眼里就只是人,我对我的人没有别的要求,只图一个忠心而已。”

欧阳苏目光如水,“皇妹对待不忠之人如何?”

“你我身在皇家,都懂得先发者受制于人的道理,若有人伺机而动,将计就计就是了。他不忠,我不仁,道理简单的很。”

毓秀从前从没当着谁的面放过狠话,下面几个侍子面面相觑,面上各有惊惧,只有陶菁笑容不减,一派安然。

欧阳苏端起酒杯与毓秀对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皇妹谨言慎行。”

毓秀自知失言,摇头笑道,“是我喝多了胡言乱语,皇兄不要当真。”

二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用罢中饭,欧阳苏在东宫歇息,毓秀领人回了金麟殿。

她才喝了酒,人已微醺,只想躺着睡一会。

周赟郑乔铺好床,带侍子们退出去,陶菁却不肯走,跑到窗前取了装败枝的水晶瓶捧到毓秀面前。

“下士当日答应皇上要让这支落花重开,皇上还记得吗?”

毓秀眼看着瓶中花已落尽,认定陶菁故弄玄虚,“桃花插在水里已三日,没有丝毫重开的迹象,你还玩什么花样?”

陶菁淡然笑道,“皇上醒来时就知道下士是不是在玩花样了。”

毓秀见陶菁胸有成竹,心下也有几分动摇,就挥手对他说道,“朕知道了,你出去吧。”

陶菁把水晶瓶放到桌上,跪到龙床前帮毓秀脱鞋,“皇上为什么赶我出去?”

“朕要午睡。”

“下士守在殿里不好吗?”

毓秀只顾着说话,没注意自己的脚还捏在陶菁手里,“朕睡觉时不喜欢有人在旁边。”

陶菁被毓秀不耐烦的态度逗笑了,越发想迎难而上,“晌午时送来的奏折,下士帮皇上念吧。”

毓秀的确想在睡前看几本奏折,就低头对陶菁吩咐一句,“把周赟叫来。”

他毛遂自荐她不用,偏偏要叫别人。

陶菁隐去脸上的笑容,语气也带着几分悲哀,“皇上这几日生我的气?”

毓秀被陶菁的一双眼盯的心慌,嘴上还不想承认她是故意回避他,“你多心了。”

陶菁哪里肯信,暗地里把握毓秀脚踝的手又紧了紧。

毓秀觉得不舒服,用力把脚从陶菁手里抽出来,“这里用不着你了,换周赟进来。”

陶菁明眸闪闪,“下士对皇上一片痴心,皇上为何对我如此冷漠?”

毓秀被表白的措手不及,当初在殿上他也只是说了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怎么才过了几日,就成了“一片痴心”。

“规行矩步了不到三日又要大胆犯上?你想逼我叫侍卫拖你出去?”

“皇上忍心?”

“朕可怜你受了两年无妄之灾,对你多行宽恕,你若再不知感恩,执意以下犯上,朕绝不轻饶。”

陶菁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摸着床沿半撑起身,弯着腰居高临下地看毓秀,“皇上怕我?”

两个人的距离近在咫尺,毓秀一张脸都红透了,却还打肿脸充胖子,“笑话,我怕你干什么?”

陶菁伸手搂住毓秀的背,失声笑道,“皇上再躲就要倒到床上了。”

之前毓秀已脱了外袍,陶菁的手一碰到她,她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怒之下,就用蛮力推了陶菁一把,“事不过三,你真以为朕不敢处置你?”

两人拉扯之中,陶菁顺势一扑,将毓秀压到床上,“皇上怕我的理由,是不是从前从没有人像我一样对你说过喜欢?”

“一派胡言,滚开。”

陶菁将毓秀的两手折在两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了句,“下士不想冒犯皇上,请皇上稍安勿躁,我有一句话要问,问完了自然会放开皇上。”

他的嘴唇都快贴到她的鼻尖了,哪里是问话的姿势。

毓秀七窍生烟,“你太放肆了。”

陶菁却一脸正色,“皇上,你现在做的事与你当初许下的愿南辕北辙,你确定你还要做下去吗?”

毓秀听到这一句,推陶菁的手就松了,“你说什么?”

陶菁见毓秀面有惊色,就温和着语气又问了一次。

毓秀隐隐猜到陶菁问的是什么,可就是因为猜到,她才惊诧不已。

他是怎么知道她现在做的是什么事,又是怎么知道她当初许下什么心愿?

毓秀发呆的空当,陶菁已支起身作出扶人的姿势,他身上带着淡淡的桃花香,毓秀的头都昏了,正预备起身,殿门就被人大力推开,姜郁面色阴沉地走进门,后面跟着不敢抬头的几个内侍。

姜郁不问,陶菁也不解释,施礼退出门。

房门一关,房中就只剩下毓秀与姜郁两个人,毓秀坐起身,姜郁却站在门口动也不动,两人隔的远远的彼此对望,半晌,姜郁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毓秀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开口,姜郁却抢先说了句,“皇上午膳用得如何?可曾饮酒?”

“喝了几杯。”

“醉了?”

“没醉。”

“没醉的话,怎么会在光天化日之下与侍子厮混在一起?”

听姜郁的语气,分明是生气了,毓秀蹙起眉头,到底没能实话实说,“朕走到床边时踉跄了一下,陶菁恰好在床边,就伸手扶了我一把。”

扶着扶着扶到床上去了吗?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又怎么解释。

姜郁心下恼怒,要不是他动不得陶菁,他早就把他扔出宫去了。

毓秀胸怀坦荡,与姜郁对视时也并未心虚,两人对看了半晌,到底还是姜郁败下阵来,大踏步地走过来,将手伸到毓秀面前。

毓秀一开始还以为姜郁要打她,直到他的手碰到她的头发,她才把闭上的眼又睁开。

姜郁单腿跪在毓秀面前帮她整理青丝,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手上的动作却柔和温存。

“皇上头发乱了。”

毓秀讪讪笑道,“不碍事,睡醒了再重新梳吧。”

姜郁脱靴上床躺到毓秀身边,笑着说了句,“臣也困了。”

第8章 .2

毓秀喉咙一紧,才想起身,就被姜郁按着肩膀压回床上。(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两个人并排躺着,好半天都没有说话,毓秀哪里还有睡意,满心想着该做点什么让气氛别这么尴尬。

“伯良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不知皇上与太子殿下见面如何,臣心里担忧,就贸然过来了,难道皇上不想看见臣?”

毓秀忙摇头否认,“怎么会,你来看我,我很高兴。”

姜郁握住毓秀的手,翻身转向她问了句,“皇上晚上又免不了要饮酒吧?”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指从她的指缝中插*进来。

十指交握,毓秀的心都跳乱了节奏,“朕不胜酒力,晚宴时还请伯良在旁帮衬。”

姜郁见毓秀不敢看他,就又往她身边凑近了些,“皇上,你刚才当真是跌倒了吗?”

毓秀隐隐觉得姜郁的语气不对,一转头,果然就看到他微怒的表情。

他攥她手指的手蓦然收紧,毓秀疼的像被人上了夹棍,忍不住就低声呻*吟了一声。

姜郁蓝眸一闪,手指从毓秀的手上抽出来,改握她的肩膀。

毓秀推了姜郁两下没推开,他的唇也贴上了她的唇。

姜郁手上的动作称不上温柔,亲吻却小心翼翼,浅尝辄止。

毓秀的眼睛瞪的圆圆的,姜郁却不自觉地闭上眼,两只手从毓秀的背上滑下来,紧紧搂住她的腰。

两个人贴在一起,毓秀全身都麻痹了,姜郁感觉到毓秀的放松,才试探着用舌头顶开她的牙关。

他的侵入毫无预兆,毓秀瘫软的四肢骤然僵硬,惊慌中只能任他予取予求,直到两个人都喘不过气,她才意识到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等姜郁的唇终于离开她的唇,毓秀才看清他的脸。

万年冰山居然也会脸红,也算是难得的稀奇事。

毓秀却不敢嘲笑姜郁,他的脸都红成这样,她的脸恐怕要红的更厉害。

姜郁的脸上没有笑意,有的是毓秀看不清楚的东西,等两人的呼吸渐渐平息,他才望着她说了一句,“皇上,臣可以继续吗?”

继续……是什么意思?

毓秀一慌,手挥到了枕边的玉如意,如意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侍子们守在殿外,听到殿里打破东西的声音,个个面面相觑。

梁岱皱着眉头问了句,“怎么办?”

陶菁但笑不语,周赟也一脸淡然,“皇上没叫我们,且稍安勿躁。”

他话音刚落,外殿就有宫人来报,“北琼的三皇子已入宫门,是否要禀报皇上?”

梁岱看了一眼周赟,周赟看了一眼陶菁,陶菁笑道,“此事非同小可,要速速禀报。”

梁岱这才在殿外高声说了句,“皇上恕罪,下士有急事禀报。”

殿中安静了半晌,才传来毓秀的传唤,“进来说。”

四个内侍对看一眼,开门进殿,跪在毓秀面前把三皇子入宫的事说了。

其他三人都低着头,只有陶菁叩首之后就直起了上身。

毓秀的头发衣衫像是匆忙整理的,姜郁身上虽平整,脚上却没有穿鞋,坐在床边到底少了一点威严。

毓秀哪里有心情计较她受欺负的事,咬牙对姜郁道,“不等通传,擅自入宫,闻人离是打定了主意要找麻烦。”

闻人离是庶出的皇子,以一国使节的身份出使西琳,按规矩他在进宫之前要行通告之礼,受到毓秀正式的传召才能进宫,谁想灵犀与崔缙竟不按国礼就放他进宫门。

梁岱上前帮姜郁把鞋穿了,姜郁拉毓秀起身,叫嬷嬷们为她梳洗换装,“臣同皇上一同过去?”

毓秀一声轻叹,“想必是闻人离听说了白鸿入住东宫,才一刻不停就赶过来的,伯良不必跟我一同过去了,晚宴时再见。”

姜郁心里懊恼,要是他刚才不那么冲动,兴许毓秀就许他相陪了。

周赟见毓秀不示下,只得开口问了句,“皇上预备怎么做?”

事到如今她还能怎么做,除了奔去迎客别无他法。

毓秀忍着怒气出门,到地和殿时,闻人离与随行的使臣已在殿中等候。

毓秀在陶菁的搀扶下走上皇座,居高临下地打量下面的一干人。

闻人离垂手立在堂上,冷眼看毓秀落座,脸上的笑容分明是嘲讽。

毓秀惊于他的威势,面上却不动声色。

闻人离的个子与洛琦不相上下,身上却比洛琦结实的多,形比虎豹,神似苍狼,墨发麦肤,赤眸如火。

从她进门开始,他就抬着下巴直直看她,目光凌厉,神情倨傲,毓秀错觉自己像个待价而沽的商品,忍不住就皱起眉头。

周赟等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陶菁已在毓秀身后高声说了句,“请皇子与使臣对皇帝陛下行礼。”

众人都屈膝跪了,闻人离却只是将右手扶在左胸口对毓秀欠了欠身。

陶菁正色道,“请三皇子对皇上行伏礼。”

毓秀不必自己解释,陶菁已经开口了,“太子殿下是南瑜储君,三皇子殿下只是庶皇子,身份地位有差,遵循的礼仪自然不同。何况,皇上与太子殿下是堂兄妹,免了他的跪礼也在情理之中。”

闻人离只看着毓秀,“此一番我出使西琳是奉父皇的旨意,还望皇帝陛下事事三思而后行,就算陛下要我行礼,也得西琳的礼部尚书高宣体统,陛下纵容一个小小的内侍对我指手画脚,何等失礼。”

毓秀看着闻人离在心里冷笑,你我之中,失礼的到底是谁?

周赟上前道,“请三皇子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推脱行礼,若有一日我西琳派使臣到你国朝见国君,使臣言语无状,冒犯君王,北琼将如何?”

闻人离的目光略过陶菁周赟,眼中满是杀意,“我与白鸿同年出生,论年纪,我也是陛下的皇兄。”

周赟笑道,“西琳的宰辅是皇后之父,伯爵是先皇后之姐,二人都是皇上的长辈,上殿朝拜同样要向皇上行礼。且不论殿下与皇上只是平辈,先国礼后家礼的道理,殿下怎么不懂?”

闻人离恨不得一手撕了周赟,“我在同你们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

周赟被一双烈焰赤眸盯着,不自觉就低了头,他为人处世一贯淡然,今日竟迫于一位庶皇子的威严,流了两鬓冷汗,心中也暗自惊异。

陶菁望着闻人离冷笑,这一条小龙果然不是池中物,说不定大有来头。与毓秀和欧阳苏的深沉内敛不同,他的彪悍张扬都显露在外,大概与北琼的民风有关。

毓秀本想对闻人离以礼相待,见他态度嚣张,便不对还趴在地上的使臣叫平身,收敛笑容厉色道,“宣礼部尚书进殿,与皇子殿下详论使臣觐见西琳国君的礼仪。”

旨意还没传到宫门,灵犀与崔缙就匆匆赶进宫来,二人面上皆有惊慌之色。

灵犀与崔缙受召上殿,一进门就瞧见了负手立在殿中的闻人离,二人对看一眼,皆跪伏于地,齐声对毓秀叫“皇上恕罪”。

这还是灵犀第一次对毓秀行货真价实的伏礼,从前的她连拜礼都很少行,大多低低头就敷衍了事,连毓秀登基大婚,她行的礼也要打些折扣,今日对着外人,她的功夫倒是下到十分。

毓秀心里到底有些欣慰,“公主与崔卿免礼。”

灵犀与崔缙折起上半身,四条腿还老老实实跪在地上。

“我与崔大人赶到驿馆传旨时,三皇子殿下与北琼一众使臣已擅自往宫中来了,我等阻拦不及,失察失职,请皇上恕罪。”

灵犀话音刚落,崔缙又对毓秀拜道,“北琼与西琳的礼数多有不同,我与公主前往驿馆传旨时本想与三皇子殿下详述,谁知阴差阳错,未能尽责,以致殿下在陛下面前失仪,请皇上宽恕臣等渎职之罪。”

毓秀对灵犀与崔缙笑道,“公主与崔卿平身,赐座。”

灵犀在毓秀下首坐了,崔缙立于阶下,对闻人离高声宣道,“三皇子殿下是北琼贵宾,觐见我西琳天子须行西琳的伏礼。”

闻人离似笑非笑地看着毓秀,“你真要我跪?”

连“陛下”都不叫直接改“你”了吗?

毓秀皱眉不应,崔缙往上首瞄了一眼,对闻人离道,“请皇子殿下谨言。”

闻人离嘴角微翘,像是露出一个笑容,他眼中却没有笑意,“皇帝陛下可想清楚了,你真要我对你下跪?”

毓秀与闻人离隔空对望,错觉他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预备下手的猎物,莫名让人毛骨悚然。

殿中安静的连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见,半晌也没人说话,僵持不下之时,陶菁却在毓秀身后说了句,“伏礼伏礼,殿下不止要跪,还要俯身叩首,五体投地。”

第8章 .3

话说到这个地步,哪里还有商量的余地。夜夜小说网mht.la

闻人离也不废话,跪地叩首,甩袖起身,动作一气呵成,满堂人意识到以前,他已经站回原位了。

毓秀哭笑不得,一殿人也都忍俊不禁,崔缙还要再说,就被毓秀摆手拦了,“为三皇子殿下赐座,众使臣也请平身。”

闻人离落座之后特别看了毓秀一眼,目光凌厉,怫然不悦。

琼帝子嗣众多,皇储之位的争夺十分激烈,他却偏偏对三皇子另眼相看,想来闻人离也的确有他的过人之处。

三皇子殿下从十二岁起就带兵平叛,大小战役从无败绩;如此高傲之人,大概对行伏礼之事很是耿耿于怀。

闻人离身后的使臣才要上前献礼,外头就有侍子通传,“南瑜太子殿下觐见。”

毓秀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北琼众人,闻人离面上并无异色,欧阳苏进殿之后,两位皇子也只是对面施礼,实在不像很亲近的样子。

等欧阳苏落座,毓秀就对他笑道,“皇兄怎么过来的这么早?”

“午膳之后本想小睡片刻,喝了茶又睡不着,听说皇妹在地和殿召见炎曦,我就叫他们带着礼物一起过来了。”

欧阳苏一抬手,早有宫人将满箱的苏绣云锦,绫罗绸缎抬进殿,毓秀含笑叫人搬出回礼,回的是蜀州的蜀绣蜀锦。

闻人离手下的使臣奉上羊毛毯,毓秀就叫人回赠巫斯毯;南瑜使臣奉上状元红,北琼使臣贡上马奶酒,毓秀便着人以青稞酒和葡萄酒回赠。

欧阳苏亲自托着金镶玉的长匣走到毓秀面前,陶菁接过匣子打开,毓秀一瞧,里面竟是一柄龙泉剑。

闻人离见状,悄悄对身边人说了一句什么,那人出了殿门,半晌去而复返,跪在毓秀面前献上一把弯刀。

弯刀乍一看并无稀奇之处,只有刀鞘镶的红宝石价值不菲。

毓秀正疑惑闻人离为何要拿一把旧刀送礼,陶菁就伏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这一把想必是三皇子的佩刀,进殿之前解在殿外了。”

欧阳苏看到弯刀时也皱了眉头,毓秀猜测,大概是闻人离见南瑜赠送宝剑做国礼,不甘示弱才出此下策,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将弯刀收了,随即叫人回赠两位皇子两把价值连城的益贡刀。[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闻人离见毓秀收了刀,就亲自上前接了回礼,似笑非笑地说了句,“送给皇上的那把刀跟随我多年,请皇上好好保管。”

毓秀只礼节性地回了一句,“多谢殿下厚赠。”

她话音刚落,就听陶菁在她身后一声轻笑。

毓秀诟病陶菁失礼,回头看他的时候也带了几分恼怒。

陶菁也回看毓秀一眼,目光流转,笑容别有深意。

毓秀被他看的发毛,为掩饰尴尬就轻咳了一声。

闻人离身边的使臣对毓秀拜道,“三殿下此行一为恭贺皇帝陛下登基大婚,二来,是为了向公主求亲。”

毓秀万没想到北琼也这么直白地道明了来意,之前她才婉拒了欧阳苏,可同样的话说给闻人离听,他就未必买账了。

“一切还需从长计议。礼部已经为太子殿下与三皇子殿下设下国礼国宴,请二位赏脸出席。”

闻人离明知毓秀有心推脱,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质问,就站起身对毓秀道,“本王有几句私话要同陛下说。”

灵犀与欧阳苏对望一眼,等着毓秀怎么反应,毓秀看了看崔缙,斟酌回了句,“两位皇子旅途劳顿,有什么事国宴之后再说。”

既然毓秀许诺国宴之后,闻人离也不再纠结,胡乱喝了茶就带人回了馆驿。

毓秀与欧阳苏结伴出地和殿,灵犀上前对毓秀拜道,“皇姐要去勤政殿批奏章,我送太子殿下回东宫就是了。”

毓秀笑着看向欧阳苏,欧阳苏满面笑容,似乎很满意灵犀的提议。

毓秀便笑着说了句,“有劳皇妹。”

等二人走远,毓秀才摆驾往勤政殿去,侍子们跟在她身后一路无话,眼看殿门就在眼前,陶菁却快走了几步赶到毓秀身边,“恕下士多言,皇上不该收三皇子的刀。”

毓秀本就隐隐担忧,如今听陶菁这么说,也顾不上追究他失礼,“此话怎讲?”

“北琼人赠送随身佩刀,大多是向女家求姻缘,皇上收了三皇子的刀,就是默认要将灵犀公主许配给他了。”

毓秀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朕从前的确也听说过北琼有这个规矩,可他们求亲时除了要送刀,还要送雕弓马鞭,牛马羊三牲,既然他送礼送的模棱两可,我们也佯装糊涂就是了。”

陶菁见毓秀不屏退他,就越发得寸进尺地靠近了些,“皇上注意到三皇子眼睛的颜色了吗?”

毓秀沉默半晌,沉声说了句,“北琼人都是黑发黑眼,三皇子眼睛的颜色的确有些稀奇。”

陶菁笑着问了句,“皇上可知三皇子生母的身份?”

“三皇子生母早亡,他是由琼帝的正宫抚育成人的。”

“皇上还记得谁的眼睛是红色吗?”

毓秀当然一早就想到了,可这事太不可思议,她是万万不敢往那个上面想的,“到此为止,不要再说了。”

“已故的恭帝……”

陶菁一句还没说完,就被毓秀高声拦断,“异想天开,你胆子太大了。”

陶菁被训斥的一愣,却马上又露出笑容,“下士的胆子都是皇上给的。”

毓秀想起之前的事气就不打一出来,“在金麟殿时你大胆犯上,朕还没有追究你,你又在这里胡言乱语。”

陶菁挑眉笑道,“皇上非但不该追究下士,反而要感谢下士。”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心里明白。”

毓秀一咬牙,停住脚步对陶菁喝道,“朕今天不想再看到你,你不用跟着了。”

周赟几个吓得不敢抬头,只在心里替陶菁尴尬,陶菁却满不在乎,对毓秀施一礼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毓秀带着人去了勤政殿,陶菁眼看着殿门关闭,才笑着退下。

毓秀一下午都心情烦躁,偏巧工部尚书又上了一封折子提起修建帝陵的事,她就急召程棉进宫商量。

二人密谈了半个时辰,毓秀只觉得身心俱疲,“对面布局的不止一个人,这盘棋下到现在,朕已经很难看清前路了。”

程棉心里担忧,面上却不想表现出异样,“请皇上宽心。”

毓秀扶住额头,心里纠结不定,“帝陵之事只是冰山一角,牵一发动全身,朕不敢贸然走这一步。”

一着踏错,满盘皆输,当年她姨母输过一次,她母亲也输过一次,她实在不想再输了。

程棉沉默半晌,对毓秀拜道,“皇上若下定决心彻查,大理寺与刑部必倾尽全力。”

毓秀抬起头,对程棉轻笑道,“过了这些年,程卿终于肯为迟朗作保?”

程棉默然不语,毓秀只当他默认了,“如此甚好……只望经此一役,迟朗再无退路可退。”

一语毕,二人相视一笑。

毓秀喝了茶,对程棉笑道,“朕彼时胸闷心慌,与程卿说了一番话之后,总算定下神来,朕这里还有折子要批,爱卿先行回府吧。”

程棉躬身一拜,出门之前又停住脚步,转身对毓秀道,“臣斗胆一问,皇上把选妃的时间提前,是不是同布局的人有关?”

毓秀犹豫半晌,终究还是实话实说,“不错。”

程棉立时了然,“是臣庸人自扰,这些年臣一直想知道,是谁在我之前拿到陛下第一枚九龙图章。”

毓秀淡然笑道,“你我相交多年,在我心中,元知已是西琳的宰辅了。”

程棉惶恐大惊,跪在地上对毓秀拜道,“当年若没有皇上的搭救之恩,臣万万没有今日,臣绝不敢痴心妄想,令皇上为难。”

毓秀明知程棉误会了她的意思,却不想解释,“元知太谨慎了……朕没有别的意思,你回去吧。”

程棉诚惶诚恐地走了,毓秀坐在龙椅上摇头苦笑,只希望他回去之后能自己想明白。

毓秀批了一个时辰的奏章,侍子进来点灯时,她才知道天黑了。

周赟催促换装,毓秀不想跑来跑去,就命人将衣服拿到勤政殿换了。

这边才打理好,姜郁就领人来了勤政殿,两人结伴往地和殿去时,他还奇怪,怎么陶菁竟不在毓秀身边。

毓秀和姜郁到地和殿时,姜汜灵犀已经到了,欧阳苏在主宾位上落座,偶尔与灵犀言笑攀谈。

众人施礼毕,毓秀与姜郁坐上主位,下头禀报开宴吉时已到,闻人离却还迟迟不来。

众臣心里恼怒,毓秀不想误了吉时,就吩咐下面开宴。

丝竹管弦声起,歌舞行到一半,就有宫人匆匆冲上殿高声禀报,“皇上,三皇子殿下遇刺了。”

第8章 .4

众人听了通报,都大惊不已。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毓秀神色微变,抿唇对侍子道,“你再说一次。”

侍子叩首,“三皇子殿下来宫中赴宴的途中,遭到刺客伏击。”

“谁来通报的消息?”

“禁卫军副统领魏宽。”

“叫他上殿说话。”

侍子领命而去,魏宽接旨进殿,拜到毓秀面前。

毓秀看了众臣的反应,提声向魏宽问了句,“三皇子殿下现在如何?”

“殿下在与刺客交手中受了一点轻伤,并无大碍。”

“刺客抓到了吗?”

“禁卫军赶到时,刺客已逃蹿了。”

“现场留下什么证据了吗?”

魏宽一顿,低头答了句,“并无半点线索。”

“连块衣料也没扯到?”

魏宽诚惶诚恐,“皇上恕罪。”

禁卫军统领刘先就在席中,听到奏报如何还坐得住,忙出列跪到毓秀面前,“皇上恕罪。”

毓秀半晌没有说话,也不叫二人平身。

满堂寂静,臣子们一双双眼睛都盯着毓秀,等她示下。

最后还是姜汜出面解围,“皇上,请两位统领先起来吧。”

毓秀这才叫二人平身,刘先躬身坐回原位,一双眼只往右相处瞄。

右相却不看他,端着酒杯淡然饮酒。

欧阳苏作壁上观,面上也看不出情绪。

气氛正尴尬,殿外通传“三皇子殿下驾到”。

毓秀从龙椅上站起身,姜郁几个也跟着起身,闻人离大步进殿,走到主席处躬身道,“之前发生了一点意外,本王来晚了,请陛下勿怪。”

毓秀笑着请闻人离入席,“三殿下受惊。”

闻人离小臂上缠着红布,大约伤处就在小臂,好在他的手依然灵活,受的似乎只是皮外伤。mht.la [夜夜小说网]

毓秀等闻人离落座,隔空敬了他一杯酒;闻人离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对毓秀笑道,“西琳竟有如此身手的高人。”

毓秀本以为闻人离话出讥讽,可看他的表情又不像挑衅,她就一笑而过不说话。

席间再无人提起刺客之事,丝竹鼓乐声起,载歌载舞,禁军统领向右相交代之后,就带人去查刺客的来历。

毓秀见刘先离席,心里冷笑,程棉与迟朗对望一眼,皆笑而不语。

酒过三巡,众人和乐,欧阳苏起身坐到闻人离身边,低声问了一句,“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人离与欧阳苏满饮了一杯酒,似笑非笑地回问一句,“白鸿以为我遇刺的事是假的?”

“你多心了,我只是好奇事情的来龙去脉。”

“哪里有什么来龙去脉,我们一行人往皇宫来时,官道戒严,十几个刺客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个个身怀绝技,精通暗杀之术,好在禁卫军来的及时,刺客也只是虚张声势,否则我绝不止受这一点轻伤。”

闻人离答话虽爽利,却对欧阳苏心有芥蒂,毕竟今晚的事,他也不能完全洗脱嫌疑。

欧阳苏又何尝不怀疑闻人离故弄玄虚,别有图谋。

姜郁皱着眉头看两位皇子交头接耳,忍不住就把目光转向灵犀。

灵犀一派坦然,在席间走动交际。

等两位皇子上前向毓秀敬酒,姜郁便找了个借口离席,片刻之后,灵犀也悄悄从后门出去。

“伯良引我出来,是有话要问我?”

“刺客的事,与你无关?”

“怎么会同我有关?”

“你怕皇上把你许配给闻人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劳永逸。”

灵犀呵呵笑道,“伯良这话荒谬,就算我不想去和亲,也不至于用这么激烈的法子。闻人离不过是想要一个皇族女子过去,并非非我不可,博文伯受母上恩典,家里五个女儿都封了郡主,我叫皇姐挑选其中一位加封公主,送到北琼和亲就是了。”

她说这话本是为了挑衅姜郁,姜郁闻言,果然变了脸色,“伯爵不会应承。”

“笑话!姑母巴不得自己女儿做北琼皇妃,若来日三皇子登基,表姐做了皇后也说不定;姑母有五个女儿,大表姐要继承爵位,幺表姐要送进宫服侍皇姐,其余三位择其二与北琼南瑜联姻,皆大欢喜。”

姜郁心中怨怒,蓝眸也闪烁恨意,灵犀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要是一不小心,嫁出去的是三表姐……”

话说半句,又哈哈大笑,“伯良好自为之。”

灵犀走了半晌,姜郁还愣在原处一动不动,指甲攥进手掌,钻心的疼,等他终于平静心神,才慢慢踱步回去。

毓秀已经被闻人离连敬了数杯,两颊都红透了,欧阳苏见闻人离不依不饶,就替毓秀行酒,到最后,竟变成了两位皇子比拼酒量。

毓秀一开始就猜到闻人离会豪爽痛饮,却想不到欧阳苏也是千杯不醉,姜郁归位之后,他们二人才停了对饮,双双敬了姜郁一杯,各归原位。

姜郁见毓秀眼神迷离,就知道她喝醉了,正疑惑姜汜为何不曾为毓秀遮挡一二,就看到毓秀下首的位子上空空无人。

姜郁往殿下一瞧,右相人也不在,他就断定那二人在一起。

姜汜与姜壖正在偏殿密谈。

“皇上这几日可有异动?依三弟看来,刺客的事是不是她的手笔”

姜汜想了一想,终究还是摇头,“且不说皇上手下无人,就算有人,她也绝不会派人行刺北琼皇子。”

姜壖失声冷笑,“不错。皇上性子温软,怎会派人暗杀,若三皇子有个三长两短,两国战事一触即发,禁军几位统领恐怕都性命不保。刘先这些年虽听话,却也不曾完全归顺,半个人还算是皇上的,有他执掌禁军,谁要行事都需三思,如今闹出刺客行刺使臣的大事,他失职被削了官位,实则于皇上百般不利。”

姜汜轻咳一声,“不如将计就计,叫人弹劾刘先办事不力,若能借机除掉他,岂不最好?”

姜壖连连摆手,“不可轻举妄动,目前的局势还不明朗,皇上不会因为禁军一次失职就惩治刘先,我们贸然出面,只会打草惊蛇。”

姜汜默然不语,半晌才说了句,“大哥以为行刺的事是谁幕后指使?”

姜壖笑道,“兴许是闻人离欲盖弥彰,也或许是欧阳苏先发制人,除此以外,就只有灵犀公主最有嫌疑。”

姜汜之前不是没有怀疑过灵犀,如今听姜壖亲口说了,他辩解的也有点心虚,“公主不会擅作主张。”

姜壖哼笑道,“那丫头的胆子是极大的,你且小心留意,别叫她闹出大乱子。”

两人又说了几句,双双返回殿中,姜汜归位时正瞧见闻人离扯着毓秀的手,“我有几句私话要同皇上说。”

毓秀不动声色地抽了手,对闻人离笑道,“殿下勿怪,朕今日实在醉得厉害,站也站不稳了,有事明日再说。”

闻人离怏怏作罢,归还原位。

姜汜见毓秀昏昏欲倒,就叫散席,欧阳苏本想留下同毓秀说几句话,却见她被众星捧月,身边根本没有他插足的余地,加上灵犀催促,他只好先离席回了东宫。

姜郁吩咐御林军护送闻人离一行回馆驿,众臣纷纷上前对毓秀施礼,各自归去。

姜汜叫姜郁送毓秀回去,毓秀坐在软轿上走了半晌,愈发觉得不对,掀帘一看,他们走的果然是去永乐宫的路。

半路叫停恐怕驳了姜郁的面子,毓秀只能任人把她抬到永乐宫。

进殿之后,宫人帮毓秀洗漱换装,姜郁带人去偏殿梳洗。

等他打理好回来时,就看到毓秀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姜郁亲自灭了几盏灯,走到床前放下帘帐,小心翼翼地躺到毓秀身边,“皇上睡着了吗?”

毓秀头痛欲裂,全身也软的动弹不得,“伯良,我醉了。”

姜郁撑起身子,伸手摸了摸毓秀的额头,“皇上有点发烧,要喝醒酒茶吗?”

毓秀觉得难过,就随口应了。

姜郁一声轻笑,俯下身子吻了毓秀。

毓秀原是闭目养神,一吻完了也不得不睁开眼。

姜郁看着毓秀发呆的样子,忍不住笑道,“皇上醒了吗?”

四目相对,毓秀觉得姜郁的眼神太过危险,就讪笑着说了句,“劳烦伯良帮我倒杯茶,我真的口渴了。”

姜郁笑着抚上毓秀的头发,又轻轻摸了她的鼻梁鼻尖,眉毛脸颊,最后把手指落在她唇上,“醉了也好,不用喝茶了。”

毓秀才要说什么,姜郁的手就滑到她的颈子。

兴许是之前喝了太多酒的缘故,毓秀全身都热的像着了火一样,姜郁的吻星星点点落下来,凌乱中,她的魂都飞了一半。

白日里已经打碎了一个玉如意,姜郁床上的却是一个金如意,看来今晚她是躲不过去了。

姜郁的手才摸上毓秀的衣带,殿外就有宫人高声道,“皇上恕罪,下士有要事禀报皇后殿下。”

第8章 .5

毓秀听出那侍子的声音,正是姜郁当初带进宫的心腹傅容。(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姜郁气急败坏地回了一句,“有什么事明日再说,退下。”

傅容沉默片刻,咬着牙又说了一句,“殿下,下士要禀奏的是十万火急的事。”

姜郁知道傅容是谨慎的人,若非不得已,不会在这个时间打扰他,只好长叹着对外头说了句,“你进来。”

傅容进殿跪到床前,毓秀衣衫不整,姜郁就没有掀开帘帐,“你说吧。”

傅容犹豫半晌,“殿下……”

姜郁听他吞吞吐吐,就猜到他是在避讳毓秀,这才从帘子里钻出来。

傅容对姜郁低声说了几句,姜郁就接过他手里的衣服穿戴起来。

毓秀听到帐外悉悉簌簌的碎响,就问了句,“伯良要出门?”

姜郁回身对毓秀道,“皇上恕罪,相府传来消息,父亲大人身染急病,我要速速回府一趟。”

毓秀心里疑惑,嘴上却应承的利索,“既然如此,伯良一路小心。”

姜郁谢了恩匆匆走了;毓秀在床上躺了半晌,起身穿起中衣,又叫人进殿帮她穿戴外衫外袍,“摆驾,回金麟殿。”

回去的一路,她都觉得胸闷恶心,下轿之后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到地上,幸得周赟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她才没当众出丑。

一行人进门时,陶菁正垂手立在殿中,等毓秀落座他就捧着醒酒汤走到她面前,“皇上喝了再睡。”

毓秀憋着气把醒酒汤一饮而尽,好在汤不是很苦,郑乔又端来蜜饯,她吃了甜的就觉得身子好受了许多。

宫人们帮毓秀换了装,周赟见毓秀心情不佳,就对众人使了个眼色,陶菁望了一眼窗户的方向,也跟着大家一并退出殿外。

毓秀坐在床上等了半晌,醉意消散,神志渐渐清明,窗口处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一个黑衣人跳进房来。

毓秀披了外袍站起身,黑衣人摘了面具跪到她面前。

正是凌音。

“皇上万岁。”

凌音一抬头,就露出一脸笑容。

毓秀笑着扶他起身,“辛苦悦声了。”

凌音皱眉笑道,“禁军来得太快,我与三皇子只是匆匆交手。”

“你不该伤他。”

“臣听说闻人离在殿上大胆犯上,这才忍不住给他一点教训。[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毓秀闻言又笑起来,“三皇子倒是对你赞许有加,夸你是高人。”

凌音扶毓秀坐到床上,他自己坐到毓秀身边,“皇上,今晚发生了一件大事。”

毓秀之前就觉得心神不定,现下更生出不好的预感,“出了什么事?”

“有人擅闯帝陵,重伤了舒三小姐。”

毓秀大惊失色,“什么?”

凌音拿手放到唇边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随即跪到地上捧住毓秀的手,“皇上安心,守灵侍卫发现的及时,帝陵并无损伤。”

“谁是幕后主使?”

“现在还没有查到,我已派人去问了,明日就有定论。”

毓秀心中略过好几个猜测,又被她一一否决。

她想过是不是右相将计就计,为了除掉刘先再造事端,可如果出手的是右相,绝不会吩咐手下重伤舒娴。

灵犀也不是没有可能,可她现在身在困局,除非一时冲动,否则最不敢伤的就是舒家的女儿。

“舒娴武功不弱,身边又有其他守陵侍卫相助,怎么会被打成重伤?”

凌音见毓秀紧锁着眉头,着实犹豫一番要不要实话实说,“臣打探到在闯陵人之前,舒娴曾被皇后的心腹暗卫打伤了,之后才不敌强手,伤上加伤。”

姜郁派人打伤舒娴……

毓秀马上就想清了前因后果,一时心里冰凉。

姜郁想必是担忧舒娴被定成与北琼南瑜联姻的人选才叫人打伤她,舒娴有伤在身,自然要留在家中休养,躲避世事。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竟有人打帝陵的主意,姜郁这一着却是弄巧成拙,适得其反了。

当初舒娴请命去守帝陵时毓秀还奇怪,现在一切都说的通了。

姜郁之所以会匆匆离宫,大概也是因为舒娴危在旦夕的缘故。

凌音也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想明白了七八分,见毓秀眉头紧锁,误以为她伤心欲绝,一时不知如何解劝,就把她的手攥紧了。

毓秀却突然摇头笑起来,还一笑不止。

凌音错愕不已,“皇上……”

毓秀随手拉了凌音一把,“悦声平身吧,别一直跪着。”

“皇上笑什么?”

“我笑的是姜壖为了圆姜郁的谎话,从明天起要装病躲在家中了。”

凌音看毓秀的表情,实在不像有怨愤,她才得知皇后这么大的秘密,居然如此泰然,莫非“皇上对皇后痴心一片”的说法都只是流言。

毓秀见凌音望着她发呆,就笑着说了句,“接二连三出事,刘先难免会风声鹤唳,宫里的御林军不日就会加强戒备,封妃的旨意下来之前,悦声不要再偷偷进宫了,万事小心,不可暴露身份。”

“皇上放心。”

“时辰不早,悦声早些回去吧。”

凌音粲然笑道,“办成了差事,皇上有什么赏赐没有?”

毓秀猜到他要说什么,就笑着回问一句,“悦声想要什么?”

凌音跪到地上一本正经地行了个伏礼,“皇上赏我九龙图章好不好?”

毓秀摇头笑道,“从来都是君授臣受,悦声是第一个开口要求的。”

“那皇上给还是不给?”

“现在不行,等些日子吧。”

凌音一脸失望,碧眼闪了两闪,“皇上太小气了。”

“明明是你狮子大开口。”

“既然皇上不赏我九龙图章,就赏我你随身的宝贝。”

毓秀以为他开口要她腰上佩戴的玉佩,就伸手解下来想赏他,凌音却笑道,“我说的宝贝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我要你在乎的那个人。”

毓秀愣了半晌,哈哈大笑,“悦声找错人了,你想要谁就在谁身上下功夫,我做不了主。”

凌音向毓秀眨眨眼,“皇上许诺不插手也是好的。”

毓秀脸红了红,“这种事我管不着,你自凭本事吧。”

凌音怏怏起身,拿着桌上的蜜饯走到毓秀面前,“既然前面两样都不行,皇上就喂臣吃一颗蜜饯,这个只是举手之劳,你不会再说推脱了吧。”

毓秀笑着接过盒子,从里面取出一颗蜜饯递到凌音嘴边。

凌音张嘴去接的时候,她想的是,这家伙的唇形真是漂亮。

凌音吃了蜜饯,跪在地上谢恩,喜笑颜开地跳窗走了。

毓秀脸上的笑容保持到僵硬,等殿中只剩她一个人,她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晌午打碎的玉如意已经被宫人扫走了,只遗漏了一块残片在床角,毓秀弯腰捡起残片,看着看着,就有点眼花,正想找绢子把残片包了,一不小心却把手指刺破了。

毓秀不想高声叫人,就打开殿门看谁守在外殿。

陶菁一听到门响就迎上前,“皇上。”

毓秀看他一眼又马上把头转向一边,“只有你一个守夜?其他人呢?”

“康宁伏在榻上睡着了,皇上要叫他?”

“不用叫了,你去取些白酒和干净的棉布过来。”

陶菁也不问因果,接了旨意退下。

毓秀按着流血的手指坐在床上发呆,无意中看到桌上摆着的败花时,她又忍不住冷笑起来。

什么枯木逢春,落花重开,果然都是那家伙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陶菁不止拿回酒和白棉布,还预备了伤药。

毓秀正疑惑伤口怎么会割的这么深,陶菁就笑着说了句,“这玉如意躺在龙床上多年,积攒了许多怨气,皇上不该碰它。”

一语毕,就弯腰帮毓秀用清水白酒冲洗伤口,再仔细涂上药膏,小心包扎。

“这伤口与寻常伤口不同,皇上切不可大意,要悉心调养。”

毓秀一开始觉得陶菁危言耸听,包扎好的伤口却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陶菁去桌上取了水晶瓶捧到毓秀面前,“臣当日许诺皇上让落花重开,是臣思虑不周。”

夸夸其谈就夸夸其谈,还说什么思虑不周。

陶菁见毓秀面有鄙夷之色,就笑着说了句,“要让落花重开,还缺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皇上的眼泪。”

“一派胡言。”

“龙血龙泪都有起死回生之效。”

毓秀哭笑不得,“越说越离谱了,你不如再在我的手上割一道取血就是了。”

“皇上可听说过血盟之约?”

毓秀心里好奇,才想再问,陶菁就笑着说了句,“皇上赐下士几滴眼泪就够了。”

毓秀怒道,“你真是莫名其妙,朕哭不出来,没有眼泪。”

陶菁似笑非笑地看着毓秀,“皇上刚才开门出来的时候,分明是快哭出来的样子,却不知是因为手上的伤口痛,还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

第8章 .6

毓秀被戳中心事,脸上就有点不自在,“朕乏了,你下去吧。夜夜小说网mht.la

陶菁放下水晶瓶,重新捧起毓秀受伤的手,还得寸进尺地抚摸了她才包扎好的那根手指,笑着说了句,“十指连心,皇上的心疼吗?”

毓秀不动声色地把手从陶菁手里抽出来,转身走到龙椅上去坐,“皮外伤而已,你太小题大做了。”

陶菁亦步亦趋地跟着毓秀走到龙椅旁边,“下士明明给皇上找了个理由哭一场,是皇上不领情。”

毓秀冷笑两声,摇头不止,“你当朕是什么人?划破了手指就哭一场?”

陶菁挑眉笑道,“皇上划破手指之前,没有别的伤心事吗?”

毓秀哼笑道,“朕从十五岁参政开始,每日里的伤心事就堆积成堆,要是遇事就哭一哭,岂不是有落不完的眼泪?君王的眼泪是落给别人看的,落下几滴泪,就要收回几座城,你要有本事攻城略地,朕倒是不介意在你面前哭上一哭。”

陶菁听毓秀语气讥讽,就知道他被她小瞧了,“直到今天,皇上还介意我放弃考试选择入宫?”

毓秀皱眉道,“你并非平庸之辈,却选了一条不该选的路,朕实在不相信你心怀坦荡。丑话说在前面,来朕的身边,并不是你平步青云的捷径,想讨我的欢心,也绝不是说几句甜言蜜语,做几件暧昧的事那么简单。不要说我不喜欢你,就算我真的喜欢你,你的前途也不会因为我的喜欢有什么改变。”

他的前途啊……

说起来他的前途的确是要仰仗她。

陶菁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皇上说的话,下士十分满意,亏得我之前还担忧你会哀痛伤心,现在看来,是我庸人自扰,小看了皇上。”

毓秀被他几句莫名其妙的话搞糊涂了,“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陶菁笑眯眯地看着毓秀,眼中满是柔情,直到把毓秀的两颊都看出红晕,他才又开口说了句,“之前我对皇上说的喜欢,并非完全出自真心,可现在,我是真的有点喜欢皇上了。”

前言不搭后语,一塌糊涂。

毓秀瞠目结舌地看着陶菁,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好在不管是之前的“一片痴心”,还是现在的“有点喜欢”,她都没有在乎过。

陶菁跪到地上看毓秀,低人一等的滋味虽然不太好,可在他这个位置,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的表情。(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皇上,所有的人在你眼里都是棋子吧,我在你的棋盘里,有一个位置吗?”

一天之内,陶菁一而再,再而三地语出惊人,毓秀不信一切只是巧合。

如果他是他对手的棋子,那情况真是大大不妙。

可看陶菁的言行举止,实在不像是要图谋扳倒她的样子,要是他真的心怀不轨,一举一动不会如此张扬,该学那些尽职本分却并不出众的侍子才更方便行事。

陶菁见毓秀盯着他看个不止,就猜到她是在想他接近她有什么目的。

可怜的丫头,就算她想破头,也万万想不到答案。

两人对望半晌,毓秀才沉声说了句,“什么棋盘棋子之类的胡话,以后不要说了,你退下吧。”

“下士帮皇上插花。”

陶菁把给毓秀冲洗伤口的水倒入水晶瓶中,毓秀在一旁看着,心里竟隐隐有些期待,可她白白等了半天,瓶里的枯枝也没有半点变化。

陶菁见毓秀不耐烦,就笑着把桃枝从瓶子里取出来递到毓秀面前,“请陛下闭上眼睛。”

毓秀轻咳一声,“我闭上眼睛再睁开,桃花就开了吗?”

“皇上闭上眼睛就知道了。”

“朕没心思陪你玩。”

毓秀嘴上硬,心里却忍不住好奇。

陶菁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如果皇上睁开眼时桃花还没有开,皇上大可以治我欺君之罪。”

毓秀将信将疑地闭上眼睛,陶菁手里握着花枝,起身凑到毓秀面前,等两个人的鼻尖只剩下不到一寸的距离,他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陶菁的鼻息喷到毓秀脸上,她睁眼时就想发火,好在陶菁眼疾手快地闪回原位,还把桃枝举到两人中间。

毓秀一见桃枝,就什么火也发不出来了,残枝上的花开了三成,那些没开的也鼓出了花苞。

怎么会有如此神奇之事?

陶菁这家伙到底使了什么手段,难道真是她之前流下的所谓龙血的功劳?

毓秀百思不得其解,想从陶菁手里接过桃花来看,陶菁却一下子把手举高了,“皇上再把眼睛闭上。”

“花不是开了吗?还叫我把眼睛闭上干什么?”

“才开了不到一半,皇上再睁眼的时候,花就全开了。”

“不可能。”

“皇上不信的话,可以试试看。”

毓秀理智上觉得自己不该一直受陶菁摆布,可鬼使神差,她竟没办法抗拒,到最后,居然稀里糊涂就把眼睛闭上了。

陶菁看着毓秀的脸,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他凑上来吻她的时候,也把眼睛轻轻闭了起来。

毓秀只觉得嘴唇一热,一阵淡淡的桃花香气钻进鼻子,之后她就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动弹不得。

从头到尾,陶菁也只是把嘴唇贴在毓秀的唇上,只在她陷入美梦的那一刻,轻轻啃了一下她的唇。

毓秀梦中还带着笑容,陶菁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到龙床上,脱了外袍,又把里衣解的松些,打开殿门走到睡熟的康宁面前,摇着他的肩膀把他叫醒。

康宁睡眼惺忪,一抬头就看到陶菁衣衫不整地站在他面前,禁不住就叫了一声,“你……你这是干什么?”

陶菁忙对他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皇上召我侍寝,不管谁过来,都不能放进殿去,知道了吗?”

康宁吓得眼都瞪圆了,“你说什么?皇上,叫你,侍寝?”

“陛下口谕,不许放人进门,你当值睡觉,小心挨罚。”

陶菁说完这句,就笑着转身进门去了;康宁惊的七魂少了六魄,哪里还睡得着。

这王八蛋一定是趁他睡着的时候去讨好皇上了,莫非是皇上之前醉了酒,受不住诱惑才……

门开的时候,毓秀听到响动,不自觉就转了个身。

陶菁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扯了被子盖在毓秀身上。

她睡着时明明还笑着,怎么才过了一会眉头就皱起来了。

陶菁抬手在毓秀眉心处揉了揉,毓秀觉得痒,就伸手一抓,把陶菁的手抓在手里攥着。

陶菁用另一只手支着头,笑着看毓秀的睡颜,看着看着就看呆了。

龙族多情任性,他实在不该对一条龙动心的。

殿里的灯太亮了,陶菁弹指灭了几盏,昏昏之中,他见毓秀睡的香甜,就忍不住困意也睡了过去。

姜郁回到永乐宫的时候已是寅时,他听说毓秀回了金麟殿,就马不停蹄地又赶过来请罪,谁想才到殿门口,就看到了战战兢兢守门的康宁。

康宁神色惊惶,一见姜郁就跪下拜道,“时辰还早,皇上还没起身,请皇后晚些再来。”

说话的内容没问题,他说话的语气却大有问题,姜郁猜到康宁在刻意隐瞒什么,就厉声问了句,“到底是怎么回事?”

康宁头低着不敢抬,“殿下息怒,是皇上吩咐不许放人进殿的。”

姜郁一开始并没想着要进殿,只想在殿外跪到毓秀起身再磕头请罪,可他分明从康宁的话里听出了不寻常,就咬着牙再问一句,“皇上为何不许人进殿?”

康宁哪里还敢隐瞒,只能实话实说,“皇上召人侍寝,吩咐任何人不许进殿打扰。”

姜郁闻言,如遭五雷轰顶,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康宁不见姜郁示下,就偷瞄了一眼,却看到姜郁脸色铁青,眼中尽是杀意,吓得忙把头又低回地上。

姜郁扯着康宁的领子把他拎起来问,“皇上召谁侍寝?”

康宁被拎的气喘不上气,一张脸憋的通红,“陶……陶菁。”

姜郁把康宁甩到一边,两只手马上要推到殿门,又在最后一刻硬收回来,他整个人像木偶一样僵在门口,动也不动。

康宁哪敢上前,反倒是姜郁的侍子傅容走来解劝,“殿下,不如我们先回永乐宫再从长计议。”

姜郁攥紧拳头,对傅容道,“小声把门打开,不要惊动皇上。”

傅容知道姜郁不亲眼看到是不会死心的,就叹着气把门轻轻推开。

姜郁一步一步走进殿,每靠近龙床一步,心就沉下一分,等他终于走到床前,心已空空无一物。

毓秀嘴角含笑,不知正做着什么好梦。

姜郁转身出殿,傅容关了门,又问了一次,“殿下,不如我们先回永乐宫再从长计议。”

姜郁身子稳稳,手却止不住发抖,只能藏在袖子里。

傅容和康宁眼睁睁地看着他跪到外殿,面无表情。

第8章 .7

五更时分,毓秀幽幽转醒,一睁眼就看到陶菁支着头笑眯眯地看她,手里还摆弄着一支盛开的桃花。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毓秀慌忙撑起身,掀开被子一瞧,她身上的衣服松松散散,陶菁也衣冠不整,更让人恼怒的是,他怎么敢这么大胆躺在龙床上,躺在她身边。

毓秀气的不轻,起身对陶菁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陶菁扯手把毓秀拉进怀里,半个身子也压上去,“怎么才过了一晚,皇上就翻脸不认人了。”

毓秀七窍生烟,正要大声叫来人,就被陶菁捂住嘴巴,“皇上,皇后现在在外殿跪着,你要是一喊,恐怕就失了帝王威严。”

姜郁在外殿跪着?

想必是处理了在宫外的事,特别跑来请罪。

毓秀僵硬的身子渐渐放软,陶菁见她有妥协之意,就松了捂她嘴巴的手,“皇上稍安勿躁。”

毓秀狠狠瞪着陶菁,低声怒道,“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陶菁眼睛眨了两眨,“皇上所谓的大逆不道之事,是什么事?”

“私睡龙床。”

“那下士私睡龙床之前的事,皇上还记得吗?”

毓秀被他一句话问住,思及前因后果,脸色惨白,“你想说什么?”

“皇上昨晚喝醉了,赏了花之后就降旨让下士侍寝,下士不敢抗旨,只好勉为其难地伺候陛下。”

毓秀恨的嘴唇发抖,只想动手撕了陶菁,“一派胡言,朕何时降旨让你侍寝?明明是你在桃花上撒了迷药,存心不良,其心可诛。”

陶菁一脸委屈,“皇上毁了下士的清白,现在又要抵赖?”

毓秀脑子轰的一声响,难道他们昨晚真的有了肌肤之亲?

从出任监国开始,她已经很少表露过激的情绪,遇事大多能忍就忍,更不会在人前显露暴戾之气,可在如今这种情形下,她还如何忍得住,抬手就狠狠扇了陶菁一个耳光。

陶菁被打的毫无防备,一边耳鸣不止,心说这丫头出手真够狠的,果然从前那些温良和顺的模样都是装给姜郁看的。

毓秀眼中已显露决绝之意,陶菁哪里还敢胡闹,“下士只是随口说笑,皇上居然当真了。皇上昨晚闻着花香睡着,下士只是扶你睡到床上。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陶菁的语气不像说谎,他脸上的表情也一本正经,想来他也没那个胆子真把她怎么样,毓秀的心境这才平稳了些,“你所言非虚?”

“下士怎敢欺君?”

“既然你只是扶朕睡到床上,你的衣服呢?”

陶菁一声轻叹,“皇上昨晚身子不适,吐到下士衣襟上,下士不得已才脱了外袍。”

“你又是怎么睡到床上来的?”

“我本守在床边,可皇上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放,中途又蛮力搂抱,下士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床上了。”

毓秀忍不住冷笑,“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你为何不一早就下床去,还要故意挑衅?”

“是下士鬼迷心窍,本想逗皇上开心,不料皇上竟恼怒至此。”

陶菁脸上的掌印越发明显,与他俊美的容颜很不相容,看上去还有点滑稽。

毓秀心里好笑,为了保持威严还得硬板着脸,“你如此放肆,朕若再不罚你,这宫中就没有规矩了。”

陶菁知道毓秀是要追究他吻她的事,就跪到地上说了句,“皇上开恩。”

他嘴上说皇上开恩,面上的表情却满不在乎。

毓秀一皱眉头,“从今天开始,金麟殿的地板都由你来擦。”

“遵旨。”

陶菁眼都不眨就一口应承,毓秀轻咳一声问了句,“皇后在外头等了多久?”

陶菁生怕毓秀心软,就随口扯了句谎,“大概是刚刚才跪到外面的。”

“朕要起身上朝,你退下。”

“下士衣衫不整,何以示人?”

毓秀猜到他是故意耍赖,就厉声说了句,“你是自己出去,还是叫我唤侍卫抓你出去。”

陶菁挑眉笑道,“皇上要把我衣衫不整的丢出去,不怕惹人误会?”

毓秀才要回应,陶菁就高声对门外喊了一声,“皇上起身。”

这该死的。

外头守着的内侍嬷嬷开门进殿,没有一个敢抬头看毓秀的。

毓秀心里恼怒,这几个人肯定是误会她和陶菁的关系了,偏偏陶菁还不知避嫌,走到梁岱面前借衣服。

梁岱不得不抬头看了毓秀一眼求示下,毓秀轻咳一声,对梁岱说了句,“你去给他拿一套换洗的衣服。”

梁岱白了一眼陶菁,转身去了。

郑乔与陶菁伺候毓秀洗脸漱口,嬷嬷们为毓秀换朝服时,梁岱拿着陶菁的衣服回来了。

陶菁带了衣服到偏殿去换,出门时正对上姜郁。

姜郁虽跪着,上半身却挺得像板一样直,看向陶菁的眼神满是冰冷。

毓秀整理好也走出殿门,一见姜郁就惊诧的倒抽一口冷气,忙过去扶起他,“伯良怎么在这里跪着?”

姜郁一张脸都是白的,起身的时候两个膝盖也疼的钻心,“臣昨晚匆匆离宫,罪该万死,特来向皇上请罪。”

毓秀叫人扶住姜郁,随即展颜笑道,“伯良这是何苦,我又没有怪你,右相有病在身,你本就该回去尽孝,他老人家没什么大碍吧?”

姜郁也回报毓秀一个笑,“父亲身子不适,恐怕要告假修养几日。”

“这个自然,伯良多回相府探望,也代朕问候右相。”

姜郁半字不提毓秀召陶菁侍寝的事,可他脸上的纠结却掩藏不住,“下朝之后,臣陪皇上用午膳?”

毓秀露出为难的表情,“朕也想同伯良一起用膳,可昨晚我已经答应三皇子殿下在勤政殿设小宴招待他了。”

姜郁笑道,“既然如此,臣只好等皇上一起用晚膳了。”

毓秀回话的模棱两可,“伯良回去等旨意吧。时辰不早,朕要上朝了。”

姜郁露出个僵硬的笑容,目送毓秀出门。

毓秀走了半晌,姜郁还呆呆站在殿中,直到傅容来问,他才吩咐摆驾回永乐宫。

毓秀下朝之后,闻人离已等在勤政殿,两人寒暄几句,就各自入席。

毓秀吩咐御膳房准备午膳时,特别交代他们要按闻人离的喜好做几个地道的北琼菜,谁想菜一上桌,闻人离却只顾着吃西琳美食。

“烤羊肉不和殿下的胃口?”

“来了西琳自然要吃西琳菜,秦州的面食劲道,蜀州的菜肴辛香,北琼虽也有西琳御厨,无奈食材有差,做出的菜到底还是差了一点味道。”

毓秀嫣然一笑当做回应。

两人默默吃了半晌,她才又问一句,“殿下昨日还说有几句私话同我说,不知是什么话?”

闻人离轻咳一声,满饮了一杯葡萄酒,“西疆的美酒真是不错,皇上回赠的那几坛已被我们喝光了,不知能不能再厚着脸皮要一些。”

毓秀明知闻人离顾左右而言他,也只能痛快应承下来。

他昨日还一副十万火急的模样像有什么急事要说,怎么才过了一天,就不急不慌,无欲无求了。

毓秀明知事有蹊跷,却不好多问,两人一顿饭吃的相安无事,说的也尽是无关紧要的话。

用罢午膳,闻人离已喝的半醉,毓秀亲自送他出殿门,分别之时,终于问了句,“殿下昨日要说的可是联姻之事?”

闻人离哼笑道,“联姻之事是我母后的主意,父皇默许了母后的提议,却对同我联姻的对象有一些异议。芙蓉花开,容京繁华,皇上可否叫人带我们到处转转,游玩一番。”

前一日还蛮横暴戾,怎么突然就收敛了性情,生出游山玩水的雅兴来。

毓秀笑道,“殿下有这个兴致,朕自然会安排礼部去办。”

闻人离拱手对毓秀道了声谢,带人下阶而去,毓秀远远看着下头的人递还给他之前解下的佩刀,竟是她赠还给他的那把益贡刀。

闻人离走远,毓秀才转身回殿,吩咐梁岱传口谕召华砚进宫。

华砚来时,毓秀正扛着醉酒批奏章,她才被闻人离灌了不少酒,眼都是花的,朱批也写的不如往日工整。

华砚进殿时悄无声息,偷偷看了毓秀一会才跪地说了一声,“皇上万岁。”

毓秀一惊,笑着走下龙椅扶起华砚,“惜墨进门之前怎么不叫人通报?”

“想给你个惊喜。”

毓秀一声长叹,“这两日日日喝酒,我的身子快受不住了。”

华砚扶毓秀回龙椅上坐,“皇上又要我传什么信?”

毓秀想到凌音所请,脸上不自觉地就现出两块红晕,“你猜到我又要你传消息给凌音?”

华砚哀哀轻叹,“这些日子皇上召我进宫也没有别的事了。”

毓秀心里也有点愧疚,“惜墨大人有大量,不要生我的气。”

华砚笑如春风,“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我也想多进宫来看你。”

第8章 .8

毓秀对华砚笑道,“凌音要你进修罗堂?”

华砚一脸无奈,“我第一次替皇上送信的时候,他就找借口跟我打了一场,之后又不依不饶,一定要我进修罗堂。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你打赢了他?”

“打输了,我和他的武功路数不同,我学的是正儿八经的招数,他练的是毒辣阴险的套路,尤其是他的暗器,真是防不胜防。”

毓秀摸摸华砚手背上的伤疤,“这就是被他的暗器打伤的?”

华砚摇头苦笑,“还好他没在暗器上淬毒,否则我十天半月也下不了床了。”

“他既然这么想要你,自然是承认你的身手了。”

华砚听了这话,错以为毓秀与凌音是同样的意愿,脸上的笑容就变得有点僵硬,“我的行事作风与修罗堂格格不入,暗杀刺探的事也没法做的得心应手,要是皇上一定要我去,我就去吧。”

毓秀忙摇头解释一句,“我怎么会不顾你的心意,你是将门出身,身手不凡,凌音想要你是看中你的厉害,我私心里却更想你前朝出仕。”

华砚从前也有这个心愿,可自从他成为毓秀伴读的那一天起,就知道自己大概是没什么机会入朝为官了。

毓秀见华砚一脸纠结,就笑着问了句,“若让惜墨入六部之一,你会选哪一部?”

华砚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顺从本心答了一句,“吏部。”

毓秀点头笑道,“惜墨的确适合入吏部,你的性子温顺谦和,与人为善,精于把握宽容与严厉的尺度,却又心思清楚,外圆内方,不会被浮华的功名利禄迷惑,是我心中的不二人选。”

华砚脸一红,讪讪笑道,“皇上过奖了。”

毓秀看他不好意思,也不敢再调侃,只说正事,“你传旨凌音,要他派人盯住闻人离一行,若有异动,随时禀报。”

华砚笑道,“皇上真打算把灵犀公主许配给两位皇子中的一位?”

“这要看灵犀自己的意思,她不想嫁,我勉强不得,她想嫁,我也拆散不得。”

华砚轻笑道,“听母亲说,昨晚席间,灵犀公主与太子殿下欢饮谈笑,十分和睦。(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毓秀当然也看到二人亲密的情景,欧阳苏比闻人离圆滑得多,灵犀喜欢他也无可厚非,只不过这两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凑到一起免不了互相算计。

华砚见毓秀发呆,就笑着问了句,“右相罹患急症,休养在家?”

毓秀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实话实说,“趁他病着,程棉和迟朗会秘密调查工部这些年的龌龊藏掩。封妃旨意一下,我就特许惜墨入吏部供职。”

华砚一愣,“皇上不要我入宫了吗?”

毓秀长叹道,“入宫还是要入的,母上在位时也有后宫入朝的先例,准惜墨在吏部供职的旨意下来之后,朝上必定会有人出面反对,所以你一开始的官职不会太高,入部之后也免不了受排挤,惜墨想好了吗?”

“只要能为皇上分忧,臣义不容辞。”

毓秀听华砚义正严辞,忍不住笑道,“我是皇上你是臣了,我也说不清自己是欣慰还是悲伤。”

华砚离毓秀很近,近到他能从她的金眸里看到自己的轮廓,“我当初答应献帝,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对皇上不离不弃,在我眼里,你不仅是皇上,也是毓秀。”

毓秀闻言,突然就有点鼻酸,“你已经很久没同我表字相称了。”

华砚也有点不好意思,“毓秀只能放在心里叫,嘴上还是要叫皇上。”

两人相识一笑,华砚拉着毓秀的手说了句,“我进宫有一会了,未免引出麻烦,这就走了,要传的信一定传到,请皇上安心。”

毓秀送华砚到殿外,两人依依惜别。

等她回到殿中,就派人去打听欧阳苏是否人在东宫。

内侍禀报太子殿下一早就出宫去了,听说是去灵犀府上拜访。

毓秀吩咐东宫的宫人,欧阳苏一回宫就通传金麟殿。

这边批了一个时辰的奏折,东宫的通传就到了,毓秀就速速料理了朝事摆驾东宫。

欧阳苏得知毓秀要来,一早就等在院子里,内侍通传,他便亲自迎出宫门。

“皇妹昨晚喝醉了,今日可还好?”

毓秀笑道,“白日里才好一些,晌午又喝了一场,北琼人的酒量真是不可思议。”

“听说皇妹在勤政殿设小宴召炎曦入宫?他可曾为难你?”

“殿下态度平和,言行与昨日大相径庭,我本以为他有话要同我说,却是我想多了。”

欧阳苏反而皱起眉头,“炎曦本是为联姻而来,可我一直觉得他此行另有目的。”

毓秀笑道,“皇兄为什么这么说?”

“不说别的,昨日里刺杀他的刺客,皇妹可查清楚了?”

毓秀与欧阳苏携手进了东宫,“已经交代下面去查了,一有线索,即刻上报。”

欧阳苏笑而不语,半晌才问一句,“皇妹以为是谁对炎曦下的手?”

毓秀淡然笑道,“闻人离在西琳有所损伤,北琼必定追究到底,两国一起争执,渔翁得利的是谁?”

欧阳苏扭头看了毓秀一眼,呵呵笑道,“皇妹怀疑是我?”

“这么猜测的人不在少数,我却不是其中之一,皇兄光明磊落,绝不会做出挑拨离间的事。”

欧阳苏听到“光明磊落”四个字只觉得讽刺,“你我这种出身,哪里还懂得什么是光明磊落?”

“依皇兄看来,行刺三皇子的是谁?”

欧阳苏慢饮了一杯茶,“若不是炎曦自己演戏,就是皇妹朝中有图谋不轨的人了。”

“此话怎讲?”

“京城出了刺杀别国皇子的大事,禁军会担上失职的罪名,若抓不住刺客给北琼一个交代,几个头领恐怕官位不保,幕后主使图谋京城守卫,其心可诛,皇妹要多加戒备,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欧阳苏就事论事,毓秀心里也有点感动,“多谢皇兄提点。”

“你想谢我,就帮我达成心愿,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迎娶灵犀公主,还望皇妹从中帮衬,不要让我空手而归。南瑜西琳两国的皇室能亲上加亲,那是再好不过。”

毓秀一声长叹,“若灵犀愿意远嫁南瑜,我自然没有从中阻挠的道理,这两日皇兄一直同灵犀在一起,想必你也猜到她心里的想法,有些事并不是我能左右得了的。”

欧阳苏摇头笑道,“你猜的不错,灵犀对我的态度虽然暧昧,可她显然是不愿放弃公主的身份远嫁南瑜的。”

毓秀忍不住喟叹,“天下间有人重情重义,也有人重权重道,两人就算有情,若都不能抛弃功力之心,勉强在一起也不会有好结果,皇兄其实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欧阳苏一摊手,“联姻势在必行,偏偏你西琳只有一位公主,我也很为难。”

“公主的确只有一个,郡主却有几位适龄的待选,不知皇兄意下如何?”

欧阳苏连连摇头,“若皇妹说的是伯爵家的女儿,那我敬谢不敏。我虽不曾得见几位小姐,可席间观其母言行,又凭她和右相把持朝纲的事迹,五位郡主绝不会是心思单纯之辈。”

毓秀嗤笑出声,挥手屏退殿中服侍的几个内侍,低声对欧阳苏道,“皇兄误会了,我并无意将舒家的女儿嫁去邻国做王妃。斩草除根,我怎么会给自己留下这么大的后患?”

欧阳苏闻言,大吃一惊,“至于斩草除根这么严重,莫非皇妹已有心处置舒家?”

毓秀语气虽决绝,神情却平静如常,“想必皇兄也有耳闻,我姨母在位时,舒家的地位就已撼动不得,母亲登基曾借助舒家之力,她在位期间也不曾摆脱舒家之势。如此震主之威,实不能存。”

欧阳苏笑着看了毓秀半晌,感慨一句,“原以为皇妹不曾经历皇位之争,能坐上这个位置十分幸运,亲眼所见才知,西琳的朝局错综复杂,不乏为保禄位居心叵测,蝇营狗苟之辈,皇妹周旋其中,也十分辛苦。”

毓秀投石问路,总算安下心来,“我说的几位郡主,是被恭帝罢黜了王位,送与西疆与巫斯藩王做妃的两位姨母家的女儿。”

欧阳苏满心好奇,“既然如此,一见无妨。”

毓秀吊着欧阳苏的胃口,转而说了句,“皇兄有没有兴致同我对弈一局?”

“皇妹开口,我哪里有不陪的道理。”

一言罢,两人就摆开棋盘厮杀起来,一局完了,毓秀惨败,欧阳苏认定她韬光养晦,一定要下第二局,结果第二局对完,毓秀也输的十分凄惨。

欧阳苏笑着叫毓秀自认手下败将,毓秀如何肯认,“早听说皇兄棋艺非凡,今日一对,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我这里也有高人,你要是能赢他,我才真服了你。”

第8章 .9

欧阳苏从前就听说过洛四公子的大名。夜夜小说网mht.la

果不其然,毓秀豪言一出,就派人去侯府请洛琦入宫。

姜郁本还想请毓秀来永乐宫一同用膳,却听说她在东宫下棋输了欧阳苏,赌气召洛琦进宫代她同太子殿下对弈。

姜郁心里觉得蹊跷,毓秀登基后冲动的性子收敛了不少,极尽隐忍,不曾与人争强斗胜,怎么今日一反常态,执意要与欧阳苏决个高低。

洛琦接到旨意时正在家里用膳,等侍子宣读了口谕,他又回到桌上把饭吃完。

九宫侯气的够呛,连连催他进宫,“你在家里等了这些日子,好不容易等到皇上召见,怎么她真召见你时,你却不紧不慢。”

洛琦漠然回了句,“还没吃饱。”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九宫侯也懒得管他闲事了。

洛琦慢悠悠吃了饭喝了茶,才坐车进宫。

毓秀与欧阳苏在东宫用了晚膳,一边闲聊一边等洛四公子,二人正说着话,宫人却通报皇后驾到。

欧阳苏与毓秀对望一眼,笑道,“皇后是来看皇妹还是来观棋?”

“一定是观棋。”

至于姜郁是否醉翁之意不在酒,有没有怀疑什么,毓秀就不得而知了。

姜郁进殿,对毓秀与欧阳苏行礼,“听说有棋手进宫同太子殿下对弈,我一时好奇,贸然前来观战,实在唐突。”

毓秀笑道,“洛琦进宫之前,伯良与皇兄厮杀一局如何?”

姜郁欣然应承,欧阳苏也跃跃欲试。

二人一开局就互不相让,姜郁落子谨慎,欧阳苏步步为营,才各自布局,侍子就通报洛琦到了。

毓秀对欧阳苏与姜郁说了句,“你们先下完这一局,朕叫洛琦在偏殿暂待。”

观战到局中,毓秀悄悄走出殿进了偏殿,洛琦一见她就跪地行伏礼,“皇上万岁。”

洛琦面上少有喜悲,他行的礼虽架势十足,却不卑不亢,毫无谄媚之意。

毓秀看着洛琦头上的银麒冠,忍不住就有点想笑,听说他束发只用银麒冠,家里头冠的款式不下百种。

“朕单独来见你,务必长话短说。”

洛琦正色凌然,银眸清淡,看不出情绪,“派人行刺三皇子的事,是皇上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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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竟决绝如此,这倒是臣始料未及的。”

“思齐以为朕做错了?”

洛琦摇头道,“皇上走的虽是一步险棋,却也是想好了才走的,皇上有想除掉的人,心中自然已经有了取而代之的人选,臣猜到是谁在臣与程棉之后拿到皇上的第三枚九龙图章了。”

毓秀展颜道,“朕本想等你入宫之后再同你细说,既然你已经猜到了,也省了口舌。”

毓秀叫平身的时候洛琦已经起身,可他实在比她高出太多,低头看她又觉得不恭敬,这才屈膝想要再跪,“皇上急召臣入宫,不是为了禁军之事?”

毓秀忙扶住洛琦,携他在榻上坐了,“朕要神机司协同修罗堂与两法司彻查工部,布一个万无一失的局除掉阮青梅。”

洛琦一愣,“皇上要对工部出手?”

“思齐之前料想的不同?”

“臣还以为皇上会从礼部入手。”

毓秀想了想,到底还是实话实说,“朕的确是先从礼部入手的,如今……礼部无忧,可暂缓一边。”

洛琦立时就想通了,“皇上是故意将贺枚调离礼部放到滇州的?”

毓秀笑着点点头。

洛琦在桌上摆了两只茶杯,“这两年来臣为皇上谋划了两条路,一条四平八稳,经年蚕食,另一条虽是捷径,却凶险非常,一着踏错,万劫不复。皇上的开局如此激烈,自然是要放手一搏了?”

毓秀笑道,“欲除强敌,示之以弱,攻其措手不及,第一着一定要走的出其不意。神机司有什么要着人去查的,你只将印有九龙章的密函送与凌音便是。”

“皇上放心,臣必竭尽全力。”

洛琦说完这句,毓秀就匆匆回了正殿,坐回欧阳苏身边观战。

姜郁本来稍占上风,下到终局时心思一乱,竟功亏一篑。

“太子殿下棋艺高超,甘拜下风。”

“殿下承让。”

毓秀笑着吩咐内侍将洛琦传进殿。

姜郁本对洛琦并无忌惮,可他无意中竟发觉毓秀看向洛琦的眼神满是钦赏嘉许之意,这才有些担心。

欧阳苏的目光在三人脸上来回逡巡,只觉得洛琦与毓秀之间的气场十分奇怪,就笑着说了句,“听闻洛四公子天眼神卦,能看清前世魂,占卜现世吉凶,不知能否为本宫也看上一看。”

洛琦看了毓秀一眼,毓秀点头之后,他才接过欧阳苏的一只手。

欧阳苏被洛琦的一双银眸盯的浑身不自在,毓秀只是偷笑。

姜郁在一旁拧着眉头,多年之前洛琦的师父也曾为他卜过一卦,卦的内容称不上好,直到今天他还耿耿于怀。

“太子殿下是真龙转世。”

欧阳苏等了半晌,只听到洛琦说这一句,心里难免失望。

类似的话他听过不知多少次,不过是老生常谈。

毓秀见欧阳苏不甚满意,就对他笑道,“思齐所说的真龙与皇兄从前听到的真龙不可同日而语。”

欧阳苏这才生出好奇之心,“皇妹此话怎讲?”

“人界帝王都是真龙转世,思齐说你是龙,并非信口开河,他必定是看到了你的龙魂。”

其实洛琦看的也有一点勉强,随着年纪增长,他的天眼已经不像幼年时那么清明,渐渐就只能看到一个轮廓而已。”

毓秀与洛琦第一次见面,是他以她伴读候选的身份入宫觐见。

那时的洛琦只有七岁,天眼要比现在纯净的多,他看到毓秀的那一刻,也看到了她的魂。

她的魂是一条巨型金龙,龙威之盛,直到今天他也没办法忘记。

也是在那一天,九宫侯带着洛琦跪到毓秀与明哲弦面前,“犬子就是为皇储殿下布局的人。”

于是毓秀在五岁的那一年,给出了她第一枚九龙图章。

明哲弦决定退位之时,九宫侯也曾痛哭流涕,“臣没有帮皇上下好这一盘棋,只望思齐比我谨慎多谋,为皇储殿下运筹帷幄,整治朝纲。”

献帝在位十七年,不可谓不勤政,也不可谓无建树,恶始善终,并无遗憾。

毓秀想起往事,嘴角不自觉地就弯起来。

欧阳苏虽然不能十分相信毓秀的话,可他听到帝王都是真龙转世这一句,到底还是欣喜称心。

洛琦看了欧阳苏的面相掌纹,禁不住在心里慨叹,果然帝王的姻缘线都浅的让人唏嘘。

毓秀见洛琦皱起眉头,就猜到他算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忙抢着说了句,“一时看不清也没关系,今日先打起精神同殿下对弈。”

欧阳苏哪里肯依,“洛公子是看到了什么说不得的事?本宫来日不能顺利登基?又或是寿数太短?”

洛琦摇头道,“殿下禄寿双全。”

欧阳苏听了这话,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就笑着不再追问。

毓秀又催促他们对弈,两人就净了手下起棋来。

一开始本是欧阳苏占了上风,可棋到中盘,他却渐渐力不从心,洛琦的局布的天衣无缝,最后竟自毁胜算,故意退让。

二人最后以和棋为终,欧阳苏明知自己输了,好胜心作祟,只想拉着洛琦再斗一局,毓秀却不许了,“已经这般时辰了,今天就算了。”

欧阳苏这才怏怏作罢,亲自送洛琦出东宫。

他回来时,毓秀正站在殿门口。

“皇后人呢?”

“还在里面看你们下的那一盘棋。”

欧阳苏与毓秀并肩踱步到院子里,笑着感慨一句,“盛世忠臣,乱世谋臣,皇妹有谋臣如此,盛世有望。”

毓秀笑道,“多谢皇兄吉言。”

欧阳苏走到桃花树下折了一支开的尚好的桃花,“一场春雨后,一树花恐怕就要七零八落。”

毓秀猜欧阳苏的失意是因为之前洛琦为他卜的那一卦,“你我这种身份,姻缘浅薄无可厚非,皇兄不要放在心上。”

欧阳苏见毓秀神情淡然,似乎并不在意,就开口调侃道,“秀儿从前重情重义,怎么如今这么不上心了?”

毓秀摇头叹道,“皇兄看错了,直到今日,我依然重情重义。”

“喜欢的人还喜欢?”

毓秀笑而不答。

欧阳苏笑着摘了一朵桃花戴到毓秀头上,“喜欢是喜欢,却再也没有从前的一腔热血了吧?”

“我虽然没有那个本事摒弃儿女情长,却也知道孰轻孰重,不会再任性妄为。”

欧阳苏看着毓秀的侧脸,看着看着就笑起来,“若有一日,皇妹要从江山和姜郁中选择其一,你会选哪一个?”

毓秀才要回话,就看到姜郁远远朝他们走过来,她就笑着对欧阳苏说了句,“我先回宫了。”

欧阳苏似笑非笑地目送毓秀迎上姜郁。

帝后结伴出了东宫,姜郁才要问毓秀是否摆驾永乐宫,毓秀就开口吩咐一句,“回金麟殿。”

姜郁藏起眼中的失望,“皇上坐轿还是走路?”

“走路吧。”

“那臣也陪皇上走一走。”

姜郁不顾毓秀的闪躲,强势拉住她的手,“皇上头上戴着的桃花,开的真是妖艳无比。”

第8章 .10

走到半程,毓秀才发觉不对,“这是去金麟殿的路,伯良不回永乐宫吗?”

姜郁笑道,“皇上就算要赶我走,也等我把你送回去。(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他既然这么说,毓秀也不好推脱,只能任他陪着一路回金麟殿。

侍子们都跟的远远的不敢上前。

到了殿门口,姜郁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两人进殿之后,毓秀洗漱换衣,姜郁也要洗漱换衣。

侍子们都等毓秀示下,毓秀只好问姜郁一句,“皇后今晚要留宿金麟殿?”

姜郁笑着回问一句,“皇上可准我留宿?”

他外袍都脱了,毓秀哪里还能说不许,两人各自洗漱,预备睡下。

等宫人都退出门,姜郁就跪在毓秀面前叩首道,“臣犯了欺君之罪,罪该万死。”

毓秀心里吃惊,口气却平静如常,“伯良有什么事瞒了我?”

姜郁抬头看一眼毓秀,又匆匆把头低了,“臣昨晚离宫,并不是回相府看父亲。”

毓秀万没料到姜郁会自己承认,一时间,她反倒不知如何应对,“伯良的意思是……”

“想必皇上今日也接到奏报,昨晚有人擅闯帝陵,打伤了娴郡主。”

他每说一句,毓秀的脑子就是一嗡,面上还要装作吃惊不解的样子,“朕的确听说帝陵遭劫,娴郡主受伤,她伤势虽危重,好在救治及时,人已无性命之虞。”

姜郁认真地观察毓秀的表情,试探着说了句,“臣昨晚出宫,是去伯爵府探望娴郡主。”

毓秀原以为姜郁会把事情隐瞒到底,怎么才过了一天,他就坦白直言了,难道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下一句就会坦白他与舒娴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求她成全?

姜郁见毓秀不说话,就急着解释一句,“皇上不要误会,臣与娴郡主并无私情。舒娴受伤,臣有推卸不了的责任,这才必须去伯爵府请罪。”

就算是请罪,也不至于连夜赶去。

因为派人打伤她才造成她之后受了重伤,所以他心里愧疚?这个理由怎么想都差强人意。

毓秀叹道,“伯良多虑了,你和舒娴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就算你喜欢她也无可厚非。[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姜郁犹豫半晌,终于又说了句,“臣是受父命阻止静娴成为联姻的人选。”

受父命?怎么右相大人也被牵扯进来了?

毓秀听的云里雾里,心里明明好奇的很,脸上却不动声色,“伯良起来说吧。”

姜郁却跪着不动,“这事牵扯到父亲与伯爵的名誉,所以并无外人知晓。舒娴也是姜家的女儿,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言外之意,姜壖与舒景有私情?

这倒是毓秀始料未及的,“伯良所言非虚?”

“臣不敢欺瞒皇上。因为舒娴的身世,父亲一直都对她宠爱有加,听说皇上有意在郡主中择其二与北琼南瑜联姻,他生怕舒娴远嫁,才吩咐我想个办法。”

毓秀笑道,“右相要做事,哪里还要如此大费周章。”

这话里明明透着嘲讽之意。

姜郁咬牙道,“舒娴并不得伯爵喜爱,伯爵也有意叫她远嫁,父亲无从插手,才叫我暗中想办法。”

毓秀冷笑,“所以伯良就想出了一招苦肉计?”

姜郁一脸尴尬,“是臣自作聪明,弄巧成拙,该一早就向皇上禀明实情,求皇上的恩典。”

毓秀起身扶起姜郁,“伯良多虑了,朕的确有意选两位郡主作为与北琼南瑜联姻的人选,可我西琳的郡主也不止是在京中的五位。巫斯与西疆藩王的女儿,正在婚龄的有四个是我两位姨母所出,我已经下旨召她们进京了。”

姜郁闻言,非但没有安心,反倒更多了忧虑,“联姻的人选,皇上一早就没有考虑舒家的几位郡主?”

毓秀怎么会说没考虑,“她们自然也在备选,至于最后的结果如何,要看两位皇子与郡主们自己的意思。”

话说的冠冕堂皇,姜郁也找不出破绽,只能一笑而过。

毓秀打了个哈欠,“伯良今日同我说的是你的家事,也是右相与伯爵的私事,朕本来是没有立场插手的,可若是家事同国事扯上关联,那就不清不楚,不好处置了。舒娴重伤在身,帝陵的守卫要暂时交给别人,等她身子好了再做打算。这事到此为止,朕实在困的厉害,伯良也早些歇息吧。”

毓秀脱鞋上床,顾自躺了。

姜郁放下龙凤帐,半晌之后,毓秀的呼吸渐渐平稳,眼看就要睡着了,姜郁却轻轻问了一句,“皇上睡着了吗?”

“睡着了。”

姜郁本来还有点尴尬,听到这句之后却忍不住凑过来抱住毓秀,“那皇上现在说的是梦话吗?”

毓秀心里不想和他亲近,又不能拒绝的太明显,虽然没有推开他的胳膊,却也没回声。

姜郁难免心灰意冷,“皇上还在生我的气?”

毓秀轻轻叹了一口气,“伯良多心了,你话说得清楚,我也听得明白,下不为例就是了。”

姜郁把抱毓秀的手又收紧些,毓秀渐渐感觉到他喷在她颈子上的呼吸灼热,忍不住就打了个激灵,“伯良勒的我太紧了。”

姜郁的唇滑到毓秀耳边,像是私语,又像是在轻轻亲吻她的耳廓,“毓秀……”

毓秀一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叫她的名字。

姜郁的手已经滑到她腰线以上了,情急之下,毓秀就随口扯了句谎,“我这几日身子不适,不能行房事。”

姜郁一愣,抱毓秀的手也松了松,“皇上……身子不适……?”

毓秀只能硬着头皮扯谎到底。

“那昨日皇上召幸侍子是怎么回事?”

毓秀眼前一黑,愤愤道,“是谁说我召幸侍子?我昨晚身子不适,吐了几次,才一直留人在殿里服侍。”

听毓秀的语气,不像是说假话,姜郁却还是将信将疑。

毓秀趁机从姜郁怀里翻滚出来,盖上被子面朝向里。

拒绝的表示如此明显,姜郁也不好再纠缠,等她睡着,他才长长叹了一口气,悄悄又靠近她一点。

毓秀一夜睡得安稳,醒来时姜郁还没醒,他的身子侧着,一只胳膊压在她身上,脸上的表情称不上放松。

毓秀轻手轻脚地把姜郁的手拿开,越过他下床,预备悄悄叫人。

殿门一开,她就对上陶菁的一张笑脸。

“皇上连着两日起晚,今早也来不及用膳了。”

“来不及就不用了,朕不饿。”

陶菁一挑眉毛,“御厨新做的桃花糕,皇上吃一块吗?”

毓秀一听到桃花糕三个字就流了口水,在偏殿洗漱换衣毕,她就大快朵颐地吃起来,前几口吃得太快,噎的只咳嗽。

陶菁笑的肚子痛,康宁气的想揍他一顿,冲过去给毓秀倒茶,又帮她拍背顺气。

毓秀吃完点心就急着上朝,走前还特别吩咐宫人不要吵醒姜郁。

姜郁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他昨晚辗转反侧了半夜,打了四更才勉强睡着,毓秀起身的时候,他隐约有知觉,想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等他洗漱换衣,也不用早膳,直接带人出宫去伯爵府。

舒娴房里不止四位舒小姐在,右相也在。

姜壖告病在家,戏要做足,就连早朝都没有上。

姜郁探望了舒娴,就被姜壖叫到偏房,“你对皇上都说了?”

“依照父亲的吩咐说的。”

“若不是万不得已,为父也不愿你把实情透露给皇上,可你在情急之下找的借口漏洞百出,皇上不是糊涂人,这事早晚要露出马脚,与其事败时让他对你心生芥蒂,不如你先招了以示真诚。”

“父亲英明。”

“皇上有没有大发雷霆?”

姜郁仔细回想毓秀的反应,皱眉道,“皇上吃惊倒有点吃惊,并无恼怒。”

姜壖反而觉得违和,“凡是九五之尊,最忌讳的就是被人欺骗,她若大发雷霆,这事还好办,她若一笑而过,隐忍不发,反倒麻烦。”

姜郁之前也不是没这么想过,却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毓秀的隐忍是因为她一贯性子宽容。

姜壖冷哼道,“她不发怒的原因不外有三,最坏的情况是她早就猜到你之前在撒谎,不过以皇上的资质,大概不会多疑如此;又或是她心里虽恼你,面上还要保持风度,只在心里同你闹别扭;又或许是皇上喜欢你才事事不计较。”

姜郁当然期盼毓秀的淡然是因为她对他的喜欢,可就昨晚毓秀冷淡的态度来看,她在心里跟他闹别扭的可能性更大。

姜壖见姜郁发呆,就笑着对他说了句,“为父冷眼旁观,你对皇上并非无情,那就不要再计较她的多情,攻心为上。若是她听话受摆布,让她继续做皇帝也没什么,毕竟灵犀性子暴烈,更不受控。”

第8章 .11

初元令的旨意下来之后,姜壖也曾一度想喂毓秀吃点苦头,借以警告她不要任性妄为,好在那之后她也没有什么大动作,处理事务大多依顺他的心意,姜壖这才打消剑拔弩张的念头。[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静娴你也见了,未免惹人诟病,速速回宫吧。”

“父亲保重。”

姜郁躬身施礼,态度恭谨,可姜壖总觉得哪里不对,他这个儿子没有一点像他,无论言行举止还是行事作风,都与他大相径庭。

姜郁从小就心高气傲,姜壖一开始没想到他会答应入宫为后。他这个庶子心思深沉,直到今天,他也看不清他是否另有所想,别有图谋。

一想到嫡子姜聪,姜壖又忍不住头痛,姜郁起码脑筋清楚,不乏功利心,姜聪却性子单纯,做事太过冲动,要是不尽早磨砺,恐怕难堪大任。

姜郁回到宫中的时候,毓秀才刚下朝,他就摆驾勤政殿与毓秀一同用午膳。

“早起皇上为什么不叫我起身?”

“看你睡的很熟,不忍心叫醒你。”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毓秀觉得姜郁比刚进宫的时候憔悴了不少,“朕有事要同皇后商量。”

姜郁听毓秀吞吞吐吐,大概也猜到她要说什么,“礼部准备好封妃大典的事宜了?”

“几个人的位分拟好了,礼部也已选好吉日,只等我下旨。”

选妃之事本该隆重操办,毓秀却精简如此,多少还是照顾了姜郁的颜面。

姜郁心情复杂,轻声笑道,“既然皇上已有主张,臣没有异议。”

毓秀低头喝了一口汤,叫人把草拟的圣旨拿给姜郁。

姜郁从进门开始就刻意回避陶菁,从他手里接过圣旨时看到他嘻皮笑脸,心中的郁闷更多了几分,“皇上要封凌音做贵妃?”

毓秀一笑敷衍,“不过是给左相一个交代。”

“博文伯比九宫侯爵高一等,皇上封洛琦为妃,只封舒雅作嫔,伯爵恐怕心有不满。”

毓秀笑道,“舒雅虽好,毕竟是女儿身,今后不会有子嗣。”

姜郁一愣,毓秀说这话的意思,莫不是将来要同华砚凌音洛琦纪诗怀育子嗣?

“华砚是皇上伴读,他母亲又是一等将军,封妃也无可厚非。mht.la [夜夜小说网]”

姜郁话说得冠冕堂皇,毓秀却笑他口不对心,“是惜墨自己选的,他从不在意虚位,也不想太张扬惹出麻烦。”

姜郁在心里冷笑,“纪诗的家世资历比之前几位公子小姐都差了一些,皇上也封他作嫔吗?”

毓秀像是故意不让姜郁称心,他才说完这一句,她就对他笑道,“纪诗是美人,我本想封他做美人的,可看在他哥哥的面子上,让他与舒雅华砚同位也使得。”

陶菁在一旁嗤笑出声,不止康宁与嬷嬷们听到了,毓秀和姜郁也听到了。

姜郁瞥一眼陶菁,眼神尽是冰冷,陶菁非但不惧,反而似笑非笑地回看了一眼姜郁。

毓秀恼怒陶菁无礼,忍不住就召他近前来训斥,“金麟殿的地板,你擦好了吗?”

“擦好了。”

“一派胡言,你昨日并未轮班,今早才来当值,那你是什么时候擦的地板?”

“下士昨晚擦的。”

“什么?”

“皇上既然交办下士差事,下士接了旨谢了恩,当然要竭尽全力地完成。”

毓秀看他眼圈乌黑,面有疲态,不禁也有些愧意,“擦过一次就行了。从明天起,小心当差。”

陶菁跪地谢恩,姜郁面无表情地问了句,“不知他犯了什么事,才被皇上罚去擦地板?”

毓秀哪里会实话实说她被他调戏了。

“陶菁才进宫,不懂规矩,时而言语无状,做事糊涂,我罚他也是小惩大戒,要他当差时多留心。”

姜郁的眉头越皱越深,毓秀这几句话说的煞有介事,可她连看都不敢看陶菁;陶菁一双眼却紧盯着毓秀,那哪里是下位看上位的眼神。

毓秀否认她召幸陶菁,应该不是谎话,可要说他们之前没有暧昧,姜郁却不相信,就算毓秀对陶菁无意,陶菁也对毓秀有心。

一想到华砚等人进宫之后复杂的局势,姜郁就觉得棘手不已,更让他不安的是毓秀对待凌音和洛琦的态度,似乎也比他原本预想的更亲密。

两人沉默着吃了一会东西,姜郁才又开口问了句,“擅闯帝陵的人,禁军可抓住了?”

毓秀放下筷子,摇头叹道,“目前还没有眉目。”

“依皇上看,偷入帝陵的人与行刺三皇子的刺客可是同一伙?”

毓秀也不知姜郁问这话是不是试探,就笑着回了句,“一日之内两次事故,极有可能是同一人主使,否则不会如此巧合。”

“皇上想到什么对策没有?”

“除了加强守备,也没有别的办法,毕竟现在无从查起。朕好奇的是帝陵有什么让人觊觎的。”

姜郁讪笑道,“莫非是有人想谋取恭帝的葬品?”

“也许如伯良所说……可恭帝算不得厚葬,且人人都知盗皇帝陵折三代寿,求财也是为求福,哪里会有人为财折福,朕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姜郁笑着点头,心里却有点别扭,这几日毓秀跟他说话时不时就会冒出几个朕,也不知她是无心还是刻意为之。

两人用了午膳,毓秀坐到上位批奏折,姜郁在下首喝茶。

毓秀见姜郁没有要走的意思,就把几封奏折递给他看。

姜郁看过之后就在白纸上写批复,毓秀一边抄一边笑道,“不知伯良能不能模仿朕的字迹?”

姜郁一愣,“皇上的意思是?”

“朕每日都觉得厌烦劳累,要是伯良能帮我分担则个,那是再好不过。”

姜郁嘴上应承,心里却十分疑惑,毓秀登基后行事中规中矩,也算得上勤政多劳,怎么突然想偷懒叫他帮忙了。

“承蒙皇上不弃,臣必竭尽全力。”

“批几本奏章而已,伯良尽五分力就够了。你先学好我的字迹,就来帮我的忙吧。”

姜郁果真就在一旁模仿起毓秀的字来,唯恐毓秀多心,他又不敢学的太快。

晚膳时分,毓秀伸腰打了个哈欠,走下来看姜郁的字迹,“不错,伯良学到七八成像了。”

姜郁见毓秀皱着眉头揉颈子,就把她拉到榻上坐着帮她捶肩膀,“折子并不多,皇上怎么足足批了一个下午?”

毓秀笑道,“我一向都是如此,做决定的时候优柔寡断,拖泥带水,拖来拖去,就慢了。”

姜郁手上的动作又温柔了几分,语气也极尽柔和,“皇上只是谨慎。”

“窝囊才对吧。”

“臣没有这个意思。”

“我也知道我的性子太温软了,直到今天,还是有很多人觉得我不配坐这把龙椅,登基之后,政绩没做出一件,笑话却闹了一堆。”

姜郁见毓秀哀哀然,莫名也有点心疼,“皇上不必妄自菲薄,礼部相待两位国宾,进退得宜,准备的回礼也很有讲究;初元令虽然有一些冒进激烈,相待来日,得益的士子百姓绝不在少数。”

毓秀笑着握住姜郁揉她肩膀的手,“朕听说灵犀陪两位皇子出城踏青了?”

“臣不知。”

“今早礼部来报的。如此甚好,灵犀聪慧开朗,皇子们都很喜欢跟她在一起。”

姜郁心里打鼓,“皇上既然不打算把公主远嫁,又何必让她日日和皇子们在一起?”

“伯良担心灵犀与太子殿下日久生情?”

姜郁生怕毓秀误会,忙解释一句,“公主的事臣不好多嘴,只怕来日徒生变故,皇上烦心。”

姜郁才同欧阳苏对过弈,不可能还看不清太子殿下的外秀内冷的秉性,毓秀猜他是在忌惮闻人离。

“伯良是担心三皇子求而不得,强取豪夺?”

“臣担心北琼求亲不成,借以武力。”

“你多虑了,灵犀机敏善察,遇事会随机应变的。”

她这个妹妹虽然张扬跋扈,对待感情却很有分寸。迄今为止,喜欢她的人虽然不在少数,却还不曾有人因私废公,闹出事端。

姜郁见毓秀一派淡然,也不好再多说,只反握住毓秀的手。

毓秀拉姜郁同坐,“伯良一早起去伯爵府探望娴郡主了吗?她伤势可好些了?”

“人一直在昏睡,恐怕要休养几个月才能恢复。”

“这几日有不少人到伯爵府上探望吧?”

姜郁蓝眸一闪,淡然笑道,“的确有不少人探望郡主,臣今日也见到了父亲大人。”

毓秀不动声色,“姜相身子可好?要是他身子并无大碍,该请他歇息几日就上朝,国可无君,不可无相。”

姜郁想了想,笑着说了句,“父亲的身子确实不如从前,他也想趁这个机会好好将息,皇上不会怪罪吧?”

毓秀嫣然一笑,“姜相的身子要紧,朕会派人去相府探望,请他务必多多保重。”

第8章 .12

一月前礼部已着手准备封妃大典,圣旨一下,就交由姜汜亲自操办。(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舒雅是女妃,不能把她和男妃们合在同一宫,姜汜就将她安置在之前灵犀所居的储秀宫。

几人中凌音位份最高,分居永福宫;洛琦次之,住永喜宫,华砚与纪诗身份相当,同住永安宫。

其他四个人本来就不在乎这些,只有凌音一人对姜汜的安排怀有异议,不顾解劝,执意要闹到毓秀面前。

“太妃实在偏心,永福宫离皇上的金麟殿太远,我要换一宫。”

姜汜一脸无奈,“四宫已经照皇上的旨意整治一新,若临时改动,宫人们没法马上预备出来。”

毓秀看一眼洛琦,见洛琦点头,她就向凌音笑道,“永喜宫是六宫中离金麟殿最近的一宫,思齐不计较与你交换,不如你就住到永喜宫,让他住永福宫。”

凌音心里郁闷,忍不住就瞪了一眼洛琦,洛琦却看也不看他。

姜汜省了麻烦,连连称好,凌音却一个白眼望天,“喜字与我的八字相冲,恕臣不能从命。”

舒雅上前笑道,“臣的储秀宫也离金麟殿不远,贵妃愿意的话……”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凌音摆手打断,“免了,秀字也和我八字相冲。”

姜汜抓住凌音的小尾巴,失声冷笑,“贵妃是说皇上和你八字相冲?”

一屋子人都忍不住笑,凌音忙跪下向毓秀请罪,“是臣一时口误,请皇上恕罪,臣要说的是储字与臣八字相冲。”

纪诗似笑非笑地嘲讽一句,“贵妃不如说宫字与你八字相冲,皇上说不定就开恩让你自己选了。”

凌音明知纪诗调侃他,就索性耍赖到底,“皇上,宫字与我八字相冲。”

毓秀忍俊不禁,明知道他心中所想,却偏偏要装糊涂,“思齐要同你换你不换,静雅要同你换你也不换,难不成你还想皇后与太妃同你换?”

凌音忍悲含怒地看着毓秀,“臣哪里敢劳烦皇后与太妃,请子言同我换就好了。”

纪诗看了一眼毓秀,又看了一眼华砚,躬身对凌音笑道,“臣的位分比贵妃低了两级,没有这种换法,怎么说都于理不合。”

毓秀故作正色,“永安宫的确离金麟殿很近,悦声是看中了永安宫吗?”

凌音以为毓秀为他解围,就笑着说了句,“请皇上成全。[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既然你想住永安宫,子言又不愿跟你换,那请惜墨跟你换吧,委屈惜墨了。”

华砚忙上前接旨。

凌音脸都绿了,眨巴眼看了一会毓秀,“既然画嫔愿意住到永福宫,看来永福宫也不是很糟,臣也不搬了。”

姜汜自以为皆大欢喜,“既然贵妃自己想通,那是最好不过。”

毓秀笑姜汜糊涂,“悦声不敢一个人住,想找人陪他一起住壮壮胆,既然惜墨愿意过去,就请太妃在永福宫多收拾一殿。”

姜汜一愣,笑容僵在脸上,“永福宫只预备好了正殿,要把偏殿也洒扫一遍,起码还要三天。”

凌音一挑眉毛,“三天就三天,有什么问题?”

洛琦和舒雅站在一旁看热闹不说话,纪诗却笑道,“可这三天要画嫔住在哪?东西又如何安置?”

凌音轻咳一声,“永福宫既然是四宫中最好的一宫,正殿的床想来也足够大,我不介意画嫔在我殿里挤一挤。”

纪诗呵呵不止,舒雅掩面偷笑,就连一贯面无表情的洛琦脸上也现出一丝笑意。

华砚哭笑不得,只看着毓秀,毓秀到底还是不忍老友为难,“永福宫收拾妥当之前,惜墨先住永安宫,之后再搬。”

凌音虽然有些失望,到底还是得偿所愿,欢欢喜喜地告退;洛琦舒雅纪诗也各自回宫,姜汜同毓秀喝了一回茶,闲话半晌,才带人离去。

华砚被毓秀留到金麟殿,等人都走了,她才问他一句,“惜墨刚才不说话,我也猜不到你是不是愿意住到永福宫?”

华砚摇头苦笑,“臣心里是有点不愿意的,悦声时不时就要我陪他打架,从前在宫外还好,如今在宫中,一双双眼睛看着,一不小心就会露出马脚。”

毓秀笑道,“凌音从懂事开始就进了修罗堂,苦练武功之外,最擅掩藏,他放荡不羁这些年,在外人眼里是一个样,暗地里却十分聪敏谨慎,你不要小看了他。”

华砚笑道,“我哪里敢小看他。”

两人相视一笑,毓秀拉华砚在她身边坐了,低声道,“惜墨去永福宫也好,纪诗不知你们的身份,未免横生枝节,也要先避讳他;在舒雅面前,你们更要万事小心。”

华砚一改正色,“皇上放心。”

“我留你留了好一会了,你先回去吧,免得旁人生疑。”

华砚自去永安宫,毓秀叹着气批奏章,选妃大典之前停了三日早朝,政事多有积压,她正摇头捶肩,宫人就禀报皇后驾到。

姜郁来勤政殿时正遇华砚出去,两人对面施礼;他到殿门口时又看到守在外头的陶菁与郑乔,一问听说皇上召见众人之后单独留下了华砚,心里又隐隐觉得不自在。

毓秀见姜郁面有冷色,就笑着问了句,“伯良怎么气色不好?”

姜郁这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今天有折子要臣批吗?”

毓秀把一半奏章递给姜郁,“伯良才练了几日就练出同朕一模一样的字迹,实在让人佩服。”

姜郁叫人搬了椅子,在毓秀身边坐了,“皇上放心,臣有什么拿不准的,时时向皇上请教。”

两人各自批起奏章,直到上灯时分,姜汜派人来请,说合宫大宴,叫毓秀和姜郁换好衣服过去。

毓秀到了永寿宫才发现,姜汜不止叫华砚等人赴宴,也请了灵犀和两位皇子。

欧阳苏一见毓秀就笑道,“今日本是皇妹的家宴,太妃请我与炎曦意欲何为?”

毓秀也有些不解,“既来之则安之,我来也是被迫的。”

闻人离与欧阳苏只一座之隔,听到两人说话,就若有深意地看了毓秀一眼。

毓秀才要回龙座,又被闻人离拦住去路,“后宫诸人个个姿色不凡,皇上艳福不浅。”

毓秀笑道,“这几日殿下都在京中游玩,衣食住行可还满意?”

“多谢陛下安排。”

据修罗堂的禀报,闻人离在遇刺之后低调了不少,每日不是跟灵犀与欧阳苏跑来跑去,就是呆在驿馆里休息,偶尔请几个优伶弹唱助兴。

他对灵犀的态度倒十分亲近,与他一贯的做派大相径庭,百依百顺的态度连欧阳苏都甘拜下风。

毓秀与闻人离各自归位,姜汜叫开席,众人举杯共饮。

下头一曲歌舞毕,姜汜向闻人离笑道,“殿下受的伤可痊愈了?“

“多谢太妃挂怀,本就是皮外伤,现下已没有大碍了。”

“殿下遇刺那日可看清了行刺你的人?”

闻人离看了一眼毓秀,眨眼笑道,“刺客都穿着夜行衣,脸上也戴着面具,本王并没看清容貌。”

姜汜面露失望,闻人离却笑着说了句,“不过我记住了刺客的身形,要是再看到他,我一定能认出他。”

凌音不动声色,淡然饮酒,毓秀脸上也平静如常,姜汜随便找了个话岔过去,大家谈笑开来。

酒过三巡,闻人离已初现醉态,殿上就只剩欧阳苏还能陪他豪饮。

毓秀见闻人离端着酒杯向她走来,还以为他要敬酒,就站起身举杯相迎,眼看他离桌只差五步,却突然抽出一把刀刺向她。

毓秀一时躲闪不及,心中万念俱灰,千钧一发之际,却有人扑过来替她挡了那一刀。

正是坐在她身边的姜郁。

姜郁觉得有什么东西钝钝的顶到他身上,顶的他一声闷哼。

御林军还没反应,纪诗华砚已跳出去与闻人离斗成一团。

殿中一片混乱,姜汜大叫来人,毓秀抱着姜郁,生怕摸到他一身鲜血,可等她静下心来细看,却发现他并没有受伤。

闻人离跳出重围,单膝跪地对毓秀道,“才跟皇上开了一个小玩笑,戳到皇后殿下身上的只是刀柄。”

毓秀一瞧,闻人离手里拿的正是她送给他的那把益贡刀。

以他刚才出手的速度和狠绝,如果是刀尖对着姜郁,他恐怕已危在旦夕了。

华砚一脸阴霾,纪诗眼中也满是凌厉。

闻人离料到华砚会出手,可另外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男嫔,身手虽不高,胆色却让人吃惊,他出招时的狠戾,更与他外表的温顺大相径庭。

毓秀也很吃惊,纪诗虽是纪辞的弟弟,可看他的身形容姿,行事做派,实在不像习武之人,明明像个风流才子。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闻人离站在殿中看着毓秀冷笑,小丫头身边果然都不是凡人,可惜让他最感兴趣的那个碧眼贵妃,居然到最后都没有出手。

第8章 .13

那日闻人离在与刺客交手的时候,隐约看到了他的眼睛,今日他在殿上见到凌音,就莫名觉得他似曾相识,无论身形身姿,都很像刺伤他的高手。(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闻人离这才生出要一探究竟的心思。

若凌音当真是听命于女皇的死士,主上遇袭他不可能作壁上观,必定在第一时间出手。可事出之后,最先做出反应的是纪诗,华砚紧随其后,凌音却并未上前。

难道是他认错人了?又或是凌音虽身份特殊,却并非听命于毓秀,他才对她的死活漠不关心。

这事到底还是有些蹊跷。

当然,过程下来最让他吃惊的是那个不会武功的皇后,生死一瞬居然如此回护小丫头,看来所谓的他对她无情也只是以讹传讹的谣言。

姜郁没有受伤,闻人离又坚持说他只是开玩笑,这事最后也只沦为一个闹剧,毓秀不好追究,只能带着怒气斥责一句,“殿下唐突了。”

“本王醉酒失态,一时兴起在陛下面前献丑,请陛下恕罪。”

姜汜难掩恼怒,“既然殿下醉了,就请早些回驿馆歇息。争斗中碎碟破盏,大煞风景,今天的席就散了。”

毓秀派人送闻人离出宫,欧阳苏也与灵犀去了东宫,诸妃各回各宫,殿上只剩毓秀姜汜与姜郁三人。

毓秀将御林军统领霍霖叫来问话,“三皇子进殿之前,为何不解了他的佩刀?”

霍霖叩首拜道,“皇上恕罪,三皇子进殿前的确解了一把弯刀,我等还以为他身上再无利器,就没再查问。谁知他竟还藏刀在身。”

毓秀一皱眉头,“他是皇子,身份尊贵,该厚礼相待,可若他进殿之前你们不详查搜身,惹出祸事,要你们脑袋的是朕。今天只是一场误会,你们捡回了一条命,下不为例,自求多福吧。”

霍霖从前从未见过毓秀如此严厉,心中惊惧不已,诺诺应声,畏畏退下。

姜汜又安抚毓秀几句,自回了永寿宫。

毓秀陪姜郁回永乐宫,一进门就吩咐传御医,又命宫人们都下去。

康宁看了陶菁一眼,两人一同出门,“皇后不是没受伤吗?皇上怎么这么紧张?”

陶菁笑道,“殿下虽没流血,却实实在在受了伤,三皇子出手很重,刺人的虽是刀柄,皇后也要疼上几天。[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毓秀一早就看到姜郁脸色不好,等人都出去了,她就叫他掀了衣服让她查看。

姜郁却不肯,“等御医吧。”

毓秀心里着急,就直接上手解他的腰带,脱他的外袍,姜郁一开始还拒绝,等她脱到中衣,他就随她去了。

毓秀好不容易把姜郁的上身扒光了,一抬眼,就看到他蓝眸里的笑意。

毓秀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别开眼刻意不瞧姜郁的裸身,“伯良转过去让我看看背。”

姜郁笑着调侃她,“皇上看完了正面,又要看背面?”

毓秀不好意思,就虚张声势地嗔了句,“都这个时候了还耍贫嘴。”

姜郁伸手搂住毓秀的腰,连眼角都笑出了纹。

他坐着她站着,他抱她的时候比她矮了一截,毓秀被勒的喘不上气,他的头还有意无意在她胸口蹭,她气的拼命从他胳膊里挣脱出来,“你越来越不像话了,居然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姜郁脸上的笑容越扯越大,起身抓住连连往后推的毓秀,抱着她把她压在床上,“皇上是不是该说‘你居然把朕的话当耳旁风’。”

毓秀猜姜郁是故意嘲讽她,脸上也一阵红一阵白。

姜郁拿手刮她的鼻尖,“那个字在别的地方都管用,在我这里可不管用。你就算说出来压人,我也只当你色厉内荏,欲拒还迎。”

毓秀隐隐觉得不妙,他看她就像是在看饕餮盛宴,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生吞活剥了。

何况姜郁放出豪言的时候脸上的温柔都收敛了,反而多了几分势在必得的凌厉,难道是因为华砚几个进宫了,他才激进起来。

“你压疼我了。”

“我很重?”

毓秀心虚地嗯了一声,姜郁却没有起身的意思,还把原本由他支撑的那一点力量也加到她身上了,“现在呢?”

毓秀是真的喘不过气来了,才想推开他,两只手就被抓住了。

姜郁的眼中有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刚才我以为我要死了,突然就觉得很不甘心,想得到的东西一样也没有得到,机关算尽又有什么用,白白来世上走了一遭。”

毓秀原本还以为姜郁的话是含沙射影,可看他脸上的表情,又不像是在针对她。

“伯良扑过来的时候,心里害怕吗?”

“我没挡在你身前的时候,你心里害怕吗?”

“一开始我还来不及害怕,一切就结束了。结束的那一刻我才害怕的不得了,害怕会看到你一身血迹,奄奄一息。”

姜郁回想当时的情景,也忍不住笑起来,“你吓得全身发抖,拉我的手都是软的。”

毓秀拿手挡住脸,姜郁却用蛮力把她的手扯开,一会捏她的鼻子,一会亲她的脸。

两个人笑闹一阵,毓秀一改正色,“伯良,你当时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刀?”

姜郁被问得一愣,“情势危急,我哪里还有时间想为什么。”

“现在要你想呢?”

“事情都过去了。皇上还要臣再想一次?”

“我想知道,你救我到底是因为我是我,还是因为我是皇上?”

姜郁目光炯炯地望着毓秀,到嘴边的话却被殿外的通传压过声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同起身,姜郁帮毓秀理好乱了的头饰,毓秀替姜郁披外袍。

御医帮姜郁号脉之后,免不了还要看外伤。

姜郁翻身趴上床的时候,毓秀终于看到他后背的伤势,腰上一大片青紫瘀痕,看起来实在有些触目惊心。

毓秀咬牙向御医问道,“只是刀柄就会伤人至此?”

御医小心翼翼地帮姜郁涂上去淤的伤药,“打伤殿下的人内力深厚,好在殿下受内伤不深,只要修养得当,内服外用几服药就可痊愈。”

老御医一句说完,年轻的御医就上前奉上一个盒子,“请殿下先服了这丸药。”

姜郁嚼了药丸,苦的直皱眉头,侍子忙倒茶给他喝。

陶菁拿来蜜饯,姜郁被苦的难过,就勉强吃了一颗,结果放进嘴里嚼了两下,竟酸的差点没掉眼泪。

这该死的一定是故意捉弄他。

“这是什么?”

“下士也不知道。”

毓秀忍不住偷笑,陶菁也在心里幸灾乐锅。

御医一走,姜郁就抱住毓秀,“刚才的话没说完,皇上还想听吗?”

毓秀笑着摇了摇头,“伯良还疼吗?”

“只是皮外伤,没什么要紧。”

毓秀拿中衣帮姜郁穿好,“御医说要小心修养,不要着凉。”

姜郁苦笑着任她摆弄,两人换好衣服,毓秀又亲自去灭了几盏灯。

大概是吃了药的缘故,姜郁觉得困倦不已,睡着之前伸手搂住毓秀。

毓秀没有拒绝姜郁的亲近,闭着眼躺在他怀里,等他睡熟了,她又悄悄起身,打开殿门叫人。

陶菁守在门口,毓秀一见到他就笑了,“康宁又睡着了?”

陶菁笑而不答,反问一句,“皇上睡不着?”

“朕要出去走走,你在这里守着,皇后要什么随时伺候。”

毓秀还没走出殿门,陶菁就追上来帮她换了一个更厚的斗篷,“晚上天冷,皇上穿这个吧。”

毓秀感念他的好意,就披好斗篷,笑着走出殿门。

陶菁把偷懒的康宁叫起,“皇上吩咐你去守着,皇后醒了随时伺候。”

康宁一听是皇上吩咐,人也精神了不少,“我去守着,你干什么?”

“皇上要出去走走,我陪她一起去。”

陶菁出门的时候,毓秀已经走出好远,侍卫们不敢跟的太前,她一个人形单影只,看起来竟有些可怜。

毓秀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就站定回头看了一眼,见是陶菁,才转回身继续往前走。

陶菁追上毓秀的脚步,轻声笑道,“皇上明明看到我了,怎么不等我?”

“朕明明叫你不要跟来,你还是跟来了。”

“皇上一个人出来,有事也没人指使,我陪你不好吗?”

毓秀沉默不语,却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陶菁也缄口不言,两人走了不知多远,他才笑着对毓秀说了句,“皇上在人前从来都是一张笑脸,为何独处时神情如此萧索?”

毓秀忍不住冷笑,“朕怎么算独处,不是还有你吗?”

“皇上在生气?”

……

“又或是在伤心?”

“一派胡言,有什么事值得朕生气伤心的。”

“皇上看起来温柔和顺,实则心思敏感,迄今为止,让你生气和伤心的事一定不少,你只是不对人说罢了。”

毓秀一声冷哼,“那你就猜猜朕现在在想什么?”

陶菁嗤笑道,“我猜皇上是在想,为什么一个愿意为你去死的人,却要算计你。”

第8章 .14

毓秀眯起眼看着陶菁,眼神冷冽,不怒自威。(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陶菁面上却浮现笑意,“人说君心难测,莫非是下士三番两次猜出皇上心中所想,才招来皇上的厌恶?”

毓秀冷哼道,“揣度君心,你已犯了大忌中的大忌。你自以为心思缜密,实则一叶障目,夜郎自大。”

陶菁笑毓秀打肿脸充胖子,“这么说来,是下士猜错了?”

毓秀看也不看他,“何止猜错了,你说的话简直就是荒谬至极。之前你三番两次口出狂言,朕只当你恃才放旷,不与你计较。你若想靠这些剑走偏锋的法子让朕对你另眼相看,我劝你尽早死了这条心。”

陶菁笑容不减,长揖不拜,“既然这些剑走偏锋的法子不管用,那皇上何不为下士指明,我该怎么做才能得你另眼相看?”

“用心准备秋闱,明年殿试入得了一甲,朕自会对你另眼相看。”

陶菁一声哀叹,“若当初皇上同我结下的契约是要西琳国泰民安,君得臣心,那下士的确该入朝为官,一生辅佐皇上,可惜可惜……”

毓秀不明所以,只当他故弄玄虚,“你既然不是姜家的人,究竟是谁的人?”

陶菁笑道,“皇上怎么知道我不是姜家的人?”

“朕问过程棉,他相信你的人品。”

“程大人相信下士,皇上相信程大人?”

“不错。”

“却不知程大人是如何评论下士?”

毓秀轻咳一声,“他只说凭你当朝顶撞君王的骨气,绝不会做出为虎作伥的事。”

陶菁失声笑道,“原来皇上早就认定姜相是虎。”

毓秀愠道,“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到底是谁的人?”

陶菁又往毓秀面前走了两步,摇着头笑个不停,“我一早就向皇上表明心迹,是皇上自己不信。是我仰慕皇上,感念皇上救我出牢狱的大恩,才到皇上身边伺候的。皇上若是一定问下士是谁的人,那下士也只能回答一句,我是皇上的人。”

毓秀被他笑的浑身不自在,就呵斥一句,“你笑什么?”

“皇上身在帝王家,从一出生就注定继承皇位,我猜陛下也曾无忧无虑,无欲无求过。(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可经年累月,陛下终于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这件东西的重量压的你透不过气,所以不知从何时开始,陛下变得患得患失,敏感多疑,不再相信有谁会看到权利背后的你,更不敢相信有人会不求代价地喜欢你,每个人在你心里都变成了一颗棋子,一场算计。”

毓秀笑容一滞,挑眉轻嗤,“朕身为一国之君,如果不算计别人,就会被人算计。人生本就是一场算计,别人在你的局里,你也在别人的局里。”

陶菁笑而不语,把手伸向毓秀头顶,毓秀下意识地一躲,陶菁却紧跟着又靠近她一步。

原来他只是为她插正头上的龙簪。

“下士斗胆规劝皇上一句,得天下必先得人心,得人心却不一定得天下,得了人心还想的天下,切忌妇人之仁。”

如此倨傲的态度,到底还是让毓秀惊诧一瞬。

当初他在殿上当着文武众臣顶撞她母上的时候,也是这么目空一切。

毓秀沉默半晌,复又笑道,“朕一直都不喜欢妇人之仁这个说法,不知者不罪,只望你下不为例。”

一晚间她才稍稍向他袒露本面,就迫不及待地戴回了温柔面具,陶菁多少有点失望。

寒风一吹,毓秀打了个冷战,陶菁就躬身拜道,“皇上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未免着凉,还是早些回宫歇息。”

毓秀点点头,转身慢慢往回走。

陶菁望着月华下毓秀拉长的影子,笑着跟在她身后几步的距离,不再上前。

走出半程,毓秀只觉得越来越冷,才把披在身上的斗篷紧了紧,后头的侍卫就大喊一句,“有刺客。”

西琳皇宫守备严密,从来没人敢在大内行刺,毓秀看到从天而降的几个蒙面人时,到底还是有些惊异。

随行的侍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除了有三位围住毓秀贴身保护,其他人都与刺客缠斗在一起。

事出突然,陶菁还来不及奔到毓秀身边,就有人拿刀劈他。

毓秀才想叫人解救陶菁,他就已经避开了刺客的杀手。

刺客出招狠戾,陶菁从头到尾都没有还手,回避的身法却十分巧妙。

毓秀一见到这情景,就忍不住皱起眉头,守宫的侍卫听到喊声,也纷纷前来助阵,几个刺客不敌众手,在救兵赶来之前就匆匆逃窜了。

陶菁率先对毓秀拜道,“皇上受惊。”

侍卫们也纷纷叩首请罪,“属下等办事不利,请皇上恕罪。”

毓秀只居高临下地看着陶菁。

跪着的人听不到毓秀叫平身,都以为她惊骇大怒,一个个不敢妄动,只有陶菁抬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再也收不回目光。

两人一高一下地对视,毓秀面色阴冷,陶菁却展露笑容。

这家伙果然不是凡人。

过了不知多久,毓秀才和顺了语气说了一句,“都起来吧。”

御林军如蒙大赦,陶菁也笑着起身。

毓秀快步回永乐宫,远远就看到姜郁披了一件外袍出了殿门。

姜郁在睡梦中听到殿外的叫喊声,猛然惊醒,一摸身边空空如也,心中惊慌不已,找人来问,却只听说宫中有刺客行刺皇上。他冲出殿外时魂都没了,看到毓秀时才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毓秀迎上姜郁,二人相携回到殿中。

姜郁脸色惨白,落座之后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朕睡不着,带人出去走走,中途遇上了几个不速之客。”

“皇上可有受惊?”

“我身边有人保护,并无惊吓,也无损伤,只是不知那几个刺客是怎么突破皇宫的守备,来去大内如入无人之境。”

姜郁听毓秀的语气中含着隐隐的怒气,就知她对禁军的失职极度不满,“皇上息怒。”

毓秀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太过外显,只好笑着说了句,“早知如此,我不该深夜出去散步,平白让伯良担心,好在有惊无险。”

当班的侍卫统领早已跪在殿外请罪,毓秀只对陶菁说了句,“禁军守备失职,再不惩罚,有失公允。传朕的旨意,叫刘先在三日之内查清谁是幕后主使,否则革职查办。”

陶菁领旨而去,姜郁屏退众人,亲手为毓秀倒了一杯茶。

毓秀喝了半杯压惊茶,接过姜郁向她伸来的手。

姜郁握着手又觉得不甘心,就起身走到毓秀面前,把她抱起来坐到他身上,“这几日京城里接二连三的出事,皇上要放宽心。”

放宽心就放宽心,怎么好好的说着话,又动起手脚来。

毓秀坐到姜郁身上之前,还被他抱起来抡了半圈,惊呼冲到嘴边硬压成了一声叹息,“伯良怎么突然……”

姜郁笑道,“皇上已经下定决心要削去禁军几位统领的职位?”

以他们目前相处的姿势,实在不适合一本正经地讨论正事,毓秀心里别扭,就挣扎了一下,想从他怀里跳出来。

两人推拉之间,姜郁一声闷哼,一只手扶着腰哀哀地看着毓秀,“扯到腰上的伤了。”

毓秀哭笑不得,“身上有伤还不安静坐着,扯到了怪谁。”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扶姜郁走到床边。

姜郁等毓秀躺到身边,就试探着把刚才的话又问了一遍。

毓秀明知躲避不过,只好答了一句,“三日后禁军还不能给出一个交代,朕也保不住刘先。这些日子已经陆陆续续有人上书弹劾禁军的几位统领,朕与兵部尚书商量过一次,她也提议借机整顿禁军。”

姜郁心里一凉,若毓秀准南宫秋主持整顿禁军,无异于给她自己埋下一个大大的隐患。

明哲弦退位之时留下的股肱之臣不多,禁军还算存着五分忠君之心,若下令整顿,改换统领,姜壖与阮青梅必定会借机安插心腹。

毓秀见姜郁半晌也不说话,就转过身与他面对面,姜郁这才露出笑容,伸手将毓秀抱在怀里。

“伯良以为,朕是该换掉几个禁军的统领,还是先按兵不动,静候时机?”

姜郁犹豫半晌,终究还是说了句,“依臣看来,换掉禁军统领也未必是坏事,刘先当差多年,虽无大错,却也并无显功。刺客事出,禁军治军松散的隐患初显头角,皇上有心整顿,也是未雨绸缪。”

毓秀听完这一句,身子僵的像一块石头,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哪里是未雨绸缪,分明是亡羊补牢。”

姜郁笑着吻了毓秀的额头,“皇上还睡得着吗?”

毓秀顺势从姜郁怀里挣出来,转个身背对他,“睡不着也要睡,明日还有早朝。”

第8章 .15

姜郁误以为毓秀是在害羞,就扳着她的肩膀把她身子转正。[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毓秀挣扎了两下,可她的力气没有姜郁大,到底还是被他整个压住了。

四目相对,姜郁眼中满是柔情,他低头吻上她时,眉梢的笑意更是怎么都遮掩不住。

毓秀原本还抗拒姜郁的亲近,可他吻她的动作太温柔,纠缠她的手也太缠绵,她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冲破了牢笼,明知是毒,也叫人欲罢不能。

不知不觉中,毓秀就控制不住地回应了。

姜郁感觉到毓秀在小心翼翼地啃咬他的唇,她的手也攀上了他的背,耳鬓厮磨中,他全身的火都被点燃了。

毓秀的唇舌被吮的发麻,腰被姜郁的一只胳膊紧紧地搂着,而他的另一只手在笨拙地解她上身的衣服。

毓秀把姜郁流连在他胸口的手抓在手里,另一手用力推开他,为两人之间拉开距离。

被迫结束的一吻之后,两个人都在大口喘息。

姜郁好不容易平息了些,才要开口说什么,就听门外陶菁高声叫了一句,“下士有要事要禀报皇上。”

听声音就是那个该死的内侍。

姜郁心中的郁闷就不用说了,只大声回了句,“皇上睡了,有事明日再说。”

毓秀也不信陶菁有什么要事,可她却找到一个借口从姜郁身下挣脱出来,“你进来说。”

姜郁满心失望地看着毓秀,殿门一开,他才长叹着从她身边躲开。毓秀坐到床边,对跪在下面的陶菁与康宁问了句,“你们有什么事禀报?”

陶菁笑道,“永福宫的宫人来报,说贵妃受了惊吓,请皇上过去。”

毓秀心里好笑,今晚一而再再而三遇刺的是她,凌音好端端的怎么会受惊吓,一定是那家伙在耍花样。

“贵妃怎么受的惊吓?”

“贵妃听到皇上遇刺的消息,一时惊厥,头昏心悸,情况不太好。”

凌音看似柔弱,实则壮的像头豹子,什么惊厥心悸十有八*九都是骗人的鬼话。

毓秀轻咳一声,“既然贵妃觉得不好,请御医就是了,朕过去有什么用?”

康宁吞吞吐吐,“御医看过了,说贵妃的脉象的确不好。”

毓秀这才有点担心,凌音不会是有什么隐疾旧患吧?又或是练内功损伤了经脉?

“来人,摆驾。(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陶菁看了一眼凤床,阴阳怪气地又同毓秀确认了一次,“皇上真的要现在去永福宫?”

毓秀一皱眉头,“你们急匆匆跑来禀报,不就是想让朕过去吗?还等什么,准备轿子即刻起驾。”

陶菁康宁领旨而去,嬷嬷们进殿为毓秀更衣。

毓秀穿好衣服,掀了床帐对姜郁笑道,“朕去看一看是怎么回事。”

姜郁拉住毓秀的手,“一定是凌音故弄玄虚,皇上真的要去?”

毓秀不着痕迹地把手从姜郁手里抽出来,“若凌音真有不好,朕也没法向右相交代。”

姜郁明知大势已去,只能下床送毓秀到殿门口,“皇上还回来吗?”

“要是他没什么要紧,我就回来,伯良不要等我了,先回去歇息吧。”

姜郁目送毓秀出宫门,长叹一声,转身回宫。

毓秀上轿之后就觉得冷的厉害,陶菁看她打哆嗦,半路递给她一块麦芽糖,“皇上吃了糖就暖和了。”

毓秀将信将疑地把糖吃了,下轿时果然就没那么冷了。

永福宫的宫人听说皇上驾到,一个个都跪出殿外,“下士等没伺候好贵妃殿下,请皇上恕罪。”

毓秀叫人都平身,“晚宴时悦声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当班内侍躬身拜道,“殿下回宫之后就觉得不好,之前听说皇上遇袭,惊慌过度,就病倒了。”

宫人打开殿门,毓秀进了凌音的寝宫,远远就看到他盖着被在床上哼哼。

“臣心疾犯了,不能下床叩拜,请皇上恕罪。”

毓秀快步走到床前,本还有五分担忧,走近了却看到凌音对她做鬼脸,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

这家伙果然是在耍花样。

毓秀叫众人退下,等殿中只剩下她与凌音,她才半怒半笑地把他被子掀了,“你搞什么鬼?”

凌音嘻皮笑脸地跳下床,从后面抱着毓秀的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跳远了。

“我想念皇上了嘛。”

毓秀哭笑不得,坐在床边正色道,“别胡闹了,深更半夜你把我叫来,就是为了戏弄我?”

凌音这才稍稍敛了笑容,跪到毓秀面前说了句,“皇上息怒。”

他一本正经起来,毓秀反而不习惯,忙扶他的手想拉他起身,“我没有发怒,更不用息怒,你快起来吧。”

凌音顺势抱住毓秀的腿,“皇上不问我欺君之罪吗?”

毓秀拿食指点了点凌音的额头,“别得寸进尺,快起来说正事。”

凌音这才放开毓秀起身,笑着坐到她身边,“皇上今晚受惊了。”

毓秀笑道,“悦声说的是我在晚宴上受惊,还是不久之前的遇刺受惊?”

凌音蹙起眉头,面色也凝重起来,“闻人离在宴上对皇上不敬,臣没有出手阻止,还请皇上恕罪。”

“你没有出手自然有你的理由,朕又怎么会怪你。”

“臣当时看清三殿下刺向皇上的是刀柄,且皇后殿下已飞扑过来护在皇上身前,我断定皇上不会有大碍,就没有贸然出手。”

其实当时他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只不过是放手赌了一把,好在最后赌赢了。

毓秀看着凌音的侧脸,凝眉问道,“依悦声看来,闻人离在席间突然发难,是怀着什么心思?”

凌音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臣以为闻人离是为了试探臣。”

“试探你?”

“不错。那日我和他是匆匆交手,却也着实近身打了几招,四周虽然昏暗,他大概也看到了臣的眼睛。”

毓秀觉得不可思议,“只凭一双眸子就怀疑你是刺伤他的人?闻人离有那等眼力?”

凌音点头叹道,“像我们这些从小习武的人,识人辨物全凭一个感觉,说起来皇上可能不信,臣在大婚宴上看到华砚吹箫时,就猜到他的身手如何。”

毓秀与凌音相视一笑,“闻人离既然怀疑了你的身份,自然也会怀疑行刺他的事是由我主使,好在现在的行事扑朔迷离,他也不能十分肯定。”

凌音笑道,“有件事臣却是十分肯定。“

“什么事?”

“当日潜入帝陵和今日进宫行刺的人,都是北琼人,且极有可能是闻人离的手下。”

毓秀之前也曾怀疑过,如今听凌音言辞笃笃,心就是一沉。

凌音正色道,“修罗使藏在暗处,一早就发现几个北琼死士这几天都在鬼鬼祟祟地探查御林军的换岗与布防。他们今晚行刺皇上,似乎只是临时起意,大概是想刺探禁军的底细。皇上有众人保护,几个修罗使就没有现身帮忙。”

闻人离刺探皇宫的布防适合居心。

毓秀心里恼怒,“之前他们私闯帝陵又是为了什么?”

“自从那日闻人离派去的人在帝陵泄露了行踪,与守陵的侍卫正面冲突,北琼人的行动就隐秘了许多,他们之后又密探了两次,也只为了孝恭帝的陵寝。”

果然如她之前所料,这样一来就棘手了。

毓秀若有所思,沉默不语。凌音不敢打扰她,直到看她拿手揉头,才轻声问了句,“皇上不舒服?”

“大概是之前受了风的缘故。”

凌音爬上床帮毓秀拍好枕头,“臣不该一时任性,耽误皇上就寝。”

一句说完,他就对殿外大叫一声,“来人。”

宫人们进殿之后看到凌音生龙活虎的样子,一个个惊诧不已,他们主子刚刚还缠绵病榻要死要活,怎么一见到皇上就精神了。

凌音吩咐内侍为毓秀更衣,陶菁康宁哪里容得了别人动手,争先上前。

毓秀被脱了外袍才苦笑着问凌音一句,“悦声要朕留宿永福宫?”

“皇上才说身子不适,何不早些歇息。”

毓秀怕露马脚给外人,只好随他去了。

凌音在殿中燃了一支助眠香,把人都屏退了,亲自扶毓秀上床。

毓秀本还担心两个人怎么分配床铺,凌音却笑着坐到琴桌前,“臣为皇上奏一曲。”

他从前弹的曲子都十分奇巧凌厉,毓秀还是第一次听他奏如此柔和舒缓,悠远安宁的曲子。

一曲未终,毓秀已经睡着了,凌音这才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帮毓秀把被子紧了紧,自己也躺好睡觉。

毓秀难得睡熟,早起时凌音叫她,她才醒过来。

凌音摇头晃脑地吟了句,“*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毓秀又好气又好笑,“胡说八道。”

两人笑闹两句,毓秀闻着殿中残留的余香,就笑着问凌音一句,“悦声宫里燃的是什么香?”

“一点红。”

第8章 .16

毓秀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个香的香味实在不错,朕昨晚闻到一点就昏昏欲睡了,不知悦声能不能送给朕一点?”

凌音犹豫了一下,摇头笑道,“一点红虽然效果奇佳,却不能常用,否则对身体无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皇上睡不着的话就来永福宫,臣为皇上弹琴。”

毓秀心里好奇,“既然一点红队对身体无益,悦声怎么还用?”

凌音一声轻叹,“臣从前常常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母亲这才特别为我求来了一点红。”

凌音自幼就进了修罗堂,毓秀猜他一定经历了不少磨难,“悦声不喜欢做修罗使吧?”

“小时候的确很不喜欢,长大以后就慢慢习惯了。我们这些人,手里握着刀,却并没有掌控生杀大权;皇上虽然没有握刀拿剑,万千百姓的安危福祉,却都在你手里。”

毓秀苦笑道,“以我一人之力,远不能左右乾坤,所以才有朝廷百官,君权相权,君有君道,臣有臣纲,相辅相成,此消彼长。”

她说的,凌音并不能十分明白,就没有接话,转而说了句,“皇上之前叫我们不要打草惊蛇,只在暗处盯着闻人离的一举一动,如今他频频动作,修罗堂要不要有所筹谋?”

毓秀摇头道,“几位郡主不日就要进京,且不管欧阳苏与闻人离来西琳怀着什么私心,他们明里都是为了联姻,联姻的事悬而未决之前,我们先按兵不动。你派人去查查当初修建孝恭帝帝陵的工匠可还有在世的,帝陵的机关图可还有留存?”

“是。”

毓秀交代完这一句,就起身叫来人,凌音跟着也下了地,等内侍伺候毓秀洗漱毕,他就亲自帮毓秀更衣。

亏得他弄得清楚女孩子的衣服怎么穿戴。

毓秀禁不住调侃凌音,“朕从前就听说悦声是个风流公子,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凌音被毓秀说的一头雾水,就笑着问了句,“陛下何出此言?”

“哪有人把女孩子的衣服穿脱的这么熟练的,可见你阅人无数。”

凌音一张脸都红透了,心里一点也不想背这个“风流成性”的锅,“皇上冤枉臣了,臣没脱过女孩的衣服,更没替女孩穿过衣服,皇上是第一个。[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那你是怎么知道朕的衣服怎么穿的?”

“臣出生的时候,母亲曾求神算子为我卜了一挂,他说我命薄如纸,容易夭折,当成女儿养才能消灾避祸。母亲遵从神算的话,小时候一直都我穿裙子。”

毓秀忍不住好笑,“朕也听说过若孩子八字不好,就儿子当女儿养,女儿当儿子养。”

凌音有点不好意思,就忙不迭地岔开话题,“皇上还用早膳吗?”

“不用了,朕不饿。”

凌音一路送毓秀出永福宫,毓秀自去上朝。

昨夜有刺客行刺的消息显然已传到前朝,之前还在观望的墙头草们也纷纷站出来弹劾禁军失职。

右相虽然不在,工部尚书,吏部尚书,兵部尚书与户部尚书都争先恐后地表明立场。

毓秀心里冷笑,面上却故作为难之态,“既然众卿家笃定禁军几位将军不堪重任,那你们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能接管禁军?”

几位尚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究还是兵部尚书站出列说了句,“臣举荐一人,整军精武,屡立战功,禁军交到他手里,京城与皇城必定会万无一失。”

文武百官听到这里,大概也猜到兵部尚书要举荐的人是谁了。

毓秀升任监国的第二年,做过几件出人意料的大事,其中一件就是把镇守边关的纪辞调回京中赋闲。

纪辞带兵军纪严明,镇守边关时,他在朝廷的官兵之外,又训练府兵。府兵农忙耕种,闲时操练,节省了募兵开支,却效果奇佳。

二者之外,纪辞还□□了一支铁律佣兵,佣兵比募兵与府兵更忠诚职守,训练有素,战时以一敌百,声名远扬。

不出几年,纪家军的名号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毓秀在纪辞风光无上的时候把他调离边关,调任的理由却差强人意,众人都揣测她是怕纪辞手握重兵,功高震主。

当然也有许多人断定毓秀的上书是明哲弦的属意。

本是前途无量的西林第一猛将,却被迫急流勇退,徒留虚名,纪辞回京之后就秘密拜在右相门下,只待时机重返边关。

如今天赐良机,右相自然借力打力,牢牢把握,一早就同纪辞商议要他接管禁军。

前两次纪辞都找借口推脱了,右相明知他对京城领兵的框条戒律敬谢不敏,却屡屡利诱,又找了几位尚书轮番劝说。

纪辞与兵部尚书南宫秋自幼就是好友,两家本还订了娃娃亲,后因纪家家道中落,纪辞不肯放弃仕途,这才断了姻缘。

纪辞之所以弃文从武,到边关从头开始,也少不了南宫秋的全力相助。所以当南宫秋力劝纪辞接下禁军统领的职位时,他就只能应承下来。

万事俱备,只差毓秀点头。

南宫秋在朝上力荐之后,其他几位尚书也拍马跟上。

毓秀一脸难色,“几位尚书都认定定远将军是接管禁军的不二人选,不知哪位卿家有异议?”

大理寺卿程棉躬身拜道,“臣有异议。定远将军对禁军军纪,整军,京城与皇城的布防一无所知,贸然接管禁军,唯恐有失。”

刑部尚书迟朗听程棉语气太过激进,就笑着说了句,“如今边关安宁,并无战事,若来日情势有变,少不了要派定远将军出战平乱,皇上若委以禁军重任,来日战事一起,将军如何分*身?”

神威将军本是向着毓秀的,听到迟朗的话却忍不住反驳一句,“我西琳猛将无数,就算少了定远将军,自然还有别人,就算边关起了战事,也绝不会有失。”

南宫秋忙也说一句,“神威将军所言极是。”

左相看了毓秀一眼,见毓秀摇头,就什么话也没有说。

毓秀沉默半晌,对堂下的纪辞问了句,“各位尚书力荐纪将军,不如问问将军自己的意思。”

以往这种时候,被举荐的官员都要辞谢一番,谁知纪辞却上前拜道,“蒙皇上不弃,臣必当竭尽全力。”

纪辞一言既出,不止毓秀变了脸色,众臣也十分惊异,皇上还没有把禁军交到他手里,他就忙不迭地出来谢恩,实在冒昧。

毓秀轻哼一声,笑着说了句,“朕已下旨命刘先在三日之内查清刺客之事,刑部与大理寺协同,若三日后还没有结果,几位统领皆罚俸一年,官降一级,禁军交由纪将军接管。”

迟朗拜道,“请皇上多宽限些时日。”

程棉和左相也出声附和,毓秀便改口道,“那就以半月为期,届时若还没有线索,你们一起领罪。”

散朝之后,兵部尚书与博文伯以探病为名,一起去了右相府上。

右相听说了朝上的你来我往,反倒生出一丝疑虑,“皇上妥协的如此轻易,倒让我心里不安。”

南宫秋笑道,“皇上本就避讳纪辞,原本不情愿调他去做禁军统领,可今日上表举荐的人数远远多过反对的人数,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右相皱眉道,“皇上看似温顺,却并非事事软弱,当日为了初元令的事,她也曾力排众议,难得魄力。这一回事出突然,众人推墙她不扶,却有顺势而为的意思。南宫贤侄与纪将军青梅竹马,稚子情深,你可确定他别无二心,不会中途倒戈,归顺皇上?”

南宫秋回想毓秀在朝堂上的反应,实在不像是心甘情愿才重用纪辞。

“姜相不必忧虑,子章入仕之时受了不少委屈,本就对献帝多有不满,之后若不是南宫家从中帮衬,他也不会弃文从武,重振家声。子章这些年颇有功绩,明哲秀忌惮他的威势,把他调回京城,他怨念已深,这一次若重获军权,也全赖姜相安排,他又怎么会倒戈。”

右相叫人添了一回茶,半晌才开口说了句,“贤侄不要小看了皇上,她年纪虽小,却很会收买人心,之前只有一个死心塌地的程棉替她说话,如今她竟又把刑部尚书拉拢过去。迟朗虽然算不得一言九鼎的人物,在朝中的人缘却是不错,他原本不肯择主从之,如今竟也站明立场,可见皇上是下了功夫的。我听说纪辞曾在大婚宴上借醉对皇上示爱,若是玩笑便罢了,若他当真怀着那个心思,皇上稍稍使个手腕,他难保不会动摇。”

博文伯见南宫秋神色有变,忙笑着说了句,“纪辞外旷内细,心思清楚,绝不会为了儿女私情耽误大事,何况他对皇上也并无喜爱之意,大婚宴上的失态,也只是调侃戏弄,故意而为之。”

第8章 .17

毓秀下朝之后就直接去了勤政殿,吩咐御膳房做了几道华砚爱吃的菜,把他叫来同她一起用午膳。mht.la [夜夜小说网]

两人从前一起读书的时候,也是同床睡同桌吃,如今华砚进了宫,毓秀自然觉得如鱼得水。

两人吃饭的时候,毓秀还特别屏退了服侍的侍子宫人。

华砚见人都走了,也没了诸多顾忌,一边吃一边为毓秀夹菜,“听说昨晚皇上去了永福宫?”

毓秀咬着筷子笑道,“你不问我遇刺的事,反倒问我去没去永福宫。”

华砚面上就有点不好意思,“臣一早就听说皇上并无大碍,修罗堂也查到了刺客的身份,这才没有问的。”

毓秀忍不住好笑,“你怎么知道修罗堂打探到了刺客的身份,我也是昨晚才知道的。”

“皇上昨晚留宿在悦声那里,我一直担心你是不是安好,午前就找他问了一下。”

“悦声怎么说?”

“他说皇上并无受惊,晚上睡的也很好。”

“多亏悦声为我燃了一支安神香。”

华砚起身帮毓秀盛了一碗汤,低声问了句,“刺客的事,皇上预备怎么处置?”

“我昨晚已经吩咐悦声去找恭帝的皇陵建造图了。”

华砚皱眉道,“自古帝陵难入,没有工匠知道所有的机关暗道,何况贸然入帝陵是对先人的不敬,皇上真的要派人进去一探究竟吗?”

毓秀用勺子搅了汤羹,轻笑道,“想闯陵的另有其人。”

“皇上说闻人离?”

“惜墨注意到闻人离眼睛的颜色了吗?”

华砚回想闻人离的相貌,半晌才有些了悟,“皇上怀疑闻人离的身世与恭帝有关?”

毓秀不想隐瞒华砚,就对他和盘托出,“这几日我叫人搜集了姨母生前的画像,闻人离的容貌的确和她有几分相似,他虽是北琼人的身量体魄,眉眼轮廓却更像西琳人,尤其是他眼睛的颜色,简直同姨母如出一辙。”

“皇上的意思是,闻人离是恭帝所出?”

“我的确这么怀疑,否则闻人离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潜入帝陵查探。”

华砚满心不解,“就算闻人离是恭帝之子,逝者已矣,就算他闯入帝陵又如何?”

毓秀放下筷子,长吁一口气,“若姨母已仙逝,闻人离私入陵寝的确大大不敬,就怕他怀疑姨母尚在人世。mht.la [棉花糖小说]”

华砚惊诧不已,“恭帝还在世?”

毓秀沉声道,“我也不敢十分肯定,不过就这些年的蛛丝马迹来看,的确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母上在位的时候,琼帝曾多次修书,现在想来,他大概是为了打听姨母的下落。如今闻人离探入帝陵,绝非他一个人的主张,必定也是受了琼帝属意才敢动作。”

华砚瞠目结舌,“皇上思虑了这些日子,却不透一点风声,今天既然同臣说,自然是心里已有了打算。”

毓秀笑道,“说是打算,也不确然,不过是个不变应万变的法子。”

“皇上要静观其变,等闻人离自己露出马脚?”

“我私心倒希望他找到探入帝陵的机关。母亲一早就断定帝陵里藏着见不得人的秘密,刚好趁此时机一查究竟。”

华砚才要开口,殿外就传来侍子的通报,“皇后驾到。”

毓秀才说一句“请皇后进殿”,一扭头看到华砚正襟危坐的模样,忍不住又有点好笑。

姜郁昨夜以为毓秀会去而复返,却只等到她留宿永福宫的消息;晌午时他又想照例来勤政殿同毓秀一起用膳,却听说她改请了华砚。

姜郁犹豫再三,还是不等旨意就自己过来了,进门之后见到殿中只有毓秀与华砚两个人,他又控制不住心生恼怒。

华砚先拜了姜郁,姜郁又拜毓秀,毓秀上前扶姜郁起身,“伯良身上的伤怎么样了?还疼不疼?”

一想到昨晚她扔下他跑去找别人,姜郁就满心郁闷,“多谢皇上关心,臣的伤没大碍了。”

毓秀见姜郁脸色不好,就赶忙让内侍加了一副碗筷,“伯良用午膳了吗?我和惜墨也才动筷不久,你和我们一起吃吧。”

姜郁见到满桌的荤腥甜腻就皱起眉头,“御膳房怎么一个素菜也没做?”

毓秀轻咳一声,讪笑道,“我和惜墨好久没有在一起用膳,所以我才吩咐御膳房做了几个他爱吃的菜。”

姜郁冷笑道,“皇上本就脾胃虚弱,不该吃荤甜的东西,你太任性了。”

毓秀被教训的一阵脸红,“伯良说的是,我下次不会了。”

姜郁冷冷看了华砚一眼,华砚不自觉就低了头。

“皇上用午膳,为何不留人在殿中伺候?”

“本来也只是一顿便饭,有人伺候,我们反而吃的拘束。”

姜郁面无表情地说了句,“臣在的话,皇上是不是也拘束,要不要我也告退?”

毓秀忙摆手笑道,“伯良多心了,不如我叫御膳房再做几个清淡的素菜?”

“不必麻烦,臣也不太饿。”

姜郁叫内侍盛了碗汤,慢悠悠地喝起来;毓秀和华砚也不好再谈笑,三个人默默吃了饭,华砚逃也似的告退了。

毓秀和姜郁用了茶,一同坐到桌前批奏折。

姜郁的态度比往日阴沉了不少,除了同毓秀商量朝事,就再也不说一句话。

中途休息时,毓秀屏退宫人,试探着问了句,“伯良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姜郁看也不看毓秀,只低头喝茶,“臣往日不安静吗?”

“昨日你在时,时而言笑晏晏,怎么今天却面色阴郁?”

姜郁轻哼道,“臣昨晚一夜未眠,自然面色阴郁。”

毓秀明知他一夜未眠的理由,却不想顺他的话说,“伤口痛的话再叫御医来瞧瞧。”

姜郁把头抬起来看毓秀,眼中满是怨怒,“皇上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睡不着吗?”

毓秀看他一副要吃人的表情,下意识地就站起身往远里躲了一下。

姜郁一腔火气压不住,冲上去抓住毓秀的肩膀,“你不在我哪里睡得着,你昨晚把我丢下就那么走了,我还怎么睡得着?”

毓秀被摇晃了两下,不得不拿出威严,“皇后太失礼了。”

姜郁先是一愣,放手的时候狠狠咬了咬牙,盯着毓秀飞了一会眼刀,才不情不愿地跪地请罪,“是臣唐突了,请皇上恕罪。”

毓秀甩甩衣袖回榻上坐,半晌也不发话叫姜郁起身。

姜郁就那么跪着,脸色越发惨白。

毓秀不紧不慢地喝了一杯茶,才对姜郁说了句,“你起来吧,下不为例。”

姜郁闻言,动也不动,像是故意要跟毓秀赌气。

毓秀只好又说一句,“我叫你起来,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姜郁还是不动。

毓秀这才有点生气,就走到他面前说了句,“待会我把服侍的人都叫进来,你这么跪着,脸上也无光,还不起来吗?”

姜郁抬头望着毓秀,一双蓝眸里藏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毓秀于心不忍,就弯下腰想拉姜郁起身,她的手才扶住他的胳膊,就被他反客为主地扯住往怀里抱。

毓秀被抱的措手不及,重心不稳,一步跌到姜郁怀里,姜郁顺势一滚,就把人压到地上。

身子着地的那一刻,毓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姿势,实在有损帝王威严。

姜郁泄愤似地吻毓秀,粗暴程度比他们的第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毓秀全身的血都凝固了,中途的几次挣扎只招来他变本加厉地压制。

好在姜郁只是吻她,没有多余的动作,直到毓秀感觉到他身体的反应,知觉危险,才迫不得已咬了他的舌头。

姜郁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忍痛伏在毓秀身上偷笑。

毓秀被他压得喘不过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推了他几把,他才不紧不慢地起身。

姜郁站直之后又把毓秀也拉起身,扶她到榻上坐好,自己又跪下去,“臣冒犯皇上,请皇上恕罪。”

毓秀哭笑不得,“冒犯我之后又请罪,我会觉得你是在嘲弄我。”

“皇上罚臣好了。”

“我不喜欢白日里滚在地上做这种事,伯良下次要注意场合。”

姜郁听了这话,到底还是有点欣慰,“皇上的意思是,这种事只能晚上在寝宫里做?”

毓秀没有正面回答,只淡淡说了句,“这里是勤政殿,只论公事。”

“臣能起身吗?”

“朕一早就叫你起身,是你自己长跪不起。”

毓秀一边笑一边扶起姜郁,“伯良向来冷静沉着,这些日子怎么变得浮躁起来。”

姜郁被调侃到变色,只默默回去批奏折。

晚膳时分,宫人来报,说棋妃请皇上去永喜宫一同用膳。

姜郁心里不快,却也收敛了性情,自回永乐宫。

毓秀偷偷把奏折都带上,坐轿去见洛琦。

二人一见面,毓秀就屏退服侍的宫人,对洛琦笑道,“皇后这几日已经开始挑选奏章来批,思齐看一看,当中有没有什么蹊跷。”

第8章 .18

洛琦大略看了姜郁批过的奏折,皱眉对毓秀道,“皇上这些天发觉什么不对了吗?”

毓秀看着洛琦桌上摆的一局棋,轻叹道,“姜郁很谨慎,他批的折子虽然简练些,却也中规中矩,只有今天他是挑折子来批的。[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洛琦起身帮毓秀倒了一杯茶,“皇后批的都是力保刘先,或是帮禁军几位统领说话的折子。”

毓秀默默喝了几口茶,半晌才说了句,“自从几位尚书弹劾刘先,朝臣不管是否姜壖一党,都随波逐流,鲜少有为刘先几个说话的,臣心如此,朕心甚痛。”

洛琦也叹,“右相想借机染指禁军,几位尚书齐齐助力,下头自然不敢有人妄言,明哲保身,众臣随声应和也无可厚非。”

毓秀拿了一颗黑子放入局中,“只为明哲保身,却忘了自己是臣子身份的人比比皆是,朝上人心浮躁,不知忠诚,只念一己安宁禄位,何其可悲。”

洛琦笑道,“当年皇上与臣下第一盘棋的时候,你就说过,棋盘上的棋子大多既不是黑子,也不是白子,而是静待良机的灰子,他们在胜局明朗之前,是绝不会显露颜色的。”

毓秀回忆往事,也摇头笑起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人云亦云是人之本性,自作聪明的大放厥词,有才有识的韬光养晦,谨小慎微的时常观望,位高权重的狼子野心,各人有各人的盘算,说是一盘散沙,墙倒时却众人哄推,能恪尽其职的都在少数,更不要说心里想着天下苍生的。”

洛琦见毓秀心灰意冷,一时也不知如何解劝。

毓秀见洛琦手足无措,就猜他是心里着急,有话又说不出口,忍不住就有点好笑,一腔郁闷也疏解了几分。

洛四公子果然只懂得布局,不懂得说话,学不来凌音那般嘴甜如蜜,也做不来华砚的左右逢源。大概是他一早就看透了人心险恶,才不屑与世同浊。

毓秀看着洛琦的银眸,淡然笑道,“人心最经不起试探,试探人心,灰心是在所难免。一朝天子一朝臣,朕徒有天子之名,却不知何时才能有那一朝臣。”

洛琦拿了一封奏章,对毓秀笑道,“为皇上着想的也不是没有,工部侍郎这封奏折本是例行禀报献帝陵寝的修缮,却也用了不小的篇幅,力劝皇上不要撤换禁军几位统领。”

毓秀接过洛琦的折子,“这个阮悠做官做的四平八稳,母上在位时,她上折子也只说工部事务,鲜少对朝事表明立场,朕对她印象寥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洛琦手里把玩着一颗白玉棋子,随后又笑着放入局中,“阮悠是阮青梅同宗,她的本家却是阮氏中最弱的一支。阮悠入仕之前,与阮庆梅并无往来。”

毓秀疑道,“她当初入工部,不是阮青梅从中斡旋?”

洛琦笑着摇头,“孝献十年,阮悠高中探花,被纪老从翰林院要去工部做了郎中。阮悠才华出众,办事稳妥,阮青梅接任尚书之后要仰仗她行事,这才与她查了族谱,认了本宗。”

毓秀恍悟,“原来如此。阮悠既然是阮青梅的亲系,怎么会上书力保刘先?”

洛琦打开折子,指着里面的内容对毓秀笑道,“阮悠只说刘先是献帝之臣,虽无显功,也有劳苦,纪辞虽好,却并非执掌禁军的最佳人选,请皇上三思而行。”

毓秀挑眉笑道,“言辞隐晦,似乎是有什么不可说。”

“就皇后的朱批推断,阮悠的本意的确是想对皇上示警。”

毓秀之前并没从姜郁的朱批里看出什么蹊跷,“思齐何出此言?”

“皇后看似宽言抚慰,实则言辞犀利,含沙射影,不止质疑了阮悠的人品,还否定了她的眼光和气度。”

毓秀之前看姜郁朱批的时候的确觉得他的措辞有些违和,如今再细读,其中内涵果然如洛琦所说。

“还有办法补救吗?”

洛琦笑道,“皇上若信得过臣,准臣在朱批里添上几句话,大约还能拨乱反正。”

毓秀同洛琦走到桌前,看他磨了朱砂,谨慎落笔,几句写完,交回她一读,回文里果然有欲扬先抑,明贬时褒的意思。

他模仿的字迹,也同她的如出一辙。

洛琦把姜郁批的另几封折子也稍稍做了修改,“皇后果然心思缜密,对众臣的底细了如指掌,他批的朱批,不只就事论事,而是对症上书人的人品人性,惊惧喜好,潜移默化动摇人心。”

毓秀才要接口,换班来的陶菁就在殿外催促,“时候不早了,请皇上与殿下用晚膳。”

毓秀笑着看洛琦一眼,“思齐肚子饿了?”

洛琦脸颊一红,“臣不饿。”

毓秀被他拘谨的样子逗笑了,“朕有点饿了,不如我们先用晚膳再商议其他。”

饭菜还没上桌,内侍就来禀报,说皇后有急事出宫。

毓秀与洛琦对望一眼,笑着应了声知道了。

姜郁回到永乐宫时,伯爵府传来消息,说娴郡主醒了。

惊喜之下,他连晚膳也顾不上,匆匆带人出宫。

姜郁到伯爵府时,舒娴又睡着了,他又等了一个时辰,终于等到人醒。

舒娴见到姜郁也十分惊喜,“伯良怎么来了?”

姜郁听到舒娴沙哑的嗓音,禁不住皱起眉头,“头还疼吗?”

“被掌劈的时候,痛的死去活来,现在好多了。醒了之后才知道,我昏睡不醒那么久。”

姜郁坐到舒娴床边,面上难掩哀痛,“是我自作主张,弄巧成拙。”

舒娴一脸虚弱,“我猜到之前派人打伤我的人是你,伯良本是一片好心,谁知之后横生枝节,竟出了这种事。”

姜郁握住舒娴的手,两人哀哀对望,默默无言。

舒娴见姜郁形容憔悴,想到连日来的种种委屈,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姜郁心如刀绞,强笑着说了句,“隐忍一时,换得来日。”

舒娴这才收了悲戚,试探着问了句,“伯良那事……做成了吗?”

姜郁面上难堪,半晌才轻轻摇了摇头。

舒娴反握住姜郁的手,“伯良若有法子让皇上无法受孕,也不必非要同她圆房,只对她殷勤些,别让她喜欢了别人。皇上若有喜,姜相与母上绝不会让孩子出世,与其事出麻烦,不如防患于未然。”

姜郁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舒娴见他神情有异,难免心中不安,“伯良对皇上动了真心?”

姜郁一改正色,匆忙打断她的话,“你多心了。”

舒娴苦笑道,“我并非拈酸吃醋,也不在乎你对她动情,只是劝你别荒废了自己多年的筹谋。”

气氛正尴尬,门外却有人通传,说灵犀公主来探望娴郡主。

姜郁从舒娴床边站起身,站在桌边等灵犀进门。

灵犀一看到姜郁就笑开来,“听说伯良为了看三表姐,连晚膳都没用?”

姜郁默然不语,舒娴忙笑着对灵犀说了句,“公主这几日都在陪两位皇子四处游玩,怎么还有空闲看我?”

灵犀哈哈笑道,“三表姐好没良心,你受伤的那天我还来过一次;早些时候听说你醒过来了,我就迫不及待地想看你恢复的如何。”

“多谢公主挂怀,我的伤好多了。”

灵犀同舒娴说话,一双眼却只看着姜郁,似笑非笑地说了句,“三表姐需静养,伯良也来了些时候,还不回宫让病人歇息吗?”

姜郁无奈之下,只得温声嘱咐舒娴几句,同灵犀一起出门。

灵犀硬挤上姜郁的车,“有劳伯良送我一程。”

姜郁失声冷笑,“公主有车不坐,偏要坐我的车?”

“这些日子我和伯良连话都没说上一句,今天好不容易见上一面,自然要请你送我一程。”

“两位皇子在京,公主不怕传出风言风语?”

“有关你我的传言还少吗?伯良该谢我为三表姐做了这些年的挡箭牌。”

姜郁脸色一沉,“公主失言了。”

灵犀哼笑道,“你的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且小心些吧。”

姜郁受了威胁,却还神色淡然,车子行到中途,他才开口问了句,“之前行刺皇上的事,可是公主所为?”

灵犀一声轻嗤,“怎么人人都怀疑我要杀她?”

“除了公主,哪里还有人想对皇上不利。”

“谋划她的人还少吗,伯良不就是其中之一?你担心她的安危,是你还要留着她的人,借她的手除掉你想除掉的人,至于之后她是死是活,你恐怕就不关心了。”

灵犀说完这句,一转头就看到姜郁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一双蓝眸里的寒意,实在让人惊惧。

灵犀当场收敛笑容,不敢再说一句。

姜郁只有怒到极致时,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她上一次看到这张脸的时候,是他被迫接受家里的安排,答应同毓秀大婚。

第8章 .19

毓秀在永喜宫用了晚膳,喝了茶,又同洛琦对弈。(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棋到中局,毓秀已初现败势,就笑着对洛琦说要回去想一想。

毓秀带人出了永喜宫,又奔东宫,本想看看那株桃花开得还剩几支,进了内院,只见欧阳苏站在桃花树下,一脸落寞。

康宁才要开口禀报“皇上驾到”,却被陶菁一把扯住。

毓秀笑着走到欧阳苏身边,“皇兄怎么没同灵犀在一起?”

欧阳苏吓了一跳,对毓秀嗔笑道,“皇妹进门怎么悄无声息?”

毓秀也不看他,只看着一树的桃花笑道,“是皇兄看花看的太出神了。”

欧阳苏叫服侍的宫人在桌上摆了茶果,又叫人给毓秀拿了软垫铺在凳子上,二人一同落座。

“皇妹脸色不好,是心里有什么烦恼吗?”

毓秀笑着摇摇头,“生在皇家的人哪有一日不烦恼,一盘乱局,不知从何处入手烦恼,一旦下定决心去做了,又怕自己做错了烦恼,患得患失,瞻前顾后。”

“一醉解千愁,我这里正好有良药医治你我的烦恼。”

欧阳苏笑着叫人拿酒出来,亲自替毓秀斟满一杯。

毓秀同欧阳苏举杯对饮,“怪不得皇兄酒量这么好,原来是日日忧愁,以酒解忧的缘故。”

欧阳苏明知毓秀调侃他,却还一脸正色地回了句,“皇妹说的不错。”

毓秀一愣,马上又笑起来,反敬了欧阳苏一杯酒。

闲话间两人已经喝了十来杯,毓秀微微有了醉意。

欧阳苏明眸闪闪,只看着她笑,“皇妹来找我,是问事还是求事?”

毓秀笑道,“既要问事,也要求事,不知皇兄是先听我要问的事,还是先听我要求的事?”

欧阳苏拿手拄着下巴,眼中尽是狡黠,“先把你要求的事说来听听,要是我无能为力,你要问的事也不用问了。”

毓秀挥手叫陶菁几个退远,“不出两日,郡主们就要进京。皇兄来西琳也有些日子,若见了几人也不能称心如意,又将如何?”

欧阳苏慢饮了一杯酒,苦笑道,“联姻之事,本就是国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毓秀本就猜测欧阳苏不会为儿女私情放弃联姻,既然他亲口应承,她也没有什么好操心了。

欧阳苏见毓秀低头饮酒,也不开口,就笑着问了句,“皇妹不是还有话要问吗,怎么不问?”

“原本是有话要问的,可这世上的事并无通律,车到山前必有路,随遇而安就好。”

欧阳苏明知她有事烦恼,她也差一点就把她的烦恼跟他说了,可话到嘴边,到底还是被她硬咽了回去。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对亲近的臣子也会有所保留,何况是对他。

欧阳苏自嘲一笑,也不说话了。

两人只默默饮酒,渐渐就不知酒量,陶菁劝了几次求毓秀少饮,都被她无视了。

康宁急得脊背流汗,想上前劝又不敢。

毓秀喝够了萌生去意,恰逢东宫院子里刮了一阵狂风,落花纷纷如雨,欧阳苏禁不住都打了哆嗦,“时辰不早,请皇妹早些回去歇息。”

毓秀笑着点点头,同欧阳苏对面施礼,出了东宫。

上轿之前陶菁还特别问一句,“皇上要摆驾哪一宫?”

毓秀分明从他话里听出嘲讽之意,她都醉的神智不清了,还能去哪一宫,就闷闷回了句,“金麟殿。”

轿子一上路,毓秀就觉得不好,不是轿子抬的不稳,只是毓秀已醉的经不起颠簸,走出一半的路程,就忍不住掀开帘子叫停。

陶菁把毓秀从轿子里扶到墙边,“皇上是不是想吐?”

毓秀身体不适,也顾不得丢人不丢人,弯着腰吐的一塌糊涂。

跟随她的宫人一个个目瞪口呆。毓秀的性情一向温顺平和,鲜少表露焦躁或颓废的情绪,怎么今日竟喝了一场闷酒,闹到这个样子。

众人怕毓秀脸上不好看,都不敢上前围观,只有康宁给陶菁递了一回丝绢。

陶菁本以为自己会幸灾乐祸,可见到毓秀生死不能的模样,他又烦躁不已,“早就劝皇上少饮,皇上偏偏不听。”

毓秀心里郁闷,“你是不是想说我人前失仪,咎由自取?”

陶菁上手帮毓秀顺背,“下士还不至于落井下石。”

毓秀吐够了直起身,甩开陶菁的手跌跌撞撞地上轿,可轿子才走了一会她又觉得受不了,不得不再喊停。

这一回就只是干呕了。

康宁见陶菁不上前,就战战兢兢地凑过去给毓秀顺背。

毓秀一开始还以为是陶菁,才要呵斥他退下,一扭头却见是康宁,她脸色才和缓了几分,“你去吩咐人把脏的地方都打扫了。”

康宁领旨而去,陶菁叹着气上前扶毓秀,“下士让轿子先走了。”

毓秀现在的状态实在不适合坐轿,可她的两条腿都软的跟面条一样,根本没办法走路。

陶菁背对着毓秀弯下腰,“皇上上来吧,下士背你回去。”

毓秀哪里肯应,越过陶菁想自己走,陶菁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硬把她背到背上,“皇上今天够丢人了,要是再同下士拉拉扯扯,恐怕就一点面子也不剩了。”

毓秀伏在陶菁背上,到底还是忍着没有挣扎。

他的步子又稳又轻,渐渐的她也觉不出难过了,只是被风吹着身上有点冷。

陶菁扭头看了毓秀一眼,“皇上抱紧我就不会打哆嗦了。”

毓秀气的咬牙,搂着陶菁的手反而放的更松。

陶菁在心里偷笑,手上用力,狠狠颠了毓秀一下,毓秀毫无防备,惊的差点没叫出声,不自觉就搂紧陶菁的脖子。

陶菁不忘对毓秀坏笑,毓秀只觉得他的两只胳膊在她腿上滑,说是故意的,又不像是故意的。

好不容易熬到金麟殿,毓秀只想钻到被子里睡觉,陶菁却吩咐人在偏殿准备热水。

毓秀浑身无力,被拖进水之后,只能由着几个嬷嬷磨圆搓扁。

出浴时,她整个人都像被扒了一层皮,才套了一件袍子,陶菁就进门来拜。

自从他上次留在龙寝过夜,人人都认定他与毓秀有私,所以他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抱起毓秀的时候,宫人们也就见怪不怪。

毓秀一张脸都红透了,为了面子又不能呵斥陶菁胆大妄为,只能由着他把她抱回寝宫床上。

康宁递来漱口水,毓秀漱了两次,陶菁还不满意,又逼着她再漱两次,“皇上漱了口再喝杯清水,否则一嘴的盐水味,也不好受。”

毓秀洗了手脸,叫人都退出去。

陶菁等人走了,就灭了寝宫里的几盏灯,替毓秀放下龙凤床帐。

毓秀眼前一黑,隐隐感觉到有个人也爬到龙床上来了,禁不住对陶菁呵斥一句,“你干什么?”

陶菁没有半点冒犯天颜的自觉,笑着对毓秀说了句,“皇上身子不适,我为皇上守夜。”

毓秀脸都黑了,“守夜你到下面去守,谁准你到床上来的。”

陶菁辩解的振振有词,“臣在床下听不到皇上说话。”

毓秀一声冷笑,“谁要跟你说话。”

陶菁咦了一声,“皇上不想说话吗!之前你明明有一肚子话要说的。”

毓秀哭笑不得,“朕什么时候有一肚子话要说,你别耍花样,滚下去。”

陶菁一愣,随即又灿灿笑开来,“臣没记错的话,这是皇上第一次对下面的人说滚。”

毓秀头疼眼花,本来就不想搭理他,就皱着眉头提声叫“来人”。

她本意是想叫人把陶菁拖出去打二十大板的,陶菁却在宫人进门的一刻扑到她身上捂她的嘴,对康宁几个说了句,“皇上有旨,不见任何人,除非十万火急的事,否则不准任何人进来打扰。”

康宁应声的不情不愿,毓秀急的在陶菁身下挣动身子。

殿门一关,陶菁才稍稍松了压制毓秀的手。

毓秀抬手就要甩陶菁巴掌,却被陶菁先抓住手腕,“皇上又想打人?”

毓秀的嘴巴被陶菁捂着,发出来的声音都闷闷的,“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你要是再大胆犯上,我一定叫你死无全尸。”

陶菁听了毓秀的威胁只是冷笑,“下士一片好心,要陪皇上说话,你居然要杀我。”

从一开始他就嚷嚷要跟她说话,到底要说什么话。

等陶菁把毓秀本就所剩无几的力气耗光,他才放开手对毓秀笑道,“皇上想对太子殿下说却没能说出口的话,也可以对下士说。”

毓秀满心鄙夷,语气也尽是嘲讽,“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也配听我说话。”

陶菁一派淡然,“下士身份低微,却也猜得出皇上心里的想法。说来,皇上也是奇人,当日你猜到所爱之人心有所属,只一笑而过,今日得知他盘算你的前朝,你却哀伤至此。原来他让你伤心之处,并非他的无情,却是他的不忠。”

第8章 .20

毓秀听陶菁说完,暗下强忍了怒火,故作淡然反问一句,“依你之见,朕该怎么做?”

陶菁干净利索地从毓秀身上翻下来,趴在旁边笑道,“皇上肯同下士说话了吗?你刚才明明还还骂我是东西来着。(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一只脚都踏进棺材了还玩什么欲擒故纵,毓秀在心里冷笑,踩着陶菁下床,对殿外大喊一声,“来人。”

陶菁暗道不好,跟下床拉毓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康宁等人一进殿门,就看到陶菁从背后搂抱毓秀的情景。

毓秀被陶菁抱的袍子歪到一边,长颈香肩都露出来了,宫人都低下头避嫌,只有康宁一个看的目瞪口呆。

毓秀被康宁看得哭笑不得,越发憎恨陶菁作怪,用力将他甩到一边,厉声说一句,“把他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此言一出,不止陶菁吃惊,其他的宫人嬷嬷也都十分诧异。

大家想的都是,陶菁侍寝伺候皇上,怎么才这一会的功夫,皇上就要打陶菁的板子?

是他伺候的不好惹皇上生气,还是他仗着皇上的宠爱做出什么逾距的事让皇上不满?

房中之事,谁又知道内情,可众人免不了诸多猜测,嬷嬷们还懂得管理表情,只有康宁一个傻兮兮的想入非非,一张脸都红成了烂番茄。

毓秀见底下的人不说话,皱眉又喝一声,“你们都聋了吗?还不叫侍卫把他拖出去行刑。”

宫人们这才奔走起来,有去叫人的,也有帮毓秀倒茶顺背,扶她回床上去坐的。

陶菁腰板挺得笔直,站在一旁对毓秀冷笑,眼中的情绪说不清也道不明。

毓秀看他一眼,心就软了,再开口时也有点结巴,“不用打二十大板了,打十板以儆效尤。”

康宁等人面面相觑,心说我们连他挨板子的罪名都不知道,怎么以儆效尤?

陶菁被带出去的时候,毓秀又看了他一眼,这一回他面上没有了悲戚之色,还极尽挑逗地对她眨眼,搞得她原本的一点怜悯之心也在顷刻之间化为灰烬。

毓秀再躺到床上就睡不着了,之前一直有人在她身边聒噪,她也顾不得想烦心的事,如今殿中安静下来,她才觉得难熬。[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姜郁回来之后一直呆在永乐宫,听说毓秀在永喜宫用了膳又去了东宫,他还着实犹豫要不要来见她,几番挣扎,终究忍不住心中烦躁,摆驾来了金麟殿。

还没到殿前,他就看见有人在噼里啪啦地打板子。

毓秀登基之后,第一次下令体罚宫人。康宁站在殿门口,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围观的侍子嬷嬷也都面色惨惨。

姜郁走到近前时,刑官已经打完了。

康宁等跪了姜郁,齐声拜道,“殿下千岁。”

姜郁终于看清楚被打的人是陶菁,心中吃惊,叫众人平身之后就面无表情地问了句,“皇上为什么打他?”

康宁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姜郁满心不耐烦,走到陶菁面前,叫人把他从凳子上扯下来跪着,“皇上为什么打你?”

刑官许久没有行刑,一上手不知深浅,是放开了手脚打的。陶菁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疼的咬裂嘴唇,身子发软,回姜郁的话时连个假笑都挤不出,“伴君如伴虎,我们这种身份的人,本来就是给皇上出气的。”

陶菁的语气里虽带着嘲讽,却不乏就事论事的意味。

姜郁隐隐觉得不安,毓秀既然要出气,自然就是心里有气,却不知让她气的要打人的,到底是什么事。

康宁几个来扶陶菁,想领他进殿谢恩,再带人回去疗伤,姜郁却挥手叫他们都退到一边,自己先进了殿。

毓秀身子不适,心里不爽,正蜷着身子在龙床上消磨醉意,听到侍子通传皇后驾到,她才勉强坐起身子。

姜郁一进殿看到毓秀憔悴的面色,心里一阵翻腾,把人都屏退了,跪在她面前说了句,“皇上万岁。”

毓秀笑着请姜郁平身,“这么晚,伯良怎么过来了?”

姜郁上前握住毓秀的手,轻抚她的头发脸颊,“皇上的脸怎么红成这样?”

毓秀身子没躲,眼神却避开与姜郁对视,“朕想在春雨前再赏一次桃花,就去了东宫,白鸿起了雅兴,我陪他喝了几杯,谈笑间就喝多了,结果现在醉的厉害。”

醉酒之后的毓秀更添了几分柔弱,比平日还要惹人怜爱,姜郁又心疼又心动,看着看着就想抱她,“臣留下来伺候皇上?”

毓秀全身陷在姜郁怀里,胳膊腿都僵硬的很,“朕的身子实在不舒服,恐怕一整晚都要翻来覆去地头疼,未免扰了伯良的安眠,还是明日再见。”

她的哑音听在他耳里都十分美妙,姜郁喉咙一紧,就捏着毓秀的下巴吻上她的唇。

毓秀之前没料到姜郁会吻她,心里一急,拒绝的有些粗暴。

姜郁被推开的时候一脸受伤的表情,眼中也尽是不可置信。

毓秀忙讪笑着解释一句,“我刚才吐了几次,实在难过,不想在你面前出丑,伯良要是体谅我,今天就先回去吧。”

姜郁听毓秀语气决绝,越发忐忑不安,“臣留下来照顾皇上是天经地义的事,皇上何必诸多顾及?”

毓秀握着姜郁的手拍了拍,“伯良的好意朕心领了,待我明日好些了,再招你侍寝。”

“招你侍寝”几个字到底还是挫伤了姜郁的自尊,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咬着牙起身告退。

他出门时毓秀虽一脸笑颜,却让他莫名的心慌不已。

康宁几个等姜郁离了金麟殿,才搀着陶菁进来谢恩。

陶菁身后血肉模糊,头发脸颊跟水洗的一样,整个人狼狈的像个落水鬼,哪里还有从前的风流气度。

毓秀皱着眉头询问康宁,“只打了十板?”

康宁吓得魂不附体,跪地对毓秀拜道,“皇上开恩,再打下去,笑染恐怕就受不住了。”

毓秀明知康宁错会了他的意思,忍不住怒道,“朕何时说要再打他。”

康宁被斥的发懵,“下士愚钝,不解圣意。”

毓秀深吸一口气,淡然回了句,“朕的意思是,怎么才打了十板,就把他打成这个样子?”

康宁与其他宫人都不知怎么答话,听皇上的口气,像是在埋怨打陶菁打的重了,要找人兴师问罪。

一对有情人在闺房里闹别扭,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偏偏还要拉扯上别人,底下的谁也不愿意顶缸,就都很有默契地缄口不言。

毓秀正憋着火气,陶菁自己开口了,“皇上下令打板子,刑官自然用上十二分的力气,哪里肯手下留情。”

听他说话的语气,分明是在埋怨她心狠手辣,毓秀看陶菁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不是有点幸灾乐祸,“抬他下去之后传太医诊治,伤药用好的。”

她话音未落,陶菁就一个大喘气晕了。

康宁和几个嬷嬷惊吓不已,试了他的鼻息脉搏才稍稍安心,“皇上,人昏过去了。”

毓秀没想到陶菁伤的这么严重,她才刚痛苦不堪的时候,也是他背她回来的,她把他打到这个样子,的确有点恩将仇报的意思。

毓秀叫抬人的几个把陶菁抬到榻上安置,“速叫御医过来诊治,拿凉帕子帮他擦擦脸。”

嬷嬷们洗了干净的绢子,康宁扒了陶菁的裤子,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洗。

毓秀原本坐在床上,听到嬷嬷们倒抽冷气,也忍不住好奇,就移步过来看陶菁的伤势。

这家伙果然被打的很惨,毓秀看他狼狈的样子,心里面除了愧疚,居然还有点解气。

梁御医接了圣旨匆匆赶来,一看陶菁的伤势,禁不住在心里犯嘀咕,这种皮外伤找太医开药就成了,何至于非要劳动他?

他一早听闻皇上宠幸了身边的一个侍子,莫非就是这一位?怪不得皇上脸色不好,大概是打了人又后悔了。

梁御医不敢敷衍了事,就把最名贵的伤药拿来医人。

康宁帮陶菁敷了药,陶菁渐渐醒了,见毓秀在榻边,就紧拉着她的手不放。

宫人们看到这种情景,恨不得把头低到地底下,更有甚者,连声告退都不说就偷偷溜出门。

康宁和几个嬷嬷尴尬地同毓秀打了声招呼,逃也似的奔到外殿。

陶菁一边呲牙咧嘴,一边在心里好笑。

毓秀的脸都黑透了,等人走光了,她就狠狠甩了两下胳膊,想把手从陶菁手里甩出来。

陶菁伤是伤了,手上的力气却用的十足,毓秀挣扎了半天也是徒劳,不得不低声恐吓一句,“你还想再挨一顿板子?”

陶菁哎呦哎呦地叫唤,“下士只剩下半条命,皇上想要就拿去好了。”

都被打成这个样子了还不知收敛,毓秀明知他耍无赖也一筹莫展,“你先松手,我叫他们送你回去养伤。”

第8章 .21

陶菁哪里肯走,“下士这个样子再被抬来抬去,恐怕要死在半路。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毓秀脸一沉,“你想怎么样?”

“榻上有点硬,皇上能准下士在床上歇一歇吗?”

“不撞南墙不回头,你刚才是因为什么挨的打你忘了?还要得寸进尺?”

陶菁狠狠攥了毓秀的手,“皇上明明看到下士的惨状,还一点怜悯都不施舍?”

毓秀皱眉道,“你再不放开我,我就叫人扔你去殿外自生自灭。”

陶菁手是松了,一双眼却还紧紧盯着毓秀,把毓秀看得心里发毛。

毓秀轻咳一声,对殿外高声说了句,“来人,抬他回去养伤。”

康宁等人扶陶菁出了殿门,本想抬他回去,陶菁却死也不肯,他在外殿榻上趴了半个时辰,一瘸一拐又钻回寝殿。

守夜的宫人都不敢阻拦陶菁,康宁本还想劝他收敛,最后到底还是没有多管闲事。

陶菁蹭到毓秀床前,一掀帘帐,她果然已经睡了,眉头轻蹙,脸上的表情不怎么良好,看起来睡得很不踏实。

陶菁忍痛趴到毓秀身边,一放下帐子,四周就一片昏暗,他只能看到她侧脸的轮廓。

要不是她还没搞清楚他的身份目的,恐怕就不是打他一顿板子这么简单了。

陶菁自嘲一笑,趴着趴着也渐渐睡着了。

半夜里毓秀做了一个噩梦,才从梦中惊醒,就看到身边躺了一个人。

胆大包天又睡到龙床上来的,除了陶菁还有哪个。

毓秀原本十分恼怒,可她一见到陶菁呼吸急促,汗流浃背的惨状,心里就生出些异样情绪。

都弄成这个样子了还要顶风而上,他到底图什么?

毓秀想到陶菁对她表白的那几次,禁不住又有点面热,鬼使神差,就伸手过去摸了他的额头,果然热的烫手。

大概是伤口感染了。

毓秀想叫侍子嬷嬷来帮忙,又怕被人取笑,就自己下地弄湿一块绢布,帮陶菁擦了额头脸颊。

闭着眼睛的陶菁可比他平日里要温顺多了,单看他的相貌,也是卓尔不凡,当初在殿上侃侃而谈时,又是何等的丰神俊逸,大概是她被他戏弄的次数多了,渐渐就记不得当初对他的印象。[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毓秀轻轻叹了一口气,等她再看向陶菁,只见他一双眼睛睁着,顶着一张红脸对着她笑。

嘴巴都干裂了,笑容挂在脸上怎么看怎么觉得凄惨。

毓秀轻咳一声,“你醒了就好,我叫人送你回去。”

陶菁的笑容僵在脸上,“下士好不容易爬上皇上的龙床,皇上又要赶我走?”

“你整天想着爬龙床干什么?”

“后宫里有人不想爬龙床吗?”

毓秀一听他玩世不恭的语气就恼怒不已,“你偏要跟朕这么说话?”

陶菁从嘴里发出一声轻嗤,“下士也想同皇上一本正经的说话,结果话还没说,就被皇上打了一顿。”

他之前的确嚷嚷着要跟她说话来着,毓秀生出好奇之心,忍不住问他一句,“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陶菁笑道,“皇上现在想听也晚了,你有力气听,我没有力气说了。”

毓秀干脆翻身朝里,陶菁趴在床上笑个不停,笑够了才对她问一句,“皇上不赶我走了吗?”

毓秀背对着陶菁一声冷哼,“既然他们都以为我招幸了你,我索性就招幸你吧。”

陶菁一转眼珠就想明白了,“皇上想拿我做挡箭牌?”

毓秀满心不耐烦,“朕明日还要早朝,没力气跟你废话,你要是非死皮赖脸地睡在这,就不要出声。”

她这一句说完,陶菁果然连呼吸都没有什么声音了。

过了一会,毓秀又觉得他安静的不正常,就转回头看了他一眼,隐约看到他两只胳膊叠着,头枕在胳膊上,也不知是闭着眼,还是在看她。

毓秀犹豫再三,开口问了句,“你疼的厉害吗?”

陶菁呵呵笑道,“皇上把裤子脱了让我打几下屁股,你就知道疼不疼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皇上要是心疼我,不如施舍我几滴龙眼泪,下士的屁股说不定就像当日的枯枝一样,恢复原样了。”

毓秀明知陶菁插科打诨,却忍不住被逗笑了。

陶菁却突然问毓秀一句,“皇上会喜欢除了皇后以外的人吗?”

毓秀被问得一愣,只当自己没听见。好在陶菁也没有刨根问底。

困意袭来,毓秀又睡了过去。

陶菁却疼得睡不着,把手伸过去握住毓秀的手,身体的不适才渐渐平息。

第二日毓秀醒过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陶菁还是同样的姿势趴在她身边,额头的热度丝毫未减。

毓秀掀开帘帐,越过他下床,到偏殿洗漱换衣,用了早膳之后,又吩咐叫御医再过来看一看陶菁的伤势。

散朝之后,毓秀直奔勤政殿,她到的时候,姜郁已经等在里面了。

陶菁挨打后夜宿龙床的事,他一早也听到了,心中越发觉得不详,见到毓秀之后,也难得冷颜。

毓秀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姜郁冷淡的模样,他的态度比昨日又有不同,不像因为什么发怒,却一如从前的满不在乎。

毓秀尽量让自己心气平和,两人公事公办地批了奏折,姜郁就告退回了永乐宫。

毓秀把姜郁批的折子又细细看了一遍,周赟催她用膳,她才揉着头带人出了勤政殿,“摆驾去永禄宫。”

周赟猜毓秀是想见华砚,可永禄宫毕竟还有纪诗,他就多嘴问了一句,“皇上要同画嫔与诗嫔一同用膳?”

毓秀也想探探纪诗的底细,就顺势降旨,叫永禄宫两位殿下准备接驾。

纪诗万万没想到毓秀会招他一同用膳,他在新进宫的几个人里面排位最后,本以为毓秀会在见过舒雅之后再见他,圣旨一下,他反而有点措手不及。

华砚见纪诗神色慌张,劝他宽心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就笑着说了句,“我本来也不饿,待会就不同皇上一起用膳了,子言一个人应付得来吗?”

纪诗哪里肯应,“皇上来永禄宫也是为了见惜墨,你要是不吃,恐怕扫了皇上的兴。”

华砚听他语出真心,这才笑着应了。毓秀到永禄宫时,两人就一同到宫外接驾。

若是平时,华砚与毓秀见面,必定要执手并肩,如今有纪诗在身边,两个人也不好太过亲近。

各人礼毕,毓秀对华砚笑道,“永福宫收拾的如何了,你哪天搬过去?”

华砚十分无奈,“悦声日日催我,我是能拖一天就拖一天,他整日里不是弹琴,就是养猫逗狗,不停不止的聒噪,要是我搬去永福宫,恐怕就一点清净也没有了。”

纪辞见毓秀笑,就跟着说了句,“贵妃这两日都带着琴来找惜墨合奏,永禄宫热闹的不得了。”

听这口气,分明是嫌弃凌音太吵。

毓秀在心里好笑,凌音那家伙每晚都有差事在身,有时一整夜一整夜的不在宫里,怎么白日还那么精神,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睡觉的。

三人说说笑笑地进了殿门,宫人们一早已备好御膳,毓秀坐上主位,华砚和纪诗分坐两边。

杯酒过后,毓秀看了华砚一眼,转而对纪诗笑道,“朕也是那日才知子言的身手如此之好。”

纪诗脸一红,看向毓秀的眼中却饱含柔情,“皇上过奖了,臣从前练的只是一些强身健体的招式,谈不上什么身手,同惜墨更是云泥之别。”

要是毓秀从前被人这么看着,恐怕还不知道看她的人怀着什么样的心境,自从经历姜郁与陶菁之后,她才知道,一个男人这么看一个女人的眼神有点危险。

华砚在一旁看到纪诗的目光,想笑又不敢笑,就默默帮毓秀夹菜。

毓秀佯装糊涂,一脸正色地对纪诗问道,“子言也是从小学武?”

纪诗见毓秀笑意寥寥,这才收回目光低头答道,“家父为兄长和臣下请了文师与武师,臣的武功的确是从小练的。”

“子言的身手和定远将军比起来如何?”

纪诗摇头笑道,“臣自然比不上兄长一半的修为。”

毓秀忙出言安抚一句,“子言过谦了。”

“家兄离开京城时,武功只是平平,这些年在边关历练,硬熬出一身铁血。”

毓秀听纪诗的话中有唏嘘感叹的意味,就顺势问了句,“带兵打仗不是定远将军的本愿吧,否则一开始他也不会选择以科举入仕了。殿试三甲,纪将军的学问也是极好的,若不是中途辞官,他在文仕上也会大有作为。”

纪诗面露颓意,显然是在心中为纪辞抱怨不平。

毓秀这才笃定之前纪辞所言非虚,纪诗果然对他们的事一无所知。

“不知子言听说了没有,这些日子众臣都推举定远将军接任禁军统领一职,依你之见,他是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第8章 .22

纪诗没想到毓秀会问到他头上,慌匆中就答了一句,“皇上自有圣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毓秀眉头一皱,又马上笑起来,“既然子言不想说,那就算了。”

纪诗不是不想说,只是他现在对毓秀的想法一无所知,唯恐说的话不合她的心意而弄巧成拙。

华砚对毓秀笑道,“臣听说西疆的两位郡主明日进京。”

毓秀笑着点头,“朕原本犹豫着要把她们安置在哪里暂住,想来想去,还是让她们住到公主府。”

华砚帮毓秀倒了一杯茶,“郡主一到,皇上免不了要设宴款待,所以才特别练一练酒量?”

毓秀听华砚语气调侃,就猜他是嘲笑她昨晚醉酒失态的事。

纪诗见毓秀面有羞惭之色,忙说一句,“皇上保重龙体。”

毓秀好不尴尬,看来她醉后怒打陶菁的事不止华砚知道,整个宫里都传遍了,怪不得姜郁之前的态度十分冰冷。

纪诗见毓秀脸色不好,也不敢再多嘴,华砚笑而不语,三人默默用了膳,毓秀就吩咐回金麟殿。

纪诗本以为毓秀会在华砚处留宿,却没想到她要摆驾回宫。他一度还以为是华砚的玩笑话得罪了毓秀,可见两人执手欢笑的样子,又不像是在记仇。

两人送毓秀到殿外,毓秀对华砚笑着说了句,“朕不坐轿了,惜墨陪我走一走吧。”

华砚欣然从之,纪诗眼看着毓秀与华砚并肩而去,满心艳羡。

等他们走出有一段距离,华砚才握住毓秀的手,“皇上昨晚真的失态了吗?还只是宫人传言过分?”

毓秀一脸不好意思,低头笑道,“的确是失态了。我本想去东宫赏花,结果白鸿也在,失意的人凑到一起,难免对面唏嘘,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杯。其实一开始我没有身子不适,上轿之后才觉得难熬。早知如此,我是万万也不会贪杯的,这种事被你和悦声知道了还好,传到洛琦程棉等人的耳里,只怕会失望至极。”

华砚攥紧毓秀的手全当安慰,“皇上思虑太多,常常折磨自己,偶尔随心所欲也是人之常情,你无论怎么做,我们也不会有人不是的。”

毓秀闻言,心中又生出些异样情绪,昨晚她不止折磨了自己,还折磨了别人。”

华砚一路将毓秀送回金麟殿,“皇上早些歇息,我这就回去了。[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惜墨不进殿喝杯茶?”

“那个被你打伤的侍子还在你宫里吧,你快去把他的事了结了。”

华砚对毓秀笑笑,带人走了。

毓秀望着殿门一声轻叹,慢悠悠地进殿。

不详的预感做了实,陶菁果然还趴在龙床上,姿势跟早上她离开的时候一摸一样。

毓秀忍不住对周赟郑乔问了句,“他怎么还在金麟殿,为什么不找人抬回去?”

周赟与郑乔面面相觑,答话也小心翼翼,“皇上没有旨意,陶菁自己也不提要走,下士等不敢擅作主张。”

陶菁一边听他们说话,还趴在床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笑着对毓秀挤眉弄眼。

毓秀一看他不着调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你是大好了吗?大好了还赖在床上装什么?”

陶菁笑道,“下士伤口化脓了,动也动不了。”

“伤口化脓了还嘻皮笑脸的?”

“下士伤成这个样子,自然要苦中作乐。”

周赟郑乔愣在一旁等毓秀示下,毓秀转头问了句,“今天御医来看过吗,怎么说?”

“梁御医来过一次,说陶菁已无大碍,他早晚都喝了药,烧也退了,就是伤口还要悉心敷药。”

毓秀咬牙思量半晌,对众人说了句,“你们先下去吧。”

陶菁本以为毓秀要赶他走,没想到她把人都屏退了。

毓秀脱了外袍,款步走到床边。

陶菁眨巴着眼对着她笑,“臣晚上还没有换药,皇上要不要亲自帮臣换。”

毓秀无声冷笑,“短短一日,我留你在金麟殿养伤的事,宫里就已传遍。之前你也造出我召你侍寝的假象,一而再,再而三,你到底是做给谁看的?”

陶菁眉毛一弯,“皇上怎么知道我是做给人看的?”

“你当初接近我的目的,又或许是你背后之人交给你的任务,就是要爬上龙床,你为了交差,才特意弄出你我暧昧的传言。”

陶菁面不改色,笑容灿烂,“下士三番两次对皇上示好,在皇上眼里就只是别有图谋……”

毓秀想了这些日子,大概也有了头绪,姜郁也好,陶菁也好,十有八*九都是姜汜安排在她身边的,为的不过是千方百计取得她的宠信,操控她的一举一动。

舒雅是博文伯安插在宫里监视她的眼线,这个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毓秀心里十分纠结,名义上已经成为她后宫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她没办法把人屏蔽了,只能硬着头皮相处。

这几个不说,纪诗也极有可能受到姜家的属意,纪辞为了谋取姜壖的信任,极有可能把弟弟作为棋子推出去。

陶菁见毓秀若有所思,就轻咳一声打断她的思绪,“皇上既然给下士定了罪名,那你预备如何处置我?”

毓秀一声轻哼,“你好自为之,不要闹得太过分了,我就不会处置你。”

就算没有陶菁,姜汜也会安插别人到她身边,那个人未必比陶菁好对付,不如将计就计,先忍一忍。这家伙虽然偶尔放肆,大多时候也只是演戏,他虽然猜透了她的心思,却没有利用她的弱点对她不利。

无论如何,还是先按兵不动不要打草惊蛇。

陶菁明知毓秀在心里做了决定,却还是要逗她,“皇上想清楚了吗?你要是不处置我,也不澄清我们之间的关系,就等同于你承认与我有了肌肤之亲,我是你的榻上之臣。”

毓秀冷笑道,“你上蹿下跳这些日子,不就是想让人误以为你我有了肌肤之亲,你是我的榻上之臣吗?这之后你还想要什么,让我做出宠爱你的样子陪你演戏?”

陶菁稍稍动了动身子,转成侧躺,“下士做这些事也是迫不得已,如若不然,我也没办法留在皇上身边。”

毓秀站在地上与陶菁对视,半晌也不发一言。

陶菁毫无畏惧地迎上毓秀的目光,非但没有心虚,神情更像是挑衅。

毓秀对门外叫来人,“帮他换药擦身换衣服,朕去偏殿洗漱。”

周赟和郑乔对视一眼,脸上都没有情绪。

毓秀到偏殿洗漱更衣,再回寝殿时,陶菁也被伺候好了。

陶菁等毓秀把人都屏退了,就笑着说了句,“皇上打算一直把我留在金麟殿养伤?”

毓秀还没来得及回话,门外就通传“贵妃驾到”。

凌音怎么来了?是公事还是私事?

毓秀忙宣凌音进殿,凌音一见陶菁就笑起来,“臣听说皇上留宠侍在寝宫养伤还不相信,原来竟是真的。”

毓秀被调侃的有些面热,就命凌音到偏殿说话。

关起门来凌音还笑个不止,“皇上不会真喜欢上那个奸细了吧?”

毓秀捏住他的手狠狠打了一下,“别胡说八道。”

凌音哎呦叫了一声,“皇上打人打上瘾了,怎么才打了那个人,又想打我。”

毓秀稍稍改换正色,语气却温和,“帝陵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凌音这才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答了句,“三皇子也在派人找寻当初修陵寝的工匠,他手上似乎已经有了帝陵的机关图,至于机关图精密与否,就不得而知了。”

毓秀皱眉叹道,“西疆郡主明日就要进京,巫斯郡主不出几日也到了,留给闻人离的时间不多,他会尽快找机会踏入帝陵一探究竟的,在他动作之前,我们先不要妄动,静候时机。”

“皇上放心。”

凌音本是想对毓秀跪一跪的,却被毓秀眼疾手快地扶住身子。

凌音就着两人四臂相接的姿势说了句,“皇上,这回的差事办成了,有什么赏赐没有?”

“赏赐自然少不了,不过你想要九龙图章,恐怕还要再等一等。”

凌音满心失望,“皇上总是让臣等一等,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等到你不再心浮气躁的时候。”

凌音一脸不服,“皇上实在太偏心了,我听惜墨说你要放他去吏部,难不成你是想先给他,再给我?”

毓秀笑道,“惜墨跟随我这些年,我想给他图章的话早就给了,不会等到现在,你不要胡思乱想。”

凌音一个白眼望天,“要人也不给,要图章也不给,皇上太刻薄了。”

毓秀哭笑不得,“你就是太任性了,我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才好。”

凌音沉默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皇上的九枚图章还剩下几枚?”

毓秀叹道,“手执九龙图章的臣子身份保密,彼此间并无勾连,不过你要是自己猜得到,那我也不会瞒你。”

第8章 .23

毓秀回到寝宫的时候,陶菁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她走到床边试着叫了他两声,他都不应。夜夜小说网WWW.mht.la

毓秀放下帘帐,在两人中间放了一个枕头,才闭上眼准备睡觉,就听到陶菁一声轻笑。

这家伙果然是在装睡。

毓秀全当没听见,陶菁见毓秀不上钩,只能开口说了句,“皇上怎么不理我?”

“朕刚才叫你你不应声,你笑一下我就要理你?”

“皇上在床中间放枕头的时候我才醒过来。”

毓秀明知陶菁信口开河,也不接话,翻个身面朝里。

陶菁把枕头拿开,蹭着身子爬到毓秀身边,“龙床太大了,皇上太小了,两个人睡着睡着就睡远了。”

毓秀一翻身就对上陶菁的眼睛,“你凑过来干什么?”

陶菁弯眉笑道,“下士不想离皇上太远。”

毓秀忍不住冷笑,“同床异梦,身子靠的再近也是徒劳。”

陶菁闻言愣了一愣,猜到毓秀是有感而发,就摸着老虎屁股说了句,“与皇上同床异梦的是皇后殿下,下士从一开始就一心一意为皇上着想。”

“好一个一心一意为我着想,你倒是说说你怎么为我着想的?是你的那些阴谋算计还是你的大胆犯上?”

陶菁稍稍改换正色,语气却极尽温柔,“皇上太过多疑,每每用人都要十分确定,你选的心腹,不是受你再生再造之大恩,就是跟随你多年忠心耿耿的人,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毓秀心中惊诧,陶菁说的这几句话,直指九龙章的归属,又或许,是他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半晌,她才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什么叫是好事也是坏事?”

陶菁嗤笑一声,“好的是万无一失,坏的是也会错过一些人,其实皇上不用防备下士,下士要是想对你不利,早就有所动作了。”

毓秀冷哼道,“所以你从头到尾都莫名其妙。”

“喜欢一个人本来就会莫名其妙,当初皇上不也曾一时冲动,跳过锦鲤池吗?”

毓秀被揭了疮疤,语气也变得不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说我莫名奇妙,你就当我也在跳锦鲤池好了。mht.la [棉花糖小说]”

毓秀是个傻子也听明白他的意思了,将心比心,她想到当初自己喜欢姜郁的心情,心中一阵翻腾。

陶菁见毓秀不说话,就猜她是害羞了,“皇上,你对我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吗?”

“我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所以你只喜欢嘴上什么都不说,只在心里盘算你的人。”

“一派胡言。”

“事实胜于雄辩。”

“你想睡地上?”

“皇上是恼羞成怒了?”

之前她借着酒劲打了他一顿,已经被扣上滥用皇权的帽子,毓秀不想再因为他的几句话就大失冷静。

陶菁满心期盼毓秀对他发脾气,却只等到她的缄默不语,心里的失望就不用说了。

“皇上说过,帝王的眼泪是落给别人看的,落下几滴泪,就要收回几座城,若有一日,皇上也能为我哭上一哭,下士也愿为皇上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说的容易,可有几个言能践行的。

“赴汤蹈火,万死不死不必了,你……”

毓秀话音未落,就有宫人在门外通传,“皇上,皇后殿下不好了。”

毓秀心一沉,掀帘子下地叫来人,越过陶菁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他的小腿,踩的他哎呦直叫。

毓秀也顾不得安抚他,只急着问怎么回事。

宫人拜道,“皇后晚间觉得身子不适,后来咳嗽竟吐了血。”

毓秀大惊失色,也顾不上换衣服,披了件外袍就叫起驾。

陶菁趴在床上看她慌匆而去的模样,也不知自己该哭该笑。

毓秀到永乐宫时,姜郁远远就在宫外接驾,搞得她原本上下悬着的心也不知安放在哪,“皇后身子可还好?”

姜郁对毓秀行了礼,笑着拉她的手一起入宫,“皇上怎么衣服都没换就过来了?”

毓秀可笑不出来,“服侍的人说你吐了血,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郁稍稍敛了笑容,举重若轻地答了句,“臣本来已睡下,觉得身子不适,咳嗽时竟吐了一口血。”

“找御医看过了吗?”

“看过了,只说是之前受了内伤没有悉心调养,喝几服药就没事了。”

毓秀一皱眉头,“既然落到吐血的地步,自然伤势不轻,可见之前御医开的内服外用药你都没有按时用。”

姜郁黯然失色,蓦然不发一言。

毓秀知道两人之间结了心结,可这心结又不像是一般的误会,说解就解的。

两人正对面沉默,宫人送来熬好的汤药,姜郁试了一下温度,一饮而尽,又用清水漱了口,“这个时辰,实在不该劳烦皇上特地来看我,都是下面的人大惊小怪,自作主张。”

这话听起来像逐客令,毓秀苦笑一声,站起身对姜郁嘱咐一句,“伯良记得按时服药,多多保重,你这几日就不用到勤政殿帮忙了,身子好了再说。”

姜郁笑着应声,一路送毓秀出宫上轿。

直到毓秀走远,姜郁还站在宫门处一动不动,跟随服侍的侍子傅容小声问了句,“殿下,皇上是不是怀疑了什么?”

姜郁想了半晌,摇头道,“我批的奏章中规中矩,没有露出马脚的地方,何况皇上性子软慢,不可能把我批的每一份奏章逐字逐句再看一遍,她大概只是担心我的身子。”

毓秀的御驾行到半路,就看到了姜汜的轿子。

两人出来见了礼,毓秀笑着问了句,“这么晚了,太妃还要去永乐宫见伯良吗?”

姜汜苦颜道,“我听说他身子不适,心里放心不下。皇上也刚从永乐宫来?”

“朕同伯良说了一会话,唯恐耽误他歇息,就赶忙出来了。”

姜汜上下打量毓秀一番,笑着说了句,“我昨日听说皇上醉酒,还着实担忧了一番,好在皇上气色不错。”

毓秀讪笑道,“有劳太妃挂心了。”

姜汜脱下外袍,帮毓秀披在身上,“皇上以后再着急,也不能不换衣服,穿的这么少,着凉了怎么办?”

毓秀不好推辞,只能把袍子裹紧了。

姜汜送毓秀到轿子边,在她上轿之前问了句,“听说皇上昨天罚了一个入宫不久的侍子?”

毓秀淡然笑道,“昨日的事,是朕冲动了。”

姜汜忙摇头笑道,“皇上要是不想留他在身边,臣把他调到别的宫里去就是了。”

毓秀故作不经意地说了句,“不用调了,他一直都很好,只是我昨晚喝醉了也气急了,才失了风度。”

姜汜笑着点点头,“既然皇上还想留他,那不如给他一个名分,宫里时有风言风语,对皇上的名声也无益。”

毓秀淡然婉拒,“他还不够资格,先留在我身边伺候吧。”

姜汜含笑扶毓秀上轿,心里认定她与陶菁如胶似漆,一刻也不想分离,这才特意不给他名分。

姜汜到永乐宫的时候,姜郁本已睡下,听说他来,只能又起身接驾。

两人在正殿见了礼,姜汜屏退服侍的宫人,坐到上位对姜郁问了句,“皇上听说你身子不适,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过来看你,你怎么不借着这个时机让她留宿永乐宫?”

姜郁面无表情地回了句,“这些日子我一直巧言令色,以色事君,既然太妃的人已经得到了皇上的宠信,那我也不必再违逆本心。”

姜汜眯眼看着姜郁,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破绽,一边冷笑道,“伯良骗得了别人,骗不了你自己的心意。你若是真喜欢皇上,也不必勉强自己对她无情,怎么说她也是皇上,你要她对你一心一意,实在强人所难。”

姜郁冷颜哼道,“我这一生都不会喜欢命犯桃花的女子,何况,她能不能坐稳这个皇帝的位子还说不定,我又何必在他身上寄情。”

姜汜听姜郁口气冷淡,不像玩笑,禁不住也有点心寒,“若这三年皇上规行矩步,你父亲未必会对她出手,毕竟扶植一个皇帝劳心劳力,姜家虽底蕴深厚,也经不起史官一笔。”

姜郁笑道,“太妃所谓的规行矩步,是要皇上从今以后都碌碌无为,做个傀儡?”

姜汜一声轻叹,“以皇上的资质,很难在政事上有所建树,且不说她温吞忍让的性格难成大事,在用人上,她也不清不楚。前朝除了明哲弦留下辅佐她的程棉,连凌寒香,崔缙这样的老臣都已倒戈,六部之中几乎没有一部有她的心腹之士,三年之后,若还是这番光景,她这个皇帝兴许坐得稳,到时候,你父亲也不会阻碍她生育皇嗣了。”

姜郁猜到姜汜的话里还有一个只是。

果不其然。

姜汜随即就说了句,“只是皇储必要出自姜家,伯良再忍耐些日子,且不要冷落皇上。”

第8章 .24

毓秀回到金麟殿时,陶菁已经睡着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这一回不像是装的。

毓秀脱了外袍,又灭了几盏灯,走到床边时看着陶菁的睡颜一声轻叹,小心翼翼地上了床。

她脑袋才沾枕头就打了一个喷涕。

回来的路上一直打冷战,果然是有点着凉了。

毓秀扯了被子盖在身上,一个翻身的功夫,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陶菁被毓秀的喷嚏吵醒了,他一睁眼就看到她打哆嗦的模样,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咎由自取。”

毓秀往被子里缩了缩,对陶菁的风凉话只当没听见,躺着躺着,身子越来越冷,睡着的时候也十分的不适。

陶菁等毓秀睡着,凑过去把她抱到怀里,这丫头果然是冻着了,身子凉的像一块冰。

陶菁苦笑不已,他真是欠了她才要遭这种罪。

毓秀醒来的时候身子暖暖的,帐子里满是桃花香,陶菁的脸近在咫尺,而她自己,正躺在陶菁怀里。

陶菁屁股不敢着床,只能侧躺着身子,姿势十分别扭,一双眉头也紧皱着。

毓秀起身的时候,陶菁也跟着转醒,呲牙咧嘴地拍打他被压麻了的胳膊,“皇上太重了。”

毓秀也不答话,低下头掩饰脸红,下床叫来人,洗漱更衣。

陶菁撑着床也爬起身,“下士在床上呆了一日,想起来走走。”

毓秀忙着上妆更衣,回话也只是嗯啊敷衍。

陶菁扶着屁股走到毓秀身后,从镜子里看她,“下士出去之后,还能回来吗?”

毓秀看到陶菁满含笑意的面容,一时怔忡,半晌才答了句,“你在金麟殿呆了两天,适可而止。”

殿中服侍的宫人一个个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陶菁似笑非笑地看着毓秀,毓秀却不看他。

下朝后,毓秀召礼部尚书与灵犀去了勤政殿,三人商议了之后安排的国礼国宴,崔缙领旨先去了,毓秀却特别留下灵犀。

灵犀见毓秀把闲杂人等都屏退了,就猜她是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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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疆与巫斯的几位郡主进京之后,联姻的事势在必行,皇妹不后悔吗?”

灵犀一挑眉毛,“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朕的意思是,若你对两位皇子之中的一位有意,不如再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

灵犀嫣然一笑,“皇姐的意思是,若我与欧阳苏两情相悦,就考虑嫁给他吗?”

毓秀听灵犀语气挑衅,猜她是错会了她的意思,就笑着解释一句,“你的终身大事,我也没办法为你做主,只劝你好好想清楚,做了决定之后不要后悔。”

灵犀脸色一变,冷笑道,“他现在喜欢我,也不一定一辈子都对我一心一意。我喜欢他,也没办法为了他放弃别的人,一时动情易,天长地久难,与其一人屈就,不如一拍两散,各走各的路。”

她说的话,欧阳苏也曾说过一次,虽然毓秀从一开始就猜到结局,到底还是有些唏嘘感叹。

灵犀见毓秀似有神伤,就忍不住嘲笑她,“皇姐从前就太重儿女私情,缘起缘灭是何等轻易,像你我这种身份的人,该抓住更实在的东西。”

毓秀一双眼望着殿外,所见都是虚空,“什么是更实在的东西?权利?”

灵犀轻哼道,“皇姐自诩清高,一向对权力二字嗤之以鼻,直到今天我也不明白母上为什么要把皇位传给你。”

毓秀沉默半晌,叹息中透着悲凉,“皇妹什么都好,只有一点是你的瑕疵,欲求太过外露,别有心机的人必然会对你有所图谋。”

同样的话,灵犀从前也曾听明哲弦说过一次,她那个时候还小,对她母亲说的并不能十分了悟,如今又听毓秀说起,心里反而生出些异样滋味。

“皇姐劝我远嫁南瑜,也不过是为了你自己,你巴不得我走的远远的。”

毓秀从龙座上站起身,走到灵犀面前拉住她的手,“你是我的妹妹,我希望你万事如意。如果我为了自己有益,绝不会劝你嫁去南瑜,有些事你现在还不知内情,要是有一天,你觉得失望了,受欺骗了,皇姐只希望你不要伤心。”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为了她自己,她反而不想让她远嫁南瑜,她难道想让她留在西琳吗?可她的存在对她只有威胁,怎么会有益处?”

毓秀话一出口就后悔自己失言,好在灵犀不解其意,只当她正话反说。

灵犀从前从未见毓秀透露情绪,越是如此,她越不知如何应对,唯有一走了之。

“崔尚书去城门迎接两位郡主,我这就回公主府了,等她们安顿之后,我再带人来见驾。”

灵犀才退下,毓秀就颓坐在龙椅上深深叹了一口气。

“皇上为公主忧心?”

屏风后传出姜郁的声音,把毓秀吓了一跳。

他是什么时候躲在后面的,她说的话岂不是全被他听到了。

毓秀心中不安,凭姜郁的才智,要是细细琢磨她话中深意,后果不堪设想。

姜郁走到殿下对毓秀行了个大礼,“臣让皇上受惊了,请皇上恕罪。”

毓秀平定心神,对姜郁笑道,“伯良怎么躲在后面?”

姜郁就着跪着的姿势解释一句,“臣在勤政殿等皇上一同用膳,不知皇上竟召见了崔尚书和公主,一时情急就躲到了屏风后面。”

毓秀笑道,“伯良是怕人诟病你在勤政殿帮朕理政?这几日在前朝也有传言,奏章的事不是什么秘密了。”

姜郁见毓秀迟迟不叫他起身,心里就有点不舒服,也猜不到她是故意的还是惊吓之后忘记了,“奏章的事,并非臣泄露出去的……”

毓秀挥手打断姜郁的话,“大概是哪个宫人多嘴,罢了罢了,朕一早请你帮忙的时候,就没想着要隐瞒。”

姜郁犹豫半晌,又说了句,“不请自来,是臣唐突了。”

毓秀温声叫姜郁平身,“伯良身子好些了吗?有没有按时服药?”

姜郁笑道,“多谢皇上挂心,臣的伤没有大碍。”

“伯良该多修养几日。”

“两位郡主今日进京,皇上事多繁杂,难免手忙脚乱。”

毓秀请姜郁坐到桌后,把几封折子递给他,“今晚太妃在永寿宫设家宴为两位郡主接风,伯良有伤在身,不如就推辞了吧。”

姜郁面部表情,语气也有点冷,“皇上多虑了,宴上臣不饮酒就是了。”

毓秀听他口气淡淡的,也懒得说话了,两人默默吃了饭就各自批奏章。

姜郁批的第三封奏章就是工部侍郎阮悠上的谢恩折子,折子里言辞谦顺,态度恭谨,字里行间透露感怀圣恩,暗表忠心的意味。

姜郁扭头看了一眼毓秀,毓秀笑着问了句,“伯良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吗?”

姜郁试探着问了句,“皇上可看了工部阮侍郎上的这封折子?”

“朕还来不及看,她折子里写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吗?”

姜郁见毓秀面无异色,似乎是真的不知阮悠的折子有什么不对,就笑着回了句,“只是一封寻常的谢恩折子,例行念颂圣恩的。”

毓秀一脸懵懂,“好端端的,她上谢恩折子做什么?”

姜郁轻咳道,“之前阮悠曾力保刘先与禁军几位统领,臣回批时安抚了她几句。”

“原来如此。”

毓秀笑着摇摇头,心思又回到正在批的折子上。

姜郁见毓秀满不在乎,就猜她是真的不知阮悠上一封折子的内容和他回复的朱批,这一次把阮悠的谢恩折子交给他也是偶然为之。

奇怪的是阮悠看了朱批非但没有心灰意冷,反倒隐晦地表诉忠心,按理说一甲探花不会愚蠢到连他话里的深意都看不出。

毓秀瞥到姜郁蹙眉不解,心里暗自好笑。

过了一个时辰,宫人通报,灵犀公主带着两位郡主在殿外等候觐见。

此时在勤政殿受觐见太过失礼,毓秀被闪了个措手不及,可人已等在外面,她又不能不见,只能宣人进殿。

殿门大开,灵犀与两位郡主都身着朝服,三人一同跪地向毓秀与姜郁行礼。

“阿依,古丽祝皇上万寿无疆。”

毓秀走下龙座扶二人起身,“二位郡主一路辛苦。”

阿依与古丽上下打量毓秀,心里暗暗赞叹,新帝果然如传言所说,年轻貌美,温和良顺,虽是与她们一般年纪的女孩,却已是一国之君了。

毓秀也打量两位郡主,阿依年纪大些,人也稳重,古丽与灵犀同岁,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毓秀回到主位,阿依,古丽与灵犀在宾位落座,宫人奉茶之后,毓秀就笑着问了句,“惠姨母身子可好?”

阿依笑道,“母亲一切都好,只是这些年时时思念故乡,我们这一趟来,也想请皇上开恩解了母亲的禁令,准她再回京叩拜宗庙,我姐妹的终身大事,全凭皇上做主。”

第8章 .25

阿依话说的悲伤,毓秀也十分不忍,“郡主所请合情合理,待朕与两位宰辅商议后拟旨,解了姨母的禁令。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灵犀与姜郁闻言都皱起眉头,两位郡主却面露喜色,跪地拜谢皇恩。

阿依从跟从手里接过一只宝盒,对毓秀拜道,“父王特别叫我带这株千年雪莲献给皇上,千年雪莲与平日上贡的雪莲大有不同,有起死回生之效。”

毓秀谢了西疆王的好意,叫人收起雪莲。

古丽也举了一小坛酒对毓秀拜道,“葡萄酒是母妃的私藏,特别叫我拿来送给皇上的。”

毓秀再谢惠王妃的好意,顺势也赐了二人回礼,“太妃在永寿宫摆晚宴,时辰还早,不如由灵犀带你们逛逛御花园。”

阿依与灵犀跪地接旨,古丽却笑着说了句,“皇上不陪我们一起去吗?”

毓秀看了一眼姜郁,笑道,“朕还有折子没批完,不如就叫皇后陪你们去吧。”

姜郁心里并不十分情愿,可毓秀的话已经说出去了,他也不得不接旨随行。

一行人路过东宫,听到里面传来琴箫之声,姜郁与灵犀驻足倾听,阿依与古丽也生出好奇之心,“弹琴的是谁?”

姜郁似笑非笑地看着灵犀,“现下住在东宫的是南瑜的皇储殿下,想必是他请了贵妃与画嫔在东宫做客。”

灵犀对两位郡主笑道,“东宫原是皇姐寝宫,院子里种了一株桃花,今年开的尤其繁茂,姐妹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两位郡主齐声说好,灵犀便叫云泉通报。

众人在宫外等了半晌,院子里的琴箫声戛然而止,欧阳苏亲自迎出门来。

古丽一见欧阳苏容貌风度,心生喜悦,脸上也现出羞怯之色。

灵犀冷眼旁观,忍不住冷笑。

欧阳苏请众人进了院子,凌音与华砚从桌前站起身,与来人见礼。

欧阳苏命宫人在院中摆了茶点,大家闲坐听琴。

阿依一见凌音就惊为天人,听他妙手琴音,心中更多了一分崇敬之意。

曲到中途,灵犀凑到欧阳苏身边问了句,“怎么这么有闲情,还请人陪你玩?”

欧阳苏扭头对灵犀笑道,“往日都是你陪我,今日你接了差事陪别人,我一个人呆在宫里无聊,这才请了悦声惜墨。[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灵犀嗤笑道,“悦声惜墨叫的亲切,你跟皇姐的人,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熟稔?”

欧阳苏笑而不答,灵犀飘然回位。

阿依见二人谈笑亲密,心里莫名不安,偏偏古丽一双眼只看得到欧阳苏,笑容也透着傻气。

二人合奏完一曲,也回座喝茶,凌音低声对华砚笑道,“惜墨看那两个郡主长的如何?”

华砚皱眉道,“阿依郡主妖艳貌美,古丽郡主活泼可爱,两个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凌音挑眉一笑,“既然两位郡主都长得这么美,惜墨刚才看皇后殿下干什么?”

华砚受了冤枉,一时气闷,“你又胡说八道。”

凌音忙陪笑道,“阿依郡主才刚看了我好几眼,还一直对着我笑。”

华砚只当凌音信口开河,理都不理他。

凌音讨了个没趣,怏怏归位,众人谈笑中,院子里突然刮起一阵狂风,桃花落了一地。

欧阳苏望着落花感叹,姜郁也莫名伤感,凌音与华砚相视一笑,把琴箫收进盒中。

天上飘起牛毛小雨,众人只得进殿躲雨。

一干人都站在门边赏雨,只有姜郁一人站在窗边。

欧阳苏见姜郁面有萧索之意,就走到他身边说了句,“雨越下越大,这一树桃花恐怕要一场空了。”

姜郁笑着回了句,“想不到皇储殿下也是爱花之人。”

欧阳苏一双眼看着院子里的桃花,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株桃花开的妖艳可爱,十分招人喜欢。我们只是赏花,毓秀却是念花,她对这株桃花的感情似乎别有不同。”

姜郁从前就隐隐有知觉,如今听欧阳苏这么说,一时心情复杂。

欧阳苏对姜郁笑道,“伯良不如趁花未落尽之前帮毓秀再折一支,她看到桃花,一定欣喜不已。”

姜郁默然不语,半晌才笑着说了句,“多谢殿下提点。”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姜郁冒雨到院子里折了一支桃花,领人出东宫去了。

毓秀在金麟殿批奏折,一开始还不知道下雨了,直到殿外的雨声越来越大,她才叫人来问。

门外却通传皇后驾到。

姜郁进殿的时候,身上湿了一半,手里拿着一支桃花。

毓秀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赶忙起身迎上前去,“伯良怎么被雨淋了?”

姜郁笑着把花递给毓秀,“雨下的突然,东宫的桃花恐怕要落了,臣为皇上折了一支。”

毓秀叫宫人拿花瓶把桃花插了,笑着感谢姜郁的心意,“我叫人拿衣服给伯良换吧。”

姜郁笑着摇头,“臣不曾淋雨,只弄湿了外袍,脱下来晾干就是了。”

毓秀叫人在偏殿铺好软塌,预备几个手炉,与姜郁一同盘坐在榻上取暖。

宫人把奏折拿到小桌上,毓秀与姜郁对面而坐,默默批起来。

天色渐晚,外头的雨声也越来越大,姜郁一抬头就看到桌上摆着的桃花,看着看着就看呆了。

毓秀见姜郁出神,就笑着问了句,“伯良怎么发呆了?”

姜郁闻言,又把目光转向毓秀。

毓秀从没在姜郁面上见到如此哀伤的表情,她脸上原本还带着笑容,渐渐的也笑不出来了。

大概是才见东宫院子里的一地落花被风雨吹打,姜郁的心沉的像被石头压着。

爱恨情仇,终究只有一线之隔。

毓秀被姜郁的蓝眸晃失了心神,就伸出手去握他的手。

姜郁笑着反握住毓秀的手,两人隔着桌子盈盈对望,情不自禁都笑起来。

对视的时间太长,毓秀也有点不好意思,就笑着抽了手,低下头继续批奏章。

她一封折子都批完了,姜郁还保持原来的姿势,看她的目光满是探寻。

毓秀拿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姜郁才幽声叹道,“皇上最看重的是什么?”

毓秀被问得一愣,“朕不明白。”

姜郁目光流转,嘴角隐隐露出笑容,“同皇上相处的时间越长,臣越看不清皇上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毓秀轻咳一声,把折子放到一边,“伯良今天是怎么了?”

姜郁磨着砚台里的朱砂,摇头笑道,“臣想到了臣小时候的一个故事,有感而发罢了。”

毓秀也生出好奇之心,“哦?说来听听。”

“其实也不过是一件小事,臣作为皇上伴读的备选入宫觐见之前,父亲大人曾应允为臣寻一方砚。恰巧有人送砚给他,臣有幸惊鸿一瞥,那砚台的颜色雕花都是极好的,我一见就喜欢的不得了。”

姜郁说完这句,就停顿了一下,慢条斯理地喝一口茶,扭头听窗外的雨声。

毓秀忍不住开口催他,“然后呢?姜相把砚台送你没有?”

姜郁摇头苦笑,“后来我才知道,那方砚价值千金,用过它的人不是文豪才子,就曾封侯拜相,凭我一个身份低微的庶子,又怎么配用呢?”

毓秀听他语气哀凉,也不知如何解劝,半晌就只问了一句,“后来呢?”

“后来我就落下了求而不得的心病,日日魂牵梦绕,寝食难安。”

毓秀并不能十分理解一个人为一件心爱的什物魂牵梦绕,寝食难安,姜郁见她面有疑惑,就笑着问了句,“皇上不相信我说的话?”

毓秀忙摇头笑道,“是我不能感同身受罢了,之后怎么样?”

姜郁轻轻叹了一口气,用食指点着朱砂在毓秀的手背上按了一个红色的印记,“之后父亲大人就把我叫去教训了一回。”

“姜相说什么?”

“他说这天下的东西,都不是光凭你喜欢就能轻易得到的,你喜欢什么,想得到什么,就要让自己的身份配得上它,否则,即便侥幸得到了千金至宝,也无福消受。”

毓秀一时感慨,半晌都没有说话。

姜郁淡然笑道,“父亲说的道理,我当时还不懂,几年之后才有点明白。我明白的时候,以为自己对那方宝砚已经没有执着了,可父亲偏偏在我进宫的前一天把它送给我。”

毓秀用手抹了一下姜郁在她手背上留下的朱砂印,起初的一点红色就晕成了一片,“有时候一件东西求而不得的太久,原本的欲念也会磨光殆尽。”

姜郁拿丝绢帮毓秀把手上的朱砂都擦掉,一双眼直直望着她笑道,“臣开始也以为自己放下了,那块砚也变得可有可无,可我用了它之后才发现,它为什么被称作千金至宝,它为什么会让人爱不释手。我得到它的时候并非理所应当,所以每日里怕它丢了,打碎了,战战兢兢,惶恐无措。”

第8章 .26

毓秀望着姜郁,姜郁却把头转向一边,“皇上,时辰不早了,你我该换朝服前往永寿宫。夜夜小说网WWW.mht.la

毓秀笑着点点头,二人一同出了勤政殿,各自回宫。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毓秀坐在轿子里听着潇潇雨声,心中一片凌乱。

轿子到金麟殿时,迎出来为她打伞的人竟是陶菁。

毓秀上下打量陶菁一番,皱眉问道,“你的伤没事了?内务府不是准你的假了吗,你怎么又跑来当差了?”

陶菁笑道,“皇上不准下士在金麟殿养伤,下士就只能在金麟殿伺候了,除了坐不了,走路疼,伤口发炎,身上发烧,下士也没什么大碍了。”

毓秀哭笑不得,“既然坐不了,走路疼,伤口发炎,身上发烧,你还跑过来干什么?”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下士想呆在皇上身边。”

毓秀被陶菁的一双明眸盯得面红耳赤,轻咳两声掩饰尴尬。

陶菁目光流转,笑容灿烂,一路跟在毓秀身边调侃,“皇上是不是着凉了,要不要下士帮你备个手炉,待会的斗篷披厚一点吧。”

毓秀只当没听见,看也不看他就往殿里走,陶菁跟在她身后偷笑,连屁股上的伤也顾不得了。

宫人帮毓秀上妆更衣,陶菁也想随行,毓秀起初是不许的,上了轿之后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姜汜出永寿宫接驾的时候一见陶菁,先是惊异,而后释然,心说这两人果然形影不离,伤病也要腻在一起。

毓秀执姜汜的手一同进宫,“雨下的这么大,太妃怎么出来了?”

姜汜笑道,“理应如此。”

二人进殿时,众人已在席间等候,一见到毓秀,就都从座位上走下来行礼。

毓秀坐上主位,请众人平身,大家各归各位,姜汜叫了开宴。

歌舞声起,下头的人同敬毓秀一杯,毓秀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回敬众人一杯,“今日是家宴,大家不必拘束,自在玩乐就好。”

姜汜对凌音笑道,“听说晌午后,皇储殿下请悦声惜墨去东宫玩乐?”

凌音应了一声是,欧阳苏敬酒时对姜汜说了句,“公主与两位郡主在东宫外听到乐声,也进宫来与我们一同听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姜汜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灵犀,对欧阳苏笑道,“不知皇储殿下对两位郡主可还喜欢?”

欧阳苏被问得一愣,半晌才答一句,“两位郡主天姿国色,一个性情温婉,一个活泼可爱,我怎么会不喜欢。”

姜汜一边点头,一边上前对毓秀道,“听说西疆人人能歌善舞,不如请两位郡主展示一番?”

毓秀一皱眉头,“是郡主的意思还是太妃的意思?”

“是臣自作主张。”

“依朕看来,此事行不通,且不说我们没有西疆的乐手乐器,就算是有,叫郡主跳舞取乐,也实在失礼。”

姜汜讪笑一声,坐回原位。

下头一曲歌舞完了,古丽却离席对毓秀拜道,“小女不才,为皇上献舞一曲。”

姜汜掩面偷笑,毓秀被他笑的有点难堪,“不知郡主想如何配乐?”

阿依起身对毓秀拜了一拜,“四妹善舞,什么曲子都跳得来,我们姐妹今日听贵妃把琴,十分惊叹,不知能不能请他劳动贵手为四妹伴奏?”

毓秀笑着看向凌音,凌音乐而从之。

琴是弹了,他中途又免不了玩弄一番,曲子奏的时急时缓,时快时慢,原本是想捉弄古丽,没想到她竟配合音律把舞跳的出神入化,引得众人惊叹。

琴息舞止,凌音已然钦服。

欧阳苏见古丽含笑看着自己,就称赞一句,“郡主的舞技果然不凡,不知你能不能合着琵琶跳一曲?”

古丽一口应承,舒雅也自告奋勇弹奏乐器,二人欢欢喜喜合了一曲。

众人正齐声叫好,殿外却有宫人通报三皇子殿下驾到。

毓秀扭头看了一眼姜汜,姜汜也一脸不解,“皇上特别交代是家宴,臣也不曾告知三皇子殿下,不知他为何不请自来。”

灵犀在旁笑道,“是我请炎曦来凑热闹的,既然皇姐要撮合郡主与两位皇子的婚事,总要人齐了才好行事。”

事已至此,毓秀只得请闻人离也入席,与众人见礼。

闻人离一听古丽才合着凌音与舒雅的乐器跳了两曲,一时也来了兴致,“本王也奏一曲,不知郡主能不能随声起舞?”

毓秀好奇闻人离要奏什么乐器,闻人离就笑道,“西琳宫中也有绰琴,本王能不能借一把?”

毓秀点头应了,叫人拿了一把调好的绰琴交给闻人离。

众人原都以为闻人离会奏一支深沉激昂的曲子,琴声一出,却实实让人吃了一惊。

闻人离奏的曲子婉转哀长,似有说不尽的缠绵情愫,地久天长。

古丽毕竟年纪轻,跳些欢快的舞蹈是个中高手,以舞寄情抒怀的阅历却还差些火候,曲中时,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闻人离的琴声吸引了。

春雨连绵,众人都有些沉闷,听了绰琴之音,心上更添愁情。

一曲完了,姜汜忙请古丽归位,再叫乐师们奏乐。

闻人离端着酒杯到毓秀面前敬酒,“几日不见,皇上可好?”

毓秀同闻人离共饮一杯,温声笑道,“殿下之前奏的曲子我十分喜欢,不知曲子可有名字没有?”

闻人离勾唇一笑,“当年我父皇就是奏了这一曲赢了母亲的心,他教我拉琴的时候就说,这是他和母亲的定情之曲。”

姜郁在旁将闻人离的话一字不落听在耳里,总觉得他的语气暧昧,似有轻薄之意。

毓秀却从闻人离的话里听出蹊跷,他才说的是父皇与母亲,而不是父皇与母后,可见其所指并非琼后,更像是他的生母。

若她之前推断的不错,闻人离所谓的定情之曲,就是琼帝与她姨母的定情之曲了。

闻人离见毓秀若有所思,心下好笑,若是寻常女孩听到他这番表白,早就面生羞怯,她却一脸忧虑,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皇上,北琼的聘礼即日就会送到容京,还望笑纳。”

毓秀一愣,“什么聘礼?”

“我父皇送给西琳联姻的聘礼。”

这话从何说起?

毓秀一脸茫然,回话也没了底气,“灵犀同意联姻?”

闻人离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止公主同意,姜相也全力支持,父亲送西琳千匹良驹做聘礼,有九百匹已被西琳的守将留在边关了,余下一百匹都是万里挑一的宝马,特别送来容京供皇帝陛下甄选。”

毓秀大惊失色,灵犀是什么时候答应北琼的婚事的,右相又是怎么参与其中,送聘礼这么大的事情,礼部怎么不上报?九百匹马留在边关,兵部怎么不上报?

一层一级,到底有多少人在糊弄她?

毓秀怒气冲胸,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止住手指发抖,“聘礼之事,朕会核实后给殿下一个交代。”

闻人离明知前因后果,面上却不动声色,故作疑惑地问了句,“怎么看皇上的模样,像是对此事一无所知?”

毓秀强笑道,“皇子殿下多心了。”

闻人离看了一眼姜郁,哈哈大笑三声,转身回位。

毓秀落座之后,心绪还久久不能平复,姜郁见她脸色不好,就试着解释一句,“皇上,聘礼的事说来话长,回去之后可容臣细说?”

毓秀心里想的是掀桌大发雷霆,却也只能隐忍不发,故作无恙。

欧阳苏在下首看到毓秀面上含笑,一张脸却铁青着,眼中更带着掩饰不住的怒气,就猜她是龙入困局,转而向闻人离问道,“炎曦同毓秀说了什么,她怎么气成这样?”

闻人离自斟自饮了一杯酒,嘴角是掩饰不住的笑意,“那丫头被自己的臣子算计了,她身边的人从上到下串通一气,瞒天过海。”

欧阳苏虽不知内情,却也猜到闻人离从中作梗,“炎曦明知毓秀内忧,还要火上浇油?”

闻人离被欧阳苏凌人的语气激怒,失声冷笑,“白鸿来西琳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你我心知肚明,没有你的几个精通机关奇巧的暗堂死士相助,我们的人的确不能探入帝陵,可你自己也怀着私心别有所图,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欧阳苏攥了攥拳头,咬牙对闻人离笑道,“我劝你别机关算尽,弄巧成拙。”

闻人离不置可否,一笑而过。

毓秀在上首见二人交头接耳,脑子里也闪过许多个念头。

姜郁见毓秀笑容重现,恍若之前她脸上的愠意都只是他的错觉。

洛琦从头到尾冷眼旁观,毓秀发怒时他自然也看到了,中途与凌音华砚交换一个眼神,三人都暗自担忧。

舒雅这一席也吃的胆战心惊,中途她有几次与闻人离目光交汇,那人的眼中都闪烁恨意。

入宫宴时她就曾被他用眼刀杀过,当时还以为是北琼人生性粗犷的缘故,可一而再,再而三,她就不得不怀疑他是有意针对。

第8章 .27

华砚已经搬到永福宫,姜汜猜毓秀去永福宫不是召幸凌音,就是召幸华砚,可她把洛琦也叫上了是怎么回事。(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一旁的姜郁也满心疑惑,直到他看到凌音把毓秀抱起来转了一圈,他的疑惑才转成愤怒。

毓秀在晚宴上就喝醉了,如今被凌音在大庭广众之下亲近,非但不恼怒,反倒大笑不止。

姜汜为了避嫌,低着头对毓秀行了个拜礼就回宫去了;姜郁也冷笑着上轿,吩咐起驾。

等人都走了,毓秀才笑着对凌音说了句,“再不放下我,你的身份就穿帮了。”

凌音这才哎呦呦叫了两声,身子一弯做出不堪重负的姿态,“皇上太重了,臣的胳膊断了,断了。”

华砚忍不住笑,洛琦却一脸凝重,四人各自上轿,一路到永福宫。

毓秀屏退宫人,陶菁被撵出去之前还特别对她勾唇一笑。

等寝宫中只剩下他们三人,毓秀就笑不出来了,之前喝的酒在胃里翻腾,她的脑子不清醒,全身也软的没有一点力气。

华砚看毓秀在人前人后的变化,就像看一件精致的瓷器打碎了,心疼的无以复加。

凌音与洛琦随华砚一同跪地,三人齐齐拜道,“皇上保重。”

毓秀眼眶一阵酸涩,扶着额头叫三人起身。

洛琦与华砚坐到毓秀下首,凌音在香炉里加了一点安神香,凑到她身边帮她推按手上的合谷。

毓秀闻到安神香的香味,心绪也平静了一些,“这个香与一点红又有不同,悦声从哪里弄来的这些?”

凌音笑着看了一眼华砚,对毓秀笑道,“这个香对身体无害,皇上要是喜欢,臣叫人往金麟殿送一些。”

毓秀点点头,转向洛琦问道,“闻人离送聘礼的事,姜壖瞒的密不透风,思齐可想清楚这事的前因后果了吗?”

洛琦从宴上就一直皱着眉头,现下才稍稍纾解,“既然三皇子殿下说送来西琳的千匹良驹是北琼下聘的聘礼,那琼帝在送聘之前,不可能不向皇上递送国书,若闻人离一早就密谋对皇上隐瞒此事,臣猜测,琼帝的国书大约会与一百匹宝马一同送到京城。mht.la [夜夜小说网]”

毓秀轻轻叹了一口气,“凌音派了九个顶尖的修罗使监视闻人离的一举一动,晚宴的时候朕就一直在想,他们是如何将这事做的密不透风。”

凌音跪地拜道,“臣没把差事办好,请皇上责罚。”

毓秀忙起身扶住凌音,“朕没有责怪你,你干嘛动不动就跪,这里只有我们自己人,悦声不用拘谨。之前你说三皇子除了派人私探皇陵,并无异动,也并未与人结交。”

凌音与毓秀一同归座,“闻人离的确谁都没见,只除了灵犀公主。”

毓秀叹道,“这就说得通了,灵犀与姜壖沆瀣一气,如今更是掩饰都不掩饰了。”

洛琦与华砚对视一眼,心里都想着怎么开口安慰毓秀,却被凌音抢了先,“皇上,殿中□□静了,外头的人难免疑惑,不如我去抚琴。”

毓秀笑着说了声“也好”,等凌音琴声一起,洛琦才又开口,“据驿馆服侍的差官说,三皇子殿下为人高傲,只对灵犀公主百依百顺,喜欢她似乎出自真心,或许是二人两情相悦,定下终身。臣不明白的是,之前盛传公主与白鸿殿下私情交厚,却不知公主如何分心周旋两人?”

华砚禁不住调侃洛琦,“亏得思齐机关算尽,却单单漏算了公主的多情。”

洛琦才要辩解,毓秀却替他说了句,“并非思齐算漏了灵犀的多情,这事的确太过蹊跷,那丫头做事一向放肆张扬,如果她下定决心要嫁给闻人离,何必隐瞒送聘礼的事,必定操办的大张旗鼓,天下皆知。”

洛琦与华砚点头称是,洛琦的拇指尖划着无名指的指肚,“公主之所以对皇上隐瞒送聘的事,必然是受了姜家的属意。她现在礼部供职,礼部上下瞒着皇上也就说得通了,可崔尚书也是不知情的,否则他不会不告知皇上。”

毓秀哀哀一叹,“朕最怕的就是他们连崔尚书也瞒了,事情就比我们之前预想的要棘手。接下来的布局,思齐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不可心存侥幸。”

洛琦胸有成竹,点头应一声,“臣明白。”

华砚见毓秀拿手抚着胸口,就打开殿门叫人准备一壶清淡的普洱。

陶菁领旨的时候还特别往殿里看了一眼,毓秀注意到陶菁的目光,在门关之前也回看了他一眼。

凌音的琴声不断,毓秀几个却不再说话,只等人送茶。

周赟见陶菁走路别扭,就接了差事亲自去沏茶,茶点端到门口的时候,陶菁却硬是从他手里接过托盘,开门进殿。

永福宫的宫人见状,一个个笑而不语,周赟站在门口生了一会闷气,也忍不住笑起来。

华砚从见到陶菁的第一眼,就曾感叹他风度不凡,可如今看他蹒跚勉强的样子,却莫名觉得滑稽可怜。

毓秀明知陶菁作怪,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也不能同他一般计较。

陶菁好不容易把茶送到桌前,帮毓秀倒茶的时候还特别对她眨了眨眼,“皇上该喝一碗解酒汤,否则明早起来脸肿了,上朝时会被百官嘲笑。”

洛琦与华砚都在心里好笑,毓秀轻咳一声,沉声对陶菁吩咐,“叫人准备吧,送的时候让周赟来,你就不要走动了。”

陶菁嘴上应了,脸上却满是不情愿,退出去的时候,还瞪了毓秀一眼。

华砚原本的神经紧绷竟被陶菁的一杯茶缓解了,“皇上怎么把人打成这样还叫他来当差?”

毓秀才不想背上暴君的名声,“我叫他回去歇着,他不肯,自己一定要跟来的。”

洛琦摇头道,“皇上若打定了主意留陶菁在身边,万万小心为上。”

凌音闻言,手上弹错了一个音,华砚也皱着眉头低声咳嗽,洛琦看他二人一眼,语气才缓和一些,对毓秀赔礼道,“是臣失言了。”

毓秀笑道,“没弄清楚他玩什么花样之前,朕会事事谨慎。”

华砚看了一眼洛琦,又看了一眼毓秀,犹豫半晌,终究还是把话咽到肚子里。

照他刚才看到的情形来看,陶菁言行虽做作,可他望着毓秀时眼中满是柔情,似乎是真动了心。

又或许,他是个极度高明的戏子,演了一场戏中戏骗过所有人的眼睛。

毓秀见华砚发呆,就笑着拍拍他的手,转而对洛琦说了句,“北琼下聘的事,就算礼部上下有心隐瞒,廷议上不曾提起,一封请旨奏章也是要上的,想必是他们知道了姜郁在勤政殿帮我批折子的事,才借机生事。”

洛琦已然明了,华砚却不敢十分确定,“皇上明里叫皇后帮忙,私底下却要把每一封折子都过目,中间怎么会有漏网之鱼?”

洛琦一声轻哼,“这事你知我知,皇后不知,姜家人更不知,我猜是姜壖遇见可乘之机,叫公主写一封请旨赐婚的折子,再叫皇后批了朱批,返还给公主,这封折子从头到尾也不曾交到皇上手里。”

华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就算皇上来日追究起来,皇后也可咬定当初礼部曾上了请旨的折子,只是折子恰巧是由他来批复的。”

洛琦冷笑道,“公主大婚如此大事,又是联姻北琼,就算礼部上折子请旨,皇后也不可能不告诉皇上,所以我猜,当初公主上的折子里未曾直接提及北琼送的千匹良驹是聘礼,至多只含糊其辞,称为国礼。”

毓秀慢饮了一杯茶,点头道,“至于姜壖为何牵涉其中,朕猜测,那一千匹良驹原本连国礼都算不上,而是兵部为训练骑兵从北琼采买的,至于最后为什么变成聘礼,大约是闻人离同姜壖与南宫秋谈妥了什么条件。”

华砚一脸凝重,“兵部招兵买马这么大的事,居然瞒的密不透风,连母亲也不曾收到半点消息,实在不可小觑。纪辞还在边关时,训练的纪家军中有一支就是骑兵,专门用来对抗北琼骑兵。纪辞回京时,纪家军的军统都交在他副将手里,既然纪辞本人没有得到消息,大约是姜壖自作主张,私自送了纪家军九百匹良驹,以收买人心。”

毓秀招手把凌音叫到跟前,“姜壖为了拉拢纪辞与纪家军,少不了送马匹送粮饷送兵器。纪家军是佣兵,本身不在兵部的编制里,粮饷与兵器这两项,兵部不上折子求恩典,户部不能拨款拨粮饷,工部也不能私自打造兵器。就算姜壖开私库买人情,在外也弄不到粮饷兵器。三部之中,必然有见不得人的交易,悦声即日派人去查,小心别打草惊蛇。”

洛琦思索半晌,对毓秀跪道,“此事唯恐有诈,请皇上三思。”

第8章 .28

华砚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陶菁的通报声,“皇上,解酒汤预备好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毓秀看了一眼凌音,凌音替她说了句,“端进来吧。”

陶菁把醒酒汤送到毓秀面前,“下士叫他们准备了一大锅,三位殿下要不要也喝一碗?”

凌音等笑而不语,毓秀不急不缓地把一碗醒酒汤喝了,碗才离开嘴,陶菁就拿着糖片送到她唇边。

这个姿势实在暧昧,毓秀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凌音华砚洛琦三个人围在她身边,看的目瞪口呆,都在暗自腹诽,敢这么做的除了陶菁也没谁了。

凌音想的是,宫里盛传的皇上在金麟殿召幸陶菁的事居然是真的。

洛琦想的是,陶菁明知皇上的秘密,却不通知姜汜,是不是在密谋什么。

华砚想的却是,陶菁对毓秀有情,毓秀对陶菁也并非无意,她对他容忍的理由,除了要摸清他的底细,大约还有一点感动和心动。

陶菁见毓秀不动,就把糖片又往前送了送;毓秀一脸尴尬,只能张嘴接了。

陶菁笑如春风,抽手指的时候还有意无意抚了一下她的下唇。

毓秀被调戏的脸红,又不想在臣子面前失了威严,就沉声对陶菁说了句,“朕叫你不要走动,你怎么又进来了?”

陶菁没有一点被指责的知觉,眨巴着眼满含笑意地回了句,“多谢皇上体恤,下士看到皇上,伤口就不疼了。”

谁在体恤你,分明是在训斥你。动不动就拿伤说事,这家伙是捏准了她的愧疚,插科打诨装糊涂。

凌音的一双碧眼在陶菁与毓秀脸上来回逡巡,越看越觉得两个人像是在打情骂俏。

他自以为除了几个心腹,没人见过毓秀的本面,她在人前宽容平和,私底下却凌厉果决,骨子里还带着只有修罗使者才认同的阴狠冷血。

现下看毓秀与陶菁的相处,凌音又觉得她露给他们的那张脸似乎也不是她的本面,她在陶菁面前不像皇帝,倒像一个寻常会耍小性子,会发小脾气的女孩子。

听说她当年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的时候,也是这么骄傲任性地对待姜郁来着。[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风水轮流转,恐怕她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变化。

毓秀见凌音三人脸上都带着不同意味的笑容,一时难堪,就轻咳一声对陶菁说了句,“下不为例,你出去吧。”

陶菁没再废话,乖乖退出门去。

凌音回桌前抚琴,毓秀与洛琦整理了之后的层层布局,直到三更才上床睡了一会。

一早起,四人都有些精神困顿,宫人们伺候洗漱更衣用早膳的时候,看他们的眼神都带着暧昧。

毓秀心里存着事,对下面的反应也没太留心。

既然闻人离昨晚摊开说送聘礼的事,她断定姜壖今日在朝上也会提及。

果不其然。

一上朝,灵犀就站出来说话,“臣几日前给皇上上了一封奏折,北琼恭祝皇上登基大婚,补赠一千匹良驹作为贺礼。”

如洛琦所料,奏折里不提聘礼,只说是国礼。

毓秀在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昨天宴上,三皇子殿下也曾提及国礼的事,朕听说九百匹琼马已归边关,其余一百匹都是万里挑一的宝马,送到京城供朕与众卿家甄选。”

纪辞出列拜道,“臣昨日听闻皇上将九百匹战马赐予纪家军,谢皇上隆恩。”

毓秀挥手叫纪辞平身,一双眼却只看着南宫秋,“送马的事,都是南宫尚书为纪将军求的,将军感谢尚书大人吧。”

南宫秋不敢抬头看毓秀,只躬身回了纪辞一礼。

姜壖睥睨冷笑,皱着眉头,似有探寻地看着毓秀。

毓秀命程棉与迟朗出列,“刺客的事,你们查的怎么样了?”

二人对望一眼,迟朗先答了一句,“臣等无能,还不曾查到刺客的来历,请皇上恕罪。”

毓秀一脸愠怒,厉声说了句,“你们的确无能。”

满朝文武从前有看不惯程棉自命清高的,都忍不住偷笑。

程棉心里难过,只能咬牙强忍,低头对毓秀说了句,“臣等问询了与刺客交手的禁军,确定刺客用的不是西琳的武功招式。”

毓秀一声轻哼,“单凭武功招式,不能确认刺客的来路,不排除有人刻意陷害禁军的嫌疑,刘统领失职查办的事,暂缓吧,刑部与大理寺全力追查,都察院也不可置身事外,相关官员,有嫌疑的一律查问,朕倒要看看,谁在打禁军的主意。”

都察院的两位都御使都出来领旨,朝臣见毓秀发怒,原本有事要禀报的也不敢说话了。

散朝之后,右相对众臣道,“今日是我爱妾生日,特在府里备了薄宴,请大家到府上喝一杯寿酒。”

众臣面面相觑,都找借口推脱了。跟去赴宴的只有左相,几部尚书,神威将军,定远将军与一些搞不清楚状况的闲官小吏。

席到中途,右相离座,工部尚书,吏部尚书,兵部尚书与户部尚书也都先后跟去书房。

右相平白弄出一个寿宴,也不过是想找个理由凑齐人而已。

五人分宾主落座,兵部尚书南宫秋第一个开口,“皇上敕令三法司全力追查刺客的事,是不是对我与几位尚书大人推举纪辞的事心生怀疑?”

吏部尚书何泽看了一眼工部尚书阮青梅,对南宫秋笑道,“贤侄太过风声鹤唳了,依老夫看来,皇上不过是气她不知情北琼送马的事,迁怒三法司与百官罢了。”

何泽是三朝尚书,执掌一部多年,手中握着一朝官员的升迁调度,只手遮天,党同伐异,偏偏此人常年面带笑容,金口难开,官员们暗地称他为慈面天官,多少也有畏惧讽刺的意味。

阮青梅出声附和,“皇上发怒总比她不动声色要好,之前姜相还怀疑她为何对刺客与禁军的事无动于衷,此一番试探,果然就试出了小丫头的底细,她哪里讳莫如深,心思缜密,不过是糊涂大意,不知轻重罢了。”

南宫秋点头笑道,“亏得程棉一心一意辅佐她,她在朝上也不顾人脸面,训斥的卿官面红耳赤,头也不敢抬,风度沦丧,尽失人心。”

户部尚书岳伦冷笑道,“经此一役,以迟朗墙头草的本性,也不敢替她办事了。亏得姜相还疑惑皇上有心藏奸,如此看来,她也不过是个遇事急躁的稚子,比不上她母亲一半心机。”

岳伦执掌六部中最肥的户部,一国土地、赋税、户籍、军需、俸禄、粮饷都在他的权柄里,西琳的官员想调动升迁,要过何泽这一关,办事要钱,少不了要打通岳伦,长此以往,就落下了岳财□□号。

姜壖虽点了点头,眉头却还紧皱着,“今日在殿上,皇上的确暴躁外显。可老夫心中却还不能十分安定,皇上一贯秉性温软,少有在人前发作戾气,若不是她被北琼送聘礼的事气急了,就是故意演戏给我们看。”

南宫秋思索半晌,摇头道,“姜相多虑了,皇上才十七岁的年纪,如何有谋算天下的气魄,之前她对刺客与禁军的事淡然处之,并非胸有成竹,大约只是不知所措;如今被下头的人明目张胆的怠慢,一口气沉不住,随心发泄罢了。”

何泽捻须笑道,“南宫贤侄所言极是。老夫一生阅人无数,看人从未走过眼,皇上到底年轻气盛,非但对朝局把控不清,用人也一塌糊涂,我们不必庸人自扰。”

岳伦对何泽笑道,“我听说皇上要把华砚安插到吏部?”

姜壖听岳伦提起华砚,也心生好奇,“皇上为什么要把华砚安插到吏部?”

何泽冷笑,“听皇上的意思,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神威将军不满华砚入宫之后屈居嫔位,这才想着要他效仿献帝后宫的几个妃官,为来日晋升加一份权重。”

南宫秋与阮青梅双双点头,“倒也合情合理。”

右相却一脸凝重,“皇上指明给华砚安排什么职位了没有?”

何泽笑道,“皇上只说要顾及神威将军的颜面,至于分到哪一科,皆由我全权做主。”

岳伦看一眼姜壖,“依我看,扔去仕册库做个主事,无权无事,见不得人,说不得话,困他一年再说。”

何泽只等姜壖首肯,见姜壖点头,心下就有了打算。

姜壖对四人笑道,“未免旁人生疑,诸位请先归席,南宫贤侄到宴上把纪辞请来,北琼送马的事,事先未同他知会,以免他心生嫌隙,让我安抚他几句。”

南宫秋欣然以应,而后又问一句,“皇上下了名旨,不追究进军几位统领失职的事……不知姜相预备如何应对?”

姜壖笑道,“皇上火气正盛,这几日奏请什么都会被驳斥。等过些日子北琼的良驹到京,老夫自有打算。”

第8章 .29

三人还没说几句话,殿外就通报皇后驾到。[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毓秀一皱眉头,匆匆坐回皇座,程棉与迟朗对视一眼,低头跪到地下。

姜郁一进门看到这种情景,以为毓秀在训斥他们两个人。

毓秀起身迎上姜郁,挥手叫程棉迟朗退下,等殿中只剩他们二人,她的表情才舒缓许多。

姜郁却退后一步对毓秀行了个大礼,“北琼送国礼的事,臣未能及时禀报皇上,请皇上恕罪。”

毓秀笑着扶起姜郁,“今日在朝上都说清楚了,灵犀在奏章里没提及北琼送的一千匹良驹是聘礼,伯良不知此事轻重,不知者不怪。”

姜郁讪笑道,“至于三皇子为何改口称国礼为聘礼,公主又为何没有异议,臣实不知。”

“此事需从长计议,若灵犀打定主意嫁到北琼,她也不必瞒着我,想来这事没这么简单。”

姜郁还要说什么,被毓秀开口堵了回去,“一早起,我叫人来问伯良的身子如何,他们说你昨晚又咳血了?”

姜郁忙说一句,“臣无大碍。”

毓秀嗔笑道,“伯良要是再不悉心调理,没事也会变有事,批奏折的事,我叫华砚替你几日,你早点回永乐宫歇息吧。”

毓秀语气坚决,姜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谢恩告退,出殿之前一转身,见毓秀满含笑意,他才稍稍安心。

姜郁下阶时遇上华砚赶来陪毓秀吃饭,两人对面施礼,彼此面上都没有笑意。

因为昨晚喝了酒,毓秀特别叫御膳房准备了清淡的午膳。

华砚从一落座就笑个不停,毓秀好奇之下便问了句,“惜墨笑什么?”

华砚犹豫半晌,还是实话实说,“昨日皇上去了永福宫,今早宫里就传出传言,说你……”

毓秀心里隐隐觉得不好,“说我什么?”

“说你夜幸三妃。”

毓秀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先是一愣,思量半晌又摇头笑起来,越笑越大声,华砚也忍不住跟她一起笑。

“罢了罢了,本来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可我没想到宫人们会这么明目张胆地议论。[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华砚低头喝了一口汤,“始作俑者大概就是陶菁。”

果然又是那家伙从中作怪?

毓秀一声轻叹,“昨晚把你们三个叫到一起是我大意了。”

华砚才要说什么,宫人就通传“工部侍郎阮悠觐见。”

毓秀看了一眼华砚,华砚笑着点点头,离席去了内殿。

毓秀吩咐撤了午膳,在正殿召见阮悠。

阮悠一见毓秀就干净利索地行了个伏礼。

毓秀忙叫阮悠起身。

与神威将军的英姿神武不同,阮悠精明强干,不苟言笑,在女官里也是少有的傲岸不群。

“不知阮爱卿表字?”

阮悠见毓秀满面笑容,一时怔忡,半晌才答一句,“臣表字子烈。”

毓秀点点头,却没急着与她表字相称,“阮卿之前上的折子,朕细看过了,你后来上的谢恩折子,朕也很满意。你的心意,朕都明白了,禁军的事,不管之后结果如何,还望阮卿一如既往,直言进谏。”

阮悠受宠若惊,跪地谢恩,毓秀笑着叫她平身,“朕有一个御前行走,阮卿可知是谁?”

阮悠忙躬身答一句,“是画嫔殿下。”

毓秀笑道,“不错,因为身份的缘故,朕不能时时出宫,就常常叫惜墨替我四处看看。朕做监国的时候,他就说过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这件事困扰朕两年,今天特别把阮卿叫来请教。”

阮悠谨慎地回一句,“皇上请讲,但凡臣所知,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工部的都水清吏司每年从国库拿了大量的银钱岁修金堤,除去上报的物料开销,就是人力上的花费,阮卿可知情?”

阮悠心里已经猜到毓秀要说什么,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臣知道。”

毓秀不动声色,“惜墨每年穿淘的时候都会去金堤,询问那些淘淤河道的劳工,他们人人都担心能不能在春耕前修完江堰。”

阮悠垂目道,“岁修在冬春农闲时,人手足够的话不会耽误春耕。”

毓秀冷笑两声,“朕疑惑的也是这个,要是修堤穿淘的人手足够,怎么会误了春耕。之后惜墨几番打探才知,原来被工部安排岁修的工匠都是服徭役的百姓,其中并没有募役,也没有助役。”

阮悠默然不语,却面不改色。

毓秀见她并无惭色,心里就有了判断,顿了一顿,喝了两口茶才笑着说了句,“朕忘了给阮卿赐座看茶。”

阮悠提着的一颗心回到肚子里,毓秀叫人帮阮悠倒茶之后,就把人都遣出去,半晌才沉声说了句,“既然在金堤劳作修缮的都是服徭役的百姓,那工部支出的募役与助役的银子都花到哪里去了?”

阮悠正犹豫着怎么答话,毓秀替她说了,“阮卿不用急着回话,朕还没有说完。修堤赶在农闲时节,百姓们虽心有不满,倒还不至于怨声载道,有些富户用银钱抵缴徭役,但凭徭役征召来的沿河百姓,岁修的人手是远远不足的。”

阮悠看着毓秀的眼睛,缓缓答一句,“现状的确如此。”

“都水清吏司每年要了那么多钱修缮金堤,修堤的人手却年年不足,只靠贫苦的百姓加时劳作,才勉强完成穿淘。好在时至今日还没出现什么状况,可长此以往,劳工力苦,工程怠慢,误了堤坝修缮或河道挖深,江水泛滥水患成灾,如何是好?”

阮悠咬牙叹道,“皇上所言极是,臣每每担忧的也是这个。”

“朕听说岁修的事原是阮卿执掌,可就在纪尚书病逝的第二年,这差事就不归属于你了。”

“是。”

“工部掌管土木兴建,器物利用,渠堰疏降,陵寝修缮,层级主事官员,中饱私囊的大有人在,若只是边边角角的小利,朕原本不想追究,可现如今,无论是屯田,土木,水利,铸币,兵器,陵寝,都是一团污秽,一部上下贪墨成风,工匠消极怠工,再不从严整治,大厦将倾。”

阮悠闻言,心里一阵难过,眼中也尽失哀色,“皇上圣明。”

“圣明二字,朕是担不起的,今日同阮卿说这一席话,朕已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你手里,个中厉害,你明白吧?”

阮悠跪地拜道,“皇上言已至此,臣也无需旁支左绕,之前曾有暗卫偷偷潜入臣的府邸,查看臣的身家财产,往来书信,起居喜好,可是皇上派的人?”

毓秀点头笑道,“阮卿坐下说话吧,派人去查你底细的人的确是朕,工部无可用之人,朕也不敢单凭两封折子就轻信了你,亏得我身边一文一武两位心腹都为阮卿作保,朕才决定冒险一次。”

阮悠惶惶起身,“臣何德何能,得皇上如此信任。”

“纪尚书在任时,阮卿是工部的顶梁之臣,如今却手无实权,想来你也十分委屈。”

阮悠叹道,“纪老病逝后,臣明里升官,实遭架空,交接了一部事务,能做的事也十分有限。”

毓秀笑道,“好在阮卿这些年懂得圆滑处世,虽不曾同流合污,却保全了自己,中间的辛苦不必说,朕也明白你的艰难。”

阮悠闻到硝烟的味道,忐忑半晌,终究还是问了句,“皇上若有心整顿工部,臣愿助皇上一臂之力。”

毓秀笑着摆摆手,“此事需从长计议,不是一朝一夕就谋划得了的。阮卿把这些年搜集来的见闻整理成文,先交给朕过目,至于之后如何动作,我们再细细商量。”

阮悠领旨去了,毓秀坐在龙椅上半晌不动,直到华砚从内殿开门走出来,笑着对她说了句,“皇上到底走出这一步了。”

毓秀招手叫他到跟前,“我还是第一次把看不清楚颜色的棋子放入局中。”

华砚与毓秀相视一笑,“把服侍的人叫进来吧,皇上不是还有许多折子要批吗?”

毓秀点点头,传宫人进殿。

周赟手里拿着个食盒,一路送到桌前,“皇上午膳用的匆忙,下士去御膳房帮皇上取了些点心。”

华砚笑道,“臣刚刚的确没有吃饱,有点心最好。”

周赟打开食盒的盖子,把桃花糕与桂花糕端到毓秀面前。

华砚拿了桂花糕,毓秀却拿了桃花糕,桃花糕入口甜软,香气诱人,果然是她喜欢的味道。

毓秀随口对周赟问了句,“陶菁怎么没来当差?换班歇息?”

周赟轻咳一声,“陶菁伤口发炎,发了高烧,皇上上早朝的时候就晕倒被抬回下处去了。”

毓秀吃了一惊,“找御医看过没有,病情不严重吧?”

“御医看过了,药也吃了,可他却一直嚷嚷自己要死了。”

“一点皮外伤也至于要死要活?”

周赟也十分无奈,“他昏迷时嘴里一直叫皇上,还说自己恐怕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了。”

第8章 .30

毓秀被华砚说动了心思,就吩咐摆驾,“我去看看他耍什么花样,惜墨先看折子吧。(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华砚笑着点头,一路送毓秀出门。

毓秀到淑兰院的时候,正看到康宁在门外打哈欠。

康宁一看到她,就手忙脚乱地跪下行礼,“皇上万岁。”

毓秀笑着叫他平身,“你不在屋里歇着,站在外面干什么?”

康宁苦哈哈地回了句,“笑染喝了药一直在哼哼,下士嫌吵就出来躲个清静。”

毓秀叫康宁开门,一进房果然听到床上传来陶菁低沉声的音。

仔细一听,他叫的居然是她的名字。

毓秀又羞又气,宫人们一个个也不敢抬头。

“你们在外面等着,我叫你们再进来。”

侍子们识相地把门关了,全都躲远到院子里。

毓秀走到床前,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陶菁,低声说了句,“你还没死吧,没死就别装死。”

陶菁半晌也没有回应,嘴里还在含含糊糊地叫她。

毓秀不相信他是昏迷不醒,一气之下就掀了他的被子。

谁想到这家伙才换了药,裤子都没穿就趴在床上,毓秀吓得忙把被子又给他盖回去。

“内服外用的药都用了,怎么搞成这样?”

平稳心神之后,毓秀又试探着问了一句,陶菁依旧听而不闻。

毓秀弯腰摸了摸陶菁的额头,的确烫的吓人,她这才把态度缓和一些,温声叫了他两句。

陶菁总算看了她一下,一双眼眨巴眨巴又闭上了。

这家伙不会真的不行了吧,不过是打了几板子,怎么会恶化到这个地步?

毓秀这才有点心慌,扶着床沿坐下来想对策。

愧疚什么的都是其次,要是姜汜怀疑她刻意弄死他送的人,事情就不好办了。

毓秀出神了没一会,腰侧就一阵麻痒,扭头一瞧,陶菁一双眼瞪的圆圆的,正看着她笑。

他的一只手还捏着她的腰呢。

毓秀怒火攻心,起身对陶菁斥道,“装病欺君,你好大的胆子。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陶菁撑起身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下士被皇上打成这个样子,皇上还说我装病。”

“朕进门时叫你,你明明醒着,为什么不应?”

“我好奇皇上会叫几声嘛。”

“你装晕时还……”

毓秀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陶菁笑嘻嘻地接了句,“皇上想质问我叫你的名字干什么?”

“你知不知道直呼我的表字犯了忌讳?”

“下士当然知道,连太妃皇后都叫不得,像我们这种身份低微的内侍,更没资格直呼皇上的表字,正因如此,我叫了才显得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

是显得他与众不同,还是显得她与众不同?

毓秀轻哼一声,“夜幸三妃的谣言也是你散布的?”

陶菁一边活动脖子,一边笑着回了句,“下士也是替皇上着想,后宫为皇上争风吃醋,总好过凑在一起密谋□□。”

他说的话正刺到毓秀的敏感,她忍不住就大声呵斥他一句,“一派胡言!”

“是是是,下士一派胡言,能劳烦皇上帮下士拿个枕头垫着肚子吗?下士这个姿势趴着,实在有些不舒服。”

毓秀大概是心虚的缘故,总觉得陶菁说话的语气像是威胁。

鬼使神差,她最后还是照办了。陶菁屁股拱着,姿势要多可笑有多可笑,毓秀不好在明里嘲笑他,只能在暗地里偷着乐。

“你闹这么一回,就为了把我骗过来帮你垫枕头?”

陶菁笑了两声,摇头道,“其实我也只是想看看皇上会不会来。”

“朕来了怎么样,不来又怎么样?”

“皇上来不来,我对你的心意都不会变,你来了我更高兴一点。”

“废话连篇,朕没功夫陪你玩,你自己玩吧。”

陶菁见毓秀真的要走,这才收起嘻皮笑脸开口留她,“皇上留步,下士有话要说。”

毓秀的手已经摸到门闩了,一回头看到陶菁一本正经的模样,还是走了回来,“你要说什么?”

“这些日子皇上无论出行出宴,最好都请棋妃殿下帮你占卜一卦,以策万全。”

毓秀不置可否,“占卜吉凶?”

“皇上下月有大凶,虽然是有惊无险之象,毕竟损伤元气,还是请殿下帮陛下看一看。”

“亏你读了这些年圣贤书,竟学江湖术士妖言惑众。”

毓秀拂袖出门,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心中却隐隐不安。

御驾路过永寿宫,恰巧姜汜也正要上轿,毓秀就下来同他打招呼,“太妃要出宫?”

姜汜讪笑一声,”皇上怎么知道我要出宫?”

“朕胡乱猜的,太妃要去公主府看望灵犀?”

姜汜笑着点点头,扶着毓秀的手走起来,“臣陪皇上走一走,皇上从哪来,又要到哪里去?”

毓秀故作犹豫,半晌才吞吞吐吐地答一句,“之前那个被我体罚的侍子病了,我去看一看,这就回勤政殿了。”

姜汜笑的讳莫如深,“皇上不给陶菁一个封号吗?”

毓秀摇头冷笑,“朕只是喜欢他的姿容,至于他的品性如何,恐怕要日久见人心,晋封的话还是太早了。”

姜汜应了句“皇上所言极是”,复又笑道,“皇上昨晚去永福宫的事,今日在宫中传出了流言……皇上与后宫和睦是好事,可这种事还是要适度为之。”

毓秀也不辩解,只说一句,“多谢太妃提点,朕明白了。”

姜汜对毓秀的和顺十分满意,笑容也更灿烂,“后宫入宫之后,皇上太过宠幸贵妃,棋妃与画嫔了,却冷落了书嫔与诗嫔,皇上是不是也该找些时候看看他们。”

毓秀忙说一句,“前几日朕还与诗嫔一同用膳来着,不曾冷落。”

姜汜似笑非笑,“书嫔入宫之后足不出户,为避嫌也不同其他后宫交往,臣听说直至今日,她还不曾得见天颜。”

毓秀被抓住小尾巴,当场就有点难堪,“太妃也知书嫔是女孩,朕又不能宠幸她,见面也是尴尬。”

姜汜愣了一愣,却又马上笑起来,“皇上都不见她,又怎么知道能不能宠幸她?”

毓秀起初以为姜汜是随口说笑,一扭头却见他一脸认真,这才不好意思起来。

姜汜见毓秀脸红,就再接再厉地说了句,“皇上今晚就宿在储秀宫吧,否则伯爵知道自己的女儿受了冷落,难免心生不满。”

毓秀还要说什么,却被姜汜一口打断,“臣走不动了,皇上也上轿吧。”

毓秀呆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姜汜扬长而去,一时哭笑不得。

她其实并不排斥去见舒雅,试探她的人品也好,摸清她的底细也罢,有些事还是不宜再拖,只是,她去储秀宫的事被姜汜如此定性,到底有些难堪。

毓秀摆驾回了勤政殿,一进门却发现凌音也在。

在她走了没多久之后,凌音就跑过来了。

华砚低头看奏折,凌音拄着下巴看华砚,看着看着就隔着桌子往他面前凑,“惜墨的眼睛和皇上是一样的颜色。”

华砚满心不耐烦,想说点什么打发他,“你晚上不是有差事要出宫吗,白日里不睡一觉养足精神?”

“你不在我睡不着嘛,你也知道我一办砸差事就寝食难安,听不到你吹箫我心里烦躁。”

“叫个会吹箫的乐师吹给你听。”

“一个个心慌气短,没有你吹得好听。”

凌音说着说着就捏起华砚的下巴,“你眼睛的颜色真的跟皇上的好像。”

华砚一抬头对上凌音的一双碧眼,心里一阵烦躁,“你想看就去看皇上的。”

凌音垂眉轻叹,“我连正眼都不敢看皇上,更别说凑近了看她的眼睛。”

华砚心里好笑,“前日洛琦也说过同样的话,想不到那么倨傲凌寒的人物,居然也不敢正眼看皇上。”

凌音拿食指戳戳华砚的额头,在他发作之前又快脚闪到一边,“我们不像你似的和皇上一起长大,心里难免惧怕她,听说你小时候还叫过她的名字。”

华砚笑的腼腆,“小时候不懂事,九岁之后我就叫她皇储殿下了。”

凌音摇头晃脑地又凑回来,“你打了皇上一巴掌的传言,也是真的?”

往事不堪回首,华砚如今想来,也觉得不可思议,“我当时是气急了,打了她之后,心里就十分后悔,那之后我娘也罚我跪了一夜的祠堂。”

凌音手上总要抓些什么才舒服,一开始只是摆弄笔墨纸砚,渐渐的就抓到华砚的腰带。

华砚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凌音一扯,就把他腰上系的玉佩扯了下来,“你打了皇上,献帝非但没有责怪你,还送了你这块玉佩。”

华砚见凌音攥着他的宝贝来回摇摆,心里气恼,“把玉佩还我。”

凌音轻轻松松就躲开华砚的手,“按理说她不是该送你一条凤配皇上的龙吗,怎么送了你一条鱼?”

第8章 .31

毓秀进殿的时候,华砚还没从凌音手里抢回玉佩,跪地行礼时,脸上隐约还有愠意。(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凌音却满面笑容,手里紧紧握着华砚的宝贝。

毓秀从他二人身上看出了不寻常,忍不住就问了句,“你们在勤政殿动手了?”

凌音这才笑不出来了,他和华砚打架的时候十分收敛,非但没有打碎东西,连脚印都不曾留下一个,毓秀是怎么发觉端倪的?

华砚心里也有点好奇,一边跪地说了句,“皇上恕罪。”

凌音赶忙也跪,“皇上恕罪。”

毓秀笑着叫二人起身,“朕只是随口一猜,没想到居然猜中了,我知道凭你们的修为,动手也能做到悄无声息,可今后还是谨慎为上。”

凌音怕华砚会告他的状,干脆先下手为强,“是臣借了惜墨的玉佩来看,一点误会而已。”

毓秀闻言忍俊不禁,华砚也有点想笑。

“玉佩是母上赐给惜墨的,悦声玩闹也有个分寸,快把东西还给他吧。”

凌音这才不情不愿地把玉佩还给华砚。

毓秀把身上的玉佩解下来递给凌音,“今早宫里才传出谣言,悦声不要在勤政殿久留了,先回去吧。”

“谢皇上赏赐。”

凌音接了玉佩,到底还是有点欢喜,谢了毓秀告退走了。

毓秀与华砚相视一笑,一同坐到桌前,“惜墨刚才看到什么要紧的折子了吗?”

华砚无奈地摇摇头,“臣才看了几封,悦声就过来了。”

毓秀笑道,“我已经吩咐何泽在吏部帮你安排职位了,等他上折子之后我就下旨。”

华砚点了点头,“入部之后,皇上有什么吩咐臣去做的?”

毓秀一皱眉头,“何泽不会把你安排到机要的职位上去,惜墨入部之后很可能被指派到仕册库。”

华砚想了一下,马上就想明白了,“皇上要我收集各级官员的履历信息?”

毓秀轻轻点了点头,“辛苦惜墨了,你查看官员籍档的时候要小心些,别让人怀疑。夜夜小说网WWW.mht.la

华砚一本正经地应了声是。

二人半晌无语,华砚见毓秀面有忧色,就问他一句,“陶菁的状况不好?”

“他好的很。”

“那皇上怎么一副为难的样子?”

毓秀一声长叹,“太妃叫我夜宿储秀宫。”

华砚愣了一下,忍不住就笑起来,“那皇上预备留宿呢还是不留宿呢?”

“惜墨又调侃我。”

“既然皇上心里有了打算,那你还担心什么?”

“朕只是奇怪,博文伯把女儿送进宫来到底打着什么算盘,朕又不能怀育舒雅的子嗣,于舒家有什么好处?”

华砚笑道,“右相与博文伯虽关系匪浅,各自心里到底还是有一点保留,我猜伯爵是预备将皇上的子嗣过继一个到舒雅身下,来日也有机会继承皇位。”

“你们几个都是有家世有身份的,怎么会有人愿意把孩子过继给她?”

华砚冷笑,“伯爵大约是瞄准了宫里伺候的侍子,或是指望我们当中有谁死了……”

“别胡说八道!”

毓秀匆忙打断华砚,一想到陶菁之前说的大凶之兆,心里一阵发凉。

“姨母在位时,舒家一家独大,外戚专权,母亲上位之后为了抑制舒家,才有意扶持姜家,谁知养虎为患,姜相比博文伯还要贪婪。”

华砚见毓秀一脸哀愁,也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她,半晌才开口道,“据皇上之前的推断,若恭帝还在世,舒皇后是不是也……”

毓秀回想舒辛离世前的几个月,他的确既没有患病也没有养病。

华砚见毓秀沉思,也不敢开口打扰她,两人各怀心事批了奏章,上灯时分,姜郁派人请毓秀到永乐宫用膳。

毓秀本想推辞,华砚却劝她过去,她这才整理心情摆驾永乐宫。

姜郁一早等在宫外,远远见到毓秀时就行了个大礼。

毓秀亲手扶起姜郁,”伯良多礼了。”

姜郁握住毓秀的手,拉着她一同进殿;毓秀挣脱不开,又不想在宫人面前出丑,就只能任由他牵着走。

姜郁叫御膳房准备了毓秀爱吃的膳食,两人默默吃了饭,中途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话,毓秀只字不提奏折的事,姜郁也不好主动说什么。

膳罢用茶,姜郁才试探着问了句,”听说皇上要把惜墨放到前朝?”

毓秀笑着点头,”怎么?伯良也想去?”

姜郁似笑非笑,”臣还是留在皇上身边,帮你分担闲杂事务。”

毓秀嫣然一笑,半晌才说了句,”朕与伯良下一盘棋吧,伯良不必让着朕,我们各自使尽全力,分个高低。”

姜郁摇头推辞,”臣的棋艺怎么能同皇上比肩,之前是皇上让着臣,才让臣侥幸赢了一次,臣万万不敢在皇上面前出丑。”

毓秀干脆甩出杀手锏,”要是伯良赢了朕,朕许你一件事。”

姜郁这才有点心动,”皇上许臣什么事?”

“只要是朕力所能及的,你都可以求。”

包括出宫与心上人终成眷属……

姜郁眼中闪过掩饰不住的欣喜,”要是臣输了皇上,又该如何?”

”伯良输了的话,就要帮朕做一件事。”

姜郁也不问是什么事,就痛快答了一句,”一言为定。”

毓秀见姜郁胸有成竹,猜他是被激起了好胜之心,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想同他一决胜负。

姜郁叫人摆了棋盘,”皇上要白字还是黑子?”

毓秀无声冷笑,”要是朕选白子,伯良也选白字,那有多好。”

姜郁笑而不语,默默拿了黑子,两人一开始下的谨慎,都在极力试探对方,棋到中盘,毓秀就渐渐占了上风。

如果稳扎稳打,毓秀必胜无疑。

姜郁之前没想到毓秀的布局会如此精密,初现败迹时着实有些着慌,后程他总算找到一个空当,兵出奇招,给了毓秀致命一击。

毓秀元气大伤,败局看似注定,却突然掀翻棋盘说了句,“不下了。”

姜郁见毓秀面有怒色,非但不觉得畏惧,反而觉得她耍赖的样子十分可爱。

”皇上不肯认输吗?”

”没意思,不下了,朕走了。”

毓秀果真做出要走的样子来,姜郁却追上她从后面抱住她不放手,”皇上之前答应了,如果臣赢了皇上,皇上就许诺我一件事,现在皇上输了,请你兑现承诺。”

宫人们见到这般情景,都悄悄退出门去。

毓秀挣扎两下,脸上也不自觉地多了几分红晕,”刚才的棋并没有下完,朕也没有输。”

姜郁在毓秀耳边笑道,”皇上还要嘴硬吗?棋盘虽然被你掀了,可棋盘上那些棋子的位置,臣都记得清清楚楚,要不要我把它们再摆出来,同皇上下完这一局?”

毓秀轻咳一声,”你记得我不记得了,摆出来也不算数。你我胜负未分,也谈不上兑现承诺,终有一日,朕会同你下完这盘棋的,谁输谁赢还不一定,伯良不要太得意了。”

姜郁只当毓秀打肿脸充胖子,心里好笑,面上的笑容也掩饰不住。

闹了这一场,他觉得两个人这几日的阴霾都一扫而空,正是缓和关系的大好时机。

”既然皇上耍赖,那臣也只好耍赖了,皇上说过,只要是你力所能及的事,都会应承。臣要的也不多。”

姜郁的唇在毓秀的后颈轻轻亲吻,毓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挣扎的也更用力了,“伯良,朕今日还有事。”

姜郁一把抱起毓秀,”臣要的东西,皇上早该给了,可你却先给了别人。”

毓秀被压到床上时,心中惊异于姜郁的急迫,她今天来的确是想同他消除芥蒂的,却不想他会突然如此。

”伯良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姜郁居高临下地望着毓秀冷笑,”皇上有什么不明白的,我们大婚时,你冷落了我三日,现在却在金麟殿宠幸一个油腔滑调的侍子,还准他夜宿龙床,呆在你的寝宫里养伤。”

毓秀一皱眉头,犹豫半晌到底还是没有解释。

姜郁以为她心虚,说话的语气也极尽冰冷,”皇上大庭广众之下同后宫厮混,夜幸三妃,将我置于何地?”

毓秀咬了咬牙,仍旧不发一言。

她心里一直都怀疑姜郁是在故意试探。

姜郁问话毓秀的时候,的确有试探的意味,可他更多的是想知道答案。

更确切地说,是想从毓秀嘴里听到否定的答案。

在他内心深处,一直都不相信毓秀会如此随心任性,他更不愿意相信她爱上了别人。

然而事与愿违,毓秀既没有辩解,也没有否认,面上还现出羞怯的神色,似乎是真的在为自己的荒唐愧疚。

姜郁等了半晌,终究还是失望了,他望着毓秀的眼睛,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

毓秀眼睁睁地看着姜郁的手伸向她的腰带,他虽然不再看她,说话的语气倒十分决绝,”就算你是别人的也无所谓,不管你之前属于谁,之后属于我就行了。”

第9章 .1

姜郁闻言就是一愣,“储秀宫?舒雅?”

毓秀从姜郁身下挣脱出来,整理凌乱的衣衫,和颜笑道,“太妃下了明旨,朕也不敢不遵,时辰不早,朕这就要过去,改日再来永乐宫同伯良说话。[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姜郁愣在原地,好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毓秀看他不动,就笑着安抚他一句,“伯良别忘了按时服药。”

姜郁眼睁睁地看着毓秀出门,人都走了半晌,他才跪到殿外说了一句“恭送皇上”。

毓秀出来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可一想到她要到储秀宫见舒雅,又免不了神经紧绷。

她对舒雅的印象,还停留在大婚宴上那惊鸿一瞥。

作为舒家的女儿,舒雅太过温婉和顺了,似乎不像她几个姐姐那么有棱角。

走到中途,周赟对毓秀问道,“要不要通报书嫔殿下?”

毓秀想了想,还是摇头,“直接过去吧,到了宫门再通报。”

周赟心里明了,就叫跟随的宫人都悄无声息。

毓秀到储秀宫门口的时候,守宫的宫人都大吃一惊,周赟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到了殿门口,他才叫人通报“皇上驾到”。

舒雅接驾的措手不及,迎出殿的时候身上只着便装,跪地叩道,“皇上万岁。”

毓秀弯腰扶起舒雅,笑着对她说了句,“静雅进宫这些日子,朕才抽出时间看你,是朕的不是。”

舒雅忙回一句,“臣惶恐。”

二人相携进宫,舒雅也不问毓秀过来之前为什么不传旨,只叫宫人上好茶。

毓秀见坐榻的桌上扣着一本书,就忍不住往书上看了两眼。

舒雅忙把书递给毓秀过目,毓秀一看书皮,就笑着问了句,“静雅在看礼记?”

“臣随便看的,无聊消遣。”

毓秀见桌上还摆着四书,每一本都是翻旧了的模样,就笑着问了句,“朕听说静雅曾拜在崔尚书门下?”

舒雅有点不好意思,“我们姐妹出生之后,母亲为我们寻了朝中的几位饱学鸿儒做老师,成年之后,我们时时会登门向恩师们请教,臣有幸受崔大人教导指点。”

博文伯叫女儿们拜高官为师,做学问在其次,拉拢关系才是本来意图。(wwW.mht.la 无弹窗广告)可凭着崔缙一丝不苟,诲人不倦的态度,说不定也是真心把舒雅当成学生教导。

“舒家的五个女儿个个都是才女,静雅没想过入朝为官吗?”

舒雅本以为毓秀只是随口一问,抬头时看到她的一脸正色,才收敛笑意答一句,“能进宫伺候皇上,是臣的荣耀。”

毓秀一愣,又马上笑起来,“静雅同我实话实说就好,不必拘谨。”

舒雅低头帮毓秀添了一回茶,沉默半晌才说了句,“臣的几位姐姐才华都十分出众,臣资质平庸,不及她们的修养。”

“你们姐妹几个都曾考过科举,两位进士,三位举人,果然了不起。”

舒雅笑着抿了一口茶,“二姐与四姐也在准备今年的秋闱。”

“静雅若不进宫,大概也会去考试吧?”

舒雅轻轻咬了一下嘴唇,随即展露笑颜,“孝献十六年臣未中进士的时候,的确想过再考。”

毓秀笑道,“静雅一说朕倒是想起来了,娴郡主是孝献十六年的进士,难得她文武双全,愿意放弃文官的职位,去守皇陵。”

舒雅点点头,“三姐的确是我们姐妹中最优秀的一个。”

毓秀见舒雅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就笑着说了句,“娴郡主必然深得伯爵喜爱。”

舒雅脸上还带着笑容,笑容里却藏着一点苦味,“三姐从一出生就受尽母亲的宠爱,天之骄女自然与众不同。”

毓秀在心里冷笑,果然姜郁之前所说的舒娴不讨博文伯的欢心,只是谎话。

她从前就听闻舒雅的父亲是伯爵的六位夫君里身份最低的一个,又因病早亡,想来舒雅这些年也受了不少苦楚,她温婉隐忍的性子,大概也是从小养成的。

毓秀拍拍舒雅的手全当安慰,“娴郡主是否也精通奇门遁甲之术?”

“皇上怎么知道?”

“朕听说她和思齐都是神算子的关门弟子,两人各学一支。”

舒雅点点头,又轻轻叹了一口气,“皇上一直在问三姐的事……”

毓秀忙赔笑道,“朕对帝陵的机关好奇,只是随口一问,静雅不要放在心上。”

舒雅笑着摇摇头,“臣不敢。”一句说完,又叫来宫人小声吩咐了一句什么。

不出一会,侍子就回来禀报,“热水准备好了。”

“臣伺候皇上沐浴吧。”

毓秀心里已经有了预感,可舒雅开口问她的时候,她还是有点不知所措,“静雅也要一起洗?”

舒雅忐忑不安地问了句,“皇上想同臣一起洗?”

毓秀脸都红了,解释的时候嘴也有点不利索,“不不不,朕是问你是不是也要一起洗?”

舒雅闻言,更添糊涂,半晌才大着胆子问了句,“臣没有听明白,皇上是想让臣同你一起洗吗?”

毓秀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朕之前没听懂静雅的意思,你是想让我在储秀宫沐浴,还是你也有意与我一同沐浴?”

舒雅这才弄清楚毓秀问什么,就笑着答了句,“臣无意与皇上一同沐浴,只在一边伺候就好。”

“静雅说的一旁伺候是什么意思?”

舒雅被毓秀的一双金眸盯着,面上也生出红晕,扶着毓秀一路到偏殿,一边笑着说了句,“皇上沐浴总要有人在旁伺候,既然臣在这里,就不劳烦嬷嬷们了。”

毓秀忙摇头推辞,“这种小事,不该劳烦舒雅,还是让嬷嬷们伺候吧。”

她话音还未落,就发现四周围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了。

连周赟郑乔也不在,难道连她身边的人都会错意了吗?

舒雅见毓秀发呆,就笑着对她说了句,“皇上,再等一会水就凉了,让臣伺候你宽衣入浴。”

毓秀不自觉地点点头,反应过来之后又马上摇头,她从前在侍子面前洗漱更衣,也没有觉得不自在,今天面对舒雅,却莫名觉得不好意思。

大概是之前姜汜说的所谓宠幸,给了她极大的压力。

毓秀发呆的当口,舒雅已经伸手过来解她的衣扣了。

毓秀抓住舒雅的手,正色问了句,”静雅当初进宫,并不是你自己的意愿吧?”

舒雅的笑容僵在脸上,半晌都没有回话。

毓秀再接再厉又问一句,“静雅有什么心愿没有?你对朕有什么期待没有?”

“臣不懂皇上的意思。”

“朕的意思是,你是女妃,朕恐怕永远也不能像对待男妃一样对待你,你明白吗?”

舒雅何其聪慧,当然马上就听懂了毓秀的意思,“臣入宫之前,母亲的确叮嘱臣要悉心服侍皇上,臣才进宫没几日,有些事还没有准备好。若皇上真的对臣有所求,臣反而会觉得为难。”

毓秀长长舒了一口气,一颗心也放到肚子里。

舒雅挽着毓秀的手,笑着说道,“臣第一次见到皇上的时候,就对你心生仰慕,想与你相识相交。臣家中姐妹虽多,平日却不曾亲近,要是皇上空闲时能找臣说说话,臣有幸同皇上做个知己,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舒雅说的情真意切,毓秀心里也有点动容,“朕第一次见到静雅的时候,也觉得你卓尔不群,惊为天人。”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舒雅看着浴桶,对毓秀笑道,“皇上要是觉得为难,臣这就回避,请嬷嬷们进来伺候。”

毓秀笑着点点头,舒雅行了个礼出去,把宫人召回来服侍。

大浴桶里水汽升腾,里面还撒着桃花瓣。毓秀一看到桃花就想起陶菁,也不知他身上的伤要休养几日才能痊愈。

毓秀回到寑殿时,舒雅也已经洗漱完了。

宫人灭了几盏灯,一同退出去。

舒雅服侍毓秀躺下,放了帘帐,自己也躺到床上。

一开始两人都手脚紧绷,面朝上动也不动,最后还是毓秀忍不住翻了个身,舒雅躲在被子里轻声笑道,“皇上是不是觉得拘束?”

毓秀心里也有点莫名其妙,她和凌音洛琦相处时都游刃有余,怎么一遇上舒雅,就觉得捆手捆脚的不自在。

“静雅多心了,朕没觉得拘谨。”

都说君上金口玉言,怎么也说起谎话来了,舒雅越发想笑,“不瞒皇上,臣这一晚也都惶恐不安。”

她明明镇定自若,哪里有惶恐不安。

毓秀才要说什么,舒雅就翻了个身,滚到离她只有几寸的距离,“皇上问臣入宫是不是臣的本意,臣如果说是,皇上会不会害怕?”

毓秀心里惊诧,生怕她下一句就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好在舒雅只是笑着说了句,“皇上之前也问了臣的心愿,臣心里的确有一个遗憾想弥补,不过现在还不能说。”

第9章 .2

毓秀的视觉适应了黑暗,她虽然只能看清舒雅五官的轮廓,却莫名觉得她的眼睛在一闪一闪地发亮。[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静雅要做的事,跟朕有关吗?”

“说相关,又不十分相关,不过臣最后能做成与否,还要仰仗皇上的恩典。”

毓秀被舒雅的谜语搞的云里雾里,可舒雅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她又不好再刨根问底,就只能把身子转回面朝上,闭目养神。

舒雅却突然凑到她耳边说了句,“皇上,你喜欢皇后的事,是真的吗?”

毓秀好半天都没回神,舒雅久久得不到回应,就怏怏说了句,“皇上不愿意告诉臣也没关系,是臣逾矩失礼了。”

毓秀讪笑一声,反问一句,“静雅问这个干什么?”

舒雅轻轻叹了一口气,“臣从前也听说过皇上的传闻,他们都说你喜欢皇后喜欢的不得了,还曾经为了他做过许多傻事。”

毓秀明知舒雅的本意不是调侃,却也禁不住面红耳赤,“那个时候朕太年轻了,任性妄为不懂事。”

舒雅笑道,“臣非但没觉得皇上任性妄为,反而觉得皇上敢爱敢恨。”

毓秀被夸的不好意思,正想着要说点什么回应,舒雅就又开口说了句,“可近两年,臣就听不到皇上的奇闻逸事了。大家都说皇上的性情比之前平和了许多,臣却以为,皇上竟不如从前欢喜了。”

毓秀心里一惊,下意识地觉得舒雅在暗示什么,”静雅何出此言?”

舒雅忙讪笑着解释一句,”皇上恕罪,臣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对皇上不敬的意思。”

毓秀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严厉了,忙笑着说了句,”朕也只是随口一问。”

舒雅轻声笑道,“因为我是家中的幺女,母亲不常带我出门,大婚宴之前,我只见过皇上一次,皇上当时还不是监国,却容光焕发,笑容灿烂。可臣在大婚宴上再见到皇上,皇上面上带笑,眼里却没有笑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毓秀心里七上八下,一时也分不清舒雅是受了家里的指使想试探她的口风,还是单纯地想表示关怀。

等她想好说什么话回应,却发现舒雅已经睡着了。

舒雅的呼吸深沉绵长,不像是怀有心事的人会放松的模样。

毓秀心里有许多感慨,可越是感慨,她就越是悲伤。

所谓的身份,是困锁人的牢笼,一辈子都没办法摆脱或消除的屏障。伴随身份而来的,是束缚,责任,野心与妄想。

毓秀以为自己会一夜无眠,奇怪的是,舒雅的安宁却让她也慢慢静下心来,不知不觉沉入梦乡。第二天一早,还是舒雅叫她,她才醒过来的。

毓秀难得睡一个好觉,离开储秀宫的时候,她的心情也舒畅不少。

宫人们见毓秀神清气爽,满面笑容,都在心里暗自欢喜。

下朝之后,吏部尚书何泽的折子果然就上来了,说将华砚安排到仕册库。

“果不出所料。”

毓秀和华砚相视一笑,“惜墨先不急着去吏部上任,等皇后伤势痊愈之后主动提出回勤政殿帮我,你再去不迟。”

华砚起初不解,想了一会又有点想明白了,“皇上是想用激将法?”

毓秀笑道,“悦声查了这些日子,朕也三番两次的试探,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对面布局的人就是姜郁了。”

华砚虽然点了点头,可他对毓秀断定的事却抱着一点怀疑,“皇上,有一句话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惜墨有什么话就说吧。”

“皇后殿下是真心喜欢皇上的,臣始终不相信他会为虎作伥,帮姜相与博文伯谋算皇上。”

毓秀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半晌都没有说话。

华砚见毓秀噤声,一时也有点尴尬,才要坐下批奏折,就听毓秀沉声说了句,“我从前以为他喜欢我和他谋算我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为了家族利益,被迫作出的选择。可昨天之后,这个想法就有了一点动摇。”

华砚明知不该打破沙锅,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心,“皇上的意思是,皇后是因为喜欢你,才想要谋算你?”

毓秀无奈地摇摇头,闭上眼扶住额头,“他喜不喜欢我我不知道,他想支配我倒是真的。”

华砚红了两边脸颊,到嘴边的话也问不出口了。

毓秀赶忙解释一句,“我说的支配我,不止是喜欢或是占有,更像是要在精神上凌驾于我之上。他虽然极力隐藏他的心思,我却还是隐约感觉到了。这种感觉非常微妙。”

华砚目瞪口呆,半晌都不知该作何回应。

毓秀也只是笑着不说话,随即高声叫宫人进来添茶,她是闻到桃花糕的香味才抬起头来的,结果就与捧糕的侍子四目相对。

昨天还要死要活,装晕装病的人,今天居然神清气爽地跑来当差,毓秀嘴角挂上了止不住的笑意,忍不住调侃道,“昨天还说唯恐见不到朕最后一面,怎么今天就活蹦乱跳了?”

陶菁也不接话,只笑着把桃花糕又往毓秀面前送了送。

毓秀轻咳一声,到底还是没有拒绝美食,华砚看她吃的开心,就笑着问了句,“皇上为什么喜欢吃这个?这桃花糕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毓秀拿了一块糕递到他手里,“惜墨也尝尝就知道了。”

华砚接过点心放进嘴里细细品尝,并没发觉他吃的与其它的有什么不同。

可他一看到笑靥如花的陶菁,就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毓秀和华砚用了点心茶饮,商量着批起奏章。一个时辰之后,毓秀站起来伸懒腰的当口,见陶菁汗流浃背地站在一旁,忍不住就问了句,”你站不住了?”

陶菁攥了攥拳头,“下士没有大碍。”

毓秀哭笑不得,“你既然身子不好,还跑过来干什么?”

陶菁正色道,“下士劝皇上找棋妃殿下占卜一卦,皇上却说我妖言惑众。”

他说的话,毓秀不是不介意,反而有点刻意回避的意思,“你人也来了,桃花糕也送了,话也说了,回去歇着吧。”

陶菁看了一眼眼含笑意的华砚,对毓秀问了句,“皇上担心下士的身子吗?”

“你说是就是吧,叫人来换班,把伤养好了再过来。”

陶菁还想说什么,见毓秀看也不看他,到嘴边的话到底还是没有出口,只好笑着退下。

等他走后,华砚就把勤政殿服侍的宫人都屏退了,“找思齐占卜一卦是什么意思?”

毓秀笑着把陶菁之前说的话转述给华砚,“他说我有大凶之兆。”

华砚吃了一惊,“他为什么这么说?”

毓秀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他信口开河,那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他知道了一些内情,想要提醒我留心,又或许是他受了别人的指使,故意说这个霍乱试听。”

华砚思量半晌,摇头笑道,“看陶菁的模样,不像是要对皇上不利,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如皇上找思齐算上一卦吧。”

毓秀揉了揉头,表情有点无奈,“泄露天机这种事会损福折寿,除非不得已,朕实在不想麻烦思齐。”

华砚闻言,也心生一点犹豫,最后却还是劝毓秀道,“既然陶菁说是大凶,那事情就非同小可,谨慎为上,皇上还是请思齐帮你算一卦。”

毓秀苦笑着点点头,“朕批完折子就去永喜宫,未免惹人生疑,又传出什么谣言,惜墨就不要一同去了。”

华砚含笑不语,点头作应,等到上灯时分,他自回永福宫,毓秀摆驾永喜宫。

洛琦早就等着毓秀,两人用过晚膳,就摆好棋盘,支开闲杂人等,悠闲对弈。

“臣为皇上布的局,皇上可同皇后殿下试过了吗?”

毓秀笑而不语,洛琦看了她的表情,立时会意,二人以茶代酒,共饮了一杯。

洛琦在棋盘里下了一颗白子,毓秀只能挑黑子,“北琼的马不出几日就要送到文京,巫斯的两位郡主也要到了。”

洛琦一边落子,一边笑道,“臣听说闻人离这些日子都没有离开驿馆,只有白鸿殿下在陪西疆的两位郡主四处游玩。”

毓秀一皱眉头,轻声叹道,“要是朕猜的不错,白鸿似乎已选定古丽作妃了。”

洛琦点头笑道,“这于皇上来说是好事,惠王妃当年做公主的时候就无意于皇位之争,她的女儿嫁到南瑜,对西琳只有助力。”

毓秀思量半晌,说了一句,“朕心里有个念头,一直纠结着要不要做。”

“臣洗耳恭听。”

“多年之前,巫斯与西疆也曾几度内乱,巫斯王与西疆王娶了西琳德惠双全且循规蹈矩的两位公主,这是他们忠于朝廷的一个理由,可两家世子继位之后,难保不会再生异心。”

第9章 .3

洛琦猜出毓秀心中的想法,就试着问了句,“皇上是要藩王们留质子在京?”

毓秀轻轻叹了一口气,点头道,“朕之所以叫藩王各送两位郡主进京,为的就是这个理由。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惠姨母与容姨母心里明白,藩王既然从旨,也是默许的意思。”

“皇上是想将古丽郡主许配给白鸿殿下,再选一位巫斯郡主,许配给三皇子殿下?”

“朕本来是有这个打算的,不料闻人离与灵犀暗度陈仓,不止定了终身,连聘礼都送上门来了。”

洛琦一皱眉头,半晌才说了句,“依臣看来,送聘的事很不简单,其中似乎有不可告人的内情,只是臣现在还想不通前因后果。”

毓秀犹豫一下,到底还是没把她对闻人离身世的怀疑告诉洛琦。

洛琦见毓秀面有忧虑,就皱眉说了句,“皇上气色不好,命宫暗淡,是不吉之象。”

毓秀闻言,忍不住摇头笑起来,“有人断定,朕近日会有血光之灾。”

洛琦一脸凝重,仔细看了毓秀的面相,又以棋盘上的棋子为卦象裁断吉凶,沉声道,“皇上的确面有凶相,至于血光之灾,真龙天子福寿延绵,自然会有人替你承受。”

毓秀一愣,脊背生出一阵恶寒,“思齐的意思是,会闹出人命?”

洛琦一双眼直直看着棋盘,头也不抬,“人命倒不至于,只是见血光这事,恐怕避免不了。”

毓秀亲自帮洛琦斟了一杯茶,“泄露天机,实非明举,朕不该为了这一点小事就劳动思齐。”

洛琦这才抬起头来,对毓秀笑道,“万事万物,都是天机,就譬如一支卦,一盘棋,读得懂天机,只是看清征兆,读不懂天机,也无所谓泄露天机。”

毓秀见洛琦如此豁达,她便也不再纠结,两人有说有笑地下完一盘棋。

“何泽的折子上来了,果然是要把惜墨放到仕册库。”

洛琦点头笑道,“如此甚好,臣手里的官员籍册,还是孝献十五年的,且残缺不全,并不十分完整。惜墨去档房供职,也请他留心整理官员信息。”

毓秀望着棋盘上的棋子,对洛琦笑道,“秋闱过了,又有春闱,明年会试之前,朕要把惜墨调到文选司。[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洛琦皱眉不语,“文选司掌考文官开列、考授、拣选、升调之事,皇上想把惜墨调到如此机要的一司,何泽恐怕会有微词。仕册库的差事琐碎繁杂,且不容易做出政绩,皇上要以什么名义调惜墨去文选司?”

毓秀双手支着额头,表情十分纠结,“朕也在烦恼这个,何泽的几个儿女有的是科举出身,有的是求了朝廷的恩典,都被他放到各省去了。”

洛琦见毓秀神色疲惫,难免揪心,“臣常常看到皇上扶额揉头,皇上是头痛吗,可有找御医看过?”

毓秀讪笑一声,“想事情想多了就会有一点疼,好在疼的并不十分厉害。”

洛琦见毓秀重展笑颜,明知她刻意逞强,却不好再多问,“惜墨的事,待臣想一想,等臣拿到了何泽几个儿女的官籍档案,再与皇上商议。”

毓秀笑着点点头,洛琦把服侍的宫人都叫进殿,伺候二人洗漱更衣。

等人都退出去,洛琦就抱着被子去了榻上。

毓秀笑道,“朕还是第一次在永喜宫留宿,思齐不睡床上吗?”

“臣不敢冒犯皇上。”

“同塌而眠而已,又不一定要有肌肤之亲,何来冒犯。思齐就算睡到床上,你我的君臣之谊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洛琦这才抱着被子回到床上,毓秀睡在里面,他守在外面,身子僵的动也不敢动。

毓秀忍不住好笑,“思齐不必这么拘谨,朕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后宫看待。”

洛琦这才有点不好意思,说话也不如之前利索,“臣与皇上毕竟男女有别……”

毓秀温声安抚洛琦,“等事情尘埃落定,朕自会放思齐出宫,侯爷的爵位还要你来继承。思齐来日成家立业,朕会亲自为你主婚。”

洛琦一贯淡然,听毓秀说这几句,面上绯红,“臣上面还有三位兄长,自然轮不到我继承家业。”

毓秀笑道,“侯爷也有意要思齐承袭爵位,他老人家这些年韬光养晦,洛家的几位公子都不曾为官,朕听说思齐的几位兄长都是学富五车的才子,来日从科举出仕,必成国之栋梁。”

洛琦沉默半晌,无声叹息,“臣的几位兄长都是光明磊落的君子,只有我一个阴谋暗算,工于心计。”

毓秀笑道,“君子以厚德载物。入世之初,以为人性本善,自然利于光明气度,难就难在看透人性之恶,却还能胸怀坦荡,中庸而为,这才算得上厚德载物。”

“臣惶恐。”

“含章可贞,或从王事,无成有终。白鸿同朕说过一句话,朕觉得十分有趣,他说盛世忠臣,乱世谋臣,可朕以为,乱世中才显得忠臣的可贵,一朝盛世,也要谋臣算计,这世间的事,阴阴阳阳,变幻莫测,思齐是最懂得世事无常的。”

洛琦满心羞愧,自嘲不绝,“臣牢骚满腹,让皇上失望了。”

毓秀也只是和声宽慰,“当局者谜,旁观者清,思齐从来都是看的最清楚的一个,偶尔看不清,也是因为你身在局中。当初成为布局人,是侯爷替你做的决定,并非你所愿,你羡慕几位兄长学圣人之言,走光明大道,也是人之常情。”

洛琦摇头笑道,“是臣庸人自扰,父亲也常常骂臣糊涂。他这些年看惯了官场的勾心斗角,党派纷争;初入官场,抱着赤子之心想作为一番的大有人在,天长日久耳濡目染,还能维持本心的就寥寥无几了,大多随波逐流,为一己功名利禄委曲求全,浮于尘世。”

毓秀点头笑道,“但凡是人,都有趋从之心,出淤泥而不染的绝无仅有。朝廷*,官员贪墨成风,不贪做不成官,做的了官做不了事,上行下效,何其可悲。正因如此,肃清朝廷纲纪才是重中之重。”

洛琦点头道,“整顿吏治,肃清纲纪,还要程大人与惜墨等人辅助皇上。”

毓秀见洛琦恢复如初,心中欢喜,两人又商议了前朝事,各自睡去。

第二日上朝,毓秀提到吏部尚书何泽的折子,降旨将华砚放到仕册库供职。

下朝之后,她也不去勤政殿,直接摆驾回了金麟殿。

吃过午膳,毓秀就禁不住困意睡下了。

宫人们各自惊异,他们从前从没见毓秀睡午觉,一个个都在心里怀疑,是不是皇上昨晚在棋妃处损耗了太多的体力。

毓秀上朝时觉得莫名疲乏,一觉醒来,正是太阳最暖的时候。

陶菁站在她床前,逆着阳光,毓秀反而看不清他的脸,“你屁股好了?”

陶菁没料到她一睁眼就会说这么煞风景的话,一时也有点哭笑不得,“皇上睡好了?“

毓秀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陶菁伸手扶他,她就把身子的重量都加到他手上。

等她坐到床边,陶菁就跪在她面前,伸手抚了抚她的唇,“皇上流口水了。”

毓秀脸红了红,拿手在嘴边胡乱抹了几把,才要叫人进来服侍洗漱,陶菁就拿食指在她唇上点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毓秀被点的有点窝火,挥开他的手预备叫人,结果陶菁用手捏住她的嘴,把她捏成一个哑巴鸭子。

毓秀万没想到陶菁会如此大胆,呆呆的也不知如何反应。

陶菁被她的表情逗笑了,就松了手改捏她的下巴,捏住了还摇了两下,在人发作之前,抢先说了句,“皇上,最后一支桃花也谢了。”

毓秀一愣,想明白之后就莫名有些哀愁,“把花拿来我看看。”

陶菁捧来水晶瓶,里面的桃枝果然就只剩零零落落的几多花,也都有了枯萎之象。

她还记得那日姜郁冒雨送花来的情景。

毓秀摸了摸花枝,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不是有办法让落花重开吗?”

陶菁看着毓秀的眼睛,好半晌都没说一句话。

毓秀被他看的满心不自在,就皱起眉头露出凌厉的神色,“你看着我干什么?再变一次戏法,让枯木逢春啊。”

陶菁言笑晏晏,“当初是下士跟皇上开了一个玩笑,偷梁换柱,李代桃僵,并没有什么枯木逢春的戏法。”

他说的的确更像事实,可毓秀却心存怀疑,“喂,你想不想晋一晋位份?”

陶菁嗤笑一声,看向毓秀的眼中满是温柔,“皇上终于要收我做后宫了吗?”

“所以你是想还是不想?”

“皇上一言九鼎,下士有拒绝的余地吗?”

“你想拒绝?”

“下士的确想拒绝,做一个受召见才能见到皇上的后宫,不如做一个日日在你身边服侍的侍子。”

第9章 .4

亏得陶菁这家伙把谄媚的话说的这么自然,毓秀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陶菁走到门口,把宫人叫进来伺候毓秀洗漱更衣,他自己去泡了一壶滚烫的热茶,只等她打理好了,就送到她面前。

“画嫔殿下吩咐,等皇上醒了,就叫人去永福宫通报。”

毓秀点点头,“叫人通报去吧,贵妃也在永福宫的话,把贵妃一起叫来。”

她正好有事吩咐凌音去做。

宫人把奏章送到金麟殿,毓秀一边喝茶,一边看折子。

外头通报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凌音和华砚来了,结果先来的却是姜郁。

毓秀亲自起身迎他,“伯良怎么过来了,身子好些了吗?”

姜郁笑容满面,“臣本想同皇上一起用午膳,派人去勤政殿问的时候,他们说你回来睡午觉了。”

怎么我一睡醒,你就马上知道呢了?毓秀心里这么想,面上却只是笑,吩咐人给姜郁斟茶。

姜郁落座的时候看到了桌上的水晶瓶,里头插的枯枝恰好落下最后一瓣花,他心中感慨,笑容也有点僵硬。

毓秀看了看姜郁,又看了看花,也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叹息。

两人才喝了两口茶,凌音和洛琦就到了金麟殿,众人各自施礼,团团围坐在圆桌前。

姜郁对华砚笑道,“听说何尚书要了惜墨去吏部?”

华砚笑着点头,毓秀猜到姜郁意欲何为,就低头喝了一口茶掩盖笑意。

姜郁柔声对毓秀说了句,“既然惜墨要去前朝供职,臣还是回勤政殿帮皇上处理政事吧?”

毓秀对姜郁笑道,“朕本想多留惜墨些日子,既然伯良这么说,那就放他去前朝吧。”

姜郁的神情比一开始松弛了许多,又低头对毓秀赔了一次罪,“北琼送聘的事,是臣太粗心了。”

毓秀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聘礼的事不是伯良的错,你不必太过自责。”

凌音看了一眼毓秀,又看了一眼姜郁,笑着说了句,“算一算日子,北琼的马和巫斯的郡主是同一日进京。[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华砚闻言,心中惊诧,他原以为凌音会忍不住对姜郁嗤之以鼻,没想到他不露形色的功力远超凡人。

不愧是修罗堂的千面修罗。

凌音感知到华砚的视线,就扭头过去跟他对视一眼,面上也恢复了一贯的调皮姿态。

华砚被凌音挤眉弄眼挑衅了几次,对他才生出的一点敬佩之情也消亡殆尽。

两个人的小动作自然没躲过姜郁的眼睛,他却视而不见,只面含笑意地看着毓秀。

毓秀望着姜郁的蓝眸,莫名想到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现在想来,小时候的她讨厌他不是没有理由的,长大以后,姜郁果然就成了她最大的麻烦。

她为他跳锦鲤池的那一天,姜郁也曾经这么目光炯炯地看过她。爱也好恨也罢,厌恶也好喜欢也罢,姜郁的目光里藏着太多复杂的情感,恐怕连他自己也不能完全明白心中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姜郁见毓秀盯着他的眼睛发呆,一时也有些怔忡,原本准备好的冠冕堂皇的说词,更是一句也说不出口。

凌音与华砚面面相觑,气氛不知怎的变的有点诡异,最后还是华砚开口解围,“皇上这几日常常神困体乏,可曾找御医看过了?”

毓秀这才回神,勾唇对华砚笑道,“只是偶尔头疼,大概没什么要紧。”

凌音见毓秀面色暗淡,也皱眉问了句,“之前叫人送来的安神香,皇上可用了?”

毓秀讪笑一声,“朕这几日都不曾在金麟殿就寝,还未用安神香。”

姜郁闻言,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凌音却忍不住面上的笑意,“这两日臣也听到几句闲言,皇上在书嫔处过夜,第二日精神抖擞,可昨日在棋妃处就寝,晌午就累倒了。”

毓秀明知凌音有意调侃,就故意板着脸嗔道,“悦声好歹也是宰相公子,竟连非礼勿听的道理都不懂。”

凌音拉住毓秀的手,“皇上对待别人都和颜悦色,只对着臣的时候常常板着脸。”

毓秀被凌音挠着手心,不自觉地嘴角上扬,“若悦声像惜墨一样稳重,朕怎么会板着脸。”

凌音端起毓秀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端详,“惜墨只有一个,臣就算学他也学不到三分,不如像现在一样特立独行,说不定还能得皇上另眼相看。”

毓秀被凌音摆弄的手指发痒,笑着抽手道,“悦声早就得朕另眼相看了。”

华砚见姜郁面色阴沉,就拦住凌音要抓毓秀的手,“你摆弄皇上的手指干什么?”

凌音转而捏起华砚的手,“我只是想看看皇上的福气运道。”

华砚与毓秀相视一笑,都有些哭笑不得,“那你看出什么没有?”

凌音振振有词,“皇上指肚饱满,指纹圆润,遇事逢凶化吉,福泽绵长。”

华砚笑不露齿,“这还用你说?”

“为什么不能说?”

“皇上是真龙天子,本来就福泽绵长。”

凌音一声轻哼,“之前我与棋篓子下棋,他说皇上相比其他帝王,命数中多了许多坎坷,算不得一生顺遂,好在时时有贵人相助,总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华砚用余光瞄了一眼姜郁,姜郁面上虽不动声色,目光中却透露一丝冰冷。

凌音从来不是冲动妄为的性子,毓秀就猜他是要故意刺探姜郁。

姜郁将手伸到凌音面前,喟然笑道,“多年之前,家父也曾找神算子替我卜算过一卦,他说我一生的命数十分纠结曲折,不管是姻缘还是前途,都是在不想要的时候要被迫承受,想要的时候却求而不得,不如也请悦声帮我瞧个手相,看看能不能看出其他的什么。”

凌音接过姜郁的手,摇头笑道,“殿下要看手相,还是要找思齐,我只是随口胡说,做不得准。”

说完这句,他一低头看到姜郁的手,就皱着眉头说不出话了。

不必洛琦出面,像他们这种门外汉都看得出姜郁的命数极其清寒,亲缘浅薄,克夫克母,姻缘唏嘘,相爱不能相守,唯一说得过去的就是禄位一宫,显示位极人臣,无以复加。

凌音想了想,姜郁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确算是位极人臣,无以复加。

华砚见凌音一直皱着眉头,也忍不住凑过来看了一眼,可他的所见所想,却与凌音大有出入。

他一抬头,正看到姜郁的温柔浅笑,华砚一时无措,慌忙低下头去。

凌音放了姜郁的手,讪笑道,“殿下福禄双全。”

姜郁咦了一声,“分明只有禄,没有福,何来的福禄双全,不如让皇上也看一看。”

手递到毓秀面前,毓秀不好不接,就只能拉住他的手看他的掌纹。

毓秀才看了姜郁的寿数,手就被他反握住。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双蓝眸像两潭镜湖,“臣的福禄要仰仗皇上的恩典,皇上心里有臣,臣自然一生无忧。”

毓秀被姜郁看的不好意思,尤其是旁边还有凌音华砚在看热闹。

她对姜郁报以温柔一笑,不着痕迹地抽手出来,“时辰不早了,朕还有一堆折子要批,本来是想请惜墨帮忙的,既然伯良也在,那你们两个就先回去吧。”

凌音与华砚对视一眼,对毓秀行礼告退。

出了金麟殿的门,凌音才小声对华砚说了一句,“皇上对皇后分明有情,来日扳倒姜家,他们如何相处?”

华砚轻轻叹了一口气,“皇上既然确定皇后是对面布局的人,不管私情如何,他们注定势不两立。”

凌音心里奇怪,“姜壖身边不乏工于阴谋诡计的谋士,为什么偏偏选中皇后做布局人。”

华砚冷笑道,“悦声别小看了皇后,他从前是灵犀公主的伴读,与皇上拜在同一个老师门下。”

凌音调笑道,“惜墨也是跟着皇上一同学起来的,你怎么没有棋篓子厉害?”

华砚并不顺着凌音的话说,“姜壖子嗣不多,却也妻妾成群,相府中的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皇后的生母在他五岁的时候就过世了,他幼年时受了不少苦,没有谋算人心的本事,根本活不到今日。”

凌音也有点感慨,“姜壖娶了十八个妻妾,算上通房丫头,没有名分的,起码有三十个女人,存活成年的儿子竟然只有一嫡一庶,坊间传言,都是姜夫人太厉害的缘故。”

华砚半晌不语,快到永福宫的时候才沉声说一句,“说来说去,都是世人太过贪婪的缘故,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三妻四妾,三夫四侍,这又何必。”

凌音碧眼闪亮,跳到华砚面前对他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皇上要不是招了这么多后宫,我和棋篓子恐怕一辈子也说不上几句闲话,你我也不会相知相交,天天在一起。”

第9章 .5

巫斯的两位郡主与北琼的宝马同一日进京,灵犀公主,吏部尚书崔缙,兵部尚书南宫秋分别出城相迎,两边各修养了一日,闻人离坚持次日请毓秀试马,毓秀就传旨上下,宫里朝外诸人一同前往京郊马场。[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毓秀请欧阳苏乘她的龙辇,二人一路同行,也在彼此试探口风。

“皇兄这几日可见到灵犀了吗?”

欧阳苏笑道,“古丽住在公主府,我日日去做客,却极少见到主人家。”

“灵犀不在府里?”

欧阳苏摇头叹息,“不止我,两位郡主也不常见她,听说她这些日子都与炎曦在一起,每日里早出晚归。”

凌音打探来的消息,的确说灵犀时常跑到驿馆见闻人离,二人吃喝说笑,四处游玩,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动作。

越是如此,毓秀心里越不安,总觉得灵犀在密谋什么大事,要攻她一个措手不及。

欧阳苏见毓秀发愣,就笑着问她一句,“皇妹该请皇后陪你共乘龙辇,怎么找了我?”

毓秀讪笑道,“我和皇后天天都在一起,这种时候还是以国宾为上。”

欧阳苏哦了一声,“我怎么听说皇妹有意冷落皇后,每日只去各位嫔妃处就寝,还传出让侍子日宿龙床,醉后夜幸三妃的传言。”

毓秀脸红了红,“皇兄也说那些都是传言,既然是传言,自然不可尽信。”

欧阳苏嗤笑道,“我见那个姓陶的侍子第一眼,就觉得他很不简单,皇妹要对他多加留心。”

毓秀心里不希望欧阳苏误会她,可她又不能实话实说地解释。

“皇兄决定娶古丽做王妃了吗?”

“婚事自然不能由我自己做主,我已写折子回朝了,要是父皇首肯,还请皇妹以国书往来,商定联姻事宜。”

“这是一定的。”毓秀顿了顿,到底还是问了句,“皇兄想好了吗?”

欧阳苏莞尔一笑,“这有什么想好没想好的,难得古丽天真可爱,又是真的很喜欢我,她是适合做储妃的人选。(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他面上虽然掩饰的很好,毓秀却还是从他眼中看到一丝落寞,“皇兄觉得自己是退而求其次?”

欧阳苏笑着摇摇头,“灵犀和古丽的性格天差地别,根本没办法放在一起比较,天长日久要生活在一起的人,还是不要有那么多的心机和*才好。”

毓秀对欧阳苏说的感同身受,不自觉就点了点头。

欧阳苏见毓秀皱着眉头,反而嘲笑起她来,“皇妹是想到姜皇后了吗?”

毓秀忙摇头否认,“皇兄多心了。”

欧阳苏哀哀一叹,“皇妹后宫那几个都非池中物,不如你就人尽其才吧。”

毓秀闻言,忙扭头去看欧阳苏的表情,心中疑惑他是不是意有所指。

好在欧阳苏面无异色,大概只是就事论事。

就算他隐约猜到洛琦的身份,也不可能知道凌音是什么人。

毓秀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就笑出声来,欧阳苏好奇之下就问了句,“皇妹笑什么?”

“我现在还没有子嗣,灵犀就是西琳的皇储,她不肯放弃皇储之位跟你在一起固然是她的无情,可你也同样不愿放弃你的储君之位,留在西琳。”

欧阳苏从前从没有想过放弃储君之位这个选择,如今听毓秀这么一说,忍不住也有点发愣,“推己及人,要皇妹放弃皇位同姜郁在一起,你愿意吗?”

毓秀想都不想就笑着答了句,“不愿意。”

欧阳苏摇头笑道,“皇妹说我和灵犀无情,其实你也是一样的无情。”

毓秀并不在意,“无情的不是我……要是皇兄问三年前的我,说不定我会答应,三年后的我,看清了一些事,也看清了一些人,最重要的是,我看清了我自己。”

“不管怎样,你对姜郁的感情没变吧。”

“我喜欢他的心一如既往,却不能说我对他的感情没变。”

欧阳苏掀帘看了一眼辇外,落下帘子的时候,就笑着对毓秀说了句,“我一直不懂皇妹为何对姜郁如此执着。”

毓秀自嘲一笑,“其实我自己也不明白,大概是他对我下了蛊吧。”

欧阳苏沉默半晌,也苦笑着说了句,“人与人的情爱的确奇怪,直到今日,我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喜欢灵犀,在我看来,她行事嚣张跋扈,为人阴狠冷血,野心外显,多情任性,实在不像我从前会深交的一类人。”

毓秀笑道,“说文说武难说情。”

一语完了,两人相视一笑,后半程只指点江山,再不提儿女私情。

队伍到达马场的时候,平地起了一阵狂风。

毓秀与众人在看台上落座,欧阳苏笑道,“怎么一出城就变了天,这里的风水有点诡异。”

毓秀不以为意,一笑而过。

闻人离见二人窃窃私语,就走过来对毓秀笑道,“跟在太妃身后的两位貌美的女子,就是巫斯郡主?”

毓秀点点头,叫姜汜带人来与欧阳苏,闻人离见过。

白玛与梅朵分别与二人施礼。

梅朵一眼看到闻人离的腰刀,就笑着对他说了句,“三皇子殿下身上配的可是我巫斯的益贡刀?”

闻人离抚了抚刀柄,看着毓秀笑道,“这一把是皇帝陛下送与本王的国礼。”

他话音刚落,侍卫就上前请他解了佩刀。

两位郡主掩面偷笑,毓秀轻咳一声请众人归位。

闻人离先叫人牵来八匹性子温顺的宝马,给四位郡主挑选。

阿依几个试马之时,毓秀竟看到舒家的四个女儿都坐在下面。

舒娴明明还是大伤未愈的模样,怎么也跑来选马了?

毓秀叫人召博文伯上前问话,“娴郡主才受了重伤,何以一路奔波来了马场?”

博文伯躬身拜道,“原本我也不想让静娴劳动,可公主与三皇子殿下都执意叫她一同前来。”

灵犀与闻人离要舒娴来马场?

他们两个为什么要这么做。

毓秀一颗心突突的跳,整个人也莫名焦躁,她笑着请博文伯归位,落座时看了一眼姜郁,姜郁的表情也不怎么良好。

毓秀忍不住就问了句,“伯良可知灵犀在耍什么花样?”

姜郁也云里雾里,“皇上亲自问一问公主便知。”

毓秀看了一眼下首的灵犀,她正与闻人离窃窃私语。

毓秀想了想,到底还是没叫灵犀上前。

场下四位郡主选好马,闻人离又叫人牵来八匹,“西疆与巫斯的四位郡主选过,也该叫京城的四位郡主选。”

毓秀看了看凌音洛琦,他二人也一脸懵懂。

舒家的四位郡主各选了一匹马,才要归位,闻人离就绕到舒娴面前对她笑道,“听闻娴郡主武功高强,马术更是一等一的好,要不是你伤了身子,本王倒想与你比试比试。”

舒娴欠身笑道,“殿下过奖。”

毓秀听不到两人说了什么,好在闻人离也只是拦住舒娴闲话两句,就放她归位。

博文伯,九宫侯与左右相选了马,闻人离上前对毓秀笑道,“请皇后与诸位后宫也选一匹坐骑。”

姜郁冷笑,“殿下不请皇上先选,反倒让我们先选,这是什么道理?”

闻人离笑道,“皇后多虑了,本王这里自然有两匹最好的留给皇上。”

姜郁等看了毓秀一眼,见毓秀点头,才纷纷下场去选马。

朝中的文武重臣也下地走了一个过场,等人都选完了,闻人离才吩咐把预先留下的两匹马送到毓秀面前。

毓秀与灵犀一同下场,灵犀看着那两匹马对毓秀笑道,“三皇子殿下果然把最好的马都留给皇上了。”

毓秀对马知之甚少,只觉得她面前的两匹宝驹毛色光亮,身强体壮。纯黑色的性子沉静,枣红马活泼好动。

闻人离走到毓秀身边问了句,“皇上中意哪一匹?”

“朕不会骑马,还是选安静的。”

“皇上说黑云安静?”闻人离嗤笑出声,亲自扶毓秀上马,“那就请皇上试骑。”

毓秀从前并不常骑马,马术也算不得上乘,她才用脚轻轻磕了磕黑云的马肚,那畜生就突然抬起前蹄,仰天嘶鸣。

毓秀万没料到之前还温顺的马会突然之间变了脸色,一时措手不及,握缰绳的手一滑,身子栽歪跌下马来。

一旁的侍卫还来不及冲上前,闻人离就眼疾手快地将人捞在怀里。

“陛下太不小心了。”

毓秀才经历一瞬生死,五脏六腑都已错位,可他面上又不能表露出胆怯之色,只能板着脸说了句,“三皇子殿下该提醒朕,这匹黑马未经驯化。”

华砚与凌音都受了惊吓,见洛琦摇头,二人才没有上前。

闻人离特别看了一下凌音的反应,见他无所动作,心里到底有点失望。

“黑云野性难驯,惊吓了皇上,本王这就将它处置了。”

一句说完,闻人离就抽了临近侍卫的佩刀,高举劈向马头。

第9章 .6

眼看着闻人离要落刀,毓秀慌忙抓住他的手腕高声问了句,“殿下要做什么?”

闻人离被毓秀一拦,手停在空中,笑着回了句,“这畜生险些伤到陛下,本王自然不能再留它的性命。[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侍卫们见状,一股脑冲上来夺了闻人离的兵器,“圣上面前不能亮刃,冒犯殿下之处,还请见谅。”

闻人离把刀交给侍卫,笑着对毓秀道,“若不是皇上拦我,我已经处置那畜生了。”

毓秀笑道,“只是一场意外,殿下不必小题大作,黑云虽然只是牲畜,可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是不要轻易害了他的性命。”

闻人离看着毓秀轻笑,“若不是本王眼疾手快救下皇上,伤了性命的就是你了。”

毓秀还想说什么,姜郁已经从看台快步走到她面前拜道,“皇上受惊。”

毓秀抬手扶住姜郁,“伯良不必多礼,朕没有大碍。”

上首的众人也都神色忧虑,一双双眼睛直直盯着毓秀。

灵犀原本在一旁看热闹,见姜郁走来,才上前对毓秀笑道,“那畜生虽然该死,好在皇姐有惊无险,不如就饶它一条性命。”

姜郁眼眸冰冷,看也不看灵犀,毓秀生怕气氛尴尬,就笑着说了句,“朕实在不通马术,请皇后扶我回去吧。”

姜郁才要接住毓秀的手,就被闻人离从中斩断,“陛下太心急了。”

毓秀一只胳膊被他抓着,只能站在原地不动,“三皇子殿下还要我试马?”

“皇上一眼看中了黑云,黑云却没有看中皇上,皇上会不会心有不甘?”

毓秀莞尔,“人和人之间讲缘分,人和马之间也是如此,既然我与黑云无缘,执着也无益。”

闻人离松了抓毓秀的手,展颜笑道,“想不到皇上如此豁达,既然黑云不行,那就请皇上就试试本王为你准备的第二匹马。”

姜郁一声轻哼,“殿下的马野性难驯,皇上龙体尊贵,不试也罢。”

闻人离也不接话,一双赤眸只望着毓秀,“皇上心里害怕?”

毓秀才摔了一下,本就惊魂甫定,她一看到那匹动来动去的枣红马就心里发怵,又不能在闻人离面前示弱,只能故作无恙,翻身上马。(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这一次做足了准备,就算枣红马突然发难,她也不会摔的像上次一样狼狈。奇就奇在,她才坐上马背,枣红马反倒安静下来,一动也不动地等她的指令。

闻人离含笑看着惊诧的毓秀,示意她行走起来。

毓秀用脚磕了磕马肚,枣红马就慢慢走起来。

这匹马很有灵性,骑它的人只要稍稍动一动马缰,它就会立刻按照主人的心意改变方向。毓秀试着给了小跑的口令,枣红马就渐渐加速起来,驼着她在场中慢跑。

等毓秀回到原位,闻人离就伸手来接她下马。

姜郁站在一旁面色阴沉,灵犀却笑而不语。

毓秀接过闻人离的手,翻下马背。

闻人离摸了摸枣红马的马鬃,对毓秀笑道,“有些东西,一眼认定的未必是好,看起来讨厌的也未必不好,所谓路遥知马力。”

灵犀在旁笑道,“哪里还用得着路遥,一上马就分出好坏了。”

闻人离稍稍变了正色,“黑云也是好马,只是它生性高傲,一般人驯服不了,它心里不认皇上是主人,自然不会屈服于你。”

灵犀点头道,“原来如此。不知黑云屈服于什么样的主人?”

闻人离将马缰递到灵犀手里,“公主要不要试一试?”

灵犀挑眉一笑,“本宫自然没有那个本事驾驭烈马,可我指一人,必然能驯服黑云。”

“公主说的是谁?”

“本宫的三表姐,舒娴郡主。”

毓秀和姜郁都看出这两个人一搭一唱,却不知他们意欲何为。

姜郁皱眉对毓秀拜道,“娴郡主大伤未愈,不能试马,请皇上不要为难她。”

毓秀点头笑道,“舒娴的身子的确不宜大动。”

灵犀不顾毓秀的话,径直走到舒娴面前把她从座位上拉出来,“三表姐,皇上请你去试试那匹黑马。”

舒娴听说皇上吩咐,自然不能违抗,只能忍着身体的不适同灵犀一起走到马前。

灵犀又对毓秀笑道,“三表姐身子已无大碍,可以为皇上试马。”

姜郁还要再劝,却被灵犀一个凌厉的眼神生生堵了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舒娴接过马缰。

毓秀满心担忧,生怕舒娴会出什么意外,尤其是姜郁一脸凝重,她心里也很不痛快,就悄悄将灵犀拉到身边问了句,“皇妹非要娴郡主驯马干什么?”

灵犀摊手对毓秀笑道,“三皇子殿下指名要娴郡主骑马,我有什么办法?”

毓秀看了一眼闻人离,发觉闻人离也面带笑意地在看她。

看着看着,他人就走到她面前了,“黑云在娴郡主身下腾挪自在,烈马择主而从,果然不假。”

毓秀不为所动,只对闻人离笑道,“既然黑云同娴郡主有缘,就请三皇子殿下将马转赠给她。”

“本王已将黑云送给皇上,它的去留都由你做主。”

“既然如此,朕会下旨将黑云赐予良主。”

“皇上舍得?”

“朕与黑云只是萍水相逢,它又不喜我骑它,转赠有缘人物尽其用,有什么舍得舍不得。”

闻人离想从毓秀面上看出一丝一毫的不甘心,可惜到最后也只看到了她的淡然。

二人说话的当口,情势突变,之前还温顺的黑云突然像狂风一样飞奔出了马场。舒娴在马背上颠了几下,自然反应一般地握紧马缰,伏低身子。

毓秀愣了一愣,马上对禁军高声吩咐,“来人,追上黑马,留心别伤了娴郡主。”

一句说完,她又走过去拍拍姜郁的手只当安慰。

姜郁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没有露出什么马脚,毓秀这一拍,倒让他没来由的生出许多担心。

灵犀凑到姜郁身边小声笑道,“畜生果然是畜生,□□不了,它对待皇姐只是甩她下马,对待三表姐却是先示之以悦色,骗取信任之后再陡然翻脸,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姜郁恨透了灵犀从中挑拨,无事生非,就狠狠捏着她的手腕问了句,“你和闻人离费劲心机把舒娴骗上马,到底要干什么?”

灵犀被抓的生疼,面上却还带着笑容,“伯良想在皇姐面前失态吗?”

姜郁看了一眼毓秀的背影,这才放了抓灵犀的手,“我警告你不要耍花样,要是舒娴有个闪失,不止我不会放过你,姜壖与舒景也不会善罢甘休。”

灵犀轻哼道,“要舒娴的人是闻人离,你要是有那个胆量威胁人,不如去威胁他。”

姜郁在灵犀脸上看到一丝诡笑,心下大叫不好。

一时狂风大作,一百匹马乱冲乱撞,侍卫们制服马的时候,十几个刺客从天而降,各人手里都握着一把剑,直奔毓秀。

姜郁心下大骇,只身挡在毓秀面前。禁军们分散了兵力,被刺客偷袭的措手不及。华砚与纪诗在看台上护着后宫众人的安危,半点□□不得。

毓秀一度怀疑是闻人离从中捣鬼,可一见他皱紧眉头,一脸不解的表情,又实在不像事先就知情的。

毓秀被刺客与侍卫围在中间,凌音本想出来解救,却被洛琦拉手劝止。

人马混乱不堪,后宫与前朝的众人在惊慌中仓促退场,由侍卫保护着先走。欧阳苏几度想冲到毓秀与灵犀身边,却被侍卫拦住,强行拉走。

好在修罗堂的暗卫们及时现身。

闻人离笑着对毓秀问道,“这些戴着修罗面具的高手出手比禁军利落,难道就是皇上私养的暗卫?”

毓秀笑而不答,一双眼紧盯着战场,刺客敌不过暗卫,就劈伤灵犀身边的侍卫,一把将她制住。

毓秀大惊失色,闻人离却面不改色,款然笑道,“皇上现在后悔解了我的佩刀了吧?”

毓秀心中焦虑,回话的语气也十分凌厉,“殿下为何不护着灵犀?”

闻人离失声冷笑,“这种时候,本王自然要先顾及陛下的安全。”

他心里想的却是,今日的行刺,十有七八是灵犀的布置。

毓秀也曾怀疑灵犀是这次行刺的幕后主使,可现在的情形,就算有一分的不确定,她也不能至她于不顾。

看灵犀惊慌失措的表情,倒也不像与挟持她的刺客有串谋。

毓秀叫围着他的侍卫与暗卫退到一边,沉声对刺客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刺客首领笑道,“我们想要的东西,在皇上那里,皇上想救回公主,就拿东西来换。”

姜郁冷颜喝道,“皇上是九五之尊,怎么会被阴险小人威胁,刺杀皇上,挟持公主,你们犯的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密信里写着我们要的东西,皇上若应允,我等即刻放了公主,如若不然,休怪我们辣手无情,大不了同归于尽。”

第9章 .7

刺客首领将折叠的密信交到毓秀手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毓秀看了一眼姜郁,又看了一眼闻人离,匆匆打开纸条读了。

姜郁与闻人离还未看清纸上写的字,毓秀已经把那张纸团作一团撕毁了。

“你们要的东西,朕没有。”

刺客哼笑道,“皇上不想给,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毓秀以为刺客要对灵犀下手,就慌忙叫了一声“等等”,“你们要的东西,朕的确没有,换一个要求吧。”

两个刺客首领交换一个眼神,对毓秀笑道,“既然皇上这么说,就请给我们天下的财宝来换公主的性命。”

“天下的财宝?国库空虚,朕哪里有钱给你们?”

“不用皇上破费,只要你带我们去藏匿钱财的地方取就是了。”

毓秀心中暗道不好,领头的刺客朗声笑道,“皇上查探帝陵已久,这个我们早就知道。你叫你的修罗使者为你搜集帝陵的机关图,所以我们想劳烦皇上亲自带路。”

毓秀脑子一片混乱,心绪也不安宁,这些刺客的身份扑朔迷离,她已经完全猜不到他们的幕后主使是什么人。

如果一开始是为了刺杀她,那渔翁得利的会是灵犀,可刺客们第一次跟她要的东西,让她又不得不怀疑这些人是受了欧阳苏的指使,之后以寻宝为名,挟持她探入帝陵的要求,又像是闻人离的人才会做的事。

毓秀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寸眉毛一寸眼睛地看了灵犀,又仔仔细看过闻人离,二人眼神回避,面上皆有惭色,似乎都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众侍卫与暗卫都在等毓秀示下,毓秀思索半晌,咬牙对刺客笑道,“既然你们要入帝陵,朕就陪你们进去,既然诸位是为求财,就不要伤及无辜,只带我一个人就是。”

刺客首领对毓秀冷笑,“密谋潜入帝陵的不止我们,北琼的三皇子殿下也有同样的打算,他还处心积虑地挟持了舒三郡主。”

毓秀满心惊诧,扭头看向闻人离,闻人离讪笑道,“舒家不会派一个不知帝陵机关的人守灵,舒三精通奇门遁甲之术,本王这才决定请她帮忙。”

毓秀一声轻哼,“以驯马为名,将重伤之人劫持,就是三殿下所谓的请人帮忙?”

姜郁攥拳站在一旁,看向闻人离的目光中满是杀意。夜夜小说网mht.la

闻人离看也不看姜郁,只对毓秀笑道,“早知劫持皇上也是一条行得通的路,本王又何必迂回转折,退而求其次。”

他说话的语气像是玩笑,毓秀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闻人离走到毓秀身边,突然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脸,随即对刺客笑道,“既然我们目标一致,不如通力合作,你们求财,我寻人,皆大欢喜。”

刺客首领看了一眼灵犀,又看了一眼毓秀,半晌才回了闻人离一句,“我们怎么知道三皇子殿下不会耍花样?”

“你们不知道,你们只能选择相信我,跟我合作。本王重申一次,我只为寻人,不为求财,舒娴在我手上,皇上在你手上,要不要做,你们自己决定。”

毓秀不可置信地看着闻人离与刺客讨价还价,脸上才被他捏过的地方还隐隐作痛。

两位刺客首领低头耳语几句,对毓秀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我们有马有车,就在马场外,请皇上的侍卫不要跟的太近,否则惊吓了兄弟,错手伤了公主与诸位贵人就不好了。”

毓秀挥手叫侍卫与暗卫都退下,众人咬牙不敢妄动,修罗堂的暗卫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委屈,心里恨不得将几个刺客千刀万剐。

刺客挟持灵犀上了一车,毓秀,姜郁和闻人离被塞到另一辆马车里。

行到中途,姜郁悄悄拉起毓秀的手,在她手心写了几个字:皇上不该应承,臣怀疑这次事件,公主就是幕后主使。

毓秀摇头苦笑,反手在姜郁手心里回写了“稍安勿躁”四个字。

她心里想的却是,既然你早就怀疑幕后主使是灵犀,为何之前不发一言,还不是因为舒娴落在闻人离手里,你才会犹豫不决,执意跟着过来。

姜郁见毓秀脸色不好,心里也有点难过,就在她手心里再写几个字:入帝陵之后,请皇上提防公主。

毓秀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才要抽手,就被姜郁拖住了十指交握。

闻人离看到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车子行到帝陵,闻人离的手下早就在附近等候。毓秀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挟持舒娴走到他们面前,“殿下,人带到了。”

舒娴有伤在身,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纸,姜郁心中煎熬,又不能上前,神情像鬼一样可怕。

毓秀趁机把手从姜郁手中抽出来,吩咐守陵的侍卫,打开帝陵大门,让一行人进陵。

侍卫们面面相觑,“此事万万不可,还望皇上三思。”

毓秀冷颜道,“此事关系到朕的身家性命,开门。”

侍卫们这才推开陵墓大门,毓秀厉声对着刺客与闻人离道,“活人不入死人墓,盗帝王陵折三代寿,各位想好了吗?”

众人见毓秀一脸正色,一时都有些犹豫,闻人离却在旁笑道,“如果这陵墓里放的不是死人,那就不算入死人墓了。”

毓秀看着闻人离,闻人离也毫不躲闪地回看毓秀,二人对望半晌,刺客们耐不住性子对毓秀喝道,“请皇上带路。”

毓秀才要下陵,就被闻人离拉住胳膊,“皇上只看过图纸,对帝陵的机关暗道远没有舒三郡主熟悉,还是请郡主带路。”

舒娴瞥了一眼姜郁,咬牙走到最前面,刺客将毓秀几个围在中间,进陵之后就按动开关,锁紧墓门。

门一关,长廊里的两排火把就点燃了。

舒娴回头对众人道,“走廊的尽头就是帝陵内宫的入口,内宫黑暗,请大家各拿火把照明。”

毓秀上前对舒娴笑道,“郡主从前可曾进来过?”

舒娴目光躲闪,低头回了毓秀一句,“不曾。”

毓秀见舒娴面色犹疑,就猜她有意隐瞒,明知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索性一笑而过。

闻人离听到二人对话,就凑到毓秀身边小声说了句,“这陵寝是舒家藏匿家财的地方,舒三怎么会没进来过。”

毓秀闻言大吃一惊,如果闻人离说的是真的,那这帝陵的秘密就不止藏匿活人这么简单了。

二人说话的当口,舒娴与姜郁已走到内宫门口了。

墙上有一个九宫格机关,舒娴催动机关,地上就打开一条密道,密道下面通着石阶,深不见底。

舒娴举着火把下了石阶,姜郁紧随其后,毓秀见二人形影不离的样子,到底还是有点心酸,她才要也跟下去,就又被闻人离一把拉住,“我们最后进去。”

毓秀不解其意,抗不住闻人离的手像钳子一样抓着她,她也只能等黑衣刺客们先进去。

刺客头领中有一个走在最后,将闻人离拉毓秀的情形都看在眼里,就笑着对他说道,“殿下太谨慎了。这座地宫的布阵分明是‘请君入瓮’,进去容易出来难。我们还没有走到里面,不会有什么要命的机关。”

闻人离笑道,“帝王陵寝就算是请君入瓮的布局,也要先过五重门十道坎,我劝诸位还是不要太大意了。”

毓秀当初见到陵墓建造图的时候,也觉得之前的几道机关太简单了,如果真如闻人离所说,舒家利用孝恭帝的陵寝作为藏匿家财之地,必定有人常常出入运送。

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舒娴。

最厉害的机关,必定在最接近放置财物的密室,毓秀极力回忆当初凌音找给她的那张地宫图,帝陵的建造结构中规中矩,并没有什么地方可以作为堆砌宝藏的暗室,莫非工匠在建造陵寝的时候,又秘密建造了另一层机关。

不出众人所料,前面的几道关卡都过的十分容易,可每过一道门,毓秀的心就忐忑一分,所有通道机关都是从外面开启,一旦进入下一层,就没办法再从原路返回。

毓秀快步走到最前面,对舒娴问了句,“请问郡主,进出帝陵的通道可是单行道?”

舒娴笑着回了一句,“的确是单行道。”

二人对望时,火光映在舒娴脸上,越发衬的她苍白如鬼。

“郡主既然如此熟悉地宫的布置,你从前……”

毓秀话音未落,就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一声巨响。

众人沉默半晌,只听舒娴沉声说了句,“又有人入帝陵了,刚才的那一声是陵墓大门开启的声响。”

姜郁面无表情地看着毓秀,“莫不是禁军的侍卫担心皇上的安危,才不顾皇上旨意,闯入帝陵?”

毓秀轻轻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我之前既然下了明旨,就不会有人抗旨不尊,除非他是不想活了,拿了九龙章闯过侍卫,进来送死。”

第9章 .8

拿到九龙章的只有四位臣子,有一位还在外省,剩下的三人都是稳重谨慎之人,绝不会冒然进入帝陵。(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姜郁一脸探寻地看着毓秀,半晌才问了句,“是程大人进来了?”

毓秀讪笑一声,“伯良何出此言?”

姜郁似笑非笑,“迄今为止,皇上大概只送出了一枚九龙图章,除了程大人,还有其他的什么人吗?”

毓秀摇头苦笑,“既然伯良都猜到了,我也不必瞒你。可程棉一贯稳重,他是万万不会进入帝陵的,朕猜测,是有人拿了他的九龙章跑来了。”

十有八*九是凌音担心她的安危,才借了图章闯进来的。

闻人离看着毓秀,“陛下是想等人来,还是先走?”

舒娴轻咳一声,“这道门之后,就是主墓,再拖下去,臣的身子恐怕就受不住了。”

毓秀也记着门之后就是陵寝的中心,她看着舒娴摇摇欲坠的模样,的确像身子不适,就开口说了句,“请郡主开动机关。”

舒娴扭了扭石门上的两个圆形把手,又去一边墙上推了石雕上的两道机关,石门才缓缓滑开,却突然从墓室中飞出一排利箭。

舒娴早就拉姜郁躲在右边门口的角落,一瞬之间,姜郁也想伸手去拉毓秀,可他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闻人离在人群中抓住灵犀的胳膊,扯她一起躲到石门左边,毓秀躲闪不及,动也不能动,好在她站在最后面,前头有几个来不及躲闪的刺客做了她的挡箭牌。

几个倒霉鬼毙命之后把毓秀压在身下,她才逃过一劫。

众人躲闪逃窜之时,火把都落到地上熄灭了,尘埃落定之后,大家都不动不说话,时间仿佛停滞了。

毓秀大脑空白的一刻,想到洛琦之前为她卜算的那一卦,和陶菁所谓的血光之灾,她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躲过了血光之灾,还是这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毓秀身上压着几个人的重量,渐渐就要喘不过气来了。右边门口传来姜郁惊慌的话音,“皇上无恙?”

毓秀没有答话,只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心里十分感慨,危急关头才见人心,亲疏远近一眼即明。

地宫一片黑暗,直到闻人离与一个刺客首领重新燃起火把,众人才看到当下的状况。(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舒娴本还紧紧拉着姜郁,姜郁却用力挣脱她的手,扒开毓秀身上的死人。

同时冲过来的是闻人离,等他二人把毓秀从最底下捞出来,舒娴,灵犀和侥幸活命的几个刺客也都围了过来。

毓秀原以为舒娴会跪地请罪,跟她说她不知内室有这一处机关。

可舒娴只是一脸阴沉地站在原处,不发一言。

毓秀这才明白她这一行的凶险,舒娴既然不向她请罪,就是从一开始就认定,她不可能活着从陵墓里走出去。

请君入瓮,她就是那个君?

闻人离为寻人,不为伤她性命,舒娴不同,她已经生出要制她于死地的打算了。

她死了,这陵寝里的秘密就不会泄露,有些事也没人去追究。做了亏心事的人自然能长保福禄,皆大欢喜。

姜郁见毓秀目光呆滞,就狠狠摇晃了几下她的身体,“皇上有没有哪里受伤?”

闻人离也一脸探寻,拉起毓秀的手摸她的脉门,“陛下吓傻了?”

毓秀借着火把的火光看看姜郁,再看看闻人离,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

舒娴显然是有点失望的,她看了一眼灵犀与剩下的几个仓皇无措的刺客,沉着脸不发一言。

灵犀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怨恨之色,一个刺客首领走到舒娴面前,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娴郡主明知墓室门口的机关,却刻意引我们做箭靶,我们死伤了这么多同伴,不砍了你的手,难解心头之恨。”

眼看着毓秀才从鬼门关走回来,姜郁心中也愤怒异常,见到舒娴被打,他也只是咬牙旁观。

舒娴见姜郁不发一言,心凉如冰,冷颜对刺客们笑道,“你们想进藏宝的墓室,还要我在前面带路,言多语必失,我劝诸位谨言慎行。”

要是这群人只是乌合之众,死几个人就少几个人分赃,在乎人命放言寻仇,就代表他们只是听命行事,身后有一个主子,找到宝藏也是替人做嫁衣。

舒娴一语完了,毓秀立解其意,姜郁和闻人离也都听懂了,灵犀后知后觉,面上绯红一片。

舒娴哼笑着走进墓室,几个刺客亦步亦趋地裹着灵犀也跟了进去。

姜郁和闻人离都对毓秀伸出一只手,毓秀原本谁的手都不想拉,可她也知道不该在这种时候意气用事,就搭着二人的手站起身。

闻人离冷笑着看一眼姜郁,姜郁也睥睨闻人离。

毓秀穿过他们中间,先一步进了墓室。

墓室当中摆放着金丝楠木棺,几个刺客都围在棺木旁不敢妄动,生怕从哪里又飞出什么伤人的利器。

只有闻人离大步流星走到棺前,抬手就要开棺。

毓秀心里一惊,慌忙上前阻拦,“请殿下小心行事。”

闻人离笑着将舒娴扯到身边,“请问娴郡主,这棺木四周还有什么奇巧?”

舒娴被制住要害却面不改色,“小女从前并没有进过这间墓室,并不知这里还有什么奇巧。”

闻人离自然不信舒娴的话,就叫一个黑衣人抓着她站在他身边。

毓秀忍不住又劝,“殿下就算真的要开棺,也要选吉日行冥礼,这么贸然动作,不怕得罪了先人?”

闻人离笑道,“陛下跟我一样清楚,这棺里十有□□是空的,既然是空的,也无所谓得罪先人。”

毓秀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抽手回来,闻人离用内劲拔了七根镇钉,推开棺板。

开棺的一瞬,除闻人离之外,众人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毓秀见闻人离一脸惊异,就上前也看了一眼。

棺中的确有一具身着龙服的女尸,虽然有玉椁护身,女尸的面目也已模糊不清。

闻人离与毓秀对望一眼,沉声问道,“皇上信不信这是恭帝?”

毓秀摇头道,“这不是我姨母。听闻我姨母生前最爱一只龙凤金镯,不可能不拿那个陪葬。”

闻人离撩开女尸袖口露出手腕,“皇上说这个龙凤金镯?”

毓秀满心吃惊,半晌才反问一句,“殿下以为如何?”

闻人离笑道,“本王之前还不敢叫准,听了陛下的话,我反而确认这不是母亲。”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毓秀更料不到闻人离会选在这个时候承认他是明哲戟的儿子。

闻人离见毓秀不发一言,就笑着说了句,“皇上不是早就怀疑我的身世了吗?从你看到我眼睛的那一刻起。”

毓秀自以为她掩饰的很好,没想到还是被他发觉了。

“殿下果然是姨母之子?可你与我年纪相仿,姨母怎么会……?”

闻人离挥手打断毓秀的话,“事情的真相,本王也不便对皇上道明,你只要知道我母亲在传闻暴毙的那一天并没有死就够了。”

姜郁,灵犀与舒娴皆面色凝重,心中各有打算。

刺客们面面相觑,一个首领看了一眼灵犀,走到舒娴面前喝道,“时候不早了,请舒三郡主带我们去放财物的密室。”

一双双眼睛看着舒娴,舒娴却绕到金丝楠木棺的一边拍动机关。棺墓旁突然出现一条暗道,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着身边的姜郁,一同跳下暗道。

姜郁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已经掉到下面一层的密室了,周围黑暗一片,他的手被舒娴紧紧攥着,心跳犹如鼓鸣。

“我们在什么地方?”

舒娴跳起身冲到墙边,扣动机关,再取了墙上的火把点燃,“逃生之路。”

姜郁心下大骇,”逃生之路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我们刚才所在的墓室,从开棺的一刻就被催动机关,墓室闭合,气越来越少,呆在里面的人会窒息而亡。”

姜郁心一沉,厉声对舒娴喝道,“既然如此,你为何只顾自己逃生?不顾别人?”

舒娴被吼的一愣,“伯良说的别人是什么人?明哲灵,闻人离,明哲秀,还是明哲灵养的那些暗卫?”

二人对面相望,姜郁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激烈了,就缓和语气问了句,“你要对付几个杀手无可厚非,却为何要连累皇上?”

舒娴哼笑道,“连累?皇上既然会跟随闻人离进陵,就是怀疑这里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若她找到舒家几代的家财,或是被关着的明哲戟,母亲与工部尚书就会被问罪。”

姜郁一皱眉头,“皇上若有不测,后果不堪设想,我们现在就回去。”

舒娴失声冷笑,“后果不堪设想?怎么个不堪设想?明哲秀徒有其名,所谓的国不可一日无君,也用不到她身上。说到底,她只是姜家和舒家放在龙椅上的一个摆设。”

第9章 .9

姜郁看着舒娴,眼中的情绪复杂不明,“就算皇上只是一个摆设,她也是姓明哲的摆设,没有了她,西琳的国运就会急转直下。mht.la [夜夜小说网]”

舒娴不置可否,“西疆与巫斯的几位郡主也是明哲家之后,扶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上位,对姜舒两家来说都是轻而易举。”

姜郁摇头一叹,“如此大事,静娴太自作主张了。”

“并非我自作主张,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皇上如果活着从这里出去,会给舒家带来不小的麻烦。”

“皇上势单力薄,就算她想处置舒家,也没有大动干戈的实力,即便她猜到舒家几代横敛的事,大多也会不了了之。舒娴何至于要伤她的性命。何况明哲灵是你亲表妹,血浓于水,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舒娴对姜郁冷笑道,“姜家把宝押在公主身上,也是大错特错,她暗地里早有了自己的布置,不但训练了暗卫,还查出帝陵藏有宝藏的秘密。那两姐妹都不是省油的灯,不会乖乖受人摆布,不如趁早一了百了。”

姜郁举着火把在墓室里四处查看,咬牙对舒娴道,“就算你不回去,我也要回去。”

舒娴急火攻心,内伤复发,胸口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你想回去救谁?明哲灵,还是明哲秀。”

“她们两个谁也不能死。”

“伯良何必顾左右而言他,你不会真的喜欢上明哲秀了吧?”

舒娴一言既出,姜郁却半晌都没有回话,再开口的时候,人也冷静了许多,“皇上不能死,她是我布局里最重要的棋子,她死了,我会满盘皆输。”

舒娴目光一闪,“你求的不过是巩固姜家的威势,来日封侯拜相,施展抱负。她死了,你自然就能出宫,大不了从科举入仕。”

姜郁哼笑道,“静娴怎么如此天真,以我的身份,就算不做明哲秀的皇后,也要做明哲灵的皇后,他们两个都死了,我也要做下一个皇帝的皇后。我所谓的布局,就是要改变这个命数,釜底抽薪。”

舒娴隐隐觉得姜郁还有隐瞒,他的筹谋,他的算计,他的目的,与他的所求,都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姜郁见舒娴变色,就缓和语气对她说了句,“事关重大,我不能事事都告与你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你要是信我,就帮我救出皇上。”

他这是承认有事瞒着她吗?

舒娴原以为二人心心相惜,彼此间没有秘密。可眼下看来,他并没有对她敞开心扉,又或许,他只是为了救毓秀找借口。

“伯良不必故弄玄虚,你进宫之前曾亲口承诺,就算你与明哲秀有肌肤之亲,甚至她怀育你的子嗣,你都不会对她有一份真情。如果你真的对她无动于衷,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不顾自己的安危救她于危难。”

姜郁脑子乱成一团,时间流逝一刻,他心中的忐忑与担忧就更多一分,“你要我说多少次,皇上不能死,除了她,没人能帮我做到我想做的事。”

舒娴从没在姜郁脸上看到过如此恐惧不安的神情,她从前认识的他,一贯运筹帷幄,对什么事都胸有成竹。他对全天下的人都冷淡,不管是心高气傲的公主,还是对他一片痴情的皇储,他都视而不见,只对她一个人温柔和顺,百般善待。

她从前一直认定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无人可以取代,他对她的感情,也深入骨髓,撼动不得。他们之间的默契,无坚不摧,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受到影响。就算他当初迫于压力被迫迎娶皇上,成为皇后,她也不觉得自己失去了他。

她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会失去他的这种可能。

姜郁见舒娴走神,就捏着她的肩膀又问了一遍,“回到墓室的机关在哪里?”

舒娴胸中淤积,扑的吐出一口血来,人也摇摇欲坠,当场昏迷。

姜郁忙将人接到怀里,掐她的人中。

这一边心急如焚之时,刺客们也暴跳如雷。舒娴金蝉脱壳的十分突然,他们反应过来想去追人已经来不及了。帝棺边的暗道门牢牢紧闭,无论再怎么拍打棺木上的开关,下面也一动不动。

灵犀看不过去,就皱眉对众人道,“你们不用再白费力气了,这一条也是单行道。他们下去之后,就把门封住了。”

这还是灵犀被挟持之后第一次开口说话,到了这种时候,她大概也不想掩藏自己的目的和心机了。

闻人离见毓秀一双眼盯着灵犀发呆,就走到她面前笑道,“皇上的皇后被别人带走了,皇上怎么不为所动?”

眼看姜郁弃她而去,毓秀不是不伤心,只是眼下实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我们被困在这里,不知前路如何,殿下居然还有闲情逸致看我的热闹。”

闻人离轻哼一声,“皇上的意思是,我们注定被困死在地宫?”

“既然是请君入瓮,我们现在身在瓮中,还会有后招等着,再不快些找到出口,墓室里的人恐怕凶多吉少。”

刺客们一个个惊慌失措,灵犀也一脸不可置信,“舒三竟如此狠毒。”

毓秀轻叹道,“皇妹太大意了,舒娴虽然是你表姐,她也是舒家的女儿,你谋夺她的家财,她自然不想留你的性命。”

灵犀闻言,当场变了脸色,“皇姐你……”

毓秀笑道,“三殿下早就猜到了,姜郁和我也知道,舒娴那么精明,自然也不会理不清楚你被挟持的前因后果。”

灵犀面色阴沉,半晌不发一言,闻人离走到二人面前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皇上既然没有追究你的意思,你也不要太过纠结,当务之急,是叫你的人帮忙找到这间墓室的出口。”

灵犀见毓秀与闻人离都已猜到刺客的身份,索性也不再掩饰,就下吩咐叫他们在墓室里四处寻找出路。

毓秀在当中的一面墙上搜索出口,闻人离走到她身边笑道,“如果活着出去,皇上不会处置灵犀公主吧?”

毓秀默然不语,闻人离就一本正色地又问了一遍。

毓秀这才回问一句,“在马场之时,灵犀被劫,朕曾问过三殿下为什么不出手护她,三殿下还记得你答了什么吗?”

闻人离笑道,“答的是‘危急关头,本王自然要护着皇帝陛下。’”

毓秀冷笑失声,“朕当时就知道殿下说的是冠冕堂皇的场面话。”

闻人离伸手帮毓秀整理拂乱的衣衫下摆,“皇上的马装皱了。”

毓秀轻咳一声闪到一边,“非礼勿动,殿下真是莫名其妙。”

闻人离站在原地,收手回来一攥成拳,“皇上是怪本王在墓室的门打开的时候护住灵犀而没有护你?”

毓秀哭笑不得,摇头又走远两步,“殿下错会了朕的意思,朕要说的是,殿下在马场没有护着灵犀的缘故,是你也觉得她被挟持的太过诡异,怀疑她贼喊捉贼。”

闻人离清了清嗓子,“本王的确好奇灵犀耍什么花样,可更让我惊奇的是皇上,我万万没想到你会为了灵犀,甘愿引路入帝陵。”

毓秀面无表情,“眼下的情势明了,刺客既然是灵犀的人,他们找到舒家的宝藏之后,绝不会让朕活着走出帝陵。殿下何必说什么处置灵犀。你该去问一问她会不会饶我一条性命。”

闻人离皱眉笑道,“小王在此,自然会回护皇上周全。”

毓秀这才扭头看了他一眼,面上却丝毫不为所动,“既然如此,朕的性命就仰仗三皇子殿下了。”

这话听起来像讽刺,闻人离满心不爽,才要再说什么,灵犀就远远唤了他一声。

闻人离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灵犀扳动墙上的浮雕,墙下又现出一条密道,闻人离才要召唤毓秀,人却被灵犀一脚踢下台阶,刺客们蜂拥而下,将闻人离赌在下面,灵犀走在最后,门关之前对毓秀笑道,“皇姐,我下不了手杀你,你就安安静静地在这里等死吧。”

毓秀眼看石门关闭,等她冲过去扳动石雕,机关就一动不动了。她心中虽惊惧不已,却还要强迫自己安下心神,不能慌乱。

渐渐的,就觉得呼吸困难,手里的火把也熄灭了。

四周暗下来的时候,毓秀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靠墙坐在地上,慢慢失去知觉。

煎熬的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看到一点光亮,有人拍她的脸叫她的名字,折腾半天没见她回应,就对着她的嘴吹了一口气。

毓秀闻到一阵浓郁的桃花香,人一下子就清醒了,她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火把的火光,和一个人略带邪气的笑脸。

“皇上,这回你欠我欠大了。”

毓秀咳嗽几声才把气喘匀,“你怎么进来的?”

“进来没什么不容易,把你弄醒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第9章 .10

毓秀一脸疑惑地看着陶菁,“地宫的机关图,你是从哪里弄到的?”

陶菁一声嗤笑,“还要什么机关图,只要稍微懂一点五行八卦,建工奇巧,猜也猜的出来哪里有机关哪里有暗道。(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他说话的语气太过随意,毓秀反倒不信,她之前的布置,他不可能知道,他又是怎么打定主意跑进来的。

“不管你抱着什么目的,你救了朕一命,朕不会追究你。”

陶菁啊了一声,“下士冒死跑进来找皇上,皇上非但不为所动,还要追究我的罪名。”

“朕既然下了明旨,就不敢有人抗旨不遵,你是拿了谁的九龙图章?”

陶菁狡黠一笑,“说是拿,也不确然。”

“你借的?”

“的确是借,借之前没问他而已。”

“你偷来的?”

“皇上干嘛用偷这个词?”

“你到底偷了谁的九龙章?”

陶菁哈哈大笑,“皇上既然这么问,是不是变相地承认,你送出了不止一枚九龙图章?”

“你!这种时候你还跟朕耍贫嘴?”

陶菁帮毓秀擦掉脸上的灰尘,再替她整理头发,“皇上不用防备我,我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我不但要你活着,还要你活的好好的。”

大概是火光太刺眼的缘故,毓秀总觉得陶菁脸上的表情灿烂的过分了,与她灰暗的心情格格不入。

他越是想凑过来,她就越是想躲开他,之前忍下的委屈也想一股脑地发泄在他身上。

还好她还懂得保持风度。

于是毓秀就甩开他的手,打算扶着墙自己站起来。

大概是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的缘故,又或许是之前经历的一系列事件摧垮了她的意志,站起来的时候她腿软了。

好在陶菁眼疾手快地接住毓秀的身子,扶她站稳之后又顺势把她抱在怀里,“这种时候还逞什么强,有委屈就哭出来,大不了你掉几滴眼泪,我帮你收回几座城池。”

毓秀本来是想哭的,被他这么一说反而哭不出来了,她现在不想逞强也不想示弱,就乖乖趴在他怀里不动不出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陶菁轻轻拍毓秀的背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抱着她摇了好一会,本以为会得到回应,结果傻丫头那里却什么动静也没有。

陶菁把毓秀从怀里拉出来看她的表情,“不是吧,真的一滴眼泪都没有?你是铁做的还是木头做的?被最亲近的人背叛,留下等死,这么严重的事,你都不伤心一下?”

毓秀不怒反笑,目光炯炯地望着陶菁,“你怎么总是盼着我哭?”

“小女子哭起来好看嘛,梨花带雨,柔弱多情,尤其是像你这种……”

“我这种什么?”

“你这种平素逞强成习惯的。”

毓秀听了这一句,脸上的微笑就变成苦笑了。

陶菁看着毓秀,看着看着就看呆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完全信任我,把你不为人知的一面给我看呢?”

他说的这一句话里既没有尊称,也没有谦称,毓秀听着有点别扭,心里更多了一点莫名的感受。

陶菁言笑晏晏,“皇上上次说要收我做后宫,这话还作数吗?”

毓秀一愣,半晌才皱眉回了句,“不作数了,朕改主意了。”

“看在下士不顾危险进来找皇上的份上,不能网开一面吗?”

毓秀觉得奇怪,“朕上次提到的时候,你还振振有词,怎么现在突然改主意了?”

“下士没有改主意。皇上上次说要给我名分,只不过是想拿我做幌子,我不想做幌子。”

他说这一句话的时候,语气越来越轻,也离她越来越近,近到两个人的鼻尖都要贴在一起了。

“我不想做皇上的幌子,皇上要给名分,就要给那个名分代表的东西。”

毓秀的后背已经贴到墙壁,退无可退,“什么是名分代表的东西。”

“你。”

陶菁的两只胳膊把毓秀困在当中,一双眼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皇上答应吗?”

毓秀被陶菁看的心都跳漏了一拍,一开始还想推开他一点,从他胳膊里钻出来的,却刺激的他整个身子都贴上来压住她,“皇上在宫里还能叫来人,在这里怎么叫。”

毓秀感到身上一股强大的压迫力,陶菁扔了一只手里的火把,紧紧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扣住她拿火把的手的手腕,语气越来越暧昧,“皇上现在什么都叫不了了,要叫也只能叫我的名字。要不然你叫我的名字来听听,说不定我就放开你了。”

毓秀的确叫了他的名字,却不是他希望的那一个,她说的是,“陶菁,你太放肆了。”

陶菁前一刻还在激动,这一刻却有点想笑,“这种时候了皇上还摆架子,既然你说我放肆,那我就放肆一下吧。”

糟糕。

毓秀心说不好,躲来躲去也没能躲过陶菁落下来的唇。

这家伙原来也轻薄过她,毓秀本以为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她马上就发现陶菁这一次的用力跟从前很不一样。

怎么说呢,非但不温柔,反而有点随心所欲,粗暴蛮横。

随着陶菁越发强烈的攻势,毓秀手里的火把也掉到地上。

四周陷入黑暗的那一刻,陶菁把抓着毓秀手腕的手伸到她脑后,让她仰着头,以一个更加契合的姿势迎接他。

毓秀的舌尖被陶菁咬了两下,所以当陶菁的舌越发深入的时候,她也想咬回去,可她的牙关竟是软的。

陶菁意识到毓秀的小抗争,心里像被灌进蜜糖,动作也渐渐变的温柔,“皇上是被我亲的用不上力气了,还是在笨拙地回应我。”

毓秀被嘲笑的脸颊通红,反应过来的时候,陶菁的手已经在她胸口流连了好一会了。

毓秀羞愤难当,抬手就打了陶菁一巴掌,“这是什么时候,又是什么地方,你没完没了的做这些事干什么?给朕滚开。”

她手上一点力气也没有,说是打人,其实跟抓痒差不多。

陶菁的鼻尖蹭着毓秀,呢喃道,“皇上这辈子只打过我,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

“挨打有什么荣幸的,你简直不知羞耻。”

“皇上心思敏感,一向很顾及身边人的感受,不管你是收买人心也好,还是真的宽厚仁德也好,除了对我,你没对别人动过手吧?”

“所以呢?”

“所以你心里吃准了我,就算被你打了一次又一次还会围在你身边团团转。”

毓秀被陶菁噎了个哑口无言,竟忘了她打他的初因是他的不老实。

陶菁暗自偷笑,把毓秀压回墙上,在她一边脖颈上用力吮吻,直到她疼的呻*吟,他才放开她,重新捡起地上的火把点燃。

火光映衬毓秀迷离的目光,醉人的让人移不开眼,陶菁把火把举到她脖子旁边,直到看见上面他留下的痕迹,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皇上喜欢给印章,我也喜欢给印章,你给那些人印章,那些人就是你的人,我给了你印章,你是不是也是我的人。”

毓秀才要骂他厚颜无耻,陶菁就眼疾手快地在她嘴上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皇上就让我多做一会梦吧。”

毓秀挥开陶菁的手,“你本来就是在白日做梦。”

“白日做梦就白日做梦,皇上想让我带你出去,就得圆我一个白日梦。”

毓秀生怕陶菁说什么银言浪语,结果他却只说了一句,“以后没人的时候,我直呼皇上的字好不好?”

毓秀一时怔忡,陶菁笑着刮她的鼻尖,“没人敢直呼你的表字,皇上一定很寂寞。下士的这个要求这么简单,皇上一定不会拒绝。”

“你又异想天开。”

“这算什么异想天开,试问这世上的人谁不想直呼心上人的名字?”

毓秀心中百味杂陈,陶菁从前也对她表白过,可她没有一次信任他说的是真的。

今天的情况不一样,若他真的是虚情假意,会义无返顾地闯进来送死吗?

陶菁见毓秀动摇,就再接再厉地说了句,“皇上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毓秀犹豫半晌,到底没能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陶菁笑着一把抱起毓秀,走到金丝楠木棺前。

被放到棺中时,毓秀吓了一跳,眯眼一看,里面的女尸居然已经不在了。

原来棺木下面就是地道。

陶菁笑着问了句,“皇上敢走吗?”

毓秀一皱眉头,“你都走了,我有什么不敢走的。帝棺里的人让你弄到哪里去了?”

“我怕皇上忌讳,就提早处理了。”

陶菁把毓秀抱下石阶,毓秀挣扎着下了地,陶菁又强行把她捞起来背在背在,“皇上把火把举远一点,小心烧到我的眉毛。”

毓秀原本还沉入湖底的心也一点点浮出水面,“你要带我往哪里走?”

陶菁笑道,“这条是修陵的工匠秘密留下的一条逃生之路,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第9章 .11

毓秀心急之下,就勒了一把陶菁的脖子,“先不要急着找路出去,朕现在还不能出去。[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陶菁夸张地哎呦叫了一声,搂着毓秀两腿的手顺势收紧。

毓秀被捏的差点没从他身上跌下来,“你又动手动脚,实在可恶。”

陶菁借机抓了毓秀一把,又抓了一把,小皇帝的屁股软软的,虽然隔着衣服,手感也相当的不错。

毓秀气的锤了陶菁两拳,“放朕下来。”

陶菁忍着笑,背着毓秀又转了两拳,吃够了豆腐才把人放到地上,再一本正经问一句,“皇上说不能出去是什么意思?”

毓秀见陶菁一脸正色,就忘了追究他揩油的罪名,犹豫了一下,还是同他实话实说,“灵犀进陵为求财,闻人离进陵为寻人,朕这一行,既为寻人,也为求财,除此以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陶菁脑子里飘过一个念头,他觉得这个念头太过不可思议,就顾自笑着摇摇头。如果毓秀能算计到这种地步,又有如此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那她还真是不简单。

“皇上要做什么事?”

毓秀不答反问,“你有没有本事找到灵犀与闻人离,再找到关在这里的孝恭帝?”

陶菁挑眉一笑,“原来公主是和三皇子一起走的,那皇后是不是同舒三郡主在一起?却不知他是自愿抛下皇上,还是被迫而去。”

毓秀满心不耐,“情况危急,你不要再纠结这些小事。”

“这怎么是小事,下士不懂皇上为何要先找公主与三皇子,按理说,你不是该担心皇后殿下的安危吗?”

他其实很好奇姜郁怎么会弃毓秀于不顾,于公于私,姜郁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毓秀送死。

更让他惊奇的是毓秀的反应,他本以为凭毓秀对姜郁的感情,遭到这种背叛必定会伤心欲绝,可他找到她之后,她脸上除了最初露出的一点落寞,之后都像现在一样平静淡然。

毓秀就事论事,“舒娴精通帝陵里的机关,她和姜郁应该没有性命之忧,朕在进陵之前就下了暗旨,但凡走出帝陵的人,一律要受修罗使的挟制,以防他们去通风报信。(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陶菁的预感慢慢做了实,他看着毓秀的目光也多了许多复杂的内容,“以防他们去通风报信的意思是,皇上马上就要有动作,对什么人出手了吧?”

“是。”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也没必要再隐瞒,毕竟成败只看这一瞬发力。

陶菁在心里整理这些天发生的一桩桩事,毓秀要做的事也渐渐明晰。

她不会是想用这么激烈的手段,下出她的第一步明棋吧。

毓秀见陶菁出神,就拿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提声又问一次,“你有没有本事找到闻人离,再找到关在这里的孝恭帝?”

陶菁一脸为难,“寻找逃生之路,下士不在话下,至于找人,恐怕就得碰一碰运气了。”

毓秀哭笑不得,“你找到我的时候才说这些机关机巧难不倒你,怎么又改口说要碰运气。”

陶菁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帝陵机关重重,历来最好走的就是这一条逃生之路。其余的机关暗道,不是通往宝藏,就是通往地府,请皇上三思。”

毓秀一声冷笑,“朕既然打定主意进陵,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你当初劝我找思齐算那一卦,他的批言是我虽遭大难,却逢凶化吉。说到底,还多亏了你。”

陶菁摇头苦笑,“下士劝皇上算一卦,是想你知难而退,避世避灾,早知皇上这么不知保重,我是万万也不会多嘴的。事到如今,既然皇上要迎难而上,那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毓秀心里想着事,顾不上陶菁的小动作,不知不觉中,她的手已经被他抓在手里十指交握了。

“这条通道是否通联所有的墓室?”

“这个就不一定了。皇陵修建完毕,有一些工匠会被关到殉葬室,和陪葬的罪人一起等死。虽然不是每个皇帝死后都要人陪葬,可陪葬人的墓室是建造皇陵中一定要准备的。逃生之路必通的墓室,一是君王的墓室,二就是陪葬人的墓室。”

毓秀思索半晌,叹息着说了句,“之前在主墓,舒娴与灵犀是分别从两个出口出去的,朕在看陵墓的机关图时,并没有那两处机关的图略,你猜得到那两条路都是通向哪里的吗?”

陶菁冷笑失声,“舒家既然在帝陵中设置藏宝的密室,又建造囚困恭帝的囚室,那这些通道和房间的建造图自然不会呈现在帝陵的机关图上。舒娴与公主各走的通道,只有一条是真,另一条必定是假。毋庸置疑,走了真密道的是舒娴与皇后殿下,公主与三皇子殿下,凶多吉少,情况危急。”

毓秀之前也这么怀疑过,可她不愿相信最坏的结果,心里总存着一丝侥幸,安慰自己是舒家谨慎过分,才修了两条通往宝藏与囚室的密道。

如今见陶菁如此斩钉截铁,她也没法再自欺欺人。

“所以我们要尽快找到灵犀和闻人离。”

陶菁望着毓秀轻笑,”皇上还要救那两个人吗?闻人离的图谋欲求,皇上现在也该想明白,公主自不用说,平日张扬跋扈,如今又处心积虑谋夺巨财,还妄图谋害皇上性命,就算死在帝陵的机关之下,也是她罪有应得。

“闻人离是北琼皇子,且不管他此一行来西琳是否别有目的,所作所为又是否得当,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北琼定会借机发兵,两国交战,南瑜渔翁得利,一时内忧外患,天下大乱。至于灵犀,她怎么说也是我的妹妹,朕怎能置她于不顾。”

毓秀何尝不知灵犀罪有应得,可她就算不念亲情,也要念她与洛琦等人沉心一局,孤注一掷的初心,灵犀是她局里重要的棋子,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陶菁见毓秀一脸纠结,心中越发好奇,“难道灵犀也是皇上布局中的一环?”

听他这话的意思,自然是早就猜到她在布局了。

毓秀虽然相信陶菁不会透露她的秘密,却也不想让他轻易知道的太多,就胡乱敷衍一句,“当务之急,是要在出事之前找到闻人离和灵犀。”

陶菁笑的狡黠,“皇上是在吩咐我,还是在求我?”

毓秀见他不紧不慢,不禁心中微怒,“你又耍什么花样?”

“怎么我现在说什么在皇上眼里都是耍花样?皇上才应允没外人在场时,你我之间可直呼表字,你迟迟不叫我,我也不敢叫你。”

毓秀不喜欢陶菁在说正事的时候插科打诨,从前他胡言乱语时,她都想打他几下,可眼下看到他暖如春风的笑颜,她的心就软了,嘴巴里还多了几分无法言明的或酸或甜。

“直呼名字这种事,不是你我约定就做得了数的,彼此关系亲密,称呼上自然也会亲密,心里隔着山,叫的再亲近,也用不上真情实意。”

她这是默许他直呼她名字了吗?

陶菁一愣,笑容愈发灿烂,走上前在她耳边轻声呢喃一句,“毓秀,我刚才都那么亲你了,我们的关系还不够亲密?”

毓秀脖子上被吹了气,脸一下就红了,可她到底比之前镇定许多,不慌不忙地回陶菁一句,“就算你我有了肌肤之亲,若不能交心,一样算不得亲密。”

陶菁被毓秀呛的哑口无言,退后一步从头到脚的打量她,心中的滋味妙不可言。

毓秀见陶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神情不似先前的玩世不恭,而是带了玩味,带了好奇,更多的是一种她看不懂的情绪。

“你盯着朕看什么?”

陶菁被毓秀喝问一句,才恢复一贯的嘻皮笑脸,“皇上实在太好看了。”

毓秀喉咙一紧,骂他一句,“花言巧语。”

“下士发誓,我说的这一句绝对出自真心。皇上实在太好看了,好看到我想看你看一辈子。”

毓秀本想斥责他狂言不羁,可她莫名从他话里听出了哀伤唏嘘的意味,一时也有点糊涂。

“废话少说,我们快点找路找人才是正事。”

陶菁笑着抓起毓秀的手,“皇上走得动吗?还要不要我背你?”

毓秀看他面上并无轻薄之意,就没有甩开他的手,“朕没有大碍,还是自己走。”

陶菁从毓秀手里接过火把,“皇上抓住我的手,每一步都走的小心些,我们这就上台阶。”

“原路返回之前的主墓?”

“恭帝皇陵的机关都只进不出,机关一旦关闭,外边的人无法再启,里面的人也回不去。机关启动之后会锁定,可机关的锁定是有时限的,锁定的机关会缓慢地移动排列,到了一定时间,就会恢复最初的样子。”

“你是说,我们现在去敲那两道机关,就能顺着他们之前的路找下去?”

第9章 .12

陶菁带毓秀重返之前的墓室,毓秀找到灵犀开启的石雕开关,机关果然已经复位,按动石雕,密道就呈现在二人眼前。(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毓秀对陶菁道,“这一条路,就是你所谓的死路。”

陶菁一脸泰然,轻声笑道,“并没有所谓的生路与死路之分,行得通的是生路,行不通的是死路,就算走的是死路,死路中也未尝没有生机。”

毓秀哦了一声,“这么说,你很有把握?”

“下士非但没有把握,反而还再想劝皇上三思,现在的状况,我们实该按兵不动,静候援军到来,毕竟什么也重要不过皇上的龙体。就算我们现在下去,也未必救得了人。”

毓秀看着陶菁,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没有出口,直接举着火把走下通道。

陶菁站在毓秀身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只能紧随其后也跟上去。

两人才下石阶,陶菁就拉住毓秀的胳膊,“从现在开始,皇上要跟在我身后,不可轻举妄动,一有危险,你尽管拿我做肉盾保护自己。”

毓秀一开始还以为陶菁在说笑,可一扭头看他一脸正色,眼神警戒,才知道他心里真的这么想。

陶菁从毓秀手里接过火把,举高照亮前路。毓秀看到不远处的地上有一团乌黑,两人小心翼翼地走近了才看清,那竟是个黑衣杀手的尸体。

陶菁忍不住调侃,“看来有人在我之前做了肉盾,通道里的机关都已复位,皇上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毓秀十分紧张,借着火光与陶菁一起看四周围的情况,火把的火焰才被通道里的一股风流吹的闪了几闪,她已经被陶菁扑倒地上了。

从他们身上飞过一排冷箭,都是从通道入口的方向射过来的。

尘埃落定时,毓秀还心有余悸,彼时陶菁挡在她身前,要不是千钧一发之际翻身将她扑倒,她此刻已经被插的像个刺猬一般。

陶菁好不容易等到毓秀动也不敢动的时机,索性就趴在她身上笑够了才拉她起身,“皇上之前没派人搜集地宫的机关图吗?难道你只拿到了明道图,几条暗道图一个也没拿到。”

毓秀扑掉身上的土,长叹一声道,“当初修帝陵的工匠还存活的只剩三人,朕想了不少办法也撬不开他们的嘴。[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这些人不是不怕死,却更怕得罪舒景,连累家人。”

陶菁笑毓秀下不了狠心,“既然他们害怕家人受到连累,皇上把他们的家小都抓起来威胁他们就是了。”

毓秀冷笑,“你说的只是下下策,工匠们奉命行事,是是非非都与他们无关。来日开堂大审,还要仰仗他们说出实情。一味威逼利诱,会扭曲他们的意志,也会让天下的匠人都寒了心。”

陶菁本已认定毓秀是妇人之仁,可仔细一想,又发觉她说的很有道理,得人心者得天下,无论上位者如何恩威并施,保持一颗仁心是极其必要的。

“皇上说来日开堂大审的意思,是不是要把帝陵的事追究到底?”

“自然要追究到底。恭帝下旨建造帝陵的时候,修缮事宜就是交由当初的工部郎中阮青梅全权负责。她之后的仕途之所以能一帆风顺,也是仰仗舒家的提携。”

陶菁等火把的火稳定下来,就拉着毓秀的手继续往前,过不多时,二人就看到了一条双叉路口。

陶菁有些犯难,“这两条通道的入口一模一样,可其中一条走进去必定是陷阱。皇上站在这里别动,下士打探清楚了再带你进去。”

陶菁才要动身往左边走,就被毓秀扯着胳膊拉了回来,“你说一个人走,那我们就两个人走,你要走左边,我们就走右边。”

陶菁摇头苦笑,“皇上为何要反其道而行之?”

“经验与推理都不奏效的时候,就要碰一碰运气,我们先走右边看看。”

陶菁总觉得毓秀的决定不止碰运气那么简单,可她既然不说,他也不好再问。

两人一路走下去,渐渐能听到人声,毓秀听出那是灵犀的叫喊声,当下就确认她与闻人离走的的确是这条路。

毓秀才要循声而去,就被陶菁拦住去路,“皇上别急,小心为上。”

陶菁拿火把照亮通道,前面果然又有两具尸体。

两人仔细看过两边的墙面,又在心里丈量了他们同尸体间的距离,陶菁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找寻前方的暗道机关上,“皇上注意脚下,下士怀疑触发机关的开关就在地上。”

他话音刚落,两边墙上就对着飞出两只冷箭,陶菁忙拉毓秀往后退了几步,“皇上小心。”

毓秀一时踯躅不前,远处传来灵犀的声音,像地府招魂鬼魅的嘶吼,她当场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陶菁紧紧拉住毓秀的手,一步一步稳稳带她上前,“皇上不必担忧,我知道这个机关的秘密了。”

二人走到近前,陶菁伸手打了个响指,两边墙壁又飞出两只利箭。

机关一动,陶菁马上拉毓秀冲过机关的隘口。

毓秀才要长舒一口气,脚踩的地方就传来咔嚓一声响动,她还以为墙上又要射出暗器,就想拉着陶菁一同卧地。

说时迟那时快,陶菁在毓秀行动之前就抱着她紧贴墙边。

他们之前站的地方,原本平常无奇的石砖地面却突然刺出几把利刃钢刀。

毓秀吓得魂飞魄散,要是他们刚才趴在地上,此刻已被穿成血窟窿了。

“你怎么知道机关在地上?”

陶菁笑着帮毓秀擦掉额头上的冷汗,“下士看到地砖上的一道道刃口和血迹,就猜测这一片都是地底刺出来的机关,那几具尸体会在前面的理由,是公主把死人当成肉垫,一路拖着他们向前,引出机关之后又踩着他们走过去。”

毓秀看到地上稀薄的血迹,也有点明白,“血都顺着石缝流下去了?”

“不错。”

“这一路走下去,还有多久才能与前面的人会和?”

“公主的声音越来越近,我们离那一行人已经不远了。”

空旷的空间里,灵犀的喊声越来越响,毓秀听的毛骨悚然,等他们终于走到通道的尽头,突然感到一阵狂风扑面。

陶菁手里的火把被风吹灭,前方的风声如妖魔嘶吼,掩盖了其他琐碎的声响,毓秀两眼不得视物,心跳的犹如鼓鸣。

两人站在原处,没有贸然行动,等眼睛稍稍适应了黑暗,陶菁才挡着风试图把火把点燃。

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不远处灵犀的喊声越来越微弱,大概是嗓子哑掉了。

陶菁对毓秀道,“过了这个通道,一定是一个十分巨大的空间,否则风不会是这个样子,皇上踏出去的第一步千万要踩实,小心不要落到陷阱里。”

毓秀点点头,又马上反应过来陶菁看不见,就开口说了一句“知道了”。

陶菁听她声音颤颤的,心里又心疼又好笑,忍不住就搂过她亲吻她的额头。

两人手拉手跨过通道出口,陶菁摸着壁沿,将毓秀拉到背风处,再把手里的火把点燃。

火把亮起来的一刻,毓秀才稍微看清他们身处的空间,前方像是一个巨大的洞窟,贴墙只有一只脚的边沿,下面是看不见底的深渊。

随着亮光响起来的还有深渊里此起彼伏的吱叫,像指甲刮磨刀剑的噪音一样让人不安。

陶菁搂着毓秀笑道,“再往前走一步,就掉到坑里去了。”

毓秀的神情也有点慌张,“下面是什么东西在叫?”

“之前是灵犀公主,现在是老鼠。”

一听到老鼠两个字,毓秀就恶心的不行,小心接过陶菁手里的火把照了一下下面,深坑照不见底,既看不见人,也看不到老鼠,她只好鼓起勇气叫了一声,“灵犀?”

半晌没有人答话,之后却突然响起人声。

“她吓晕了。”

毓秀分辨出说话的是闻人离,听他的语气还算和缓,似乎没有性命之忧,灵犀既然和他在一起,想必也没有致命的危险。

毓秀提声又问一句,“下面是什么状况?”

闻人离笑道,“皇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本王曾许诺要回护你的周全,是我食言了。”

毓秀不想纠结过去的事,“殿下言重了。你们现在是什么状况?”

“这个坑窟大概是行酷刑之地,专门为折磨人而设计的,下面养了无数只硕大无比的老鼠,这些老鼠吃活人也吃死人,闻到血味就兴奋无比,与我们一同掉下来的还有灵犀的三个暗卫,已经快被吃的连骨头也不剩了。”

毓秀心中大惊,不敢相信闻人离是如何用这般满不在乎的语气说出如此骇人听闻的事,一时连话都说不出口。

陶菁握紧毓秀的手,替她向闻人离说一句,“请两位殿下稍安勿躁,我们会尽快想办法将你们从鼠窟中救出来。”

第9章 .13

闻人离一声轻笑,“除非你们身上有绳子,否则是救不出我们来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毓秀忍着心中不适,“下面还有火把吗?殿下为什么不点?”

“火把越亮,这些畜生扑的越凶,他们啃完那三具尸体,恐怕就要围过来吃我们了。”

陶菁将火把塞到毓秀手里,把自己身上的外衣中衣和腰带都解下来绑在一起。

毓秀看的目瞪口呆,“这些布帛经受不了多少重量,且不说长度不够,就算够着他们的人,也拉不上来。”

陶菁似笑非笑地看着毓秀,“不试试怎么知道,皇上也快点把衣服脱下来。”

他一边说,一边拿眼往毓秀身上瞄,“还等什么,快脱啊。”

毓秀只好脱了外衣,陶菁把衣服绑在衣绳上,甩下去问闻人离够不够得到。

闻人离摸着壁沿,用轻功跳高了几步也抓之不及,陶菁只好把绳衣再拉上去,一个劲地催促毓秀继续脱。

毓秀忍着火气把中衣也脱了,陶菁还不满足,直接上手扒她的衬裙里衣,绑实了从上面扔下去,“殿下这回再试试能不能够到绳子?”

何止够得到,绳子还拖地了好长一段。

明知情况危急,闻人离还是忍不住笑陶菁故弄玄虚,一边掐着人中把灵犀唤醒,不顾她的抵抗,用蛮力把绳子系在她腰上,又嘱咐她上去的时候脚上用力。

灵犀吓的浑身发抖,手脚都是软的,陶菁扯了一下绳子的重量,对毓秀笑道,“皇上,下士一个人恐怕拉不起公主,能不能劳动你的大驾助我一臂之力?”

毓秀哭笑不得,“这种时候你还打什么官腔。”

两人站回通道,走到离下面的鼠坑有一段距离,毓秀两手攥紧绳子,陶菁在身后抱着她,两只手握紧她的手,“我说用力,我们就一起用力。”

毓秀觉得他们的姿势有点别扭,就试着挣脱了一下,“你不是应该站在我旁边吗?站在我身后干什么?”

“下士上身都脱光了,有点冷,想贴在皇上身上取取暖。”

毓秀气的牙痒痒,“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想着占便宜?”

陶菁才不管她愿意不愿意,整个身子都贴上她,毓秀上身只穿了一件小衣,后背都是裸着的,他围上来的时候,她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夜夜小说网mht.la

陶菁还笑嘻嘻地说风凉话,“皇上怎么发抖了?你是不是也冷了?”

毓秀的耳朵被他吹了两次气,鸡皮疙瘩抖落一地,“速战速决,少说废话。”

这种姿势并不十分利于用力,两个人越拉越往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灵犀扯到上面。

灵犀七魂少了六魄,目光呆滞,话也说不出一句。

毓秀看她可怜,原本的愤恨也消弭了几分,拍拍她的脸,又捏她手上的穴位。

凉风一吹,灵犀才慢慢清醒,坐在通道里默默流泪。

陶菁快手把她腰上绑着的绳子解下来重新扔下坑,等闻人离系到腰上,两人就一起用力往上拉他。

此一番反倒比之前拉灵犀要省力不少,闻人离轻功了得,扯着绳子只借了五分力,上面的人不花什么力气就把人弄上来了。

闻人离才出坑就看到毓秀衣衫不整的模样,一双眼都看直了。

陶菁哭笑不得,这人果然从小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面对生死面不改色,才脱险就有心情看花。

毓秀被闻人离看的浑身不自在,手忙脚乱地解衣绳,偏偏几件衣服系的结实无比,解起来着实要花些功夫。

闻人离在一旁似笑非笑地欣赏毓秀的窘态,看够了又想凑上前帮忙,转念又一想,就抢下陶菁手里的火把,扔在地上踩灭了。

毓秀一声惊呼,“你干什么?”

黑暗中传来闻人离一声轻笑,“非礼勿视,皇上衣衫不整,先穿好衣服再点灯吧。”

“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怎么解绳子?”

陶菁把衣绳都扯到他面前,“小事一桩,我来做就是了。”

毓秀屈身的腿脚酸麻,才站直腿,身子就落到一个人的怀抱里。

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下巴就被一只手捏住,一个吻毫无预兆地落下来,对方的舌头匆忙粗暴地在她口腔里翻搅。

毓秀一度以为是陶菁恶作剧,可这个人的气息又不像陶菁。

这个吻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毓秀还不及挣扎,对方就放手了。

等她把中衣穿上身,陶菁就重新点燃了火把。

四周亮起来之后,毓秀眯眼打量陶菁与闻人离的表情,这两个人都面无异色,她也禁不住怀疑刚才的事是不是只是她的幻觉。

从下面拿回来的衣服上沾着尸腐和血腥的气息,毓秀忍着恶心套上外袍,看着三人说了句,“这一条既然是一条死路,那我们只能回到分岔路口走另一条试试看。”

灵犀惊魂甫定,整个人还有点痴痴傻傻,闻人离走过去扶她,她像被烫了一样躲他的手。毓秀才要上前,陶菁就拦住她抢在她前面,“皇上一路劳累,还是让下士过去扶公主吧。”

陶菁对灵犀伸出手,她倒是很温顺地接纳了。毓秀看着他半扶半抱地把人弄起身,突然想起,当初在欧阳苏的接风小宴上,灵犀也曾开口跟她要过陶菁来着。

她一度怀疑陶菁是姜汜的心腹,灵犀要人之后,她很痛快地就答应了,如今时过境迁,如果灵犀再开口向她要一次,她还会那么轻易就把陶菁拱手让人吗?

闻人离见毓秀发呆,就笑着走到她身边问了句,“看到宠爱的人同别人亲近,皇上心里不好受?”

毓秀一皱眉头,冷笑着反问一句,“殿下过去扶灵犀的时候,她为什么不接你的手?”

闻人离自嘲一笑,“大概是因为我打了她吧,我被她推下通道的时候我就憋了一肚子火气,起初她人多势众,我还不敢发泄,等到人都死光了只剩我和她,我就结结实实地打了她几巴掌。”

这就解释的通了。

灵犀从小娇生惯养,从来也没人敢动她一根头发,这次在闻人离身上吃了大亏,难免心中怨怼,恐怕她早在意念里把人千刀万剐了。

“殿下和灵犀是怎么跌入深坑之中的?”

闻人离哼笑道,“我被推下通道的时候,就猜到这一条路不好走,果然不出所料,中途的几道机关,她手下的暗卫躲闪不及,都中招了。走到路尽头,火把熄灭,灵犀一脚踩空跌了下去,我当时本来已经拉住她了,要不是那三个倒霉鬼死扯着她,我们也不会一同摔到鼠窟之中。”

毓秀一皱眉头,“这么说,那三个人是摔死的?”

闻人离嗤笑出声,“为什么这么问?”

“殿下才说那些老鼠喜欢血腥,否则他们怎么会只吃他们,不咬你们。”

“人是我杀的,我用他们的刀在他们身上捅了无数个窟窿,血腥味一浓,老鼠自然只朝着那几具尸体去。”

毓秀心里生出一阵恶寒,几个杀手武功不错,就算不是最顶尖的暗卫,也不会弱到无还手之力,闻人离的凶狠残暴,可见一斑。

闻人离借着火光看到毓秀几欲作呕的表情,忍不住笑道,“皇上只是听故事就受不了了,要是让你亲眼所见,恐怕要吓掉半条命吧。”

毓秀想了想,点头笑道,“恐怕也只是恐怕。”

闻人离轻哼一声,“皇上这么胆小,这辈子注定也上不了战场,要是有一天要你御驾亲征,大概只听到战鼓声,你就吓得走不动路了,更不用说要面对尸横遍野的场面。”

陶菁听二人窃窃私语,就回头笑道,“前面就是机关,请皇上和殿下小心。”

众人经历过一次,回去的时候自然要比进来的时候顺利许多。

闻人离望着陶菁的背影,对毓秀笑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跑进来的?”

毓秀轻咳一声,“在我要死的时候。”

“哦?时机把握的倒精准,是不是他不出现的话,皇上就必死无疑了?”

毓秀半晌没有说话,很久之后才轻轻叹了一口气,“没发生的事谁知道呢,也许吧。”

闻人离摇头笑道,“可惜可惜,本王也想英雄救美来着,因为太过急切想找出口,才会犯下许多不该犯的错误,将自己置于险境。”

毓秀觉出闻人离的话别有深意,细细琢磨他的语气,似乎也只是就事论事。

两人说话的时候,陶菁又回头看了毓秀几眼,笑着对她眨眼。

几个人回到当初的分叉路口,走进左边的通道。

陶菁举高火把,对众人道,“前路未知,请陛下与两位殿下步步小心。”

他话音刚落,毓秀就听到脚下响起机关触动的声响。

闻人离护着毓秀退出入口,陶菁也拉着灵犀扑出来,通道里一时响声不绝,似有万箭齐发。

第9章 .14

众人屏息以待,等箭声停了,闻人离就轻声笑道,“本以为这两条路一条是生路一条是死路,现在看来,似乎都是死路。[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毓秀默然不语,灵犀也不发一言,只有陶菁艺人言笑晏晏,“置之死地而后生,不走一走怎么知道。”

闻人离摇头冷笑,举着火把在前面开路。灵犀手软脚软,全身的力气都支撑在陶菁身上,毓秀走在最后,看着灵犀虚弱无骨的模样,心里竟多了几分异样。

陶菁每走两步就要回头一次,或对着毓秀笑一笑,或对她眨眨眼睛。

一来二去,他的脖子都要扭断了,挤眉弄眼的像个呆子。

毓秀越看他越想笑,就警告他不要频频回头。

大约走了一半的路程,火把的火苗乱跳,闻人离停住脚步,众人严阵以待,虽然没有什么暗器飞出来,可过不多时,几人都觉得呼吸不畅,头晕脑胀。

毓秀的反应最厉害,身子一歪就要往下倒,陶菁忙把灵犀放在一边,反身扶住毓秀,一把抱起她往回走。

闻人离见陶菁擅自动作,心里十分恼怒,可现下又不是发作的时机,只能背起灵犀跟在他身后,“回去也未必找得到出路。”

陶菁不答话,只顾着走。

闻人离索性停下脚步不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是知道什么就快说出来。”

陶菁这才回头敷衍一句,“刚才的密道是死路,我们走过去的时候触动了毒气开关,再往里走几步,恐怕就走不出来了。”

闻人离见毓秀昏迷不醒的样子,只能相信陶菁的推断。

陶菁将毓秀抱回三叉路口,放她坐到地上,往她嘴里吹了几下,眼看着人慢慢醒过来,他才松了一口气,“下士不该说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请皇上恕罪。”

这家伙突然变的一本正经,毓秀反而不适应,“我们刚才中毒了?”

“幸亏出来的早,否则就真的中毒了。”

毓秀揉揉头,摇头轻笑,怪不得她刚才看到了奇怪的景象,原来是出现了幻觉。(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陶菁见毓秀若有所思,当下也猜到了几分,就笑着问她一句,“皇上刚才看到了什么?”

毓秀脸一红,胡乱搪塞一句,“并没有看到什么。”

她越是推脱,陶菁越是好奇,“皇上是不是看到了我?”

“胡说八道。”

“既然是我胡说八道,皇上怎么一副羞怯的模样,难道是你昏迷的时候做了什么美梦,梦里的对象就是我?”

什么美梦,什么对象,越说越离谱了。

毓秀心里恼怒,想骂陶菁几句,又不知该骂什么好。

陶菁越发嬉皮笑脸,毓秀只好说了句,“我看到了东宫的桃花树,树下站着一个人,我和那个人对面而立,风一吹,桃花飘落满地,他就随风化了。”

陶菁闻言,笑容僵在脸上,表情变的有点滑稽,“皇上看到的那个人,是我?”

毓秀看他愁眉苦脸,莫名也有点郁闷,“是你。”

二人对面相望,借着火光,毓秀竟在陶菁脸上看到了纠结哀伤,“你苦着脸干什么?”

“就算是在皇上的幻觉里,我也不想同你分开。”

毓秀难得动容,才要说什么,一旁的闻人离就冷笑道,“生死关头,你们还要打情骂俏,有那个心思,还不如想想怎么找路出去。”

陶菁见灵犀从头到尾不发一言,就笑着对她问了句,“公主可有什么想说的?”

灵犀被问的一愣,“你问我干什么?”

“公主当初决定进入帝陵,必然也做了万全的准备,我猜你也是拿到了帝陵的机关图。”

灵犀轻哼一声,垂眉冷笑,“我拿的图是假的。”

毓秀走到灵犀面前,笑着问她一句,“皇妹当初是从谁手里拿到的机关图,你又是怎么得知宝藏的秘密的?”

灵犀抬头看着毓秀,眼中隐怒含怨,话到嘴边,又被她硬咽了回去。

毓秀咬牙再问一句,“事到如今,皇妹还不说出真相吗?”

灵犀挑眉笑道,“一出皇陵,皇上就要追究我行刺君王,图谋不轨的罪名,既然我逃不过一死,又何必非要受你摆布。”

毓秀把火气都压到肚子里,面上还要强作笑颜,“如果你现在说出真相,朕答应出去之后会从轻追究你的过失,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三皇子殿下可从旁作证。”

灵犀哈哈大笑,“我们困在这里,出不出的去还是未知之数,皇姐也不必如此颐指气使。”

陶菁冷颜对灵犀斥道,“公主还是把实情都说出来吧,皇上仁慈,愿意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你要是再执迷不悟,就太不知进退了。”

闻人离也从旁劝道,“灵儿行为鲁莽,做事不考虑后果,才会屡屡成为别人利用的对象,你要是还想在西琳呼风唤雨,就不要冒犯皇上。”

灵犀被他们二人轮番教训,心中委屈憋闷,禁不住对闻人离嗤笑道,“真是天下最好笑的事,贼王也要喊捉贼了,三殿下要在皇姐面前装红脸,怎么不撕开你的面具让人看看你的真面目。”

毓秀看了闻人离一眼,闻人离也似笑非笑地回看毓秀,二人面上的表情都晦暗不明。

灵犀对毓秀笑道,“刺探皇陵的从头到尾都是三皇子殿下,他们一行来西琳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联姻,皇上可知道?”

“朕知道。”

一言既出,灵犀当场哑口无言,她本以为自己透露的是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毓秀却丝毫不觉讶异,反而神色淡然。

陶菁心里好笑,又不敢笑出声。

闻人离也好整以暇地看着灵犀,“你要说的,皇上恐怕早就知道了,包括送聘礼的事。而她知道的,你有很多都不知道,譬如那一晚的行刺事件。”

毓秀生怕闻人离透露她的布置,忙开口打断他的话,“过去的事,殿下也不必再提,那日宴上,朕只当你一时冲动,醉后失态。”

闻人离见毓秀刻意岔开话题,就知情识趣地不再继续,可他脸上却还笑的诡异暧昧。

毓秀轻咳一声,对灵犀笑道,“皇妹入帝陵的前因后果,朕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你为了得到宝藏,也为了趁机铲除我这个眼中钉,才故意以被挟持作为筹码,把我引入帝陵。皇妹没想到的是,你之前拿到的机关图是假的,机关图上指引的路非但不是通向宝藏,却是直通鼠窟毒穴的死路。”

毓秀一句说完,就顿了一顿,特别去看灵犀脸上的表情,“其实我知道那些刺客的身份,他们不是你训练的暗卫,而是你借来的暗卫。他们开口向我要那样东西的时候,我就猜出他们的真实身份了。”

话说到这,闻人离也似有顿悟,“欧阳苏的人?”

毓秀摇头笑道,“那几个的确是南瑜人,却不是白鸿的人,他们之所以会对灵犀百依百顺,大概是这傻丫头许诺给他们最想要的东西了。”

闻人离笑了两声,语气嘲讽,“南瑜的军机布防图。”

毓秀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殿下怎么知道?”

“是我母亲告诉我父亲的,她说当年明哲弦之所以能夺位成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趁着自己下嫁做王妃时,秘密搜集了大量的南瑜军机,以此为筹码煽动了西琳的几位权臣,又要挟南瑜派兵相助。母亲当年失了人心,才被逼下皇位,对外只说暴毙,却没人知道她被当成一件交易的筹码,送给我父亲做礼物。”

毓秀眼看着闻人离眼中的愤恨越积越多,生怕他情绪失控,忙接话说了一句,“西琳虽然得到了南瑜的军机布防图,却从未主动挑起事端,两国应承十年休战。可自己的东西放在别家,总是让人放心不下,南瑜这些年明来暗去,一直想把在西琳的那一份军机布防图销毁。”

闻人离笑道,“白鸿此一行的目的,大概也是为了这个,灵犀身边的刺客如果不是他的人,大概就是他那些居心叵测的弟弟们派来搅乱局势的。”

灵犀在一旁听的目瞪口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何毓秀和闻人离这么轻易就猜到了这些事的前因后果。

陶菁一本正色对灵犀说了句,“这其中利益的纠葛,远比公主知道的还要错综复杂,集团之间的角力也不是你一个人就承担得了的。为今之计,不如告诉皇上你得到的那一份假的机关图是从哪里来的,又是什么人透露给你地宫宝藏的秘密。”

灵犀思索半晌,咬唇怒道,“机关图是舒三那个贱人给我的,舒家宝藏的秘密也是她透露的。我信她是为了助我上位,谁知她不但想除掉皇姐,也想杀我灭口。一石二鸟,打的一手好算盘,她大概以为我死了,姜郁身世的秘密就没人会泄露了,真是可笑至极。”

第9章 .15

就舒娴在帝陵里的所作所为来看,她是煽动灵犀的幕后主使的可能性的确很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皇妹说姜郁的身世,是什么意思?”

灵犀冷哼一声,顾左右而言他,“舒娴被打伤之后,我去伯爵府探望过她几次,问她为何会有人打恭帝帝陵的主意,那贱人见有机可乘,就拿假的机关图骗我。”

毓秀皱眉道,“这么说来,皇妹早就选定选马这一日安排刺客动作?”

灵犀咬牙没有答话,毓秀只当她默认了。

陶菁忍不住嘲讽,“恕下士直言,公主的计谋实在算不得巧妙,你安排的刺客演技拙劣,目的又太过外显,很容易暴露身份,让人猜出他们同你的关系。你整个计划的关键,就是皇上在你被挟持之时,会一动恻隐之心,跟随你们进帝陵引颈就戮。你利用皇上的仁德之心,反而要谋害她的性命,越发显得你无才无德,无勇无谋,只是别人利用来铲除眼中钉的一枚棋子。”

灵犀心中不甘,冷颜抢白道,“我原本也打算将舒娴一同抓进来引路,谁知竟被三皇子殿下抢先一步。”

闻人离看着毓秀笑道,“皇上早知我要进陵寻人,却一直按兵不动,既不叫人阻止,也不差人帮忙,本王一直猜不透你为何冷眼旁观,不发一声。挟持你进帝陵的事,是灵犀一人的主张,并非我本意,本王无意叫陛下涉险。”

毓秀笑道,“三殿下既然这么说,朕自然没有不相信的道理。”

一句说完,她又转向灵犀问道,“那几个南瑜暗卫,是如何接近你的,又是如何说服你帮他们找寻军机布防图的?”

灵犀犹豫半晌,吞吐不想直言,陶菁在旁劝道,“就算我们侥幸从皇陵出去,事情也远远没有结束。南瑜的皇子得知事败,必然还会找公主的麻烦,不如你现在就对皇上一五一十说出实情,让她帮你周旋那些人。”

灵犀冷笑,“我不想说出实情,只是不想白鸿伤心。他初来南瑜的时候,我们日日在一起,他身边一直都有七皇子的奸细,也是在那个时候,他们找上我要我出手的。[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毓秀笑道,“白鸿的心思何等细密,他身边有奸细,不可能毫无察觉。”

灵犀闻言惊异,怏怏无言。

闻人离一皱眉头,“南瑜的军机布防图不仅关系到南瑜与西琳的交界,也关系到南瑜与北琼的交界,几位皇子都想把图当做继位之争的筹码,自然不遗余力想得到它。”

毓秀却摇头笑道,“所谓的军机布防图都是二十年前的机密,今时今日还有几分意义,并不能十分确定。军防布阵每年变动,南瑜明知泄露了军机,哪里有不想应对之策的道理。何况不管当年那一份军机布防图是连城之宝还是废纸一张,朕都准备在白鸿回去的时候,把它当成礼物赠回南瑜。”

灵犀不禁冷笑,“那种图还不是说抄一份就抄一份,皇姐又何必做表面功夫。”

毓秀和陶菁对望一眼,笑而不语,闻人离在旁解释一句,“皇上要做的只是一个姿态,两国相交,凡是要走国信,行国礼,姿态就是信诺,也就是所谓的一言九鼎。”

灵犀并不能十分理解毓秀与闻人离等人的逻辑,毓秀摇头劝道,“皇妹如今在礼部供职,还望你多多向崔尚书请教,所谓朝事,并非只有勾心斗角,所谓国事,也并不只有远交近攻,场面上的礼数要做足,话也只能说半句,这些事都需要你慢慢体会。”

闻人离笑着摸摸灵犀的头,“灵儿最大的弱点,就是你对权利太过执着,一个人的野心如果配不上他的城府,往往急功近利,一不小心就会沦为帮别人开疆辟土的一把刀。”

他说这话的时候,特别拿眼看了看毓秀,毓秀心中惊讶,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毫无畏惧地回看闻人离。

陶菁见二人对望,明知他们各怀心思,却还是禁不住心里不快,就轻咳一声说了句,“时候不早了,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做,还请皇上吩咐。”

毓秀这才收回目光,“火把上的火快烧完了,这条三叉路口的两条路我们都走过了,只剩一条路,就是原路折返。”

闻人离摇头轻叹,“整座皇陵都是单行道,除非有人在外开启通道,否则就算我们回到起点,也是徒劳。”

陶菁本还在一旁点头,看到毓秀的神情,他才笑着说了句,“皇上是笃定皇后会来救人?”

毓秀没回话,只对灵犀说一句,“既然机关图是舒娴给你的,那她一定知道你会被困在这条通道里。不管舒娴想怎么对付你,姜郁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涉险而不救,我们回去入口的地方,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三人面面相觑,显然对毓秀的提议各有异议。

相比守株待兔,闻人离更想自己寻找出路;灵犀是完全不相信姜郁和舒娴的人性,姜郁从前就厌恶她至极,舒娴已有杀她之心,他们好不容易才把她骗入密道,怎么会好心解救她出去。

陶菁理智上偏向毓秀的决定,情感上却不愿毓秀对姜郁抱着希冀之心,当下也不发一言。

毓秀见三人各怀心思,就笑着说了句,“我们下一局棋,做一件事,最后的成败并不常常在我们自己手里。有很多时候,要靠别人的选择,来成全我们的胜局。看似豪赌冒险,可只要计算周密,赢面也不会太小。譬如今日灵犀的一番作为,虽然毁掉了我原本的布置,可我仍然笃定我信任的人,会及时做好应对,让计划回归正轨。”

她这一番话,灵犀只听懂了两分,闻人离却听懂了八分,他终于明白毓秀为什么放任他刺探帝陵的秘密了。可惜她机关算尽,中途却横生枝节,她自己也被迫陷入局中来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皇上才是最大的赢家。”

陶菁心中已十分明白,忍不住也笑起来。

毓秀把话说到这种地步,自然是不想再对闻人离隐瞒真相,“我们现在困在这里,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言之尚早,能安全出去的才是赢家。殿下有殿下的打算,朕也有朕的布置,各取所需罢了。”

闻人离一挑眉毛,“既然皇上算计到这种地步,那本王也没有理由不把筹码放到你对皇后的信任上面。我们原路返回就是了。”

毓秀下意识地想回一句什么,话到嘴边又觉得十分多余,就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

陶菁却在一旁把她想说的话说了,“皇上对皇后不是信任,而是皇上与公主遇险,对皇后百害而无一利。”

闻人离一声轻笑,“原来如此。利这一字的重量可比情这一字坚实多了,既然关乎皇后的利益,那本王更要陪皇上赌一赌。想来你安排的人也不会拖延太久,总会有人进来解救我们。”

毓秀摇头一叹,“朕倒是不希望他们进来的太早,我们一没找到藏宝的密室,二没找到关人的密室,就算他们冲进来,也只会让我的布置功亏一篑。”

灵犀听的云里雾里,又不好开口询问,陶菁在前头举着火把,四人穿过几道机关,重新回到当初的入口。

陶菁扶毓秀在石阶上坐了,他自己才要坐到她身边,就被闻人离抢了位置,“如果这皇陵真的都是单行道,那皇后想再回到这里,恐怕着实要花费一番功夫,前提是他还得有那个本事撬开舒三郡主的嘴。”

毓秀气定神闲,“我们且在这里静静等待就是了。”

她话说的随性,心里却并非不忐忑。

陶菁屈身在她面前,帮她擦去脸上的灰尘汗水,又摸着她的头发笑着说了句,“要是现在有一面镜子,下士一定举到皇上面前,让你看看自己有多脏。”

毓秀也知道自己一定十分狼狈,她一看到陶菁身上皱巴巴脏兮兮的衣服,就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她的衣服也曾一同被扔到那个让人恶心的老鼠洞里。

回去之后,恐怕几天都吃不下饭了。

闻人离心里郁闷,他明明把这个宠侍挤到一边去了,他却不死心地又凑到她面前,死皮赖脸的功夫可见一斑。

他第一眼见到陶菁的时候,只觉得他是个绣花枕头,靠一副壳子爬上龙床得到恩宠,想不到居然还有这个胆量只身跑来护驾。

他与毓秀两人的交往,似乎也十分特殊,经过同生共死这一番患难,出去之后,这人少不了要恩荣加倍。

一想到当初在殿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小侍子竟三番两次威逼他下跪,闻人离胸中就升起一团火气,才要抬脚踹陶菁下阶,头上的通道就发出一声闷响。

第9章 .16

“毓秀!”

毓秀一抬头,就看到了姜郁的脸,前一秒还忧虑到极致的表情,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瞬间转为狂喜。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他叫她的名字也是脱口而出。

姜郁趴在通道口,把胳膊伸下来想拉毓秀的手,“快上来。”

闻人离与陶菁面面相觑,两个人的表情都十分诡异。

灵犀也一脸惊异,“皇姐居然赌赢了。”

闻人离对灵犀笑道,“她赌赢了也有你的功劳,姜郁既不想让皇上死,也不想让你死。至于你们两个在他心里谁的政治分量更重,还说不一定。”

政治分量?

灵犀没有回话,只无声冷笑,通道打开的一刻,她也看到了姜郁的表情,她实在不相信,那是一个人在面对失而复得的政治筹码时会露出的表情。

姜郁自束自律了这么多年,到底还是控制不住对毓秀用情了。

他对毓秀动情这件事,灵犀早就知道了,在很久很久以前,从她明白人情世故开始,就猜到姜郁对毓秀的动情。

可动情就只有动情而已,姜郁不会因为他的动情做任何争取,他对待毓秀的态度也不会因为他的动情有任何改变。

用情和动情是两码事。

用情免不了要用心,用了心,搞不好就要把自己也赔进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灵犀就已经看不透姜郁在毓秀身上用了几份真情,几分假意,当初他对她冷落冰霜时,又何尝不是在演戏,他在宫中对她温存暧昧时,说是演戏,也未必不是他心里真正的欲求。

姜郁见毓秀几个不动,忍不住又开口催促一次,欣喜的神色已经从他脸上消失不见,而是恢复到一贯的冷漠淡然,“事不宜迟,请皇上快上来吧。”

毓秀搭着姜郁的手走出通道,石阶上的几个人也紧随而上。

姜郁从上到下打量毓秀,“皇上可曾有受伤,可有惊吓?”

毓秀笑着答了句,“有惊无险。”

姜郁见毓秀面上污秽,身上的衣服也抽成一团,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尸腐血腥的气味,忍不住跪地请罪,“臣保护不周,让皇上受苦了。(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毓秀一时也有些感慨,就笑着扶姜郁起身,“伯良何必如此。”

闻人离冷笑着看二人你来我往,上前对姜郁笑道,“舒郡主怎么有气无力?难道是内伤复发了?”

舒娴靠墙坐在地上,呼吸急促,一张脸苍白如纸,整个人都十分憔悴。

姜郁这才讪笑着扶起舒娴,回闻人离一句,“我们走了很多路,娴郡主有伤在身,难免疲累。”

灵犀一声轻哼,“走了很多路的意思,是在帝陵里绕了一大圈吗?”

她心中满是对舒娴的怨恨,当下更忍不住怒火,走过去狠狠打了她一巴掌,“三表姐,你可真够狠毒,借刀杀人,过河拆桥,不义之事都让你做尽了,路还长,你我走着瞧。”

姜郁还来不及阻止,闻人离已快手抓住灵犀的胳膊,娴郡主身体孱弱,你不要再为难她了。我们还要她带路寻人,你把人弄死了,我们岂不是要困死在这里。”

灵犀对闻人离也一肚子的怨气,跺脚狠狠锤了他一拳,“在老鼠洞的时候,你打我可一点都没留情面,怎么,我是泥做的,她是水做的?”

闻人离抓着灵犀的手笑道,“我当你是妹妹才教训你,她同我无亲无故,我自然不会管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毓秀听闻人离说到“妹妹”两个字,心里就是一惊。

陶菁也一脸的好整以暇。

姜郁眯眼看着闻人离与灵犀,凝眉思索,半晌无语。

偏偏灵犀本人没什么知觉,只当闻人离是随口说笑。

气氛尴尬时,闻人离上前对舒娴笑道,“本王进帝陵就是为了寻人,请娴郡主带路。”

舒娴目光一闪,垂眉笑道,“帝陵之中,并没有其他人,不知殿下所谓的寻人,是什么意思。”

闻人离似笑非笑,“事到如今,郡主还要装糊涂?”

“殿下说的,我不明白,更没法带路。”

舒娴看向姜郁的眼神满是怨愤,姜郁明知她责怪他救人,心中却并无愧疚之意。

毓秀上前劝道,“事到如今,郡主何必还要百般推阻,朕已经知道帝陵之中并无恭帝的*,大肆拆捣,彼此间就没有退路了。若郡主肯带我们去见人,之前发生的事,朕既往不咎。”

姜郁见舒娴腹背受敌,才要开口说什么,就被毓秀摆手阻拦,“伯良只当我受了三皇子殿下的蛊惑,今日必定要将这件事追究到底,至于是大张旗鼓的追究,还是我们悄无声息地看过,全在郡主一念之间。”

舒娴还要再推脱,闻人离已经不耐烦了,“明人不说暗话,娴郡主如果不带路,我知道有一个好去处能让你开口。你们舒家在皇陵之中私设刑坑,不知有多少冤魂葬身鼠穴之中,郡主是不是也想试试被活活啃断骨头的滋味。”

灵犀本就心有不甘,听到闻人离的话,竟也生出跃跃欲试的念头。

舒娴受了威胁,面上却并无惊惧之色,而是转向毓秀笑道,“臣与皇后殿下重返主墓之时,见皇上已经找到逃生的密道,其实只要顺着那条路走下去,就能找到你们要见的人了。”

毓秀猜不出舒娴说的是真是假,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闻人离也将信将疑,“既然如此,请娴郡主前面带路,如果让本王知道你耍花样,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本就对舒家人厌恶至极,眼前这个女子更是凑齐了舒家人背信冷血,卑鄙无耻的所有品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愿第一个下通道。

陶菁摇头轻笑,对毓秀眨眨眼,举着火把第一个走下去,闻人离挟制着舒娴,与灵犀三人走在中间,毓秀和姜郁落在最后。

毓秀放心不下陶菁,下了台阶之后时不时就会向前张望。

姜郁发觉了毓秀的小动作,就强笑着问一句,“他怎么进来的?你们又怎么会下了通道?”

毓秀也没什么好隐瞒,就把发生的事三言两语跟姜郁说了。

姜郁见毓秀一脸云淡风轻,心里十分难过,“皇上,臣是迫不得已,本心是一刻也不想同你分离的。”

毓秀忙摇头笑道,“伯良不必自责,朕都明白。”

姜郁听毓秀话里有敷衍之意,只能暗自嗟叹。

你真的明白吗?

两人沉默半晌,姜郁才又沉声说了句,“舒娴只是一时糊涂,请皇上不要追究她谋逆的罪名。”

毓秀在心里冷笑,面上却暖笑,“朕才在墓室里许诺,若娴郡主能带我们见到恭帝,那她过往所作的事,朕一概既往不咎。君无戏言,伯良不必担忧。说来,她不止得罪了我,也得罪了灵犀,那丫头受了委屈不会善罢甘休,伯良要劝她宽心才是。”

姜郁从毓秀话里听到一丝讽嘲,心里一凉,说不出话了。

她果然不是不在意。

毓秀一扭头就看到姜郁阴郁的表情,唯恐他生疑,就笑着问了句,“伯良与郡主出去之后是怎么找回主墓的,又是怎么猜到我们都在另一条通道里的?”

姜郁轻咳两声,“皇陵里都是单行道,舒娴旧伤复发,昏迷了好一阵子,她醒了之后,臣已言辞责斥了她。舒娴并非是非不分之人,到底还是回心转意。”

毓秀笑着点点头,心中却另有所想。

他二人的私语有几句落到灵犀耳里,引得灵犀失声冷笑,“好一句回心转意,却不知伯良如何威逼利诱,才使得三表姐回心转意。如果我们待会见到的人是真,舒家难辞其咎,就算皇姐不追究,本宫也不会善罢甘休。”

姜郁皱眉道,“恭帝退位的事,必然事出有因,臣劝皇上大事化小,毕竟献帝也曾牵涉其中,要是把当年的一团烂帐曝白于天下,唯恐损伤皇家的颜面。”

毓秀点头笑道,“伯良言之有理,家丑不可外扬,朕会斟酌处理。在事情的真相还没弄清楚之前,说什么都为时尚早。”

姜郁见毓秀的态度模棱两可,就知道她心中早有定论,劝也无益,只会让她多心,索性也就不多话了。

这一条通道长的像是没有尽头。

众人才经历之前的生死,眼下都十分谨慎。

姜郁试探着去握毓秀的手,毓秀笑着看他一眼,到底还是由他去了。

谁知姜郁的手越握越紧,捏的毓秀生疼,又走了半晌,他却突然扯住毓秀,一把将人抱在怀里。

毓秀被抱的不知所措,姜郁却什么都不说。前面的人也没看到后面发生了什么。

或许时间很长,又或许只有一瞬,毓秀感觉不到姜郁抱她的时间有多长。

最终他还是轻轻放开手,冰蓝的眼眸掩藏一瞬的灼热,二人再往前走的时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第9章 .17

姜郁才放开毓秀,带路的舒娴就停住脚步,指着一边光滑的墙面对众人道,“打开这扇门,就是通往石屋的暗道。mht.la [棉花糖小说]”

这面石墙毫无稀奇之处,要不是预先知道开门的机关,恐怕很难发现其中的端倪。

闻人离催促舒娴开门,陶菁却借机凑到毓秀身边笑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皇上怎么脸红了?”

毓秀像做了错事被抓在当场,一时表情窘迫,陶菁见她不好意思,也不再逗她,只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姜郁,一笑而过。

通道门一开,陶菁手里的火把就被闻人离接过去了,他的步伐比别人都快出许多,舒娴被迫也得步履匆匆地赶路,体力不支,终于又咳嗽了好几声。

姜郁一脸凝重,走过去搀扶舒娴。灵犀就只是幸灾乐祸。陶菁落到与毓秀并排,就拉着她的手小声笑道,“我不在的时候,皇上想我没有?”

毓秀哭笑不得,“你又胡言乱语。”

“怎么叫胡言乱语,我几次回头,都看到皇上在看我,一次两次,你还能说我是自作多情,三次五次,就是你我心有灵犀了。”

论厚脸皮,毓秀自问比不过陶菁,索性也就不说话。

陶菁讨了个没趣,只能偷看毓秀的侧脸解痒,看来看去,把毓秀看的浑身不自在,只能开口呵斥他一句,“你别看了。”

陶菁这才摇头晃脑地把头转到正面,一只手滑到毓秀腿侧,先是拉了一把她的衣衫,之后又故作不经意地在她腿上摸了几把,“出去之后,下士伺候皇上沐浴吧。”

毓秀嗤笑一声,“你还是先把自己洗干净吧。”

“我把自己洗干净之后,伺候皇上沐浴。”

“用不着。”

“皇上说变脸就变脸,之前还对我和颜悦色,一言不合,又变回从前的疾言厉色了。”

两人在后你一言我一语,姜郁虽然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内容,却把一双拳头攥了又攥。

又走了不知多远的路程,总算看到了道路尽头的石门。

陶菁对毓秀笑道,“这里早就不是皇陵的范围了,我们穿过了半座山。”

毓秀皱着眉头看着陶菁,才要小声问他什么,陶菁就凑到毓秀面前笑道,“我想起皇上的味道了。”

毓秀一头雾水,“什么味道?这一身尸腐血腥气?”

陶菁摇头轻笑,一双眼只盯着毓秀的红唇,目光暧昧温柔。(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毓秀就是傻子也明白他暗示的意思了,一想到之前那个让人窒息的吻,她全身的血都逆行了。

这家伙真是个祸害,毓秀干脆离他远一点,可她走几步,陶菁也走几步,始终跟在她身边形影不离。毓秀也不好再动,生怕别人侧目。

舒娴开动机关,石门轰隆开启,里面的石室灯火通明。

这间石室除了摆着酒坛子之类的东西,什么都没有,再开一道门,又是一条走廊,穿过走廊再开一道大门,里面又别有洞天,虽然材料用的都是石头,可建造工事却极为精巧。

毓秀原以为恭帝被囚困,状况一定十分凄惨,可看地宫之中的建造,俨然一座华丽的石府。

走过一个类似院子的空旷石室,前面是一扇巨大的双开石门,舒娴走过去扣了三下门环,不出一会,就有仆役打扮的人来开门。

穿过石门,又是一大片院子一样的巨型石室,两边居然有石做的回廊,假山流水,盆栽绿植,要不是头顶看不到蓝天,这庭院真不像是在山中洞穴里建造的。

石院之后就是正厅,厅中的布置跟一般的公侯府第没什么区别,反而更富丽堂皇,往来的仆役侍女都各做各的事,只当没看到来客。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舒娴叫来一个侍女问了句,“先生和夫人在什么地方?”

“在望云阁。”

舒娴叫人通报有客上门,侍从们才匆匆去了。

管家将毓秀几个带到一间雅致的会客厅,众人各自找座位坐了。

闻人离与毓秀坐了两边的主客位,姜郁坐在毓秀下首,灵犀坐在闻人离下首。陶菁就只站在毓秀身后。

舒娴等在门口,见主人家来了,就躬身拜道,“先生。”

毓秀和灵犀看到那人的一刻,都当场变了脸色。

姜郁也吃了一惊。

被舒娴叫做先生的人,竟是舒辛。

虽然毓秀之前就曾猜测舒辛尚在人世,可如今看到他本人,还是冲击不小。

这些年过去了,舒辛的容貌几乎没有发生什么改变,还是从前的俊容仙姿。

灵犀心中百味杂陈,早已冲上前去同舒辛相认,“父亲。”

舒辛见到灵犀也十分欢喜,笑着打量她的容貌身姿,拍拍她的头,“这些年过得可好?”

“父亲明明还在人世,怎么抛下女儿躲在这里?”

“我离开的时候你已经长大了,何况还有姜汜照顾你,我没有什么放心不下。”

父女俩说了几句话,舒辛却越过灵犀看向毓秀。

毓秀这才上前对舒辛行礼,可她半晌也没想到一个合适的称谓,反倒是舒辛自己开口解围,“秀儿像他们一样叫我先生就是了。”

毓秀这才笑着叫了一声先生。

舒辛看着毓秀,温声笑道,“这些年我一直想同秀儿再见一面,可又不愿再见,你我再见的时候,舒家怕是就要走到尽头了。”

毓秀明知舒辛意有所指,忙低头回一句,“先生多虑了。”

“多虑吗?不尽然吧,食梁之虫,大厦将倾。”

一句说完,他又哈哈笑了两声,看着两个女孩脏乱的衣衫,正色问道,“你们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入帝陵的时候走到陷阱里去了吗?”

灵犀睥睨舒娴,冷笑一声,“这就要问问三表姐了,给了我一张假的机关图,把我引到鼠窟,险些没被那些恶心的畜生咬死。”

舒辛闻言,大惊失色,转头向舒娴问了句,“灵儿说的是真的?”

舒娴一瞬看到舒辛凌厉的眼神,吓得立马低下头,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舒辛面无表情,轻声哼笑,“问你话你怎么不答?对灵儿下手是你母亲的示意,还是你自作主张?”

舒娴哪里敢说是舒景的示意,只能认下是她自作主张。

舒辛拍拍灵犀的手只当安慰,随即又拉过毓秀的手看她的手心,“都磨破了,是秀儿救灵犀从鼠窟里逃脱的?”

毓秀点点头,舒辛望着她展颜一笑,一如当年他在桃花树下教她拉琴时,对她说“许下的愿望一定能实现”时的表情。

闻人离冷眼看三人叙旧,忍不住上前问道,“我母亲在哪里?”

舒辛进门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闻人离,却一直刻意忽略他的存在。除了眼睛的颜色,他和他父亲简直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看就让人厌恶。

闻人离又何尝不对舒辛嗤之以鼻。

姜郁见场面尴尬,就上前对舒辛躬身打了招呼。

舒辛只回了姜郁一声冷笑,半晌不发一言。

毓秀心中不解,舒辛排斥闻人离情有可原,可他为何对姜郁也这般冷淡。

灵犀眨巴眼看了众人的表情,对舒辛笑道,“三皇子殿下来西琳就是为了见姨母一面,父亲能不能通融一下。”

舒辛摇头苦笑,半晌才回了灵犀一句,“她是秀儿的姨母,却并不是你的姨母,这其中的事,等她自己告诉你们吧。”

此言一出,众人的反应各有不同,灵犀还懵懂不知,毓秀已经猜到了舒辛话里的意思,怪不得之前闻人离称呼灵犀为妹妹,原来他早就知道灵犀也是明哲戟的女儿。

怪不得闻人离对灵犀宠爱有加,原来竟是因为他们是兄妹的缘故。

舒辛叫人带他们去沐浴更衣,等毓秀几个身上都整理好了,侍从就引他们来到一间石屋门口。

通报之后,毓秀几个被安排在偏厅等候,姜郁与舒娴早来一步,正在里面窃窃私语,似乎在为什么事争执,看到毓秀与闻人离来到,两人才缄口不言。

毓秀还未落座,舒辛就迎到门口,笑着叫她过去。

“我一个人?”

“请皇上移步。”

毓秀听舒辛称呼她为皇上,到底还是有点别扭。

“先生怎么突然这么称呼?”

舒辛亲自为毓秀开门,“秀儿本来就是皇上,如今打理妥当,更显出帝王威严。”

毓秀一时无语,只能回报舒辛一个笑容。

门一开,她就看到了里面的明哲戟。

从很久以前,毓秀就一直听说明哲戟的传闻,当年的夺位之争,牵连无辜之人不在少数,她上位之后,又将一众姐妹杀的杀,贬的贬,远嫁的远嫁。政事上一意孤行,崇尚严刑峻法,为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是西琳少有的暴君。

可毓秀眼前看到的这个人,倾国之姿,一笑嫣然,身材窈窕,袅娜多姿,一双明眸如两团烈火,让人一见,就再也忘不了。

第9章 .18

闻人桀与明哲戟缘分的初始,是他被北琼当作一件礼物送来给她当皇妃的时候。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北琼才经历一场政变,正统的说法是皇帝暴毙,皇储继位,民间口口相传的却是皇太子弑父夺位,在朝中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

新皇上位免不了要排除异己,琼帝就趁机将一直厌恶的异母幼弟,以和亲之名,实则羞辱的方式,送给西琳女皇做男妃。

明哲戟从一开始就猜到了琼帝的用意,可她若是拒绝和亲的请求,于两国情面有损,虽然心里百般不情愿,也只能勉强先把人留下来。

才满十六岁的皇子,身材还很纤细,容貌也带着少年特有的雌雄莫辨的魅力,只有那一双狼的眼神,昭显他是北琼人。

两个人对彼此的第一印象都不好,明哲戟觉得闻人桀看人的时候太有侵略性,让人浑身不舒服;闻人桀觉得明哲戟为人太过清冷,白白浪费了她倾国倾城的容貌。

虽然朝臣都催促明哲戟给北琼一个交代,她却把封妃的事一拖再拖。她心里只有舒辛,当初登基的时候也曾暗自下定决心,除了他之外,后宫再不留他人。

西琳宫里朝外都觉得明哲戟做的太过分,闻人桀是个落难皇子,要他来做西琳女皇的皇妃已经够羞辱了,女皇却还迟迟不行礼加封,他住在宫里名不正言不顺,处境十分尴尬。

且不说人送来的第一个月,明哲戟连永福宫的门都没进过。

上下都在为闻人桀抱不平,他本人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相反,他还很享受这种躲闲避世的状态。

他是个男人,不需要一个女人的恩宠,皇妃的头衔贯到他头上,只会让他感到负担。

明哲戟虽然不见闻人桀,却时时派人去查看他的一举一动,得到的回话是,小皇子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读书练武,不与人交往,也不出宫门,日子过的单调得很。

两人最初相识的一个半月里,就勉强维持着这种平衡,他们真正交往的开始,是在舒辛的寿宴上。

恰巧舒辛的生日在秋猎时节,明哲戟每年都会在京郊的猎场安排三日大宴。

北琼人善牧猎,可闻人桀的身材实在太瘦小了,骑在马上怕是要被颠散,明哲戟就没帮他准备狩猎的弓箭马匹。

闻人桀只能坐在座上看热闹,见到舒辛与明哲戟一同挽弓上马,他才觉得有点不甘。[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着武服的明哲戟英姿飒爽,她在舒辛身边的时候,会露出与平日完全不同的倾城笑容,配上她绝色的容颜,的确十分惊艳。

闻人桀的心里生出异样的滋味,虽然不得不同人分享,可那个女人也是他的女人,一过了封妃大典,他也能得到她了吧。

看台上的众人都等候皇上狩得猎物归来,可过了一个时辰,传来的消息却是,跟随保护的御林军同皇上皇后走散了。

侍卫们倾巢出动,集体加入寻人的行列,闻人桀起初还按兵不动,眼看天色渐晚,他才按耐不住,叫人备了一匹性子安静的马,和一条上了年纪的猎犬。

猎区灯火通明,喧闹声此起彼法,猎犬狂躁不安。

闻人桀屏退了跟随他的侍从,慢慢安抚马匹与猎犬的情绪,两只畜生才安静下来。

他们出发之前,他曾叫服侍明哲戟的嬷嬷拿她贴身穿的衣服给猎犬闻过,老犬一开始找的很辛苦,出了猎区范围之外,它找人的速度反而快了许多。

闻人桀拍马在后面跟着,怪不得派了那么多人都找不到明哲戟的下落,原来她根本已经冲出猎场,迷途不知归路。

秋风寒夜,周围已听不到人声,猎犬将闻人桀带到一处断崖就不走了。

闻人桀下马一看,断崖虽然不算很高,却十分陡峭,明哲戟与舒辛要是从这上面掉下去的,就算不死,恐怕也受了重伤。

他站在寒风中做了一番取舍抉择,终于还是攀着断崖爬了下去。

中途有几次他都差点手滑,好在他臂力惊人,反应也十分敏捷,总算有惊无险。跳到崖底的那一刻,为发泄也好,他就大声喊叫明哲戟的名字。

明哲戟之前已经疼晕了,她是被闻人桀不甚客气的嘶吼吵醒的。

成年之后,已经没人敢连名带姓直呼她的名字了。

在此之前,两人说过的话寥寥无几,明哲戟也分不清叫她的人是谁。

怎么应声也是一个大难题。

闻人桀喉咙都喊破了也没得到回应,心里的郁闷就不用说了,才想着要不要找个树枝点一根火把,就被脚下的障碍物绊了一个跟头。

凑近一看,原来是一只摔死的野猪。

闻人桀小声咒骂一句,站起身继续走,没走几步,又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幸亏他反应及时,踉跄之后还是站稳了,才回身踢了那东西一脚,就听到哎呦一声闷叫。

闻人桀忙俯下身子去看人,不用说了,出声的正是他费尽辛苦要找的人。

“我叫了皇上那么多声,皇上为什么不应?”

明哲戟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才被踢了一脚,口气哪里还好得了,“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直呼我的姓名。”

闻人桀本就厌恶明哲戟一贯居高临下的态度,无缘无故被叫了东西,当场就发作不干了,“我好心来救你,你还目中无人,我不管你了。”

他愤愤走出几步,只等着明哲戟服软叫他,结果那女人一点妥协的意思都没有,待在原处比死了还安静。

闻人桀只能自己又走回来,“这种时候也要意气用事,皇上恐怕成不了一代明君。”

明哲戟受了嘲讽,心里百味杂陈;闻人桀见她默不作声,以为她有妥协的意思,就和缓了自己的态度,跪在她面前问了句,“皇上怎么会落到这里?”

明哲戟吞吐着答了句,“追野猪从上面摔下来了。”

闻人桀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捂着嘴偷偷笑,笑够了才又问一句,“皇后殿下怎么没同皇上在一起?”

一句问完,明哲戟又气急败坏起来,“问那么多干什么?你到底是谁手下的兵,没学过规矩?”

搞了半天她还不知道他是谁。

闻人桀一早就知道他存在感低,可在眼皮子底下被人无视,到底还是挫伤了他的自尊。

“皇上不记得我了?”

“一路跟来护驾的侍卫那么多,朕要一个个都记住?”

“我不是来护驾的侍卫。”

“那你是什么人,伯侯家的公子?”

闻人桀摇头苦笑,“我是北琼送给皇上的国礼,才几天皇上就忘了?”

明哲戟哪里不记得,入席时她就一眼看到了闻人桀,一身武服套在他单薄的身体上,说不出的违和,又有莫名的契合,若有心似无意,她就多看了他好几眼。

她骑马出去的时候,这家伙还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来着,她当时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怎么偏偏找来的会是他。

两人渐渐看清对方的轮廓,却看不清彼此的表情,闻人桀找了根木棍生了火,举到明哲戟眼前问了句,“皇上可有哪里受伤了?”

一看清楚人他就吓了一跳,她面上满是鲜血,甚是可怖。

“皇上撞到头了?哪里疼,晕不晕?”

明哲戟也觉得脸上黏黏的不舒服,抹了一把才知道,头上的确是流血了,好在既不疼也不晕,血也早就凝结了。

“腿疼。”

闻人桀才撕了衣服替明哲戟擦净脸上的血迹,听她说腿疼,忙举着火往她腿上照。

“大腿疼还是小腿疼?”

“都疼。”

“两条腿都疼?”

他一边问一边用蛮力把她裤子撕了,左边大腿划伤了几道,好在只是皮外伤,流血也不是很严重,右边小腿骨的伤势比较麻烦,碰也碰不得,十有*是骨折了。

明哲戟下身的衣料被扯的七零八落,她想出手阻止他已经来不及了。

单看闻人桀的瘦弱模样,是万万想不到他手上有这么大的力气,要是他起了歹意,她哪里还有反抗的力气。

“你离我远一点。”

闻人桀正想着帮明哲戟包扎大腿上的伤,就听到她说这么一句,一抬头看到她满是戒备的表情,一时也有点哭笑不得,“皇上的腿的确漂亮得很,白白滑滑的露在我面前,说不定我也会动心,可它现在又是受伤又是流血,我看着就倒胃口,哪里还有心情对你做什么。”

明哲戟被嘲讽的面红耳赤,闻人桀看她窘迫的样子,嘴角止不住地向上扬,把撕下来的半条裤子递到她手里,“皇上晕血了吗?脸怎么这么红,不如拿这个挡一挡。”

被调戏的知觉越发明显,明哲戟一气之下就把裤子扔到闻人桀脸上,“你胆子太大了。”

这个动作羞辱的意味太浓,她出手之后就后悔了。

果不其然,闻人桀拿下裤子之后眼神就变了,一张脸凑到她面前,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的嘴唇,“要不要我真做点大胆的事情给皇上看看。”

第9章 .19

明哲戟这才感觉到危险,这家伙像狼一样的眼神又出现了,她在他眼里变成了一件猎物,好像下一秒,他就要张嘴把她撕碎了。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闻人桀如愿以偿地在明哲戟眼中看到恐惧,他原本只是抱着吓唬她的心态,可不知不觉中竟生出假戏真做的念头。

虽然他从前没有抱过女人,可这种事好像只凭着冲动就能做,完全可以无师自通。

“荒郊野岭,只有你我,就算我杀了你,也不会有人知道。”

闻人桀用的是威胁的语气,明哲戟面上却不为所动,虽然他的手正在做的事让她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就算你图一时之快杀了我,于你又有设么好处?”

想阻止一条想吃人的狼,正面对抗显然不是明智之举,还是抛出几块骨头更实际。

闻人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眼里的*渐渐被另一种*所代替,“救了皇上于我有什么好处?”

这天下间果然没有不受利诱的人,眼看事情回到了自己的掌控,明哲戟禁不住一声冷笑,“这要看你想要什么好处。”

闻人桀被明哲戟倨傲的态度激怒,转瞬又生出灭她气焰的心思,“要是我说我想要的就是皇上,皇上预备怎么办?”

明哲戟冷颜笑道,“如果那真是你心中所想,我自然无能为力。你才说过这种时候不要意气用事,逞强对你来说没有一点好处,不如想清楚要对我开什么条件。”

闻人桀一声嗤笑,“我要回国。”

“这个简单,朕一日不举行封妃大典,北琼的使臣就没办法回去交差,再过些日子,朕找个借口把你退回去就是了。”

“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

明哲戟答应的干净利落,可一看到闻人桀欣喜若狂的表情,又忍不住泼他一盆冷水,“送你回去简单,可你回去之后呢?”

闻人桀何尝不知回去之后困难重重,可他不想在明哲戟面前示弱,就故作满不在乎地回了句,“这个就不用皇上操心了。(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明哲戟轻哼道,“你连之后的路要怎么走都没想好就急着回去,回去也是送死。你皇兄既然狠得下心把你送来西琳,想杀你时自然也不会手软。你现在年纪还小,看似温顺无害,要是你再长几岁年纪,就会成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早晚要找借口处置你。”

明哲戟说的,闻人桀一早就心知肚明,可自己的处境被人用这么冷漠的口气点出来,他心里多少有点不好受,“皇上说的是自己的经验之谈?我听说你继位之后,把自己的姐妹杀的杀,囚的囚,嫁的嫁,的确有够狠毒。”

明哲戟轻轻叹了一口气,半晌才说了句,“能保的我都保了,她们嫁的都是有权有势的夫君,失去西琳皇族的身份,也要伴随失去一点尊严,然而福祸相依,只看她们自己怎么利用。”

她说的话,闻人桀并不能十分明白,明哲戟见他一脸懵懂,就笑着说了句,“操心别人家的事,不如操心你自己,你说说看你回去之后的计划,要是行得通,朕就放你走。”

闻人桀两条眉毛皱成一条,生怕明哲戟变卦,“皇上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要是我的计划行不通,你就不放我回去了?”

“放还是要放,眼不见为净,我也不想在宫里摆一个随时准备咬人的狼崽子。你的计划行不通,我就帮你想一个,想到行得通为止。”

闻人桀心里好奇,“既然如此,不如请皇上先赐教。”

“说不上赐教不赐教,我只说说如果是我处在你的位置上,我会怎么做。你已经十六岁了,若不是经历这一场变故,又被送来西琳,按理该分地为王。我把你退回去之后,你必定会受尽朝臣皇族的嘲笑,不如趁机装一装为情所困的痴人,借酒消愁,韬光养晦,切不可意气风发,锋芒毕露。半年在京中游手好闲,纵情声色犬马,再找个时机,借由别人的口,叫你皇兄为你封王封地。切忌要膏腴之地,要求一块贫瘠之地;切忌要兵马钱财,必然要一穷二白,孑然前往。封地三年,切忌招兵买马,整治农商,万万不可有所作为;暗地里叫人到民间查访,与民秋毫无犯;至于当地的官员,不必尽力拉拢,做足面上功夫即可,可你心里要了知他们每个人的身家人品,以被来日之用。”

闻人桀听的目瞪口呆,久久不发一言。

明哲戟忍不住好笑,“你要是连这一步都没想到,还提什么回去?回去了也要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

闻人桀这才咳嗽一声,低头掩饰难堪,“三年之后又怎样?”

“还能怎样?你闲散了这些年,名声早已传到你皇兄的耳朵里,他对你不会像起初一般戒备,这个时候你就要想一想到哪里去找钱了。”

“找钱?”

“当然要有钱,招兵买马要有钱,养谋臣将领也要有钱,收买人心要用钱,周济百姓也要用钱。当初既然领到的是贫瘠之地,自然要想方设法弄钱来养人养地。”

闻人桀头都大了,“我到哪里去弄钱?”

“你是藩王,朝廷的俸禄赏赐不会少,可那些只是杯水车薪,最简单的弄到钱的办法,就是你娶一个富人家的女儿,说不定只靠她的嫁妆,就足够你养兵了。”

她说这话虽然只是就事论事,语气到底有些幸灾乐祸。

闻人桀心里不悦,反唇相讥,“皇上到底是想放我走,还是不想放我走?”

明哲戟被问的一愣,“你要走,朕当然放你走。”

“皇上既然想放我走,为何还要利诱我让我娶你?”

这帽子扣的也是好没来由。

“朕什么时候利诱你让你娶我?”

“你才说要我娶一个富人家的女儿,这天下间,还有哪个女儿富的过西琳女皇?”

明哲戟的嘴巴开开合合,闻人桀本以为她会骂他,可最终出口的却是一声轻笑。

轻笑之后是大笑,她居然一连笑了好几声。

闻人桀看人都看呆了,自从他来西琳之后,听说的传闻都是明哲戟如何冷酷暴戾,平日里别说开怀大笑,就连一个微笑也是难得见的。

她会和颜悦色对待的人,也只有舒辛一个。

有那么一瞬间,闻人桀心里想的是,要是她能天天这么笑就好了。

明哲戟笑够了,闻人桀的忍耐也到了极限,“我要娶你,有这么可笑?”

明哲戟看他脸色沉郁,就好心解释一句,“我不是觉得你说的话可笑,而是觉得你一本正经说笑的样子很可笑。我虽然是皇帝,可是这辈子嫁过一次,就不会再嫁了。人心是一整块的,只能给一个人,不能分给很多人。”

闻人桀心里不爽,忍不住就刺她一句,“皇上想给,也要那人想要才行。我怎么听说人是你横刀夺爱夺来的,到现在还不肯接受你呢。”

一句话彻底戳到明哲戟的痛脚,闻人桀眼看着她的笑容僵在脸上,心里竟生出一丝报复的快感。

明哲戟缄口不言,,闻人桀也跟着沉默不语,帮她把大腿的伤口包扎好,又固定她骨折的小腿,背着她找路回去。

两人走了不知多久,闻人桀已气喘吁吁,明哲戟却还是不发一言。

他受不了她的沉默,就主动开口说了句,“皇上指点别人的时候头头是道,自己的事上却执迷不悟。喜欢一个人,光对他好是没用的,他心里要是没有你,你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给他,他也不会领情,相反……”

相反什么还没说出口,明哲戟就出言打断他的话,“我和舒辛的事,不是那么简单。我虽然喜欢他,却从来没有逼迫他,继位之后,是他自愿娶我的。”

闻人桀失声冷笑,“就算他自愿娶你,他想要的也不是你的人,而是你的身份地位。”

明哲戟摇头苦笑,“也许你说的没错,可也不全对。之前我劝你娶一个富家女儿,就能事半功倍,这其实是我的经验之谈。”

闻人桀大吃一惊,“皇上的那个富家女儿,就是皇后?”

明哲戟笑而不语,闻人桀忍不住催促她道,“皇上别打哑谜了,话直说更好。”

“若这世上人人都直话直说,不需要拐弯抹角,那是更好,还是更坏,谁也说不定。人活在世,哪里有那么多随心所欲,你现在年纪还小,很多事要在今后的日子里慢慢体悟,一句忠言不妨铭记在心。”

“皇上的忠言可是叫我闭嘴?”

“闭嘴没必要,记得话到嘴边留半句就是了。所谓净口,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要是有那个野心夺取北琼的天下,不如先做到净口。”

闻人戟生出争强之心,“皇上比我大不了几岁,却总是喜欢倚老卖老。你等着瞧好了,来日我们一定要比个高低。”

第9章 .20

明哲戟只当闻人桀意气用事,“好啊,朕等着跟你一决高下。(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听她的口气,是根本没把他的话当真,闻人桀一时也有些气愤,就轻哼一声说了句,“皇上也不必觉得胜券在握。我的处境虽然不好,你的地位也没有你自己想象的那么稳固。”

他怎么知道她自己的想象是什么。

明哲戟故作惊讶地哦了一声,“你说说看,我的地位怎么不稳固了?”

“皇上失踪这么久,侍卫们还找不到人,实在太不寻常了。那一群人在猎区里像无头苍蝇一般闯来闯去,依我看,是受了人的吩咐才有意拖延。”

明哲戟笑着摇摇头,“那你说说看,他们为什么要刻意拖延?”

“大概是皇上得罪了朝中的哪位权臣,他借机想给你一个教训。”

明哲戟被闻人桀的语气逗笑了,“治国要先治人,想要治人,手里要先有可用之人,你要保全跟随你的那些人的安危,还得拥有承诺荣华富贵的权利,否则,谁肯站在你身边替你做事?你说的不错,我的处境的确比你好不到哪里去。”

闻人桀有点感慨,半晌才皱着眉头问了句,“皇上和皇后什么时候走散的?”

明哲戟冷笑道,“才出来没多久,我们就分道扬镳了,他看到了一只鹿,招呼也没打一声,就自己追了出去。”

“皇上为什么不同皇后一起去?”

“那只鹿很漂亮,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想追出去的时候,它已经跑远了。”

闻人桀恍然大悟,“原来皇上的弱点,就是心不够狠。”

他实在想象不出一个对畜生也能动了恻隐之心的人,会用那么激烈的手段,把西琳的皇室弄的支离破碎。

明哲戟才要回话,就听见远处响起了一阵马蹄声和吆喝声。

闻人桀整个人都绷紧了,“皇上,我们是等他们过来?还是我带你躲起来?”

明哲戟哭笑不得,“人都找来了,你干嘛还要带着我躲起来?”

“你是我找到的,凭什么要他们后来者抢了功劳。”

这闹别扭的理由也是稀奇。[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明哲戟嗤笑一声,“是你救了我,我会铭记于心,答应你的事也一定做到。快点喊一声招呼他们过来。”

闻人桀眼看着那一团团火光越来越近,突然就犯了浑,背着明哲戟躲到山脚下的一个角落里,拿树枝盖在两人身上,“嘘,别出声。”

明哲戟弄不懂闻人桀的用意,“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我说了我会信守承诺,君无戏言,快抱我出去。”

闻人桀伸手捂住明哲戟的嘴,“我知道皇上会信守承诺,可是我改变主意了,你是我找到的,我不想让别人也找到,他们走了之后我会背你回去的,我认识路,没关系。”

明哲戟挥开闻人桀的手,“你怎么突然任性起来了,我这么重,你要自己把我背回去吗?”

“皇上一点也不重,何况我的力气很大,你太小看我了。”

“好好好,就算你力气很大,可四野这么黑,我们走迷路了怎么办?还是把救兵叫过来……”

闻人桀突然就耍了脾气,用蛮力捂住明哲戟的嘴,趴在她耳边轻声威胁一句,“我说了不叫就不叫,我找到的绝不让给别人。你要是再吵我就把你绑起来。”

明哲戟惊讶地瞪大眼睛,这家伙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发起疯来了。

他这突如其来的执念,也十分的没有逻辑。

中途她试着挣扎了一次,闻人桀在她受伤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人马上就到跟前了,皇上不要动来动去,要是让人发现了我们的行踪,我一定要你好看。”

明哲戟也搞不清他到底是想救她还是想等人都走了再杀她灭口,她只知道她现在坐的位置十分尴尬,闻人桀是紧贴在她后面把她抱在怀里的,两个人靠了这半天,那小子的语调都不正常了。

身下更有个什么东西一直顶着她。

闻人桀也很痛苦,要不是马上有人要找过来,就照他现在的状态,绝不会无所作为。

明哲戟起初还觉得窘迫,可她听到闻人桀越发沉重的呼吸,竟开始觉得好笑。

忍着忍着,她就忍不住了,嘴巴被他捂着,自然是没办法笑出声的,可身子却止不住微微颤动。

闻人桀难过的生死不能,又被明哲戟嘲笑,心里的郁闷就不用说了,“你再笑,我就地办了你。”

放狠话起到了反效果,他越是示威,她越觉得有意思。

闻人桀自尊受挫,冲动之下,就放了盖她嘴巴的手,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头转向他,狠狠吻上她的唇。

她的嘴巴比他想象的还要软甜,很好,太好了,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明哲戟没料到闻人桀会突然亲她,眼下被袭击的措手不及,毫无还手之力。

闻人桀显然没有什么经验,一开始还凭着本能咬了她两口,可随着试探的加深,他就渐渐的找到了一点方法,不知不觉,舌头就顶破了她的牙关,放肆兴风作浪。

明哲戟的头被迫转了一个角度,扭着脖子接吻十分别扭,闻人桀强势的侵入也让她很不舒服,总觉得自己被凌驾了。

最后她还是成功地扒掉闻人桀捏她下巴的手,将头转回正面大口呼吸。

闻人桀被打断了难免心中不快,可他的手马上就找到了别的事做,嘴巴也顺势咬上她的脖颈。

这家伙抓她的时候完全没控制手劲,她差一点就痛叫出声。

要不是侍卫们渐行渐近,闻人桀绝不会善罢甘休。

两人身上盖的树枝被揭去,闻人桀脸上的失望掩盖不住。

明哲戟听他唉声叹气,除了逃脱升天的如释重负,居然还有一点幸灾乐祸。

舒辛一掀开乱树枝就看到两个人躲在下面,心中惊诧不已。

小皇子怎么也在?

两个人都醒着,明明听到了叫喊的人声狗吠,为什么不出声回应?

最不可思议的是,他们抱在一起干什么?

后头跟来的侍卫看到这种情景也有点不知所措,几个首领面面相觑,也不知该回避还是救人。

最尴尬的是舒辛,明哲戟不像迷路,倒像是特别跑来跟这小子野合的。

明哲戟见舒辛面无表情,不似一贯的温柔和顺,猜他是因为丢了颜面,心里过不去,就笑着解释一句,“我追猎物时同侍卫们走散了,后来又被马甩下断崖摔伤了腿,幸亏子枭救了我。”

闻人桀这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抱明哲戟的手,起身对舒辛拜道,“一时慌乱,分不清来人是敌是友,就拉着皇上一起躲起来了。不知皇后驾到,实在失礼。”

舒辛冷笑着看他一眼,“殿下的确失礼,我们呼叫了那么多声,你们明明听到却不应,要是耽误了救人的时机,皇上出了什么意外,你万死不足以谢罪。”

闻人桀小声顶了句嘴,“要是有人趁机对皇上不利,我更是万死不足以谢罪。”

明哲戟被他敢怒不敢言的模样逗的嘴巴止不住地往上翘,“哪里有什么万死,至多一死而已。有惊无险,也没什么可追究的。快扶我起来吧。”

舒辛才要上前,闻人桀已经抢先把人搭着胳膊抱起身了,“皇上两条腿都受了伤,恐怕没法骑马,请皇后在前面带路,我抱皇上回去……”

他一句还没说完,舒辛就从他手里把人接过去了,低头一看,明哲戟果然两条腿都受了伤,左边大腿上的伤口虽然已经包扎好了,可她的裤子少了一大半,春光乍泄,难怪侍卫们都看直了眼。

舒辛长叹一声,脱下外袍替明哲戟披在身上,将人抱到马上,围着她坐好,“小皇子没做什么冒犯皇上的事吧?”

他一边问一边用脚磕马肚子,侍卫们也都纷纷上马跟上。

明哲戟回头一看,闻人桀还傻呆呆地站在原处,脸上一副手里的人被横刀抢走的落寞表情。

她心里不忍,就挥手吩咐一句,“为皇子殿下安排坐骑。”

闻人桀坐上马,脸上的表情才缓和许多,藏着小心机从队尾追到队首,故作不经意地问一句,“皇上答应我的事还做数吗?不会过河拆桥吧?”

明哲戟难得同舒辛亲密接触,整个人的状态都有点不对,直到闻人桀追上来搭讪她才渐渐放松,“朕已经不止一次说过会履行承诺,你不用担心。”

闻人桀料到舒辛好奇他们说什么,却也猜到以他高傲的秉性,不会直言相问,就笑着看他一眼。

这眼神在舒辛眼里像极了挑衅。

明哲戟见闻人桀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又好奇又好笑,“你身上好了?”

“什么好不好的?”

“你刚才不是喘的很厉害吗?现在没事了?”

闻人桀这才明白她说什么,一扭头见明哲戟的如花笑颜,两颊红的像烂熟的苹果。

第9章 .21

几个人各怀心事,回去的一路都无话。(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舒辛把明哲戟送回行宫,故作不经意地问了句,“小皇子真的没对皇上做什么吗?”

明哲戟想了想,笑着摇摇头,“小孩子意气用事,说话冲了一些,他救我是好心,皇后也不必对他太严厉了。”

“臣不敢。”

舒辛的笑容向来精致的无懈可击,明哲戟每每看他的时候都会生出错意,觉得他是喜欢她的。

可错意就只是错意而已,那个人性子和顺,对谁都笑容灿烂,一个完全没有棱角的人,等到他生气的时候都很难,更别说看清他的真心。

明哲戟看着舒辛,轻轻叹了一口气。

御医帮明哲戟包扎伤口,又正了骨;闲杂人等规避,嬷嬷们正伺候她擦身换衣,外头就禀报小皇子求见。

明哲戟好奇他来干什么,就吩咐把他宣进门。

闻人桀一身干净利落,大概是回去洗了澡又换了衣服,连头发都是新束的。

明哲戟笑着打量闻人桀,闻人桀也半点不吃亏,紧盯着明哲戟打量回去。

“有事?”

“没事我来见皇上干什么?”

“有事你就说吧。”

闻人桀看了一眼房里的侍从嬷嬷,轻咳一声说了句,“他们在我没办法说。”

明哲戟笑着把人屏退,“都出去了,你有事就说事。”

闻人桀也不忸怩,直接上前拉住明哲戟的手,“之前没做完的事,皇上还想做下去吗?”

明哲戟禁不住好笑,“朕从一开始就没想,想的只是你吧?”

“就算是我好了,我想做,皇上跟我做下去吗?”

闻人桀目光炯炯,明哲戟被他看的脸颊发烫,在心里想了半天才说了句,“你从前是不是没做过这种事?有了念头要学会抑制。过些日子等我把你送回去,你就可以随心所欲了。”

闻人桀一愣,眉头皱的紧紧的,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难看,“可我只想要你。”

明哲戟也是一愣,却又马上笑道,“我和你打个赌好了,赌你回去半年之后,念头就会打消。在你这个年纪的很多想法,过几年之后回头再想,只会觉得荒唐。”

闻人桀还要说什么,舒辛却推门走进房来,一见到床下站着一个人,就笑着说了句,“臣还奇怪为什么服侍的人都站在外面,皇上洗漱完了?”

明哲戟笑着点点头,转而对闻人桀小声说一句,“这里是行宫,这间宫殿不止住着我,也住着皇后,你快别胡闹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闻人桀还不肯走,满心不甘地盯着明哲戟,“皇上明日也为我准备狩猎的马匹弓箭吗?”

“你也想去?”

“光是坐着吃吃喝喝,等着别人拿猎物回来有什么意思,我也想下场玩玩。”

“既然如此,朕明天就吩咐为你准备狩猎的弓箭,猎犬,随从和坐骑,你总该满意了吧?”

闻人桀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瞪了明哲戟一眼,“不满意。”

话说完,他连个礼都不行就转身走了。

舒辛望着闻人桀的背影,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容,眉头却已微微蹙起,“小皇子不懂礼数,皇上不能一味纵容。”

明哲戟本还面带笑意,听了舒辛这一句,她表情才有点僵硬,为了掩饰尴尬特别把头低了,“朕也不喜欢他没大没小,张扬跋扈的性子,过些日子,就找时机把他送回去。”

舒辛吃了一惊,“皇上要把小皇子送到哪里去?”

“当然是他从哪里来,就送他回哪里去。”

舒辛心中纠结,“皇上要送人回北琼?”

“这辈子除了你,我不会要别人了。北琼的国礼,我消受不起。”

舒辛笑着握住明哲戟的手说了句,“皇上的心,臣万分感念,你要是不喜欢小皇子,也不必非要把他送回北琼,留在宫里做一个富贵闲人也好。否则,于琼帝的颜面有损,唯恐会伤及两国的关系。”

明哲戟反握住舒辛的手,“朕心意已决。”

舒辛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无缘无故把人送回去,琼帝必然心中不快,等我想一个万全之策。”

明哲戟望着舒辛的笑脸,心里百味杂陈,谁能想到面上如此温柔和顺的人,内里却十分的冷漠乖戾。

“这事容朕再想一想,折腾一天,朕实在累了,皇后找人也辛苦了,早些歇息吧。”

舒辛难得用审视的目光看人,在他发觉明哲戟留意到他的眼神之后,才戴回一贯的温柔面具。

第二日一早,众人吃了早饭,各自整装,准备奔往猎场。

明哲戟叫人预备了最好的马匹猎犬给闻人桀,又派了一队侍卫贴身保护他。

出发之前,闻人桀特别到明哲戟面前拜道,“若今日我猎获的野物最多,皇上有赏赐没有?”

明哲戟好整以暇,“赏赐黄金千两,白银万两。”

一众人都吃惊不已,闻人桀也瞪圆了眼,“皇上说真的?”

“君无戏言。”

他既然有胆子要赏赐,自然是有取胜的信心了,明哲戟也好奇他的极限在哪里。

“子枭不用高兴的太早,往年都是皇后摘得榜首,朕的金库安全的很。”

众人闻言大笑,舒辛也笑如春风。

闻人桀却凝眉冷笑,“皇上哪只眼睛看到我高兴来着,万千金银,我不稀罕,我要别的赏赐。”

明哲戟哦了一声,语气也带了几分玩味,“昨晚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忘到脑后了,金银你不要,你想要什么?”

闻人桀自然没有忘记明哲戟说的话,可他现在被一个念头冲昏了头脑,就在要人和要钱之中纠结。

众人见闻人桀犹豫不决,都在心里嗤之以鼻,看这小皇子纤细瘦弱的样子,实在不像善狩猎的模样,怎么有底气同皇上讨价还价要赏赐。

明哲戟不发话,底下的人也不敢催促,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心里期待什么。

良久之后,闻人桀才沉声说了句,“我不要钱。”

明哲戟的心跳乱了几下,面上却不动声色,“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皇上不是都知道了吗?难道你要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再说一遍?”

明哲戟生怕他真的头脑发昏说出什么让人难堪的话,忙接话说了句,“九龙章的话,朕不能给你,黄金千两,白银万两,赏赐就是这个,要不要轮不到你。”

闻人桀被“轮不到你”激怒,愤愤回了一句“你等着瞧”,就飞身上马狂奔出去,侍卫们发呆了好一会,才快马加鞭的跟上去。

明哲戟望着闻人桀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小子马术了得,想来猎术也不会太差。

舒辛见明哲戟发呆,就笑着走到她面前说了句,“臣也去了。”

明哲戟这才回神,“皇后一定不要输,否则朕要破费一大笔了。”

下面的人又笑起来,舒辛笑着点点头,翻上马背,带人出去。

傍晚时分,明哲戟吩咐鸣锣叫人。

狩猎的公侯贵胄,与众武将都先后回来清点了猎物。

舒辛与闻人桀最末,两人一整天收获颇丰,可点算之后,闻人桀还是比舒辛少了两件。

明哲戟一方面觉得理所当然,一方面又莫名觉得有点失望,“输了就是输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闻人桀一脸不服,咬牙回了句,“没什么好说。”

明哲戟才要开口夸赞舒辛,跟随闻人桀的侍卫就躬身禀道,“皇后猎到四只鹿,小皇子没有猎到鹿。”

明哲戟一愣,把转到舒辛面上的目光又转了回来,“你为什么不猎鹿,是没遇到吗?”

闻人桀嗤笑一声,“一路上看见了不知多少。”

“那你为什么不猎?”

“不想猎。”

“为什么不想?”

“不想就是不想。”

闻人桀回话的语气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意味,一句说完,他就把头转向一边,两眼望天。

众人都觉得闻人桀的态度太倨傲,冒犯皇上肯定会受到责罚,谁知皇上非但不怒,面上还盈满笑意,连看人的眼神都温暖了。

两个人你看我,我不看你的僵持了半晌,完全是别人插足不得的气氛。

直到一旁的舒辛轻咳一声,明哲戟才讪笑着问了句,“既然没有猎到鹿,那小皇子猎到了什么?”

“小皇子猎到了野猪,野兔,野鸡和一只虎。”

众人大吃一惊,明哲戟也十分惊讶,“你说他猎到了一只虎?”

侍卫被问的不知所措,心说小皇子本尊就在你面前,皇上一个劲问我干什么。

“殿下不想毁了整块的老虎皮毛,就徒手将老虎刺死了。”

明哲戟舌桥不下,“徒手搏虎,你疯了吗?可有哪里受伤?”

闻人桀把受伤的胳膊背到身后,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了。这一回,两个人就变成了你看着我,我也看着你。

半晌之后,还是舒辛笑着说了句,“小皇子果然神勇不凡。”

闻人桀哼笑道,“林子里的野物被猎的所剩无几,那只可怜的畜生不被我刺死,也要饿死。”

第9章 .22

明哲戟一开始还忍着,忍到现在也忍不住了。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众人见皇上哈哈大笑,莫名也觉得闻人桀说的话十分好笑,就都哄笑起来。

只有舒辛一人是微笑。

明哲戟从上位走下来,叫人把老虎抬到她面前,“伤口在肚子上?”

闻人桀起初还以为她又在问侍卫,等了半天没等到人回话,才把头转过去看了她一眼。

只一眼,就再也收不回目光。

明哲戟正屈身在地上,抬头看着他,她脸上的笑容要把他的眼睛晃瞎了。

闻人桀全身的血液逆行,好艰难才从嘴里挤出一句,“皇上不会自己看。”

这话要是用稍微严肃一点的语气说,大概就是挑衅了,可小皇子的声调软的能滴出水来,听起来倒有点像撒娇。

明哲戟站起身,走到闻人桀面前笑道,“难得赚到一张完好无缺的虎皮,子枭准备拿它怎么办。”

“做毯子,或者坐垫。”

“朕回去叫人帮你做。”

“怎么还帮我做,皇上不要吗?”

明哲戟一愣,“你要送给我?”

“不为送给你,我花这么大的力气干什么?”

他回话的时候连翻了两个白眼,语气也是煞气冲天,可越是如此,越显得出自真心,没有刻意谄媚的意思。

明哲戟的心底有什么东西弥漫化开,腻的她嘴巴怎么也合不拢。

闻人桀本还东张西望,不经意间看到明哲戟流转的目光,就没办法再装作吊儿郎当了。

两个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看着对方。

时间一长,气氛就有点诡异,还是舒辛上前问了句,“既然小皇子要把虎皮送给皇上,那皇上是想做成毯子还是做成垫子?”

明哲戟轻咳一声,“垫子吧。”

闻人桀目送明哲戟回位,在她转身的那一刻,重新掩藏起脸上的笑意。

舒辛叫众人清点了猎品,架起火烧烤野物。

席间众人推杯把盏,都十分欢乐,酒过三巡,已有兴起的武官同舞伶们载歌载舞,纵情唱跳。

闻人桀本来坐在别桌,趁乱也凑到明哲戟身边问了句,“皇上吃到老虎肉了吗?”

明哲戟一皱眉头,“朕不喜欢吃那个。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好歹尝一尝。”

“真的不能吃。”

闻人桀手里举着个小叉子,直接往明哲戟嘴里塞。

明哲戟只能硬着头皮接在嘴里嚼了,嚼了两下就觉出不对,“这是老虎肉吗?”

“野猪肉。”

“所以你是欺君?”

“跟皇上开个玩笑嘛。”

闻人桀一边笑,一边越凑越近,一只胳膊已经搂到明哲戟脖子上来了。

他喷到她脸上的呼吸也带着酒味,熏的人都醉了。

大庭广众之下,明哲戟也不好和他拉锯推扯,只能歪着身子往旁边躲,“你喝了多少酒?”

“也没多少,皇上躲我干什么?”

闻人桀一声冷笑,搂明哲戟的手臂也用上了力气,抱着她在她脸上胡乱亲了几下。

下面的人看的目瞪口呆,舒辛面上连礼貌的笑容都保持不了了。

明哲戟一把将闻人桀推到一边,“你喝醉了。”

闻人桀踉跄了几步,摇摇晃晃地又扑回来,虚坐到明哲戟腿上对她眨眼睛,“皇上觉得我是醉了还是没醉?”

闻人桀两边脸颊都有一点红晕,可他双眸灵动,目光狡黠,哪里有半点迷离醉态。

何况,他看起来是坐到她腿上,可他全身都用着力气,很好地避开了他的伤口,一个意志不清醒的人哪里能做到这种地步。

为了当着众人的面调戏她,他居然装醉。

明哲戟啼笑皆非,不想纵容他一味得寸进尺,“众目睽睽之下,你要拉着我一起出丑吗?”

“我喝醉了出什么丑,出丑的只有皇上。”

“你!”

“我怎么了,你把我的座位安排的那么远,我心里不痛快。”

“那你怎么才能痛快?”

“搬个椅子让我坐到你身边我就痛快了。”

明哲戟本该斥他一句“异想天开”,可她一看到他的一双黑眼睛,就什么火气也没有了。

“座位是按照位分排的,朕的这张桌子只有皇后能坐。”

皇后坐是坐了,可跟她中间空了很大的距离,席间两个人更是连话都没说上几句。

闻人桀看了一眼冷笑的舒辛,对明哲戟笑道,“喝酒喝到兴起,当然想坐哪里就坐哪里,为什么要有那么多规矩,大家一起说话才热闹。”

明哲戟想了想,莫名就有了妥协的念头,罢了罢了,让他坐到她身边,总比贴在她腿上好看一点。

“我叫人帮你搬椅子过来就是了,你先从我身上起来。”

闻人桀起身时不怀好意地对她眨眨眼,“皇上的后半句话换到床上说,大约比现在要诱人许多。”

难得他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么一句,旁边的人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都以为小皇子被皇上呵斥了,在低头赔礼。

侍从把椅子搬到桌子的另一边角落,闻人桀却不满他与明哲戟之间的距离,拎着椅子靠上她的椅子,紧贴着她落座。

明哲戟满心尴尬,“才闹了一场还没闹够,你又凑过来干什么?”

“离得太远我说什么皇上都听不见,还怎么说话。”

明哲戟面上微笑,心里却只想骂人,“底下的人都在看热闹,你要让我颜面尽失吗?”

闻人桀轻哼一声,“皇上坐在上面形单影只,底下的人也会看热闹。”

明哲戟正往嘴里抿一口酒,听到这一句,当场呛的直咳嗽。

闻人桀还假好心地帮她拍了几下背。

等明哲戟咳嗽停了,她心里也有一点想明白,“你是不是今天比输了,所以才喝了酒跟我闹别扭。”

闻人桀把脸扭向一边,只当没听见。

明哲戟越发肯定心里的想法,“因为你猎获的野物没有皇后多,你以为你输了,才闹别扭的吧?”

闻人桀从明哲戟的话中听出端倪,“皇上说‘我以为我输了’是什么意思?”

这下子轮到明哲戟不敢看人了,“不是猎获的野物多的人就获胜,在我心里,你赢了。”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他有好半晌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皇上说什么?”

“你赢了。”

闻人桀起初还惊喜,惊喜之后又生出淡淡的失落,“既然皇上认定我赢了,为什么不当着众人的面说?”

明哲戟蹙眉笑道,“朕许诺你的赏赐是千两黄金,万两白银,如何当着众人的面说,说出来你我都会遭人诟病。我许诺你的东西,一定会兑现,你悄悄等着就是了。可有一点你要答应我,在你有生之年,若能夺取北琼的皇权,要承诺寸土不犯西琳。”

闻人桀发了一会呆,半晌才问一句,“可是比起金银,我更想要别的东西怎么办?”

明哲戟很怕他说那个字,可她更怕她自己自作多情,就开口问了他一句。

“我想要皇上的一夜。”

明哲戟哭笑不得,原来让他动心的不是她的人,他会被诱惑,也只是*使然。

她说不清自己是失望还是如释重负。

望着闻人桀满含期待的眼睛,明哲戟轻笑着说了句,“你想要,我答应给你就是了。要了我的一夜,就没有了千万金银,一个人的*到底值不值这些钱,你要用力想清楚。”

闻人桀笑着拉起明哲戟的手,“事先说清楚,我要的是皇上的一夜,你要任我随意摆布,不能拒绝我的任何请求,否则就是你言而无信。”

明哲戟嘴角噙着笑,一个好字脱口而出,“朕再问你一遍,用千万金银换一夜放纵,你想好了吗?”

闻人桀点点头,“我有本事让皇上在那一夜对我生情,说不定一夜变夜夜,得到你的心,还有得不到的千万金银吗?”

明哲戟冷笑失声,“原来你在盘算我的心,你以为得到了我的心,我就会任你予取予求,让你人财两得?”

“皇上对皇后不就是如此吗?”

明哲戟哈哈大笑,笑中不乏有自嘲的意味,“我只有人,有财的是皇后。舒家家财万贯,富可敌国,我的人和财在皇后眼里,都是看不上眼的劣等品。”

闻人桀瞄了一眼旁若无人,淡然饮酒的舒辛,嘴角一撇低声骂了一句什么。

明哲戟看他嘴巴开合,就好奇地问他说了什么。

闻人桀连摇了两下头,“没说什么。皇上什么时候履行承诺?”

明哲戟看着底下的一团团火,淡淡笑道,“起码等我养好了腿伤。”

闻人桀心中大石落定,“一言为定。”

明哲戟摇头轻笑,没有回话。

闻人桀才想说一句什么,下头就有人提议皇后拉一曲西琴助兴。

明哲戟很喜欢听舒辛奏琴,舒辛技艺高超,他擅长奏的曲子也极尽温柔缠绵,一曲终了,还带着无穷无尽引人回味的余韵。

闻人桀见明哲戟一脸期待,就在舒辛应承之前抢先说了句,“皇后的琴皇上听过许多次,不如今天由我为皇上奏一曲。”

第9章 .23

明哲戟看了一眼舒辛,见舒辛微笑点头,她才对闻人桀问了句,“子枭也会奏西琴?”

闻人桀轻笑道,“西琴我是不会奏的,我要奏的当然是我们北琼的绰琴。[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明哲戟有点为难,“这次跟来的乐师没有会奏绰琴的,恐怕也没人带琴来。”

“我自己带了。”

这倒是明哲戟始料未及的。

闻人桀生怕人说他处心积虑,就笑着解释一句,“从前我们出去狩猎的时候,一定要随身携带乐器,喝了酒,吃了肉,少不了要一起唱跳玩乐。”

明哲戟展颜笑道,“既然如此,就请子枭就奏一曲来听。”

底下的人鸦雀无声,闻人桀才渐渐感觉到压力,这与他从前拉琴时闲耍玩乐的气氛显然不同,一众公侯伯爵,文武百官,一双双眼睛都瞪着他,等着品评他的高下。

他差一点就手抖了,要不是拉动琴弓的时候看到了明哲戟面上的温柔笑意,第一下出来的肯定会是杂音。

悠扬婉转的琴音瞬间揪住了明哲戟的心,绰琴的琴声比西琴要浑厚低回,奏一曲抒情的曲子时,就会透出比西琴更浓郁的沧桑之感。

大概是联想到了自己的事,明哲戟心里莫名觉得悲伤,按说以闻人桀的年纪,他不该有那么消沉压抑的情绪,就算以他现在的处境,又或是他的思乡之情,都不足以支撑他琴声中动人心弦的饱满情感,尽管他的曲子奏的无可挑剔,却还是听得出拉琴的是个年轻人。

一个初尝情思,爱意缠绵的少年。

一曲终,下面的人都不知如何反应,气氛一时变得有点诡异,明哲戟还沉浸在琴曲的情感里,就错过了开口的最佳时机。

舒辛才要出面解围,闻人桀就又拉动琴弦,换奏一曲慷慨激昂的快乐。

明哲戟心中的悲意一扫而空,脸上又重新露出笑容。

乐师们见明哲戟示意,也纷纷加入了合奏的行列。

舒辛扭头看了一眼明哲戟,他面上虽笑,眼中的情绪却十分复杂。

底下的气氛活络起来,舞伶随乐起舞,众人把盏谈笑。

闻人桀的琴声渐渐低下去,退出合奏的行列,叫人收了琴,笑着回到明哲戟身边落座,一边凑到她耳边问了句,“皇上喜欢我的曲子吗?”

明哲戟不想违心地说不喜欢,又不想助长他的气焰,就折中说了句,“还不错。”

闻人桀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我刚才拉琴的时候,皇上的眼睛可不是这么说的。”

明哲戟啼笑皆非,“你拉琴的时候还顾得上看我的眼睛?”

“看着皇上的眼睛才能寄情。”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看的明哲戟也有点不好意思,“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甜言蜜语?”

“我说的都是实话,怎么就成了甜言蜜语?”

“那你倒说说看,你拉琴的时候,我的眼睛说了什么?”

闻人桀摇头晃脑地卖了一会关子,终于笑着说了句,“皇上的眼睛说喜欢。”

“胡说八道。”

“是不是你心里知道。”

闻人桀说完这一句,又把头转到一边不看她了,可他脸上满是得意洋洋的神色,看了就让人生气。

明哲戟气自己没法真的生气,鬼使神差,她就伸手过去捏了捏他的脸。

这家伙瘦的脸上也没有多少肉。

其实她没用多大的力气,摸过去的效果跟爱抚差不多,可这就给了闻人桀一个报复的理由,他也回手捏了她的脸。

捏了一下还不够,他笑着又捏了一下。

明哲戟心里后悔,她不该稀里糊涂地惹他,以这家伙睚眦必报的秉性,一定会加了利钱讨回去。

好在闻人桀只动了两下手,否则她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舒辛从头到尾都冷眼旁观,面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晚宴散罢,明哲戟已喝的八分醉,被舒辛扶回寝宫。

难得赶上有酒壮胆的时机,她就试着抱了他一下,舒辛也笑着回抱了明哲戟,可他说出的话就不怎么讨喜了,“臣这两日看皇上与小皇子交往,你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明哲戟被问的有点发懵,她对闻人桀是有一点欣赏,要说喜欢,顶多也只是把他当成一件可爱的小玩意喜欢,她心里清楚明白,那种喜欢与对舒辛的喜欢不一样。

舒辛见明哲戟不说话,就笑着又问一句,“才过了一日,皇上不会就改了主意要把他留下?”

明哲戟忙摇头,“不不不,人还是要送回去的。”

舒辛皱起眉头,脸上的笑容也打了一点折扣,“看起来他十分喜欢皇上,皇上不如试着接受他,兴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明哲戟闻言,一时手脚发凉,醉酒催出的勇气也被当头泼来的冷水浇熄,“皇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臣觉得皇上与小皇子十分默契,把他留在你身边如何?”

明哲戟想从舒辛脸上看出些端倪,可他面上毫无异色,并没有正话反说的意思,心中大概也是真的这么想。

明哲戟心灰意冷,默默放了抱舒辛的手,扶额坐到床上。

舒辛站在床边看了她半晌,笑着摇摇头,转身出门。

明哲戟一阵头疼,喉咙也像火烧一样灼,醉酒的快意集体变成痛苦,她只想叫人进来帮她更衣洗漱,盖被子一觉睡到天亮。

过了不知多久,有人走到床前,明哲戟本以为是舒辛洗澡回来,一睁眼才看到,坐在她身边的是闻人桀。

“你怎么来了?”

“皇后叫我来的。”

明哲戟如鲠在喉,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变调,“皇后叫你来干什么?”

闻人桀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脸痛苦的明哲戟,“皇后问我愿不愿意服侍皇上,起初我以为他是要套我的话,找我的麻烦,可交谈下来,我才知道他是真的想让我服侍你。”

“所以你就来了?”

“所以我以为他疯了。”

“那你过来干什么?”

“我要是不过来,我就是疯了。”

明哲戟心绪纷乱,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说辞让闻人桀回去。

闻人桀猜到她心里的想法,就坐到她身边笑着说了句,“皇上不要误会,我想来,不是因为皇后吩咐我来,我想要你,只是我想要你,你要是不想要我,我不会因为皇后说一句话,就有恃无恐地强迫你;反之亦然,你要是愿意,就算皇后百般阻挠,我也要得到你。”

明哲戟感慨万千,半晌才苦笑着说了句,“你说的没错,喜欢一个人,光对他好是没用的,就算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给他,他也不会领情。”

闻人桀见明哲戟一个劲地拉衣领,就伸手过去把她的腰带解开了,又不顾她的反对帮她扒了外袍,“别乱动,我不是想对你干什么,你穿这个不舒服。”

他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却趁机摸了她好几把。

明哲戟被逗的想笑,心里却还存着难过,纠结的上下不能,“你说的这么有道理,不如再指点一下我该怎么做。”

闻人桀失声冷笑,愤愤回了一句,“你以为我比你好过?我喜欢的女人从一开始就没有认真对待我。就算我亲了她,抱了她,为她奏了琴,对她诉了衷肠,她给我的回应就是嬉皮笑脸的看我的笑话。”

明哲戟一皱眉头,“你还没见过其他女人,如果你见遍了天下间的美人,心里也只想要我,那才够资格被称之为喜欢。你现在只是被错觉迷惑罢了。”

闻人桀苦笑着摇摇头,“也许你说的对,我也希望我只是被错觉迷惑,现在没办法验证,期待来日吧。”

他一边说着话,身子却压到她身上来了,两只手抓着她的衣领往两边扯,“皇上许诺的一夜,恐怕等不到你伤势痊愈了,选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就兑现。”

明哲戟看着他冷笑,“你才说不会强迫我,如今又出尔反尔想趁人之危?”

闻人桀一脸纠结,自我斗争了半晌,颓然趴倒在明哲戟身上,“你喜欢的人把别的男人推到你房里,我喜欢的人从房里往外推我,要说可怜,我们也是彼此彼此。既然我答应你不会强迫你……我会等到你伤势痊愈,愿意履行承诺的一天。不过今天晚上你别想赶我走,我一定要睡在这里,否则我的面子往哪搁。”

明哲戟笑他小孩子气,一边叫人来帮二人洗漱更衣。

躺到床上之后,才是闻人桀痛苦的开始,明哲戟醉了酒,不出一会就睡着了,他却一点困意也没有,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夜,还是忍不住,凑到她身边吻了她。

正人君子什么的,他果然是做不来。

明哲戟睡得很熟,即便是被闻人桀压在身下放肆亲吻,她也只是感觉到微微的不适,完全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这个吻比他们的第一个吻还要甜美,只是唇舌相接,他就激动得不行。

*冲破牢笼,一发不可收拾,大概是之前煎熬的时间太长,一切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真是让人无比挫败的第一次。

闻人桀失落的无以复加,躺在明哲戟身边久久不能平复。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就起晚了。

明哲戟一觉睡过了头,外头的人都准备出猎了,却听说皇上还没醒。

皇后倒是早就起了,精装武服坐在上首,等了半个时辰之后,也沉不住气,去寝宫看情况。

服侍的人战战兢兢等在门外,一见舒辛就都跪了,“殿下千岁。”

舒辛皱起眉头,语气也十分严厉,“皇上不起,为什么不叫?”

侍从们面面相觑,“下士们不敢叫。”

皇上在里面召幸准皇妃,谁敢不知死地跑去打扰,坏了那两位的兴致,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昨日二人交往的情形,众人都历历在目,大庭广众之下搂抱暧昧,显然已互生情愫。这一夜必定也如鱼得水,不知晨昏。

舒辛一路走到门口,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有叫门,站在院子里跟侍从们一起等。

跟随他的侍卫躬身问了句,“外头等的辛苦,不如殿下替皇上击鼓。”

舒辛面无表情地摇摇头,“还是要皇上亲自击鼓。”

外头的人又等了半个时辰,明哲戟才醒过来。

她是被闻人桀用胳膊抡醒的。

明哲戟正做着一个从山崖掉落的噩梦,肚子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重锤。

她醒来的时候一身冷汗,也分不清有几分是因为惊吓,几分因为疼。

闻人桀行了凶,自己还睡得香甜,占了大半边床不说,一条腿还霸道地压在她身上。

怪不得她掉下山崖的时候觉得怎么挣扎也动弹不得,原来是下半身被压麻了的缘故。

明哲戟恨恨把闻人桀推到一边,这家伙连她腿上的伤也不顾,压过来的时候一点也不留情面,幸好没撞到她断掉的小腿骨,否则就凭他没轻没重的力道,一脚就能把她踹瘸。

明哲戟等腿上的麻涨感渐渐消除,没好气地叫了两声,“该起了。”

闻人桀一点睁眼的意思都没有,皱着眉头挥掉她拉他的手,换个姿势继续睡。

明哲戟被他的懒散样子逗得想笑,她哪里知道他昨晚煎熬了一整晚,根本就没怎么合眼。

明哲戟狠了狠心,伸手在闻人桀胳膊上拧了一把。

闻人桀一声痛叫,总算是醒了,他一睁眼就看到明哲戟在对他笑,昨晚的事在眼前闪回,一时羞的全身都像被煮了一样发烫,就缩成一团钻进被子里。

明哲戟哪里知道他害羞,还以为他执意想赖床,就用蛮力扯了他身上的被子,又推了他两把。

闻人桀也不反抗,拉了另一条被子往里钻。

明哲戟彻底怒了,“日上三竿了,因为你,我也起迟了,你还要耍赖?”

闻人桀听而不闻,窝在被子里嘟囔一句,“腿都断了还不老实。”

“你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

“快起来。”

“你想起来就自己起来,非拉着我一起起来干什么?”

实话是,闻人桀连明哲戟的正脸都不敢看,他也知道这么躲着不是长久之计,可要他马上面对她,他恐怕更做不到。

明哲戟被激出了好胜之心,拉被子和推人的手也用上了全力。

闻人桀头上的被子到底还是被扯掉了,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是一愣。

一早起,她头发是乱的,眼睛也有一点浮肿,非但没有昨晚睡着时那么诱人,看上去还有点滑稽,可该死的他居然又有反应了。

真是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

闻人桀咬牙切齿地说了句,“你再招我,后果自负。”

明哲戟被他嗜血的眼神震慑,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再动手。

这家伙的起床气也真是严重。

她理了一下头发,想越过他下床,还没来得及叫来人,就被闻人桀拉着胳膊抱回床上,“跟你说了后果自负。”

明哲戟被撞到了大腿上的伤,痛的只想叫,“我哪里有再招你,我自己起身也不行?”

闻人桀干脆不讲理了,“你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就是招我。”

一句说完,他就落唇了,辗转缠绵,温柔动情。

他之前说话的口气虽然是恶狠狠的,吻她的时候却十分温柔,手上的动作也十分收敛,带着点小心翼翼讨好她的意味。

这么一来,明哲戟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拒绝他了。

这边反应一迟钝,闻人桀的手就摸到了她腿间,嘴巴也顺着她的脸颊吻到耳垂。

明哲戟全身一阵酥麻,“你手往哪里摸呢?”

“不是撞到伤口了吗?我帮你揉。”

她捏着他的小爪子,差点就捏碎了他的手骨,“一大早你又干什么?”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我的身份,注定不能随心所欲。不要胡闹了。”

闻人桀猜明哲戟是担心她的声誉,他自己也不想被冠上男宠的恶名,又吃了几勺豆腐就停手了。

青天白日里做这种事,他怕是要手忙脚乱,真到手了也可能会被嘲笑。

他可受不了被她嘲笑。

昨晚的事还好她不知道,要是当着她的面发生一次,他就真的颜面无存了。

还是回去悉心准备,做也要做的游刃有余。

明哲戟见闻人桀凝着眉毛出神,就在他眼前挥挥手,“我叫人来服侍更衣。”

闻人桀下意识就抓住她的手,展颜笑道,“更衣这种事何必叫人,我帮皇上就是了。”

明哲戟眼看着他凑过来,以为他又要动手动脚,结果他只是一脸坏笑地在她身上抓痒。

明哲戟身上敏感,一开始还强忍着,渐渐的就忍不住了。

闻人桀见她笑的开心,禁不住越战越勇,两个人打打闹闹,笑来笑去就笑成了一团。

舒辛和一干侍从在外头听到里面的笑闹声,表情各有不同。

侍从们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也有可怜舒辛的。

舒辛见他们一个个都把头低着,面上也有些挂不住,就拂袖回了猎场,“伺候皇上起身的时候,不要说我来过。”

侍从们慌忙作应。

一早闹了这么一场,明哲戟整理好去猎场的时候,已经又过了半个时辰。

原本指望早猎的人早耗光了耐心,舒辛面上虽带着礼节性的笑容,却也是一脸的百无聊赖。

明哲戟原本还有一点愧疚,瞥见闻人桀面色如常,落落大方,她才莫名变得坦然起来。

“今日狩猎,只准活捉,不准射杀。”

一言既出,底下的人都有点吃惊。

舒辛笑道,“既然要活捉,免不了要射伤,猎物受了伤,不管以后是杀是放,都是折磨。”

明哲戟淡然笑道,“皇后说的不错,既然如此,那就既不许射杀,也不许射伤,不止不能用箭,也不要用刀枪。”

舒辛思索半晌,叫人准备了绳索猎网,分给众人。

“这样一来,更能分出本事高低了,不知皇上今日许诺的赏赐是什么?”

明哲戟从腰上解下一块玉佩,“赏赐就是这个。”

舒辛看到那块玉佩,目光一闪,他们大婚之前,明哲戟曾想将这块玉佩送给他做信物,取义“只羡鸳鸯不羡仙”,可最后还是被他拒绝了。

他用的理由倒十分正当,皇家用鸳鸯玉佩做信物,太不庄重,不如用龙凤,

明哲戟这才叫人打造了一大一小两只纯金的龙凤镯,两人各佩戴一只,鸳鸯玉佩她就自己挂在腰间。

怎么今天突然要拿这个做赏赐。

舒辛顺着明哲戟的目光去看,看到一脸兴奋,跃跃欲试的闻人桀,才有点明白。

他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也许是争强好胜的秉性使然,他竟生出了想同小皇子一决高下的念头。

晌午用膳时,舒辛带人回来,正看到一群人围成一圈,笑声不断。

他好奇着也走过去看,众人慌忙让出路来。

侍从侍卫围着的正是明哲戟,还有一只半大的小鹿。

明哲戟正弯腰在喂那只鹿。

舒辛四下一看,并没有看到闻人桀的人影,就叫侍从小声问了句,“鹿是谁捉的?”

“小皇子殿下。”

“他晌午之前就捉了一只鹿?”

“是。”

“那他人呢?”

侍从支支吾吾,“小皇子殿下捉回这只小鹿,伸手向皇上要赏赐,皇上犹豫了一下,没把玉佩给他,他就赌气跑了。”

舒辛一愣,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在笑。

他对这种事本该无动于衷,眼下竟然也会幸灾乐祸。

明哲戟喂完小鹿,终于看到舒辛,忙直起身对他招呼一句,“皇后回来了?午前可有收获?”

跟随的侍卫替舒辛答一句,“皇后捉到了一窝兔子和一只猪。”

明哲戟一边拿手绢擦手,一边笑着走到舒辛面前,“一窝兔子?皇后是找到它们的窝了吗?”

“狡兔三窟,臣为了抓住那几只畜生,着实花费了不少功夫。”

明哲戟看着笼子里哆哆嗦嗦的小东西,难免生出恻隐之心,“这是一家吧,却被皇后一网打尽了。”

第9章 .25

舒辛见明哲戟神情落寞,就低声笑道,“皇上是要我把兔子都放了吗?”

“猎物是皇后捉的,自然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舒辛明知她口是心非,却不点破,“这几张皮做垫子是不够的,给皇上做帽子倒绰绰有余。”

明哲戟心里吃惊,忙扭头去看舒辛的表情,只看到舒心一脸狡黠,正明眸闪闪地望着她。

明哲戟这才知道他是在调侃。

舒辛一贯温和,说笑也是极难得的,今天是怎么了。

两人相视一笑,携手入席,吃了中饭,明哲戟叫大家不必出去了,留在营中查点休整,没回来的也鸣锣将他们唤回。

她自己回了寝宫,找人来问闻人桀的情况,服侍的人去打听了来禀报,说小皇子中饭也没吃,骑着马跑出去了。

明哲戟看了一眼舒辛,皱眉对侍从问道,“不是鸣锣了吗?他听到锣声也没回来?”

两个侍从齐齐摇头,明哲戟这才有点担忧。

舒辛猜到了她的心思,就笑着说了句,“不如派人把小皇子找回来,天色越来越暗,他一个人游荡在外,要是遇到豺狼虎豹就麻烦了。”

明哲戟心里也这么想,嘴上却不想说不吉利的话,就故作轻松地说了句,“豺狼虎豹遇上他才麻烦。”

这边话音刚落,就有人来禀报,说小皇子回来了。

明哲戟心中大石落定,面上却不动声色,笑着同舒辛一起出门。

闻人桀牵着一只鹿走进院子,把它同之前的那一只拴在一起,站定后远远瞄了一眼明哲戟,故意把身背对着她不打招呼。

明哲戟明知他闹别扭,只能主动走过去跟他说话,“你饭也不吃,跑到哪里去了?”

“之前捉的猎物,皇上不满意,我只好再捉一只配成一对。”

明哲戟心里好笑,“我什么时候说我不满意了,你捉的小鹿很讨人喜欢。”

闻人桀面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意,“要是皇上想把鹿养在宫里,只有一只小母鹿未免太形单影只了,抓一只小公鹿跟它配对也不错。”

明哲戟看着两只小鹿,嘴巴笑的合不拢,“所以你又跑出去硬抓了一只小公鹿。”

“没有硬抓,我是看准了才抓的,这两只鹿注定是天生一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谁注定的,还不是你。”

“天注定的,我算什么。”

闻人桀眼珠子转了转,也不看人。

明哲戟见闻人桀刻意回避她的眼神,就越发生出想逗弄他的心思,“你骑马出去,就是为了捉鹿?”

“不然呢?”

“我猜你是生了我的气,愤愤跑了出去,冷风一吹,肚子一饿又想明白了,空手回来觉得尴尬,这才又捉了一只小公鹿。”

闻人桀脸都红了,嘴巴一瞥眼望天,“你说是就是,谁敢跟皇上顶嘴。”

明哲戟屈身看那一对凑在一起的小鹿,心中越发怜爱,忍不住就伸手摸了摸那两只鹿的头,随即把腰间的玉佩接下来递给闻人桀,“一块玉而已,也值得赌一场气?先把饭吃了吧。”

闻人桀故作泰然地接过玉佩,二话不说就缠在腰间,扭头想对明哲戟说什么,又觉得十分不好意思,窘迫之下,就转身走了。

明哲戟看着他的背影发了一会呆,脸上的笑容也越扯越大。

舒辛一直站在远处观望,等闻人桀离去,他才走到明哲戟身边,“皇上还是把玉佩赏赐给了小皇子?”

明哲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说是愧疚,又不像是愧疚,毕竟当初她把玉佩送给舒辛的时候,是他自己拒绝了。

想了想,大概只是遗憾。

“送给他也好,等他以后回去了,找到自己喜欢的人,说不定也能把玉佩当成定情信物转赠出去。”

舒辛摇头冷笑,“小皇子把玉佩当成皇上送给他的定情信物,哪里舍得转赠别人。”

明哲戟自嘲一笑,“子枭年轻气盛,难免会生出错意,等他回去之后,年少情愫早晚会淡掉。”

舒辛笑的玩味,“经历了昨晚,皇上还要送小皇子回北琼?”

“出身皇子,谁愿意寄人篱下,要是他够聪明,回去之后起码也能做个富贵闲王。”

舒辛闻言,禁不住就变了脸色,“皇上对别国的皇子倒宽容。”

明哲戟知道他是在责怪她把明哲弦远嫁南瑜的事,心中的酸苦无以复加。

从前有几度,她也想把实情告诉他,最后也都忍下了冲动。

这个黑锅,她恐怕要背一辈子了。

舒辛见明哲戟脸色不好,也意识到自己冲动之下透露了真心,忙改换温柔笑着安抚一句,“皇上之前不是说要把那几只兔子放了吗,你是想亲自去,还是吩咐人去?”

明哲戟看了一眼自己断掉的小腿,笑着回了句,“朕自己去吧,这三日造了许多杀孽,走前能放生几只,也聊以慰藉。”

舒辛叫人替明哲戟背马,他把她抱到马上,亲自牵起马缰绳,侍从们拎着竹笼跟在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林子里走。

闻人桀吃了饭出来,就看到明哲戟骑马,舒辛牵马的情景。

侍从嬷嬷们纷纷议论,说帝后和睦恩爱。

闻人桀失声冷笑,“看似和睦,实则面和心离。”

这话实在大不敬,再加上他态度傲慢,底下的人都免不了愤愤然。

闻人桀不顾众人眼光,轻哼一声回房去了。

明哲戟与舒辛回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御膳房精心准备了菜肴汤羹,晚宴的气氛也不如昨日放纵。

明日要整装回朝,酒足饭饱后,就陆续有人会去歇息了。

明哲戟也早早退场,回到寝宫喝了一杯茶解腻,随手拿了一本书看。

舒辛破天荒饮了不少酒,回来的时候,人也比平日笑的灿烂,“皇上在看什么?”

“随便看的。”

明哲戟把书放到一边,才要叫人进来服侍更衣洗漱,舒辛就抢先一步阻拦她,笑着说了句,“皇上,臣今日醉了。”

明哲戟心里好奇,“皇后一向自律,怎么今日倒喝醉了?”

舒辛笑道,“皇上离席的太早,臣一个人坐在桌前被众人敬酒,不知不觉就喝多了。”

明哲戟上前想扶住舒辛,反倒被舒辛扶住了,“皇上小心腿伤。”

明哲戟讪笑着同舒辛一同坐到床边,“明日回京免不了要车马劳顿,皇后既然醉了,就早些歇息吧。”

舒辛笑着点点头,半晌又对明哲戟问了句,“皇上今日还要小皇子服侍吗?”

“什么?”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明哲戟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就又确认了一次。

舒辛提声笑道,“皇上今晚是想要我服侍,还是想要小皇子服侍?”

他问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两团红云,也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窘迫。

明哲戟脑子一团纷乱,他们在一张床上睡过无数个夜晚,他却从来没提过要服侍她的事,怎么今天平白无故地提起来了。

转念一想,一定是她自己错意了。

舒辛的意思大概只是委婉地问她还要不要叫闻人桀来□□,因为他不想跟她睡在一起,又不好直言,所以才用这种折中的法子逼她自己开口,送他出去。

还真是处心积虑。

明哲戟笑着摇摇头,随即又轻轻叹了一口气,“皇后既然身子不舒服,就该好好歇息,你把子枭叫过进吧。”

她本以为舒辛得偿所愿,眉宇会舒展许多,谁知他竟一脸惊诧。

“皇上要小皇子服侍?”

明哲戟笑的一脸坦然,“皇后早些歇息,你出去的时候叫他们把子枭叫来,要是他也睡下了,那就算了。”

“这是皇上的圣旨?”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圣旨不圣旨的。”

舒辛目不转睛地看着明哲戟,半晌又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皇上下定了决心要小皇子?”

明哲戟本以为得到她的首肯,他就会马上出去,可他为什么又问了两次,弄得她也有点犹豫,“我有点搞不懂皇后的意思了,你是想留下,还是想出去?”

舒辛摇头轻笑,“是臣冒昧了,我这就出去叫人。”

明哲戟望着舒辛的背影发呆,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叫住他,门外就通传小皇子求见。

舒辛嗤笑出声,旨意还没传到,这小子倒自己先找上门了。

他转回头对明哲戟粲然一笑,打开门走出去。

闻人桀不等传召,与舒辛走了个擦肩,登堂入室的理所当然。

明哲戟本还莫名伤感,一看到闻人桀的脸,又忍不住好笑,“你跑过来干什么?”

“我在房里等皇后找我,等来等去也不见他的人,就只好自己来了。”

闻人桀一边说,一边坐到明哲戟身边,“皇上的伤势好些了吗?”

明哲戟不答反笑,“今日晚宴你倒老实。”

闻人桀一手抚着腰上挂着的玉佩,低头笑道,“皇上把定情信物都送给我了,我自然要规矩一点。”

第9章 .26

这家伙不会真的误会了吧。[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明哲戟笑着解释一句,“这玉佩是赏物,不是什么定情信物。”

闻人桀反唇相讥,“哪里有人用鸳鸯做赏物的,皇上分明是强词夺理。”

“我只是就是论事,怎么就成了强词夺理?”

“皇上一开始就没打算把玉佩送给除皇后以外的其他人吧。”

“这话……是从何说起?”

明哲戟虽咬着牙不承认,可她毕竟有点心虚,眼神也躲避着闻人桀。

闻人桀失声冷笑,“你把玉佩送给我的时候我还暗自窃喜,现在看来,你不过是看我可怜,想让我闭嘴罢了。是我自作多情。”

大概是因为自身有同样的经历,明哲戟本来就对“自作多情”这个词很敏感,“你早晚是要回去的,因为这些儿女私情纠缠不休,岂不是太不大气了?”

闻人桀一听到“回去”两个字,表情就是一滞,“我其实不用那么早回去的。”

明哲戟看他语气犹疑,面上也满是纠结之色,就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笑道,“你是在担心回去之后的事,所以才千方百计地找借口拖延?”

“你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就是胡说八道,我不是害怕才不肯回去的,我是舍不得你。”

他说后半句的时候,头要低到地底下去了,声音也几不可闻。

明哲戟也有点动容,却强迫自己不要心软,“害怕就是害怕,别拿我做借口。我们相交日子尚短,要说你对我情根深种,别说我不信,恐怕连你自己都说服不了。”

闻人桀一咬牙,愤愤从床上站起身,“你爱信不信。”

眼看着他要像一阵暴风一样冲出门,明哲戟忙拉住他的手,“你现在出去,我们两个的面子都要折尽了。”

“我不管,我不想再看见你。”

“一言不合,就拂袖而去,就你这火爆的脾气,怎么在你皇兄的眼皮底下活过三个月?”

“不用你操心,你明天就把我送回去好了。”

“我要送人回去,不想送一具尸体回去。[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我欠你千两黄金,万两白银,你欠我一个在世不犯西琳的承诺。”

“你就那么笃定,来日我能掌权?”

明哲戟听他语气缓和,就重展笑颜对他说了句,“其实也不是很确定,我常常看错人,所以才落得个众叛亲离,孤家寡人的下场。人生本就是一场豪赌,直觉也好,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认定可以在你身上下赌注。”

闻人桀嗤笑出声,“皇上在说笑吗?你当初在地和殿召见我时,根本没有正眼看过我。”

明哲戟也笑,“你说的不错,那个时候我的确是没有正眼看过你。所以我说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并不是当初我召见你的那一次。”

“那是哪一次?”

“荒郊野外,你孤身一人从断崖上爬下来救我的那一次。”

闻人桀一扭头,就看到明哲戟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他的呼吸都错乱了,有什么东西从胃里一个劲地往上顶,心也跳的犹如鼓鸣。

意识到以前,他已经紧紧地把人抱住了,“你怎么总是这样,诱惑了我,又要赶我走。”

明哲戟的腰都要被勒断了,“是你自己提出要走的,作为救我性命的交换,才过了几天你就忘了?”

一提这个闻人桀就觉得十分怄气,“早知今日,我当时还不如选别的交换。”

明哲戟狠狠拍了一下闻人桀的肩膀,“你要别的我就不一定同意了,快松开我,喘不上气来了。”

闻人桀不情不愿地松开手,一个劲地往床边拖人,“皇上允诺的一夜,今晚兑现。”

“说好了要等我腿伤痊愈。”

“我会小心避开你的腿的,你的腿也用不着使力,我会抱着它们。”

明哲戟忍不住好笑,又马上改换正色,“你愿意做我的皇妃吗?”

闻人桀一脸惊异,“你改变主意了?不想送我回去了?”

“做了我的皇妃我也能把你送回去。”

闻人桀有点发蒙,“皇上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只说你愿意不愿意。”

“如果是你兑现承诺的必要条件,那我不愿意也得愿意。”

明哲戟笑着拍拍他的手,“这样就好。一切都交给我,你静静等着就是了。”

闻人桀猜不到明哲戟的用意,可他至少知道她所谓的要他做皇妃,不是真的要他做皇妃,她心里有一个打算,这个打算让他莫名不安。

可他却自欺欺人地不愿深究。

如果能得到这个人,就算不得不暂时背上那个羞辱的位份,也是值得的吧。

三日狩猎结束,一切都恢复如常,只有一点发生了改变。

小皇子同皇上的关系,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

闻人桀捉给明哲戟的两只鹿,被好生养在御花园里,两个人每天都要结伴去看一看。

小皇子从前足不出宫,从猎场回来之后,天天往金麟殿跑,吃过晚饭也迟迟不回宫,不是教皇上拉绰琴,就是没完没了地聊天,熬到深夜等人赶了,才恋恋不舍地回去。

侍从们都认定皇上会厌烦,可她却越来越乐在其中,还下了封妃的旨意,要礼部与内务府着手准备。

很快又定了吉日。

宫里议论纷纷,都说小皇子马上要替代皇后的位置,成为皇上的新宠,毕竟除去每月两次必须要过去永乐宫的日子,皇上天天都和小皇子在一起。

从前皇上和皇后虽和睦,交往中却总是客客气气的,别说打闹嬉笑,连开怀大笑的时候都很少;皇上同小皇子在一起的时候却是完全不同的状态,两个人常常拌嘴,吵架之后还要共处一室,闹别扭互相不理睬对方,等到谁熬不住了,再找个借口哄对方开心。

算下来,还是小皇子妥协的次数比较多。

他大概从来就没把皇上当皇上,当着宫人的面,也毫不顾忌地同皇上搂搂抱抱,言辞无忌。

舒辛觉得事情超出了掌控,是在明哲戟破天荒地忘记了每月十五,要摆驾永乐宫的时候。

他在宫里等到戌时,他派人去问明哲戟是不是在金麟殿歇息了,侍从回来却禀报,皇上陪小皇子在御花园赏月。

舒辛犹豫了半晌,本来已经决定更衣睡下,可脱了外袍之后又改变了主意,吩咐也摆驾御花园。

他过去的时候,特别叫随行的侍从不要张扬。

明哲戟与闻人桀也十分低调,两个人身边连服侍的宫人都没有,大家都躲的远远的。

闻人桀原本在给明哲戟拉琴,一曲完了,两个人又凑在一起不知说笑什么。

舒辛站在远处看了一会,笑着走了过去。

明哲戟背对舒辛坐在亭子里,直到人走到近前她才知道。闻人桀却是一早就看到了他的,却一直装作没看到。

舒辛对闻人桀的敌意视而不见,躬身对明哲戟拜道,“皇上万岁。”

明哲戟见到他的时候还有点惊喜,“皇后怎么来了?”

“今日是十五。”

明哲戟一愣,“今日是十五吗?不是十四吗?”

话说完,她就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闻人桀。

闻人桀遭了眼刀也没有不好意思,眼望天视而不见。

明哲戟站起身,对闻人桀笑道,“时辰不早了,你也回宫歇息吧。”

“皇上要去永乐宫?”

“嗯,你也回去吧。”

要不是他一直缠着她,她也不会错过就寝的时间。

闻人桀的花样多的用不完,爱说话的时候就像话唠一样,非要占据对方的全部精力才肯罢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时间不知不觉就从指间流逝了。

舒辛伸手扶住明哲戟,二人吩咐摆驾。

闻人桀十分不情愿地目送明哲戟的背影,想了想,还是追了上去,“明日的早膳?”

“你自己吃吧。”

明哲戟回话的时候没好气,一看到闻人桀咬牙切齿的表情,又有点不忍,就温和了语气加了一句,“午膳我陪你一起吃。”

闻人桀的态度这才和缓一些,对二人行礼,带人走了。

明哲戟望着闻人桀的背影,舒辛望着明哲戟,等她回神的时候,他就笑着说了句,“皇上还没有改变心意吗?”

明哲戟笑着回问一句,“皇后所谓的改变主意,是改变什么主意?”

“送小皇子回北琼的主意。”

他看她时候,目光凌厉,说是规劝,又像是威逼。

明哲戟苦笑一声,“就算我现在改变主意,也来不及了,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果,执着无益,不如快刀斩落麻。”

舒辛的表情这才温柔起来,唇边竟还多了一丝笑意,“难得皇上下得了决心。”

明哲戟的心莫名烦躁不已,轻轻点了两下头,也不知是要说服自己,还是安慰自己。

“放他回去才是最好的,一只狼不应该被养在笼子里。”

第9章 .27

封妃的日子将近,礼部和内务府也把庆典的礼服送到了永福宫。[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闻人桀一看到礼服就坐不住了,径直冲到勤政殿。

明哲戟本还在批奏折,看他火急火燎的样子,以为出了什么事,一问才知,原来是他对大婚的礼服不满意才跑来的。

“礼服不都是大红色吗?为什么给我的是绛红色?”

明哲戟看了一眼跟着跑来的内务府官员,笑着解释一句,“只有皇后的婚服才是大红色。”

闻人桀一皱眉头,“大婚都要用大红色,就算我娶妃也要穿正经的婚服。”

明哲戟为难地看他一眼,“现在不是你娶妃,是我封侧妃,穿红不合规矩,你将就一下吧。”

“将就不了。大婚一辈子只有一次,我不穿这种颜色的婚服。”

“你这辈子不会只娶一个人,以后还有好多机会穿红。”

闻人桀一愣,“什么叫我这辈子不会只娶一个人,除了你,我还能娶别人?”

“你回去了就能娶别人了。”

明哲戟面上云淡风轻,她的态度让闻人桀莫名心慌,“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怎么回去,你到底在盘算什么?”

“并没有盘算什么。”明哲戟摇头轻笑,竟真的对内务府的人吩咐一句,“给小皇子殿下重做大红的礼服。”

闻人桀跑过来的时候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如今她真的准许他的所请,他反倒有点不知所措。

内务府也谨慎地又确认了一次,“皇上是说要给殿下重新做礼服吗?”

“重新做吧。”

“照皇后的婚服做?”

“这个不必,他是皇子出身,不用按照西琳的位份,就按照北琼皇族的规制帮他做婚服好了。”

内务府领旨去了,闻人桀还站在原处发呆。

明哲戟看到他的傻样子,就情不自禁地笑出声,“你得偿所愿了就回去吧,我这里还有折子要批。”

闻人桀往前走了两步,“皇上为什么要答应我?”

明哲戟摇头轻笑,“这一点小小的宽容,就当是我对你的补偿。”

“什么补偿?”

“没有什么,你回去吧,晚膳的时候我再去看你。[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闻人桀敏感地知觉到明哲戟有事隐瞒,可她既然下了逐客令,他也不好赖着不走,就打定了主意迟些再问明白。

可到了晚上,闻人桀左等右等,只等到明哲戟前往舒辛处用膳的消息。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越是临近婚期,明哲戟越是找借口要躲着他,闻人桀一开始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可渐渐的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不可名状的违和感越来越强烈,强烈到让人难以忽视的地步。

封妃大典一切顺利,祭天与国礼也都在最好的时辰。

晚宴上,明哲戟喝了很多酒,闻人桀起初还盼着她喝醉,可看她豪饮的酒量,心里就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两人被送回永福宫的时候,闻人桀半开玩笑地说了句,“皇上想用醉酒躲过许诺的一夜?”

他本意是调侃,也是试探,不料明哲戟只是直直看着他,一脸的讳莫如深。

“朕当日许诺你的是黄金千两,白银万两,是你自己非要这一夜,小心人财两空。”

闻人桀望着明哲戟两边脸颊的红晕,忍不住上前将人抱住,“这几日我一直在想,我救你的那一晚你对我说的话,你说的不错,除了舍不得你,我是害怕了才想躲在这里不出去。”

明哲戟从闻人桀的怀里挣脱出来,拉人坐到床边,“生于忧患,死于安逸,你想向前走,往前爬,心里就得有个念头支撑你。”

“你?”

明哲戟哈哈大笑,“不如试试恨,你回去之后,日子不会好过,你头上的皇兄,还有北琼朝野内外,都会让你生不如死。”

闻人桀满心疑惑,才要向她要一个解释,嘴巴就被堵住了。

明哲戟双手缠上他的脖子,抱着他试探着吻他。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们的关系中采取主动。

这个吻却莫名有点绝望的味道。

闻人桀全身的血液凝固,好半天身子都是僵的,动也动不了,等他反应过来,给她的就是狂风暴雨似的回应。

他的手才摸到她的腰带,就被她握住了,“子枭,你我的纠缠,就到此为止了。”

闻人桀气还没有喘匀,平白听到这一句,人有点发蒙,“我咬疼你了?你生气了?”

要是在平时,明哲戟听到这种话,恐怕要笑出声,可在当下,她的心完全被一种前所未料的悲伤情绪填满,手指都有点发抖。

打人的时候却用上了全力。

闻人桀没想到自己会挨巴掌,还一挨就是两下。

他像木偶一样呆在原处,不可置信地望着明哲戟。

明哲戟攥了攥拳头,指甲扎进掌心,火辣辣地疼。

她在闻人桀想上前抱她的时候,抬手打了他第三下。

闻人桀的两边脸颊都渐渐呈现出鲜红的颜色,他整个人都处在震惊之中不得解脱,“皇上为什么打我?”

明哲戟一声冷笑,站起身高声叫了一句“来人”。

门外服侍的宫人鱼贯而入,见到闻人桀脸上明显的两块巴掌印,一个个都吃惊不小。

明哲戟挥手吩咐,“把他拖出去,送到冷宫。”

闻人桀一颗心沉到谷底,又不敢大声询问为什么,被拉出门的时候,他一双眼直直看着明哲戟,眼神中除了一丝慌乱,也有迷茫。

帝妃的婚夜在闹剧中收了场,第二日,宫里就传出了各式各样的谣言。

传的最厉害的一个,是说小皇子身有隐疾,无法在房中取悦皇上,又出言顶撞;皇上酒后失德,大怒不止,一气之下才把人打入冷宫。

服侍的宫人恍然大悟,原来二人从前虽共处一室,却不曾有肌肤之亲,小皇子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假把式,皇上自觉被骗,才会气愤至此。

亏得前些日子两个人还如胶似漆,一刻也不想分离,现在看来,都是镜花水月,一场套路。

不出三日,明哲戟就下旨将闻人桀送回北琼,且在给琼帝的密信中谴责他送来一个身有不足的皇子给她做皇妃,分明是对她的刻意羞辱。

闻人桀被关在冷宫,放出去的时候,直接换了衣服,被塞进回北琼的车驾。

冷静了几日,他大概也想明白了,明哲戟是故意演了一出戏,借机把他送回去。

无论如何,只要她对他并非无情,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却不知他们何时才有再见的一天。

一想到回北琼之后要面对的,他心中就满是忐忑。

马车出了容京城,在城郊一处僻静的小路上停了。

车里看护的人纷纷退出去,闻人桀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原来明哲戟正站在外头。

跟随保护她的是一队侍卫,看到闻人桀走出车子,识相地都退远了。

闻人桀心中百味杂陈,有委屈也有遗憾,更多的是对她的恋恋不舍。

“你心里早就决定了要用这种法子赶我走?”

明哲戟面无表情,只默默看着闻人桀不说话。

闻人桀上前一步,想伸手去拉明哲戟的手,“我知道你这么做也是为我着想,我不会怪你,你等我半年,等我封王,我就找一块边疆贫瘠之地,一有时间,就偷跑来看你。”

明哲戟甩脱闻人桀的手,一声叹息,“你皇兄狼子野心,继位之后频频在西琳边境动作,当初把你送来,名为联姻,实是敲诈,你猜猜他要了多少聘礼。”

“千两黄金,万两白银?”

“不错。”

“所以你才要用这种激烈的法子让我难堪?”

“只有用这种法子,才能出我心头的一口恶气。你回去之后也可旁敲侧击告诉你皇兄,西琳一向以和为贵,可若有人执意挑衅,我们也不会坐以待毙。关于你身有不足的传言,你也不必觉得委屈,善加利用,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闻人桀见明哲戟神情清冷,一如她在地和殿第一次召见他时的淡漠,一时恍惚,就勉强笑道,“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这点挫折我还承受得住。”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了不远处骑在马上的舒辛。

明哲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了句,“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的搅局,我和他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和睦。”

闻人桀闻言,如遭雷劈,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明哲戟笑道,“你也不必觉得不甘心,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你想要你的身份,我想要我爱的人,戏梦一场,不必当真。我们以后不会再见,各自珍重。”

闻人桀面如灰土,“怪不得你说要补偿我,原来从头到尾,我在你眼里都只是一件工具?羞辱北琼的工具?试探你心上人的工具?”

明哲戟心如刀绞,面上还要装作满不在乎,“就算是工具,也是昂贵的工具。我一早就警告过你,儿女情长最不牢靠,只有牢牢把权力抓在手里,才是正途。”

第10章 .5

闻人桀眼睁睁地看着明哲戟翻身上马,与舒辛一同消失不见。(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狂风吹过,他身上一阵阵发冷,直到护送的侍卫催促,他才钻回马车。

明哲戟马不停蹄地奔回皇宫,到达宫门的时候人已精疲力尽。

舒辛下马之后忙上前扶住她,“皇上带臣一起去,就是为了让小皇子死心?”

明哲戟勉强挤出一个笑,“皇后多心了。”

舒辛还要说什么,却被明哲戟挥手打断,“皇后一路上辛苦了,先回永乐宫歇息吧。”

舒辛眼睁睁地看着明哲戟上轿走了,他自己在宫门处站了半晌,默默回宫。

勤政殿的宫人战战兢兢服侍了半日,明哲戟焦躁不已,看奏章上的字都是花的,那种妄图作为却身心乏力的感觉,真是比死还难过。

晚膳时,舒辛派人请明哲戟到永乐宫用膳,被明哲戟婉拒。舒辛犹豫了一下,还是亲自跑来了勤政殿,“时辰不早,皇上为何还不用膳?”

明哲戟摇头苦笑,“折子堆的像山一样,朕哪里还有心思用膳。”

舒辛忍不住冷笑,“皇上真的是为朝政忧心吗?”

明哲戟从他的语气里听出嘲讽之意,不禁也自嘲一笑,“除了朝政还能有什么理由。”

“皇上是舍不得小皇子吧?”

“本就是露水姻缘,谈不上舍得舍不得。”

舒辛的笑容僵在脸上,表情变的十分滑稽,既然她把与闻人桀的交往归结为姻缘,就是变相地承认心里有这个人了吧。

“皇上是一国之君,实在不该为儿女私情误了国事。”

明哲戟没有回话,半晌才低下头轻轻叹了一口气,“母上说的没错,朕实在不适合做皇帝,论无情,还是四妹最无情。”

舒辛闻言,心中不快,皱起眉头冷颜笑道,“皇上平白无故提起胧夜是什么意思?”

“皇后多心了,朕只是就是论事,并非意有所指。[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明哲戟坐在龙椅上,身形瑟缩,说不出的可怜。

舒辛的心也跟着有点发酸,“无论如何,请皇上先用膳,至于朝政的事,臣会留下来帮你。”

明哲戟被迫用了晚膳,两人一起忙碌到深夜,总算将奏折批完了,舒辛却不肯回永乐宫,执意随明哲戟回了金麟殿。

上床之前,他又特别吩咐宫人为明哲戟准备了安神汤。

明哲戟虽听话喝了汤,晚间却还是反复无眠,舒辛也没有睡着,只故意装作睡熟的样子。

夜半三惊,有人越窗而入,明哲戟闻声悄悄起身,掀开账子下床。

舒辛躺在床上静听,来人似乎是个女人,能在皇帝寝宫来去自如,必然是绝顶高手。

明哲戟与来人窃窃私语,舒辛虽然没有听清她们两个说了什么,却隐约猜出那女子的身份。

身手不凡且与明哲戟关系如此亲密的,九成是修罗堂的修罗使者,说不定就是修罗堂主本人。

至于她与明哲戟说的事,似乎与闻人桀有关。

舒辛脑子一团混乱,他本以为小皇子只是明哲戟身边一个匆匆过客,却不料她竟对他如此上心。

如果她为了一己私利把人留在身边,耗尽恩爱,他反而能一笑淡然,可她为那人着想到如此地步。

从前能被她这般对待的,明明只有他一人而已。

先帝之所以在几个女儿中选明哲戟做皇储,是看中她的聪慧隐忍,其余的几位公主养尊处优惯了,一个个任性有余,心机不足。

明哲弦是个例外,她什么都好,只是为人太过阴险狠毒,先帝唯恐她对西琳的百姓也无仁慈,来日会成为一方暴君,这才在临终前下了密令,叫明哲戟为她寻觅一个宽厚仁爱的夫君,帮她改一改无心无情的秉性。

舒辛一早就知道自己会为了舒家的利益成为皇后。

明哲戟喜欢他的事,虽然不能激起他心中一星半点的波澜,却是一个可以善加利用的点。

成婚以后,她从来没有强迫过他,更没有试图用权力与美□□惑过他,她平静地接受了他对她的敬而远之,也尽量不动声色地配合他的君子之盟。

明哲弦自己选择远嫁南瑜的事,舒辛也一早就知道了,他却故意一次又一次变相地指责明哲戟。那个傻女人为了不让他伤心,有什么委屈都往自己肚子里咽,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隐瞒真相到底。

一而再,再而三,他不可能不动容,看到她难过纠结,他心里居然还会生出一丝莫名的快感。

他们的关系本来处在一个最让他满意的稳态,是那个人的出现把一切都破坏了。

明哲戟对那个年纪轻轻的小皇子动心了。

他不相信她对他的喜爱是因为他的容貌,小皇子的容貌虽然很惹人喜爱,却不至于让人一见不能忘情;至于他的性情,任性妄为,口无遮拦,相比他的温雅宽和更是天差地别,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落魄皇子,哪里知道怎么讨人欢心。

无心插柳柳成荫,闻人桀同明哲戟相处时的那些小伎俩在他看来明明十分可笑,可明哲戟还是对那个单纯到有点傻气的少年动心了。

舒辛也曾想过,大概是明哲戟对闻人桀的落魄和求而不得感同身受,可怜他罢了。如果她对他只是怜悯,这份感情持续不了多久,随着时间的推移便会烟消云散。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猜错了,他等了两个月,等到的却是与他预想的完全相反的结果。

明哲戟独处的时间越来越多,不断有修罗使者出入她的寝宫,似乎是在帮她打探闻人桀的消息。

她头痛的时候也越来越多。

头痛病是明哲家世代解不开的顽疾,越是心思敏感,容易动情的皇族,越容易被头痛症困扰。

不知不觉,舒辛主动跑去见明哲戟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他每每见到她扶额深思,心中都会生出异样滋味。

好奇之下,他也暗中派人查探了闻人桀的近况。

小皇子回北琼之后,处境实在算不得好,被西琳女皇退回的事成了他致命的污点,他也因此受到了朝野内外的嘲笑。自从回到文京,他就整日浑浑噩噩,沉迷酒色,行为不端以致屡屡遭人弹劾。

舒辛并不相信闻人桀的堕落是因为明哲戟,如果是他处在小皇子的立场,也会借机在琼帝面前演一场庸碌无畏的戏以求自保。

让他难以忍受的是,明哲戟却因为那个人看似凄惨的状况变得颓唐起来,越发变得食不下咽,夜不安寝。

舒辛看在眼里,忧在心上,总想着用什么方法暗示明哲戟不要被事情的表象迷惑了。

不出三月,琼帝就将闻人桀封王封地,谴出文京。

说是封地,分给他的藩地却十分鸡肋,这一州在北琼地形图被称之为多州,实际却有大片的城池土地在西琳秦州与南瑜晋州的管控之下,真正被北琼掌握的州县十分有限,正是作为的边疆争议之地。

闻人桀明知琼帝存心为难,却没有丝毫怨言,孑然一身前往藩地,在多州下榻的第二个月,他就迫不及待地写信给明哲戟,要求商议多州争议之地。

其实并没有什么商议的必要,边境的城池土地,除非靠武力抢夺,否则在哪一国的掌控之下,就隶属哪一国。

明哲戟收到信笺的时候着实有些吃惊,她一时也分不清闻人桀修书来是受了琼帝的指使,要刻意挑起事端,还是他自作主张想图谋更多的土地。

她写回信时难免就谨慎过度,满纸官书行文,没有一句私情闲语。

闻人桀收信后安静了一个月,明哲戟还以为他打消了闹事的念头,谁知不久就传来边关奏报,说有北琼土匪抢夺秦州边境的村落,又时时到边关城池下叫骂挑衅,骚扰守城将士。

不出两日,舒辛也得知了闻人桀的作为,他眼看着明哲戟忧心,忍不住就明言劝了几句,“北琼只是抢夺了一些财物,并不曾伤人,皇上不理就是。”

明哲戟近来的头痛症越来越厉害,眉头也时时皱着,她本就神情清冷,这一下越发显得整个人带着戾气,“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还是弄清楚北琼想要什么。”

舒辛在心里冷笑,哪里是北琼要什么,分明是闻人桀想要什么才是,“大概是小皇子在心里记仇,又没本事做出什么大动作,只好耍这些不入流的花样。依臣看来,琼帝并不知晓此事,若皇上写国书知会琼帝,他自会管束幼弟。”

明哲戟轻咳一声,摇头叹道,“自从北琼的新帝登基之后,就一直找借口挑衅,闻人桀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不问旨意就在边关动作,为稳妥起见,还是先免了国书。”

舒辛面上虽笑,心里却笑不出来,她把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也不过是怕小皇子遭了责罚,不忍心告他的状。

第10章 .7

不出一日,明哲戟就下旨,叫边关派使者同闻人桀议和,送了粮草又送钱财,诚意无可挑剔。(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但凡闻人桀是个知进退的,拿人手短,该见好就收,可他得了便宜竟越发得寸进尺,变本加厉地出兵挑衅,提的要求一次比一次过分。

秦州每每送来奏报,明哲戟就要忧心一次,她越来越猜不透小皇子心里在盘算什么,说他要钱,好像也不光是为了钱,说他心有不甘想出一口气,好像又不光是为了出一口气。

眼看那家伙提的要求越来越离谱,明哲戟更不敢让舒辛知晓,几番忍耐之下,只能委婉地写了一封国书给琼帝。

闻人桀在边境做的动作越来越大,就算琼帝没有在闻人桀身边安插耳目,也该收到当地官员的奏报,知晓他的所作所为,迟迟按兵不动的原因,不外乎这一整件事原本就是他在幕后指使;又或许他虽不是幕后指使,却想要借机看一看西琳的态度。

明哲戟一封国书过去,效果立竿见影,琼帝即刻回信说已经教训过他那个不争气的弟弟,两国邦交友好,不该大动干戈,然而多州土地归属之事,这几十年一直存有争议,不如一次和谈澄清,从此再无纷扰。

话说的冠冕堂皇,也不过是想借机勒索一笔。

西琳的兵力不弱,可同北琼相比,到底还是差了许多,何况皇室内忧,北疆一旦出了事,难保南瑜不会趁火打劫,西面的两位藩王刚刚上位,年轻气盛,满腔热血,要是趁乱反骨,立时就是天下大乱。

傍晚时分,舒辛从宫外回来,一到勤政殿就看到侍从们都站在外头,窃窃私语,面有忧色,一见他来,个个吓得脸色惨白,跪的东倒西歪。

舒辛心中暗道不好,“你们怎么都站在外头,为什么不在里面服侍?”

侍从首领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舒辛,“启禀殿下,皇上犯了头痛症,不想让人看到她发作时的窘态,又不叫我们传御医,就发脾气把我等都赶出殿外了。”

舒辛忙踢开他们冲进殿中,一推开门就看到明哲戟晕倒在龙椅上,一张脸惨白。

宫人们吓得面如土色,站在外头动也不敢动,舒辛气的牙都咬酸了,回身大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快请御医。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他进殿门的时候,随从之人都不敢跟进去。

明哲戟明明听到响动,想看一看情况,却怎么也睁不开眼,她隐约感觉到有人将她抱到床上,耳边来往人声,跟着就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再醒来时是觉得额头太凉了,身上也跟着打了一个冷战,好不容易睁眼一看,原来是舒辛坐在她床前,拿沾湿的手帕帮她擦汗。

明哲戟扭头看看殿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掌灯了。

“我怎么了?”

“皇上昏过去了。”

舒辛面色灰沉,越发衬得他精装的笑容莫名可怖。

明哲戟从他的神情里看出端倪,“御医来看过了?怎么说?”

舒辛低头笑道,“没什么大碍,皇上平日注意身子,不要过度操劳就是了。”

明哲戟撑着坐起身,笑着推开舒辛的手,“之前疼的死去活来,这会却一点感觉也没有了,是御医给我吃了什么药吗?”

舒辛轻咳一声,“只是镇痛安神的药,皇上不必担忧。”

“皇后要我不必担忧,可你的眼睛却不是这么说的。你一贯稳重深沉,可我刚刚睁眼看到你的时候,你的表情就像看一个将死之人。事到如今,你还要瞒我吗?”

舒辛心中悲哀,要他怎么承认他的手足无措都是关心则乱的缘故,犹豫半晌,还是决定隐瞒到底,“从今晚后,皇上要是觉得身子不舒服,万万不可再一个人硬撑,要及时叫御医诊治。”

明哲戟万念俱灰,先帝就是因头痛症驾崩,她本以为自己年纪尚轻,不至于这么早就显出病症,谁知事与愿违,到底还是躲不过这一劫。

舒辛见明哲戟面生绝望之色,忙出言宽慰,“御医说只要按时服药,皇上的头痛症就不会再发了。”

她的病况虽然很不乐观,却还不至于病入膏肓,他没想到自己的讳莫如深,竟起到了完全相反的效果。

明哲戟哪里肯信,还以为舒辛是刻意说好话安抚她,一时心灰意冷,干脆闭目养神,不发一言。

舒辛凝眉看了她半晌,将殿中服侍的宫人都屏退了,上前将人抱进怀里,“臣说的是实话,皇上要是不信就是皇上多心了。御医开了温补的汤药,皇上每日早晚服一剂,用上两个月就会慢慢见效。”

明哲戟本就满心忧愁,舒辛一靠上前,她反倒不知所措,慌乱中推人的手就有些重,两人分开之后,她见他面有不快,忙讪笑着说了句,“朕决定将三妹与五妹嫁给西疆与巫斯的两位藩王,皇后以为如何?”

舒辛原本一脸尴尬,听她说这一句,心里哪里还想的了其他,“西琳的公主从来没有这般下嫁的,皇上此举恐怕要遭人诟病。”

明哲戟摇头苦笑,“若非不得已,我也不愿出此下策,可皇族中实在找不出一心一意为明哲家的女孩了,三妹和五妹的性情都太过温顺,就算勉强封王,也会成为有心人利用的棋子,不如为她们找两个说一不二的夫婿。”

“有心人”三个字刺到了舒辛的痛点,他愣了一愣,马上又似笑非笑地看着明哲戟,“皇上把公主嫁到藩地,是想拉拢两位藩王?”

明哲戟瞥他一眼,轻声笑道,“拉拢说不上,成人之美而已。四妹人在外,若有一日朝中生出什么变故,我恐怕保不住她们几个,不如一早就将她们远嫁,来日自有人为她们撑腰。”

舒辛闻言,大吃一惊,原来她早就知道明哲弦夺位之心不死,一早就为来日未雨绸缪了。

明哲戟见舒辛面色惊诧,就笑着打了个哈哈,“皇后不要多心,三妹与五妹自幼优柔寡断,我是怕她们被薄情寡性的男子骗了。”

舒辛不置可否,“皇上不怕那两位藩王也是薄情寡性的男子?”

明哲戟望着舒辛,半晌才笑着叹道,“天下男子都是薄情寡性的,既然如此,不如寻两个权势地位在她二人之上的,也不必对她们隐瞒心机。”

舒辛一皱眉头,“两位公主就算下嫁,也是公主的身份,权势地位怎么会在藩王之下?”

明哲戟看着床前的宫灯,轻声笑道,“我罢黜她们公主的身份,以和亲之名将人送到两位藩王身边就是了。三妹与五妹才貌双全,温婉谦恭,没有了公主的身份,反而更利于她们坐牢藩王妃的位置。”

舒辛思索半晌,才刚还皱着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忍不住伸手握住明哲戟的手,“当初因为赐大公主毒酒的事,皇上已经落得手足相残的恶名,这几年又接二连三嫁了几位公主,皇上不怕流言再起?”

明哲戟手被握的生疼,就不动声色地抽手出来,拍拍舒辛的手背笑道,“皇后多虑了,朕如今已经是这个样子,还有什么顾忌的。琼帝野心不小,来日若犯我边境,藩王们兴许会借机生事,一时祸起萧墙,吃苦的是贫民百姓。靠联姻维系关系,虽然是老套的法子,却百试不爽。朕心意已决,即刻就会着人拟旨。”

舒辛极少听明哲戟自称为朕,他明知再劝无益,索性也不再费力气,就笑着问了一句,“皇上做这个决定,归根到底还是因为琼帝要派使臣来商议秦州与多州归属的事?”

明哲戟垂眉冷笑,“说是商议,大约也是借机勒索。北琼的新帝弑父夺位,此等不忠不孝的小人,早晚会按耐不住有所动作,他上位之后穷兵黩武,丝毫不掩饰野心。我们一方面要安抚他,却也绝不能坐以待毙。”

舒辛见明哲戟胸有成竹,心中就生出一个猜想,“皇上的意思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明哲戟挥手打断,“没什么意思,一切顺其自然。皇后陪了我几个时辰也累了,该早些回永乐宫歇息。”

舒辛见明哲戟下了逐客令,也不好多留,叮嘱她几句就告退了。

明哲戟胡乱用了晚膳,咬着牙把奏折批完才回了金麟殿。

不出一月,北琼使臣就进了容京。

明哲戟原以为闻人桀会费尽心机争取来西琳的机会,谁知来京的使臣里竟没有他。

虽然之前在琼帝的国书中就言明主持和谈的国使是琼后的亲弟,明哲戟却也想过闻人桀会在随从的使节之中,可惜最后也不曾见到他的人。

结果召见使臣团的一整日她都心不在焉,晚宴时还一度犯了头痛症,才想着要不要提前离席,就有服侍的宫人呈给她一件东西。

明哲戟一看到那个东西就傻眼了。

不是别的,是她当初送给闻人桀的玉鸳鸯。

第10章 .8

明哲戟赶忙询问呈上玉佩的是谁,宫人向下首的坐席看了一眼,低头答了句,“是宁远侯的近身侍卫。[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明哲戟细细打量那侍卫,他的容貌身形都与闻人桀很不相同,绝不可能是他本人,那么就是他托人带信物来给她?

“你把那个侍卫叫过来,我要问他几句话。”

宫人见明哲戟面色阴郁,接旨的时候也颇有些忐忑。

侍卫低着头走到明哲戟近前,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皇帝陛下。”

明哲戟挥手叫平身,“这块玉佩是寡人送给肃亲王殿下的礼物,怎么会落到你手里?”

侍卫抬头看了明哲戟一眼,又马上低下头去,“侯爷途经多州出关的时候,肃王殿下托他把玉佩带到西琳还给皇帝陛下。”

明哲戟闻言,一时如鲠在喉,“你说是他要还给我的?”

侍卫大着胆子又抬头看了明哲戟一眼,“肃王殿下还嘱托侯爷告诉皇上,当初皇上送他离开的时候他就应该把玉佩还给你,不过如今也不晚。殿下不久就要娶妃了,这种信物自然不能再留在身边。”

明哲戟半晌无语,被侍卫用诧异的目光看了几眼之后才勉强说了一句,“替我恭喜肃亲王。”

“要是见到王爷,我一定把皇上的恭贺转达给他。”

侍卫行了个礼,转身回到宁远侯身边。宁远侯起身对明哲戟行礼,又隔空敬了她一杯酒。

明哲戟笑着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一扭头就看到皱着眉头,一脸探寻的舒辛。

也不知他们刚才说的话被他听到多少,一想到她的失态可能被他看在眼里,明哲戟就面热不已。

舒辛起身走到明哲戟身边,“皇上是不是又头痛了,臣陪你回去歇息。”

明哲戟看了一下自得其乐的北琼诸使臣,点头对舒辛笑道,“也好,请皇后同众人知会一声,陪朕一起回金麟殿。”

二人一出殿门,明哲戟就被风吹的打了个冷战,舒辛帮她把斗篷披的紧些,笑着问了句,“之前那个北琼侍卫递给皇上的,是当初皇上送给小皇子的鸳鸯玉佩?”

明哲戟拿回玉佩之后并没有系在身上,而是贴身放在袖袋里,被舒辛一问,手不自觉地就攥紧了。夜夜小说网WWW.mht.la

舒辛见明哲戟不答话,就讪笑着又问一句,“皇上与那下臣说的话,臣在一旁也听到了几句,小皇子不久就要娶妃了,这也是皇上当初期盼的结果吧?”

明哲戟默然不语,只点头轻笑。

舒辛心中越发不安,“皇上原本要把玉佩作为狩猎的赏物,说的是谁活捉的猎物多,玉佩就送给谁,你把鸳鸯送给小皇子是恩典,他本来就拿的名不正言不顺,如今物归原主,也合情合理,皇上万万不要伤心。”

明哲戟摇头笑了几声,“朕没有伤心,多谢皇后挂怀。闻人桀已经被琼帝封为戍边亲王,再称呼他小皇子不太合适,皇后不如想想他大婚的时候送什么贺礼。”

舒辛一皱眉头,“皇上还要为小……肃亲王准备大婚的贺礼?”

“繁杂的不必,送些金银钱帛就是了。”

舒辛轻哼一声,冷颜笑道,“自从闻人桀被遣到封地,皇上就三番两次找借口送他钱财,你是想用我们西琳的金库帮他招兵买马,养精蓄锐?”

明哲戟看了舒辛一眼,淡然笑道,“西琳国库空虚,自给自足尚且不易,如何还能供养一位藩王,少不得要皇后慷慨解囊。”

这一句当真触到舒辛的逆鳞,“皇上要臣用舒家的钱财养别国的皇子?”

明哲戟听舒辛话里藏着怒气,忙安抚他道,“朕之前就说琼帝狼子野心,他在位一日,若无内忧,必定会举兵图谋南瑜西琳。舒家富可敌国,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买的西琳长久的平安,对皇后来说,也算是一笔划算的生意吧。”

舒家行商起家,儿女行为做事,总要盘算收付盈亏。舒辛从前从不觉得他这么做事有什么不对,直到今日明哲戟的这一番话。

明哲戟走出去好远,舒辛还站在原处,寒风一吹,他身上冷得刺骨,禁不住就打了一个冷战。

明哲戟原以为舒辛会马上跟上来,可她走了半晌也不见他的人,只好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舒辛长身矗立,直直站在原处,望着她的眼神竟有些迷茫。

明哲戟一声轻笑,踱步又走回来,“皇后怎么站住了?”

舒辛面上已经恢复到和暖的神情,看向明哲戟的眼神也满是柔情,“臣在皇上眼里,难道就只有钱袋的作用?”

明哲戟嫣然一笑,“皇后调侃了。”

舒辛面上虽笑,心里却笑不出来,“皇上要臣出钱也不是不行,不如你拿那块被退回来的鸳鸯玉佩交换。”

明哲戟把袖子又攥紧了些,面上却云淡风轻,“当初朕送给皇后的龙凤金镯做工精致,比那块玉佩名贵了几倍,还不够交换?”

舒辛琢磨半晌,笑着摇摇头,“皇上说的不错,你我的龙凤金镯的确要比那块鸳鸯玉佩名贵。”

明哲戟低头看了一眼宫装鞋头,“朕的头痛症又犯了,我们快些回宫吧。”

舒辛笑着帮明哲戟把斗篷帽子盖到头上,与她相携回宫。

二人洗漱睡下,三更时分,舒辛隐隐听到帐外有响动,一摸身边,明哲戟果然不在床上。

外间有人窃窃私语,正是明哲戟与修罗堂主一云。

“子枭果然也来容京了吗?”

“千真万确。宁远侯到多州时,外头就传出消息,说王爷卧病,闭门不出。臣一开始也被蒙骗,后来找到机会潜入他的正寝才知,是他找替身帮他装病,他自己乔装打扮,跟着宁远侯来西琳了。”

明哲戟惊诧不已,坐在座上久久不发一言。

一云扭头看了一眼龙床的方向,附耳对明哲戟笑道,“皇上,臣这些日子一直跟着那些人,已经猜出王爷假扮的是谁了。”

明哲戟抬手做了一个手势,苦笑着回了句,“宁远侯身边的那个侍卫?”

“不错。”

“难得他花心思伪装自己,还故弄玄虚地跑到朕面前还玉佩。”她才说完这一句,就像想到了什么似的马上问道,“他是长个子了吗,怎么身材比从前高了那么多?”

一云低头答道,“殿下的确长高了,臣以为这事不重要,就没有在给皇上的密函中提及。”

明哲戟笑着摆摆手,“的确不重要,朕只是随口一问。”

一云又看了一眼龙床的方向,说话的声音更轻,“皇上,臣先告退了。”

明哲戟顺着她的眼光也看一眼,笑着点点头,等一云走了,她才轻手轻脚地爬上床。

舒辛呼吸深远绵长,不像醒过来的样子,明哲戟这才放下心来,慢慢也睡了过去。

等她睡熟,舒辛才睁眼看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和谈,明哲戟就特别留意了宁远侯身边的侍卫。

他的眼睛的确跟闻人桀很像,一个人的目光果然不会因为容貌的改变就失去光彩。

细细看来,他的笑容也跟闻人桀有点像。

他的个子比从前高了大半个头,他们分开才不到一年的时间,他怎么会长高这么多?

明哲戟正盯着人出神,她身边的宫人就低声叫“皇上。”

叫了五六声她才听到,慌忙回头看了宫人一眼,“怎么了?”

宫人惶惶一拜,“宁远侯在问皇上话,等回复等了好久了。”

明哲戟尴尬地清咳两声,对宁远侯抱歉一笑,“侯爷才说了什么,朕没有听清。”

宁远侯心里忍不住好笑,“既然皇上身子不爽,不如我们明日再议,本侯这次来,也带来了皇上送给皇帝陛下的礼物,让他们留下来帮陛下清点,我先回驿馆歇息。”

明哲戟不明所以,就派人送一众使臣出宫。

等人都走光了,乔装侍卫的闻人桀就带着几个侍从打扮的搬着两只箱子进殿,当着明哲戟的面打开。

箱子里装的是做工精巧的银制餐具,杯盘上的雕花十分用心,明哲戟一看就喜欢得很。

闻人桀亲手拿了一只银饭碗走到明哲戟面前,“皇上从前只用银筷子,碗碟都用瓷器玉器,从今晚后,不如一并都试试银器。”

明哲戟接过他呈上来的银碗,低声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从前只用瓷器玉器?”

闻人桀眼皮都不抬,“我还以为过了一晚,皇上已经想清楚了,原来你没想清楚。那你刚才一直盯着我看什么?”

殿中服侍的宫人都忍不住拿眼看他们两个。

明哲戟不好意思,就红着脸叫闲杂人等都出去,等殿中只剩他们二人,她才笑着问了句,“你来就来,干嘛把自己扮成这个鬼样子?”

闻人桀本还游刃有余,等旁人都走光了,他反倒紧张起来,“什么叫鬼样子。”

第10章 .9

明哲戟起身走到闻人桀面前,“你来就来,干嘛不以真面目示人,我说你鬼样子你还不服气?”

她一步步靠近的时候,他就有些呼吸不畅,面上还要强作镇定,等她走到他面前,他干脆连正眼也不看她了。(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明哲戟原本也很忐忑,看到他的窘迫,反倒放松下来,一时又觉得他不知所措的样子很好笑,“你怎么长高了这么多,我站在你面前要抬头才看得见你的眼睛眉毛。你这个模样真是有点奇怪,贴的假皮?”

她说完这句,就在闻人桀脸上抓了一把。

闻人桀被抓的痛叫一声,“皇上怎么招呼也不打就出手。”

明哲戟看着那张被她抓的面目全非的脸皮,到底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闻人桀扭过头把整张脸上的假皮都扯掉了,纠结半晌才把头又转过来。

明哲戟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他看到闻人桀的容貌时,到底还是有点吃惊,他面上的轮廓与从前不太一样,一年前这家伙的眉眼间还带着一点少年的青涩与魅惑,现如今却是剑眉星目,英气逼人。

明哲戟望着她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张脸,愣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闻人桀被她看的不好意思,撇着嘴背过身去,“我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还不如不让你看到我现在长什么样子。”

明哲戟伸手拉他一把,想把他拉回正面,谁知闻人桀闹别扭一直躲着她站。

两人撕扯了两下,明哲戟干脆走到闻人桀正面捏住他两边手臂,“平白无故你干嘛跟我使性子?”

闻人桀被迫对着她站,一张脸却转到一边,“皇上不是看到我的一刻就嫌弃我的长相了吗?”

明哲戟被指责的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嫌弃你的长相了,你比从前英俊了不少,越发有狼族的模样了。”

她的本意是想恭维他,谁知弄巧成拙,还是被抓住了把柄,闻人桀转回头瞪着她问了句,“皇上是说我从前的相貌太阴柔了吗?”

明哲戟被问的哑口无言,愣了半晌才苦笑着回了句,“我什么时候说你阴柔了,你从前的相貌也很好。[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闻人桀冷笑道,“从前的样貌和现在的样貌,总有一个是皇上更喜欢的。”

“你从前的样子和现在的样子都很好,我没有特别喜欢和不喜欢的。”

闻人桀索性白眼望天,故作不屑的表情着实有点滑稽。

明哲戟暗自好笑,他人是长大了一点,脾气还是小孩子脾气,因为一点小事就斤斤计较。

“你千方百计装成别人的样子来西琳,不是为了跟我纠结这些琐碎的吧?”

闻人桀这才正眼看了明哲戟,一本正经地回了句,“当然不是。”

明哲戟放开抓人的手,走回龙椅端坐;闻人桀也将双手背到身后,越发显得长身伟立,一表人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与皇上分别这九个月,心里十分想念你。也不知皇上身子可好,精神可好。”

之前还因为鸡毛蒜皮的事跟她撒娇,怎么突然就转了口风打起官腔来了。

明哲戟不明所以,眉头也皱紧了,“亲王殿下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亲王殿下”的称呼让闻人桀十分不爽,一张脸也板的死紧,既然她想就事论事,那就事论事好了,“我要多州的地。”

明哲戟马上就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却还打哈哈装糊涂,“殿下要多州的地,该去向你们的皇帝陛下要,管我要什么?”

闻人桀面上显出难堪之色,“皇上不是早就知道多州时我的封地了吗?”

明哲戟故意做出无表情的模样,“就是因为知道我才觉得奇怪,既然多州已经是亲王殿下的封地,你还管我要什么?”

闻人桀被挤兑的风度不保,“皇上是故意要看我的笑话吗?我们这几月的争争抢抢,都是为了边境一州的土地,皇上现在才装糊涂,不觉得有点晚吗?”

“亲王殿下怎么能说我装糊涂呢?你一上来就开口管我要地,我觉得不可思议,总要确认一下才是。”

闻人桀忍无可忍,说话的语气也气急败坏,“你别叫我亲王殿下。”

“不叫你亲王殿下叫你什么?殿下既然摆出公事公办的姿态,寡人也不好不以国礼相待。”

闻人桀的眼神越发危险,“皇上一定要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

“我们两个是谁在阴阳怪气?”

闻人桀低下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这次来,是真的有正经事要求皇上,性命攸关的事。”

明哲戟听他语气怆然,似有难言之隐,一时也没了调笑的心思,“你所谓的性命攸关的事,就是要秦州的地?”

闻人桀轻轻叹了一口气,酝酿半晌才闷声开口,“你赶我回去之后,我在京城醉生梦死了三个月,说是演戏,也不全是演戏,那个时候我是真的有点过不下去。一切正如皇上所说,我在京城胡闹的那些日子,时时有人跑到皇兄面前弹劾我行为放浪,有辱皇室威严,皇兄虽罚我闭门思过,可他心里却很喜欢我无所作为的样子。我的禁足解除之后,他就依照祖例封我为亲王,遣我去多州的封地。”

闻人桀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顿,明哲戟就顺着他的话问了句,“多州是你自己选的,还是琼帝封的?”

“皇兄的确有问过我的意思,可能选的不外乎多州与良州,相比之下,良州广阔富庶,多州狭小贫瘠,我记得皇上当初的嘱咐,要我一定选贫瘠之地,我回皇兄的时候就含糊一句‘不知哪一州好,全凭皇兄做主’,他就把多州给了我。”

“你到多州之后,本该韬光养晦,却克制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到秦州边境挑衅,终于被你皇兄知道你的荒唐胡闹,惹出了麻烦?”

闻人桀讪笑着答了句,“一开始是我沉不住气,我原本没想着把事情闹大,只想给皇上找一点小麻烦出一口气,可皇上一再对我忍让,才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明哲戟的头又有点疼,“这么说来,对你宽容反倒是寡人的错?”

“皇兄一早就得知我对皇上施压的事,大概是他觉得皇上软弱可欺,又或许是他认定皇上对我心怀愧疚,总而言之……”

“总而言之,他觉得有利可图,才派人来和谈,谋夺秦州的土地?”

闻人桀嘴巴动了动,似乎是想反驳明哲戟的话,犹豫半晌还是没有出口。

明哲戟却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端倪,“是还是不是,你怎么不说,还有你刚才所谓的性命攸关是什么意思?”

闻人桀面有难色,说话也吞吐起来,“皇上说的不错,我到封地之后,本该无所动作,蛰伏三年。这几个月折腾下来,皇兄对我已生出戒备之心,有借机铲除我的意思。此一番派人来西琳和谈,也是他的一石二鸟之计,若皇上割地,那是再好不过,若和谈不成,他难保不会问我自作主张的罪名,革了我的爵位,说不定还会要我的性命。”

何至于如此?

他话说的夸张,明哲戟难免心存犹疑,“你皇兄既然没有一早就拿问你的罪名,想来之后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你到多州之后的所作所为,在他看来,只是一个失意少年为情所困才做出的莽撞之举,非但不会惹他疑心,反倒会让他消除对你的戒意,你且稍安勿躁,随遇而安就是。”

闻人桀看了一下明哲戟,又马上移开目光,“我原本也是这么认为,可中途却横生枝节,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什么是你意想不到的事?”

“你赶我回去的时候,我是真的很伤心,说是肝肠寸断,哀毁骨立也不为过,皇兄禁足我的半月,派宫里的一位歌姬到府里陪伴我,那女子貌美温柔,天长日久,我便对她生出爱怜之心。”

明哲戟好半晌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心中像打破了五味瓶,又酸又苦,虽然她早就料定少年的钟情不会持续太久,可真正失去的时候,又是另一番滋味。

一云这几个月的书信之中只字未提歌姬的事,大概是怕她伤心才故意隐瞒。

明哲戟一声冷笑,“你与那女子相好之后又如何?”

闻人桀清了清嗓子,目光游移,也不敢与明哲戟对视,“我被遣到多州之后,那女子也自愿相随,我心中感念她的深情,越发与她如胶似漆。到边关之后她见我频频动作,就好奇问我为什么要挑衅西琳,我把她当了知己,一时糊涂,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告诉她我是故意演一出深情的戏给皇兄看,谁知她竟是皇兄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不出几日就把话传到皇兄耳里。”

明哲戟也不知该哭该笑,怎么他为了另一个女人惹下的麻烦,却要她来割地赔款。

第10章 .10

明哲戟脸上的阴郁要掩饰不住了,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如初,“你说的这些都是你的麻烦,从头到尾我也没听出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闻人桀明眸闪闪,注视明哲戟的目光满是探寻,“皇上是生气了?”

明哲戟一皱眉头,“我只觉得好笑。”

“哪里好笑?”

“哪里都好笑。你跑到西琳对我讲了一个故事,我就要把一州的土地送给你?”

闻人桀半晌也没有说话,一双眼却紧紧盯着明哲戟,“所以皇上到底是因为我的无理请求生气,还是因为我讲的故事生气?”

“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闻人桀嗤笑着解释一句,“我是问,皇上到底是因为我要地的事生气,还是因为歌姬的事生气?”

明哲戟一见他志得意满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出来,“这两件事都不关我的事,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闻人桀摇头笑了半晌,一步步走上前,一直走到明哲戟的龙座旁,“皇上的确是生气了吧,因为我讲的歌姬的故事。”

“谁让你这么放肆的?给我退回去站着。”

“不回去,回去就离皇上太远了,看不清你的脸。”

他一边说一边弯下腰,一寸寸地更靠近,明哲戟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眼看着他的鼻尖就要贴到她的鼻尖,她一时手足无措,半个字也说不出。

等两人的距离只剩几寸,闻人桀就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如泣如诉。

明哲戟的一只手都要把座椅把手捏碎了,她脑子一片混乱,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变成眼下这个近在咫尺盈盈对望的状态的。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又好像完全没有流逝,闻人桀的眼神越来越温柔,嘴角的笑容也由最初的玩世不恭变的有些哀苦。

明哲戟很讨厌他这个笑,她觉得他这么笑的时候,连她也跟着一起伤心起来,鬼使神差,她就伸手抚了他的唇,“你笑的比哭还难看。”

闻人桀愣了一下,马上就把明哲戟的手抓在手里,“我的确有点想哭,说了这么多皇上还无动于衷,看来我在你心里真的一点位置也没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明哲戟隐约猜到他的意思,却不敢十分确认,“这话从何说起?”

闻人桀一声轻笑,抬手摸了一下明哲戟鬓边的黑发,“我是说,皇上要是因为我的故事有一点伤心就好了。”

明哲戟被他看的心一阵发颤,语气也和顺起来,“你怎么突然这么莫名其妙。”

闻人桀笑嘻嘻地在她脸上捏了两把,在人发作之前马上站直身子,彼时哀伤的表情消逝不见,眉眼间还多了一点戏谑,“所谓性命攸关的事,我已通通都跟皇上说了,至于你是不是决心割让秦州的土地……”

明哲戟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一本正色地说了句,“国事是国事,私事是私事,你因为私事来求国事,本就一塌糊涂,不明所以,朕会好好考虑北琼所求,你先回去吧。”

闻人桀接收到了逐客令,退后一步对明哲戟折腰一拜,大踏步奔殿门而去。

临出门前他又回头看了明哲戟一眼,一双眸子深不见底,似有千言万语未诉之言。

闻人桀离开之后,明哲戟紧绷的身子才松懈下来,颓然趴在桌上,从刚才就一直不曾间断的头痛,终于超出了忍耐的限度。

舒辛听说北琼使臣送礼的事,即刻摆驾来了地和殿,一到殿门外见宫人都直挺挺的站着,就皱着眉头快步上前问了句,“你们怎么又杵在外头?”

侍从们面面相觑,“才刚皇上单独召见北琼的一位使臣,人走之后也没有叫我们进去,下士们就不敢打扰。”

舒辛忍不住奇怪,“皇上单独召见了一位北琼使臣?是哪一位使臣?为什么要单独召见?”

回话的侍从有些犹豫,“和谈的时候皇上一直精神不振,宁远侯就与皇上定了改日再议,带人先走了,留下的使臣为皇上献上琼帝送的礼物,皇上看过礼物之后十分喜欢,就把人都屏退了,单独召见献礼的人。”

舒辛听的云里雾里,“你是说宁远侯没有亲自把礼物送给皇上,反而是派人献上礼物?”

“是。”

“皇上见到礼物之后十分欢喜,就单独召见了送礼的使臣?”

“是。”

“是什么是,亏你还是举人出身,怎么连话也说不清楚,皇上怎么会因为喜欢礼物单独召见一个下臣?”

那侍从本想把话说得模棱两可,被舒辛厉声训斥之后才不得不直言道来,“被单独召见的使臣似乎从前就与皇上相识,之前他献礼的时候三言两语道出皇上的习惯喜好,皇上才把我们都遣出来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舒辛是个傻的都听出弦外之音了。

这些宫人一个个精明的很,昨晚看到有人送玉佩时恐怕就已猜出端倪,今日在一旁听了半天,一定一早就猜出送礼的事与闻人桀有关。

舒辛一时难堪,就穿过众人推门进殿,原本一腔火气,看到明哲戟时就只剩下惊吓了。

他冲过去的时候步子都是乱的,“皇上头痛症又犯了吗?”

明哲戟听到人声,不得不从桌上支起身子,对舒辛笑上一笑,“皇后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舒辛自然不会实话实说,“臣听说宁远侯带人先回去了,就接皇上去永乐宫用午膳。”

明哲戟头痛欲裂,面上还要故作无恙,“皇后自己吃吧,朕不饿。”

舒辛帮明哲戟理了理额前乱发,笑着说了句,“臣进门的时候见皇上趴在桌上,还以为你昏过去了,还好皇上没事。”

“朕只是有点累。”

舒辛扭头看了一眼殿中的两只箱子,他刚才冲进来的时候只匆匆一瞥,如今得了明哲戟首肯,就踱步到箱子旁边拿里头的银器细细地看。

“这就是琼帝送给皇上的礼物?”

明哲戟忍着头痛,也跟着走下来,“皇后以为他的礼送轻了还是送重了?”

舒辛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明哲戟讪笑道,“天下的奇珍异宝皇后看过无数,这些银器自然入不了你的眼。”

舒辛心里别扭了一下,半晌才开口问了句,“之前皇上给臣看的琼帝国书,他要的也不过是几座郡县,最坏的结果无非尽数将地送给他求个安宁,皇上不必为此事劳心伤神。”

明哲戟尴尬一笑,没有回话。

舒辛本意是为试探,见明哲戟目光游移,他越发笃定心中的想法,“还是说让皇上忧虑的不是这事?”

明哲戟见舒辛一脸探寻,面上不想露怯,就背过身走回上位去坐,“皇后说哪里话,除了这事,朕还能为什么事忧心?”

舒辛见明哲戟言辞闪烁,心中越发笃定他之前的猜想,犹豫再三,还是没有直言。

两人到永乐宫用了午膳,明哲戟又马上去了勤政殿。直到晚膳十分,她的头痛症都没有缓解,勉强批完奏折,就起驾回金麟殿,用药睡下。

舒辛用过晚膳,摆驾来金麟殿,听说明哲戟在小睡,就在殿中看书等她醒来。

侍从来添茶的时候打翻了茶碗,明哲戟听到响动,就惊醒了。

舒辛笑着走到床前赔罪,“皇上头痛好些了吗?要不要臣帮你揉一揉?”

明哲戟轻轻叹了一口气,靠床边坐起身,“皇后怎么又过来了?”

舒辛多心地从她话中听出厌弃之意,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皇上是怪我太烦了吗?”

明哲戟忙摇头陪笑,“皇后怎么会这么想,你来看我,我很高兴,可是我的身子实在不舒服,也不能陪你说话,还是请皇后先回永乐宫,明日再聚。”

舒辛顿了一顿,强笑着说了句,“臣留下来照顾皇上吧。”

明哲戟面上有些尴尬,斟酌再三还是开口说了句,“金麟殿是朕的寝宫,按理说后宫是不能夜宿在这里的,皇后留在金麟殿就寝,偶尔为之无伤大雅,要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留宿,恐怕会惹人诟病,多出许多是非。”

话已至此,舒辛怎么还好再留,他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惊涛骇浪。

女人无情起来,果然比男人冷酷。爱你时百依百顺,真心交付,移情之后,心里哪还容得你一寸,满心想的都是新人了。

舒辛满心酸涩,嘴里却有些苦,他对明哲戟行礼告退的时候还保持风度,一出宫门,脸上的冰霜就怎么也藏匿不住。

跟随服侍的宫人从没见过他脸上显出这么可怕的表情,一个个都胆战心惊。

舒辛走后,明哲戟又昏昏睡去。

夜半三更,一云翻窗而入,她才醒了。

歌姬的事纠结了她一天,明哲戟那里还忍耐得住,马上就直言问了。

一云一头雾水,“王爷在京城逛青楼只是喝酒,并没有同哪个女子有所牵扯,他身边更没有歌姬之流。”

第10章 .11

明哲戟见一云不知所谓,一时也有点犹豫,“琼帝没有禁他的足吗?”

一云一皱眉头,“琼帝的确有禁殿下的足。(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禁足的时候没有派歌姬进府服侍他?”

一云被问的一愣,“殿下就是因为行为不端才被禁足的,琼帝怎么会自打耳光,派歌姬进府服侍他?”

她说这话本是无心,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太性急了,忙跪地向明哲戟请罪,“臣一时失言,冒犯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明哲戟失神半晌,反应过来之后才觉得整件事莫名的滑稽,“你只是就事论事,何来冒犯,快起身吧,朕没有怪你。”

一云平身时满心疑惑,“皇上从哪里听说琼帝送歌姬给殿下的谣言?”

明哲戟自嘲一笑,“还能从哪里听说,是他亲口告诉我的。细细想来,他的确有说过歌姬的事只是他讲的一个故事,是我只顾着伤心,才没注意到他故事里的纰漏。”

“这么说,是殿下故意编瞎话骗皇上?”

“既然没有跟他如胶似漆的歌姬,自然就是他编瞎话骗我了。”

一想到闻人桀在离她近在咫尺的距离对她说那一句“希望她有一点伤心”的话,明哲戟心里就生出了一丝异样情绪。

一云见明哲戟露出笑容,一时怔忡,原本吐到嘴边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明哲戟见她面有难色,只好主动说了句,“你我之间百无禁忌,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了。”

一云这才试探着问了句,“皇上以为殿下为什么要编这么一个瞎话骗你?”

明哲戟苦笑着摇摇头,“还能为什么,他一早就说是为了秦州的土地。”

一云沉默半晌,正色道,“这九个月里,臣冷眼旁观,闻人桀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欲求都写在脸上的小皇子了。”

“怎么说?”

“他初回京城的时候,的确过了一段哀伤欲绝的日子,每日里足不出户,茶饭不思。可没过多久,他又慢慢恢复了精神,装作纨绔子弟的样子,前一刻还醉生梦死,一觉醒来又像没事人似的读书习武,在人前作出耻辱颓废的模样,背地里却一时也不肯松懈。[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这样不是很好吗,天子眼下为求自保,也得学会演戏才行。”

一云轻哼一声,“可是到如今,他把戏演到皇上这里了。”

明哲戟闻言一愣,白日里他看她时似有哀伤的眼神,那一些欲言又止,仿佛情深,难道只是心有所图才做给她看的?

“你是说他变成表里不一的白眼狼了?”

一云回避明哲戟的目光,垂眉答一句,“臣劝皇上不要对他太用心,他身边虽然没有别的女子,可自从到封地之后,就一直派人打探适龄的良家女儿,打算迎娶进府做正妃侧妃。”

明哲戟听了这话,心里也说不清什么滋味,看来那家伙是真的听从她的建议,要娶有钱人家的女儿想发一笔嫁妆财了。

一云见明哲戟若有所思,就低头拜道,“臣离开皇上这些日子,时时忐忑不安,我本该待在你身边贴身保护,如今却不得不守着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既然闻人桀已经站稳脚跟,就请皇上恩准我回西琳。”

明哲戟皱眉叹道,“朕也知道让你背井离乡是勉为其难,你且再忍耐些日子,来日时机成熟,我一定召你回来。”

一云默然不语,不情不愿地叩首告退。

明哲戟一整夜都辗转无眠,第二日和谈时也是强打精神。

她反复思虑,到底还是决定把秦州送给闻人桀,所以当宁远侯咄咄逼人的时候,她就找了个机会主动示弱。

明哲戟生怕北琼使臣生疑,不敢把妥协做的太过轻易,白日商谈下来,宁远侯虽然尝到了一点甜头,却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

闻人桀在旁听了全程,从头到尾都低着头,没有看明哲戟一眼。

明哲戟心里纠结,昨天他撒谎骗他的时候,她还恨不得他在她眼前消失,谁知才过了一晚,她就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了。

上灯时分,舒辛来金麟殿与明哲戟一同用膳,两人吃过饭正开了棋局,就有宫人禀报,北琼的使者替宁远侯送信进宫,请皇上亲启。

明哲戟还以为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忙打开密封的信笺一瞧,里面却只有“求见”二字。

明哲戟认出那是闻人桀的笔迹,一时心如鼓鸣。

舒辛坐在明哲戟对面,看她神情有异,禁不住就开口问了句,“宁远侯说的是什么事?”

明哲戟故作无恙地把纸条收了,随口答了句,“不是什么要紧事。”

舒辛明知她心急,还故作不慌不忙,慢悠悠地硬是把这一盘棋下完了。

两个人一个有意拖延,一个一心求败,一盘棋下的一塌糊涂。

下完了棋,舒辛又磨蹭了一会才告退,他前脚刚出殿门,明哲戟就叫宫人来问,“送信的人还在吗?”

宫人躬身拜道,“下士让他在偏殿等候。”

明哲戟心里欢喜,起身就要往偏殿去。

闻人桀先把假面摘了,看上去不像上次那么别扭,他原本正坐在桌前百无聊赖地喝茶,见明哲戟进门也不起身,反倒做出不耐烦的样子,“皇上叫我好等。”

明哲戟刻意敛去脸上的笑意,故作沉稳地走到他面前,“你是真的送信,还是自己想来?”

“真的送信如何,自己想来又如何?”

闻人桀从桌前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明哲戟。

明哲戟被不能忽视的压迫感逼迫的不想跟他对面而立,就找到主位准备落座,谁知一只脚才踏上脚踏,腰就被人从后面搂住了。

他的胳膊勒得她喘不过气。

明哲戟的心跳错了一个节奏,整个身子都僵硬了。

闻人桀的手越收越紧,嘴巴胡乱在明哲戟的后颈吻了两下,又伏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与你重逢的一刻我就想这么做,昨日晚宴把玉佩还给你的时候,我差一点就忍不住上去抱你了。”

他的呼吸喷在她的侧脸,明哲戟一时惊吓,像被烫了似的呼叫出声,“你这是干什么?”

闻人桀忍不住嗤笑,“我要干什么我不是才说了,皇上怎么不听我说话。”

他说完这一句,就松开抱她的手,忙着去解她的腰带。

明哲戟的反应比闻人桀慢了三分,想反抗的时候,腰带已经被胡乱扯掉了,他一点也不顾及她的挣扎,两只手蛮横地往她衣服里钻。

明哲戟被他的无礼激怒,不得不提声喝一句,“你也放肆的够了,再不放开我,后果自负。”

闻人桀果然停顿了一刻,就着搂抱人的姿势去看明哲戟的表情,二人诡异地对望半晌,他却突然发出一声轻笑,将人扳到正面,抱起来往榻上去。

他暂停的时候,她还天真地以为他放弃了,等到自己双脚离地,明哲戟才知觉危险。

她被放到床上以后,闻人桀又马上压上来,明哲戟的脑子都空了,说的话也不像威胁,倒像求饶。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明哲戟开口之前,闻人桀还在手忙脚乱地撕扯她的衣襟,听了这句之后,却忍不住笑个不停,“皇上提什么条件要我停手?”

明哲戟咬了咬牙,“你不过是想要秦州而已,我给你就是了,在我面前做戏什么的实在不必。”

闻人桀脸都垮了,“你说我做戏?我何尝不希望自己是做戏,做戏的话起码能收放自如,不用这么痛苦纠结,患得患失。”

明哲戟突然不敢看闻人桀的眼睛,闻人桀却目不转睛地看了她半晌,小心翼翼地吻上她的唇。

与之前的狂躁不同,他吻她的动作出奇温柔,过程中也很耐心地挑动她的情绪,慢慢等到她的回应之后再加强攻势。

明哲戟闭上眼,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吻到后来,闻人桀也有些忘情,手又开始不老实起来。

眼看他又要故技重施脱她的衣服,明哲戟才匆匆把头转到一边结束这个吻。

闻人桀苦笑着伏到明哲戟身上,“你看我的时候,回应我的时候,我都错觉你是喜欢我的,可你赶我走的那些日子却那么狠心无情,知道我移情别恋也无动于衷。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有一点点动心也算数。”

明哲戟只觉一阵透骨酸心,面上又不肯显出半分愁云惨雾,“要是我对你动过心,当初就不会放你走了。”

闻人桀眼中的失意一闪而过,面上又恢复到之前的玩世不恭,“怪我自作多情,我们分别的这些日子,我一直安慰自己,也许你是为了我好,才执意放我回去。”

明哲戟看着他微蹙的眉头,差一点就要忍耐不住吐露钟情了,闻人桀却突然扯开她的衣领在她锁骨处狠狠咬了一口,“既然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必庸人自扰,我们一起做开心的事好了。”

第10章 .12

明哲戟伸手狠狠在闻人桀头上打了一下,“你胡闹的也够了,还想不想说正事?”

被打头是很伤自尊的事,闻人桀愣了一愣,默默从明哲戟身上爬起来,站在地上挑起眉毛看她,“皇上要说什么正事?”

明哲戟整理衣衫坐起身,稍稍平复心绪才开口说了句,“你想要秦州,我可以借,但是也只是借。(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之后和谈的国书里,说的兴许是划,可你一定要明白,秦州是我借给你的,若有一日你羽翼丰满,就要把它归还西琳。”

闻人桀眉头皱紧,脸上的表情也变的有点可怕,“皇上为什么要借地给我?”

明哲戟失声冷笑,“你千里迢迢来西琳,不过就是为了秦州,其实只要你提出恰当的交换条件,事情原本不用这么复杂。”

“什么是恰当的交换条件?”

“条件我已经说了,秦州是我借给你的,借给你求边境十年的平安,你不要忘了当初答应我的事,要是有一日你做得了北琼的主,在你有生之年,不能犯我西琳之境。”

闻人桀的表情变幻莫测,一双眼盯着明哲戟,目光审视,冰冷刺骨,“从我们见面的第一次,皇上就极尽挑拨离间之能事,攒动我一方为王,与皇兄争夺皇位。现在想来,真是狼子野心,其心可诛,坐你的位置,大概正盼着北琼内乱,你好借机坐收渔翁之利。”

明哲戟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她从前就怕他猜出她的意图,若彼此心生嫌隙,他们就真的势不两立了。

其实类似的话她从前说过不止一次,他却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的动机,一年前的闻人桀满心都是对他皇兄的怨愤,也远没有现在这么敏感多疑。

明哲戟的情感上不想他误解她,理智上却明白让他彻底死心是一件好事。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他们之间有太多的利益纠葛,不该再将感情掺杂其中。

闻人桀见明哲戟不说话,自以为是她默认了,原本还抱着的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原来,你真的从一开始就算计我。”

明哲戟望着他冷若寒冰的一双眼,心像被人捅了一刀,“人和人之间本来就是互相算计,你说我算计了你,你又何尝没有算计我?”

闻人桀本想出言辩解,话到嘴边却有点心虚,闷声吃这个哑巴亏他又咽不下这口气,纠结半晌,语气当然好不到哪里去,“我是算计了你,可我远没有你这么阴险狠毒,为了自己的利益,指望我们兄弟自相残杀。”

明哲戟怒气冲胸,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爆发的冲动,“你的帽子扣的太大了,你皇兄是什么人天下皆知,他是怎么上位的,他有没有屠戮手足的残暴,你比我更清楚。”

闻人桀被噎了个正着,一时气急败坏,难免口不择言,“说到屠戮手足,有谁比皇上更清楚,亏得我从前还以为关于你的那些传言都是假的,其实你根本就是个阴险狠毒,为了权利不择手段的小人。”

话说到这个地步,明哲戟彻底心灰意冷,所谓心动情动,到底只是一时的错觉。他恨你时,心里就只剩下对你的不屑不堪。

闻人桀见明哲戟双眼失焦,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心里难过的无以复加,他差一点就要服软承认自己是个傻瓜,可示弱的话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明哲戟垂下眼,长长叹了一口气,“既然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多说无益,你要是觉得我开的条件于你有利,你就应承,要是你觉得我是在蓄意陷害你,你大可以一口拒绝。”

闻人桀心里悔恨不已,不管明哲戟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指点他如何在北琼站稳脚跟,他之所以能从一个落魄在外的人棋恢复身份,保住性命,王位,赚的一方封地,都与她的宽容有分不开的关系。

对他来说,现在的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可他还是不甘心,从头到尾,他伤心的也不过是她为他做的事都与感情无关,一切只是她权衡利弊才做出的选择。

纠结半晌,闻人桀反倒笑了,“皇上开出的条件如此优厚,既然你我利益一致,姑且合作也并无不可。我答应你,来日我做主的时候,一定原封不动地归还秦州,有生之年与西琳结好。”

明哲戟终于等到她想听的许诺,可她的心却像被人掏空了一块,一双眼也酸涩不已。

两个人面对面沉默,气氛比他们之前激烈冲突的时候还要尴尬。

闻人桀弯下身子,一腿跪在明哲戟面前,帮她整理凌乱的发钗发髻,强笑着问了句,“我送给皇上的那两只鹿还好吗?它们有没有因为思念我吃不下饭?”

明哲戟笑着摇摇头,“畜生就是畜生,尤其是这些在野外捉来的畜生,养不熟的。”

乍一听觉得她是就是论事,仔细一琢磨,又觉得她是在指桑骂槐。

闻人桀心里不爽,就皱眉问了句,“皇上不会是在含沙射影地骂我吧?”

“殿下多心了。”

闻人桀看她横眉的样子,一面恨的牙痒痒,一面又心痒痒。

喜欢一个人又得不到回应的滋味真是太难受了,想要到她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恐怕还要很多的处心积虑,隐忍等待。

明哲戟本以为闻人桀会同她针锋相对,可他最后也只是一笑而过,“时辰不早,我不能再留,请皇上多多保重,我期待我们重见的那一日。”

他说完这一句,就忽地凑到她面前想吻她的嘴。

明哲戟被闻人桀的大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把头躲到一侧。

闻人桀只是仔仔细细地看了她的脸,再捧起她的手吻了她的手心,他的手伸到她袖口里的时候,她不知怎的就闭上了眼。

明哲戟听到闻人桀在她耳边轻笑着说了句,“皇上送我的玉佩,我还要拿回去,我们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再还给你。”

之后三日的和谈顺利进行,北琼用万匹良驹,万只牛羊换回原属于多州的秦州土地。

宁远侯一行回去的时候,明哲戟亲自出城相送,虽然不能正式地同那个人告一个别,可亲眼看着他离去,也算是为她这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恋做一个无疾而终的结尾。

闻人桀一上马就没有再回头,他知道她喜欢的人正站在城楼上看着他,可能心里还在默默期待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从此再无牵扯。

他中途忍不住想看她的时候,也有一度生出与她永生不见的念头。

大概,他身边真的有一个歌姬相伴,他就不会这么念念不忘,自以为情深无法自拔。

直到一行人的背影消失不见,明哲戟才带人回宫。

自从北琼使者进京,她就因为割让土地的事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满朝文武都在暗自诟病皇上软弱无能,不知进退,稍被威逼就做出有损国格的决定。

有几位位高权重的老臣,从和谈的第一日就上书反对,签订国书之后,更集体告病,联书抗议。

舒辛也从一开始就怀疑,明哲戟借出一方土地的真正动机,是不是真像她自己说的那么大公无私,是为了西琳的利益。

晚膳时分,舒辛摆驾去了勤政殿,宫人们却说皇上一早就批完奏折,带人去了御花园。

他找过去的时候已经猜到她在哪里,可真的看到她爱抚那两只畜生的情景,心里还是别扭的很。

睹物思人,北琼的人才离开,她就开始思念那个人了吗?

等舒辛走到近前,明哲戟才回神,“皇后怎么来了?”

“请皇上一起用晚膳。”

舒辛伸手摸了摸那只母鹿的头,他的动作虽然很温柔,小鹿却还是吓了一跳,快步跑走了。

舒心尴尬地站在原处,脸上勾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明哲戟难得看到他吃瘪的表情,忍不住有点好笑,“这天下间居然还有拒绝得了皇后的。”

舒辛苦笑着摇摇头,顺势坐到明哲戟身边,“谁说没有人拒绝我,皇上不是常常拒绝我吗?”

明哲戟明知他意有所指,却只是冷笑,一双眼看着满是戒备看着他们的那两只鹿,半晌才回了句,“如果皇后说的是子嗣的事,恕我无能为力,我如今的头痛症越来越严重,也不知还能活几日,我连自己都供养不起,更别说怀育一个孩子。”

舒辛精致的表情终于有点碎裂,“皇嗣是国本,皇上膝下有女,政局才不会混乱。”

明哲戟一声轻笑,舒辛却觉得她的笑声无比刺耳,“皇上笑什么?”

“我笑皇后表里不一,太过虚伪。”

舒辛万没想到明哲戟会用这么严厉的词评价他的人品,一时反应不及,脊背也蒙上一层冷汗,“皇上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10章 .14

话一出口,明哲戟就知道自己失言了,忙笑着解释一句,“朕是说笑的,皇后怎么当真了。[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她刚才指责他的时候明明是脱口而出,哪里有半点调侃的意思,舒辛面上虽笑,可笑容怎么看怎么觉得至寒,“皇上分明不是说笑。”

“是朕胡言乱语,皇后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皇上说这么严厉的话责骂臣,臣如何能不放在心上。事到如今,皇上也不必替臣文过饰非,何不说出你心里真正的想法,臣自当自省自勉,再不让皇上失望。”

冠冕堂皇的话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是想问她一句为什么。

明哲戟明知躲避不过,索性也不再躲避,“四妹嫁到南瑜之后,并未了断与皇后的联络,这些事,我都知道。”

舒辛闻言,如遭五雷轰顶,面上却并未显出半分异色,如果明哲戟只是知道明哲弦暗下与他通信,那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她连他们来往信件里的内容都知道了,那就解释不清了。

不会,怎么会……

他每次收到密信后从不留存,看完就会即刻烧毁,更何况,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回复明哲弦的来书了。

明哲戟在舒辛开口之前就笑着挥挥手,“皇后已经有很久没有回信给四妹了,朕都知道。可你不动作,不代表舒家也无所动作,舒家从不做赔钱的生意,朕也不会强求臣子的忠诚。长则三五载,短则一年半载,要是我的身子受不住,自会让位退贤,安身等死。”

这已经不是明哲戟第一次提到“死”了,舒辛却只觉得悲凉,头痛症虽是不治之症,她的寿命却不至于只剩下三五载,之前用药的时候,病情明明有所缓解,这几日是因为北琼的事才更严重。

“皇上不必如此悲观,只要臣在你身边一日,就不会有人威胁到你的皇位,你实在不必为这些莫须有的事担忧,熬坏了身子吃苦的只有自己。朝政的事,能放手的就交由下臣去做,子嗣的事,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你,每日放宽心才是最紧要的。”

他话说的宽容,心里却不是不后悔,如果一开始他们就是一对寻常夫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有名无实,一切大概都会不一样。mht.la [棉花糖小说]

明哲戟的三载过的度日如年,二十五岁生辰的时候,舒辛就在恭贺之后笑着对她说了句,“臣知道无论当初怎么宽慰皇上,皇上也不会往心里去,如今三年已过,只盼五载,五载过后,若皇上还身体康健,就再也没有拒绝生育皇嗣的理由了,臣有的是耐心,也很期待你答应我的那一天。”

虽然只是一句玩笑话,明哲戟心里的情绪却很复杂。

三日之后,闻人桀送来了他的生辰贺礼,一份战书。

这三年他的日子并不好过,秦州虽然归到他的封地范围,琼帝却在整个多州施加了极重的赋税。百姓苦不堪言,渐渐盗贼流窜,抢夺盛行。闻人桀应付朝廷的礼贡尚且不易,更别说大肆积累,为自己绸缪。

三年里他曾有七次遭人行刺,且行刺的幕后指使并不是同一伙人,有跟他一样同为戍边藩王,却从一开始就蓄谋吞并多州的临王,也有琼帝派来刺探虚实的高手,还有连身份都查不到的神秘人。

最危难的一次,闻人桀是被秦州首富袁氏的女千金所救。

闻人桀为报答袁小姐的救命之恩,就将人娶进门做了正妃。

琼帝对他的仓促成婚很是不满,但一想到他娶的不是宗族大臣的贵女,又觉得松了一口气。

闻人桀大婚之前,特别给明哲戟发了一封请柬,明哲戟对着那封请柬笑了半日,最后用红绢裹了十两黄金,十两白银作为贺礼,赶在大婚当日送到他手里。

闻人桀收到贺礼之后也笑了半日,他的新王妃的嫁妆恰巧是千两黄金,千两白银,明哲戟从前承若给他的赏赐,到底还是食言了。

有一就有二,闻人桀成婚不到一年,又接二连三地娶了两位侧妃,两人都是身家富足的富家女儿,到了第三年,深谋远虑的多州知府也把自家初长成的千金送进王府。

闻人桀的长子就是这位知府千金所出,可惜孩子一出生就夭折了,头七未过,王府里正一片愁云惨淡,琼帝就下旨要闻人桀出兵攻打陇州。

闻人桀接到旨意之后,犹豫了三天三夜,不得已只能对明哲戟下了战书。

这三年间,多州的兵马已经渐渐落入他的掌控,琼帝却突然下了这么一道旨意,闻人桀不得不怀疑他皇兄的用意。

琼帝花了几年的时间肃清朝廷里隐藏的反对势力,又把矛头转向几个不安于室,蠢蠢欲动的藩王,与两个肉肥待宰的邻国。他下旨叫闻人桀攻打西琳陇州的同时,又要临王南下夺取晋州。

两个戍边亲王同时受了敲打,他们手里的兵力虽不薄弱,可与朝廷的兵力相比,还差了一大截,要是没有琼帝的支援,如何能同西琳南瑜一国的兵力生拼。

自从闻人桀大婚之后,明哲戟就再不曾与他有私信往来,如今却收到他的一封战书。

舒辛当日就得知了这件事,却等到次日才劝说明哲戟宽心,“皇上已经送了秦州,绝不能再送陇州,得陇望蜀,琼帝的野心不止于秦州陇州,而是整个西琳。”

明哲戟头痛的一直皱着眉头,“这个朕一早就知道了,当初之所以会容忍闻人桀,不过是想让他对琼帝有所牵制。谁想到琼帝的动作如此之快,短短三年,就要出手谋夺西琳南瑜。”

舒辛失声冷笑,“看来安置闻人桀这一颗棋子,是皇上失策了,他非但没有成为西琳遏制北琼的一堵墙,反倒成了北琼盘剥西琳的一把刀了。”

明哲戟听他语气嘲讽,难免心生不快,“西琳损,你我共损,皇后何必幸灾乐祸。琼帝此举虽出乎意料,却也并非是无解之局。”

舒辛咚咚一跪,又义正严辞地辩解一句,“臣并未幸灾乐祸”。

她不叫起身,他就一直跪着,明哲戟也知道自己在情急之下把话说的过于直白了,只好亲自扶他起来,“皇后宽以待人,为何偏偏对朕事事计较。”

舒辛也觉得委屈,扶着明哲戟的手双双落座,“皇上宽以待人,为何却对臣有如此偏见。”

这三年里类似的争论有过无数,明哲戟只觉得十分厌倦,“朕心里最尊重的就是皇后,不曾对皇后有什么偏见。”

舒辛两眼含悲地看着明哲戟,她之前敷衍他的时候还会控制自己的声调语气,现如今连敷衍都变的敷衍。

“你我是夫妻,我要的不是你的尊重。”

“你我虽是夫妻,我们更重要的身份却是君臣,这个请皇后一定不要忘记。大战在即,皇后不该纠结在这些无聊的小事上,朕是相信皇后,才请皇后一同来商议的。”

舒辛心里好笑,明明是我主动找上的你,怎么又变成你请我一同商议,莫不是有所求?

“皇上是怕国库的银子不够,不足以支撑边关的粮草供给?”

明哲戟听到钱的时候,语气才稍有缓和,“屡屡请舒家破费,朕觉得十分过意不去。”

舒辛笑道,“舒家高官厚爵,与西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危急关头,倾家荡产也会应皇上所求。”

明哲戟轻咳一声,不置可否。

舒辛明知她欲言又止,就笑着又问一句,“除了战备粮草,皇上是不是还有别的事要我去做?”

明哲戟笑着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装模作样地帮他倒了一杯茶,“实不相瞒,朕的确还有其他事要皇后去做。琼帝下旨叫肃王攻打陇州,又叫临王攻打晋州。南瑜得到消息,不可能不做准备应战。皇后可知掌管南瑜兵权的是谁?”

舒辛马上就猜到明哲戟话里的意思了,却还故作糊涂打哈哈,“臣不知。”

明哲戟咬了咬牙,也不拆穿他,“南瑜掌管兵部实权的是二皇子驰王殿下。”

舒辛眼看着明哲戟咬牙切齿却隐忍不发的模样,心里就忍不住好笑,面上还要故作惊讶,“四公主的夫君?”

明哲戟在心里冷笑,明哲弦初嫁的时候,舒辛已经派人把欧阳驰的前世今生,身家底牌查的一清二楚了,事到如今还要在她面前演戏。

不管她心里怎么鄙视他,如今有求于人,面上总要和颜悦色,“临王一早就有谋反之心,如今琼帝送他与南瑜对碰,说不定正是一个契机。”

舒辛见明哲戟不急不缓,循序渐进,心中也不得不佩服她的隐忍,动情之下,就伸手把人搂在怀里,笑着帮她问一句,“所以皇上要臣怎么做?”

第10章 .15

突如其来的亲密让明哲戟无所适从,又不敢太过生硬地拒绝,只能僵着手脚任舒辛抱着,“朕说的话恐怕远远没有皇后说的话管用,请皇后或者舒家同四妹说吧。[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舒辛笑着放开明哲戟,“皇上是想鼓动驰王殿下威逼利诱策反临王?”

“以临王与肃王的兵力,对抗琼帝恐怕是不够的,若西琳与南瑜能助其一臂之力,说不定还有胜算。”

舒辛似笑非笑地看着明哲戟,“这么说来,皇上已经同闻人桀商量好了?”

“他的战书才送到我手里,我哪有时间同他商量。”

“可皇上也是打定了注意准备同他商量的吧?”

“他既然在开战前递送正式的战书,自然就是想商量的意思了。”

舒辛看着明哲戟的侧脸,一时有些恍惚,“闻人桀有多少兵马,他如今是什么情况,皇上应该了如指掌。”

明哲戟也不否认,“朕的确略知一二,他这几年很是低调,虽然掌握了一州的兵马,却也没有多余的动作,更不曾在此之上招兵买马。”

舒辛失声冷笑,“闻人桀自小娇生惯养,何曾带过兵,皇上为什么在那么早以前就相信他?”

明哲戟摇头叹道,“我不是相信他,只是他是送到我眼前的人,我除了赌一把别无他法。”

舒辛闻言,竟莫名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伤感,“臣也是送到皇上眼前的人,皇上是不是也在臣的身上赌了一把?”

明哲戟颓然叹道,““我从来都没想过在皇后身上下注,母上从小就对我很偏心,对四妹很冷淡,她越是努力,越得不到母亲的青睐。我付出的辛苦不及四妹的十分之一,却得到皇位得到你。我心里一直为你们抱不平,也曾一度期盼你们都有一个好的结果。你在我眼里从来不是赌注,也不是什么棋子,我希望你心想事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舒辛闻言,心酸不已,要是几年前的他听到这种话,心里大概会无动于衷,可是现在……

幸好她要的不是他的命。

他最后也没有亲自给明哲弦写信,而是叫舒景代笔。

南瑜得到北琼会举兵攻打晋州的消息,一早就已经秘密派人去临州见临王。

临王心中已生出反叛之心,孤军乏力,除了北琼南瑜之外,他又联合了另外几个占据封地的藩王一同起事。

北琼的内乱持续了三年,琼帝万万没想到他的激进之举,倒给自己惹了这么麻烦的祸事,好在几位藩王的叛军只在初时占据了一点优势,后程乏力,粮草缺失,兵力损耗,西琳与南瑜的援军又先后撤出了战场,几王频频内斗,最后死的死,降的降,一盘散沙,一败涂地。

明哲戟撤去援军之前着实经历了一番挣扎,可临王败势已定,她不能再做无谓的牺牲。

撤军之时,她只是用官体修书一封,通知闻人桀她的决定。

三年的战事之中两人的来往书信寥寥,闻人桀从未主动要求西琳增兵救援,可他每每陷入困境时,明哲戟都会发派援兵相助。

因为明哲戟的一意孤行,西琳朝堂人心动荡,频频有老臣出面指责她行事不以国事为重,只为一己私情就送兵将去异国送死。

二十八岁生辰的时候,明哲戟的声望陷入一个低谷,朝臣集体告病,一大半人都借口没有参加她的寿诞。

晚宴之后,明哲戟没有马上回金麟殿,而是去了御花园。

舒辛猜到她是想看那两只鹿,心中不快,又想和她形影不离,只能一起跟过去。

明哲戟才在晚宴上喝了不少酒,冷风一吹,头痛的像是整个人被撕成两半。

舒辛在一旁默然不语,只笑着看着她,间或帮她系斗篷,扶帽子。

渐渐的,明哲戟脸上连礼节性的笑容都做不出来了。

舒辛见明哲戟面色阴郁,终于忍不住出声劝了句,“北琼的几个藩王战死一个,病死一个,降了两个,肃王不是始作俑者,只要肯向琼帝低头,保住性命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明哲戟心里知道这个道理,可她也想过最坏的结果,到底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一个靠弑父上位的小人,怎么会对反对他的兄弟仁慈。”

舒辛讪笑道,“皇上明知闻人桀没有性命之忧,你现在的伤心,只是可惜他这些年的积累毁于一旦。来日方长,只要他人还活着,一切都有可能。”

明哲戟被戳中心事,难免觉得身心俱疲,挥手招侍从摆驾回宫。

舒辛小心翼翼地扶起她,语气也更柔和一些,“皇上当初放闻人桀回去,就是为了牵制琼帝。北琼一场内乱,琼帝恐怕要花很长的时间休养生息,不会再贸然觊觎西琳了。”

明哲戟半晌也没有回话,上轿之前才苦笑着对舒辛说了句,“皇后说的每一句都不错,可我还是很痛心。”

舒辛愣在当场,眼睁睁地看着明哲戟的轿子走出去,宫人询问他何去何从,他只面无表情地说一句,“回永乐宫。”

明哲戟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就寝了,当晚她就做了一个荒唐的噩梦,惊醒之后,她做了她这辈子最冲动的决定,传来修罗堂一百位修罗使者,带人连夜出城,直奔秦州。

第二天一早,金麟殿的侍从们才发现皇上不见了,只有最贴身的两个侍子知道明哲戟的去向,一早就去永乐宫给舒辛送信。

舒辛看到明哲戟留书,只笑着回了一句知道了,吩咐封锁消息,对外说皇上头痛症发作卧病在床,闲杂人等不可打扰。

他把宫人屏退之后,就把整个永乐宫砸了。

宫内宫外知道内情的人不多,大家都以为明哲戟病重需静养。一时间,西琳朝野内外谣言四起,文武百官都认定皇上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各方势力都积极地找寻投靠的新主,明哲弦成了众人下注的第一人选,之前还坚持中立的臣子们也都按耐不住,纷纷派人去南瑜送信。

明哲戟花了七天七夜才赶到闻人桀驻兵的郡城。

琼帝的兵马已经收回原本在北琼境内的多州地界,秦州也有一半郡县失陷,闻人桀守着秦州一处易守难攻的关隘苦苦支撑。

修罗使者们带明哲戟潜入城中的时候,她错觉自己进了一座死城。

城中的一半居民都因战乱一早就搬离了,夜深人静,空旷的死寂越发严重,就连闻人桀落脚的府邸也静的如鬼宅一般。

夜寒萧索,闻人桀到底还是失眠了,三更时分从爱妾的臂膀里钻出来,披了一件外衣出门。

错觉变成预感,他踱步到院子里的时候,看到了四个一身黑衣黑袍像鬼差一样靠墙站立的蒙面人,在他们之前,是同样一身黑衣,脸却白的如艳尸一样的明哲戟。

她身上虽然披着黑色斗篷,却丝毫没有遮挡面容,一双眼在月光下显得尤其盈亮。

闻人桀愣了一愣,又马上笑着捏自己的脸,“在最不该见到你的地方见到你,我还以为自己又在做梦。奇怪的是这一次与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见到他之前,明哲戟一直忐忑不安,可真的见到她日思夜想的人,她又觉得她面前的这个闻人桀如此陌生。

原来他们已经有六年没有见面了。

闻人桀的相貌身形已经完全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恍如隔世的感觉来的如此突然,不觉中,明哲戟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了眼眶。

闻人桀笑着走到她面前,抬手抹去她脸上的眼泪,“皇上怎么哭了?你这一趟来是觉得心里愧疚,特意来为我送终的?”

明哲戟像被人试了定身法一样动也不动,她眼前越来越模糊,直到闻人桀整个虚成了一个只能看清楚轮廓的影子。

闻人桀看了一眼明哲戟身后的几个黑衣人,笑着拉起她的手,快步走进空着的西厢房。

几个修罗使犹豫一下,到底没有跟上去。

进房之后,明哲戟的眼泪还流个不停,闻人桀胡乱在她脸上抹了几把,笑着调侃一句,“女人的眼泪乍一看觉得柔弱可人,可要是没完没了,就让人厌烦了。皇上哭一下做做样子就好,我还没死,你不如留一半眼泪等我真死的那一天。”

他一边说,一边把她抱进怀里搂着。

明哲戟满心只剩一个念头,他是什么时候长成这样的,又高又壮,横竖都能装下两个她的样子。

他的手刚才在她脸上抓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不舒服,小皇子的手细长白皙,比女孩子还柔软,如今的这个人,手掌比砂纸还硬。

闻人桀抱人的手臂越收越紧,念在明哲戟耳边的喃喃私语却轻的像是飘在风中的叹息,“你为什么还要来,我收到你那封所谓国书的时候,本来已经对你彻底死心了,你为什么还要来见我?”

第10章 .16

“你降了吧。(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啊?”

“你降了吧,在外看来,你是被临王逼迫才与皇庭对抗的,只要你服软认错,你皇兄为了动摇临王的军心,也不会要你的性命。”

闻人桀心里百味杂陈,脸上的笑也变成苦笑,“我说我想你,你却一开口就要我投降。”

明哲戟闻言一愣,“你不是一直在问我来干什么吗,什么时候说过想我了。”

闻人桀忍俊不禁,“我问你来干什么,就是想你的意思,要是你连这个都听不出来,那你还真是白来了。”

“我又不是为了听你说想我才来的。”

“那你来是为了什么,劝我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承认失败,一路跪到京城去投降?”

“一路跪到京城自是不必,素衣轻装就是了,入京之前,叫人把你放到木囚车里,游街之后再推进皇宫,面子上的功夫做足,你皇兄更不会为难你。”

闻人桀似笑非笑地接了一句,“要不要我现在就写一封血书,把造反的事都推到临王头上,再拉死了的四哥七哥做替死鬼。”

“你要是愿意这么做,那当然更好。”

闻人桀见明哲戟一本正经地回话,禁不住哈哈大笑,笑够了,又把她的斗篷帽子掀了,再去解她的披风带子。

明哲戟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干什么?”

“你怕什么,这种时候我哪里还有寻欢作乐的心情,你裹得这么严实我看不清你,脱了斗篷让我好好看看你,说不定以后就看不到了。”

明哲戟知道他是借着胡说八道动手动脚,却还是没办法拒绝,好在闻人桀只脱了她的斗篷。

“你穿黑色的衣服比你穿皇袍还美。”

明哲戟一皱眉头,“你说这个干什么。”

闻人桀帮明哲戟把零乱的发髻解散了,“不说这个说什么,我虽然没有寻欢作乐的心思,却还有谈情说爱的心思,六年不见,你还是我一直记得的样子,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mht.la [夜夜小说网]”

明哲戟挥开闻人桀抚摸她长发里的手,“你身上都是脂粉味,明明就是才从女人床上爬起来的,还说什么没有寻欢作乐的心思。”

闻人桀面上生出一丝尴尬,又马上用讪笑掩饰过去,“早知道你会来,我会做出清情寡欲的样子给你看。”

“这种事又不是做样子就成了。”

明哲戟说这句话的时候是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酸涩了。

这样一来,不就像是她在指责他的花心吗,她又有什么立场说三道四。

于是她就马上调整心绪问了句,“还没恭喜你喜得贵子。”

原本是真心的一句道贺,闻人桀却硬是听出了指控的意味,一时又一点心虚,“你知道我有了儿子?”

“这么大的喜事我怎么会不知道。”

她连他那个夭折的孩子也是知道的。

眼下的气氛不再适合动手动脚,闻人桀轻轻叹了一口气,拉明哲戟一同坐到桌前,“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他父王马上就要成为阶下囚,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明哲戟很想劝他宽心,心里却没有把握孩子一定会逢凶化吉。以琼帝一贯的行事作风,他也许不会伤害闻人桀的性命,却未必不会折磨的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身边的人还有几个能活,真的不好说。

闻人桀已经从明哲戟的神情里看出了她的忧虑,半晌之后,又苦笑着对她说一句,“棘手的是我的另一位侧妃也怀孕了,孩子恐怕连出世的机会都没有,就要跟着一起倒霉。”

明哲戟心里也十分悲伤,却不想显露出怜悯的样子,她知道这只会让他觉得羞辱。

闻人桀握住明哲戟的手,虽然极力掩饰,笑容中还是裹挟了许多失意,“七年之前我一无所有,也曾一度想逃避,一辈子跟你在一起就算了,这七年里我虽硬着头皮做了许多所谓应该做的事,却也曾不止一次生出想要逃避的心思。如今就要走到尽头,轮回之后我又将一无所有,心中却多了许多放不下,一家老小,跟随我的将领兵士,被迫困在秦州的百姓,都是我的责任。”

明哲戟笑着点点头,心里却难过的无以复加,她原本已经在悄悄做了决定,假如他表露哪怕一点的怯意,或是想放弃一切的意愿,她就带他一起走。

闻人桀见明哲戟失神,就捏了捏她的脸颊,“我最初喜欢你的确是因为你的容貌,你头发的颜色这么浅,皮肤这么白,眼眸却是烈焰的颜色,我觉得你很迷人。可同你相处下来,我的喜欢就不仅仅在于你的容貌了。感情这种事,的确很难解释的清楚,在你之后,我再也没有对一个女人生出过这么强烈的感情。我是真的全心全意地喜欢过你,现在好像也还喜欢,与从前不同的是,如果你再叫我去为你赴汤蹈火,恐怕我不会再去。”

他们重逢之后,他虽极力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却并不是不怨恨她的。

明哲戟本该无愧于心,她做了她能做的一切,他也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如果结果还是如此的不尽如人意,那也只能是人力不可及的天意使然。

闻人桀从没在明哲戟脸上看到过这么浓烈的悔恨之意,搞得他的心也跟着疼痛不已,“你怎么一副要哭的表情,好了好了,是我在放狠话,说假话,故意装作绝情的样子想刺伤你。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哪怕我在你眼里只是一件马上就要失去利用价值的工具,我也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明哲戟眸子闪了闪,一时冲动也好,又或是终于忍不住透露本心也好,她竟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说一句,“现在要你跟我回西琳,算不算太晚?”

闻人桀被问的一愣,又马上笑起来,他的笑怎么看怎么像是自嘲,“当年是你亲自把我送回来的,如今又要我回去?”

“你回来吗?”

“你后悔吗?”

“你先回答我。”

“我要亲口听你说你后不后悔,我再决定要不要回答你。”

明哲戟心里有什么东西绷断了,她伸手搂住闻人桀的腰,紧的用尽她全身所有的力气,“我后悔了,我的确是后悔了,你满意了没有。”

“你后悔的理由呢,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愧疚?”

闻人桀急切地想从她嘴里得到一个答案,明哲戟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可那些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出不了口。

僵持到最后,还是闻人桀先打了退堂鼓,他伸手回抱了明哲戟,在她头上轻轻亲吻了两下,“算了算了,我不为难你了,你是因为愧疚,当然是因为愧疚,你心里只有那个人,我明白。”

不是的,不是的……

很久很久以前就不是了……

她应该把这些话告诉他的,可她为什么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明哲戟满心挫败,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声叹息,“你问我是喜欢你,还是觉得愧疚,其实是二者皆有。”

这本是她的真心真意,她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把这一句表白说出口的,大概是因为太过激动或羞怯的缘故,她说话的声音有点颤抖,很像是心虚才会有的反应。

闻人桀认定她是在撒谎敷衍她,“我真不该逼你的,得到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难堪的还是我自己。现在这种情况下,你的喜欢也是因为愧疚。当初是我说错了,我说你是一个无情无义的暴君,你并非无情无义,你对待一个只有利益纠葛的棋子,也这么心软。”

错了错了,一切都错了,还错的这么离谱。

明哲戟急的脖子都红了,“其实是……”

闻人桀拿食指在她唇边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不必说了,我都明白,我真的明白。”

可是你明明什么都不明白啊。

明哲戟一口气憋着,干脆搂上闻人桀的脖子咬他的嘴唇,她难得在他们的亲密互动中采取主动,真的唇舌相接的时候,她却犹豫了,退却了,尴尬的不知该怎么继续。

闻人桀像是刻意要她难堪,所以在她笨拙地吻上他的嘴唇的时候,他一点都没有试着配合。

回应更是没有。

明哲戟在短暂的不知所措之后,终于败下阵来,低下头慌乱的逃离,她跑掉的那一刻,闻人桀才开始动作,一把把人捞回来紧紧困在怀里,用行动告诉她接吻该是什么样子。

明哲戟错觉自己被烈焰焚烧,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都要烧成灰烬了。闻人桀的吻带着浓浓的诀别意味,她觉得自己再也无法承受。

等一切归于平静,他却满含笑意地看着她的眼睛,轻轻说了句,“为了不让你那么愧疚,我也求你一件事,带着我那个怀孕的侧妃一起走,来日我若有不测,能留下一丝血脉,也不愧对列祖列宗。

第10章 .18

闻人桀的侧妃怀有身孕,不能一路颠簸,明哲戟把她交给修罗堂的人保护,自己带十个修罗使先回京。[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一行人连日赶路,却也足足用了五天才折返。

明哲戟回到皇宫的时候才过丑时,她没走宫门,而是由修罗堂的人保护直接翻过宫墙,一路奔到金麟殿外。

除了金麟殿与永乐宫的心腹侍从,没人知道明哲戟离宫的事。大家都不曾预料她会在这个时辰回来,一见她现身,宫人们都十分惊喜,一众人悬了多日的心纷纷落回肚子里,个个喜笑颜开,跪地恭迎。

舒辛这十几日都守在金麟殿,陪伴龙床上那个莫须有的病皇帝,夜深无眠,他原本正坐在榻上看奏折,听到外殿的响动,忙推门走出去,一看到风尘仆仆的明哲戟,就冲上去一把将人抱住,“皇上太任性了,你以后绝不能再这么任性了。”

舒辛的反应倒是宫人们始料未及的,在明哲戟失踪的这些天里,他一直都沉着淡定,并没有在人前露出担忧的模样。

侍从们心照不宣,皇后殿下之前也只是强作镇定。

明哲戟不习惯在人前失态,就挣扎着从舒辛怀里钻出来。

宫人们知情识趣地退出殿外,舒辛拉着明哲戟的手回内殿,帮她脱了斗篷,又把人按到床上,跪在她面前道,“皇上一走就是十几日,你将臣置于何地?”

明哲戟心里也十分愧疚,“朕离宫是一时起意,出去之后我就后悔了,这才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多谢皇后为我周旋。”

舒辛半晌没有说话,两只手却紧紧地攥着明哲戟的手,抬头看向她时,面上也卸去了一贯的温柔面具,难得流露真情,“臣以为,皇上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一句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的音调太过悲怆,忙低头将脸遮掩了。

明哲戟被舒辛捏的生疼,就抽手出来拍拍他的肩膀,“皇后起来说话吧。”

舒辛非但没有起身,反而将头埋在明哲戟的膝盖上,“如月,别离开我了,再也不要离开我了。”

人这一辈子,能同喜欢的人私奔一次,也算是不枉。明哲戟从来都是个理性大于感性的人,她既然选择回来,就是对西琳的家国还有余念,他不会天真的以为她的不舍里还有一个他,可他现在什么也不想计较,只要她回来他就心满意足了。

明哲戟不太习惯舒辛直呼她表字,也不太喜欢他身体上的亲近,就推着他的肩膀把他扶起来,“朕已经十几天没洗澡了,身上脏的很,劳烦皇后帮我安排热水。[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舒辛还没有从失而复得的情绪里解脱出来,明哲戟的拒绝却像是泼醒他的冷水,尴尬之下,他只能摆出一贯迎人的笑脸,传宫人进殿,吩咐他们准备洗澡水和暖胃的饮食。

明哲戟眼看舒辛变了脸色,禁不住也有点懊恼自己态度的冷漠,就在用膳的间隙,对他笑上一笑。

舒辛看到她的笑容,马上又恢复神气,眼光一时一刻也不想从她身上移开。

明哲戟喝了粥,又洗了澡,梳洗准备就寝。

舒辛这才预备告退,“皇上旅途劳顿,早些歇息,明日休养一日,后日再上朝。”

他陪她等了大半个晚上,明哲戟到底有点过意不去,心一软就说了句,“皇后今夜不如在金麟殿留宿。”

舒辛一愣,随即展颜一笑,“皇上是在为臣破例?”

明哲戟轻咳一声,“皇后这些日子都守在金麟殿,要说破例,早就破例了,朕是觉得皇后这个时辰回永乐宫会惹来闲话,马上就要天亮了,你不如留下来。”

舒辛从善如流地脱了外袍,又叫人伺候他洗漱,上床之后才笑着说了句,“皇上落跑这些日子宫里没人敢透露消息,其他的事更不用担心。”

明哲戟的身子明明劳累不已,却莫名没有一点睡意,“这些日子给皇后添麻烦了。”

舒辛故作不经意地笑道,“皇上下不为例就是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可实际却心有余悸,他看到她出走时留的那封手书时心都空了,这十几日也一直不敢合眼。

她不在的每一刻,对他来说都是酷刑式的煎熬。

猜到明哲戟爱上闻人桀的时候,舒辛体会到的苦涩滋味,与同她分离的这些日子里他经历的,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只要他脑子里闪过她永远都不会再回来的这个念头,他就觉得有人在用钝刀磨他的命。

明哲戟犹豫半晌,终于还是问了句,“皇后不问我和那个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舒辛自然想问,他不但想问,心里还嫉妒的不得了,“皇上回来就好,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别无所求了。”

明哲戟看着舒辛的侧脸轻轻叹了一口气,要她怎么跟他说,她要把闻人桀的侧妃接进宫里待产的事,他的性情虽然随和,恐怕也忍受不了她的自作主张。

修罗堂花了一月的时间将叶玉珠秘密送进京,不出明哲戟所料,舒辛得知她收留闻人桀侧妃的消息,从一开始就义正言辞地反对。

“皇上将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安置在宫中,难保不会遭人诟病,还是放在宫外比较妥当。”

舒辛的理由冠冕堂皇,他心里真正反对的原因,是他替明哲戟过意不去。帮喜欢的人照顾他与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不要说对一个西琳皇族,就是对一个普通女子,也是难以忍受的折辱。

可他心里也明白,明哲戟之所以会答应闻人桀的请求,除了对他的喜欢,更多是因为愧疚,那个人是为了她才变成今天这个模样,他如今的坎坷命途,也有一多半是因为她的缘故。

明哲戟何尝不知把人留在宫中不妥,可叶玉珠是闻人桀亲自托付给她照顾的,她实在不放心把她交到别人手里,一旦有个闪失,她要如何对那人交代。

大概是孕期不适,又或是背井离乡水土不服,叶玉珠自住进皇宫,就困病缠身。

明哲戟尽可能地顺从她的心意,为她准备最好的安胎药与补品,派最细心和顺的嬷嬷们照顾她,又隔三差五吩咐乐师们为她演奏解闷。

所谓的尽心尽意,也不过如此。

叶玉珠却从不曾与明哲戟说一句话,她毫不掩饰对她的恨意与妒忌。

明哲戟坦然宽容了她对她的敌意,从她入住储秀宫开始,她就尽可能地不出现在她面前。

六月之后,叶玉珠足日生产,生产的过程一切顺利,结果却并不尽如人意,她虽然诞下一名男婴,可孩子身有残疾,天生就双目失明。

小王子出生之后一月才睁眼,御医们为孩子检查完身体,断定是天残,就先隐瞒了叶氏,告与明哲戟定夺。

明哲戟不得不破除避嫌,亲临储秀宫,她赶到的时候,叶玉珠才砸了宫人奉上的补身汤。

殿中的嬷嬷们正风声鹤唳,见到明哲戟来才如蒙大赦,借机躲出去。

叶玉珠见人来也不行礼,顾自回到床上去坐。

明哲戟走到婴儿床前抱起里头哭闹不休的孩子,心中苦涩不已。那个人的子孙福缘为何如此之浅,长子死了,次子也被迫过继给仇人,如今得了三子,却天生失明。

叶玉珠咬牙走上前把宝宝抢到自己手里,明哲戟眼看着才安静下来的孩子又哭闹起来,心中烦躁不已,明知隐瞒不过,索性实话实说,“御医说这孩子天生失明,一双眼看不见。”

孩子睁眼睁的如此晚,叶玉珠之前就有过担心,可如今听她最讨厌的人亲口告诉她这个消息,她还是觉得天塌地陷,五雷轰顶。

“你说什么?”

明哲戟见叶玉珠一脸惨白,一时也有点后悔,她不该把话说的这么直白仓促,毕竟在她面前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心思敏感的弱女子。

“王妃不要太过伤心,这个孩子除了眼盲之外,一切康健,来日……”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突如其来落到脸上的一个巴掌打愣了。

原来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心思敏感的弱女子,打起别的女人来倒是一点也不手软。

叶玉珠一双眼瞪得圆圆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落,恨恨盯着明哲戟狂吼一句,“你胡说八道,孩子的眼睛好得很,怎么会看不见?”

明哲戟才要说什么,外殿却传来一行人匆匆的脚步声,为首的正是舒辛。

舒辛听说明哲戟赶来储秀宫,就即刻也跟了过来,他原本等在殿外,听到房中的声响才忍耐不住冲进来,一见到明哲戟红到发胀的一边脸颊,一颗心就揪紧了。

“皇上,出了什么事?”

明哲戟不想在侍从面前闹出乱子,就摆摆手胡乱搪塞一句,“王妃悲伤过度,怒急攻心,没什么大不了的。朕留在这里只怕越帮越忙,你们好好照顾王妃与小王子。”

舒辛将明哲戟送出殿外,又去而复返,回到殿中,拎起瘫坐在地的叶玉珠,“你前半辈子做人有亏,才生不出身体康健的孩子,不要仗着皇上容忍你,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得寸进尺,否则,我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舒辛肃杀的眼神让叶玉珠莫名寒颤,嘴上却不肯示弱,“一定是你们,一定是你们给我下了毒,所以我才会生出瞎眼的孩子。明哲戟嫉妒我怀了王爷的孩子,她是嫉妒我才会害我。你们等着瞧,王爷不会放过你们的,他会杀了你们为孩子报仇。”

舒辛本还一腔恼怒,听了这一番话却又有点想笑,“嫉妒你给你下毒?毒害了你的孩子?你有什么值得皇上嫉妒的,你是个蝼蚁草芥都不如的贱人,一件为人传宗接代的工具。她是西琳的皇上,她夫君手里握有的财富能买下三国的土地。你仪仗为天的肃王,原本也只是送给她的一件国礼。我现在不会处置你,你会在我安置你的地方苟延残喘,只等你和你那个瞎眼的孩子派上用场的一日。”

第10章 .19

七年前闻人桀被赶回北琼的时候,觉得大概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屈辱了,那个时候的他却万万没想到,七年之后的自己会有坐着囚车进京的一天。[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好在他投降朝廷的时机让琼帝很满意,他不必再分散兵力攻打秦州,而是可以集中所有人马对付临王。

明哲戟猜测的不错,就算是为了打击临王叛军的士气,琼帝也不会要了闻人桀的性命。

可该给的屈辱惩罚还是要给。

闻人桀被削去亲王的爵位,与十几个妃子一同被软禁在京城的一座空宅。

自他戴枷进京请罪的那一日之后,琼帝就再也没有召见过他,闻人桀猜测琼帝是在等待拿下临王,一举平叛的时候,再秋后算账,将相关人士一并处置。

那之后临王又负隅顽抗了一年,琼帝本以为闻人桀投降之后,叛军就会摧枯拉朽一般毁灭崩塌,可他那个丧心病狂的弟弟,非但没有受到打击,反倒把闻人桀的背叛当成鼓动人心的武器,临州兵将竟生出必死的决心,抵抗的比从前更加激烈。

这种无所畏惧的军队,的确不好对付。

闻人桀被囚禁在王府一年,琼帝明旨,只要他还当自己是闻人家的子孙,就要闭门思过,不能踏出府门一步。

府里没有一个伺候的人,吃穿供给都是靠内务府定时递送,这些人受了琼帝的授意,自然想法设法地不让闻人桀好过。

被囚困的第一个月,十几个女人就受不了了,从前都是被人伺候惯了的千金小姐,现如今要自己洗衣做饭,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心中难免生出不满之情。

可笑的是,这些女子之前都还抱着慷慨赴死的决心想同她们的夫君荣辱与共,却不想日积月累的羞辱折磨,竟比那要命一刀还要厉害,渐渐就磨碎了她们的决心。

琼帝一早就打定主意要让闻人桀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他吩咐内务府的官员劝说那些王妃妾妃,不出半年,十几个沉鱼落雁,正值妙龄的女子们就改嫁的改嫁,进宫的进宫,虽然她们离开之前一个个都跪在闻人桀面前哭的梨花带雨,走出大门的时候却连头也不回。(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闻人桀一早就用最宽容的姿态对待妃子们的离去,可他心里到底不是不介意的,最让他吃惊的是为他生下世子的侧妃,竟带着孩子义无反顾地进宫,心安理得地做了他宿敌的妃子。

从头到尾,对他不离不弃,一如初始的只有从前就屡屡救他于危难的袁氏。

闻人桀感念袁氏的恩义,也想对她多些宠爱关怀,可这女子一向乖僻,性子清冷,很难取悦,等王府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们的关系才稍微亲近起来。

内务府送来的食材比猪食还不如,好在两人都身手不凡,也曾一同溜出去吃喝。大多数时候是袁氏乔装出去买鱼肉,再回来洗涮下锅,尽量做体面的饭菜养活闻人桀。

只有一人可以依靠的感觉十分微妙,闻人桀也一度以为这就是南瑜和西琳所谓的结发的含义。在如此逆境中还能有一壶酒,一碗肉,一人在侧,也勉强算得上苦中作乐。

袁氏从不饮酒,闻人桀却在月圆之夜逼她豪饮。

“云儿从前大概是同我最不恩爱的,为何最后留在我身边的就只有你?”

难得袁氏酒量出奇的好,明明被闻人桀硬灌了一壶酒,神志却还十分清醒,“王爷觉得你从前娶的侧妃爱妾与你恩爱?”

闻人桀被问的一愣,“她们对我百依百顺,体贴温柔,我同她们在一起时,也不曾有一日忧心,如此还不算恩爱吗?”

袁氏摇头笑道,“既然在王爷心里,这就是所谓的恩爱,那你和你真正爱的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算不算恩爱?”

闻人桀一皱眉头,“云儿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袁氏似笑非笑地看着闻人桀,“妾身出身秦州,皇上与王爷的事,我一早也听说过。如果王爷觉得你与皇上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你同那些女子在一起时的恩爱,那离开你的那些姬妾,其实也不曾真正得到你的宠爱。”

闻人桀端着酒杯,挑眉打量袁氏,“我从前还不知云儿如此睿智。”

袁氏摆手笑道,“王爷过奖了,妾身不过是就事论事。真情真爱,自然要比只图欢愉的男欢女爱更高,其实王爷心里是明白的,否则你就不会对那些女人的离去无动于衷了。”

闻人桀默然不语,喝了半晌闷酒,才轻声冷笑道,“我也并不是无动于衷的。天下女子,大概都是一般无情,这些年的起起伏伏,我所求的也不过是一人的真心而已。难得云儿在逆境中还能对我不离不弃,我发誓,今生只对你一人真心真意。”

他心里不是没有怨念的,所谓的众叛亲离,只是一条引线,时时刻刻地提醒他那个利用他的女子对他的放弃。

他们的付出与得到,本来就是不对等的,事到如今,他为什么还要对那个心里没有他的人念念不忘。

是时候该收敛所谓的年少痴心了。

被囚禁的一年,闻人桀的性情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他再被琼帝召见之时,已然变成了一个与从前完全不一样的人。

他眼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坐在琼帝身边,口称父皇,他眼看着那个曾与他无数缠绵的侧妃端坐高位,用毫不相干的眼光审视他,他依然面带笑容,坦然以对。

琼帝特别叫那女子和孩子来,本意是为了羞辱闻人桀,可闻人桀的表现让他吃惊,他既没有愤怒,也不曾失意,更无有憎恨,对他的态度谦恭有礼,不卑不亢,丝毫没有阶下囚的落魄狼狈。

一头被套上枷锁,可供他驱策的狼,正是他想要的。

何况闻人桀唯一的世子被当成人质攥在他手里,他笃定他这个皇弟会任由他摆布。

琼帝单刀直入地切入正题,“朕前些日子给皇弟心心念念的西琳女皇写了一封国书,国书里说,皇弟虽是造反,却是造奸人威逼挑唆,错不在你,可为了以儆效尤,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恐怕要打断你一条胳膊作为惩罚,叫她用陇州换你的胳膊。你猜她回复朕什么?”

闻人桀听到这一句,心已冰凉一片,“臣愚昧,猜不出女皇回复了什么。”

琼帝像是故意要吊人的胃口,没有马上回答,反而说了一句,“皇弟不要怪皇兄多此一举,朕也是好奇想为你试探,你被赶回良京的时候,就是为了这个女人颓废失意,几年前又为了不想同她动干戈而背叛你自己的君王,她到底有什么值得你这么死心塌地,不知回头的?”

闻人桀自嘲一笑,跪地对琼帝行了个大礼,“都是臣弟愚昧,鬼迷心窍,又受了临王挑唆,才做出大逆不道的蠢事,请皇兄宽恕我的罪过。”

琼帝抬手笑道,“难得你能在最后关头悬崖勒马,也不算一错到底。你闭门思过了一年,也该想清楚那女人的真面目了,你为她落魄至此,她对朕的回信却只有一句话,皇帝陛下要夺陇州,不如叫只剩一只胳膊的肃王殿下自己来取。”

一句说完,他就把明哲戟亲笔书写的国书递给闻人桀过目。

国书里的话经过润色,不如琼帝说的那么直白残酷,可大体意思是一样的。

闻人桀心如寒冰,眼神也变得比风还飘忽。

琼帝如愿以偿地在他脸上看到色变,笑着接过他呈回的国书,“朕是天子,一言九鼎,对下如此,更不用说对西琳南瑜。一开始虽是玩笑,现如今却骑虎难下,要是不打断皇弟的一只胳膊,朕就要沦为那妖女的笑柄。”

闻人桀低头应是时,神色已恢复泰然,“臣弟明白。”

琼帝坐回皇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正色问了句,“朕打断皇弟的一只胳膊,皇弟可会心有怨愤?”

“臣弟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会,这两者并不是一回事。”

闻人桀躬身笑道,“臣弟既不敢怨恨皇上,也不会怨恨皇上,一切都是罪臣咎由自取。”

琼帝笑着点点头,“如此甚好。一条胳膊换回你我兄弟情分,皇弟的确是明理之人。朕即刻就下旨昭告天下,皇弟受刑之后,朕会为你恢复爵位,赐封府邸,你的那些姬妾美人,要是愿意要回去,朕也都一并还给你。你养好伤势之后,朕会派朝廷的兵马给你,一年之内,你要铲除临王这个叛逆,两年之内,你要攻下陇州,让那个贱人自食其果。”

闻人桀的眼中闪过许多莫名的情绪,笑容也带了一丝诡异,“皇兄放心,断臂之仇,欺辱之恨,我一会如数奉还给始作俑者。”

第10章 .20

因为头痛症发作的缘故,明哲戟一个月中已经缺席了三次早朝,自从她上次大病了半月,朝臣每一日都过得如履薄冰,生怕她不知何时暴毙身亡,他们还来不及向新主表达忠心,就遭受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诅咒。(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舒辛早晨接到消息的时候就赶到金麟殿,不出意料,服侍的宫人们都被赶出寝殿,一个个面色凝重地站在外间。

“皇上怎么样?叫御医了吗?”

舒辛一进门,不等人行礼就急急忙忙问了一句。

侍从躬身答道,“皇上说不要人打扰,她躺一躺就好了。”

舒辛一皱眉头,直接吩咐他们开门,侍从们都识相地没有跟进去,在他背后把门关了。

舒辛走到床前,掀开床帐往里头看了一眼,明哲戟一双眼紧闭着,额头上浮着一层冷汗,也不知是睡着还是昏着。

舒辛坐到床前,发狠捏了她的手腕,只把人弄醒了才松手,“皇上这几日是不是都没吃药?”

其实他一早就听说她不但没有用药,这些日子竟然连饭都不吃了,每日一头疼就钻到床上硬熬着,他来见她,她也称病回避。

算起来,他们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在一起了,明哲戟离宫之前,每月的初一十五她还做做样子去永乐宫留宿,她回来之后,居然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再花力气做了。

舒辛几次大动作的示好,都被明哲戟不留情面地拒绝,他心里气闷,也赌气不再主动。

跟一个心里已经没有他的人比无情,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的败局。

明哲戟睁眼看到舒辛,一时有些迷茫,“皇后怎么过来了?”

舒辛见她一副不知身在何处的模样,郁闷的无以复加,“皇上觉得怎么样?头痛的受不了吗?”

明哲戟扶着头坐起身,渐渐清醒之后,才意识到她好像很久都没有见过舒辛了,“皇后这些天可还好?”

舒辛见她一脸云淡风轻,就觉得自己这几个月的别扭闹的好没道理,他在或是不在,她根本就不在乎。[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明哲戟见舒辛面色阴沉,就笑着说了句,“当初跟皇后说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没想到在三年五载之上又活了这几年,朕已经觉得很满足了,皇后着手为我安排身后事吧。”

舒辛坐到明哲戟身后给她当靠垫,他想抱她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她看到他的表情,“皇上又风声鹤唳了,臣一早就说过,你的头痛症虽不能根治,却也不是会要人命的绝症,只要悉心调养,不会时时发作。是你平日里不注意起居饮食,又不按时吃药,思虑过甚,不懂克制的缘故。”

明哲戟笑着摇摇头,“从我登基的第二年起,工部就着手为我修建帝陵,帝陵刚好在上月完工,天意如此。我多活一年,帝陵就要修缮一次,还不如直接去住,也省了他们的麻烦。”

她说的只是一句玩笑,舒辛却听的忍不住爆发,“小小的头痛症就能要了你的命?一切都只是你自怨自艾的借口。”

明哲戟明知他意有所指,却不想接话。

舒辛一腔火气还没有发泄,哪里肯住嘴,“琼帝挑断了闻人桀的手筋,又打断了他的臂骨,废了他一只胳膊作为谋反的惩罚。皇上这一个月频频发病,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

明哲戟闭上眼不说话,整个人安静的跟死了一般。

舒辛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当然是因为这个,这些年你每次发病都跟他有关。你身为一国之君,荒废国事,只顾儿女私情,你对得起明哲家的列祖列宗吗?”

他也知道自己太卑鄙了,明明只是妒忌,却要搬出列祖列宗来让她难过。

明哲戟听了这话,反而变得很坦然,“你说我荒废国事,我不认,你说我对不起明哲家的列祖列宗,我也不认,我已倾尽我的所能做了与国有益的事,至于我个人的感情,骗得过天下,也骗不过自己的心,那个人在我心里,我不知道怎么把他赶出去。”

舒辛心中悲凉,她从前是绝不肯承认她对那个人的喜欢的,尤其是当着他的面,如今却丝毫不顾及他的想法与颜面。

“皇上给琼帝的回信,本是迫不得已,你要是拿陇州同北琼交换,反而会让暴君对闻人桀心生嫌隙,为他惹来杀身之祸。”

明哲戟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可她心里还是觉得愧疚。

舒辛眼眶酸涩,嘴里也像是被人硬塞了一把黄连,“皇上要我为你安排后事,你想怎么安排,等你驾崩之后,又由谁来继承皇位?”

明哲戟失声冷笑,“事到如今,皇后还要隐瞒我?四妹与舒家密谋已久,一旦时机成熟,就算我不死,她也不会让我再活,我现在死,说不定还能留一封正式的传位诏书,求一个善终。”

舒辛心中惊异,“皇上说四公主与舒家密谋是什么意思?”

明哲戟从舒辛怀里挣脱出来,扭头看了一眼他的表情。

原来他是真的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难不成他已经被排除在舒家权利集团的核心之外了?

据修罗堂传回的消息,明哲弦同她的夫君已渐生情愫,一想到舒辛一场牺牲,换来的只是人权两空,明哲戟难免对他心生怜悯。

“皓钰与四妹青梅竹马,就算她喜欢了别人,心里也一定还有你的位置,要是来日她让你伤心了,你也不要太过计较。”

这还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表字,舒辛听到的时候本还满心惊喜,可她接下去说的话就让人堵心了。

“皇上是不是没听清臣问了什么,臣问的是皇上怎么知道舒家与四公主密谋的事。”

明哲戟轻声笑道,“我听到你问了什么,也在试着回答你的话。我知道你已经很久没有回四妹的信了,不管你们是因为什么心生嫌隙,我劝你还是尽早让她回心转意的好。舒家在筹谋之时把你排除在外,于公于私,对你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你要早早为自己考虑才是。”

舒辛心中百味杂陈,长声叹道,“皇上真的不知道我是因为什么才通胧夜心生嫌隙的吗?”

明哲戟很怕听到与她有关的答案,舒辛见她眼神躲闪,犹豫半晌,到底还是没有把那一个“你”字说出口。

“我吩咐人为皇上熬药了,你用了早膳就乖乖吃药,明日不管怎么难过,皇上都要上朝。前朝人心动荡,人人都在猜测你的病情到底严重到了什么地步,越是这种时候,皇上越不该以病态示人,要打起精神才是。”

明哲戟苦笑着摇摇头,“皇后又何必勉强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要是能支撑,我怎么还会整日赖在床上。”

舒辛把抱人的手又紧了紧,“我叫人请御医了,上次御医为皇上诊治的时候还说皇上病情稳定,皇上放宽心就是了。”

明哲戟讪笑道,“朕与皇后已经半年都没怎么见面了,这几个月我身体的情况,和从前天差地别,你不死心,要御医亲口告诉你也好。”

舒辛听了这话,原本坚定的想法才有点动摇,直到御医赶来,两个人都各怀心事默然不语。

御医们轮番为明哲戟把了脉,又在偏殿商议了半个时辰才写下药方,在此期间,明哲戟被舒辛逼着喝了半碗粥,又用了药,宫人在殿中点起安神香帮她入眠。

舒辛等明哲戟睡熟之后,才出来偏殿召见御医。

御医们面色凝重,吞吐了半晌才回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皇上的情况比从前不好。”

舒辛心一凉,绕过几个人坐到上位,平息半晌才问一句,“什么叫比从前不好,有多不好?”

御医叩首道,“臣等无能,没有帮皇上控制住病情。”

舒辛满心不耐烦,“我不是在追究你们的罪名,是在问你们的话。皇上的病情到底如何,难道竟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御医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皇上的病是心病,她结了心结,忧愁过度,耗尽精血,再加上天上日久的奔忙劳碌,没有空闲休养生息,状况才会越来越差。”

他们每说一句,舒辛就懊恼一分,要是那一次她从外面跑回来之后,他没有因为她的冷待闹别扭,彼此互不理睬,而是一早就关注她的病情,她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前事不提,只说后话,皇上现在病成这样,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调理身体?”

“臣等为陛下新写了一个药方,药性猛烈,兴许能控制住皇上的病情,可以皇上现在的身体,恐怕受不了这么毒烈的药,请皇后多陪伴皇上,让她宽心,每日陪她散步骑马,万万不可困在一处一动不动。心病还须心药医,要是让皇上忧心的源头不在,她兴许就会大好。”

第10章 .21

不出一月,明哲戟的病情居然奇迹般地好转了。(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舒辛本还以为是他悉心陪伴照料的缘故,打探之下才知,原来是那人养好了胳膊的伤,带兵奔赴临州平叛了。

又过了半月,明哲戟不但能上朝处理朝政,渐渐的也有胃口吃东西。赶上晴朗的日子,二人出宫骑马,她心情舒畅时还会露出笑容。

舒辛忍耐了几日,明哲戟越是若无其事,他越是心酸。

她见他每日强颜欢笑,就随口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忧心事。

明哲戟问话的时候才亲手喂完御花园的两只鹿,嘴角笑容的余韵在舒辛看来十分碍眼,他突然生出调侃的心思,拉住明哲戟的手轻声笑道,“既然皇上的身子渐渐恢复,你我是不是也该为皇嗣努力?”

他说话时又辗转与她十指交握,明哲戟心里不自在,就抽手讪笑道,“朕这几日虽不如之前难过,也只是回光返照,皇后不要说笑了。”

舒辛把明哲戟的手又扯回来攥着,说话的声音更轻也更温柔,“皇上会长命百岁,如果我们有了皇储,我会给她世上一切的荣华富贵。”

明哲戟望着舒辛的眼眸,笑容满是苦涩,“如果我真的有女儿,绝不会让她做皇帝。”

舒辛一愣,又马上笑起来,“那我们的女儿做什么?一辈子只做个潇洒的王?”

明哲戟并不喜欢他用“我们的女儿”这个表述,可她心里认定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就没有花力气纠正他。

“我只希望我的孩子平安喜乐,心想事成,不要像我一样多病多灾,活的这么辛苦纠结。”

舒辛为明哲戟的默认满心欢喜,她没有严词拒绝,是不是只要他更加耐心体贴,假以时日,她就会接受他,慢慢忘掉那个人。

他们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舒辛小心翼翼地搀起明哲戟,将人扶到轿子里,“皇上会得偿所愿,我保证。”

不出一年,闻人桀将功补过,带兵剿杀了临州的叛军。临王畏罪自戕,北琼五年的内乱终于告一段落。

琼帝将他还活着的几个弟弟都召到良京,闲散放养。(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闻人桀接管了临州的兵马,名义上上交朝廷,实则派心腹掌控。他在多州休养生息了一月,就接了旨意,马不停蹄地去攻打陇州。

对于琼帝穷兵黩武的举动,北琼朝臣们极力反对,内乱刚平,就要对外大动干戈,于情于理,于国于朝,都不是好事。

闻人桀却十分理解。

陇州是北琼内斗的起点,琼帝的性格一贯睚眦必报,明哲戟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派闻人桀取陇州,不止报复了她,也是在报复他,何况他还与南瑜达成了政治交易。

兜兜转转,事情终究落到这个地步。

回首几年前自己做的选择,闻人桀只觉得可笑,他曾经为了那么虚无缥缈的一份感情牺牲所有,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身心俱损的结果。

所谓的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都不如牢牢抓住权力与财富实在。想得到一个人,就得掌握主动,被动付出,不过是水中捞月。

明哲戟接到边关告急的战报时,陇州已经失去大半的城池,闻人桀这一次没下战书,而是制定了周密的计划鲸吞蚕食。

明哲戟分别给琼帝与闻人桀写了国书私信,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复。

舒辛眼看明哲戟才转好的头痛症又复发,一时心急如焚,“肃王的侧妃和幼子还在容京,皇上不如把他的妻小当成谈判的筹码。”

他提议之前已经预料到明哲戟会拒绝。

果不其然。

“他把人托付给我是出于信任,我要是把他的家人当成谈判的筹码,就是背信弃义。”

舒辛一皱眉头,坐在明哲戟身边扶住她摇摇欲倒的身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他折了一条胳膊,心里一定恨你,就算皇上还顾念往日的情谊,在他来说,也不如报仇来的紧要。”

舒辛说的,正是明哲戟最怕的一种情形,一想到那个人对她不再有情,只剩下恨,她就觉得无法承受。

“琼帝攻打陇州的时机非常蹊跷,依朕看来,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十年有余,这一次恐怕是真的到尽头了。”

舒辛与明哲戟每日睡在一起,他也知道她最近常常做恶梦,不详的预感越发强烈,不止是她感觉到了,他也莫名有了不好的知觉。

外患看起来虽十分危急,却远远不如隐藏的内忧那么让人不安。

明哲戟见舒辛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忍不住就打了个寒颤,“皇后笑什么?”

舒辛急转正色,“皇上看花眼了,臣并没有笑什么。”

明哲戟轻轻叹了一口气,“即日把闻人桀的妻小送到陇州,兴许还有和谈的可能。”

舒辛哪里肯应,“皇上三思,若闻人桀对你真的不再念旧情,那一对母子就是我们手里最后的筹码,皇上要将人如数奉还,闻人桀非但不会领情,反而会越发有恃无恐,到时不但陇州有危,西琳也会面临一场大战。”

明哲戟何尝不知舒辛说的有理,可事情没到最坏的结果之前,她还是愿意怀抱希望。

“皇后不必再劝,朕已经决定了,你即刻就着人护送叶氏与小王子去陇州,路上万万不能出差池。”

舒辛明知多说无益,就不再浪费口舌,领旨出门,他原本已经走出殿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不走回明哲戟身边对她问了句,“皇上,可要写信给四公主,求南瑜出手相助?”

明哲戟失声冷笑,“这一场风波的幕后主使,说不定就是那个阴险狡诈的瑜帝,至于四妹,她在当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朕实在不想猜测。”

话已至此,舒辛怎么好再说,原来心生怀疑的不止他一人,明哲戟也在一早就猜到了整件事都与明哲弦有关。

舒家两年前就联合朝中众臣,密谋动作,蛰伏至今,大概就是在等一个契机。

相比明哲弦,明哲戟太过重情,她的头痛症又成了她无可逆转的软肋,这个皇位对她来说,已经变成了压在肩上的负担,舒辛心里多少也希望她能解脱,这正是他一直装作对舒家的布置视而不见的缘故。

可他又比谁都明白,若有一日明哲戟不再是西琳的国君,就没有任何事阻挡在她和那个人之间了。

这个现实又让他十分恐惧和不知所措。

叶玉珠母子被送到金城时,闻人桀已经派兵攻打了半月。

金城是要关,不能有失,守城的兵将都抱着必死的决心。

守将华笙接手叶氏母子的同时也接到了皇后的密函。

华笙身为人母,对拿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当做要挟对手退兵的筹码这种事敬谢不敏,可情况危急,又有皇后的旨意,她也不得不遵从行事,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又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闻人桀不日收到华笙的请和书,书中隐晦提及他的侧妃和王子人在金城。

他带兵攻打陇州之前也曾想过,明哲戟兴许会用他的妻小做筹码要挟他退兵,如今假想变成现实,到底还是撕破了他们之间最后的一丝幻想。

在闻人桀心底,不相信明哲戟会真的对他的孩子怎样,她之所以会把人送到金城,也是走投无路,不得不寻找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华笙等待一夜,等到的回应就是闻人桀在次日越发凶狠地攻城。

副将原本极力反对华笙写和书给闻人桀,见势如此,也十分惊异,“这位肃王何等无情,明知妻儿身在敌营,却一点妥协的意思都没有,他是不要他老婆孩子的命了吗。”

华笙思索半晌,咬牙下令,“既然他不讲人情,我们更不必讲人情,把他的侧妃和孩子带到城上,要是他再一意孤行,我们也不必跟他客气。”

副将带人将叶氏母子压上城楼,叶玉珠从看到闻人桀的一刻就彻底崩溃。

闻人桀在城下用火石火箭攻城,直到城头喊话,他亲眼见到叶氏和幼子被带上城楼,才叫手下攻城的兵士暂停。

华笙叫传令兵出城传话,若闻人桀再不退兵,她也保不住他一对母子的性命。

闻人桀漠然冷笑,挥刀杀了传令的士兵。

原来这人竟真的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

华笙心一沉,才要命副将把那一对母子再往前推一推,不料叶氏一声惊叫,她怀中的孩子从城墙上落下,当场摔死城下。

这一幕太过惨烈,华笙许久都未能从震惊中解脱出来,等她终于恢复冷静,就攥着拳头走到副将面前狠狠打他一巴掌,“谁给你的胆子自作主张,你不要命了吗?”

副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将军饶命,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这个女人,是这个女人自己把孩子扔下去的。”

第10章 .22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华笙也没有看清将孩子扔下城楼的到底是谁。夜夜小说网WWW.mht.la

守城的将士们异口笃定,是叶氏自己将孩子抛下城墙。

可华笙见叶氏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实在难以想象她会做出伤害自己孩子的事。

“敢问王妃,小王子是怎么掉下城楼去的?”

叶玉珠止了哭声,扶住华笙在她耳边轻声道,“一个瞎了眼的孩子,注定与权贵无缘,不如现在就物尽其用。”

华笙闻言大骇,来不及做出反应,叶氏已冲到城墙口,做出要跳城楼的样子,亏得兵士们死命拉住。

副将在一旁看的明白,这蛇蝎心肠的女人哪里是要跳楼,分明是做出被迫害的假象引闻人桀攻城。

华笙气愤难当,走到叶玉珠面前厉声喝道,“王妃费劲心机挑拨西琳与北琼,到底是什么居心?”

叶玉珠失声冷笑,“谁说我费劲心机挑拨西琳与北琼,这座城池如何,陇州如何,你西琳如何,同我又有什么关系。从头到尾我要的,也不过是我家王爷对那个自命不凡的女人死心。”

华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虽然知道出身南瑜的女子依附夫君,常常会做出匪夷所思的事争宠夺爱,可今天发生的事,实实在在挑战了她的底线。

她一边觉得这个貌美如花的女人可恨,又莫名觉得她可悲,她的一辈子都在争斗,算计,可算计的人,算计的事,得到的因果,又是如此的不明所以。

华笙一时发愣的当口,城下已射来一支利箭,她下意识地推开站在她身边的叶氏,要是出手再迟一刻,那个可怜女人的头颅恐怕就已经被箭射穿了。

华笙的肩膀被箭所伤,一只手臂动不了,她撕下衣角胡乱包扎了伤口,低头往城下看。

射箭的正是闻人桀本尊,他残了的右手无力地垂着,左手举着一支重弩,骑在马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华笙。

华笙思量半晌,到底还是没有想不清楚闻人桀才瞄准的目标是叶玉珠还是她。

无论是谁,都没有退路了。(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叶玉珠突逢此变,吓得一个音也发不出来,蹲在城墙下瑟瑟发抖。

城上城下一片死寂,闻人桀在众目睽睽之下,只用了一呼一吸地力气,蓦然吐出一句,“攻城。”

争斗未始,华笙已生出了大势已去的绝望感。

闻人桀带来攻城的兵士没有一个是他养的家兵,比起他们的性命,他更看重这场战事的结果。

华笙与众将虽拼死抵挡,无奈一门失手,万念俱灰。傍晚时分,闻人桀带人攻破了守备最薄弱的西南城门。

二更将至,金城失守。华笙与几个将领拼死苦守最后一隅,副将们都劝她带人退走,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华笙正犹豫不决,闻人桀却派使者来送信。等她看过他的密书,就知道死与逃都不是选择,她叫余下的兵将放下兵器,举手投降。

有贪生怕死之徒还抱着一丝侥幸,罔顾军令,带人私逃,一行人才从密道出城,就被埋伏在外的北琼士兵乱箭射杀。

闻人桀下令将华笙与一众降将都押送到他驻扎的城外营帐。

华笙原以为闻人桀会对他几人报复折磨,却不料他把她请进营帐时并无一丝凌人之意。

“华将军受委屈了。”

等闻人桀亲自帮她解开捆绑,华笙反倒不知所措。

“肃王想做什么?”

闻人桀见华笙有躲闪之意,就笑着不再上前,而是抽剑帮她砍断了绳子,屏退帐中的闲杂人等。

“本王若不以屠城威胁,华将军恐怕已以身殉国。说到底还是我救了你一命,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你又何必如此戒备。”

华笙气的头昏眼花,面上尽是鄙夷之色,“皇上对王爷恩重如山,不曾求一分回报,谁知竟养出一只白眼狼。”

闻人桀哈哈大笑,“恩重如山?我这条断了的右臂是拜谁所赐,我枉死在金城城下的孩儿又该要谁偿命。”

辩解的话已到嘴边,却又被华笙硬收了回来,事到如今,就算她一口咬定叶玉珠是杀害小王子的凶手,也会被闻人桀看成是巧言令色,推卸责任,非但不会让人相信,反倒会害她被这野狼看不起,与其如此,还不如不说。

闻人桀一脸玩味地看着华笙,半晌才笑着说了句,“西琳的女子果然都很有意思,我们北琼也有很多有意思的女子,至于南瑜的女人,我就不敢恭维了,偏偏越是贵族人家,越养不出有气节风骨的女儿。”

这种时候,他说什么华笙都不会把他的话当成赞扬,“王爷要说什么直说就是,不用再拐弯抹角,颠三倒四地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

闻人桀摇头笑道,“好好好,既然华将军要我看门见山地说话,那我也不必再同你浪费时间,我现在就放了你,放你回去给你家皇上送信,你告诉她,只剩一只胳膊的白眼狼来取陇州,要是她不想金城被屠,就亲自来降,备好国书将我之前攻下的城池划归北琼版图,等我上奏皇兄,说不定他会考虑就此收兵。”

华笙失声冷笑,“王爷叫我们西琳的国君亲临一座失城乞降,你岂不是在白日做梦。”

闻人桀一本正色,“且不说她还能做几日皇帝……我开出的是她无法拒绝的条件。总而言之,这一切都由不得你一个小小的守城将军做主,你且回京传话就是。”

华笙还要说什么,闻人桀只摆手表示他不耐烦,“华将军回去好好歇息,明日凌晨出发,望你尽早把信送到,否则要是我的耐心耗尽,说不定不等你们皇上来,金城就已经是一座死城。”

他威胁她的时候虽面无表情,语调也很平板,华笙却莫名地不寒而栗。

第二日一早,华笙就被迫动身,被一队北琼骑兵看管,一路快马加鞭地赶回容京,向明哲戟报信。

华笙到京的前一日,明哲戟已经接到金城失陷的消息,如今又亲口听说闻人桀要的条件,她反倒比之前松了一口气。

事情虽然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可既然那个人还愿意提条件,她就还有机会阻止事态继续糟糕下去。

明哲戟严令禁止华笙将消息透露给别人,闻人桀的所求却还是被舒辛知晓了。

舒辛佯装无恙了一整日,夜间二人就寝时,他才问一句,“皇上有什么打算?”

舒家的暗卫果然不比修罗堂差一分。

明哲戟一时哭笑不得,“从前就有人同朕说皇后知晓天下事,原来是真的知晓天下事。”

舒辛一皱眉头,脸上现出一丝赧色,“臣知道不该随意探听国事,可这件事非同小可,无论如何臣都不会放皇上去金城。”

明哲戟笑道,“说来稀奇,朕得到消息不出两个时辰,伯爵与两位宰辅一同入宫,求朕为了金城的无辜百姓,破例走一趟陇州。”

舒辛脑子哄的一声响,半晌都不知该说什么,“皇上说家姐与左右相进宫求皇上前往金城?”

“不错,伯爵还特别强调,为了西琳的颜面,朕要去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去,只能便装轻行,对外称病,皇后以为如何?”

舒辛已经猜到舒景的提议必有他意,他又不好直言叫明哲戟提防舒景,只能模棱两可地说一句,“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万万不能离开容京。”

明哲戟轻笑两声,笑中无尽悲凉,“朕也知道这一去恐怕就回不来了,可要是不去,以闻人桀这两年的所作所为,必定会做出屠城的残暴之举。于公于私,我都没有选择。”

舒辛心中懊恼,他从一开始就发觉了舒家与明哲弦试图夺位的端倪,却万万没想到他们在计划将明哲戟拉下皇位的同时,会用调虎离山的方式将她送入虎口。

如果他一早就知道她会如此不堪地离开容京,去金城受辱,他是万万不会坐以待毙,任由舒景等人筹谋篡位的。

事到如今,做什么挽回也是徒劳无功。

舒辛一声长叹,“皇上要去哪,臣陪你一同去就是了。”

明哲戟沉默半晌,终于发声,“皇后不能去。闻人桀痛失爱子,心中满是怨恨,朕这一去,连自己都保不住,更不要说护着你。”

提起那个夭折的孩子,舒辛果然有点心虚,“皇上,臣当日的确吩咐用叶氏和孩子要挟闻人桀,可我真的不曾下令要他们伤害孩子。”

明哲戟心里原本是有点怀疑的,可悲剧已经发生了,一切也都不重要了,“既然华将军说是叶氏自己把孩子扔下城楼,朕也没有不相信的理由。朕不会责怪皇后自作主张,你也决不能跟我一同去金城。容京不日就要风云变幻,请皇后留下来主持大局,来日风平浪静之时,若我还有性命,我们再相见不迟。”

第10章 .23

明哲戟一行赶到金城的时候才刚入夜,护送她的修罗使提议驻扎一晚再与闻人桀会面,她却一刻也不想等,直奔北琼驻兵的营地,着人通报。[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报信的修罗使带了回话,“闻人桀说只见皇上一人,皇上是不是再等等。”

明哲戟笑的云淡风轻,“等下去结果也不会改变。我既然来了,就不怕他对付我,不管他如今怎么残暴,也不至于言而无信。随遇而安就是。”

修罗使们执拗不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哲戟独自进营地。盘坐在外的北琼兵士都用吃人的眼光看着她,那一双双狼眼,着实叫人不寒而栗。

明哲戟目不斜视,等她与押送他的两个参将穿过层层阻碍,走到闻人桀帐外,却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悦声娇笑。

人声之外还有绰琴的琴音,琴声悠扬深远,正是当初在狩猎晚宴上,他为她奏的那一曲。

奏琴的自然不会是闻人桀本人,他的手残了,永远都没办法再拉琴了。

明哲戟一时失神,一个参将早已进帐禀报,里面的琴声戛然而止,在一众人之后出来的,是两个发髻凌乱,面色绯红的西琳女子。

那两个女子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既羞耻又欢愉。

明哲戟在帐外站了半晌,直到人催促,她才不得不抬腿迈进帐去。

帐中灯火昏暗,弥漫着酒香,似乎在不久之前有人打碎了酒坛。

闻人桀懒散地斜靠在兽皮大褥上,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左手捏着一件什么东西随意地把玩,见明哲戟进门,他就笑着说了句,“拖了这些日子才到,皇上是想看我耐心的极限在哪?”

明哲戟一双眼冷冷看着闻人桀,半晌才开口说了句,“从你帐子里出去的女子,是你抓来的,还是自愿来的?”

闻人桀表情一滞,嘴角又马上勾出一个看不清内涵的笑容,“我一直在想,若你我重逢,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结果竟是这个。[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人是你抓来的还是自愿来的?”

闻人桀见明哲戟一本正色,索性也收敛起笑容,“一开始是抓来的,抓了两天就变成自愿了,你说算是抓来的还是自愿的?”

明哲戟的心落到谷底,拳头也攥紧了,“废话少说,你要我来,我来了,你要我亲笔写降书,把你之前豪夺的城池划割给北琼,我也会照做,与此同时,也请你履行你的承诺,带兵撤出金城,滚回北琼。”

闻人桀笑着从榻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明哲戟面前,“滚这种损伤口德的词都用上了,目中无人的西琳皇帝陛下,事到如今,你觉得你还有底气对我颐指气使?”

明哲戟眼看着他一步步靠近,她面上却并无畏惧之色,“成王败寇,从始至终,我也不曾对你颐指气使,只是提醒肃亲王殿下,做人要言而有信。”

闻人桀走到离明哲戟只剩半臂的距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脸,笑着用左手摸了摸她耳边的一缕乱发,“说到言而有信,皇帝陛下好像还欠我一个交代,我当初是何等的信任你,才把我的妻子交给你照顾,你却狠心到叫人把一个不足岁的孩子从城墙上扔下来摔死。所谓的背信弃义,是不是也不过如此。”

提起那个无辜枉死的孩子,明哲戟到底心中有愧,华笙虽笃定叶氏是杀死孩子的罪魁祸首,她却不想在闻人桀面前辩解。

无论如何,事情是在她的监护下发生的,推卸责任只会自毁品格。

闻人桀见明哲戟一脸纠结却半字不说,就盯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地说了句,“我的王妃说你一早带他们回去就是要人做人质的,是这样吗?”

明哲戟眉头紧皱,她虽然料到叶玉珠会诋毁她,可要她同一个只有女人心计的蛇蝎隔空斗嘴,争论谁是谁非,她只觉得羞辱。

“你觉得如何就如何,我没有什么话好说。”

闻人桀笑容越来越深,一双眼也眯起来,“她还说在她待产的时候,你对她百般虐待,在她的茶饮里下毒,所以孩子一生下来就是天盲。”

明哲戟闻言,心中的感慨大过愤怒,面上却只一笑而过。

闻人桀见她还不否认,就笑着说了句,“我一直以为你就算心狠手辣,也只在大是大非上下功夫,这些蝇营狗苟的小孽,是绝不肯染指的,现在看来,竟是我想错了?”

明哲戟心灰意冷,连日的奔波劳碌本就让她体力透支,她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殿下要求的国书,我一早就准备好了,上面有西琳的国印和我的手迹,你要的东西我送到了,请你遵守诺言。至于你孩儿的性命,若你一定要讨一个公道,再提条件就是了。”

闻人桀见明哲戟头上噼里啪啦地流冷汗,心中疑惑,“皇上是跑了太多的路程累到了,还是到敌军的营帐吓到了,怎么流汗流的像下雨一样”

明哲戟见闻人桀不接她递过去的国书,只能把手再抬高一些,“殿下不要再顾左右而言他,正事要紧。”

“好一个正事要紧,我真是多余管你的死活。”

闻人桀原本生出的一点担忧也在顷刻之间消失殆尽,他随手接过国书丢在一边,看着明哲戟冷笑道,“你的亲笔,还有这国书上的国印,过了今晚就会变得一钱不值。你给我的这一张只是废纸,除了烧柴,没有半点用处。”

明哲戟头痛欲裂,耳边响起恼人的蜂鸣声,“你说什么?”

闻人桀将她脸上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笑里也不自觉地多了许多幸灾乐祸,“我是说,过了今夜,皇上就会死,所以你写的国书,上面印着国玺的那张国书,会成为一钱不值的废纸,除了烧柴没有别的用处。”

明哲戟因头痛绷紧的四肢在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蓦然松弛下来,“你要杀我?”

闻人桀失声冷笑,笑中满是嘲讽,“要杀你的不是我,是你依仗的朝臣,和你亲生的妹妹。”

明哲戟心一沉,脊背一阵发凉,“四妹与舒家联合,又与你串通,就是为了把我引到这里,借你的手杀我?”

大概是她说了太多个“杀”字,闻人桀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可怕,“他们要杀你根本不用借我的手,这个时辰,你恐怕已经死了,死在西琳皇宫,因病暴毙。”

话说到这个地步,明哲戟心里也明白了,虽然她一早就有预感来金城会失去一切,可被家国背叛的事从一个恨极了她的人的嘴里说出来,她还是觉得十分痛苦。

“殿下的意思,我都听明白了,既然我的国书已一钱不值,那你从一开始要的,也不过是要引我离开京城,方便与你串通的那些人行事。正如你所说,如今的我已一无所有,再没办法允诺任何东西补偿你失去的孩子,你要报仇,就只能取我的性命了。四妹既然下定决心夺我的皇位,事先必定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就算你不亲自动手,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闻人桀哈哈大笑,“皇上真是天真的可以,你以为你一死,就能解我心头之恨,还我九年的清净时光?”

九年……

原来离他们最初相识,已经过了九年……

明哲戟心中悲凉,又不想在闻人桀面前示弱,就故作不经意地说了句,“既然你认定我对不起你,我的命你又看不起,那你我之间的债,今生恐怕清算不了了。”

闻人桀笑道,“你妹妹既然敢把你变成一个死人,就不会允许你再以活人的身份出现在西琳。你应该感谢我,要不是我赌咒发誓,重金作保,恐怕你现在已经变成一具躺在金棺里的死尸了。”

明哲戟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殿下所谓的‘赌咒发誓,重金作保’,是什么意思?”

闻人桀轻声哼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讽刺。这些年你许诺过我许多事,却没有一件事贯彻到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对你的失望可想而知。风水轮流转,你当初用千万两金银买我,如今我就用千万两金银买你。对一个失去皇位,一无所有的帝王来说,这个价格不算低了。从今晚后,你是我的了,你是哭是笑,是喜是悲,都由我一手掌握。”

他费尽心机保住她一条性命,不惜破费身家留她苟延残喘,原来也只是为了把她放在身边羞辱折磨,报这九年的仇。

明哲戟头痛的像是有人拿匕首在戳,她却忍不住摇头大笑,“我就算是亡国之君,也配得上体面一死,何况我不是亡国之君,只是一个众叛亲离的落破皇族。我不会做你的阶下囚,也不会待在你身边任你羞辱。人活一世,最坏的结果也不过一死而已。”

第10章 .24

闻人桀闻言,眼中已掩饰不住惊天的愤怒,“一死而已?你想的好,可惜啊可惜,人活一世,最坏的并不是一死,而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也跟着你一起倒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明哲戟隐隐猜出闻人桀说的与舒辛有关,“你想暗示什么?”

闻人桀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只有提到那个人的时候,你脸上才有情绪变化。九年了,从前是如此,现在依旧如此,你的皇后果然是唯一能要挟你的王牌。”

明哲戟被他阴阳怪气的语调激怒,忍不住就提声吼了句,“你有话直说。”

闻人桀一愣,面上的表情又恢复到最初的玩世不恭,“皇上一整晚都在极力保持风度,现下却失态如此,可见我的这张王牌用的恰到好处。”

明哲戟猜到他不发泄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索性就闭上眼不发一言,任由他冷嘲热讽个够。

她的态度越是消极,他就越是愤怒,怒到极致,恨不得上前捏碎了她。

好在经过多年的磨砺,他不会再像从前那么冲动,他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把最惹人讨厌的假面具亮给她看。

“你的皇后就要变成别人的皇后了。”

明哲戟听了这句,总算睁开眼睛,她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舒辛马上就要变成别人皇后的意思,是不是明哲弦还有心与他再续前缘。

她从前为舒辛求的结果,也不过如此。那两个本是一对有情人,分开也事出有因,既然还有机会破镜重圆,那是再好不过。

闻人桀没有像预想的那样从明哲戟脸上看到刺痛或绝望的表情,到底还是让他有些吃惊,他望着明哲戟如释重负的脸,一时也有些恍惚,说不清自己是失望还是欣慰。

他不能坐等他的王牌在他的猎物面前失去效用,“你妹妹虽然有意要舒辛做皇后,也只是为了拉拢舒家,驰王何等身份,怎么能容忍同人分妻,他早晚要除掉眼中钉。”

闻人桀见明哲戟目光游移,就断定鱼儿上钩了,“金城军民的命,你爱的那个人的命,都在你一念之间,你是要维持你帝王的尊严体面,还是要忘记你的身份,用你自己跟我作交换,我会给你充足的时间考虑,天亮之前,给我一个答案。(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如果你不顾他们的安危,执意求死,那我会维系你最后的尊严,把你的尸身送回帝陵安葬。至于陇州和舒辛,你一个死人,自然也不用担心了。”

明哲戟失声冷笑,“你当我是傻子?舒家能做到什么地步,舒辛手里掌握着多少财富,不是你我想象得到的,他的安危喜乐,早已轮不到我操心。我们相识至今,你觊觎的也不过是我的身体,我给你就是了,不用等到天亮,你想要,现在就拿去。”

她果然掌握了激怒他的办法,一句觊觎她的身体,抹杀了他对她付出的所有感情。

九年……

两个人带着残破不堪的身心回到了他们之间相互戒备厌恶的原点,想想也真是讽刺。

闻人桀全身的血都逆行了,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弄伤她,弄哭她,堵住她那个讨厌的嘴巴,让她再也说不出伤害他的话。

“既然你这么迫不及待,我成全你就是了。”

一语未落,明哲戟已经被闻人桀抱起来扔到榻上。

明哲戟头一昏,才要撑起胳膊,身上就压了山一般的重量。

闻人桀抓着明哲戟的衣领用力一扯,层层叠叠的上衣都被扯的七零八落,她肩膀露出来的一刻,他的嘴巴马上就咬上去。

明哲戟痛的一声低吟,才要出手推人,他就用力撕了第二下。

她只觉得身上一凉,脑子也变得一片空白,他眼里的*让她羞耻,刻意长久的凝视也像是为了在心理上凌驾于对手。

最初的冲动之后,闻人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这个时候,他越不能被本能控制,他刻意放缓了进攻的速度,在一边他抓人的力气大的出乎寻常,粗暴无礼,像是故意要让她疼痛难过,在另一边的他的嘴巴却暧昧挑衅,舌头动作的时候,还故意抬头去看她屈辱的表情。

“这么看来,你的身体和其他女人也没什么区别,还不如我几个侧妃妖娆,我当初为什么会对你那么迷恋,自以为情深不可自拔?”

明哲戟原本还挣扎的厉害,听到这一句之后,当场像被人打了一闷棍,头痛的如同一万支针在扎,心脏也被人拧住似的绞痛。

原来他不但要用暴力欺凌她,还要用猥亵的言语贬低她。他这么做,也不过是想证明他对她只剩下恨和鄙视,她在他眼里只是一件报复的对象,消遣的玩物。

闻人桀见她身子变软,抓人手腕的手也下意识地松了松,可他一只手毕竟没有两只手管用,明哲戟抽手的时候,他再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巴掌狠狠甩到他脸上,闻人桀愣了一愣,不怒反笑,“我还以为你的体力大不如前,打人的手倒是挺重的。你是觉得我一只手治不了你?还是觉得我不敢打你。”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抬到半空,却迟迟不肯落下。

如果只是一上一下对峙,明哲戟本来也不会怕他,可以她上半身悲惨的状态,在气势上就处于劣势。

明哲戟扯了几把衣襟,盖住自己□□的皮肤,一双眼毫无畏惧地回瞪他。她脸上再没有一丝愧疚,之前在她眼里藏着的那些他一直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也都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大概是帐中的灯光太昏暗的缘故,他和她明明四目相对,他却没法在她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僵持之下,闻人桀开始后悔自己的粗暴了,想制服她,这些武力的办法果然一点也不管用。

一声长叹之后,他落了手,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会,再压上来的时候,他就扯向她的腰带。

明哲戟明知挣扎也徒劳无功,索性不反抗了,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任闻人桀为所欲为。

闻人桀被她的消极态度泼了冷水,心中也莫名地忐忑起来,为了消解这种烦躁的情绪,他就顺应了自己的心,小心翼翼地吻上她的唇。

一开始的确是小心翼翼,渐渐的他就没办法控制了。

明哲戟被压得喘不过去,嘴巴也无力呼吸,整个人像溺水一般难过,明明睁着眼,眼前却一片漆黑。

一吻完了,闻人桀还意犹未尽,看向她时,却只看到她皱着眉头双眼紧闭,表情痛苦的像是在炼狱走了一遭。

她在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多汗,把里外衣衫都浸透了,她的嘴唇和脸颊也白的吓人,像地府的鬼魅。

闻人桀吓的去掐明哲戟的人中,又拍了拍她的脸,“看着我,别装死。”

他搂着人叫了几声,她却一动不动,他只能从她身上爬起来,吩咐人叫军医进帐。

军医为明哲戟诊过脉,摇头道,“这位小姐患有头风,既然痛的昏过去,她的病情似乎已经十分严重,军中的药品有限,请王爷派人到金城的药铺去抓药。”

闻人桀看过军医的药方,心里犹疑,“这方子里的药药性猛烈,她一个女人家,受的住吗?”

军医垂眉笑道,“若属下看的不错,小姐的病已是经年累月的顽疾,她从前吃的药大概比这个还厉害。如今要是不下猛药吊一吊,人恐怕才要废了。”

闻人桀听的心惊胆战,忙叫人进城去抓药,他又叫人预备热水,屏退帐子里的人,亲自帮她擦身换衣。

他动手去解她衣服的时候,心里竟比之前还乱。

可笑的是,他之前才说她也不过就是个女人而已,可他的真实想法却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闻人桀脱到明哲戟的里衣就脱不下去了,他拿着热手巾帮她擦了额头,脖颈和手臂,心里犹豫着要不要继续。

他才帮她盖好毛毡,就感到脖子一凉,一柄剑不知什么时候横到了他肩上。

不是绝顶高手,绝不能悄无声息潜入他的营帐。

闻人桀心中惊诧不已,面上却泰然自若,转回身对拿剑指着他的人笑着说了句,“阁下等是何方神圣?”

他在看到几个黑衣人的时候,就猜到他们的身份了,这些人的装束同那一日明哲戟来秦州找他的时候带的人的装扮如出一辙。武功与轻功如此出神入化,行动却这般低调的,大概是步步跟随明哲戟,保护她安全的死士。

几个修罗使自从进帐,眼睛就只盯着褥子上的明哲戟。

闻人桀摊手笑道,“诸位闯入我的营帐,又拿剑指着我,到底是想要我的命,还是想从我手里抢人。”

修罗使们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闻人桀见为首的那一个果真有抢人的意思,就马上笑着说了句,“她想不想走,你们也该问问她自己的意思。她现在人昏着,大概要等人醒了再做理论。”

第10章 .25

几个修罗使默然不语,收了剑,绕过闻人桀站到明哲戟榻前。mht.la [夜夜小说网]

有这些人挡在中间,闻人桀想靠她近一点也不行了。

又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明哲戟幽幽转醒,一睁眼看到帐顶的花纹,半晌不知身在何处。等她克服了无休无止的头痛,找回一点清醒,之前发生的事才一件件重回意识。

修罗使们纷纷屈身向她行礼,“皇上保重。”

明哲戟撑起胳膊,叫众人平身,“你们还没有接到消息,从今晚后,我不是西琳的皇帝了,明哲戟已死在西琳宫中,新主不日就会登基。”

几个修罗使都以为她是生出放下一切同人私奔的念头,吓得纷纷跪地求她三思。

明哲戟哭笑不得,“失去皇位并非我所愿,试问这天下间有哪一个人会心甘情愿放弃握在手里的权利。我知道我不算是一个称职的皇帝,可我毕竟也在那个位置上十年有余,只可惜是才找到一点运筹帷幄的诀窍,却到了不得不放手的时候,要不是我身体的缘故,我不会这么轻易地认输,也兴许会同胧夜争夺到底。”

她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几个修罗使也听明白了,“皇上是说,四公主趁你不在宫中的时候谋朝篡位?”

“谋朝篡位这个词太重……修罗堂忠诚的只有西琳的皇帝陛下一人,我现在是一个没有身份的闲人,你们该回去效忠你们的新主。”

下首几人心中悲凉,都大礼伏在地上,“皇上……”

闻人桀站在帐中,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明哲戟远远看他一眼,又马上移开目光。

闻人桀款款踱步到明哲戟身边,坐在她对面笑道,“我之前没想到,你竟对你的皇位恋恋不舍。”

明哲戟苦笑着回了句,“君弱臣强,西琳历代帝王的皇权从不曾超越相权,我在位的时候没有做到,四妹比我果决,也比我狠厉,希望她将来做得到。”

闻人桀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每一日都过得很辛苦,朝政,朝臣,外戚,藩地,边疆,一切的一切都让你焦头烂额,我还以为你要是不坐这个皇位,反而会松一口气。”

“的确是松一口气,更多的却是遗憾。如果我同九年前的你说,你一定不懂,可九年后的你已经尝过权利的滋味,你应该明白失去那把椅子,即便是当初得到的时候没有付出任何代价的那把椅子,对一个皇族来说,意味着什么。[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闻人桀心中百味杂陈,过了这么多年,他经历了这么多事,现如今他们权力颠倒,她成了他的阶下囚所有物,遥想当年他落魄到西琳时的心境,他也多少能明白她的落寞。

然而,他还是没有得到她,即便她失去所有,众叛亲离。

一个人的臣服与否,与他的身份地位,本来就没有直接的关系。

闻人桀心中感受到许久不曾有的悸动,一如当初他对她动心时的那种奇妙的感觉。

明哲戟低声对几个修罗使吩咐,“你们见了新皇,替我传一句话,要她以国事为重,无论如何也不要因私误公,重蹈前人的覆辙。”

修罗使者纷纷磕头应声。

明哲戟将为首的叫到她面前,将手腕上的龙凤镯解下来递到他手里,“见了皇后,把这个交给他,要他事事小心,多为自己周全,从今以后,不用再管我了。”

修罗使谨慎地把镯子藏在怀里,对明哲戟行礼。

明哲戟交代完这几句,就笑着对众人道,“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你们的主人,浮萍聚散,世事无常,只望你们一如既往,不要忘了对西琳皇家的承诺。”

众人洒泪而别,明哲戟心中也无限悲怆,从她登基开始,修罗使者就一直在她身边形影不离,如今他们也离她而去,从今晚后,她真的变成了一条孤魂野鬼。

人都走了半晌,明哲戟还陷在失落的余韵里出不来,等她意识到不对,她已经被闻人桀整个抱在怀里了。

“这些年我虽然也听说过你患上头痛症的消息,却一直以为你故弄玄虚,谁想到你竟病到这种地步。”

之前他还阴阳怪气,想方设法地做刺伤她的事,怎么突然间又温柔起来了,是迷惑人的鬼把戏,还是他真的关心她的病情,愿意暂且把仇恨放在一边。

他们相识了九年,聚少离多,在她眼前的这一个人,已经变成了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人,狠心与暴戾的程度,自然也不能与过去同日而语。

明哲戟的背贴在闻人桀身上,也不知是因为头痛,还是之前太过劳累,她身子软的像一团泥,动也不能动。

他们上一次两情相悦的亲近,还是在两年之前,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失去手臂,她也勉强坐着那个摇摇欲坠的皇位。

时过境迁,两个人的心境又大有不同。

“你不是恨我吗?知道我活不长了,所以转过来可怜我?”

闻人桀淡然一笑,“我的确恨你,知道你的病也的确可怜你,可没人因为头痛就活不长的,就算你故意说这种话想要我心软,也是白费心机。”

明哲戟也猜不出闻人桀是在自欺欺人,还是他笃定她在危言耸听,可从他轻松的语气来看,他好像真的一点都没把她的头痛症当一回事。

渐渐的,他原本落在她肚子上的那只手,也开始不□□分起来。

“你要对一个只剩半条命的人下手?”

“别说你只剩半条命,就算你只剩一口气,我想下手也要下手。”

“我的衣服是你脱的?”

“你流汗流的把里外衣都浸透了,我是好心才帮你擦身,你别想冤枉我趁人之危,我只脱了你的外衫,你的中衣里衣还好好的穿在你身上。”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滑到她中衣的领口。

明哲戟才经历了一场别离,心里本就难过,如今又被他耍弄,一时气闷,气血逆行,有什么东西急冲冲地顶上喉咙。

等她弯腰吐出一口血,闻人桀也傻眼了,小心帮她擦干嘴边的血迹,就将人扶倒在褥上,再也不敢妄动。

“我花了这么多钱居然就买回一个病秧子?原本还打算好好折腾你一番出一口气的,你又是晕又是吐血,叫我怎么下手。”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解她的衣服,这一回倒真的不带什么晴色意味。明哲戟错意他要折辱她,就抓住他的手,恶狠狠地瞪着他。

闻人桀又好气又好笑,“我只剩一只手,你也要把它捏断吗?我没有轻薄你的意思,就是想帮你把衣服换下来,你要是这么防备我,我找别人来做就是了。”

一句说完,他就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走到帐外吩咐人把那两个西琳女子叫来。

女人进门之前,闻人桀还捏着她们的胳膊低声警告,“小心点,划破她一点皮,我叫你们好看。”

相比闻人桀亲自动手,明哲戟更不愿意被陌生人触碰,尤其是她知道这两个人同闻人桀的关系非比寻常。

等换上干净清爽的衣服,帐子里只剩她一个人,明哲戟竟想起了舒辛。

这两年都是他陪她,她才睡得着,每逢她晚间发作头痛,舒辛醒的比她还早,会小心翼翼地帮她揉头直到她安静下来。

他的衣服常年熏香,他身上的味道却很清淡,她已经习惯入睡的时候身边有他的味道,如今被迫戒掉,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睡上一个好觉。

明哲戟只希望舒辛一切安好,不要被宫中的变故打乱了阵脚,来日看到她送还给他的龙凤金镯,也能一笑释然。

闻人桀在帐外等的久到他断定明哲戟一定睡着了,才悄悄掀帘回去。

她躺在被子里安安静静的,静的不像一个活人。

闻人桀走过去的时候,不自觉就屏住呼吸,现在的情形和他预想的得到她之后要对她做的事天差地别,他非但没的做主,反沦为奴,这笔重金做的买卖,怎么想怎么觉得亏了。

明哲戟其实没有睡着,她听到闻人桀进帐的脚步声,就闭起眼睛假寐。

闻人桀在一旁坐了半晌,终于还是脱了靴子也躺上榻去。

明哲戟被闻人桀抱在怀里的时候,不自觉就皱起眉头,身体给出的反应也是抗拒。

闻人桀又不是傻子,马上就猜到她是在故弄玄虚。

“你装睡?”

明哲戟被抓包了到底还是有点心虚,“我只是闭着眼睛而已,什么时候说我睡了。”

闻人桀忍不住笑,“装睡的人还会声称自己在装睡?你装都装了,干嘛不一装到底,这么讨厌我靠上来?”

她的确是讨厌,要是再深究,她是讨厌他身上的味道。

闻人桀笑着松了搂明哲戟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是讨厌我身上的味道?”

“你既然知道,就离我远一点。”

第10章 .26

“讨厌我身上别的女人的味道?”

“血的味道。[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闻人桀听了这一句,笑容僵在脸上,半晌才回了一句,“不管你是讨厌女人的味道,还是讨厌死人的味道,我都无能为力,睡过的女人不能当做没睡过,杀过的人也不能当做没杀过,这九年里发生的事,不能当做没发生过,你只能学着忍耐。”

他开口之前还心存三分怨气,一看到她眼里流露出的厌恶,就什么底气也没有了,唉声叹气地穿靴出去,吩咐人准备几桶水,劈头淋了一桶又一桶。

闻人桀再钻回被子里的时候,身上凉的像一块冰。

他的手才顺着她的衣衫下摆摸上她的腰,她就冷得直打哆嗦。

闻人桀恶作剧得逞,禁不住大笑出声,“我身上只剩下水味,你要是再不满意,我就只能用茶水洗了。”

茶……

舒辛身上就是淡淡的茶味。

明哲戟一时失神,闻人桀就敏感地知觉到了,“你在想那个人?你觉得我棒打鸳鸯,让你们被迫分离,你是不是恨透我了?”

明哲戟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鸳鸯,也无所谓棒打,那个人本来就不是我的,他陪了我这些年已经很委屈了,如今回到他真正喜欢的人身边,也算是拨乱反正。”

闻人桀从身上解下一件东西,小心地塞到明哲戟手里,“龙凤镯已经不在,玉鸳鸯却还在,这一切是不是天意?”

明哲戟明知她手里攥着什么,却看都不看,“我从不相信天意,也不相信因果,这世间的事,要是能用一个简单的轮回就解释的清楚,也不会有那么多的误会和冤屈了。”

闻人桀等身体恢复温度,就抬手抚上明哲戟的头发,又顺着她的脸颊摸到她的下巴。

他的吻先是落到她额头,又沿着她的鼻梁吻到她的鼻尖,最后又轻轻地碰了碰她的唇。

真是见了鬼了,当初不能随心所欲的时候小心翼翼,现如今他明明能随心所欲了,却还是克制不住的小心翼翼。

在最初的试探之后,闻人桀突然生了自己的气,动作也变得粗暴起来。

明哲戟出手推拒的时候,身体就被闻人桀整个压在身下,他捏着她的下巴强势地分开她的牙关,他的舌头带着浓浓的侵占意味,钻到她的嘴里。mht.la [棉花糖小说]

明哲戟又不能呼吸了,他把他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嘴巴堵着她的,在她试图要偏头躲开他的吻时,惩罚式的咬她的嘴唇。

明哲戟终于有了恐惧的知觉,现在在她身上放肆掠夺的这个人,不是她从前记忆里的那一个冲动笨拙的小皇子,他爱抚女人的动作挑逗娴熟,接吻对他来说,似乎不是能让人心动的尝试,而只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之前的一个必须的手段。

闻人桀全身血液沸腾,她的唇如此甜美,他已经好久没有过只因为一个吻就心满意足到这种地步的感觉。

唯一扫兴的是被他吻着的那个人,脸上的表情是如此的不尽如人意。

“疼?”

……

“怎么不说话?”

……

“我吻你的力气虽然大了一点,却只咬了你一下,你干嘛一直皱着眉头?”

明哲戟的脑子混沌一片,想说点什么把眼前的危机度过去,可闻人桀越是咄咄相逼,她越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头疼。”

这个是真的。

“从最开始的开始,就一直没有间断过头痛。”

闻人桀从明哲戟的话里听出了搪塞敷衍的意味,原本的一丝怜悯也消失殆尽,“我们马上要做的事,大概能治好你的头痛。”

他的手才扯到她的领口,军帐外就有人禀报,“王爷,药熬好了,要现在端进来吗?”

闻人桀像是又被人当头泼了一桶冷水,才要不耐烦地叫禀报的人滚开,一低头看到明哲戟痛苦的表情,就又改变了主意,“端进来吧。”

他一边说,一边慢悠悠地从她身上爬起来,像是故意在人前展示她与他的关系。

侍从低着头把药端到闻人桀面前,连看都不敢看褥上的明哲戟一眼。

闻人桀端着药,似笑非笑地看着闭眼装死的明哲戟,“我是很想喂你,可我现在只剩一只手,药你只能自己吃。”

明哲戟犹豫半晌,到底还是把眼睛睁开了,她撑着胳膊坐起身,垂下眼刻意避开闻人桀的目光,“你不用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你的手残了。”

“我手残是拜你所赐,当然一有机会就要说给你听。就算你是个厚脸皮,听的次数多了,也没办法无动于衷。”

他果然从一开始就抱着折磨她的阴暗心理。

明哲戟从闻人桀手里接过药碗,试了一下温度,一饮而尽。

闻人桀看的目瞪口呆,“你问都不问是什么就喝光了?”

“是什么重要吗?我巴不得这是穿肠□□,你和我就都省了麻烦。”

她自暴自弃的态度让闻人桀也有点恼怒,就抢过她手里的药碗丢在一边,捏着她的下巴吻她的唇,要够了,又重新把她推到床上。

“不是穿肠□□让你失望了吧,是治你头痛的猛药,多吃几副,说不定跟□□的效果差不多。”

明哲戟才忍耐了恶心的苦味,嘴巴里又马上冲进他的味道,尤其是肚子还被他当垫子压着,想吐也是难免的。

亲热的时候呕吐,足够煞风景了,这却越发坚定了明哲戟不想忍耐的决心,她用尽力气推开闻人桀,挣扎到榻边吐了个痛快。

闻人桀在一边看傻了,一时觉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一时又自我安慰她是身体不爽才会做出这种反应的。

等她吐够了,他也平静了,起身对门外大吼一声,“来人。”

两个侍从匆匆忙忙进帐,“王爷有什么吩咐?”

“小王妃才喝的药还有吗?”

小王妃?

这女人才爬上王爷的床,居然就变成了小王妃?

两个侍从对看一眼,回话时都忐忑不安,“煮了一锅,只熬剩一碗。”

闻人桀气的咬牙,“那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再煮一碗。”

侍从们接了吩咐才要出帐,又被他厉声叫了回来,“找人来把脏了的地方打扫了。”

两个侍从许久没见闻人桀用这么大的音量说话,吓得出帐的时候生生撞到了对方。

明哲戟在一旁听他气急败坏地乱发脾气,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容。

闻人桀端着水走到明哲戟面前,捏着她的鼻子逼她漱口,“你满意了?高兴了?为了破坏我的心情你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明哲戟被灌的一直咳嗽,“你试试才喝了苦药又被一只猪压着肚子。”

闻人桀趁机重重拍她的背,“你说谁是猪?”

“你你你,你比两只野猪加起来还重。”

她每一次见他的时候都觉得他比之前要壮一圈,她几乎已经忘记了她最初认识的那个纤细美貌的少年了。

现在的这个,身型如熊似虎,光是站在人前,就够有威慑力了。

明哲戟也说不清他现在的容貌相比从前好还是不好,只觉得他脸上的胡茬很让人讨厌。

闻人桀被骂的不知该怎么报复才好,他才犹豫着要不要把她也骂成猪,明哲戟就瘫倒在了毯子上。

这千灾百病的身子也足够让人消受的。

闻人桀一声哀叹,什么反唇相讥的话都咽了下去,他小心坐回明哲戟身边,用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背,“我才拍你那几下,拍重了吗?”

“猫哭耗子。”

“真是想对你温柔都不行,你骂我是猪也就算了,现在又骂自己是耗子。”

闻人桀把滚在褥子上的玉佩拾起来挂在身上,提声对帐外叫一句,“人都死了吗,进来收拾。”

侍从们一早就等在门外,听里面的两人一直在说话才不敢进来,如今被闻人桀一骂,一个个更吓破了胆,行动都战战兢兢。

等侍从们收拾完了出去,明哲戟才冷笑道,“他们怕你比怕阎王还厉害,可见你平日是何等的残暴。”

闻人桀坐回床前,“我手里掌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他们自然怕我,可你明明已经成为我的掌中物,却还有恃无恐,你不怕我的缘故,也无非是笃定我不忍心伤你罢了。”

明哲戟看了一眼闻人桀,面上毫无惧色,“你这话说的好奇怪,当年你被当做一件国礼送到我手上的时候,又何曾怕过我,我有没有因为你的不怕我,就想方设法地吓唬你?”

闻人桀的笑容僵在脸上,眼中掩饰不住失落与感慨,半晌才哼笑道,“你的确没有吓唬我,你用了更残忍的手段,你让我对你动情,把我像个傻瓜一样耍弄。”

明哲戟五脏俱焚,明知不该跟不讲理的人一争长短,却还是忍不住开口反呛,“如果动心就是傻瓜,那我才是傻瓜,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

第10章 .27

闻人桀一愣,跳上榻抓住明哲戟的衣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哲戟本就仰面朝上,被闻人桀一拎,下巴自然而然地抬起来露出脖颈,像极了要死在獠牙下的猎物,她明知他的手重的像钳子,根本就推不开,索性放软了手脚任他发作,“我什么意思也没有,胡言乱语罢了。(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闻人桀呵呵笑了两声,抓人衣领的手又攥紧了些,“你以为你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糊弄我,我就会上当,像从前一样被你耍的团团转?你以为我这些年都白活了?”

明哲戟本还为自己的失态失言懊恼,既然他疑神疑鬼的不相信,那是再好不过。

表白的话她两年前就说了,他当时也认定她是在敷衍他,在他眼里,她早就是一个不值得信任的人。

闻人桀想说的话很多,到嘴边却只化成一声长叹,他冷笑着从明哲戟身上翻下来躺到她身边,直到侍从进来送药,两个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休整三日,闻人桀吩咐拔营回朝,众将听说他要退出金城的时候都极力反对,争执到最后,他也只能实话实说,“退兵是皇上的吩咐。”

明哲戟闻言,心中无尽悲凉,原来她那个狠心绝情的妹妹,竟真的为了皇位,把陇州与金城当成与琼帝交易的筹码。

若非万不得已,闻人桀不想在明哲戟面前透露琼帝是幕后主使的事,可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像搂着一只猫一样搂着明哲戟。她被迫穿上稀薄艳俗的华服,打扮的像一个彻头彻尾,供人取乐的异国尤物。

好在明哲戟脸上戴着面纱,不至于在那些如狼似虎的将领面前现了本面,可她头发与眼睛的颜色还是出卖了她出身的地源,不出一日,全军上下就已传开,肃亲王殿下从金城搜罗了一个西琳美人,收在身边甚是宠爱,他为了她,连马都不骑了,破天荒陪着人一起坐车。

假象是被人看在眼里的,至于实情如何,也只有当事的两人明白。

明哲戟猜闻人桀是故意用这种方法羞辱她,不得不说,他选择挑衅她的方式实实在在地戳到了她的痛点,大队人马启程之后,她就彻底变了哑巴。

闻人桀一开始还沾沾自喜,马车走了半个时辰,他就笑不出来了,他身边的这个刻意被他打扮的浓妆艳抹的女人,彻底灵魂出窍,像一个木偶一样只剩给他一个驱壳。

就连他摸她的脸颊,捏她的手臂小腿,她都不动不反抗。[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闻人桀本来还打算趁机做的更过分一点,可转念一想,要是她还是毫无反应,丢人的是他,那些捣鬼的念头,最后也只怏怏作罢。

载他们的马车很宽敞,两个人对面而坐,闻人桀拄着下巴看着明哲戟,一脸的愤恨不满,“你是打定了主意装聋作哑?”

……

“我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

“你是不是在挑战我的耐心?”

……

明哲戟明明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可闻人桀却错觉他被她狠狠瞪了。

他笑着凑到她面前,捏着她的下巴在她眉心落下一个吻,“我最讨厌你这双眼睛,讨厌的恨不得挖掉它们,可我又是这么喜欢它们,我觉得被你看着的时候,心都融化了。”

不愧是这些年在女人堆里打滚过来的风流子,煽情的话信手拈来,他从前难道也是靠这些话,来迷惑他那些身价富足的侧妃们吗?

闻人桀盯着明哲戟一双眼眸的时候,明哲戟也回看了他。

这么多年,他兴许变了容貌,变了性情,也变了为人处事的方式,唯独这一双眼,终究还是没有一点改变。

一半狼性一半人性的倔强眼神,大概是为了掩饰眼底的一丝悲伤。

舒辛的眼睛是灰紫色,他性情温和,不笑的时候绝无仅有,一双眼也静的像水一般;闻人桀的眼珠却是深褐色,大概是他本身身份经历的缘故,他眼眸里一直藏着化解不去的挣扎与躁动。

明哲戟知道自己也是一个矛盾体,她最初之所以被舒辛吸引,兴许是因为他太过潇洒淡然,至于之

后落入闻人桀的情网,却是因为他的失望失意,纠结挣扎。

闻人桀见明哲戟目光空洞,猜到她又在走神,气愤之下就狠狠捏了她的鼻子,“你又在想你的皇后?”

明哲戟被问的一愣,面上终于有了一丝情绪波动。

闻人桀自以为她默认,咬了咬牙,恨恨将她推到毛毡上,“你别妄想着不说话就能逃过一劫,你信不信我在你肚子上戳两刀,看你开不开口。”

明哲戟面上毫无反应,心里想的却是,被戳两刀要流多久的血才死。

闻人桀的威胁没有起到一点作用,他整个人也陷入到了深深的沮丧之中。连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女子都治不了,那他以后岂不要看她的脸色了。

两个人的地位一旦注定,想逆转也难。

闻人桀挑眉一笑,撑起身打量明哲戟,一双眼把她身上的每一寸都看遍了。

“我戳了。”

……

“真的戳了。”

……

这种时候还油盐不进,活该遭殃。

闻人桀干脆也不跟明哲戟客气,直接拿手指戳她的肋骨,可怜他只有一只手好用,要不然两边同时挠她的痒痒,她恐怕会求饶的更快。

明哲戟本还想强忍,忍来忍去也忍不住,渐渐就笑出声来,闻人桀意识到她想挣扎,就马上趴上去压住她,“难受吗?难受就开口求我。”

他戳的都是她怕痒的地方,就算她意志力再强也扛不住,笑到最后,连马车外的护卫们都听到了。

一众人面面相觑,心里想的都是,这西琳妖女果然功夫极好,纠缠的他们王爷不顾礼义廉耻,白日宣淫,亏她在人前还做出一副被逼无奈的寡欲模样。

车外的人因为明哲戟的笑声想入非非,闻人桀也难得松了一口气,“原来你还会笑,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笑出声了。”

明哲戟仰面躺在毛毡上平喘,“你以为我想笑,要不是你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折磨我,我怎么笑的出来。”

闻人桀立马来了精神,滚到明哲戟身边捏她的脸,“你终于肯开口说话了?早知道这一招管用,我还对着你浪费那么多口舌干什么。”

“就算你逼我说话又怎样,你想我像你的姬妾一样对你曲意逢迎,以色侍人,那你就是痴心妄想。”

闻人桀摇头笑道,“我到西琳最初的几个月,也自命清高地故意冷落你来着,可后来的结果怎么样?”

他说的她当然都记得,一个心高气傲的小皇子,最后还是答应了娶她,想来他也一定经历了许多的挣扎与无奈。

至于之后被丢进冷宫,受尽天下人嘲笑的这种屈辱,他更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当初我那么做,是为了帮你回国取得你的王位,要是你现在还要跟我算账,未免有点不知好歹。”

闻人桀的手指轻轻掠过明哲戟的脖颈,又伸到她的领子里在她的锁骨处反复描画,“我伤心的不是你用最决绝的方式让我难堪,是你从头到尾都不曾对我有情,而我却一头栽倒,不可自拔的事实,付出的感情得不到回报,才是让我最不甘心的。”

明哲戟被他抚弄的不寒而栗,总觉得下一刻他的手指就会变成锋利的匕首,直戳进她的骨头。

“所以你有什么打算?用同样的方式报复我?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收了一个西琳女子,宠爱个一年半载再彻底抛弃?”

“所谓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是让你得到宠爱再抛弃这么简单,你且等着瞧就是了。”

“我拭目以待。”

闻人桀见明哲戟没有动摇的意思,心里到底有点失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的是我大言不惭,我们走着看,我一定会得到你的心,再狠狠扔了,让你也尝尝我尝过的滋味。”

话说到这个地步,明哲戟大概也明白了,他选择的报复手段,不过是诛她的心,让她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可他不知道的是,她的心早就被戳的千疮百孔了,这九年里,她的每一次头痛发作,都是在体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酷刑。

闻人桀见明哲戟面带冷笑,就皱眉问她一句,“你笑什么?”

明哲戟当然不会把心里真正的想法告诉他,就半嘲半讽地敷衍一句,“我笑你和你那个兄长骨子里都是一样的,睚眦必报,斤斤计较。”

琼帝大概是闻人桀最鄙视憎恨的人,闻人桀却把他和他今生的仇敌相比较,这多少还是刺伤了他的自尊。

“你小心说话。”

“我不说话你不满意,我说实话你也不满意,那你要我怎么样,说假话骗你?”

闻人桀的手顺着她的衣领往里滑,动作和语气都十分不善,“说假话,也要说好听的假话。”

第10章 .28

“假话也要说的动听,说的乱真,说的让人相信才行。[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殿下忘了我从前是什么身份,从来都只有别人说假话糊弄我,我要是会说假话,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人在屋檐下站得久了,就会低头;脸皮厚了,假话自然而然说得出口了。万事开头难,你先说一句讨我的欢心,说不定晚饭的时候,我就不逼你吃你不爱吃的饭菜了。”

“我喜欢你。”

闻人桀没料到明哲戟会这么快做出反应,他像个傻子似的愣在当场,手上的出格动作再也做不下去,脸上的笑容也僵硬的可怕,“你说什么?”

“你不是叫我说假话讨你的欢心吗?大概没什么比这一句更能讨到你的欢心了吧。”

明哲戟答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一双眼也越过闻人桀,不知在看什么。

闻人桀的心乱成一团,两年前他们匆匆一见,她也说过喜欢他,可鬼都能看得出她表白的时候有多么的忐忑不安。

她从来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连说几句好听的话安抚人都不会,若非如此,单凭她的容貌,也不至于被那个笑面虎的皇后冷落那么久。

曾几何时,他也满心期待她对他说几句暧昧的情话,却万万不是在她被威逼的情况下,用平板的语调挑衅似的说这种话。

“你喜欢我什么?”

“不知道,喜欢了就是喜欢了。要是喜欢上谁也是自己选择的,我大概不会喜欢舒辛,也不会喜欢你。喜欢一个人,太浪费力气了,无欲无求,无爱无情,才适合坐在那个皇位上。”

“无欲无求,无爱无情,活着又有什么趣味?”

明哲戟笑着推开闻人桀,起身靠在车壁上,“年少无知,被情爱冲昏了头脑,大概只是因为我坐在那把椅子上的时间还不够长。其实最初我并不理解四妹的所作所为,她把自己当做政治筹码,为了皇权不惜同室操戈,与虎谋皮,她能做的事,现在的我也不会做,可如果我在那个位置上再呆上十年,又或许只需要五年,我会变得跟她一样唯功利图也不好说。”

闻人桀一声冷笑,“君王太过软弱,只会让臣下有机可乘。君权神授,也是能者居之,你从一开始,就没资格做皇帝。”

明哲戟看了闻人桀一眼,似笑非笑地回了句,“九年的时间,果然能彻头彻尾地改变一个人。夜夜小说网WWW.mht.la对权利的追逐与痴迷,会让人迷失自我,忘记原则。靠弑父诛兄上位,坐在那把椅子上的每一天,是否能心安,躺上龙床的每一夜,又是否能安睡?”

“成王败寇,这是你说的。如今又说什么能否心安,能否安睡,你的皇位就是来的太轻易,才会失去的如此荒唐。”

明哲戟早就料到闻人桀会对她冷嘲热讽,要说她在意,她却不像之前预想的那么在意,要说她不在意,心中的遗憾与失落也不是假的。

那个皇位对她是鸡肋,也是负担,可又何尝不是一个归处,一份重责。如今一切都散了退了,她已前途未卜,无事可追,这人世间到底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

明哲戟才生出放弃一切的念头,闻人桀就靠到她身边,“是你亲口说欠我一条命,从现在开始,你就还债吧。”

明哲戟不明所以,闻人桀苦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你明明就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要是我留不住你,就换别人留住你。”

“你说什么?”

“我说你欠我一条命,我现在就要你偿命。”

明哲戟身下虽无子嗣,她也能想象得到失去孩子是何等的痛苦,可怜的是他那个眼盲的孩子还不曾见过他父亲一面,被父亲抱过一次,就成为政治与私心的牺牲品,惨死在城楼之下,不得归魂。

“你攻下金城虽不曾屠城,可北琼与西琳两方死伤了多少人马,你心里有数。有这么多无辜的冤魂陪你的儿子上路,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闻人桀明知明哲戟是在嘴硬,就捏着她的脸颊把她的脸转向他,“你心里明明不是这么想的,嘴上为什么要说绝情的话。江山白骨,本就残酷如此,你硬要把那些人的命算在我头上,那你身上也是一样沾了洗不掉的血迹。”

明哲戟挥开闻人桀的手,“我知道你失去孩子心里有怨,可你的次子还活的好好的,那些无辜往死的将士,有一些还来不及成亲,有一些还不曾生育子嗣……”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闻人桀笑着打断,“谁说我的次子活的好好的,我的次子被你的将军摔死在城下,哪里活的好好的?”

明哲戟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你夭折的长子被你拿在家谱之外了吗?你侧妃生的那个孩子,如今是你的长子吗?”

闻人桀笑着摇头,左手抓过明哲戟的手,一根一根抚弄她的手指,“我的长子的确出生不久就夭折了,我并没有把他排在家谱之外。”

明哲戟想了想,终于有点想明白了,“你那个侧妃生的孩子,你不认了吗?”

闻人桀低头轻笑,重重在她手心画了一个圆,“他已经改口叫别人父皇了,我还怎么认。昏君虽然没有正式下旨,那个女人一定是想让她的孩子过继的。愚蠢至极的女人,看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还做着春秋大梦。”

明哲戟手心发痒,不得已就反握住闻人桀的手让他不要再乱动,“孩子毕竟是你的骨血,不管他的母亲有什么作为,血脉相连,你和他的关系不是你一句话就斩的断的。”

闻人桀被拉手拉的很舒服,索性就一动不动,“就算没有血脉相连,也没有什么感情是一句话就斩的断的。斩断感情的是天长日久的生疏冷漠。就譬如你我。”

说来说去,他还是要怨她。

明哲戟心一凉,松了闻人桀的手,把身子侧到一边不理他。

闻人桀跟过去把她的手又抓回来,“若不是我对你还有一分执念和不甘,我们绝不会有今日。一命偿一命,你要为我生一个孩子。”

明哲戟原本闭上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她转回头看了一眼闻人桀的表情,脸上的震惊怎么也掩饰不住,“生什么孩子?”

“你不是说要偿命吗。”

“我……答应赔的是我的命。”

“我要你的命干什么,杀了你我的孩子也活不过来,所谓的一命偿一命,当然是要你生一个孩子赔给我。”

闻人桀明眸闪闪,目不转睛地看着明哲戟,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明哲戟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装作不动声色,“殿下忘记我现在的身份了吗?我连你的妾都算不上,只不过是你在金城搜刮的战俘,异国的妖女,我生的孩子,注定地位卑贱,我怎么会让我的孩子来世上受苦。”

闻人桀脸都垮了,“说来说去,你还是介意你现在的身份,我能允诺的,只是一个侧妃的名分而已。”

明哲戟忍不住笑,当年她封他做侧室,如今他也要封她做侧室,轮回还真是讽刺。

“我看中的从来都不是名分。”

闻人桀自嘲一笑,“说的也是,有什么名分比你之前的名分尊贵。若这天下人知道我把西琳女皇金屋藏娇,恐怕要一窝蜂地跑过来抢你。”

明哲戟头痛发作,四肢百骸都灌了铅一样,身子重的不得了。

闻人桀看她皱眉流汗的模样,也猜到她身子不适,就把她揽过来搂在怀里,“九年前你骑马射猎是何等英姿,怎么现在变成这么个病歪歪的样子,我原本还打算得到你之后,先在你身上死上一死,三天三夜也不下床,现在倒好,手里碰了个瓷器,碰也碰不得。”

明哲戟失声冷笑,“你要真拉着我硬来,怕是我要在你身上死上一死了。”

“你别指望我把你当成一朵花养着看,等你养好身子,我会把你欠我的都找回来。”

闻人桀咬牙切齿地放狠话,抱人的手却很温柔,明哲戟的一边手臂被他搂着上下轻抚,她一时也生出错意,意识到以前,她的手已经伸过去抓他垂着的右手了。闻人桀的右手干枯纤细,五根手指几乎完全没有灵活度。

“真的动不了?还疼吗?”

“断了这么久,伤早就好了,除了阴天下雨,不会疼了。”

他本来就是故意说这个让她动容,果不其然,明哲戟再开口时,话音就柔软了许多,“当初伤了的时候骨头没长好?”

“手筋挑了,骨头一寸寸敲断的,怎么会长得好?皇上这么做,无非是想断了我争权夺利的念头。”

历朝历代,没有残疾之人登基为帝的,琼帝此举既保留了仁慈之名,又断绝了闻人桀的野心,单纯看来,算是很聪明的一招棋。

可惜他看错了闻人桀。

明哲戟从见到闻人桀的第一面,心中就已有预感,她回去之后就请神算子看了他的魂。

的确是龙魂没错。

她之后做的一切都没错,也没什么值得后悔的,除了一样。

她不该爱上他的。

第10章 .29

闻人桀见明哲戟发呆,就在她手心画了一个圆,“你在想什么?”

明哲戟才要回话,车壁上就发出咚的一声闷响。(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两人循声去看,只看到一支箭头。

明哲戟还来不及反应,闻人桀就已经把她整个人搂在怀里扑倒在地。

乱箭刺穿马车的嘈响声越来越多,车外的马嘶声,喊杀声也一时哄起。

明哲戟推了闻人桀两把,他却动也不动,“山谷里的路最难走,前后的援兵都赶不过来,行刺之人若在山上,我们就如同被人瓮中捉鳖。”

明哲戟愣了一愣,“行刺之人?”

闻人桀低头看明哲戟的脸,忍不住在她唇上嘬了一口,“不是行刺之人是什么人?西琳北琼的官兵?仗都打完了哪里还有兵。就刚才一轮射箭的数量来看,出手的不超过三十人,且个个都是顶尖的高手。”

明哲戟一皱眉头,“只凭几支箭,你就猜到这么多?”

“你可不要小看这几支箭,这驾马车在外看是木皮,中间却是铁板,能放箭射穿车身的,臂力内力必定不凡,他们所用之箭也是特制,寻常兵士根本就做不到。”

说话间,明哲戟的嘴巴又被咬了两口,她气的眼都瞪圆了,“这种时候你还有闲情逸致耍我?”

“就是在这种时候才要好好亲你几下,说不定我被人毙倒当场,以后都没机会亲你了。”

“你说这些干什么?”

“实话实说。”

“废话连篇才是,你带的是几十万的大军,对方几十个人,就凭几支刚刚射穿车皮的箭,就能取你的性命?”

她话音刚落,车顶就一声轰响,有一支箭射穿了车篷,擦着两个人的耳朵□□了车底板。

明哲戟吓的魂飞魄散,这支箭要是再歪斜毫厘,闻人桀的脑壳就要被射穿了。

闻人桀面上非但没有惊惧之色,反而还带着笑意。

笑着笑着,他就干脆笑出声了。

明哲戟气的话音都有点变调,“你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居然还有心思嘲笑我?”

闻人桀被明哲戟拍了两下脑门,终于恢复了一脸正色,“这些年我差点死的次数多了,以往云儿在我身边的时候,她也救过我许多次。(wwW.mht.la 无弹窗广告)这一次因为你的缘故,我才没带她一起出来,果然就出了事。”

明哲戟脸色一白,犹豫半晌才问了句,“什么叫因为我的缘故,才没带她一起出来。”

闻人桀错意了明哲戟变色的缘由,就多心地解释一句,“云儿是我王妃。”

明哲戟的一句“我知道”已经冲到嘴边,却被她硬咽了回去,“她从前一直跟着你征战?”

闻人桀才要答话,又有一支箭射穿车顶,他笑着将明哲戟拉起身,“欺人太甚,我倒要看看,谁要取我的性命。”

明哲戟眼看着他打开车门走出去,想拉他也拉不住,想跟着他一同出去,又被他按着头蛮力往车里塞。

闻人桀从副将手里接过重弩,对着箭射来的方向连射了两支。

明哲戟趁乱钻出车子,才勉强站起身,就看到一支箭对着闻人桀的胸□□过来。

敌明我暗,他那么明晃晃地站着,不变成箭靶才怪。

明哲戟下意识地挡在闻人桀身前,她扑倒他的时候,被一箭射穿了肩膀,这支箭的力道如此之重,差点从她身体里整个穿过去。

闻人桀暗骂一声,才要扶起明哲戟,山上的攻势就陡然停止。下面预备还击的兵士们本已做好了万箭齐发的准备,可惜箭还没射出去,几个刺客都不见了踪影。

闻人桀一时怔忡,难道刺客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明哲戟。

又或是……

他咬着牙将人抱进车里,叫军医拿来金疮药,一边剪了箭头箭尾,亲手拔箭,又小心翼翼地帮她上药。

军医人在一旁,却半点也插不上手,难得闻人桀拔箭的没有半点犹豫,手法干净利落,上药的时候又细腻的像是换了一个人。明哲戟也是女中豪杰,受了这么重的伤,只咬牙忍着,没出一点声音。

闻人桀帮明哲戟处理完伤口,扭头看到军医看人看直了眼,一时心中不快,“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帮她把脉,看她状况如何。”

军医战战兢兢地帮明哲戟号了脉,“小王妃失血过多,好在已经及时止血,只要悉心调理几日,就会好转。”

闻人桀冷笑着呵斥一句,“你说的我不知道吗?这里没你的事了,滚出去吧。”

军医吓得赶忙退出车外,副将带人点算了死伤,拔了马车上的乱箭,大队人马继续赶路。

闻人桀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倒出一粒药喂到明哲戟嘴里,“吃了。”

明哲戟看了一眼药瓶药丸,闭眼把药吞了。

闻人桀看她如此听话,就好奇笑道,“你又什么都不问就吃?”

明哲戟咳嗽两声,“想也知道是调外伤内补气血的补药。”

闻人桀笑道,“这药有疗伤奇效,我这些年受的大伤小伤无数,一直是靠它止痛的。”

明哲戟服了药,痛感骤然减半,“你且省些用吧,从今晚后恐怕就没有了。”

闻人桀听她语气嘲讽,自以为她在说风凉话,“疼得厉害?”

“换你试试看。”

“谁让你刚才挡在我面前,受了伤也是自作自受。”

她中箭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停跳了,好在她只是伤了肩膀,若她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他恐怕也活不下去了。

明哲戟失声冷笑,“你别以为我是故意救你,那种情况下,我身边站着的是谁我都会推开。”

闻人桀咬牙哼笑,“这种时候还要嘴硬,疼死你也是活该。”

明哲戟似笑非笑地看了闻人桀一眼,“说到痛,我已经痛了这些年,这点皮外伤比头痛来说,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她嘴上说的轻巧,身上却守不住,意识流逝,人也越来越困顿。

闻人桀又说了几句话,都没有得到回应,扭头一看,发现她已经昏睡了。

明哲戟再醒过来时,没看到车帐,却看到床帐,她才想撑起身子看看四周,就被肩膀上的剧痛打回现实。

她床边趴着一个人,正是闻人桀。

“闻人桀……”

明哲戟一开口就发觉自己嗓子哑了,嘴巴也干的难受,怪不得她刚才痛的想叫都叫不出声。

闻人桀蓦然惊醒,一抬头,正对上明哲戟侧向他的脸。

二人用别扭的姿势对视半晌,闻人桀竟屈身向前,在明哲戟脸上轻吻了几下,“你总算醒了。”

明哲戟顾不得追究他逾距,“我睡了多久?”

“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

“我哪里知道你身子这么弱,竟连一点小小的箭伤也承受不住。”

明哲戟想活动一下手脚,可她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箭上不会淬了毒吧?”

闻人桀又好气又好笑,“箭上要是有毒你还能活到现在?你伤口感染,高热不退,灌了三日的药才稍稍好转。”

怪不得她觉得自己四肢无力,原来是发烧的缘故。

“我们现在在哪?”

“岩城。”

“几十万大军都在城外驻扎?”

“皇上明令要尽快班师,我怎么能让几十万大军因为你一个人停在半路。将领们带人先走了,现在在岩城的只有跟随我的五千精兵。”

“只剩五千兵马?你不怕又有人行刺?”

闻人桀见明哲戟似有调侃,就轻哼一声说了句,“你觉得我被人行刺好笑?”

“你前半生犯了那么多杀戮,自然有人恨不得将你杀之而后快。”

闻人桀轻哼一声,“你不必幸灾乐祸,自从当年我回到北琼,就一直有人想将我杀之而后快,这与我犯没犯杀戮,没有一点关联。”

明哲戟听出他话里有话,就顺势问一句,“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想杀我的人里,有一个,就是你的皇后。”

明哲戟一愣,还来不及接话,闻人桀就笑着补充一句,“不对,我说错了,他现在是别人的皇后了。”

明哲戟也不跟他一般见识,“你说舒辛要杀你?不可能……以他的人品,绝不会做出暗杀这等事。”

闻人桀仰天大笑,“以他的人品,他是什么人品,你和那个人做了十年夫妻,你居然连他是什么人都没有看清楚。”

明哲戟心中有念头一闪而过,就是闻人桀在挑拨离间,可转念又一想,他虽然狠毒暴戾,却也不至于暗箭伤人。

“你怀疑这一次派人在路上暗杀你的,是舒辛派来的杀手?”

“我不是怀疑,是认定,否则那一群人不会在看到你以后,就头也不回地逃了。”

“这理由未免太过牵强。”

闻人桀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神情更是极致的冷,“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对我动手了,包括之前派人将我的侧妃与幼子当成人质推上城墙,都是他一手操纵。”

第10章 .30

闻人桀说的事,明哲戟不是没有怀疑过,可舒辛既然说他只是瞒着她下旨将那一对母子作人质逼闻人桀退兵,她就没理由认定他是害死孩子的罪魁祸首。(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那个无辜的孩子,是被你的侧妃从城墙上扔下来的,你不要再胡乱把罪名安到别人头上。”

闻人桀气的两手发抖,“你说什么?”

明哲戟也意识到自己的用词太不斟酌,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她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你信不信都好,孩子是叶氏自己从城楼上扔下来的。”

闻人桀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可怕,一双眼像是要吃人,“既然你笃定害死孩子的是叶氏,为什么一早不说?”

“说了你会相信吗?我何必白费口舌。”

“既然你知道我不会相信,现在为什么又要白费口舌?”

明哲戟被噎了个正着,瞪着眼半晌也回不了话。

闻人桀失声冷笑,“你不说,我替你说,事情牵扯到了你心坎上的人,你受不了我揭穿他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才迫不及待出言维护。”

明哲戟被他偏激的言辞激怒,反驳的话已到嘴边,闻人桀就冷哼着从床边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明哲戟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身上又动弹不得,躺在床上郁闷的无以复加。

煎熬了不知多久,两个西琳女子进门送药,扶起她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哪里做错了惹祸上身。

明哲戟喝了药,又被安置躺下,两个人忙不迭地出门,屋子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四周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到,明哲戟猜闻人桀是打定了主意要跟他闹别扭,要是她没受伤,被冤枉了还能自我开解,一笑而过;可现在她一身病痛,受了委屈难免就联想到这九年的心酸,一时竟难过的无以复加。

闻人桀算准了时间才回房,他以为明哲戟喝了药已经睡着了,轻手轻脚地凑到床前一看,她两只眼虽闭着,却一点也不是睡着的样子,而是流了一脸泪,把枕头都沾湿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他从前从没见过明哲戟流眼泪,更别说像现在这样抽泣的气都要断了。

闻人桀的心像被人用刀狠狠戳了一下,疼的他手脚都麻痹僵硬了,他站在地上发了一会呆,才冲到床前把她抱住,“我只不过说了一句实话,你至于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吗?”

到底是她在折磨自己,还是他在折磨她,他居然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她要是没受伤,一定狠狠把他推到一边,让他离她远一点,可她现在只剩下半条命,心里有什么想法都实现不了了。

明哲戟不想在闻人桀面前示弱,就极力控制情绪,想让自己马上冷静下来。可糟糕的是她越是忍耐,眼泪就越多,不知不觉的,哭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在对手面前嚎啕大哭这种事,够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

闻人桀却很喜欢她娇弱无力的样子,起码比她满身是刺的时候好多了。

“你到底在气什么,气我说你的心上人是阴险小人,还是气我揭穿了你护短的事。”

明哲戟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居然还要口无遮拦地挤兑她。

闻人桀坐到明哲戟身后,在她哭花的脸上胡乱抹了两把,“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十年,你也真够长情的,如今人家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你嘴上说不在意,心里却不是不在意,所以才借这个机会胡乱发泄到我头上?”

这家伙越说越离谱,明哲戟怒火一冲,头都昏了,“你滚开。”

闻人桀被她眼中的厌恶刺伤,就在她没受伤的手臂上狠狠掐了一下,“你是不是还觉得我是从前那个任你呼来喝去的落魄小子?”

“不管你是谁,我都不想再看见你了,你给我滚开。”

闻人桀一时怒起,把明哲戟从怀里拉出来扔到床上,“好,我滚,反正我从头到尾都不是你想要的那一个。你不想看见我,我也不想看见你,从今天开始,你我恩断义绝,我这就带人走,你且自生自灭吧。”

他吼的这几句话,明哲戟都听到了,落在耳里却没有一点实感,她刚才被他甩在床上的那一下碰到了胳膊上的伤口,疼痛让她全身抽搐,一点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

闻人桀拂袖而去,院子里一阵车马响动,看来他是真的走了。

明哲戟躺在床上挺尸,等外头的喧闹声消失,她反而平静了,摔到谷底也不过如此,失望到极致,也就没什么好失望的了。

躺着躺着,她又觉得冷,大概是身上的热度又烧起来的缘故,她撑起身把原本单层的被子折起来盖,暖和起来之后,人就失去了意识。

困顿中,明哲戟做了一个梦,她梦到了她的御花园,有人正在园子里弯腰喂那两只鹿,她才想过去看一看喂鹿的是谁,那人却突然举刀,把鹿杀了。

她想喊叫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等她终于跑到近前,那个人回过头来,她却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看到他一脸的血。

明哲戟从梦中惊醒,一睁眼就看到闻人桀近在咫尺的脸,吓得她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闻人桀帮明哲戟擦掉额头上的汗,笑着问一句,“你做噩梦了?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明哲戟瞪眼看了他一会,冷笑着回问一句,“你不是走了吗?又回来干什么?”

闻人桀脸上挂不住,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你以为我不想走,可我花了那么多钱买你,扔了不要岂不就亏了,何况你还欠我个孩子没还。”

明哲戟把头歪到一边不看他,“你买过我一次,我也买过你一次,我们本来就两清恶。至于你死去的孩子,既然你认定舒辛是凶手,那欠了你的是他不是我,你找他算账就是了。”

闻人桀目瞪口呆了半晌,又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是我意气用事,失了风度,我只是觉得不甘心,为什么你那么维护那个人,却从来都不曾维护过我。”

这种示弱跟指控差不多,明哲戟才不想认,“我没有维护任何人,你不要再我头上乱扣帽子。”

闻人桀帮明哲戟把被子盖紧些,“你喜欢那个人这么久,我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你,非要跟你较真才是自寻烦恼。既然他是你的软肋,我不提就是了。”

明哲戟心里发赌,辩解的话冲口而出,“我跟你说过,不要再往我头上乱扣帽子,我不喜欢舒辛,也不会刻意地维护他。”

闻人桀看着明哲戟的脸,半晌都没有说话。

起初他心里还怀着些期待,可再一细想,他就认定她是在赌气。

闻人桀自嘲一笑,“我承认,因为你的缘故,我一直都很厌恶那个人,可我说他是幕后指使,不是为了在你面前诋毁他。虽然我没办法确定到底有几次,可从前行刺我的人,有一些确是受他指使,要不是云儿发觉端倪,我一开始也不知道。”

这已经不是闻人桀第一次提到云儿,明哲戟明知避讳不过,就开口问了句,“你和你的王妃感情很好?”

闻人桀轻声笑道,“她救过我很多次,在我最落魄的时候,也只有她对我不离不弃,她大概是对我最好的女人了,我只要活着一天,就不会辜负她。”

明哲戟本以为她听了这话会释然欣慰,可事实是,她竟忍不住心酸,“既然你这么喜欢她,就不该再招惹别的女人。”

闻人桀品出她话里的失落之意,就笑着凑到她耳边问一句,“你说的别的女人,是你?”

“所有的女人。”

“她对于我有其他女人这种事,从来都不在意。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明哲戟冷笑道,“只要她对你有情,就不可能不在意你的花心,就算她嘴里不说,心里也不会不介意。你不要仗着她对你好就挥霍她的耐心,要是有一日她真对你失望了,说不定会走的头也不回。”

闻人桀莫名脊背发寒,“你不用吓唬我,我自有分寸。伤成这样还想用激将法骗我一走了之,刚才我离开的时候,你做梦都笑出声了吧。”

即便过了九年,他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还和从前一模一样。

闻人桀见明哲戟不搭话,就伸手抚她的眉头,“你刚才梦到什么了?”

明哲戟心里百味杂陈,干脆把眼睛闭上不理他。

闻人桀脱掉袍靴,爬到床上躺在明哲戟身边,“你醒过来的时候明明一脸惊恐,你到底梦到什么了?”

明哲戟才要开口,就被闻人桀抢先说了句,“如果是梦到那个人,就不必说了,我不想听。”

明哲戟哭笑不得,语气也变得有点硬,“我梦到了你送给我的那两只鹿,梦到它们被人杀了。”

第10章 .31

闻人桀一愣,“那两只鹿你还养着?”

明哲戟故作不经意地回了句,“没死当然就得养着。[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闻人桀撑起身,恶狠狠地瞪了她半晌,又掐了她一边脸颊,“那你刚才梦到鹿被谁杀了?”

“你。”

“怎么会是我,我抓它们的时候都是活捉。”

明哲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我梦里没有看清行凶人的脸,一睁眼却看到你,所以就是你。”

闻人桀嗤笑出声,“你看错了,杀鹿的大概是你的心上人,新主入宫,他就迫不及待地把鹿杀了献肉。”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明哲戟竟真的皱起眉头思索起来。

闻人桀扭头看了她一眼,再笑的时候就是苦笑了,“如月,我嘴里说恨你,心里却还是想谢你,且不管你当年是不是为了一己私利放我走,我都很想感谢你的放手。离开你的时候,我的确难过的像死了一样,可就算我这九年都同你在一起,也不一定过得比现在好。你说得对,人不能只靠情爱活着。”

明哲戟心里像打碎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

闻人桀看她不回话,就侧过身子一直看她,“当初你对我说的那些话,直到现在我才渐渐明白。权利的确是更值得追逐的东西。我现在还是很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好在你的身份不再是我们之间的阻碍,我会像从前一样对你百般温柔,你愿意做我的人吗?”

明哲戟满心悲哀,她喜欢的人问她她最想听到的话,她却不能简简单单地回答一句我愿意,“你问的是我愿不愿意做你女人中的一个?”

“如果你一定要纠结我还会不会有其他女人,那我现在就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云儿是我要定的,除了她之外,你不喜欢的话,我不会再要别人。”

明哲戟在乎的不是他身边有多少女人,而是如果他们选择在一起,就必须做出妥协的这个事实,就算她是一个被拉下皇位的落魄女皇,也不想堕落到做人侍妾,仰人鼻息。

闻人桀见明哲戟不说话,错意她还在在意袁氏,就画蛇添足地解释一句,“云儿于我,就如同舒辛于你,是不能放弃的人,你明白吗?”

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这个类比并不恰当,毕竟在他离开的时候,明哲戟对舒辛是落花有意流水无

情,她一直在对那个人空付热忱。[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可袁氏对他,说是有再造之恩也不为过,他的命运,因为娶了她而完全改变了。

在他最生死不能的那段日子,也曾想过,要是他喜欢的是妻子,是不是一切事情就会变的很简单。

闻人桀见明哲戟神情落寞,以为是他又提起了舒辛的缘故,就顺势问了句,“你的身子不适合受孕?”

明哲戟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闻人桀神色淡然地把同样的话又问了一遍,她才确定他问的是什么,一张脸当场就红透了。

闻人桀看她不好意思,忍不住又吃起醋来,“是不是他时常冷落你,所以你这些年才一直没怀上皇嗣?”

明哲戟哭笑不得,这种事要她怎么解释,只能装哑巴到底。

闻人桀碰了一鼻子灰,依旧不依不饶,“我问你你干嘛不说话,难道你真的生不出孩子?”

……

“就算你生不出孩子我也不会嫌弃你,你把你自己的一辈子赔给我也是一样的。”

要是明哲戟没受伤,肯定就把身子转向一边不理他了,可凭她现在的状态,只能面朝上躺着,想躲他都躲不开。

闻人桀又凑近一点抱住她的腰,“如月,你为什么要救我?”

这男人的脸阴晴不定,之前还跟她闹别扭差一点就一走了之,现在又摆出这么个姿态。

“都说了是自然反应。”

“在你心里,没有一点点因为我是我所以才动作的吗?”

“你一定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

闻人桀面上的失落一闪而过,随即又笑起来,“来日方长,你的后半生都是我的,我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让你习惯我。”

即便是放狠话,他也没自信说出那一句“让你喜欢我”。

大概是疼痛难忍的缘故,明哲戟一整晚都睡的不太踏实,相比之下,反倒是闻人桀一夜无梦睡到天明。

一早起,闻人桀亲自喂明哲戟吃粥吃药,稍作休息之后,又找大夫来帮她把脉。

等大夫走了,他就笑着问了句,“你的伤情稳定,身上也不发烧了,我们是继续赶路,还是在这里再休养几日?”

明哲戟猜他归心似箭,就淡然回一句,“你的事你做主,我都没关系。”

闻人桀即刻吩咐启程,为了照顾明哲戟的伤势,马车走的尽量缓慢,结果这一日误了行程,到入夜时分,他们还没有走到预计落脚的城池,只能暂且在野外安营。

明哲戟白日都在车里昏睡,身上的伤没有前几日那么痛,胃口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闻人桀吃了士兵抓到的野物,又喝了很多酒,为了掩盖身上的酒气,冲了几桶水才敢进帐。

也许是白日里睡多了的缘故,明哲戟竟没有一点困意,闻人桀进来的时候,她立马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

闻人桀见她皱着眉头,干脆也不掩饰了,摇摇晃晃底凑到她身边,笑着吻她的嘴唇。

钻进她嘴巴的除了酒味还有他的味道,明哲戟一开始还挣扎了几下,嘴巴被他蛮力进入之后,四肢就被浓烈酒味麻痹了。

一吻完了,闻人桀又在明哲戟的肩膀上轻轻亲吻一下,小声抱怨一句,“若你现在不是这个样子,我今晚一定不会放过你。”

他一边说,一边帮她脱了外衣中衣,拿干净的棉布替她换药。

药换好了,他却迟迟不肯帮她把衣服穿回去,一只手摸上她没受伤的那只胳膊,从她的手一直亲吻到肩窝。

明哲戟只觉得痒,就试着推拒了一下,“我要穿衣服。”

“不能碰还不能看吗,你太小气了。”

“我冷。”

闻人桀猜她只是找借口,就从面对她的姿势坐到她身后抱住她,“这样你就不冷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她的长发拨到身前,在她□□的脖颈上吻了一吻,“你从前一直都束着头发,我不喜欢,我喜欢你披散头发的样子。”

明哲戟失声冷笑,“人只有在床上才会披散头发。”

闻人桀听了这话,干脆就笑着调侃一句,“没错,我就是喜欢你衣衫不整,柔若无骨的样子。”

他说完这句,又把她从怀里捞出来,两根手指顺着她的脊背往下划。

明哲戟不甘心被他任意玩弄,就从他手里挣扎出来,拿起衣服自己穿,可惜她也只剩一只手,穿起衣服来十分的不方便。

闻人桀在她身后拄着下巴看着她偷笑,“我也只有一只手,要不要我叫人进来帮你穿?”

明哲戟明知他挑衅,就默默加快了穿衣的节奏,有几度撕到伤口,疼的钻心。

闻人桀不经意间看到她痛苦的表情,也没有了玩闹的心情,就跪到她面前帮她穿,“你躲什么躲?你现在瘦的只剩一把骨头,还以为自己的身体有诱人的魔力,我碰一碰就不能自己?”

明哲戟低着头,任由他帮她把衣衫一件件穿到身上,等他系好她胸前最后一个带子,她就背对着他躺到褥上。

闻人桀知道他刚才说的话不怎么讨喜,才想着说点好听的哄哄她,帐外就响起一阵激烈的喊杀声。

明哲戟心里一惊,吓得马上坐起身。

闻人桀穿好靴子,拿起弯刀走出帐外,出去之前又特别叮咛明哲戟在里面躲着不要出来。

明哲戟听着外头渐渐混乱的人声马响,心中越发忐忑。

也不知过了多久,闻人桀掀起帐帘冲进门,拉起明哲戟的胳膊就往外走。

明哲戟犹豫了一下,无奈她的力气没有他大,只能被硬拖了出去。

闻人桀把明哲戟拉到他的坐骑前,单手把她托上马。

明哲戟趁乱往缠斗成一团的人群里看了一眼,来行刺的果然又是以一敌十的绝顶高手,几十个人被百千人围住乱斗,也不觉得他们占了下风。

闻人桀等明哲戟坐稳,他也翻身上马,两只脚一磕马肚,马儿就像疾风一样暴冲出去。

明哲戟被颠簸的头痛欲裂,肩膀上的伤口似乎也更不好了,这种情况下她又不能出声叫痛,只能咬牙忍耐。

闻人桀策马狂奔了近一个时辰,直到马儿不堪重荷跑没了力气,他才给出叫停的口令。

四周一片漆黑,山间连一点月光也不见。

明哲戟趁闻人桀找落脚地的当口,扶着树吐了个一塌糊涂。

闻人桀听到声音,忙转回身扶她,“怎么会吐?是我们刚才跑得太快,还是你头又痛了?”

第11章 .1

明哲戟吐了半晌,身子一软靠着树坐在地上。[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闻人桀硬是把她拉起身,搂着她的腰往前走了几步,“这里风大,我扶你到背风的地方坐。”

两人到山洞里生了火,明哲戟才看清闻人桀背后一片殷红。

“你受伤了?”

闻人桀扭头看了一眼后背,“怪不得我一直觉得身后凉飕飕的,原来是被猫挠了。”

明哲戟举着火棍走到闻人桀身后,仔细帮他查看伤势,“只是浅浅的一道刀伤,并不是很严重,好在血已经止住了。”

她才在他身边坐了,就被他拉进怀里,“你的伤口怎么样?刚才马背上颠簸的厉害,有没有碰到伤口。”

明哲戟懒得挣扎,就闭着眼由他抱着,“你身上只有一处刀伤吗?”

“放心。”

“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看你生龙活虎的样子,一时半会大概还死不了。”

闻人桀在明哲戟唇上咬了一口,“你从前说话委婉含蓄,跟我在一起之后怎么就变得这么尖酸刻薄。”

明哲戟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这一回行刺的又是谁?”

闻人桀低头看了一眼她的侧脸,犹豫半晌才故作不经意地说了句,“你没看出来吗?”

“我怎么会看出来?”

“那些人一看就是西琳人,用刀用剑的手法阴狠毒辣,不出所料,还是你百般信任的那个皇后殿下派来的。”

上一次明哲戟还有底气为舒辛辩解,可一而再,再而三,她也弄不清事实到底如何了。

这些年闻人桀曾遭行刺的事,明哲戟是知道的,兴许是怕她伤心的缘故,修罗堂主才从来没有把舒辛也是刺客之一的事告诉她。

闻人桀盯着明哲戟的脸沉默半晌,突然又笑出声来,“你猜猜,那个人要杀的人是你还是我?”

明哲戟一愣,马上反应过来闻人桀说什么,她思索半晌,到底还是没有答话。[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闻人桀伸手摸她肩膀上的包扎是湿是干,“最有可能的解释是他恨我同你四妹串通,把你推下皇位又据为己有,想杀我以解心头之恨。又或许……是他与你四妹旧情复燃,没法容忍你这个隐患存活世间,就派人来斩草除根。”

明哲戟心一凉,又马上安慰自己不要多心,且不说行刺的人不会是舒辛,就算真是舒辛,他的目标也绝不会是她。

他同她在一起十年,在闻人桀之前,他们的关系的确很冷淡,可在她生病之后,他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绝不会临阵倒戈,派人来取她的性命。

闻人桀见明哲戟似有动摇,就再接再厉地说一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在想他对你很好,不会做出斩尽杀绝的事,可人心是会变的,他重新见到自己喜欢的人,被蛊惑被煽动,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就算他与胧夜破镜重圆,也不会做出违背良心的事。”

闻人桀哈哈大笑,“你真是不了解男人,你我重逢之前,我满心恨你,一看到我的断臂,一想到我这九年,我就恨不得折磨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等我真的见到你,我满脑子却只想着怎么把你弄到床上,怎么疼爱你让你对我笑一笑,怎么讨你的欢心让你也喜欢我。”

明哲戟本还一腔怒气,却被闻人桀的几句话弄的面红耳赤,等他的吻胡乱落到她脖颈耳侧的时候,她才忍不住出声抗议,“这种生死关头,你还满脑子想着男女之事。”

“就是生死关头我才想着男女之事,这辈子要是没得到你一次,我就算死也没法瞑目。”

明哲戟生怕他又要得寸进尺,就挣扎着站起身,“这里荒山野岭,实在太危险了,我们好歹先找一处民居换一身衣服……”

她话音未落,就听到山洞外一阵碎响。

闻人桀下意识地把明哲戟拦在身后,“你们西琳的暗卫果然不得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追过来了。”

事到如今,想躲自然是躲不过了,闻人桀握紧弯刀走出山洞,明哲戟不顾他的阻拦,也跟着他一同走出去。

在他们面前的六个黑衣人明明都蒙着面容,明哲戟却觉得他们的身形十分熟悉。

几个人解了面具,正是这些年一直在暗中保护她的修罗使。

明哲戟还以为他们是来救驾的,一时惊喜不已,“你们怎么来了?”

几个人的回话却让她大惊失色,“皇上恕罪,我们是奉命来取你和肃王殿下性命的。”

明哲戟如遭雷劈,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

闻人桀倒像是一早就预料到了,上前对几人斥道,“不久之前你们还对她百般效忠,如今江山易主,就迫不及待地要向新主表明忠心了吗?”

为首的两人面有惭色,咬牙跪道,“皇上恕罪,我等也是迫不得已。”

明哲戟打起精神开口问一句,“四妹本已饶我一命,为何又临时改变主意,派你们来杀我?”

为首的两个修罗使百般纠结,熬到最后才从嘴里吐出一句,“是皇后殿下的主意。”

明哲戟眼前一片漆黑,闭上眼再睁开,看到的也是一团团模糊的影子。

闻人桀走过来扶住她,面上虽极力掩饰,却还是掩饰不住那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我早就跟你说过,人心是会变的。男人对你好时百依百顺,一旦对你无情,你的命在他看来就是草芥。”

明哲戟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舒辛会狠心如此,他们在一起的那些日日夜夜,他对她的容忍关怀,体贴呵护都不是假的,就算他们这十年只是一场空,他心里还是喜欢明哲弦,以他一贯与人为善的秉性,也不至于转念就对她生出杀机。

可事实胜于雄辩,修罗使会杀人,不会撒谎,也没必要对一个将死之人撒谎。

明哲戟心底里的坚持轰然崩塌,“你们理应听从新主的吩咐,我不会让你们为难。”

六人跪在地上迟迟不动,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闻人桀对众人笑道,“天命不可违,可你们也知道身上背负的这个任务有多荒唐,保护了十年的人,朝夕之间就成了要刺杀的对象,就算她引颈就戮等你们来杀,你们下得去手吗?良心不会不安吗?”

为首的修罗使幽声笑道,“我们的确不忍心杀皇上,可我们于殿下并无半点瓜葛,杀你时不会有半点犹豫。”

闻人桀引火烧身,脸上却一派淡然,“你们杀我容易,可杀了我又有什么意义,你们的新皇真正要铲除的人是她,除非你们将我们一起杀了,否则也是徒劳无功。”

修罗使才要接话,他又抢先说一句,“要是我收到的消息不错,你们的所谓新主也只有你们知道是新主。明哲弦并未昭告天下,预备登基,以舒家为首的众权臣还在玩一国无主,三请圣贤的把戏。虽然在文京的权贵都已经知道谁是西琳的新主,可她在名义上还不算你们的主子,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只看你们愿不愿意为你们效忠了十年的旧主破例。”

明哲戟看着下首面面相觑的几人,猜他们被闻人桀说活了心思,就面无表情地插话一句,“你们都知道我有头痛症,原本就没有几年好活,你们要取我的命,我没有怨言。可无论如何,你们也不能对肃王殿下动手,他的身份非同一般,他一死,对西琳百害而无一利。”

闻人桀弯下腰,用审视的目光打量明哲戟的表情,面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我死了,是对西琳百害而无一利,还是对你百害而无一利。”

明哲戟满心悲戚,根本没力气回他的话。

闻人桀明知她不好受,却还要刨根问底,“除去你所谓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在你心里,有没有一点舍不得我?”

一句话抛出去自然也是有去无回。

闻人桀脸上挂不住,索性也不废话了,就对底下一直低头装作听而不闻的六人说了句,“其实你们心里一早就做了决定,否则在你们见到她的时候就动手杀她了。既然你们一开始没有动手,那就是有意放她一条生路的意思,是吗?”

六个人也不答话,一双双眼只看着明哲戟。

明哲戟摇头笑道,“胧夜明知你们保护我十年,却还要你们来杀我,想必是她想试探你们的意思。如果我不死,你们是不是也活不成了?”

为首的修罗使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肃王殿下说的不无道理,我们虽然不得不听从新主的吩咐,可她毕竟还不是我们的主子。皇上不必为我们担忧,只当我们几人无能,两番行刺都未能得手。”

两番?

这是变相承认上一次行刺也是修罗堂所为吗?

第11章 .2

明哲戟隐隐觉得事有蹊跷,上次行刺的那一群人,身上没有一点修罗使的影子,如果不是他们亲口承认,她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两次是同一伙人所为。(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修罗使们磕头起身,“请皇上一切保重。”

话一说完,六人就消失不见。

明哲戟站在原处发愣,闻人桀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他们一路追来,就只为了嘱咐你一句一切保重?”

明哲戟心存疑惑,“虽然他们亲口承认,可我还是觉得上一次行刺你的并不是修罗堂。”

闻人桀一皱眉头,“如果不是修罗堂,那就是你心上人养的暗卫。明哲弦与舒辛这两个人,你更希望哪一个是幕后主使?”

他是故意说这种话让她不好受吗?

明哲戟面色惨惨,闻人桀却忍不住在一旁冷笑,“事到如今,你还要维护舒辛?”

明哲戟默然不语,转身回了山洞,好在里面烧的火还没有熄灭,她就靠在洞壁上假寐。

闻人桀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回去,却在一旁站了半晌才坐到她身边抱住她,“我知道你伤心,可是你也不必拿我出气。”

明哲戟也不知该哭该笑,她明明就是懒得理他而已,怎么在他嘴里就被说成了拿他出气。

闻人桀一声轻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在我看来,你不跟我说话就是拿我出气。”

明哲戟睁眼瞄了他,“我受的伤比你重,身子本来就没什么力气。”

“你明明是恨我戳穿了你的心事,现在又要装作不想说话?”

“我没有什么心事怕被你戳穿。”

闻人桀凑上去轻吻她的嘴角,“事到如今你还要嘴硬?知道最爱你的人要杀你,这种滋味不好受吧。十年的感情付诸东流,你现在恐怕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吧。”

虽然他说的一个字都不对,可明哲戟还是被他幸灾乐祸的语气激怒了,“你自作聪明。”

“你说什么?”

“我说你自作聪明,到了这步田地,你还以为我还怕你不成。”

闻人桀气的不轻,又憋着不敢发作,忍了半晌,终于还是开口问了句,“你说说看,我哪一句话说的不对,我又怎么自作聪明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你哪一句话说的都不对,你从头到尾都在自作聪明。”

闻人桀面上尽是不可置信,“你的人已经亲口承认,你竟然还是不肯相信舒辛是个表里不一的小人?”

明哲戟懒得跟他解释,干脆闭上眼装死。

闻人桀气的扒开她的衣服,在她滑嫩的肩膀上咬了一口,“你为什么就不能对那个人死心?”

明哲戟被咬的面红耳赤,回身就甩了他一巴掌,结果手还没碰到他脸颊,就被他捏住了。

“怎么,恼羞成怒了又要打我?”

明哲戟望着闻人桀的脸,四目相对,她竟说了句,“我早就对那个人死心了,这些年折磨的我生死不能的,是不能对你死心。”

闻人桀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就激动地捏住明哲戟的肩膀,“你说什么?”

明哲戟被捏到了伤口的一边,忍不住痛叫出声,“我什么也没说,你听错了。”

“我没听错!这一次我绝对没听错。你别想再胡乱敷衍过去。”

明哲戟的肩膀不出所料地渗血了,她没有再胡乱敷衍,而是直接晕了。

闻人桀一开始还以为她装晕,就拍着她的脸叫她,“你把话说清楚,再装模作样小心我现在就办了你。”

明哲戟在昏迷中感觉到有人摇晃她的身体,她也想醒过来,可是努力了半晌,意识还是越飘越远。

真是糟糕,她最近发昏的时候越来越多,也不知是因为伤痛还是头痛的缘故,她觉得自己的精力与体力都要被泄空了。

再醒来时,眼前一片昏黑,好不容易看清楚了一点,又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摇晃。

直到耳朵里听到吱呀声,明哲戟才意识到他们又回到了马车里。一扭头,她就看到闻人桀拄着胳膊躺在她身边,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看,“你总算醒了。”

难得没一醒过来就头痛,明哲戟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我昏了多久,我们这是在哪里?”

“你昏了很久,我在山洞陪了你一整夜,之后我的人找到了我们,我就把你抱上车了。之前一直随行的军医被你的修罗使杀了,只能等到下一个落脚的城镇,再找人帮你瞧病。”

明哲戟半晌都没有说话,闻人桀的表情越是平淡,她心里越是绝望,“最近我常常头昏,大概是活不了多久了。殿下的这笔买卖,到底还是做亏了。”

闻人桀看她一副万念俱灰的表情,面上才现出愤怒之意,“你少把死活挂在嘴边,我买你不是为你送终的,你要活得比我久。你要是妄想用死一逃了之,我追到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你。”

要是从前他说这种话,她只会一笑而过,可今天却不知怎么了,一双眼酸涩不已,两行泪控制不住就流下来了。

闻人桀面上的戾气一扫而空,神情中还多了几分温柔,他凑上去吻干她的脸,又辗转吻上她的唇,“我之前问你的话,你还没给我一个答案,这一次你无论如何也逃不了了。”

一想到自己之前冲动之下说出的类似于表白的话,明哲戟全身都烧起来了。

她越是窘迫,闻人桀越是开心,“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没必要再对彼此隐瞒什么,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明哲戟试图平息自己的情绪,可她的心却跳的犹如鼓鸣,她的前半生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紧张,紧张到舌头打结,身子发抖,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也支离破碎。

“没有。”

闻人桀早就料到她会抵赖,可一下子听到这么干脆利落的拒绝,他心里面还是别扭了一下。

“你撒谎。”

“我没撒谎。”

“你总是这么反复无常,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扰乱我的心,一转眼又什么都不认。”

他的话听起来像指责,可话音里却带着几分委屈的意味,想来还是在九年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会时不时用这种类似撒娇的语气跟她说话。

明哲戟被鬼迷了心窍,她望着闻人桀的眼睛,觉得的魂都不是自己的了,“我没有一点点的喜欢你,我全心全意地喜欢你,我喜欢的只有你。”

她的袒露心扉来的如此突然,闻人桀好半天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的笑容僵在脸上,整个人的表情傻的可笑。

明哲戟把一辈子的勇气都用尽了,她喃喃完这一句话,就用手把脸都挡住。

闻人桀全身的血液倒流,脑子乱成一团,他用蛮力扒开明哲戟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她的头发脸颊,“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你再说一次。”

明哲戟觉得自己比被扒光了还羞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想翻身把脸埋到土里,却被闻人桀压住了身体。

四目相对,两个人的脸都红的像烂熟的苹果,闻人桀小心躲避开明哲戟肩膀上的伤口,捏着她的下巴不让她把脸转到一边,“看着我的眼睛,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次。”

“不说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说了。”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

“我有很多种办法让你开口,你想不想一个个试试。”

明哲戟两眼紧闭,可她依然能感觉到他注视她的目光,和他的眼里浓烈的能灼烧一切的热度。

真是没有比现在更尴尬的情形了。

明哲戟活到这个年纪,从来也没同人表白过,就算她从前喜欢舒辛,也都默默藏在心里,不曾放在嘴上说。

这种没出息的事,果然一辈子只能做一次。

闻人桀见明哲戟打定了主意不开口,就低头吻上她的唇,用舌头撬开她紧闭的牙关。

这个吻的意义对于他来说非比寻常,他从前吻她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在强迫她,就算她没有反抗,安然接受他的爱*抚,他也会错觉她实在勉强自己。

现在不一样了。

他喜欢的人也喜欢他。

他吻她的时候,她心底里也想回应他。

这种糖水在心里漫溢的感觉,于他来说,还是第一次。

他们相识九年,他以往体会到的不是酸就是苦,熬到如今,终于品尝到了一点甜。

“你不说也没关系,你说过的这一次,我会一辈子都记得。我们起码还有几十年的好日子要过,来日方长,总有一天,我会撬开你的嘴,让你一时一刻也离不开我。”

理智的明哲戟对他这些乱七八糟的宣言充满鄙夷,可动情到昏头昏脑的明哲戟却莫名对他勾画的一切愿景都充满期待。

她对自己再活几十年并没有信心,可要是她的余生都能跟这个人在一起,似乎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第11章 .3

闻人桀一行回到文京时,西琳就传来消息,说明哲弦登基称帝。mht.la [夜夜小说网]

明哲戟原以为自己会失落,可她的感受却远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复杂。她的四妹,从小就看准了那个皇位,即便没有被立为皇储,即便之后远嫁他国,心里也没有放弃过执掌西琳的念头。她虽然是这一场权利纷争的失败者,也想遥遥恭喜有心人得偿所愿。

回京的后半程,闻人桀与明哲戟的相处比之前随意了许多,有些话说开之后,原本还隔在他们中间的壁垒不见了。明哲戟的在乎更加外显,不会像从前一样都藏在心里。

对于见到王妃的事,明哲戟尤其忐忑不安。

闻人桀不知内情,未免她风声鹤唳,就试着安抚一句,“不必担心,云儿她根本不在乎我身边有多少女人。”

明哲戟就只是一笑而过。

闻人桀见她面有嘲讽之色,就忙着又解释了一句,“云儿除了在乎我的安危,其他的什么都不在乎,她一贯宽容大度,从来也不曾因为谁争风吃醋。她是这辈子唯一没有背叛过我的女人,在我最灰暗的那段日子,身边就只有她。我一早就发过誓,这一辈子都不会辜负她,你能试着接纳她吗,因为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离开她。”

明哲戟似笑非笑地看着闻人桀,“也许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你也说不定。”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我现在不是你的什么人,也无所谓要接纳谁。”

闻人桀一皱眉头,“你说过喜欢我都是假的吗?你永远都要给自己留退路吗?”

明哲戟转头不再看她,面上一派云淡风轻。

闻人桀心里烦躁,更多的却是担心,不管是明哲戟身份的缘故,她骄傲的缘故,还是他们之间纠缠多年的感情,如果她不喜欢他身边有女人,他都可以不要,只有袁氏不行,他欠了那个女人的恩情,除非她失德在先,否则他绝不能做出始乱终弃的事。

事实证明,一切都是他庸人自扰,两个女人相见的场面并没有他预料的那么尴尬。

说不别扭,也不尽然。

袁氏对待明哲戟非但不像对待其他侧妃妾妃那般蔑视,反而十分在意。(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好在除了最初的一点失态,她就恢复到了一贯的平静淡然,对新人保持面上的礼貌,嘘寒问暖。

明哲戟对待袁氏也是一样的有礼有节,两个女人之间似乎有一种奇妙的气场,就算是他也插足不得的默契。

这些年间,闻人桀对后院女人的勾心斗角也有所知觉,那些面和心里,相互倾轧的拙劣表演,他一向都敬而远之。奇怪的是,他并没有从两个才刚见面就十分和睦的女人脸上看到半分违和的笑容,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料,这或多或少都让他心生不安。

闻人桀匆匆安置了明哲戟,就换了衣服进宫朝见,他回来的时候,听说袁氏在明哲戟的房里呆了足有一个时辰,再听说他回来的通报后才离开的。

萍水相逢的两个人,有什么需要说上一个时辰。

闻人桀心里焦虑,犹豫半晌,还是直接去问了明哲戟。

明哲戟像是找到了一个新的乐趣,“殿下怕我言语冲撞了王妃,还是怕王妃给我下马威?”

闻人桀一时语塞,咬着牙不知如何答话。

明哲戟笑道,“王妃和我都是西琳人,她只是好奇我的出身才过来找我说话,顺便跟我讲了王府的规矩。”

一句未完,闻人桀已经猜到她在撒谎,“讲规矩?云儿是最不在乎规矩的一个人,她虽是富家出身,行事从并无忸怩之态,对王府里的事也一向撒手不管。”

明哲戟用审视的眼光看着闻人桀,半晌才说一句,“你言辞间满是对王妃的钦赏喜爱之意,这么看来,是你怕我出言冲撞了王妃?”

闻人桀轻咳一声,“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好奇,云儿从不在意我身边的女人,我娶侧妃进门的时候,也不见她单独召见过她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今天却趁我不在的时候独独见你……”

丫鬟敲门送药,打断了闻人桀的话。

明哲戟喝了药,随便敷衍几句就把他赶出门,躺在床上歇息。

闻人桀心中郁闷,只能转去见袁氏,他到她房门口的时候,她正坐在桌前擦拭一柄软剑。

这支剑本是无价之宝,薄的像纸,却锋利至极,稀奇的是剑的剑鞘是一条类似腰带的软金袋,戴在身上,就能藏剑于无影无形。

袁氏见闻人桀进门,忙快手把剑收起来,起身同他打招呼。

闻人桀屏退房里服侍的人,对袁氏笑道,“听说云儿之前都在小王妃处说话?”

袁氏愣了一下,点头笑道,“我与小王妃都是西琳人,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我问她叫什么,她说她叫如月,不知我今后能不能也这么称呼她?”

闻人桀面色一僵,“她说她叫如月?”

她从前明明对别人直呼她表字的事忌讳的不得了,怎么会把自己的字告与袁氏?

“既然她说了她的名字,你叫她这个也没关系。”

闻人桀嘴上这么说,心里多少有点生气,他和明哲戟相处的这些天都小心翼翼不敢叫她名字,结果她随随便便就把她的表字丢给别人叫了。

袁氏见闻人桀脸色不好,心里也猜到了他的想法,一边掩着笑容,一边对他道,“殿下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闻人桀胡乱喝了一口茶,“也没有什么事,我只是好奇你们说了那么久到底说了什么。”

袁氏拖长音哦了一声,“殿下可曾问过如月,她怎么说?”

“她说你同她讲了王府的规矩。”

袁氏轻蹙眉头,犹豫半晌才点头说了句,“我的确同她说了府里的规矩。”

撒这种慌真是心累,她自己明明还不知道府里有什么规矩。

袁氏越是支支吾吾,闻人桀就越觉得事有蹊跷,难道真如他之前猜想,她特别跑去给明哲戟下了一个下马威。

他这个王妃厉害是他早就知道的,她从前对他身边人的不在意,也是因为她一早就知道那些女人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可她之前之所以失态,恐怕是在见到明哲戟的第一面,就猜到她在他心里的地位与众不同。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试探一次,“云儿觉得如月如何?”

袁氏猜他话里别有深意,却故意不接招,“王爷喜欢的自然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从前府里的女人都是美人,你为何只对如月另眼相看。”

“妾身与如月一见如故。”

“怎么个一见如故?”

袁氏被逼问的一脸纠结,“王爷要我说,我也说不好,大概就只是缘分。”

她越是把话说的堂皇,闻人桀就越是担忧,他从前娶的那几个南瑜女子,都是口蜜腹剑,心怀叵测的蛇蝎,谁能想到像叶玉珠那般柔弱的女子,会做出杀害亲子的恶事。

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

当初他看到她把孩子扔下来的时候,气的五内俱焚,还差一点就杀了她给孩子陪葬。阴差阳错,那个女人没有死,他失去了动手的时机,又想牢牢抓住挟制明哲戟的把柄,就只能容忍她活着。

袁氏见闻人桀面色阴沉,忙问一句,“王爷可要给如月名分?”

闻人桀自以为袁氏以退为进,“王妃以为给如月什么名分合适?”

“如月出身西琳,身份又是战俘,封侧妃恐怕不合适,王爷要娶只能娶她做妾妃,这样一来,也不必惊动皇上,府里暗自操办就是。”

明哲戟心高气傲,觉不可能与人为妾。

闻人桀胡乱应付一句,“这事先搁置吧,才刚本王进宫,皇上赐了十个美人,不日就要送到府里,请王妃先安置了她们。”

袁氏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又随手帮闻人桀添了一杯茶,“听说王爷这一次回来,也把叶氏带回来了?”

叶玉珠从前做的那些事,她早就心知肚明,却从来都没有插手干预过,今时不同往日,她觉不想留她在王府里晃来晃去。

“叶氏其人卑劣,王爷还要留她的命吗,要不要妾身替你……”

闻人桀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心里十分惊异,难道袁氏只是靠察言观色,就猜出了他心里的想法?

他正不知如何回话,门外却有侍从通报,“王爷,才入府的小王妃不好了。”

闻人桀吓得立马起身,袁氏也紧跟在他后面冲出门。

“什么叫不好,怎么不好了?”

侍从们从没见过闻人桀如此慌乱,心知事关重大,“小王妃服了药,原本在屋里睡着,我等守在外头,突然听到里面有杯盘打碎的声响,敲门进去一看,小王妃居然倒在地上,唇色发黑,似乎是中毒了。”

第11章 .4

她醒过来的时候,身子半侧着,重量都压在右边。[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空旷的半山腰只听得见鹰隼尖利的叫声,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全身都疼的受不了,前额头磕破了,流了一脸的血,后脑勺撞出个包,右胳膊和右腿摔断了,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小虫子从内向外地啃,脸上与身上的皮肤也被一颗千年老松割的千疮百孔。

要不是那颗老松,她兴许就粉身碎骨了。

昏迷之前发生的事,统统不记得,她是被疼醒的,疼的地方太多,都不知该顾哪边,索性自暴自弃,轻轻翻个身,面朝上望天等死。

那颗救了她命的松树,在头上十余尺的位置,阳光透过松枝射下来,有些刺眼,两眼被血糊了一层,看到的天与树都是红的,红的让人心塞。

此时应该是正午,她却觉得冷,兴许是流了太多的血,也兴许是在翻身的时候,袖子里的白蝉顺着她耳朵流出的血爬了进去,咬了她一口。

她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摔到这里来的,从望不见尽头的高崖,摔到半山腰一个方寸容人的断石平台,半只胳膊还耷拉在空中,整个人稍微滚上两滚,就会一落到底。

喉咙痒,咳嗽了一口,不咳还好,一咳就被呕出的血呛的几乎窒息。勉强撑起身子吐了个够,吐完后满嘴都是血腥味。

咳嗽了这一场,她反倒生出一些斗志,抬手擦擦眼睛,把血擦干净,想看的清楚些,入目的一切却都还是红,兴许是脑袋摔坏了,脑袋里头流的血阻塞了过往的记忆,也蒙住了她的眼。

挣扎了半天,挣的浑身的骨头咯咯响,扶着悬崖壁站起来的时候,她在想,要摸着的是一扇门,兴许还有条活路,否则,在这上天入地皆不能的半截山崖,不困死也要饿死。

说到饿,肚子就叫了。明明五脏六腑都被血洗了个透,居然还会饿。

比饿更多的是冷,冷到全身的痛感都渐渐麻痹,冷到只想整个人投到一个大火炉里,烧死也好。

她掉落的这块山崖,像是被巨斧劈开的断面,树木花草都是从石峰生长出来的,唯独她摔残了身子保住命的这块平台前的石壁,干净地像被特意磨光了一样。

她越发觉得所求不是奢望,这断崖中间的一块小小平台,看起来就像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境入口,否则为何会有人在这石门上,故弄玄虚地摆了一套阵门呢。夜夜小说网mht.la

她记得住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却忘记了为什么会摔下山崖,困在这个不上不下的地方。

强打起精神推算破阵,她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解这么繁复的阵法,那些数算心语方位图画,一条条清晰闪现在脑子里。

推九宫算伤门,石门起平台逆,宽度只容的下一个人。机会就一瞬,她片刻都没有犹豫,窝着身子钻进去,人还没停稳,石门就落紧了,发出咣当一声闷响。

里头是一片黑,她倚在石门上等眼睛适应,等了一会,睁眼却还是不得见物。

索性不再等了,行动也越发大胆。她直觉自己从前手脚是很利落的,否则不会受了这么重的内伤外伤,还能这么一点不错地把机关重重的阵给破了。里头的暗箭陷阱,多不胜数,她都一一躲过了,像是为破这一阵,曾经历练了无数次,每一步都熟练的不可思议。

越走越亮,整个人却越发昏,眼看到的是红色模糊的色块,身上更结了冰一样,冷的牙齿都跟着打磕。

这座地宫的阵只在外一层,走出阵来,反倒迷了路,山洞里七扭八转太多穴,上下左右都是路,没有奇门遁甲的排列,找路竟难住了她,她只能凭着直觉走。走到后来,没摔断的左腿都走麻了,前面做了太多的算数,心力交瘁,总觉得下一步就要倒下去,却不甘心就此停步。

迷蒙之间,脸边湿气越来越重,带着氤氲的热度。热息熏明了她的眼睛,眼前的红渐渐散去。

顺着温暖的方向走,步子快了一倍,幻想着前面就是她的火炉。

前面的确有她的火炉,她的火炉正立在一方水潭里。

水潭不大不小,够容纳百十来人,这会就只有一个。水清的见底,就连里面的人浸在水里的腿,都十分清楚;潭水也浅的见底,水只没过人胸。

水潭冒着泡泡,似乎是个温泉。她站在水潭边上,望着里面的人咽了一口口水。

那人头发披散着飘在水上,黑的像墨染一般,妖艳的不可方物,越发衬的脸上的肤白如雪,吹弹可破。

她站在潭边看美人,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唤了一声,却没得到半分回应。

水潭中央的美人眉头紧皱,两只眼睛都闭着,肩膀越往下的皮肤越红,身子颤颤发抖。

不是泡温泉泡晕菜了吧。

她一边想着,一边打了个冷战,头脑一胀就拖着残废的半边身子也走到水潭里去,原本只想窝在潭边取暖,进去之后才发现越往水潭中心走,水越热。

最热的地方站着发抖的美人呢。

她才不管那么多,依从本能往热里走,眼前又变成一片红,水是红色,美人是红色,像晶莹剔透的白雪烧起的一团火。

原本被白蝉咬的血都冷结成冰,这会却像是被眼前的火融活了身体。她大胆靠近火炉,一把抱住火炉,直到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也不想放开,还打算就这么一直抱着。

暖流从脚底心冲上来,盈贯全身,眼前的红也跟着一并消融。

多久没有这样舒心的感觉?像一个死了的人,被上天赐了一缕魂,从坟墓里爬出来得了重生。

上辈子的事,不记得也许更好,因为只要一想上辈子这三个字,心里就满是无穷无尽的酸痛苦楚。

老天爷给了她一身伤一体寒,却也给了她一个别有洞天,一个美人火炉,也不算待她太坏。

话说这美人……是不是死了?要是活的,不会被人家这么抱来抱去的还没反应。

她稍稍松开手,偷眼去打量她的火炉,越打量就越觉得有蹊跷。

原本以为池子里的水热是因为这是温泉,可是温泉怎么会越泡水越冷。倒是她怀里的美人,刚抱上时她觉得他整个人发烫的要爆炸了,抱了这一会,她暖和了,火炉却也不再发热了,肩膀下的皮肤从红转了白,池子里的水也凉下来。

美人的眉头本是紧皱着,被降了温之后也舒展了。他这一展眉,她就觉得这人似曾相识。

正想着他要是能睁开眼让她看清楚容貌就好了,他就果真如她愿地睁眼了。

美。

真是美。

两个人面对面地站,她眼见的是一张故人脸,他眼见的却是一张满是血道子的毁容脸。

美人对他赤身*被个乞丐似的人抱着很不满,一抬手就要劈了她。她下意识倾身躲过了,却被余震当场就震晕了。

再醒来,耳边没了鸟叫,身处的也不是断崖苍天,看到的不再是红红的色块,而是清清楚楚的桌角凳腿。

她现在是躺在地上吗?照眼下的情形看,不用说了。

身上的衣服残破不堪,湿哒哒贴的难受,更惨的是,她压着的,是已经残废了的,右半边。

她呲牙咧嘴地翻到左边,手支着地想要坐起身,挣扎在半空中时,耳边响起一声呼喝,“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寻仙阁?”

一抬头,就对上个姣好的面容,面容的主人是个女子。

这女子明明有着上等的长相,却板着脸,刻意压低的嗓音似乎是为了强调威严。

“你是什么人?寻仙阁又是什么鬼地方?”

一开口,她才知道嗓子被血锈的有多厉害。

女子被反问的一愣,恼的要出手打她,却被上首的主人制止了。

“何琼,不要脏了手。”

呃!看来开口的人不是为了救她于危难,倒是要表达对她的嫌弃。

她费力地扭身子,想去看悦耳沉音的主人,那人似乎也为了配合她一般,款步走了过来。

是不久之前才为她取暖的火炉。

火炉滑溜溜的触感她还记忆犹新,如今看见他穿戴整齐,还真有点不太习惯。

火炉走到她身边,犹豫都没犹豫就抬脚将她踢成了仰躺。

脑袋着地的那一刻,她想的是,看人的角度果然很重要,从脚底下往上看人,天仙也会变成巨下巴大鼻孔。一边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一边依从本能出声抗议,“你没看到我身受重伤吗,还拿脚踹我,我跟你有仇?你有话不会好好说?”

不等火炉出声,一个圆脸女侍就对她提声呵斥,“问你话的时候,你该一五一十的招。是你放肆在先,主人还留着你的贱命已是百般宽容了。”

她眨巴眨巴眼,心说宽容我都踹的这么疼,那你若不宽容我会怎么样?

第11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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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半山腰只听得见鹰隼尖利的叫声,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全身都疼的受不了,前额头磕破了,流了一脸的血,后脑勺撞出个包,右胳膊和右腿摔断了,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小虫子从内向外地啃,脸上与身上的皮肤也被一颗千年老松割的千疮百孔。

要不是那颗老松,她兴许就粉身碎骨了。

昏迷之前发生的事,统统不记得,她是被疼醒的,疼的地方太多,都不知该顾哪边,索性自暴自弃,轻轻翻个身,面朝上望天等死。

那颗救了她命的松树,在头上十余尺的位置,阳光透过松枝射下来,有些刺眼,两眼被血糊了一层,看到的天与树都是红的,红的让人心塞。

此时应该是正午,她却觉得冷,兴许是流了太多的血,也兴许是在翻身的时候,袖子里的白蝉顺着她耳朵流出的血爬了进去,咬了她一口。

她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摔到这里来的,从望不见尽头的高崖,摔到半山腰一个方寸容人的断石平台,半只胳膊还耷拉在空中,整个人稍微滚上两滚,就会一落到底。

喉咙痒,咳嗽了一口,不咳还好,一咳就被呕出的血呛的几乎窒息。勉强撑起身子吐了个够,吐完后满嘴都是血腥味。

咳嗽了这一场,她反倒生出一些斗志,抬手擦擦眼睛,把血擦干净,想看的清楚些,入目的一切却都还是红,兴许是脑袋摔坏了,脑袋里头流的血阻塞了过往的记忆,也蒙住了她的眼。

挣扎了半天,挣的浑身的骨头咯咯响,扶着悬崖壁站起来的时候,她在想,要摸着的是一扇门,兴许还有条活路,否则,在这上天入地皆不能的半截山崖,不困死也要饿死。

说到饿,肚子就叫了。明明五脏六腑都被血洗了个透,居然还会饿。

比饿更多的是冷,冷到全身的痛感都渐渐麻痹,冷到只想整个人投到一个大火炉里,烧死也好。

她掉落的这块山崖,像是被巨斧劈开的断面,树木花草都是从石峰生长出来的,唯独她摔残了身子保住命的这块平台前的石壁,干净地像被特意磨光了一样。

她越发觉得所求不是奢望,这断崖中间的一块小小平台,看起来就像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境入口,否则为何会有人在这石门上,故弄玄虚地摆了一套阵门呢。(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她记得住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却忘记了为什么会摔下山崖,困在这个不上不下的地方。

强打起精神推算破阵,她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解这么繁复的阵法,那些数算心语方位图画,一条条清晰闪现在脑子里。

推九宫算伤门,石门起平台逆,宽度只容的下一个人。机会就一瞬,她片刻都没有犹豫,窝着身子钻进去,人还没停稳,石门就落紧了,发出咣当一声闷响。

里头是一片黑,她倚在石门上等眼睛适应,等了一会,睁眼却还是不得见物。

索性不再等了,行动也越发大胆。她直觉自己从前手脚是很利落的,否则不会受了这么重的内伤外伤,还能这么一点不错地把机关重重的阵给破了。里头的暗箭陷阱,多不胜数,她都一一躲过了,像是为破这一阵,曾经历练了无数次,每一步都熟练的不可思议。

越走越亮,整个人却越发昏,眼看到的是红色模糊的色块,身上更结了冰一样,冷的牙齿都跟着打磕。

这座地宫的阵只在外一层,走出阵来,反倒迷了路,山洞里七扭八转太多穴,上下左右都是路,没有奇门遁甲的排列,找路竟难住了她,她只能凭着直觉走。走到后来,没摔断的左腿都走麻了,前面做了太多的算数,心力交瘁,总觉得下一步就要倒下去,却不甘心就此停步。

迷蒙之间,脸边湿气越来越重,带着氤氲的热度。热息熏明了她的眼睛,眼前的红渐渐散去。

顺着温暖的方向走,步子快了一倍,幻想着前面就是她的火炉。

前面的确有她的火炉,她的火炉正立在一方水潭里。

水潭不大不小,够容纳百十来人,这会就只有一个。水清的见底,就连里面的人浸在水里的腿,都十分清楚;潭水也浅的见底,水只没过人胸。

水潭冒着泡泡,似乎是个温泉。她站在水潭边上,望着里面的人咽了一口口水。

那人头发披散着飘在水上,黑的像墨染一般,妖艳的不可方物,越发衬的脸上的肤白如雪,吹弹可破。

她站在潭边看美人,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唤了一声,却没得到半分回应。

水潭中央的美人眉头紧皱,两只眼睛都闭着,肩膀越往下的皮肤越红,身子颤颤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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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边想着,一边打了个冷战,头脑一胀就拖着残废的半边身子也走到水潭里去,原本只想窝在潭边取暖,进去之后才发现越往水潭中心走,水越热。

最热的地方站着发抖的美人呢。

她才不管那么多,依从本能往热里走,眼前又变成一片红,水是红色,美人是红色,像晶莹剔透的白雪烧起的一团火。

原本被白蝉咬的血都冷结成冰,这会却像是被眼前的火融活了身体。她大胆靠近火炉,一把抱住火炉,直到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也不想放开,还打算就这么一直抱着。

暖流从脚底心冲上来,盈贯全身,眼前的红也跟着一并消融。

多久没有这样舒心的感觉?像一个死了的人,被上天赐了一缕魂,从坟墓里爬出来得了重生。

上辈子的事,不记得也许更好,因为只要一想上辈子这三个字,心里就满是无穷无尽的酸痛苦楚。

老天爷给了她一身伤一体寒,却也给了她一个别有洞天,一个美人火炉,也不算待她太坏。

话说这美人……是不是死了?要是活的,不会被人家这么抱来抱去的还没反应。

她稍稍松开手,偷眼去打量她的火炉,越打量就越觉得有蹊跷。

原本以为池子里的水热是因为这是温泉,可是温泉怎么会越泡水越冷。倒是她怀里的美人,刚抱上时她觉得他整个人发烫的要爆炸了,抱了这一会,她暖和了,火炉却也不再发热了,肩膀下的皮肤从红转了白,池子里的水也凉下来。

美人的眉头本是紧皱着,被降了温之后也舒展了。他这一展眉,她就觉得这人似曾相识。

正想着他要是能睁开眼让她看清楚容貌就好了,他就果真如她愿地睁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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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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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对他赤身*被个乞丐似的人抱着很不满,一抬手就要劈了她。她下意识倾身躲过了,却被余震当场就震晕了。

再醒来,耳边没了鸟叫,身处的也不是断崖苍天,看到的不再是红红的色块,而是清清楚楚的桌角凳腿。

她现在是躺在地上吗?照眼下的情形看,不用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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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呲牙咧嘴地翻到左边,手支着地想要坐起身,挣扎在半空中时,耳边响起一声呼喝,“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寻仙阁?”

一抬头,就对上个姣好的面容,面容的主人是个女子。

这女子明明有着上等的长相,却板着脸,刻意压低的嗓音似乎是为了强调威严。

“你是什么人?寻仙阁又是什么鬼地方?”

一开口,她才知道嗓子被血锈的有多厉害。

女子被反问的一愣,恼的要出手打她,却被上首的主人制止了。

“何琼,不要脏了手。”

呃!看来开口的人不是为了救她于危难,倒是要表达对她的嫌弃。

她费力地扭身子,想去看悦耳沉音的主人,那人似乎也为了配合她一般,款步走了过来。

是不久之前才为她取暖的火炉。

火炉滑溜溜的触感她还记忆犹新,如今看见他穿戴整齐,还真有点不太习惯。

火炉走到她身边,犹豫都没犹豫就抬脚将她踢成了仰躺。

脑袋着地的那一刻,她想的是,看人的角度果然很重要,从脚底下往上看人,天仙也会变成巨下巴大鼻孔。一边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一边依从本能出声抗议,“你没看到我身受重伤吗,还拿脚踹我,我跟你有仇?你有话不会好好说?”

不等火炉出声,一个圆脸女侍就对她提声呵斥,“问你话的时候,你该一五一十的招。是你放肆在先,主人还留着你的贱命已是百般宽容了。”

她眨巴眨巴眼,心说宽容我都踹的这么疼,要是你不宽容我会怎么样?

114|11.6

明哲戟拉了一把闻人桀,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你先出去吧,我头痛,要一个人休息一下。夜夜小说网WWW.mht.la

闻人桀见明哲戟扶着额头,痛不像假的,就赶忙站起身扶她躺下。

她一上床就闭起眼,做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他默默在床边陪了一会,不好再留,只能关门出去。

闻人桀一出门,就直奔袁氏的上房。

“昨晚的事,是怎么传到如月耳朵里的?”

人未见声先闻,袁氏本来正在房中擦剑,听到闻人桀的怒声,才慢悠悠地从桌前站起身,将剑插回剑鞘。

闻人桀将房中的闲杂人等屏退,门一关,他就厉声对袁氏喝道,“昨晚的事,是你同如月说的?”

袁氏把剑放到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闻人桀,“王爷冤枉我了,昨晚王爷宠幸两个女子的事,并不是我多嘴透露给小王妃的。”

“那是什么人所为?”

“是服侍小王妃的丫鬟无意中透露的。王爷日日与小王妃在一起,早上也一起用膳,小王妃今早起没等到王爷,就问了下头的人,丫鬟们口没遮拦……”

闻人桀将信将疑,“怎么这么巧她身边的人口无遮拦,把消息传的如此之快?”

袁氏见闻人桀面色阴沉,不惧反笑,“所以王爷怒气冲冲地跑过来,就是为了兴师问罪?你心里认定了我是罪魁祸首,那不管我怎么辩解,也是徒劳。”

她的自暴自弃反倒给了闻人桀怀疑她的理由,“你现在连辩解都不辩解了吗?今天一早你为何会在如月房里,是不是在煽风点火,挑拨离间?”

袁氏面上阴云密布,像是在极力平息怒火,低头半晌又一声冷笑,“王爷真是小看了我,凭我的身手,若忌讳小王妃,何必煽风点火,挑拨离间,我顷刻之间就能取了她的性命。我一早去看她,是担心她的病情,想瞧瞧她是不是用了早膳,有没有按时吃药。这些事本该由王爷来做,可你正缠绵在别的女人怀里不可自拔。”

闻人桀被呛的好半天都哑口无言,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表情像是要吃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你们女人个个伶牙俐齿,看似温柔贤惠,实则蛇蝎心肠,我原本以为你跟从前那些人不一样,原来也只是我看走了眼。从今以后,不准你再靠近如月半步,要是让我再看到你和她在一起,别怪我不客气。”

他说完这一句,就头也不回地甩门而去,袁氏心中的怒火与怨忿不比闻人桀少半分,强忍着冲动才没做傻事。

闻人桀回房沐浴更衣,又吩咐人整换了他卧房的床褥。匆匆用了膳,就去兵部交印。

在外一日,他心绪也比一早平息了许多,事情的前因后果也大概有了猜想。

闻人桀回府之时,天色已晚,他连衣服也不换就直接去看明哲戟。走到门口时,却看到一群丫鬟侍从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王爷饶了我们吧。”

闻人桀心中吃惊,忙冲上前拉起为首的侍从,“出了什么事?小王妃怎么了?”

侍从吓得声音都变调了,“小王妃……小王妃走了……”

闻人桀如遭五雷轰顶,“你说什么?谁走了?”

“小王妃白日里跟王妃一同出去,她们两个到现在还没回来。老奴觉得不对,就派府里的亲兵出去寻找,谁知道他们只找到随行保护王妃与小王妃的一队人马。”

“人在哪,叫来我问话。”

侍从吓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被闻人桀扔到地上之后,才老泪纵横地吐出一句,“人都死了,一个不剩都死了。”

闻人桀魂都丢了,他下意识的猜想就是有人劫持了袁氏与明哲戟,等他看到被运回来的几具尸体之后,就什么都明白了。

跟随保护她们的都是王府里顶尖的高手,死法却是咽喉处的一剑毙命,伤口又窄又深,天下间恐怕只有一种兵器能造出这种伤痕。

闻人桀从前也见过袁氏杀人,却不知道她的身手居然厉害到了这种地步。

一想到白日里袁氏提起凭她的身手,在顷刻之间就能取了明哲戟的性命,他全身的血都逆行了。

丫鬟仆役们从没见过闻人桀吓的连膝盖都发抖的模样,一个个都生出会被处死的知觉,有的人忍不住,竟号啕大哭起来。

闻人桀强迫自己冷静,一边派遣府里的侍卫,一边叫人去兵部调兵。

他自己领着一队精锐,带上两只猎犬,先行奔出城外寻人。

从出门到找到人的三个时辰里,闻人桀都陷在无限的恐惧之中,他很怕找到的明哲戟只是一具尸体。

好在,人还在。

袁氏一见有追兵,就拔剑做出鱼死网破的准备。

出了这种事,闻人桀没想再留她的性命,一下令就要置她与死地。

两方争斗未始,明哲戟却从马车里钻出来,大声叫一句,“住手。”

闻人桀见明哲戟完好无损,心中的怒气与惊惧也平息了一些,翻身下马走到她面前,一把将人抱在怀来,“如月,你受惊了,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明哲戟冷冷推开他,“你想错了,不是王妃劫持我出来,是我自己想出来。”

闻人桀看了一眼袁氏,袁氏看向他的眼神满是愤恨。他心中忐忑,低头看向明哲戟时,说话的语气又没了底气,“什么叫你想走,你想上哪去?”

明哲戟看了一眼四周的人,轻声叹息道,“我想离开你。”

闻人桀见她一脸拒绝,一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就狠狠捏住她肩膀上的伤口,“你想离开我?你离开我还能去哪?你现在已经众叛亲离,无处可去,你走了就连活都活不下去。”

明哲戟忍着痛一声不吭,等他自己不忍心把捏她的手松了,她才冷笑着回一句,“我不管去哪,也比呆在你身边有尊严。”

闻人桀面如死灰,心里也生出一丝绝望,“你说我薄情,可真正狠心的是你,你一句解释都不听我说,就要一走了之,你将我置于何地?你将我们置于何地?”

明哲戟看着他,又完全没有在看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我们,你我从相识开始,就注定是一个错误,这九年里除了互相折磨,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你放了我吧,放我解脱,也放你自己解脱。”

闻人桀对明哲戟露出一抹笑容,表情像地府锁魂的无常。

袁氏在一旁看着,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闻人桀要造杀戮时,脸上才会露出这种笑容。

明哲戟来不及说话,人已经被闻人桀扯上马一同冲出去了,袁氏本也想追出去,无奈她被侍卫围着,想冲出重围,实在难上加难。

明哲戟在上马的时候伤口撕破,头也被狂风吹得疼痛欲裂,闻人桀的动作粗暴蛮横,已经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了。

千里马一路冲回王府,仆役开门之后,闻人桀连马都没下,直接骑着坐骑进了府门。

他出去的时候,全府上下已是服丧的气氛,有知情的知道他是为了明哲戟,也有不明所以的,认定他是为了袁氏。如今见他孤身一人只带了明哲戟回来,原来还糊涂的也一个个恍然大悟。

闻人桀的一手残了,没法抱人,就把明哲戟扛到肩上带进卧房。

明哲戟被扔上床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他疯了。

房中的下人早就识相地躲了出去,闻人桀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明哲戟,一边脱外衣,一边冷笑着对她说一句,“既然我在你眼里只是一件可有可无,随手可丢的废物,那我又何必再稀罕你。我昨晚在这张床上要了别的女人,今天也会在这张床上要你,你是自己脱,还是要我帮你脱。”

明哲戟的脑子一片空白,他说的话她明明都听在耳里,为什么却像是从天边飘来的没有一点实感。

她失神的一瞬,闻人桀已经不管不顾地压上床,她的身子被翻来翻去,他的吻铺天盖地地落在她额头上,脸颊上,鼻尖上,脖颈上,又随着剥去的蛹落在裸*露出来的蝴蝶翅膀上。

明哲戟的挣扎像是投在湖里的小石子,只激起微不足道的一点波澜就消失不见。闻人桀的手,从前会小心翼翼安抚她的那只手,如今却变成了伤害她的利器,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他的嘴巴舌头也像长了倒刺,碰到她的每一寸皮肤,都要留下伤痕。

蝴蝶被钉在板上,四肢都摆成了最适合凌虐者的姿势,在被迫感受前所未有的疼痛与屈辱的瞬间,他的手又粗暴地捏住她的颌骨,用蛮力撬开她的嘴巴,舌头像毒蛇一样勾着她的唇舌,放肆翻搅。

最初的冲动之后,除了灭顶的欢愉,闻人桀也感觉到了深深的违和,撑起身看了一眼下面,他的心都空了,“怎么会……怎么会……”

115|11.6

“如月,你……”

闻人桀话音都有点抖,他再俯下身子的时候,就不敢再把全身的力气都压在她身上了,而是用一只手臂支撑着。[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明哲戟一直都闭着眼睛,他一开始还以为她不想看到他的脸,可叫了她几声她都毫无反应之后,他才知道她是昏过去了。

他们骑马回来的时候,明哲戟就一直皱着眉头,想来一定是头痛症发作了,再加上之前的急怒攻心,才会昏过去。

闻人桀心中悔恨不已,他帮明哲戟擦掉额头上的汗,伏在她耳边轻声叫她的名字。

可她却一点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

闻人桀的轻声呼唤也渐渐变成了喃喃自语,“我真是个傻瓜,我一直嫉妒那个人,我以为你已经……我不知道你是第一次,如果我知道,我会对你用尽温柔,不会这么伤害你。是我的错,不管是昨天的事,还是今天的事,都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太冲动,我只是害怕你离开我。”

他一边反复说着道歉的话,一边轻吻着明哲戟的脸颊,在他的唇试探着落到她唇上的那一刻,她的两行泪一下子就从眼里流出来了。

她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闻人桀心中惊喜,又隐隐有些担忧,“你醒过来了是不是,你是醒着的吧,你睁开眼看看我,你要我怎么补偿你都行,你要我另一只胳膊也行,要我的命也行。”

不管他用何其温软的语气诱哄,她的眼睛都紧紧闭着。

闻人桀没有办法,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心里一定恨死他了,他不想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以这么荒唐的方式结束,他不甘心。

明哲戟本以为闻人桀示弱之后就会放弃,却没想到他竟越发温柔地爱*抚她,他的吻落下来像羽毛一样软,却甜腻的像蜜糖。

明哲戟觉得自己落入了一张大网,她身体的感受完全不受意志力的控制,她心里明明恨极了他,却没办法在行动上拒绝他。(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男人在粗暴和温柔的时候会判若两人,他之前强迫她的那一段,她觉得自己从精神到身体都被羞辱了,挫伤了,压制了,可如今,他这么小心翼翼地对待她,云薄雨轻,辗转缠绵,她又觉得自己的精神与身体被撕裂成两半,一半飘摇升天,另一半堕入地狱。

这一整夜,除了最后的最后,闻人桀是失控的,在之前的过程里他都极力克制,他感受她的感受,又想方设法让她迷失癫狂。与此同时,他也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果然只有在精神得到欢愉的时候,身体的感觉才会升华。

袁氏满身是血地冲进院子,丫鬟仆役都吓的四散而逃,她提着剑走到闻人桀的卧房门口,心里面也生出大势已去的知觉。

一切都是命数,不管她怎么阻止,该发生的到底还是发生了。她像个行尸走肉一样走回房中,不顾身上的污秽,只坐在桌前反复擦那一把剑,直到天明。

明哲戟从沉睡中醒来时,已是第二日黄昏,闻人桀衣冠整齐地坐在她床前,看到她睁眼却又脱了靴子躺到她身边,“头痛吗?”

经历了昨晚,她现在做什么似乎都很尴尬。

她现在想推开他,可她之前在动情的时候明明抱紧了他。她心里想骂他,可她之前在失神的时候明明也对他说了情话。她没办法再义正严辞地拒绝他,毕竟放掉一切戒备接纳他的人也是她。

不知所措的不止她一个人,闻人桀也全身紧绷,口舌打结,她睡着的时候,他还一直盯着她的脸,禁不住低头吻她,可她醒来之后,他就不敢看她的眼神了。

为了不让明哲戟看到他的囧态,他还特意把她的头塞进他怀里,紧紧抱着她,“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肩膀还疼吗?”

闻人桀乱七八糟地问了许多话,明哲戟一句也没有回,自说自话了半晌,他自己也觉得尴尬,就闭上嘴也沉默起来。

长久的静谧之后,明哲戟的手脚都麻痹了,她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换一个姿势,却被他一个翻身压在身下,“如月,我想再来一次,行吗?”

白日里的光和灯火烛光毕竟不同,明哲戟再被他注视的那一刻,脸就红透了,她全身的皮肤也渐渐变了颜色,她开不了口,也推不开他,只能拿手挡住紫胀的脸。

闻人桀本来也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可他看到她的反应之后就马上释然了。

他想到了当年与临王合兵时,一个副将在败仗之后围火而坐的寒夜讲的一个故事。

闻人桀如愿以偿的要到了三日夜,可他心里明白,有些事逃避的了一时,逃避不了一世,如果不拔掉她心里的刺,他永远也不算是真正得得到她。

宫里的御医进府帮明哲戟诊脉,等人走了,闻人桀就鼓起勇气想解释那一晚的事。

可话还没出口就被明哲戟挥手打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无论你怎么说,也只会让事情更糟糕。”

闻人桀看着明哲戟的脸,想确认她是原谅了他,还是在变相地告诉他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我是被陷害的,你要相信我,从今以后,我绝不会再让你伤心。”

对这种信誓旦旦的保证,明哲戟只是听在耳里,却没有放在心上。不管是他们从前的身份,还是他们现在的身份,都注定了他们永远都不能只面对彼此。

明哲戟明知如果她容忍了闻人桀这一次,说不定就会有下一次。这种伤心欲绝的事再经历一次,她恐怕无力承受。如果不想再受伤害,她最好的出路就是尽早离开他。

上一次她决定离开的时候已经用尽了毕生的勇气,要她再下一次决心,她又要到哪里去借。

闻人桀猜不出明哲戟想什么想出了神,就握着她的手叫她的名字,一句话到了嘴边还来不及出口,门外就有侍从通报,说皇上下旨召见,叫他即刻进宫。

闻人桀垂头叹道,“有什么话只能回来再说了,如月,等我。”

他出门的时候生怕她故技重施,特别吩咐要侍卫严加看管。

闻人桀进宫之前已经隐约猜到是什么事,可实情却比他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琼帝连寒暄都没有,直接单刀直入地问了句,“听说皇弟府上闹了乱子?”

闻人桀忙跪地拜道,“臣弟治家无方,让皇上见笑了。”

闻人勋一声冷笑,“闹了那么大的事情,又死了那么多的人,不单单是见笑这么简单。你为何去兵部调了那么多兵马,之后又为何死伤了那么多护卫,外界盛传行凶的是你的王妃,你可有把人交给宗人府处置?”

闻人桀心一凉,咬牙磕头道,“皇上恕罪,王妃这些年陪伴臣东征西战,屡屡救我于危难,说是于我有再造之恩也不为过,几天前的事只不过是一场家丑,内子犯了失心疯,误伤了王府的侍卫,臣弟已经用重金安抚死者的亲眷了。”

琼帝眉眼间尽是怒意,“这种事出在京城,绝不是你一句家事就能敷衍的。一传十,十传百,既然传到了朕的耳朵里,若皇弟不给世人一个交代,朕只能拿你问罪。”

闻人桀猜到闻人勋刻意刁难,索性就揽下所有罪名,“明知内子有病却没有严加管束,发生意外都是臣的罪过,皇上要责罚,责罚臣一人就是。”

琼帝端坐龙椅望着五体投地的闻人桀,沉默半晌才冷笑道,“既然你愿意为那妇人承担罪名,就说明她在你心中的地位不同寻常。朕从前就听说你们夫妻伉俪情深,在你获罪禁足的那一年,也只有她对你不离不弃,如今出了事,你对她有情有义也是人之常情。”

闻人桀见闻人勋话有转折,就没急着谢恩,而是笑着恭维一句,“皇上英明。”

果不其然,琼帝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地看着闻人桀说了句,“既然你们夫妻感情如此深厚,你却怎么会喜新厌旧,冷落糟糠,以至于她妒忌到要劫持你的宠妾,一路逃出城去?”

闻人桀脑子轰的一声响,心中的不祥预感做了实,“内子是一时糊涂,她常年跟随我征战,见惯杀戮,心智一直不太好,劫持我爱妾的事,也并非争风吃醋,只是一场误会。”

闻人勋哼笑一声,挥手叫闻人桀平身。

闻人桀哪里敢起身,还伏在地上长跪不起。

闻人勋见他不敢抬头,索性也不兜圈子,“我听说你那个宠爱万分的爱妾是从西琳带回来的。要是寻常女子,你绝不会为了她大动干戈。朕听说了整件事后就觉得奇怪,这些年能让你上刀山下火海的女人只有一个,之后我派人去查,皇弟猜他们查的结果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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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桀心中惊涛骇浪,却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mht.la [棉花糖小说]

闻人勋见他不答话,心中越发笃定之前的猜想,“果然如此……皇弟的胆子真是不小。”

闻人桀手脚冰凉,垂死挣扎般地辩解一句,“臣弟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闻人勋拍案怒道,“不明白?你当朕是傻子?你竟瞒着朕将西琳女皇收藏在家中,你知不知道如果这件事泄露出去,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事到如今,闻人桀哪里还敢分辨,只能叩首请罪,连声道“臣该死”。

“你何止该死,你简直罪该万死,置家国不顾,只为一己私情,你太让朕失望了。”

闻人桀猜到闻人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顺势道,“臣弟愿一死谢罪。”

闻人勋失声冷笑,“你是在逼朕,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皇上英明仁慈,怎么惩罚臣都是臣应得的。”

“好一个英明仁慈,既然你说我仁慈,我自然就不能杀你。你今日回府,将女皇密送进宫,不得有误,否则我要罚的绝不止你一个人。”

闻人桀把头磕在地上,咚咚作响,“皇上为何要召见明哲戟?”

“你为了妻子都不曾磕破头,为了她倒尽心尽力。你放心,我不会杀她,只是想见一见她。我是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竟把你迷得神魂颠倒,过了九年还一如既往。”

闻人桀如何肯应,“臣保证,绝不会让明哲戟暴露身份,她不求名分,不为权位,只求后半生同臣厮守,请皇上高抬贵手,成全我们二人。”

闻人勋冷眼看着闻人桀,笑声也透出几分可怖,“朕已下了圣旨,你要抗旨不尊?”

“皇上是仁义圣君,请皇上高抬贵手,成全我们。”

闻人勋怒道,“难道我不按你说的做,就成了不仁不义的昏君?”

闻人桀也知他情急失言,心中无限懊恼。

闻人勋果然不依不饶,“明哲戟曾是西琳女皇,她才在皇家的权利争夺中遭遇惨败,愿意待在你身边的理由,你可有想过?你以为她真的对你有情,一无所求想同你厮守余生?”

如果不知明哲戟其人,闻人桀也许会怀疑她跟着他的动机,可现在没人比他更清楚明哲戟对权位是否还有贪恋。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皇上不必多虑,臣与如月是两情相悦,就算我孑然一身,她也依然会跟随我到天涯海角。”

闻人勋闻言,一脸玩味,“哦?那朕要不要试试削去你的爵位,抄没你的家产,把你贬为庶民,赶出京城,看看她还愿不愿意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坐在高位上的那个人明明是在用玩笑的语气说这几句话,可闻人桀却莫名不寒而栗,“天命难违,不管皇上下什么旨意,臣都没有怨言。”

闻人勋顿了一顿,轻声笑道,“子枭是要为了那个女人放弃所有?你当初为了她,做出同室操戈,以下犯上这等大逆不道的事,事到如今,还要为她不顾一切?难道我现在要你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命,你也毫不犹豫。”

闻人桀抬头看了一眼闻人勋,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一点端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一言九鼎,若是答应了臣不取明哲戟的性命,就要言而有信。”

“你愿意用你的命换她的命?”

“臣愿意。”

“好一个痴情人。你越是这样,我越是想看看那妖女到底是什么资质,你即刻回府把她送进宫,稍有差池,你就算死也保不住她的性命。”

闻人勋既然把狠话说到这个地步,自然没有转圜的余地。

闻人桀强忍心中的怨恨,行大礼起身,一路低头退出去。

回府之后,他就吩咐人准备侧妃的朝服,带着去见明哲戟。

明哲戟见他一脸青灰,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预感,“出了什么事?”

闻人桀强挤出一个笑容,“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待会听了我的话千万不要动气。”

明哲戟面色淡然,“有话你直说就是了,我没什么受不了的。”

闻人桀的话到了嘴边,吞吐不得出口。明哲戟反倒心急起来,“是不是你这一趟进宫,你皇兄又赏赐了你十个美人,要你接进府?”

闻人桀明知明哲戟是说笑,他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明哲戟见闻人桀一脸正色,双眉紧皱,就猜到事情非同小可,一时也没有了玩笑的心情,“难道是琼帝追究王妃屠戮王府侍卫的事?”

闻人桀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一开始的确是如此,可皇上也只是用这个做鱼饵引我上钩。”

他说完这一句,就目不转睛地看着明哲戟,明哲戟思索半晌,也想明白了,“他知道了我的事?”

闻人桀一声长叹,“是我太不谨慎,皇上本就耳目众多,他那个人又生性多疑,只要看到一点蛛丝马迹必定会派人追查到底,他现在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

“他要杀我?”

“他要见你。”

明哲戟一愣,半晌都说不出话,在她看来,琼帝要见她似乎比要杀她还糟糕。

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糟糕的理由是什么。

闻人桀见明哲戟不说话,心中也莫名难过起来,“我怕你这一趟入宫凶多吉少,你要是不愿去,我现在就带你逃出文京。”

明哲戟笑着摇摇头,“且不说你逃不出文京,就算你真能带我走,我们也不能走。不管你对王府里的人没有留恋,也不能不管他们的死活。”

闻人桀轻轻将明哲戟抱进怀里,“可是我怎么能把你送进宫,怎么能眼睁睁地看你落入虎口。你和那些贪慕虚荣的女子不同,要是受了威逼,生出鱼死网破的心思,你要我怎么办?”

明哲戟担心的也是同样的事,可她又不愿让闻人桀焦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有一个侧妃陷在宫里做了皇妃,你是不是怕我也受不了诱惑被你皇兄留在宫里做皇妃?”

“这种时候你还有闲情调侃我?”

“事已至此,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从前和他是一样的人,绝不会受他的羞辱,更不会在他面前低头。”

闻人桀把她从怀里拉出来,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无论如何都不要激怒他,还记得我说的话吗?人在屋檐下,好歹先低一低头,你绝不能出事,你出事了我会活不下去的。”

闻人桀反复叮嘱几句,等明哲戟换了朝服,又一路送她入宫。

到宫门处,自有太监来领路,将闻人桀阻挡在外,二人挥手告别时,他竟生出生离死别的错觉。

明哲戟被轿子抬着,等她出来时才发现,她来的不是琼帝接见国使外宾的宫殿,而是他的寝殿。

那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对她国礼相待。

明哲戟被人领到殿中,闻人勋本懒坐在榻上批奏折,一看到她进门,就笑着把折子合了扔到一边,靠在靠垫上从上到下地打量她。

他的目光,实在让人很不舒服。

明哲戟穿的是命妇的华服,她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昂着头,与他对视也并无半点惧意。

两人隔空对望,反倒是闻人勋不好意思。大概是他从前从没被人用如此凌厉的目光审视,想了想,还是吩咐人帮他穿靴,到里间穿戴整齐了才走出来。

就闻人勋的年纪来说,他实在长的太年轻了,皮肤的颜色比女人还白皙,一张面容却瘦削的像长年患病的病人,身量不如闻人家的其他皇子高壮,不像是过过一日戎马生涯的人。

闻人勋见明哲戟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禁不住也自嘲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这个人长的一点也不像北琼人,却还做了北琼人的皇帝。”

明哲戟淡然摇头,“陛下猜错了,我并没有这么想。”

闻人勋也不介意她不跪不行礼,直接把她让到榻上坐,“我的母亲是南瑜人,我从小就生的比其他兄弟都瘦弱,子枭小的时候也是如此,我还以为他长大以后也会跟我一样,谁知他一过了十六岁,容貌身量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明哲戟本还满怀戒心,以为他会迫不及待地用什么方法让她难堪,却不料他竟把她当成多年的老友一般闲话家常,弄得她反倒不知如何反应。

“皇上与肃王殿下是同母兄弟?”

闻人勋看着明哲戟笑道,“如果我说是,你一定会在心里骂我绝情绝义,对待自己的兄弟竟如此残暴,把他送去当男宠羞辱他,抢了他的女人孩子,又打断他一只胳膊,断了他的子嗣。”

什么叫断了他的子嗣?

明哲戟满心疑惑,一抬头望见满屋盯着她的宫女太监,低头轻咳一声,“皇上多心了,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

闻人勋看了看屋子里的人,目光如剑。

宫人们不寒而栗,赶忙都低下头去。

“都下去,叫你们再进来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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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都走光了,闻人勋才恢复笑颜,亲手帮明哲戟倒一杯茶,轻声道,“我和子枭并不是同母兄弟,可我母亲和他母亲是亲姐妹,我母亲年少入宫,专宠十年有余,最终还是红颜老去,色衰爱弛,为保荣华,就把自己的妹妹也接进宫共事一夫。[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这些本是皇家私密事,明哲戟不明白闻人勋对她直言不讳的理由,要说之前她只是吃惊,接下去他说的话,就让她瞠目结舌了,“其实,我并不是父皇的亲生骨肉,而是我母亲与情人私通生的孩子。”

明哲戟脸一白,好半天不知作何反应。

闻人勋像是故意要她难堪,见她眉头紧蹙的模样,竟心满意足地笑出声来,“陛下从前也一定听说过我弑父上位的典故,我之所以能对那人下手,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我的亲生父亲。这也是我同我的那些兄弟们长的一点也不像的原因。”

明哲戟沉默半晌,只淡淡回一句,“皇上想必已经听说我四妹登基的事,我现在已经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了,你不必称呼我为陛下。”

闻人勋摇头轻笑,“你我本是一样的人,因缘际会,有生之年还得一见。虽然我从前没有见过你,可我大概比子枭还要了解你的为人。他虽然是个痴情种子,你却比他还要痴情百倍。可惜你为他做的那些事,他一件也不知道。”

明哲戟心中惊诧不已,面上却不动声色,“明人不说暗话,陛下今天找我来,到底所为何事?”

琼帝勾唇一笑,一双眼也眯了眯,“既然不能称呼你陛下,那我就直呼你的名字可好?如月何必心急,其实我今天找你过来,只是为了跟你说说话。”

打死明哲戟她也不会相信,他找她来只是为了跟她说说话。

闻人勋见明哲戟一脸的不可置信,越发生出想逗弄她的心思,“要说我叫你来是抱着光明正大的理由,恐怕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这天下间的男人,没有一个不想同你一夜风流,且不说你从前的身份如此诱人,单凭你的相貌,得到你的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明哲戟眼皮跳了跳,相比恐惧,她心里更多的是觉得违和。

闻人勋将明哲戟茶碗里一口未动的茶整杯泼在地上,又亲自帮她重新倒了一杯,笑着问了句,“所以,你是现在就脱衣服,还是我们继续说话。[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明哲戟当然没有回话,闻人勋也不以为忤,顾自喝了一口茶,笑道,“子枭才到西琳的时候,很不得你的喜欢吧,他小时候性子别扭,不够圆滑,可这恰恰也是他的好处。”

明哲戟猜到他之后说的话里必然有个但是。

“但是没想到,你们竟日久生情,对彼此都萌生了爱意。至于你之后为什么会送他回来,我大概也猜到了,虽然你做的很绝情,我也一度动摇过,可在你送给他的千两黄金,万两白银的嫁妆之后,我就什么都明白了。当时我就想,把儿女私情看的这么重的女人,绝对坐不稳江山,现在看来,我的确是没有看错。”

明哲戟心一沉,既然他知道嫁妆的事,那就没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了。

闻人桀能活到今天,实在是一个奇迹。

闻人勋像是猜到了她心中的想法,“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知道子枭那么多事,却还留着他的性命?”

明哲戟犹豫一下,“陛下的确让我吃惊。”

闻人勋笑道,“野心这个东西人人都有,狠不狠得下心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就凭子枭这些年都不能对你忘情,他就还不具备争夺皇位的资格,对我产生实质的威胁。”

在他们说话的短短时间,闻人勋掖了两次衣服,明哲戟面无表情地问了句,“陛下身上冷吗?”

闻人勋面上露出一丝赧色,“你看出来了吗?你有头痛症,我有体寒症,要不是你进门时看我的眼光太过冷傲,我也绝不会进里间换衣服。”

他这么一说,明哲戟就顺势说了句,“既然陛下身子不爽,如月先请告退,来日再进宫拜见。”

闻人勋呵呵笑道,“我好不容易把你叫进宫,怎么能只说两句话就放你出去,你且死了这条心,稍安勿躁,陪我这一晚。”

明哲戟原本也没抱什么希望,他既然这么说了,她反倒心沉湖底,准备静观其变。

闻人勋把明哲戟撂在一边,脱靴上榻,拿小毯子盖在腿上,低头批起奏章。

明哲戟扭头打量寝殿里的陈设,闻人勋见她百无聊赖,就随手甩给她一本书让她打发时间。

到了晚膳时分,宫人才纷纷进来服侍,二人对面用了晚膳,吃饭的时候也没说上一句话。

吃过晚饭,闻人勋又把闲杂人等屏退了,他继续批他的奏章,明哲戟坐在一边看书。

看着看着,就看入了迷,一时忘了身在何处。

闻人勋不知何时走到她面前,伸手在她书上挡了一挡。

明哲戟一抬头,就看到他似笑非笑的一张脸。

“怎么,吓了一跳?”

寝殿中灯火通明,越发衬的闻人勋笑容邪魅,明哲戟错觉他较他们刚见面的时候,完全变了一个人,他两只眼中透出的暴力阴霾之气,让人只望一眼,就不寒而栗。

她低着头,起身退后一步,“时辰不早,皇上还不安歇吗?”

“今日为了见你,我把几个会面都推掉了,好不容易批完奏折,自然要拉着你痛痛快快地说一会话。”

闻人勋一边说,一边去灭了几盏灯。

明哲戟还来不及作反应,他的手已经伸过来了,捏她肩膀的时候像是特别找准了伤口捏的,用的力道之大,让她当场就痛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这人只是看起来孱弱。

明哲戟皱紧眉头,才要挥手挣脱开闻人勋的手,就被他整个抡起来推到榻上,“我和子枭不一样,我有两只手,我的两只手都好用。”

明哲戟还没从伤口的疼痛中解脱出来,头就撞到了榻上的桌角,她脑子一乱,难免就口不择言,“陛下真的要不顾伦常,做出这等畜生事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伦常”两个字落在这个人的耳朵里,只会起到反效果。

闻人勋果然变了脸色,嘴角的笑容也更加诡异,“你入宫时我之所以没有马上对你出手的缘由,是白日行淫,有辱斯文。现在这个时辰,正适合男欢女爱,*缠绵。”

在这一刻以前,明哲戟一直认定他只是嘴上耍弄她,可她万万没想到,他在短短时间竟变脸如此,手上压制人的动作丝毫不留余地。

她的衣衫被撕开,露出里面的白。闻人勋盯着闻人桀留下的牙印,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子枭喜欢咬人,却不知如月被他咬的时候是不情不愿,还是甘之如饴。”

明哲戟趁机抽出手臂,在闻人勋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他苍白的像纸一样的脸马上就显出了鲜艳的红色。

“打得好,是不是你脸上多了几个巴掌印,你我的事就更坐实了。”

闻人勋一边说,一边在明哲戟脸上狠狠抽了十几巴掌。

明哲戟被打的耳朵一阵轰鸣,两只手都被他牢牢攥在手里,动弹不得。

闻人勋手上的动作不仅沉重,指甲还和刀子一样坚硬,明哲戟两只胳膊,脖颈和上身都被他抓出了血印。

他打完人,又笑着在她颈窝嘬出一个红印。

明哲戟才要抓桌上的砚台往闻人勋头上砸,他却不紧不慢地从她身上撑起身子,冷笑着退到一边。

明哲戟手里拿着砚台,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等他重新把双腿伸进暖褥里,低头看书,她才拉紧衣襟坐起身。

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惨不忍睹,头发凌乱,衣衫不整,两边脸颊肿胀,身上也有好几处抓伤,脖子上那个明显的痕迹,更是解释也解释不清。

转眼看行凶之人,却一脸泰然自若,像是刚才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事情到了这步田地,明哲戟大概也明白了,“陛下不是真的要对我做什么,只是要让子枭误会你和我做了什么?”

闻人勋头也不抬,“如非不得已,我不会碰女人。你说我恶趣味也好,别有用心也好,又或是深谋远虑也好,我只是想在他的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他既然可以为你去死,自然不会在乎你是否贞洁,可人心这个东西很难说,我等着看你怀上孩子之后,他会做到什么地步。”

他说完这一句,总算抬头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对,两人心照不宣。

闻人勋叫人拿一套全新的衣服给明哲戟,又指着床榻对她笑道,“你想睡我的床就尽管去睡,这天下间只有明哲家的女人,睡得起我的龙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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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琼帝上早朝之前,吩咐人将明哲戟送到宫门。[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天刚亮的时候,闻人桀就带人等在外面,见明哲戟的轿子到了宫门,就迎上去接她出来。

一看到明哲戟惨不忍睹的一张脸,闻人桀就愣住了,“如月,你的脸……”

明哲戟一早洗漱时虽用了胭脂水粉极力遮掩,可还是没能遮掩住她肿的厉害的两边脸颊。

闻人桀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却半个字也不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将明哲戟扶上马车,他自己却没有坐进去。

明哲戟本想在路上就同闻人桀把话说清楚,可他不上车,她也没法硬拉着他。

两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打道回府,下车之后,闻人桀又一路陪明哲戟回了卧房。

服侍的人都知情识趣地退出门去,等房里只剩他们两个人,闻人桀反倒尴尬的说不出一句话。

他不问,明哲戟也不好主动开口解释,拖得时间越久,两人心中的间隙就越多。

明哲戟见闻人桀极力回避,自觉他对她比之前生疏了不知多少,难免怀疑他是误会了什么在嫌弃她。

闻人桀只是心疼。

自从他在宫门口看到明哲戟一副受难的模样,就心如刀绞,他不是生她的气,只是生自己的气,怨自己的无能为力。

这种自我厌恶的情绪越是在心中累积,他越是不敢面对她。

明哲戟见闻人桀一直盯着她身上的衣服,就开口说一句,“他只是打了我几下,除此以外,并没有对我怎么样。”

闻人桀忍耐着不去问她之前的那一身衣服哪里去了,只吩咐人拿来伤药,帮她脸上涂上消肿的药膏。

“身上的衣服,要换吗?”

明哲戟沉默着点点头。

新衣服拿到跟前,闻人桀本是想回避的,可等她脱掉外袍之后,他又改变了主意。

他看到了她脖子上的那一个明显到刺目的吻痕。

明哲戟见闻人桀发愣,就顺着他的目光去看,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脖颈,“你不要多心,这个虽然是他留下的,确是故意做给你看的。[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闻人桀显然一个字也不相信,却只能强笑着点点头,走上前帮她脱中衣。

明哲戟一想到自己身上那几道抓痕,忙拉住他的手制止他,“之后我自己脱吧,你先出去。”

她越是这样,他越是笃定昨晚发生了什么;她又发了话不想他再留,他就只好默默退出门去。

明哲戟才要换新衣,侍从就在外面叫门,“王妃,王爷吩咐我等伺候你沐浴。”

明哲戟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拒绝。

一众人在偏房预备了热水,明哲戟穿堂过去洗了澡,又换了衣服。

打理好之后,已经是午膳时分。

明哲戟本以为闻人桀会过来同她一起用膳,谁知侍从们只说王爷出府了。

她才要叫人把饭菜都撤了,袁氏却赶过来,逼她用了午膳。

自从上次的事,袁氏一直足不出户,两个人直到今天才又见面。

明哲戟忐忑不安地等了一个下午,闻人桀都不见踪影,入夜掌灯,也无人来通报他的行踪。

昨晚在宫中,她几乎是一夜未眠,身子实在熬不住。心灰意冷之下,她就吩咐人帮她换了药,忍着头痛上床歇息。

半梦半醒之间,明哲戟感觉到有人在她床边,睁眼一看,正是闻人桀跪在地上抚摸她的头发。

明哲戟强忍困意撑起身,抓着闻人桀的胳膊想拉他起身,“你这是什么别扭的姿势,坐到床上不好吗?”

闻人桀全身都是浓烈的酒气,一双眼也混沌不已,“你准我坐到床上来吗?”

要是从前,明哲戟绝不能容忍醉成这个样子的他近她的身,可她猜到他在伤心,就只能硬着头皮装作不介意,“怎么不去洗一把脸?”

闻人桀伸手将明哲戟抱在怀里,嘴里喃喃自语,也不知在说什么。

明哲戟被闻人桀身上的味道熏的有点想吐,就预备穿鞋下床,亲自帮他洗漱,结果她的脚还没碰到地面,就被他蛮力硬扯了回来。

明哲戟一时惊惶,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上身的衣衫已经被扯开了。闻人桀盯着她身上隐约可见的几处伤痕,脸上的表情渐渐变绝望。

明哲戟被闻人桀毫不掩饰的目光看的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就狠狠推他一把,把衣襟合上。

闻人桀被推的一个踉跄,跌下床又退了两步才站稳,他站在地上不敢上前,脸色难看的让人不忍直视。

白日里丫鬟们同他提起她身上的伤时,他就觉得不能承受,如今亲眼所见,他的心彻底落入了深渊低谷。

明哲戟明知他误会的越来越深,一时也不知怎么跟他解释清楚,两人面对面僵持半晌,到底还是她先沉不住气,下床拉住闻人桀的手,“你这是在跟我闹别扭吗?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事。”

闻人桀整张脸都扭曲了,“我不是在跟你闹别扭,我是恨我自己……我恨不得杀了我自己。”

明哲戟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就觉得自己也跟着伤心起来,“你想叫的全府人都听到吗,你到底是想说话,还是想耍酒疯,你要是还是这么不可理喻,就从房里滚出去。”

闻人桀本就神志不清,被明哲戟的软刀威胁之后,也有点不知所措,“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我出去就是了。”

明哲戟没想到闻人桀竟真的听话地出了门,把她一个人晾在当场哭笑不得,她发呆了好半晌才回到床上去坐。

她原本还身心疲惫,只想着睡觉,被他这么一闹,她哪里还睡得着。

明哲戟在屋里生了一会闷气,到底还是忍不住,叫人进来问王爷去哪里了。

侍从丫鬟们面面相觑,表情都不怎么良好,生怕说错了话惹祸上身。

明哲戟见他们一个个讳莫如深的模样,难免疑心,“他是不是去哪位新进府的夫人那里过夜了?”

侍从们慌慌摇头,明哲戟又逼问了好一会,才有人大着胆子开口答话,“王爷去书房了,他一进门就把里头的瓷器都砸烂了,又吩咐不许透露消息。”

耍酒疯到乱砸东西的地步,就算她过去,他还能保持清醒听她说话吗?

明哲戟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去了书房,好在她到房门口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了乒乓乱响。

侍从们哪里敢通报,由着明哲戟直接推门走进去,几个人赶忙在她身后把门关了,一个个躲的远远的,生怕殃及池鱼。

闻人桀瘫坐在椅子上,两眼闭着,明明听到有人进房,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明哲戟走到近前,隔着桌子默默看了他半晌才开口说了句,“我之前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假的,你今晚闹这一场闹的好没道理。”

闻人桀听到明哲戟的声音,总算睁开眼睛,他坐直了身子在桌后与她对望,见她目光中没有一丝退却,就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你说没有就没有,我信你就是了。我只是不想你把委屈都搁在自己心里,你要哭要闹要埋怨,我都由着你。”

毕竟当初是他威胁她不能自伤自残,否则他会活不下去。

明哲戟一挑眉毛,“我还不至于被打了几下就要哭要闹要埋怨,且不说闻人勋只是为了戏弄我诛你的心,就算他真对我做了什么,我也不至于要死要活过不去。”

闻人桀愣了一愣,看向明哲戟的眼光也多了几分探寻,“如月,我知道你喜欢他那样的容貌……”

“到了这种时候,你还在纠结我喜欢什么样的容貌,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那个皇兄性子扭曲,享受玩弄人于鼓掌之间的快乐,你要是因为莫须有的事情折磨自己折磨我,才是着了他的道。”

她说的话有理有据,听起来的确很像是真的,可他太了解她的性情了,克己隐忍,为了不让他难过,为了阻止他做傻事,宁肯打落牙齿和血吞。

事实的真相如何,他恐怕永远都没办法知道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极力装作不在意。

明哲戟见闻人桀双眉紧皱,似乎是在心里纠结,就猜到他还是没有完全相信她的话。

闻人勋果然是个厉害人物,他只不过用这么小小一招,就试出了闻人桀的资质。现在的他,还是太高估情感,心里有放不下,怎么能坐到那个位子上去。

明哲戟拿手在闻人桀面前晃了晃,“你今晚打定了主意睡书房,还是跟我回去?”

闻人桀沉默半晌,终于反握住明哲戟的手。

两个人靠的这么近,明哲戟一路强忍,到了卧房之后就马上吩咐人帮闻人桀沐浴,除去一身恼人的酒气。

闻人桀回房之后,明哲戟已经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悄悄躺在她身后抱住她。

挣扎无眠时,他听到了她在梦中的喃喃低语,叫的似乎却是“皓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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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之后,闻人桀受了琼帝召见,敦促他早日到兵部任职,不可再赋闲。mht.la [夜夜小说网]

一皇一王一上一下,一个谆谆训诫,一个俯首静听。闻人勋没有再提明哲戟,闻人桀也装作不在意,等他从宫里出来,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都是血印。

那之后闻人桀又懒散了半月,才去接管兵部,他和明哲戟虽恢复了往日的恩爱,他们心里却都藏着一个结解不开。

等明哲戟肩膀上的伤痊愈,闻人桀就带她出城散心。

从宫里回来的第二日以后,明哲戟的头痛症几乎都没有发作,食欲却增长了许多。等外伤痊愈,她的精神反倒比之前在西琳皇宫的时候还要好。闻人桀一提出要带她出城骑马,她几乎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这些日子除了闻人桀不在府中,他们几乎时时刻刻都腻在一起,王府里的人从未见过他们主子专宠一人至此,禁不住都啧啧称奇。

更让下人们奇怪的是,闻人桀不在府中的时候,明哲戟与王妃也时常在一起用饭闲谈,像是没有一点嫌隙隔膜的样子。

酷夏才过,天气渐渐转凉,秋高气爽,的确是适合骑马的好季节。明哲戟原本兴致勃勃,打算与闻人桀一争高下,飞马跑了半程,她就觉得胸闷气短,身子十分不适。

闻人桀已策马奔出好远,回头看一眼,却发现明哲戟没有跟上来,他赶忙转头往回跑,千里马跨过小山坡之后,他就看到一群侍卫将明哲戟和她的马围在中间。

闻人桀快马冲到近前,屏退众人扶明哲戟下马,“怎么了?伤口又痛?”

明哲戟摇摇头,“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

“头痛?”

“头有点痛,可又和平时不太一样。”

闻人桀哪里敢勉强她,就地扎营,搭了个小帐篷,安置她在里面暂歇,“我这就吩咐人回城取马车,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等他们回来。”

明哲戟见四周没有闲杂人,就悄声对闻人桀说一句,“我才刚是突然腹痛。”

闻人桀还一脸懵懂,“吃坏东西?”

明哲戟啼笑皆非,“月信。”

闻人桀尴尬地轻咳一声,半晌又郁闷起来,“都忘了你们女人家还有这回事,你来了月信,我岂不是要遭殃。”

“你遭什么秧?”

“要等你。[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我身子不适,你还只想着你自己?”

“好了好了,是我不好,你哪里疼,要不要我帮你揉一揉?”

两人闹了半晌,闻人桀生怕明哲戟着凉,就把她抱到腿上坐,“算起来我们在一起有两个月了吧,怎么你才来月信?”

明哲戟的头埋在闻人桀怀里,也看不到他的脸,“我从前身子不太好,月信一直都不太稳定,可算一算,这一次的确拖得太久了。”

半月之前她就意识到自己的变化,贪吃犯懒不用说了,每日里对闻人桀的依赖也越来越严重,严重到让她自己都害怕的地步。

只要他在身边,她就想靠着他;他在近前她就很心安,他离的远一点,她就觉得心里别扭。

所以两个人连下棋都下不成了。

闻人桀也意识到近来明哲戟比从前要粘人许多,他一方面认定她还没有从上一次的事中完全解脱出来,一方面又纠结地享受着她的依赖。

他甚至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一切都静止在他们如胶似漆的这一刻,减寿十年他也心甘情愿。

大概是闻人桀的怀抱太软太暖,明哲戟窝着窝着就生出了困意。

闻人桀见明哲戟昏昏欲睡,就不再跟她说话,而是轻轻抚摸她的手,等她睡着以后,他更是动也不敢动,两条腿和一边身子都被压麻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侍从们才将马车带来,又有心的也带了大夫来。

闻人桀对众人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大夫战战兢兢地凑上前,帮明哲戟把了脉。

把了一次,不敢十分肯定,又重新把了一次。

几次三番,闻人桀以为他是故意而为之,心中生出不耐烦,“你到底在干什么?”

大夫本就跪着,被闻人桀一吓,禁不住磕起头来,“王爷恕罪,小王妃像是有身孕了。”

明哲戟听到人声,也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到闻人桀目瞪口呆的表情,再一扭头,又看到叩首在地的一个人,一时有些发蒙。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闻人桀看也不看一边跪着的人,展颜对明哲戟笑道,“你醒了我们就回府,身子受的住吗?要不要我背你上车?”

明哲戟笑着摇摇头,“我哪里有这么娇弱,才刚小睡了一会,身子已经好了。”

等两人坐上马车,她又问了句,“我睡了多久?”

闻人桀心不在焉,眼神也游移不定,“没多久。”

明哲戟见他魂不守舍,心里就有点奇怪,“你怎么了,是我压痛你了?还是刚才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闻人桀安抚似的拍拍明哲戟的手,“什么事也没有,你乖乖呆着就好,困的话再睡一会。”

明哲戟看他紧张兮兮的模样,明知他不会直言,索性也不问了,“我刚才睡着的时候做了一个梦。”

“做了什么梦?”

“梦见了一条龙。”

闻人桀的脑子哄的一声响,心里也像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

龙……

她梦到了龙。

明哲戟见闻人桀面如死灰,她也莫名忐忑起来,“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闻人桀强作笑颜,将明哲戟揽进怀里,挡住他脸上的表情,“说说那条龙,你梦到了什么样的龙?”

明哲戟伸手回抱住闻人桀的腰,“说来奇怪,我梦见了一只金角小龙,出土而生,口中喷水成雨,地上枯木重生。”

闻人桀思量半晌,“你梦到了金木水土,单单没有火吗?”

明哲戟点头笑道,“这么看来,好像的确是只缺了火,却不知这个梦有什么深意。”

闻人桀长长叹了一口气,回话的声音几不可闻,“深意大概是你怀了龙子,那孩子五行缺火。”

明哲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就笑着又问了一句。

闻人桀讪笑一声掩饰过去,“你好好坐着别乱动,回府之后我们再说。”

明哲戟见他闭目养神,就跟着也把眼睛闭起来。

两人一路无话回到王府,闻人桀不顾明哲戟的反对,吩咐人用小轿把她抬到房门口。

等宫里的御医过来,明哲戟总算意识到事有蹊跷,“怎么突然兴师动众?”

闻人桀只看着她不说话,眼中却似有千言万语。

御医替明哲戟诊了脉,被闻人桀拉出门。

御医躬身拜道,““小王妃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她今天骑马动了胎气才会腹痛,好在情况不算严重,只要用心休养即可。臣待会给小王妃开几副安胎药,请王爷叫府里的下人们都小心伺候就是。”

闻人桀吩咐重赏了御医,又叫人好生送他出去。他自己站在外头半晌,平静了心绪才回房。

明哲戟心里有了预感,就拉着他的手问他,“我到底怎么了?”

闻人桀明知隐瞒不过,就笑着对她说一句,“如月,恭喜,你有身孕了。”

幻想的事成了真,明哲戟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她之前虽然也这么怀疑过,又怕希望落空凭空添了伤心,所以一直都心怀保留,如今被闻人桀亲口确认,她嘴里像被人塞了一把糖,甜的发腻。

甜着甜着,心又有点酸。

闻人桀见明哲戟呆呆的不说话,也猜到她受了惊吓,忙将她扶到床边,“你也真是的,怀孕两个月了自己也不知道。御医说你骑马动了胎气,你的身子不是你自己的了,以后都要小心些。”

明哲戟一张脸都红透了,欣喜过后,她更多的是不知所措,“我怎么会知道,我也是第一次。”

闻人桀的心像被人用锤子重凿了一下,“我已经吩咐他们小心伺候。你的行动坐卧要加倍小心,能叫人去做的事,就不要自己去做。身子不舒服了马上叫御医来看。”

他一边说,一边帮她脱了马靴,按到床上去躺。

明哲戟还没从震惊中解脱出来,根本就躺不住,非要挣扎起身。

闻人桀只好跟上床抱住她,“今天奔波了半天,御医嘱咐要静养,你乖乖呆着不要乱动。”

明哲戟见闻人桀的笑容有点勉强,原本亢奋的情绪也渐渐缓和,前后一思量,终于有点明白。

他怀疑孩子不是他的,所以才会从一开始就这么别扭。

这个傻瓜,又在胡思乱想,庸人自扰。

闻人桀的脑子一团乱,心也一阵阵发酸,可他安抚她的动作却是下意识的,他搂着怀里的人,手轻轻抚摸她的背,轻吻落到她发顶和额头。

明哲戟抬头看闻人桀的眼睛,又伸手一点一点抚平他皱着的眉头,“闻人桀,你知道孩子是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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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桀低头看了一眼明哲戟,眼中的纠结一闪而过,“我知道。(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看他一副如鲠在喉的模样,哪里像真的知道。

明哲戟哭笑不得,“之前的事,我以为我都解释清楚了,没想到你还是在意,孩子是你的,没有别的可能,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闻人桀见明哲戟动气,忙搂住她温言细语地安抚,“我明白,你怀的是我们的孩子,我会把这世上所有的宠爱都给他。”

用一张苦脸说出这种话,亏他下得了决心,明哲戟本来还觉得好笑,现在却只觉得心酸了。

“你这个傻瓜。”

“是,我是傻瓜,我是傻瓜才让你受那么多委屈。”

他这么说,她反导不知怎么安慰他,刻意再强调她这辈子只有过一个男人,孩子不可能是别人的,只会让他更多心,还不如什么都不说,等他自己明白过来。

“你为什么会以为孩子不是你的?”

闻人桀被明哲戟犀利的眼神看的心虚不已,搪塞了几句搪塞不过,只能实话实说,“之前是我犯浑。”

明哲戟在他脸上狠狠拧了一把,“你倒是说说看,你是怎么犯浑的。”

“你说你梦到了一条龙,那肚子里怀的自然是龙子。”

“所以你怀疑孩子是别人的?”

闻人桀见明哲戟冷笑,忙问一句,“你笑什么?”

“我笑你自作聪明,这天下间就只有闻人勋是龙吗?你别忘了,我从前是什么身份。”

闻人桀听了这话,心中满是酸楚,既然她这么笃定孩子是他的,他又何必把真相告诉她让她伤心。

两人说了半晌,闻人桀却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明哲戟心里憋闷,就环上他的脖子吻他的唇。

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不是想对这傻瓜泄愤。

闻人桀一开始还被动领受,在最初的试探之后,他就马上就掌握了主动。

一吻完了,两人还未平息,门外就传来呼声,“皇上有旨,请肃王殿下进宫一趟。(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闻人桀预感不良,出门之前特别安抚了明哲戟几句。

明哲戟也猜事情跟她有关,可转念一想,也许她只是多心而已。

闻人桀一进琼帝寝殿,就看见才在他府中为明哲戟诊治的御医也正在地上跪着,他就顺势也跪了下去。

闻人勋的目光在他二人脸上来回逡巡,半晌才笑着说有,“听说皇弟的小王妃有喜了,替我向她道一声恭喜。”

闻人桀咬牙谢恩。

闻人勋挥手屏退御医,叫闻人桀起身,又给他赐座,“小王妃才受了重伤,她又有多年的头痛症,如今母子康健,实属不易,皇弟要好好关照她才是。”

闻人桀喏喏应是。

闻人勋从上倒下打量闻人桀半晌,屏退殿中服侍的人,笑着对他说一句,“且不说这个孩子怀上的时间很蹊跷,就皇弟的身体来说,孩子也不是你的吧。”

闻人桀心一沉,面上不动声色。

这种时候他怎么回话都不对,未免多说多错,还是缄口为上。

闻人勋看闻人桀不说话,干脆也不跟他兜圈子,“如果是寻常女人怀了孩子,朕也许只当没这回事,可明哲戟的身份不同,双龙之子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闻人桀想到明哲戟做的那个梦,脊背一阵发寒。

闻人勋见闻人桀打定了主意装哑巴,就看着他的脸笑道,“那一夜之后,我本想成全你们,可她现在怀了朕的子嗣,朕不能任由孩子长在别人府里,你回去准备一下,早点将她送进宫。”

闻人桀如遭五雷轰顶,跪在地上行了伏礼,磕头拜道,“皇上,内子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不是龙子,请皇上高抬贵手。”

“是不是你的也不由你说了算,你自己怎么样你自己不知道吗?等孩子出生之后,滴血验一验就是了。孩子出生之前,朕保证不为难她,你回去准备一下,叫她入宫待产。”

闻人桀叩首道,“内子性子刚烈,不会答应入宫,为保她们母子平安,请皇上等她生产之后再下旨意。”

闻人勋许久都没有答话,闻人桀忐忑不安地伏在地上,忍耐快到极限之时,才听上面说一句,“我怎么知道孩子在你府中会不会安全出生。”

闻人桀忙谨慎许诺,“皇上放心,臣用性命担保他们母子的安全。”

闻人勋故作犹豫,半晌才点头应声,“既然你以你的身家性命做保,朕就信你。等孩子出生,你就把她们母子送进宫来,若有十分之一的可能那是你的孩子,朕也不会为难你。”

闻人桀只等他说这一句话,出宫回府之后,他没有马上去见明哲戟,而是先去见了袁氏。

二人在房中密谈了半个时辰,闻人桀才回房。

明哲戟见闻人桀脸色铁青,猜到他这一趟入宫遭遇了什么事,就问他怎么了。

闻人桀笑道,“兵部的事,如月不要担心。”

他既然讳莫如深,她就没有多问,二人用过晚膳,闻人桀受邀去赴寿宴,明哲戟就去了袁氏房里。

袁氏被禁足之后,房里外服侍的人少了,监视的人却多了,等她把闲杂人等都屏退,二人才畅快说话。

“子枭到底为什么会被琼帝召见,他回来之后可有找你商量什么?”

袁氏看着明哲戟,半晌又一声轻叹,“他也没同我说什么,只要我假装怀孕。”

“什么?”

“我显然不是他心里的人选,可他在府里的姬妾还有谁可用,叶氏被关在偏院无人问津,那十个入府不久的美人是皇帝的眼线,除了我,他也找不到别人了。”

明哲戟一皱眉头,拍拍袁氏的手,“委屈你了。”

袁氏笑着摇头,“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皇上,你真的要为他生孩子吗?”

明哲戟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肚子,“怀了心上人的孩子,这种感觉实在奇妙,就算我死,我也会保这个孩子周全。”

袁氏面上的悲伤一闪而过,“皇上这么确定孩子是闻人桀的?”

明哲戟心里疑惑,“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孩子是闻人桀的?且不说我与闻人勋并未有实,就算那一夜我真的受了他的羞辱,也不至于一定就怀上他的孩子。”

袁氏听了这一番话,脸上的表情不是纠结而是痛苦了,“这件事,我原本不想同皇上说,可事到如今,也不能不说了。在皇上之前,闻人桀身边从不少女人,为他怀孕的姬妾也绝不止之前的几个侧妃,因为叶氏的缘故,那些孩子大多不得出生,这些事我一直都知道,只因事不关己,才从不插手。”

明哲戟心中百味杂陈,“你见死不救?”

袁氏见她面上似有失望之色,不自觉地就低了头,“我知道告诉皇上这些事,你一定会怪我,所以我才一直隐瞒你。我从前之所以袖手旁观的理由,是我替皇上不值,你为了他饱受相思之苦,他却在脂粉堆里风流快活。他对那些女人的所作所为不是没有知觉,只是从来也不在意。好在他还对你一往情深,要是他真绝情到了骨子里,我绝不会一次又一次地救他。”

明哲戟不想纠结这些陈年往事,就摆摆手做出不耐烦的手势,“这些事不必说了。”

袁氏忙低头道,“我想说的本不是这个,而是闻人桀入京请罪之后,他身边的女人就再也没有怀孕的了。被囚禁的那一年,女人们都离他而去,他也的确清心寡欲,那时我还不知实情。可他带兵去平临王的叛乱之后,身边的女人又从不间断,虽然都是露水姻缘,或是侍妾一流,却再也没人怀过孕。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刻意而为之,后来受不住我询问,他才承认,当年他入京的时候,琼帝虽然饶了他的性命,却逼他喝绝子汤以表忠心。若不出意外,他这辈子都没办法让女人再怀孕了。”

明则戟脑子一片空白,袁氏说的话听在她耳里就像一个故事,她半个字也不想相信。

他们重逢之后,他明明不止一次说过,要她赔他一个孩子。

袁氏见明哲戟面色灰暗,就跪在地上对她拜道,“我知道皇上隐瞒那一晚的真相,是不想闻人桀做傻事,你忍辱负重,只为保全他,皇上若想取那淫君的性命,一云拼死也会为你报仇。”

明哲戟心里乱成一团,她一时竟不知该从哪一件事理起。

袁氏见明哲戟怒极反笑,禁不住心如刀绞,“皇上如此,臣心甚痛。”

明哲戟将袁氏拉起身,摇头苦笑,“老狐狸果然是老狐狸,欲盖弥彰的一招棋,打乱了所有人的阵脚。你且稍安毋躁,万万不要妄自行动,闻人勋一早就知道你的身份,可见他身边的人何其厉害。单凭你一人之力,别说刺杀他,连靠近皇宫也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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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氏反握住明哲戟的手,“皇上受了委屈,臣却无能为力,哪还有脸苟活于世?”

明哲戟心里无奈,“所谓攻人之城,诛心为上,那个人只是做做样子,耍个心机,就诛了你们的心。[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以性命相托,我何时欺骗过你,那一晚,他除了打我几下,在我身上造了一些会让人误会的痕迹,并没有真的碰我。”

即便明哲戟赌咒发誓,袁氏还是将信将疑,“皇上放心,我不会一时冲动做出鱼死网破的不智之举。”

“你处理跟我有关的事时,的确十分不智,将下毒之人开膛破腹,抛尸野外;屠戮王府里的侍卫,暴露身份,惹来祸事,你身为修罗堂主,一贯谨慎稳重,怎么近来却变得如此冲动?”

袁氏脸一红,才要跪下请罪,就被明哲戟扶住了,“我已经不是从前的身份,你不用动不动就跪我。为今之计,是要弄清楚闻人桀让你假孕的原因,我总觉得皇帝召见他不是为了公事。”

袁氏一声长叹,“西琳江山易主,我也不得不放回当初跟随我来北琼的修罗使。如今我手下无人可用,皇上要追查这事,恐怕要容我周旋些日子。”

“你身份特殊,无论如何都不可亲自去查,一旦有个闪失,会连累整个王府的人。”

“臣有个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

明哲戟一皱眉头,“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当讲不当讲,你有话就直说。”

袁氏吞吐半晌,终于说了句,“要是臣猜得不错,琼帝召见闻人桀是为了皇上肚子里的孩子。”

明哲戟不是没这么想过,可那一晚的真相如何,天知地知他知她知,闻人勋明知道她肚子里的骨肉只可能是闻人桀的,如果还要搅乱一潭池水,刻意为难,事情就棘手了。

“孩子跟闻人勋没有半点关系。”

袁氏见明哲戟一脸坚定,原本的想法也有点动摇,“可闻人桀明明被琼帝灌了绝嗣药,正是因为坐在高位上的没有了后顾之忧,才放心把他当忠犬养着。”

明哲戟也解释不清这其中的道理,“不管当初他是不是真的被喂了药,如今我怀上他的孩子是事实。[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袁氏双眸一闪,才要说什么,外头就有侍从禀报,“皇上得知小王妃有喜,特别送来补品和赏赐。”

二人忙换了朝服,一同到前厅领旨谢恩。

琼帝送来的补品都是上等名贵的珍品,明哲戟认出有几件正是西琳送来的国礼。

宫里的人才走,闻人桀就回了府,他进门时听说皇上赏赐明哲戟的事,匆匆跑到前厅,却看到袁氏也在,禁不住就皱了眉头。

袁氏猜到闻人桀是不想她在明哲戟面前出现,就赶忙施礼回避,她走后,闻人桀又将闲杂人等都屏退,将宫里的赏赐一样一样展开来看。

从他一进门,明哲戟就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可既然他是去赴宴,席间难免应酬。好在他虽喝了不少,人却还十分清醒,一边拿银针验毒,一边笑着同明哲戟说话。

明哲戟看到他打哈哈的模样,心里忍不住恼怒,“宫里的赏赐都送来了,你还要隐瞒我吗?”

“我何时隐瞒你,你不要多心,今日我进宫时,皇上的确没说私事,只问我兵部的事,他之所以知道你有喜,大概是因为之前来府的御医多嘴。”

明哲戟哪里肯信,“我们在一起之前,虽然没有行正式的大婚礼,可我现在怀了你的孩子,在心里已经把你当成我的夫君,既然你我是夫妻,就不该有事瞒着对方,天大的事,都要一起商量解决才是。”

闻人桀似笑非笑地看着明哲戟,“在你心里,我是你的夫君?”

“不然呢?”

“舒辛呢?”

闻人桀本意是为调笑,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弄巧成拙了。这个时候,他干嘛要提起舒辛,非但没有扑灭火势,反而火上浇油。

明哲戟闻言,果然变了脸色,舒辛于她来说到底算什么,她现在也说不清了。他们在一起的十年,虽然没有夫妻之实,却有夫妻之名,舒辛对她的关爱,也尽足了一个做丈夫的责任。

闻人桀满心懊悔,忙陪笑一句,“其实我们行过大婚礼的,虽然在我们成婚的当晚,我就被你扔到冷宫,可在我心里,就已经当你是我的妻子了。”

如今再回想当年的事,两人心中都生出了恍如隔世之感。

那个因为礼服的颜色就跑到她面前大吵大闹的少年,终究已经脱胎换骨,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闻人桀见明哲戟脸色缓和,就笑着拉她的手一同回房,“你怀了我的孩子才把我当成你的夫君,我却比你早了这些年,算起来还是我吃亏了,我会用后面很长很长的时间,向你讨回来。”

他嘴里说的类似情话,可说话的语气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悲戚,明哲戟一时心酸不已,“我知道你还在怀疑孩子不是你的,如果在他之后,我们还会有孩子,你是不是就无话可说了?”

闻人桀心里难过,要是她知道她从今晚后都怀不上他的孩子,是不是会崩溃失控。

不管他内里有多纠结,面上就只有笑容以对,“你又多心了,我知道你们明哲家都喜欢生女儿,我也希望你给我生一个像你一样漂亮的女儿。”

明哲戟心里还有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却只化成了一丝软笑。

二人洗漱换衣,上床准备就寝,等明哲戟躺好身子,闻人桀就屈身在床边说了句,“要是你嫌弃我身上的味道,我就去别的房里睡。”

明哲戟凑到他领口闻了闻,“我的确讨厌你身上的味道,可我还是想让你陪我一起睡。”

闻人桀愣了一愣,马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小心翼翼地爬上床,伸臂将她搂在怀里,“如月,你有想过孩子出生后,给他娶什么名字吗?”

明哲戟一愣,“这么早就要给孩子取名字?”

闻人桀轻声笑道,“现在就开始想的话,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可以琢磨推敲。”

明哲戟想抬头看一眼闻人桀的表情,可他抱她抱得太紧,她只能看到他的下巴,“你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闻人桀左手的拳伸开成掌,轻轻抚摸明哲戟的背,“你是想孩子跟我姓,还是跟你姓?”

明哲戟趁他手松,身子往后蹭了蹭,捏着他的下巴笑着说了句,“明哲这个姓跟着明哲戟一起死了,孩子只能跟你姓。”

闻人桀也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笑着搂过明哲戟蹭她的脸,“近来你的小动作也多起来了,时不时就要戏弄我一下。”

明哲戟的脸被扎的生疼,就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二人你来我往,打闹了几下,他才要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一想到她肚子的状况,立马悬崖勒马撑着身子。

明哲戟被他不伦不类的姿势逗得忍不住笑,可当闻人桀的唇贴上她的,她就笑不出来了。

他的吻不容拒绝,却十分温柔,至于甜蜜交缠中那一丝淡淡的苦,一定是她的错觉。

这一次接吻比他们之前接吻的时间都要长,结束时闻人桀还意犹未尽,用额头顶着她的额头,轻轻叹了一口气,“是不是不能做下去了?”

明哲戟笑着摇摇头,把他从她身上推下来,“白日里你才说我动了胎气。”

闻人桀一脸纠结,“这几个月里你都要用动胎气做借口了。”

“你要是不想忍,有的是美人等你恩宠。”

闻人桀脸都绿了,“一言不合,你就要说这个气我。那十个女人都是闻人勋派来的奸细,至于叶玉珠,我比你还清楚她的为人,在她之前,我从未见过女人心胸狭窄,蠢毒可笑的一面,她和其他几个女人的明争暗斗,真是让我大开眼界。那个孩子生下来是天盲,她从一开始就没想着在他身上寄予厚望,那一日,是我亲眼看见她把孩子从城墙上扔下来,怨怒之下,我本已生出杀心,要不是你家那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华将军救了她,她恐怕早就死了。”

明哲戟越听越生气,“所以你一早就知道凶手是叶氏,却还要冤枉舒辛冤枉我,三番两次提起孩子的事让我愧疚,占我的便宜?”

闻人桀面上现出一丝赧色,却还强作一本正经,“我承认我的确是冤枉了你,也处心积虑利用你的愧疚占了你的便宜,至于舒辛,叶氏之所以会做这种事,就是他在背后指点也说不定。”

明哲戟根本把他说的当笑话,“舒辛为什么会指点叶氏做这种事,当初正战事吃紧,他做这些事于西琳又有什么好处?”

闻人桀笑着用手指描画明哲戟的眉,“于西琳自然是没什么好处,可于他却有好处。”

“于他有什么好处?”

“他想用那孩子的一条命,让你我恩断义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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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哲戟瞠目结舌,好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这已经不是闻人桀第一次指控舒辛处心积虑,心怀叵测。可直到现在,她也不相信他会是那样的人品。

闻人桀见明哲戟一脸纠结,就笑着说了句,“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想念他的好处,而是帮你彻底忘了这个人。”

彻底忘了这个人?

谈何容易。

他们在一起相处了十年,风风雨雨经历的不少,她对他虽然早就没了儿女私情,可他们的感情深厚不是假的,要她忘了舒辛的好处,她恐怕一辈子也做不到。

闻人桀见明哲戟失神,就赌气在她嘴上啃了一下,“我为孩子想了一个名字,你想听吗?”

明哲戟被引出了好奇之心,也顾不得生气,“说来听听。”

“你梦里梦到了五行,单单缺了一个火,你看离这个字怎么样?”

明哲戟一皱眉头,思索半晌才答一句,“离字虽补了五行,可这个字本身的意味太过不祥,还是再斟酌一下。”

闻人桀笑道,“你我分离了这些年,如今苦尽甘来,哪里还有什么不祥。你要是不喜欢这个字,我再去想就是了。”

明哲戟笑着点点头,端起闻人桀废掉的那只手,一根一根抚摸他的手指。

闻人桀等她睡着,就悄悄起身,披衣出门,站在院子里吹风。

秋风萧瑟,天气渐凉,他的心也烦乱不已。

才站了半晌,身后却传来人声,“妾身有几句话要同殿下讲。”

闻人桀吓了一跳,转身一看,说话的正是袁氏。

她是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的,他居然没听到一点声响。

闻人桀平复心绪,对袁氏点了点头,二人一前一后进房。

等闻人桀在主位坐定,袁氏就跪在他面前求道,“以殿下如今的权势地位,不足以维护皇上周全,为了他们母子平安,妾身请殿下对皇上放手。夜夜小说网WWW.mht.la

一句话里叫了两个皇上,闻人桀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过了这么多年,我都忘了你是西琳人。原来你也猜到了她的身份。”

袁氏摇头笑道,“我不是猜到皇上的身份才称呼她为皇上,而是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皇上。”

闻人桀满心惊诧,“什么叫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皇上,你是怎么知道的?”

袁氏低头笑了一会,半晌才开口道,“关于妾身身份的事,皇上原本吩咐我要带到棺材里,可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告知殿下实情。”

她的话虽然只露出一点边角,闻人桀心中却已惊涛骇浪,“皇上吩咐?你和她从前就认识?”

袁氏失声冷笑,“我和皇上何止是认识,我六岁就入了修罗堂,与皇上一同长大,从小到大,我学的每一样本事,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她。在你之前,我是贴身保护她的修罗堂主。我之所以会来到你身边,也是受她的吩咐。”

袁一云从前幻想过无数次,她把这一番话告诉闻人桀时,会在他脸上看到什么样的表情,以她以往同他相处的经验来说,他的表情越泰然,内心就越慌乱。

闻人桀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实实在在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袁氏依云,他的恩人,唯一一个没有背叛过他的女人,竟然从不曾真实地存在过,嫁给他的这个只是一个幌子,一个眼线,一个操控他的工具。

袁氏见闻人桀的表情变的异常可怖,忙解释一句,“殿下不要误会,皇上派我到你身边,不是为了她的私心,而是为了维护殿下的周全。”

说到维护他的周全,这女人的确救了他一次又一次,他从前还认定是她对他抱有夫妻之情的缘故,原来,她的舍身拼死,只是为了明哲戟的一个吩咐。

闻人桀忍不住自嘲一笑,“我从前就疑惑为什么一个大家闺秀会有这么好的身手,原来如此。”

袁氏也笑,“妾身从前在殿下面前展示的,也不过所学的十分之一。”

闻人桀看着她点点头,“既然你的身份是假的,那你的家世自然也是假的,秦州首富……亏她想的出来。当年那千两黄金,万两白银的嫁妆,恐怕也是你主子给我的吧?”

袁氏轻咳一声,“的确是皇上的安排。”

闻人桀啼笑皆非,心中百味杂陈,“也难为她一桩桩事都做的周全。当初答应给我千两黄金,万两白银的赏赐,居然用这种方式兑现。”

袁氏低头道,“皇上对殿下痴心一片,她从前从不奢望和你相依相守,只求你一世平安。”

闻人桀苦笑半晌,脸上的表情也变了形状,“好一个从不奢望和我相依相守,她自己躲在暗处做了这么多事,却任由我一直误会她恨了她那么多年,她是有多狠心。”

袁氏一时无语,好半天才说一句,“皇上有皇上的立场,有她必须要做的事,可她对殿下的感情却没有一丝虚假。自从殿下离开西琳,她就患上了严重的头痛症,其实我心里明白,她得的哪里是头痛症,分明是相思病。”

闻人桀的脸一片绯红,渐渐的连脖子也红透了,“她是因为我才发作头痛?”

袁氏见闻人桀因为明哲戟的病暗自欢喜,心里就有点不爽,“皇上早就喜欢上殿下了,从你离开西琳的时候,你们就是两情相悦。跟随你的这些年,我一直希望皇上对你的感情会因为分离而削弱,这样一来,总有一天,她会准我回到她身边。可我等了一年又一年,她对你竟还一如当初。舒皇后对皇上关怀备至,无限宠爱,可她这些年却从来也没有动过心。”

怪不得在他之前,她都是处子之身。亏他居然还猜想过,她之所以守身如玉是舒辛一直冷落她的缘故。

闻人桀的心口像有一团烈火在烧,好像要把他烧成灰烬。袁氏还要说什么,他却连半个字也听不下去了,“我都明白了。你找我来绝不是为了说这些,我们单刀直入说正题。”

袁氏原本已经站起身,听他说这一句,又扑通跪在地上,“皇上和殿下是有情人,你们却不能在一起,起码在殿下还没有能力保护皇上的时候,你们不该在一起。”

她说的道理他不是没想过,可自私的心却一直占据上风。

他好不容易才得到她,要放手,谈何容易。

袁氏见闻人桀面生动摇,忙磕头再说一句,“殿下这些年都不知我的身份,可琼帝一早就已经知道了,不止这些,皇上对殿下多年的照拂,她的一切安排,殿下的一举一动,琼帝都一清二楚。闻人勋要比我们想象中深沉阴狠的多,殿下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

这话虽是实情,却多少让闻人桀心中不快,“你既然这么维护她,那一晚的事,你也一定难以接受。”

若非不得已,袁氏也不想再提起明哲戟进宫的事,可为了让闻人桀动心,她也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法。

“闻人勋性子乖僻,他对皇上的兴趣绝不仅仅在于一晚。皇上现在身怀子嗣,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我只要想一想就觉得毛骨悚然。在北琼民间一早就有传闻,他之所以在这个年纪还保持如此年轻的长相,都是借助妖蛊毒术的缘故。皇上之所以从一开始就引起他的兴趣,大概也是因为她龙女的身份。话说到这个地步,殿下也应该明白我的担忧。就算我多心也好,草木皆兵也好,我绝不能容忍皇上和孩子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闻人桀眼中的尴尬一闪而过,“我的事,你不是不知道,如月肚子里的孩子是闻人勋的,虎毒不食子,他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

袁氏皱眉摇头,“妾身一开始也认定孩子是他的,可皇上却笃定孩子是你的,我虽然觉得这事匪夷所思,却也不得不存着一点疑惑之心。”

闻人桀心中惊喜,却不敢让自己怀抱希望,“为今之计,只有等孩子出生之后再做定论了。”

袁氏展眉笑道,“殿下想弄清楚也很容易,你再找一个女人来,看能不能让她怀孕……”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闻人桀厉声喝断,“你在胡言乱语什么,除了如月之外,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碰别的女人。”

袁氏失声冷笑,“自从殿下回京,朝中几位权臣已向皇上请旨,要将亲族女儿嫁你做侧妃,旨意真的下来,你要抗旨不尊?那些贵族小姐进了门,能容忍你的冷落?除非你放弃你的身份地位和一切荣华富贵,否则,就绝不可能这一辈子只对着一个人。”

闻人桀冷冷看着袁氏,面上的表情越发严厉,“既然如此,我什么都不要就是了。”

“什么都不要?那把你当狗养着的那个人,还有什么理由留你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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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桀总算听出了袁一云的弦外之音,“说来说去,你还是要我离开她。(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殿下有所不知,在你到西琳之后,皇上就找了神算子看了你的魂,是龙魂没错。你前半生虽十分坎坷,后半生却峰回路转。琼帝身患顽疾,他的日子不会长久,殿下一时放手,来日必有转机。”

闻人桀也得承认袁氏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可在他心底,更希望她是在危言耸听,胡言乱语。

“我和她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我怎么能放她走,我怎么放得了手?”

袁氏回话的云淡风轻,“当初皇上本已对殿下情根深种,却还是放手让你回了西琳,殿下也该投桃报李,为她着想。”

闻人桀满心哀戚,“就算我放得了手,她又如何放得了手,她现在身怀有孕,你要我怎么离开她。”

袁氏冷笑道,“琼帝送补品只是一个开始,等皇上产下王子,琼帝若有异动,为时晚矣。为保他们母子平安,请殿下当机立断。”

“你要我怎么做?做违心的事让她心寒,让她自己离开我?”

袁氏双眸一闪,没有回话。

闻人桀冷笑着问了句,“这种事你不是第一次做了吧?”

袁氏被他一双眼紧盯着,难免也有点心虚,“殿下是什么意思?”

“这些日子在王府里发生的事,我一直都理不清头绪,可如今你承认了你的身份,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袁氏明知隐瞒不住,只能跪地请罪,“之前是妾身一时糊涂,做了错事。”

“你满心维护如月,自然见不得有人下毒害她。从那个时候起,闻人勋就怀疑如月的身份。你怕她留在我身边会给她惹来祸患,就想了一个方法,让她对我死心。”

袁一云摇头笑道,“那一夜的事,妾身并未插手,只是顺水推舟。琼帝派来的十个美人,原本就怀着不良之心,一得着机会,对殿下极尽勾引之能事。她们对殿下用药,妾身是知道的,我原本也想阻止,可为了皇上的安危……”

闻人桀冷笑道,“我相信你只是袖手旁观,可也正是因为你的袖手旁观,才惹出后面的祸事。”

袁氏上前一步,眸子里满是凌寒,“殿下伤害了皇上,我差一点就杀了你。”

她眼中的杀气毫不掩饰,闻人桀也禁不住脊背发凉,“原来我这些天一直走在刀刃上,我竟不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还好如月是真心爱我,否则我恐怕活不到今天。”

袁氏笑中掩饰不住的嘲讽,“就凭皇上对王爷的情谊,我也不会伤你一根汗毛。”

闻人桀也十分感慨,“你明明厌恶我,却要形影不离地保护我,你这一生都为别人而活,想来的确讽刺。”

袁氏面上并无异色,“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心甘情愿,从无怨言。”

她话音刚落,门外就有人禀报,说小王妃梦中腹痛,才惊醒了。

闻人桀惊惧万分,一路冲回房。

他进门的时候,明哲戟正坐在床上,冷汗连连,眉头也因为疼痛紧皱着。

闻人桀忙坐到明哲戟身边搂住她,“如月,你怎么了?”

明哲戟握住闻人桀的手,“肚子有点不舒服。”

“怎么突然肚子疼?”

明哲戟睁眼看了看他,强挤出一个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睡得好好的就疼醒了。”

“是我不好,我本该陪着你,我睡不着,就找云儿商量事情。我现在就要他们进宫去请御医。”

闻人桀还没下吩咐,明哲戟就出手阻拦,“小事而已,不必劳烦御医。”

她话音刚落,闻人桀就像想到了什么,“御医安胎药,你今天可吃了?”

明哲戟见他一脸惊慌,忙摇头答了句,“白日里我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就没吃安胎药。”

袁氏上前替明哲戟把了脉,“小王妃没有大碍,王爷不必担心。”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桌前,眯着眼看桌上摆着的各样贡品。

闻人桀将明哲戟放到一边,起身跟到桌前,“这些补品和赏赐我白日里都用银针验过,没有什么异样。”

袁氏冷笑两声,“有些东西本身无毒,对怀有身孕的人却大大的不好,为稳妥起见,还是请王爷叫人将东西都放到别处去。”

闻人桀点点头,即刻吩咐人检查房中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于孕妇有损。

众人忐忑不安地等了半个时辰,明哲戟小腹的痛感才渐渐平息下来。

闻人桀屏退闲杂人,袁氏也跟着侍从一起出门,她临走之前还特别用若有深意的眼神看了明哲戟。

明哲戟来不及思索袁氏要表达的意思是什么,闻人桀就坐到床边将她抱在怀里,“从今晚后,你一举一动都要加倍小心。”

“今天的事,大概也只是个意外,你不要小题大做。”

闻人桀低头苦笑,“怎么算是小题大做,你和孩子要是有个闪失,我恐怕也活不下去了。”

看他慌张焦急的样子,不像是做戏,明哲戟原本心生的一点怀疑也消失殆尽。

闻人桀拍了她的手背,手就要往她衣服里钻,明哲戟哭笑不得,就捏住他的手问了句,“你这是干什么?”

“想摸摸你的肚子。”

“我的肚子还没显,你能摸到什么?”

“一想到之后的几个月里孩子会一点点长大,我就觉得不可思议。”

明哲戟挑眉笑道,“不可思议?你又不是第一次有孩子,有什么不可思议。之前你的几个王妃都是怀胎十月把孩子生下来的。”

闻人桀轻咳一声,不自觉地避开明哲戟的眼神,“你和她们怎么能一样。你不该一直把这个当把柄,故意让我难受。”

怎么说来说去,倒像是她欺负人一样。

明哲戟笑着摇摇头,“我从前不是这样的,可近来却越来越介意。”

“介意什么?”

“介意你有过的女人,介意你有过的孩子,介意在分别的那九年里你不属于我。”

闻人桀眸子闪了闪,望着明哲戟笑道,“谁说我不属于你,我们人虽然不在一起,我的心却一直在你那里。”

恍惚中,明哲戟心中一片酸涩,酸涩过后,又觉得十分甜蜜,“你别以为花言巧语几句,我就不介意你滥情的过往。”

闻人桀笑的狡黠,“归根结底,我的滥情是拜谁所赐,你介意,我更介意,我这九年里,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没有一个真心待我,就连一云也是受了你的属意才对我不离不弃,所谓的滥情,只是一场荒唐。反倒是你,我一想到我们分别的那些年里,你每一天都跟那个人在一起,我就难过的像被人勒住脖子喘不过气。”

明哲戟甘拜下风,他现在越来越狡猾,动不动就反客为主,将她一军。

“我和舒辛虽然天天都在一起,可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若你属于我之前说这个,我一定不相信,可我现在也不得不相信,都说夫妻之间相敬如宾,你们竟真的清茶一饮。”

明哲戟正不知怎么接话,闻人桀就又笑着问了句,“作为一个男人,我实在不解,他是怎么做到对你隐忍了九年?我明明连九天都忍不了。”

明哲戟想到她和舒辛成婚的最初,他是因为心有所属,才对她刻意保持距离,至于后来种种……

闻人桀见明哲戟发呆,猜她心有愧疚,就笑着玩笑一句,“男人即便是对着不喜欢的女人,该做的事也会做,你的皇后,也许天生……”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明哲戟皱眉打断,“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闻人桀受了驳斥难免不快,“怎么我才说他一句,你就忙不及替他说话。亲疏远近,高下立见。”

明哲戟正色道,“我同你亲近,同他疏远,才受不了你诋毁他。”

闻人桀闻言,神情渐渐缓和,面上又露出一丝圆融笑意,“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我却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不公平。”

“哦?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闻人桀眼珠转了转,语气中带了一点调侃的意味,“我救你的那一晚就喜欢上你了。”

“信口开河。”

“绝无半句虚言。”

“你才说男人对不喜欢的女人,该做的事也会做,喜欢一个人和想得到一个人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你那个时候,只是想要一个女人。”

闻人桀思索半晌,终究笑着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最初的最初,我只是对你动了心,可想要和喜欢,并不是那么容易区分的。如果我说我的第一次是你,你一定不相信。可在那一晚之后,我就欲罢不能了。”

明哲戟看着闻人桀,看着看着就出了神,半晌才似笑非笑地说了句,“欲罢不能的何止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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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哲戟醒来的时候,闻人桀已经出府了,等她洗漱穿戴好,袁氏就亲自把早膳端到她房中。(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服侍的丫鬟们都退出门去,房中就只剩下她们二人。袁氏等明哲戟喝了半碗粥,才试探着问了句,“皇上以为,昨天在那一堆贡品里动手脚的是谁?”

明哲戟一愣,“难道不是闻人桀送来的东西有古怪?”

袁氏一皱眉头,“王爷回来之前,臣细查过那些东西,都是寻常的补品赏赐,并没有什么蹊跷。臣回避之后,还有谁碰过那堆东西?”

明哲戟回想昨日的情形,一时也有点糊涂,“除了搬东西的下人,就只有子枭用银针验过一堆赏物。”

袁氏双眸一闪,半晌沉默不语。明哲戟却从她的表情里猜到她想说的话,“你怀疑子枭?”

袁氏犹豫了一下,随即从座上跪到地上,对明哲戟拜道,“臣知道皇上对殿下一往情深,殿下对皇上也百般呵护。可殿下现在分明就是在怀疑皇上肚子里的孩子是闻人勋的,他对闻人勋恨之入骨,接受不了你怀育他的孩子也属人之常情。”

明哲戟不愿相信袁氏的猜测是事实,可她回想过去这些天闻人桀的种种,心中也难免生出动摇。

那个人,不是她从前认识的单纯少年,他杀人不眨眼,自己的孩子死在城下,都面不改色,要除掉一个仇敌的孩子,更不在话下。

袁氏见明哲戟变了脸色,忙扶她的手劝道,“是臣胡言乱语,皇上不要当真。殿下对皇上感情深厚,爱屋及乌,若非不得已,他一定不会伤害孩子。”

明哲戟面上虽笑,但一颗怀疑的种子,到底还是在心里落下了,“子枭一早出去,是去上朝了,还是去兵部了?”

袁氏躲闪明哲戟的目光,“兵部尚书卧病,殿下昨晚叫我备了礼,他一早就去了尚书府探病。”

“公事都不顾去探病?”

袁氏明知隐瞒不过,索性对明哲戟和盘托出,“自从王爷从边关回来,朝中的几位权贵就有意将女儿送到王府做侧妃。琼帝几番斟酌,已经敲定了几个人选,只等下旨叫殿下完婚。”

明哲戟虽然之前就有预感,可如今预感变成现实,她还是觉得心凉如冰。[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她从前的独占欲没有这么强烈,可现在,她内心深处那些阴暗的想法,让她自己都觉得害怕。

袁氏点到即止,半字也不肯多说。

闻人桀赶在晌午之前回到王府,陪明哲戟用了午膳,又带她去后花园散步。

明哲戟心事重重,本还愁眉不展,可她一看到花园里的两只小鹿,立时愁云尽散。

她急着跑去看鹿,就快走了几步,闻人桀忙追上她拉她的手,“小心点,慢些走。”

明哲戟扭头对闻人桀一笑,“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两只鹿?”

闻人桀笑着摸她的头发,“猜你会喜欢,我就特别吩咐他们去弄的,下面的人办事不利,拖到今天才送来。”

明哲戟走去摸了摸两只鹿的鹿头,难得它们不怕人,见到她非但不多,反而更凑近了让她亲近。

闻人桀笑容款款地站在她身后看了半晌,轻声问了句,“当初我送你的那两只鹿,是不是长大了?”

明哲戟笑道,“长大了是长大了,奇怪的是那母鹿从不曾生育。”

闻人桀默然不语,半晌才上前笑道,“这世上的事哪能事事顺心,难得它们恩爱,就足够了。”

他这话像是就事论事,明哲戟却听出了弦外之音,就站直身子对他问了句,“子枭,要是我肚子里怀的不是你的孩子,你能对孩子视如己出吗?”

闻人桀被问的笑容僵在脸上,表情变得十分滑稽,“怎么突然之间问这个?”

明哲戟拉他的手一同坐了,“我只是说如果,如果我怀的不是你的孩子,你能接受吗?”

闻人桀被明哲戟盯着,心也像被人用尖刀刺穿了,他虽然从前就猜到明哲戟怀的不是他的子嗣,却一直都心存侥幸。她之前明明都极力澄清的,怎么突然就改了口风,试探起他的心意来了。

她也终于认清事实,不想再自欺欺人了吗?

明哲戟还不知道在短短的时间里,闻人桀的心已百转千回,“你的脸色怎么变得难看,如果,我只是说如果,玩笑而已,你干嘛当真。”

闻人桀面上的悲伤掩藏不住,就垂下眼,尽量掩饰住表情,“如月,你比我的命还重要,你的孩子就是我的骨肉,他的命也会比我的命重要,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尽我所能,给他他想要的一切。”

他的眼神虽晦暗不明,表情却极尽真诚,明哲戟的心刹那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她之前不该怀疑他的,他怎么会伤害她,伤害孩子,是她庸人自扰。

闻人桀看着明哲戟,脸上的笑容越扯越大,随即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你笑起来好看,以后都不要皱着眉头了,要一直对我笑。”

明哲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与闻人桀太过亲近,就推了他一把,没想到他搂她腰的手非但没松,反而抓的更紧,“你想往哪跑,我连抱你都抱不得了吗?”

明哲戟脸一红,满心想着让他别在一群侍从面前丢人现眼,就特别捡了句煞风景的话,“听说你一早起就去拜见未来的岳父大人了。”

闻人桀果然沉了脸色,抱人的手也一点点松了,“你怎么知道的?”

明哲戟本想让他正经一点,可看他一脸如丧考妣的表情,她心里也有点难过起来,“这么说是真的?你要娶尚书的千金做侧妃?”

闻人桀闪避明哲戟的眼神,苦笑着摇头,“要是你现在就跟我走,我就谁也不用娶了。”

明哲戟见闻人桀神情落寞,心里也有点后悔说这些让他难堪,“其实我一早就知道结果,只怪自己不够豁达。放心,从今晚后,我不会再说这些话为难你了,你做你该做的事,我要你的心就够了。”

一瞬之间,闻人桀生出了放弃一切的心思,可一瞬就只有一瞬,转念之后,他把到嘴边的话又嚼碎了重说,“云儿说当初你找人看了我的龙魂,是不是看错了?”

明哲戟笑而不语,任凭闻人桀不依不饶,她也讳莫如深。

二人正说话,侍从来禀报,“千里侯入府求见。”

闻人桀心里奇怪,怎么他午前才去了尚书府,千里侯就忙不迭地跑过来,要是他记得不错,这老家伙也有个适龄女儿选秀未成,等着寻权贵联姻来着。

明哲戟见闻人桀一副如鲠在喉的模样,就笑着说一句,“你有事你先去,我在这里吹吹风,喂喂鱼。”

明哲戟上前帮她裹好披风,“天冷了,不要在外头久站,过一会就叫人送你回去。”

明哲戟笑着点点头,等闻人桀走了,她就向侍从要了鱼食,在金鱼池旁喂鱼。

入秋时节,天气渐寒,一阵冷风吹过,明哲戟打了个冷战,才预备回去,转身时却吓了一跳。

不远处站着的,正是多日不见的叶玉珠。

自从她入府,这个女人就像是从她眼前消失了,要不是她之前中毒的事跟她有所牵连,她几乎要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叶氏见明哲戟站在原处不动,就走上前对她冷笑,“小王妃好气色。”

明哲戟一想到她为了一己私利杀害亲生骨肉的恶行,就不想再看她一眼,更不论说同她说话。

叶氏见明哲戟转身要走,就疾上前两步拉住她的胳膊,“若不是因为你,我的孩子不会一生下来就是天盲,也不会惨死在异国他乡。你如今却怀了那薄情人的孩子,很好,天理循环总不枉。”

这女人身上也不知扑了什么香粉,明哲戟一闻着就觉得头晕目眩。

两人拉扯间,叶氏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直往明哲戟小腹刺去。

明哲戟虽全身无力,危急关头也勉强对付得了一个弱质女流,她忍着头疼不适劈手夺了叶玉珠手里的刀,一把扔进鱼塘。

叶氏一招不成,干脆用尽全力推了明哲戟一把,明哲戟原本就站在鱼塘边的石台上,被她一推,重心不稳,眼看着就要跌进水里。

慌乱之间,她脑子一片空白,原以为自己必然会落水,歪斜的身子却落进一个怀抱,不觉中她已两脚腾空,再落地时,就是平地。

一云跟随她这些年,她却一直都没有机会见识她的身手有多好。

袁氏冷眼看着还愣在原地不动的侍从丫鬟,扶住明哲戟笑道,“小王妃怎么这么不小心,怀着身子就不要往危险的地方去了,我陪你回房休息。”

叶氏面如土色,一脸的不可置信,她才要开口说什么,就被袁氏一个凌厉的眼色吓得嘴都不敢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哲戟被护送着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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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们才想亦步亦趋地跟上明哲戟,却被袁氏一个眼神喝退。(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明哲戟扶着袁一云的手笑道,“你干嘛吓唬他们?”

袁氏的表情远没有明哲戟这么轻松,“要不是我不放心皇上一直守在暗处,后果不堪设想……事到如今,皇上还不信整件事是闻人桀在背后捣鬼吗?”

明哲戟这才收敛笑容,“那个女人为人狠毒,之前因为孩子的事,她也一直对我有怨恨。”

袁氏不敢苟同,“就算贱人对你有怨气,她是怎么跑到园子里来的,她原本不是被闻人桀禁足了吗。”

明哲戟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必再说了,我才闻到了难闻的味道,身子不舒服,要回去躺一躺。”

袁氏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可明哲戟表明不想听,她也不愿再多说什么惹她讨厌。

明哲戟回了卧房,袁氏又小心伺候她躺下,守在床边等她睡着。

待袁氏退出门,明哲戟才睁开眼坐起身,因为之前发生的事,她还惊魂甫定,叶氏的出现的确蹊跷,下人们没有及时反应,也很让她生疑,可即便如此,她也不信是闻人桀在幕后指使。

闻人桀见过千里侯,傍晚又进了宫,吃过晚膳才回府。

明哲戟见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忍耐不住就问了句,“白日里的事,没人同你说起?”

闻人桀一愣,“白日里的什么事?”

看他的模样,实在不像故作不知,明哲戟就笑着摇摇头,“没什么,不重要。”

二人对面落座,才想说几句闲话,外头就有侍从禀报,说叶氏在房中自尽。

明哲戟心里一惊,闻人桀也变了脸色,两个人对视一眼,表情都不怎么好。

沉默半晌,还是闻人桀开口问了句,“她是怎么死的?”

“白绫。”

闻人桀在心里冷笑,那毒妇谋害亲儿,活该千刀万剐,哪配用白绫自尽。

明哲戟也大略知道叶玉珠的人品,她把自己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绝不会轻易自裁,必定是有人杀了她,又做出她自我了结的假象。

她怀疑的凶手,一个是一云,一个就是闻人桀。(wwW.mht.la 无弹窗广告)若出手的一云,必定是对白日里的事气不过,一心想为她出气,若动手的是闻人桀,那就少不了杀人灭口的嫌疑。

闻人桀见明哲戟扶头,忙将人屏退,小心把她抱到床上,“头痛?还是身上哪里不舒服?”

他一句没说完,明哲戟就一阵恶心,可她只是干呕了两声,最后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闻人桀倒了一杯温水,伺候明哲戟饮了,“叶玉珠是她咎由自取,你何必因为这个为难自己。”

明哲戟何尝不知叶玉珠死有余辜,可她见闻人桀如此冷清,心中难免生出兔死狐悲的怆然,“你和她夫妻一场,她死了,你竟没有一点伤心?”

闻人桀如鲠在喉,半晌才苦笑着回了句,“我说不伤心,你会骂我无情,可我若说我伤心,你却又要心酸。当初我的确恨不得想杀了她,可气过了,冲动也没有了,她如今死了,我除了感慨自作孽不可活,心里实在没有别的想法。”

明哲戟明知纠结不出什么,索性也不纠结,转而问了句,“白日你去尚书府,之后侯爷上门,傍晚你又入宫,是不是为了娶侧妃的事?”

闻人桀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两位侧妃不能同时进府,皇上同我商量了一个次序,定了日子。”

除此之外,闻人勋也问了明哲戟的状况,他当然不会把这个告诉她。

明哲戟心里介意,面上却不能表现出介意,就故作无恙地对闻人桀笑道,“子枭,能等孩子出世再娶别人进门吗?”

闻人桀何尝不想如此,可闻人勋像是故意要给他找麻烦,旨意是一早就拟好的。

明哲戟见闻人桀一脸难堪,也猜到他无能为力,未免他愧疚,就笑着安抚他一句,“我只是随口一说,其实有人没人,于我也并没有什么两样,我自过我的清净日子就是了。”

她原本是想说一句轻松的话,可听在闻人桀耳里,就莫名有了几分心酸的意味。

第二日一早,闻人桀又趁着明哲戟未醒就出门去了。

袁氏照旧端早膳进房,明哲戟若无其事地用了膳,喝茶时才将人屏退问了句,“叶氏是你杀的?”

袁一云料到明哲戟会问她昨天的事,她答话时也没有半点犹豫,“若动手的是我,绝不会让她死的那么容易,必定要折磨那贱人一番才消我心头之恨。”

将人勒死之后再用白绫挂上房梁,的确不像一云的作风。

明哲戟笑着摆摆手,“你只当我没问。”

袁氏沉默半晌,还是试探着说了句,“皇上怀疑昨天的事是王爷杀人灭口?”

事情接二连三发生,要说她心里一点怀疑都没有,实在不合情理。可要她真的认定闻人桀因为私心的缘故想对她的孩子不利,她却更做不到。

虽然她怀孕之后,他对她的疏远显而易见,有些事,虽然在最初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扎到心里的刺会慢慢腐烂化脓,潜移默化地变质。

大概是白日里思虑太重,当晚明哲戟就做了一个噩梦。

她梦到了摔在城楼下的那个无辜的孩子。

鲜血淋漓。

一身的鲜血淋漓。

明哲戟从梦中惊醒的时候,闻人桀也马上醒过来了,他伸手抱她,却被她下意识的一把推开。

她才在梦中看到他狰狞诡笑的脸,人还没从梦境和现实中完全剥离。

闻人桀被推开之后,颇有些不知所措,好半晌也不敢再靠上前,等明哲戟平静下来,他才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如月,你怎么了?”

明哲戟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就强挤出一个笑对闻人桀道,“做了个噩梦而已。”

“梦到了什么?”

梦到什么她当然不能实话实说,她又不想撒谎骗他,就胡乱敷衍一句,“没什么。”

闻人桀伸手握住明哲戟的手,弯下腰看她的眼睛,“看着我,告诉我你梦到了什么?”

明哲戟被盯的无容身之处,只能摇头躲避他的眼神,“别问了,我不想说。”

闻人桀又问了几次,都没有得到结果,只能怏怏作罢。等他重新扶明哲戟躺好,却迟迟不见她入睡,而是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如月,你睡不着吗?”

明哲戟一声轻叹,“我吵到你了?你去别的房里睡吧。”

闻人桀试着把她搂到怀里,轻轻抚摸她的手臂脊背,“怎么会吵到我,我是担心你,要是你睡不着,我们就说说话,兴许说几句你就困了。”

他手上动作温柔,她身子却僵的像石头一般。

闻人桀顾自说了半晌,明哲戟都没有接话,他这才发觉不对,“是我在,所以你才睡不着吗?”

明哲戟心里万万不想承认,可她一想到刚刚那个鲜血淋漓的梦境,她就一身冷汗淋漓。

说她精神恍惚也好,她总觉得他下一步的动作就是要拿刀捅她的肚子。

闻人桀见明哲戟沉默不语,就笑着松了抱她的手,“你睡吧,我去书房坐一会。这几天你身子不好,我就不在你身边闹你了。”

闻人桀披衣下床,屈身在床前摸了摸明哲戟的头发。

四周太暗,她看不清他眼里的内容,却莫名觉得十分心酸。

闻人桀出门之后,明哲戟的心虽渐渐安定,却平白添了许多空虚失落。

她想了很多事,他们的从前,现在,还有看不清前路的未来,也许这天下间,有一些有情人,注定有缘无分,强求不得。

约么过了一个时辰,闻人桀笃定明哲戟睡着,就悄悄回房,坐到床前静静看她。

其实明哲戟并没有睡着,从闻人桀进门,她就听到了,为了掩饰尴尬就只能闭着眼装睡。

闻人桀的手伸到明哲戟额边,却又在触到她的前一刻又收手回来。

明哲戟一动不敢动,她虽然看不见他,却能感觉得到他心里的悲伤和无奈。

她又何尝不是同样的感受。

所以在他低头吻住她的时候,她就控制不住地环住他的脖子回吻了他。

闻人桀没有追究她为什么赶他走,又为什么要装睡,他在她吻住他的那一刻脑子空白,马上就抱住了她。

他的手托着她的背,尽量让她的上身拱向他,一开始还用着力,渐渐地他就感觉到她把身子的重量都挂在揽住他脖子的手臂上了。

两个人的呼吸都乱了,接吻的动作也做的乱七八糟,毫无章法的互相索取之后,闻人桀抵着明哲戟的额头苦笑,“爱一个人竟然是这么辛苦的事,爱上你以后,我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不能承受得了的。”

明哲戟也想笑,可她知道自己咧嘴的表情更像哭,“你去爱别人吧,如果不这么在乎,也就不会这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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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明哲戟身上的反应也越来越强烈,闻人桀搬离之后,袁氏就日夜不停地在她身边照顾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王府内外,只传说两个王妃都怀孕了。

这中间琼帝又派人送了两回补品,又过了不到三个月,闻人桀正式迎娶兵部尚书的千金入府做侧妃。

之后的十几天,明哲戟足不出户,一直都没见到那个才满十七岁的女孩,直到这一日她心血来潮去后花园,就撞见闻人桀带着尚书小姐喂那两只鹿。

明哲戟远远看着两人,不知怎的脑子里就闪出“郎才女貌”四个字,她对那小姑娘是有些艳羡的,即便她在她那个正青春的年纪,也从来没有这么无忧无虑地笑过闹过。

袁氏生怕明哲戟伤心,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时还颇有些手足无措,“皇上,天气冷了,我们回去吧。”

明哲戟笑着看她一眼,点了点头。两人还没回到正厅,就有侍从飞跑来禀报,说皇上召小王妃入宫。

明哲戟和袁氏心中都是一惊,“谁来传旨?”

“宫里的大总管亲自来传旨,叫王爷和小王妃出来接旨。”

袁氏皱着眉头对侍从道,“王爷和侧王妃在后花园,你快去叫人,小王妃身子不适,不能久跪,别叫我们等急了。”

侍从忙领了吩咐去了,明哲戟和袁氏就先走到前厅接旨。

总管见明哲戟要跪,忙躬身拦住,“皇上特别吩咐,小王妃不必行礼,坐在一旁就好。”

袁氏见总管公公温言恭敬,就笑着问了句,“大人可知皇上召小王妃进宫做什么?”

总管公公眼珠转了转,轻声笑道,“皇上刚得了南瑜送来的燕窝和西琳送来的雪莲,叫人煮了燕窝雪莲粥,请小王妃进宫去吃。”

袁氏心里担忧,就冒昧问了一句,“小王妃身子不方便,臣妾能不能斗胆也陪她一同进宫。”

总管公公看了一眼袁一云的假肚子,轻声笑道,“王妃自己也怀着身子,怎么好劳动,请你找几个聪明伶俐的丫头跟着就好。(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他话音还未落,闻人桀就从后头匆匆赶过来,一看到明哲戟与袁氏并肩站着,就不自觉地露出个僵硬的笑容。

这边把旨意接了,总管公公就吩咐人将软轿抬进院子,“皇上体恤小王妃,不叫坐车,特别叫人准备了八抬大轿,请小王妃上轿。”

闻人桀拉住明哲戟的手,“你要是不想去,我去宫里谢罪就是了。”

明哲戟笑着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摸了摸他断掉的那一条手臂,“天气冷了,你别穿得那么单薄,适时加衣。皇上不见我,我也想见他,有些话,总想当面跟他说。”

闻人桀见她面色淡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目送她上轿。

进宫的一路,轿子稳稳,明哲戟的心却忐忑不安。

轿夫将她一路抬到闻人勋的寝宫门口,她下轿时才发现,下雪了。

天色渐昏,四周围的宫阁楼宇都被初雪映衬的有些苍凉。明哲戟裹紧身上的袍子,在手上呼了一口气,正预备扶着丫鬟的手拾级而上,一抬头,却看见闻人勋正面带微笑地站在殿门口。

明哲戟一愣,也不知该行礼还是该上阶,两人就这么一上一下地对望,彼此眼中的情绪都繁杂不明。

最后还是闻人勋笑着说了句,“王妃不必多礼,小心些上来。”

两个丫鬟诚惶诚恐地扶着明哲戟,一路都在提醒她地滑,好不容易走上阶顶,明哲戟本想屈身行礼,就被闻人勋伸手扶住,“都说了不必多礼,你现在身娇肉贵,一切谨慎为上。”

自从那日之后,两人就再没见过面,是明哲戟的错觉还是怎的,她只觉得他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更年轻了,形容之间却多了几分憔悴,面色比雪色还白,被素装裹着的单薄身子矗在殿前,像是要化在雪里。

明哲戟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闻人勋却笑着握住她的手,“我才在里面批奏章,下头服侍的人说外头下雪了。上一次见你,天气还暖,一转眼几个月就过去了。”

明哲戟的手被他抓在手里,他用的力气虽是松的,她却不好挣脱,只能尴尬地任他拉着。

两人并肩看了一会雪景,她才开口问了句,“不知皇上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闻人勋本来在出神,被明哲戟一句叫回魂,“忘了王妃身子不宜久站,我这就扶你进殿。”

他们两个的身份,实在不适宜在人前如此亲近,闻人勋故意这么做,多少是怀着恶意的心想给明哲戟难堪。

明哲戟怎么会让他得逞,面上泰然自若。待殿中只剩他们两人,闻人勋的殷勤果然就松懈了不少。

“如月这些天身子可好?”

“多谢陛下关心,我一切都好。”

闻人勋顾自上榻,拿暖被盖了腿,两只手也放在手炉上暖。

明哲戟被让到他对面坐了,闻人勋见她低头往手上哈热气,就把手炉推到她面前,“好不容易才把人支出去,这会不想叫人进来送,晃来晃去的太烦,你将就用我的。”

明哲戟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推辞,接过手炉放在膝盖上暖手。

闻人勋打量了一下她的肚子,笑着问了句,“出门怎么连护手也不带,子枭也够粗心的。”

明哲戟猜到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没有接话。

闻人勋讨了个没趣,却没有打退堂鼓的意思,而是单刀直入地问了句,“听说他这些天一直冷落你,反倒十分宠爱新入府的侧妃。”

明哲戟早就猜到他要拿尚书小姐说事,她很想装作不在意,可她脸上的表情多少还是出卖了她,“从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喜新厌旧是人之常情。”

闻人勋见明哲戟说话的时候不看她,就抓住了她的把柄一般,“别人喜新厌旧,子枭却不会喜新厌旧,否则他不会对你执着那么多年。他之所以冷落你的缘故,大概是你们之间因为这个孩子生出了嫌隙。”

明哲戟听了这话,就不再回避闻人勋的目光,“这不正是皇上的目的。只是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让他怀疑孩子不是他的。”

闻人勋打开食盒,端出暖着的燕窝雪莲粥递给明哲戟,“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的身世,我身上没有闻人家的血统,我的儿子们,其实都没资格继承皇位。”

明哲戟一皱眉头,心中犹疑不解,“皇上身世的秘密,除了你自己知道,恐怕没人知晓,你又何必在意?”

闻人勋摇头苦笑,“从头到尾,在意的人都不是我。这天下间知道我身世秘密的,除了你我,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对我很重要,我曾经亲口许诺,要将皇位传给有闻人家血统的人,我不能食言。”

他说话的时候,眼中的哀伤掩藏不住,明哲戟也敏感地知觉到了。

可闻人勋的失态只有一瞬,面上就马上恢复笑颜,“我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如月应该明白了。我在亲王里选定子枭的理由,是因为我和他算是兄弟,我对他比对其他人多了一分情谊,当初我之所以要将子枭的侧妃与孩子接进宫,也是因为这个。可惜那个孩子的资质平庸,他的母妃……不提也罢。”

明哲戟半晌无语,她不是不想说话,而是实在不知该说什么。闻人勋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摆明是跟她摊牌的意思,他是挑明了等孩子出生之后,就要把人从她身边带走。

明哲戟面容惨惨,闻人勋却视而不见,走下地把她手里的手炉拿回自己手里,“我选定你的理由,更不用说,这天下间没有哪个女人的血统比得上西琳皇家。说来奇怪,孩子是你的,我的心反倒平静了许多,也没有从前的许多不甘。”

明哲戟站起身,跪在闻人勋面前,“我这一生,跪天跪地跪父跪母,从没任凭本意屈尊跪过别人。皇上与我是一样的身份,你一定知道这一跪意味着什么。”

闻人勋见她挺着肚子跪在地上,心中虽不忍,却并不下地扶她,“如月在位十年有余,在朝政上颇有建树,要是没有几位权臣搅乱朝局,再加上你那个颇有野心的妹妹,你的皇位未必坐不稳,你的孩子本应生为帝王,我如今许诺他皇位,于你来说,就算不是一个天大的惊喜,也绝不该是一个避之不及的灾祸。”

明哲戟心中好不悲凉,“你我都是在那把椅子上坐过的人,为权利付出的代价,没有人比你我更明白,我身为皇储,继位是身不由己,要是能选择,我未必会争取皇位。我只希望我的孩子一生平安,快乐,不要被皇权的荣耀束缚,不要牺牲感情成全帝位,做他想做的事,喜欢他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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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勋轻轻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亲自将明哲戟扶起身,“如月又怎么知道你的孩子对皇位无所执着,你们明哲家的女儿并非个个如你,毕竟也有明哲弦那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明哲戟也不知怎么回话,闻人勋将她安置回榻上坐,一边又笑着调侃道,“孩子还没出生,你我就算争论出一个高低也没有意义,要是你生的是女儿,就什么麻烦也没有了。”

明哲戟原本忧心忡忡,听到这话也不自觉地笑起来,“实不相瞒,从我登基时你送来的第一封道贺国书开始,我就不喜欢你。作为一个君王,你显然比我更适合,可在人品上,我一直都诟病你不够磊落。”

闻人勋不怒反笑,“当初我一开口就向你要了千两黄金,万两白银,你觉得我霸道贪婪?”

“千两黄金,万两白银只是一个开始,我知道你的野心绝不仅限于此,你连年兴兵,图谋秦州,陇州,为了吞并西琳不惜穷兵黩武,生灵涂炭。”

闻人勋面上非但没有羞愧之色,笑中反而多了一丝狡黠,“我之所以得寸进尺,也是因为你软弱可欺的缘故。这些年我之所以会不遗余力地对付你,还有一个说不得的理由,我恨你策反了子枭,引北琼内乱,同室操戈。因为他曾经的背叛,直到现在我还不能对他放下芥蒂,你可知,他也是我一度认定的皇位继承人。你教他做的那些事,帮他做的那些事,反倒弄巧成拙,适得其反。”

明哲戟心中吃惊,面上苦笑着点头,“所以你是寒了心,才要把他的孩子一个个抢过去?”

“余妃的事,并不全是我的过错,怪只怪子枭拢不住女人的心,没有让余氏对他死心塌地,是她对我投怀送抱,我只是顺水推舟。”

明哲戟失声冷笑,“皇上夺走的那个孩子毕竟是子枭的亲生骨肉,就算你有心托之以皇位,也不该让他们骨肉分离。”

闻人勋面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我说子枭拢不住女人的心,你才生我的气?经过这么多事,他到底也学乖了,对自己不喜欢的人,也肯用心周旋。尚书小姐才入府短短几日,就已对他死心塌地,一片痴情。”

明哲戟听出他话里的幸灾乐祸,就掩饰心中的酸楚笑道,“皇上不必特意说这些话,我虽然是个女人,却也有更重要的身份。夜夜小说网WWW.mht.la

闻人勋看着明哲戟的表情变化,眼中满是好奇,“子枭有过那么多女人,你居然还能心无芥蒂地跟他在一起,我实在不相信明哲家的女儿会有如此心胸。”

明哲戟也看着闻人勋,目光清冷,“旨意是皇上下的,人也是皇上选的,你如今说这些话又是何必?”

闻人勋总算抓到明哲戟表情里的破绽,笑容也带了几分调侃的意味,“所以你心里是怪我的,怪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挡在你和他中间。”

明哲戟笑道,“见皇上之前,我心中的确怨恨,可既然你把话说清楚了,你的所作所为,并非不可解。你我身为帝王,的确不该把情爱掺杂到政局里。你之所以忌讳我,不过是因为你认定我是子枭的软肋,只要我在,他就永远变不成你希望的样子。”

两人四目相对,半晌无言,帝王的孤独,果然只有帝王才能体会,正是所谓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闻人勋吩咐人去御花园折了一枝梅花,送给明哲戟,“不瞒你说,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对你抱有私心,我对你的感情虽不是男女之情,我却的确很想把你留在宫里做我的知己。我一个人寂寞了这么多年,有很多话,对我心爱的人都难以启齿的话,好像都能轻而易举地跟你说,这种感觉十分奇妙,也曾令我惶恐不安,好在现在还不需要做决定,只等你诞下麟儿,才是尘埃落定时。”

明哲戟笑而不语,可她心里知道,没有尘埃落定时了。从她在后花园看到闻人桀言笑晏晏地对着新人的时候,她就知道没有尘埃落定时了。

这么多年的分分合合,纠结纠葛,不是不爱,却是不信,两个人在一起,若不能让彼此都快乐,何不当机立断,互相成全。

明哲戟的轿子回到王府的时候,闻人桀正打着伞等在大门口。

轿夫们落了轿,只等闻人桀下吩咐。闻人桀才想让他们把轿子直接抬进院子,明哲戟就掀了轿帘走出来,“不用麻烦,我自己进去。”

闻人桀忙迎上前,扶着她的手把她领出来,“冷吗?”

明哲戟将闻人勋送给她的手炉递到闻人桀手里,“你的手像冰一样,还问我冷吗。”

闻人桀讪笑着默默接过手炉握在手里。

他不会傻到问她进宫之后同闻人勋说了什么,她也没有主动跟他解释的意思,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不提她这一趟出行,只微笑着望着彼此。

明哲戟抓起闻人桀捧手炉的手,轻轻在他两只手背上哈气,“你等了多久?”

她的呼吸扑到他手上的一刻,他的心都要化了,“没等多久。”

“还说没多久,打着伞身上还落了这么多雪,我掀开帘子的时候,还以为你是个冰塑。”

闻人桀扔了手炉,笑着将明哲戟抱在怀里。

明哲戟也将手环上闻人桀的背,轻轻地回抱了他,这大概是他第一次不顾旁人的眼光,安然接受他的亲近。

拥抱的时间长到两个人都生出天荒地老的错觉,直到闻人桀感觉到明哲戟顶着他的肚子动了动,他才笑着松了手,“孩子冷了,我们进去吧。你乖乖坐到轿子里,我们在房里见。”

明哲戟难得任性,她握住闻人桀动不了的那只手,拉着他往前走。

闻人桀只能苦笑着跟上她的脚步,“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冻伤了脚,我可不管。”

两个人很久没用这么轻松的语气说过话了,好像这些天笼罩在他们头上的阴云,也从来没有存在过。

从门到门的这一段距离,明哲戟没有提议打伞,闻人桀也就顺着她去了,踏雪而行的一路,他们心里都是同样的想法,要是这一走,没有终点,那就完满了。

“子枭,你有什么心愿未了?”

闻人桀被问的一愣,“怎么突然这么问?”

明哲戟展颜笑道,“我就是好奇,好奇你有什么事想做却做不到。”

闻人桀也情不自禁地笑起来,“说到想做却做不到的事,的确有一件,我想为你拉一次绰琴,让你再听一回我当初为你而奏的那一首琴曲。”

明哲戟一阵心酸,面上却笑容不减,“曲子刻在我脑子里,永远都不会忘记。”

她一边说,一边把他的手又抓紧了些,“其实我也有一件后悔的事,我后悔当初放你回来,我该把你困在我身边的,即便你之后厌烦了我,我也要抓着你的人不放,你跑掉了,我就追到天涯海角要把你追回来。”

闻人桀的眉眼间都生出掩饰不住的笑意,“你要是对我有誓死不放手的执着,我们之间也不会经历这许多坎坷了,我们之所以分别了那么多年,就是你不够喜欢自己的缘故。”

他说的一点也没错,她不是不够喜欢他,只是不够喜欢自己。她不够自私,不够洒脱,总是瞻前顾后,想东想西。

前半生匆匆而过,她又何尝不想任凭自己的心意随心所欲一次。

两人走到卧房门前,闻人桀帮明哲戟拍掉身上的雪,笑着问了句,“今晚我能留下来陪你吗?”

明哲戟心里叫嚣拒绝,嘴上却不自觉地说了一声好。

闻人桀笑着揽住她的腰,小心翼翼地扶她踏过门槛,又在外头抖落了斗篷上的雪,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进门。

两人换了衣服鞋袜,双双坐在暖榻上喝茶,原本是面对面隔桌相望,闻人桀却忍不住坐到明哲戟身后抱住她。

他的手环上她的腰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下,明哲戟当然感觉到了,却故作不在意,还笑着问了句,“晚上吃什么?”

闻人桀这才放开手脚,原本只是轻轻搭在她肚子上的手也滑动着轻抚起来,“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他话音才落,就有侍从来问,说侧妃寻他过去。

明哲戟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这些天你都陪她一起用膳,今天突然不过去,她一定伤心,你去吧,我叫一云来服侍我。”

闻人桀心里酸楚的无以复加,眼中也尽是哀苦,“你赶我走,是怕我在你身边,还是想留我却说反话。”

明哲戟听了这一句,喉咙像被什么扼住,连气都喘不上来了,“想留你如何,不想留你如何?”

闻人桀哼笑一声,将下巴埋进明哲戟肩窝,“不管你想不想留我,我都不走。我要把这些天想对你做的事,一次补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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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下了一天一夜,雪停的时候,闻人桀才从明哲戟身边离开。夜夜小说网www.yeyexs.cc

那天之后,他们就彻底断绝了联系,闻人桀像是刻意避嫌,明哲戟更不会主动找他。两人之间微妙的距离一直持续到本该是明哲戟临盆前的半月。

明哲戟早起是被疼醒的,她梦中就觉得腹痛,一睁眼,却见袁一云跪在地上。

明哲戟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对袁氏问了句,“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一进来就跪着?”

袁氏恭恭敬敬地对明哲戟行了一个伏礼,磕头谢罪,“臣让皇上吃苦,是臣对不起你,皇上要体谅臣的苦衷。”

明哲戟才要问她这是干什么,肚子就又一阵撕裂般的绞痛。

她才忍不住叫了一声,袁一云就起身对门外高呼道,“小王妃摔了一跤,快请御医。”

候在门外的侍从丫鬟们都慌慌张张跑进门,见明哲戟在床上疼的死去活来,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连滚带爬地跑出去找人叫御医。

闻人桀一早上朝,人不在府中,袁氏叫来待命的稳婆,吩咐她帮明哲戟接生。

明哲戟生产的日子未到,孩子却不是难产。

下人们都知袁氏厉害,都守在院子里不敢进门,房中就只有连稳婆在内的三个人。

闻人桀这一辈子都没经历过这般疼痛,痛到她的四肢百骸,每一根手指脚趾都麻痹。

袁氏紧紧握着明哲戟的手,在她耳边轻声安抚,“皇上,一切就要结束了,请你努力忍耐,剩下的一切都交给臣。”

之后发生了什么,明哲戟记得很模糊,唯一还在她意识里的,是在昏迷前的一刻,她听到了似乎是婴儿的哭声。

闻人桀回府的时候,侍从丫鬟们都跪在院子里,他一见到他们瑟瑟发抖的模样,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冲进卧房之后,一颗心彻底凉到底。

他远远就看到了血,一床的血,血床底下跪着的,是吓得手足无措的稳婆和面无表情的袁氏。

明哲戟身上的汗还没有干透,人却紧闭着眼一动不动,闻人桀冲到床前叫她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半点回应。[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

她的脸白得像纸,胸口也没有起伏,闻人桀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手伸到她口鼻处,试探到没有呼吸的时候,他全身额血都凉透了。

袁氏伏在地上轻轻磕了一个头,“殿下节哀,小王妃生产时失血过多,人已仙逝了。”

闻人桀哪里听得了这个,拉起袁氏伏在地上的上身,狠狠打了她一巴掌,“你胡说八道。”

袁氏被打的嘴角流血,一边脸也肿的像馒头。依照她一贯的秉性,绝不会忍受这种屈辱,可今时不同往日,她为了顾全大局,也不得不隐忍不发。

“臣与殿下一样心痛,皇上已经驾崩,现在不是你我哀伤的时候,小皇子的事还需处置。”

臣……

小皇子……

从头到尾,袁一云心里就只有明哲戟,他在她眼里,只是一个不幸同她主子有所勾连的外人。

闻人桀脑子一片空白,最初的愤怒之后,他又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悲伤。

袁氏冷眼看他半晌,站起身将襁褓中的婴孩抱到他面前,“是否按照殿下当初的吩咐,将孩子送到府外安置?”

闻人桀被两种极端的情绪折磨到濒临崩溃的边缘,他恨透了这个孩子,在他心里,他是害死明哲戟的凶手,他只想杀了他以解他心头之恨;可另一方面,他却是她的孩子,他非但不能伤害他,还要用尽他的后半生履行承诺,给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袁氏见闻人桀不动不说话,就冷笑着将孩子抱出门。

她走后,稳婆也不请退,偷偷蹭着爬出门。

屋子里空的只剩下熬死人的寂静,弥漫的血腥气让闻人桀几近昏厥,他扑到铜盆处干呕了几声,身子的力气像被人抽空了。

守在外面的下人没有一个敢进门,厨房的热水烧了一开又一开,闻人桀没有下令,他们也不敢端进去给明哲戟擦身。

院子里的人都听到了闻人桀的哭声,一开始是压抑的,断续的,隐隐约约的呜咽,渐渐的就变成了放肆不顾的嚎啕大哭。

那种撕心裂肺的悲戚,莫名让人心惊胆寒。

袁氏出府安置了小王子,回来时远远就听到了闻人桀的哭声,她攥着拳头站在跪着的一群人中,心中的情绪复杂难名。

这个男人,害得她心里最重要的人受尽折磨,要是她能随心所欲,早就杀他一次又一次。他现在感受的痛苦,比起明哲戟,又算得了什么。

长久的等待之后,房里总算安静下来,袁氏吩咐盛了几盆热水,叫三个丫鬟端进门。

房间里的腐腥气让丫鬟们都不自觉地皱起眉头。闻人桀伏在明哲戟床边,安静的像死了一样。

三个丫鬟看到主子的惨状,一时面面相觑。袁氏冷笑着叫人将水端到床边,躬身对闻人桀说一句,“殿下,该为小王妃梳洗换衣。”

闻人桀抬头看了袁氏一眼,眼神凌厉如刀,“滚出去。”

袁氏一愣,似笑非笑地看着闻人桀,“殿下要皇上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这四个字如穿心利剑,闻人桀在听到的那一刻就卸去了强撑出的最后一丝力气,“把水留下,你滚出去。”

袁氏咬了咬牙,忍着心中怒气,带人出门。

闻人桀起身坐在床边,拿沾湿的丝帕帮明哲戟擦了额头,脸颊,下巴,脖颈。

他的指尖掠过她冰凉的皮肤时,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往下落。她的手,她的腰,她的腿,她的脚,她身上只有他才知道的那颗痣,她胸口为他留下的那条刀疤,袒露在他面前的一切都是对他的凌迟。

在这之前,闻人桀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袁氏之所以泰然自若的理由,是这床上的死人根本就不是明哲戟。

可他现在看到了,看到她的每一寸皮肤,他还有什么办法再欺骗自己。

她死了,他还有什么好活。

闻人桀仔细帮明哲戟擦干身子,又帮她穿上柔软的里衣中衣。外衣袍子都是她喜欢的,鞋袜却按照他的喜好。

他把床上的血褥一团扔到一边,放好枕头将明哲戟平整地安置在床上。

闻人桀靴子里有一把匕首,是他一直带着防身的。

匕首很短,却十分锋利,刺进心口,不会很痛,却能让他在最短的时间里解脱。

闻人桀躺到明哲戟身边,把残废的那只手塞到她手里,用另一只手握住匕首,对着自己的胸口刺下去。

他原本以为心脏会被刺穿,可最后刺进身体的却只有一个刀尖。

袁氏用暗器打落了闻人桀的凶器,跳进房时一身的凌厉之气,“我早知道……殿下想给皇上陪葬,现在还不够资格。”

闻人桀胸口的伤虽不致命,却剧痛难忍,“你算什么东西,也陪决定我够不够资格。”

袁氏斜眉冷笑,“我在皇上心里的确算不上什么东西,可我也知道,要拼了自己的命保护她留下的小皇子。殿下当初是如何许诺皇上的,你都忘了吗?”

闻人桀当然没有忘记,可那条路太孤独太辛苦,他失去了心里唯一的支撑,根本就走不下去。

袁氏上前一步,用绢布捂住闻人桀的伤口,“新入府的侧妃已经怀孕了,殿下当年中的毒……似乎真的解了。小皇子,极有可能是你的孩子。”

闻人桀如遭五雷轰顶,“你说什么?”

“我说的句句属实,之前侧妃身子不舒服,找御医看过,我心里疑惑,也暗自调查清楚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如何早说,我怎么忍心让皇上知道你在她身怀六甲,痛苦忍耐的时候,让另一个女人怀孕的事。你对不起她的事一件又一件,你有什么脸陪她一起死。”

闻人桀心中万念俱灰,即便是在不久之前他下定决心拿刀自裁的时候,也没有像这一刻这么绝望。

“袁依云,你好狠。”

袁氏轻哼一声,“我从来就不叫袁依云,我名字里的一是一心一意的一,从一开始,我就笃定了要做一件事。”

“事到如今,你也不必同我废话,你要干什么直说就是。”

袁氏看了一眼床上的明哲戟,“皇上是因为殿下才失去皇位。她的孩子本就配得上那把龙椅。皇上一死,琼帝必定于心不忍,就算他知道小皇子尚在人世,也不会把他接进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你欠皇上的,请一并还给小皇子。你要履行你当初的承诺,给他他想要的一切。”

闻人桀双唇失了血色,魂也不是自己的,“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觉得那把椅子就是皇族想要的一切。我会履行我的承诺,孩子长大以后,若像你这般利欲熏心,我且冒天下之大不韪,成全他的皇位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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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帝在宫中接到明哲戟身故的消息,心中吃惊不已,思索半晌,竟下旨摆驾来了王府。(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事发突然,管家等还来不及准备棺椁,闻人桀七魂少了六魄,接驾的时候犹如行尸走肉一般。

闻人勋原本还对整件事心存疑惑,一看到闻人桀生无可恋的惨状,才有点相信明哲戟故去的事实,随即吩咐人将帝陵里为皇后预备的凤棺取来赏赐给明哲戟。

跟随闻人勋而来的几个公公,连带府里的仆役下人,听了旨意都大惊失色。

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妾妃,何至于得皇上如此另眼相看,就算真如外界口口相传,皇上与小王妃关系不俗,他也不至于恩赏到如此地步。

受宠若惊的大有人在,袁一云却不是其中一个,众人之中,也只有她敢上前对闻人勋拜道,“皇上,以凤棺赐予小王妃,是不是不太妥当?”

闻人勋端坐高位,冷眼看着袁氏,立时想通她话里的意思,“你说的不错,用凤棺的确不太适合。叫传旨的人回来,把给朕预备的棺椁抬到王府赐予小王妃。”

跟随服侍的几个公公都跪地求闻人勋三思,大总管也一脸的不可置信。

闻人勋一言九鼎,摆手叫众人噤声,“废话少说,你们接了旨意照做就是。”

传旨的公公战战兢兢起身,才要走,又被闻人勋出声叫住,“东西赏是赏了,你们却不敢走漏半点风声,否则罪加一等。”

这边吩咐完,他才叫王府里跪在厅里的一干人平身。

众人都起了,只有闻人桀一人伏在地上动弹不得。

闻人勋皱着眉头看了他一会,不得不亲自走下座来扯起他的身子,“我警告你别耍花样,否则她就算不是真死,我也送她见阎王。”

威胁出口没有一点威慑力,闻人桀双眼无神,比提线木偶好不了多少。

闻人勋一时气闷,将闻人桀推到袁氏手里,“人在哪?”

袁氏不情不愿地扶住闻人桀的身子,低头回话一句,“暂且在卧房安置。”

闻人勋快步走到闻人桀的卧房,一进门就闻到一股腥气。

下人们虽已刷洗过房间,也扔了被血浸染的被褥,空气中弥漫的气味却一时半会还消除不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闻人勋看到头枕金丝枕,躺在床板上的明哲戟,一时龙血蹿腾,伤情由心而生。

闻人桀与袁氏跟着进房,公公们都知情识趣地等在门外。闻人桀矗立半晌,冷颜问道,“还不到她生产的日子,怎么会突然大出血?”

袁氏跪到地上,低头掩住面上的表情,“小王妃早起下床时跌了一跤,撞到了肚子。”

闻人勋一腔怒火不知向谁发泄,“怎么会摔跤,伺候的人是死的吗?孩子呢?”

袁氏垂眉道,“孩子没保住。”

闻人勋冷笑着走到袁氏面前,将人拉起身哼笑道,“你的身孕,天知地知你知我也知,你们耍什么花样,我多少也猜得到。若明哲戟真的死了,你们做什么我都能容忍,要是让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们李代桃僵,故弄玄虚的一个骗局,别怪我不客气。”

这边话音才落,他就把手滑到袁氏的肚子上,在她衣衫上狠狠拧了一把。

袁氏面无惧色,干脆抬起头迎上闻人勋的目光。

闻人勋冷眼看了她半晌,转身走到床前,仔细查看了明哲戟,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开了她上身的衣服。

她胸口中过箭,他看过她的那道伤痕。

惊鸿一瞥,闻人桀已冲上前,奈何他身上没有什么力气,闻人勋毫不费力就躲过了他的招式。

一瞬之间,袁氏也生出杀心,闻人勋虽不是她的对手,可隐藏在暗处保护他的暗卫却一早就跳进房与袁一云斗成一团。

一云双拳不敌四手,到底被几个高手制服了。

闻人勋甩了甩龙袖,走到窗前小心翼翼地帮明哲戟把衣衫整理好,“朕回宫之后,会吩咐人为她准备入棺的龙袍。”

袁氏被硬压跪在地上,嘴角还挂着冷笑,“皇上为我主预备龙袍龙棺,图的是什么?”

闻人勋安然坐在床边,抬手帮明哲戟理了理头上的乱发,“你怎么知道朕心中有所图,你家主子同我是一样的身份,我与她就算不是惺惺相惜,于情于理,也想尽一尽心意。”

闻人桀早在闻人勋提议龙棺的时候就觉得蹊跷,可他现如今已经没有一点思考的能力,就算天塌地陷,他也不想管了。

闻人勋才要再说什么,就见闻人桀幽魂一样走到床边,爬上床躺到明哲戟身边。

这种情况他哪里还好再坐,只能起身带人出卧房。

几个暗卫松了袁氏,她便在闻人勋起驾之前又大声质问一句,“皇上心里到底有什么打算?”

房门外下人们乱七八糟跪了一地,没有一个敢抬头的。闻人勋人已走到院中,想了想,还是停住脚步,转身对袁氏笑道,“你家主子很值钱,就算死了,也很值钱。”

袁氏马上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心中非但不担忧,反觉大石落定。

半月之后,舒辛风尘仆仆地赶到北琼,直奔闻人桀的王府。

过了头七,闻人桀就叫人封了棺。

舒辛这一趟来的隐秘,带的人也都是以一当百的好手。跟随他到王府的,是闻人勋的旨意,虽是一笔暗旨,却也说的明明白白,叫闻人桀见人放棺。

闻人桀还依稀记得当年他第一次见到舒辛时的情景,看似温文尔雅的一个人,年年猎获得野物最多,他当初就猜测,这伪君子骨子里必定藏着嗜血的野性。

大概是连日不休不眠赶路的缘故,舒辛哪里还有一分风流,整个人像是从地府走了一遭,一脸的憔悴愁容,身上瘦的只剩一把骨头。

闻人桀在舒辛眼里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的身形虽然比十年前高大伟岸,可这十几日的忧伤折磨却夺掉了他身上的所有光彩。

鬼见鬼,何其苍凉。

舒辛能理解闻人桀憔悴的理由,他得到消息的最初,也觉得天塌地陷,可他心里更多是怨愤,如果他一早知道她在他身边会是这种结果,他不会选择退出成全,他拼了命也要把她抢回身边。

闻人桀的恨不比舒辛少半分,从看到他的那一刻他就预感不详,接到旨意之后更觉五雷轰顶。

原来,闻人勋赏赐龙棺龙袍,是抱着这样的心思,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将明哲戟送回明哲家的帝陵安葬。

闻人桀万万不能承受这样的结果,一场死别,已经削掉了他半条命,他心里残存的唯一念想,就是与她死能同穴,永不分离。

舒辛走到棺前,恭恭敬敬地对明哲戟磕头上香。闻人桀容忍他行礼,却没法容忍他手下的人动棺。

两方僵持中,袁氏出面劝和,“王爷何必如此,是琼帝亲自下密旨,要皇后将皇上的尸身带回西琳皇陵安葬。你硬留她在北琼,是想让她以一个妾妃身份下葬吗?”

闻人桀何尝不知袁氏说的道理,可他又怎么肯放手,“我会进宫向陛下请旨,以王妃的礼仪安葬如月。”

“帝王的礼葬,与区区一个王妃的礼葬,你觉得哪个才配得上皇上。”

舒辛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他一双眼只盯着袁一云。

这个女人,他知道是谁,虽然他们从前没有见过面,可他曾经隔着床帐听过她的声音。

原来,明哲戟竟真的把自己最信任的心腹派到闻人桀身边,她对他的用心,可谓无以复加。

若非用情如此,她也不会客死异乡,凄凉如此。

闻人桀手扶着金棺棺顶,舒辛也摸上金棺棺底,两人四目相对,谁都不肯退让半分。

在闻人桀与明哲戟分别的九年,他最忌讳厌恶的人就是舒辛,他嫉妒她得到了她的心,嫉妒他可以形影不离地陪在她身边。

舒辛最厌恶忌讳的人又何尝不是闻人桀,他怨恨她的人虽然在他身边,她的心却早就给了远在天边的这个人。

他们彼此之间的恨意,非但没有因为明哲戟的死消解半分,反而愈发浓烈,灵堂里充溢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气氛,袁氏也错觉下一刻他们当中就会有人给明哲戟陪葬。

舒辛望着明哲戟冷笑,“如月已经被你害死了,你还不放手?”

他一开口,闻人桀就知道他之前为什么一直都不说话,他的喉咙已经完全哑了,勉强从嘴里说出的话,也像是地府招魂的冥音,说不出的可怖。

“除非我死,绝不放手。”

“那你就去死吧!”

闻人桀话音刚落,就被灵堂外一句厉声喝断。

疾步而来的,正是闻人勋。

闻人勋走到棺前,对闻人桀斥道,“朕下的旨意,你敢抗旨不遵?舒皇后为了一具尸体,舍尽家财,舒家在他这一支有多少财产,你不会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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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桀当然知道,明哲戟一早就对他说过,舒家富可敌国,舒家由他继承了三分之一的家财,倾数用尽,可左右一国政局。(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可他居然为了一具尸体,为了一个已经故去的人,连身家财产都不要了。

闻人桀本以为经历了这许多,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惊讶,可这个人到底还是让他惊讶了。

闻人勋见闻人桀面生犹疑,就冷笑着下令,“来人,开棺。”

闻人桀和舒辛都是一惊,双双扶住棺板看向闻人勋。

二人对望一眼,还是舒辛开口问了句,“皇上要干什么?”

闻人勋对舒辛笑道,“舒皇后喉咙不舒服,就不要开口说话了。朕无意对恭帝不敬,只是事到如今,我还是不能十分相信她已仙去,你们若不知情,想必同我是一样的疑惑。”

舒辛与闻人桀心中都被动摇了几分,二人何尝不知开棺验尸大大不妥,可他们心里都抱着一丝妄想。

闻人勋见无人再有异议,就对灵堂外等着的几个工匠喝一声,“开棺。”

闻人桀与舒辛让开身子,四个工匠起了金棺的四角棺钉,棺板一抬,明哲戟的脸就露了出来。

舒辛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才要上前,却被闻人勋的人伸手拦住。

闻人勋仔细看了明哲戟的脸和身上的装束,金棺内镶玉,又洒满香料,是为防止尸身腐化。躺着的人胸口没有起伏,鼻唇也没有呼吸,的确像是一个死人。

闷在棺里这么多天,就算她原本不是死的,如今也必定死透了。

闻人勋长舒一口气,说不清心里是如释重负,还是怅然若失。半晌平息之后,他又谨慎验了一遍明哲戟的呼吸脉搏,确认在三,才让开位置。

舒辛要上前时,闻人桀本想阻拦,却被闻人勋拉着手臂扯到一旁。

舒辛将手伸到棺里,指尖轻轻抚摸明哲戟的头发脸颊,未免眼泪滴到她脸上毁了她的妆容,就极力忍着。

闻人桀一阵撕心裂肺,闻人勋在旁冷眼旁观,也觉得好生悲凉。

舒辛将手上的龙凤镯摘下来戴到明哲戟手腕上,旁若无人地轻声笑道,“你还给我的那一只,我戴到替你下葬的假尸身上了。(棉花糖小说网 Www.mht.la 提供Txt免费下载)我以为你不要我,才把你那只龙凤镯拿去陪葬。早知如此,我死也不会放手。如月,是我害了你,你原谅我吗?”

他每说一句,闻人桀的心就像被刀子捅了一下,过了这么多天,他还是不敢相信她竟突然就走了,能连一个告别的机会都不给他。

闻人勋诟病灵堂里让人窒息的气氛,就上前对舒辛道,“皇后殿下,误了吉时,就不好动棺了,请带了人快些上路。”

闻人桀想冲上去扒住棺板,却被闻人勋的侍卫左右架住。

舒辛冷冷看他一眼,终于对闻人勋点了点头。

闻人勋才要吩咐工匠把棺钉钉回去,舒辛却摇头道,“棺钉先不必钉了,等我回了西琳再作打算。”

闻人勋一开始猜他是想给明哲戟换棺,可工匠为他定制的这一副皇棺已是无以复加,且换棺不吉,舒辛不该不识好歹;所以他又猜想,莫非这人已生出与明哲戟同葬的心思。

闻人桀心知无可挽回,就跪地对闻人勋求一句,“请皇上开恩,让我同如月告别。”

闻人勋一皱眉头,“这些天她在这里,你也必定告别了许多次,多看她一眼,也不过是徒增伤心。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放手吧。”

闻人桀听了这话,身子放软放弃挣扎,要不是他两边还有架着他的人,他早就瘫软成团。

舒辛叫人盖上棺板,将棺木一路抬出王府,装进马车。

马车是他特别叫人改制的,木料凿实,内里宽敞,且四平八稳。

闻人勋亲自送舒辛出府,袁氏也含泪站在一边。闻人桀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灵堂,他的侧妃泪流满面地过来扶他,他却动也不动。

舒辛一路出城,上了官道之后,就从马背上翻下来钻进车里,一开始原本只是守在棺外,渐渐的又觉得不满足,等傍晚时一干人安营扎寨,就吩咐人打开棺板,让他进棺。

跟随他的人都是一等暗卫,心里对与尸同棺的事明明十分忌讳,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按吩咐行事。

舒辛不吃不喝,晚间有人询问他是否要出棺就寝,他也不言不语。

第二日一早,众人敲棺求他的吩咐,半晌也没得到回应。侍卫首领猜到主子的心意,就默默吩咐一干人将金棺抬上马车,照旧上路。

三天三夜,舒辛都粒米未进。他手下的人担心他的安危,不得不打开棺板,却只见他安安静静地躺在明哲戟身边,面色苍白,表情却十分平和,像是陷入了不知尽头的长眠。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问了句,“不会还没回到西琳,皇后就不好了吧……”

他问的也是大多数人心里的想法,暗卫首领却轻声斥道,“休要妄言,还未安葬恭帝以前,我们都不必担心皇后的安危。如今他悲痛欲绝,几日茶饭不思也是有的,我们且等一等再作打算。”

盖棺之前,众人给舒辛喂了水,小心将二人抬上车,继续上路。

暗卫们议论纷纷时,舒辛并没有睡着,可他的意志却不十分清醒,似乎只听到了只言片语,直到后来有人给他灌了水,他才从半梦半醒的混沌中解脱出来。

可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一旦他恢复了思考的能力,整个人就会被悲伤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金棺里一片漆黑,一如舒辛的心境。他伸过手去握住明哲戟的手,她戴着的那只龙凤镯十分宽大,好像轻易就能从她手腕上滑下来。

一如他们九年都不曾握紧的缘分。

愁思千结,痛苦难当,舒辛从嘴巴里发出一声类似呻*吟的哀叹,才想把明哲戟的手握的更紧,却突然感觉手心有微微的骚动。

“呃……”

一声低吟在沉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舒辛吓了一跳,心中却充满狂喜。

就算发声的是鬼她也不怕,他巴不得她做鬼回来找他。

四周又陷入了无限的寂静,明哲戟的手软软地握在他手心,好像刚才她细微的一动,只存在于他的幻觉。

可舒辛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他瞪着眼瞪着棺顶,屏住呼吸竖起耳朵。

他听到了。

他听到了他身边细微却急促的呼吸声。

舒辛全身的血液都冲到头顶,脑子一片空白,心也跳的犹如鼓鸣。

在外的暗卫们听到车子里一声闷响,车身也因为不平衡差点歪到一边。

众人停了车冲进去一看,金棺顶已被舒辛掀开半边。暗首跳上车将棺顶整个掀了,想扯手将舒辛拉出来。

舒辛却厉声喝一句,“都别动。”

车里车外一片寂静,暗卫们一动不敢动,个个面面相觑,在心里猜测舒辛已经疯掉的可能性。

舒辛小心将明哲戟抱在怀里,用手指试她的呼吸脉搏。

果然他刚才听到的声音不是他的错觉。

让他更加确定心里这个疯狂的猜想的,是两人从黑暗中暴露出来的那一刻,明哲戟因为透进来的光,微微皱了眉。

暗卫们哪里知道金棺中发生了什么,他们看到的就是舒辛像一个失性的狂人一般搂着一具尸体,涕泪横流,大笑失声。

舒辛明明看到一干人惊恐的表情,却什么都顾不得了。

半晌之后,等他稍稍平息了心绪,才哑声对暗卫们吩咐一句,“拿水来。”

暗首赶忙将水壶递到舒心面前。他本以为舒辛要自己喝,谁想到他竟捏着明哲戟的嘴巴,将水灌到她嘴里。

死人怎么可能喝水。

水从她嘴里一丝不剩地流出来也是暗卫们早就预料到的。

舒辛却不死心,仰头含了一口水,对着明哲戟的嘴唇把水推到她嘴里。

这一回虽然又流出了一些,有许多到底还是被她咽了。

舒辛总算心满意足,又依法喂了明哲戟几口水。暗卫们看的目瞪口呆,却个个低头不言。

舒辛喂完水,将水壶递给暗首,沉声吩咐,“到下一个市镇,准备一辆坐人的马车,找最好的大夫。”

暗首接了令,躬身退出去,默默叫大家继续上路。

众人心中都十分疑惑,舒辛之前虽失态,吩咐他们做事的时候却并没有半点癫狂之气,可他要车要大夫的行为,的确不合常理。

有人已断定他是悲伤过度,人不正常了。

舒辛哪里知道暗卫们是这种想法,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明哲戟,她躺在她怀里,虽然恢复了呼吸脉搏,整个人却虚弱的像纸一样,好像随时就要随风飘走。

“如月,我知道你还在,你睁开眼看看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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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辛叫了许多声,明哲戟却一点醒过来的迹象也没有。[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两个人坐在棺中,以这种诡异的姿势,一路坐到他们下一站落脚的小城。

一行人预备在驿馆下榻,舒辛起身把明哲戟从车里抱出来,大概是久坐到两腿麻痹,他脚落地的时候差点没跌翻在地。

幸得众人扶住,暗首才要开口问一句要不要他代劳,舒辛就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不必麻烦,我自己来。你们去找一套女子的衣衫,她这一身太扎眼了。”

暗卫们领命去了。舒辛将明哲戟抱到房中,用热水沾湿布巾,小心地帮她擦了手脸,再把她身上沉重的龙袍一层一层脱下来,只脱到中衣。

他才犹豫着要不要帮她也擦一擦身上,外头就有人敲门禀报,“郎中请来了。”

舒辛长叹了一口气,帮明哲戟盖好被子,叫人进门。

老先生替明哲戟诊了脉,又看了看她眼皮舌苔,摇头说一句,“夫人生产后没有悉心调理,体虚气短,待我开一服猛药,再帮她扎一回针,要是人醒了,就还有得治,要是醒不来,就请贵人为夫人准备身后事。”

他是怀着忐忑之心说这一句,本以为舒辛会哀伤欲绝,不料他面上竟浮出一丝笑意。

他哪知道明哲戟原本是个死人,心里暗暗猜测两人感情不合,男主人巴不得女主人早死。

两个守在房中的暗卫听说明哲戟还有得救,心中都吃惊不已。

舒辛见郎中发愣,就正色对他催促一句,“请先生速开方,为我内子施针。”

郎中试探着问了句,“贵人想救人吗?”

舒辛皱眉怒道,“若不是我们落在这种僻陋地方,怎么会勉强屈就于你这种庸医,丑话说在前面,要是人就不活,你也跟着陪葬吧。”

舒辛虽长着一副温和面孔,发怒起来却比常人还凌厉几分,何况他身边跟着服侍的人个个凶神恶煞,说不定大有来头。

郎中心里七上八下,唯唯诺诺地应了,小心写了药方,又使出看家本领为明哲戟施针吊气,忙的大汗淋漓。(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这一边行了针,下面也火速熬了药来,晾凉了帮明哲戟喂了进去。

她喝是喝了,半晌却还不见醒。

舒辛心浮气躁,郎中惊吓不已,生怕他恼羞成怒拿他出气。

暗首拉郎中出门,将他安置在偏房,“先生暂且在这安歇,只等主子召唤。”

老先生哪敢不从,被关在屋子里的时候又绞尽脑汁写了几张药方,求神拜佛,只想着保命。

暗卫们抬了两盆炭火,火龙在床前烘着。

房里原本还有一点寒意,舒辛起初是坐在床前看着明哲戟,等房里慢慢暖和起来,他就叫人换了热水和干净的巾布,脱了明哲戟的中衣帮她擦身。

之前他爬到棺材里陪她的时候,她全身都是冷的,可现在她的四肢手脚都恢复了温度。

明哲戟瘦了许多,大概是装死的这些天什么都没吃,又或许是她来到北琼之后就没有好生吃过一顿饭。

舒辛握着明哲戟的一把细腰,心疼的无以复加。

才发呆了一会,竟发现明哲戟的上身被什么濡湿,舒辛抖着手解了她的里衣,看到里面的情形先是惊诧,之后又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悲伤。

犹豫再三,他还是别开眼帮她擦干了,再一抬眼,却看到明哲戟原本还紧合的双眼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正迷茫地盯着他看。

舒辛又惊又喜,手指都发抖,他才要俯下身子去抱她,却发现他们当下的状态实在诡异。

他的两腿分跪在她两髋外侧,她身上的衣服又被他脱了,要是明哲戟误会他禽兽不如,想趁机亵渎她,那他还不如一死了之。

舒辛原本是想俯身抱她的,却硬是撑着手臂扳直了身子。

明哲戟看到舒辛的时候十分吃惊,起初还以为自己又像从前一样在做梦。身体恢复知觉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上身空空的情况,下面似乎也只剩一条里裤。

如果这是梦,那一定是一个荒诞无比的梦。

舒辛嘴巴都打结了,一肚子的话不知该从何说起。

明哲戟也很尴尬,她原本有很多事想问,可到嘴边的却只有一句,“我的衣服呢?”

舒辛一张脸红透,慌慌张张地从明哲戟身上爬起来,拿被子盖到她身上,“我只是想帮你擦擦身子,除去阴阳间的晦气。”

明哲戟在被子底下动动手脚,却发觉自己四肢瘫软,行动艰难。才勉强撑起身,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有什么苦的东西一直往喉咙里顶。

舒辛忙坐到床边扶她,“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他水字还没说完,明哲戟就哇啦吐了个天翻地覆。彼时才喂她吃的药,尽数吐个干净。

舒辛手忙脚乱地帮明哲戟拍背,又到床下倒水给她漱口。

明哲戟吐了这一场,身子反倒比之前轻巧不少,胸闷恶心的感觉也一点点消失不见。

舒辛默默擦了地上的污物,洗了手回到床前,明哲戟一脸难堪,半晌才开口问一句,“我能穿衣服吗?”

舒辛狂点了两下头,“我这就叫人把衣服送进来。”

他说完这句,就冲到门口叫人。

暗首等一早听到屋里的动静,见到舒辛亢奋的表情时,才相信明哲戟是真的醒了。

舒辛拿了一整套衣服,偏过头递给明哲戟,“你手脚动得了吗,能自己穿吗?要不要我帮忙?”

明哲戟笑着摇摇头,“我自己来吧。”

她虽然没叫他回避,却是等到他转身之后才掀了被子穿衣服的。

只不过经历了刚才那一幕,现在想避嫌也来不及了……

明哲戟这么想着,就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的两只胳膊还没有完全恢复力气,磨蹭着好不容易才把里衣中衣穿好。

舒辛咬着牙等在一边,半晌之后终于忍不住,转身回到床边,半强迫地抢过她手里的衣裤,默默帮她穿好。

明哲戟一开始还别扭了一下,实在没有力气抗争,索性随他去了。

等她穿戴完毕,舒辛才敢正视她,“你饿不饿,想吃东西吗?”

她不说她还不觉得,他这一问,她竟真的觉得腹中空空。

“有粥吗?”

“我叫他们端来。”

舒辛叫人去准备吃食,回房时却见到明哲戟扶着头,一脸痛苦的蜷坐在床脚,状况似乎比她刚醒过来的时候还要不好。

舒辛忙探身上床,小心地抱住明哲戟,“头痛?还是哪里不舒服?”

她的确是头痛,可她痛苦的缘由是因为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

她刚才一直不敢摸肚子,可胸前的酸胀疼痛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孩子已经不在了。

“皓钰,我为什么在这里?”

舒辛很怕他抱她的时候会被她的拒绝,好在她的身子除了最初的僵硬之后,就放弃似的靠在了他身上。

“说来话长,等你身子恢复一些再说,好不好?”

其实她醒来之后已经对发生的事有了一个猜想,舒辛既然来了,就一定是带她回西琳的。

明哲戟很早就知道自己不能留在北琼了,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再待在北琼,她不想她的后半生做一只仰人鼻息,看人脸色的笼中鸟。

舒辛偷偷把明哲戟抱的更紧些,“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都没有好好吃饭吗?”

明哲戟笑道,“我这些天怎么样你真的不知道?你没派人在我身边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吗?”

监视这个词不怎么好听,舒辛变了脸色,抱人的手也松了许多,“自从收到你给我的龙凤金镯,我就放弃了……可我现在很后悔,要是当初再多一点不甘心,我一定会派人跟着你,看着你,知道你受一点委屈,就马上冲过来接你。”

他说了这一番话,她反倒不知怎么接下去。

明哲戟最想问的是孩子,可她现在还没有勇气,她很怕从舒辛嘴里得到不好的答案,酝酿半晌,她只能问了句,“叶氏杀死自己的孩子,是你在背后挑拨吗?”

舒辛被问的一愣,明哲戟靠在他胸前,他原本是看不见她的表情的,听了这一句之后,就特别把她身子扳了一半看她的脸,“你怎么会这么问。”

明哲戟似笑非笑地摇头,“就是好奇。时过境迁,你不必再欺瞒我,我只想知道事实。”

她冷漠的眼神像一把尖刀刺穿了他的心,他的喉咙本就哑声,回话时越发显得苍凉,“我知道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表里不一的小人,一个敢做不敢当的伪君子,你厌恶我的隐忍,厌恶我的虚伪,厌恶我对谁都笑面以对,你从前所谓的喜欢我,也只是被我的表象迷惑了,你爱上那个人之后,就看开了看透了,对我只有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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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哲戟记忆里的舒辛一贯深沉内敛,喜怒不形于色,从不会颠三倒四地说这些自暴自弃的话。[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重逢后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憔悴了许多,脸色苍白,神情颓然,头发束的很是敷衍,哪里还有从前的风度翩翩。

现在他又突然对她没头没脑地抱怨,很是让她手足无措,“这件事纠结了我许久,我只想知道真相,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

舒辛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心中懊恼,面上也羞愧不已,“是我神志不清说了胡话,你不要生我的气。”

明哲戟哭笑不得,“明明是你在生我的气,怎么反倒说是我生你的气。”

“我哪里敢生你的气,我这些天已经死了几回,如今失而复得,感恩上苍。”

“失而复得”四个字戳到了明哲戟的痛点,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僵硬。

舒辛忙解释一句,“我说的失而复得,不是要强留你在我身边的意思,只要你活着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说的话果然与她猜想的情况出入不大,“你之前以为我死了?”

舒辛闻言有些吃惊,原来她竟不知道自己死过一回吗?

“如月既然对假死的事一无所知,那必定就是你的暗卫安排了一切。”

明哲戟点头道,“我最后记得的事,是那一日我剧痛醒来,一云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谅她。”

舒辛生怕她顺势问起孩子,就马上接话说了句,“一云一手谋划了一切。闻人家两兄弟都以为你死了,起初我也以为你死了。我躺到金棺之后,才发觉里面并不是密不透气的。亏得她做的□□无缝,否则也骗不过闻人勋那等心细如尘的老狐狸。”

明哲戟点头苦笑,“闻人勋的确十分厉害,这些年我做的事,他没有不知道的。”

舒辛明知问了会后悔,可他还是问了,“如月,你离开闻人桀,是你自己的心愿,还是迫不得已?”

明哲戟被问的一愣,就扭头看了一眼舒辛的表情,“是我自己的心愿如何,迫不得已又如何。(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舒辛咬牙道,“如果是你自己的心愿,我无话可说,可如果你是迫不得已,只要你开口,我会尽我所能成全你们在一起。”

明哲戟想看清舒辛脸上的表情,想猜出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可她眼前蒙上了一层雾,看到什么都是模糊。

“离开他是我的心愿,也是迫不得已。这辈子我为爱一个人,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东西,皇位,尊严,意志,快乐,这样一路走下去,我会连自己也失去了。一颗心被情爱吞噬,总要有个终点,是时候该结束这十年的荒唐迷恋了。”

舒辛垂眉道,“闻人桀以为你死了,他守着你的金棺悲痛欲绝,他对你的感情不是假的。”

难得他为闻人桀说话,明哲戟心里有了猜测,大概是他与明哲弦旧梦重圆,所以从前对她的那些执着,都不在了。

这样也好,省的她对着他的时候尴尬。

舒辛见明哲戟脸上现出一丝笑意,不免心中惊异,“你怎么了?”

明哲戟摇头笑道,“没什么,谢谢你来接我。我们分开的这一段日子,还有几件事我想听你的解释。叶氏的事,你说与你无关,我就相信你。那之后还有一件,就是闻人桀带兵回良京的路上,几番遭遇行刺,这个是不是同你有关?”

“几番?”

“不是几番?”

舒辛一皱眉头,“那个时候我在西琳等你的消息,等到的却是你托你的修罗使送还那只龙凤金镯。九年的守候,到底成了一场空,一开始我是真的很伤心,被妒忌冲昏了头脑,愤恨交加之下派人行刺,不料之后却误伤了你。暗卫们回来禀报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下定决心对你放手。所以,只有那一次。”

既然他说只有一次,那就只有一次。

明哲戟思索半晌,却想不清楚当初那些事的前因后果。

舒辛见明哲戟一脸纠结,猜她又头痛,就伸手帮她轻轻按压头上几个穴位。

她从前疼的生死不能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帮她缓解,为了她的头痛症,他还特别跑去找御医学了许久的按摩手法。

明哲戟莫名有些悲伤,就把舒辛的手从她头上拦下来握在手里,“皓钰,从我醒来就有一件事,我回避问,你也回避答,可无论如何我也要问的,你告诉我吧。”

舒辛低头半晌,轻声叹道,“如月,孩子死了……”

果然……

其实明哲戟一早就有预感,一云既然密谋将她送出北琼,不会不把她的孩子一起送出来,孩子没有跟她一起出来的缘故,必然是他已经不在了。

可她昏迷之前,明明听到了孩子的声音。

明哲戟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悲伤填满,她虽然没有痛哭出声,眼泪却流了满脸,怎么也止不住。

舒辛哪里看得了她伤心成这个样子,一颗心像被人扔在地上踩烂似的疼,“修罗堂主为了送你出来,冒了一个险,结果却没能保住孩子,她一定也十分后悔。”

明哲戟对一云是没有一点怀疑的,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对她一心一意,尽力维护,那就是一云。她为了她的一句话,牺牲自己十年的时光,她愿为她上刀山下火海,这一份情谊,远非他人可比。

舒辛将明哲戟抱在怀里,轻轻拍她的背安抚她,这种时候,他说什么都是徒劳,不如静静陪她哭一场。

明哲戟仅有的一点力气也随着流不尽的眼泪泄光了,她在舒辛怀里闭上眼,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舒辛才想着要不要把她安置在床上躺着,门外就有人禀报,“粥煮好了。”

舒辛低头看了明哲戟一眼,明哲戟并没有睁眼,他帮她擦干脸上的泪,扯下半边床帘,对外头说一句,“端进来吧。”

进门的是暗首,他一路都低着头,走到床边把碗递到舒辛手里的时候,也没有抬眼往床上看。

等人出去了,舒辛才低头对明哲戟唤一声,“如月,吃点东西吧。”

半晌之后,明哲戟终于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舒辛手里的粥碗。

果然真材实料,怪不得他们熬了那么久。

她这些天粒米未进,这一碗粥看着的确诱人。

舒辛端着碗,盛了一勺粥放在嘴边尝了尝,吹一吹送到明哲戟嘴边。明哲戟默默接了。

两个人这么一吹一喂,明哲戟好歹用了大半碗粥。

舒辛下地将粥碗放到桌上,他一回身,就看到明哲戟已经躺到床上了。

舒辛在床前站了半晌,到底还是硬着头皮爬上床,伸手将人抱着,“我能睡在你身边吗?”

明哲戟一边觉得别扭,一边又不想拒绝他。

才经历这一桩桩事,她不想一个人。

他们在一起的那九年里,舒辛一直是她的依靠。从前也有很多时候,不管是她身子不适,还是她心绪不宁,只要他在她身边,她就觉得路还能再走一天。

明哲戟翻了个身,对面看着舒辛,心中满是怅然,“皓钰,这些年我利用了你许多次,一直都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舒辛表情一滞,又马上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我喜欢被你利用,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无时无刻不在庆幸,我在你心里还有一点点利用价值,因为这一点点价值,你才会容忍我在你身边。”

他说的听起来还十分荒谬心酸。

那九年,舒辛为她做的,她都视而不见了。她从来也没有对他敞开心扉,所谓的相敬如宾,更像是一个讽刺。

舒辛见明哲戟面有愧意,反而笑的更加温柔,“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我要怎么做你才会看见我。早知道一年的分离会让你对我的懦弱执着心生怜悯,我该放手的更早一点。”

明明是玩笑的一句话,明哲戟却笑不出来,“皓钰,你恨我吗?你恨过我吧。当初你娶我的时候并不情愿,之后你对我付出了感情,我却没办法用同样的感情回报你。”

“你要听实话吗?”

明哲戟犹豫着点点头。

舒辛的笑容里带着一丝莫名的情绪,“我恨过你的,最恨的却不是因为不得不娶你。那个时候我喜欢的是胧夜,得知我要娶的人是你,心里难免失望。可失望只是失望而已。我真正开始恨你,是在我们大婚之后。”

他们大婚最初的日子平淡如水,若不是舒辛提起,明哲戟根本就不会记得那会发生的事。

如今再回想,竟恍如隔世。

“我做了什么事让你恨我?”

“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做我才恨你。你说你喜欢我,宫里宫外,朝野上下也都说你喜欢我,可我们日日相处在一起,你却什么都不做,我实在看不出你哪里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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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哲戟有点发懵,“因为你当初心有所属,我不想惹你嫌恶,才特别规行矩步,与你以礼相待。[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我以为此举甚合你心,谁知竟惹你不快?”

舒辛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一开始我的确期盼你对我敬而远之,彼此间井水不犯河水。可全天下都以为你对我一往情深,却是我不知好歹,不领你的情。我恨你在人前做出一副爱我的模样,与我相处时却冷漠退让。我以为你在故作姿态,并非真对我有情。”

明哲戟笑着点点头,“怪不得你虽对我和颜悦色,实则心里冰冷。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小时候就不会讨人的欢心,你不喜欢我也没什么稀奇。日子一过这些年,如今回头去看,年幼时那些小儿女的情爱,倒也青涩酸甜。”

她说这话本是无心,听在舒辛耳里却变了意味。

她长大了,不再执着于年幼时的青涩情愫,还用十年的时间体会了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恋,却把他一个人扔在原地,守着那一点微乎其微的希望,眼睁睁地看着她越走越远。

“如月,回去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全天下都以为明哲戟死了,我自然是不能回宫,兴许找一个清静去处,每日品茗读书,养花养鸟。”

舒辛蹙眉道,“事发突然,我没法在短短时间里帮你准备好这个清静去处,你给我一点时间。”

明哲戟摇头笑道,“你错意了,我说这话并不是要你帮我找寻去处的意思。我活了这些年,失去的远远大于得到,看到的感受的却十分有限,隐居之前,我想四处走走,看看西琳的河山。”

“你还为孩子伤心吗?”

“孩子是我身上骨肉化成,我怎能不伤心,这种伤心恐怕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感谢你接我回来,待我身子好些,我们就分开吧。”

舒辛一颗心沉到谷底,她的人近在咫尺,却迫不及待地想飞到天边。

他想遵从自己的心意求她留下,又怕太过低微的态度会让她感到负担,“你要走,也要等身子养好再走。我们先回容京,再做打算。”

他说话的语气不容置喙,明哲戟不好开口拒绝,只能迂回地问一句,“容京这种地方,我怎么能再回,若是被谁看到了,必定会惹出麻烦。[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舒辛笑道,“有我在,你不用怕。”

“就是因为有你在我才怕,你现在的身份是皇后,而我是一个死人,难道你叫我跟你回皇宫吗?”

“你跟我回皇宫吗?”

明哲戟见舒辛一脸正色,她反倒十分迷茫,“你真的要我跟你回皇宫?我以什么身份回皇宫?四妹如此忌讳我,一定不会无所动作。”

舒辛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去接你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你还会醒过来,眼下虽有一点措手不及,却也不是不可解。在我确认你身子无碍之前,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半步。至于要怎么做,等我再想一想。”

明哲戟还想说什么,却被舒辛伸手捂住嘴巴,“如月,我知道你心里没有我,就算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过,现在也一点都没有了。如今你是自由身,我不该为了一己私利硬把你留在我身边。等你养好身子,如果还执意要走,我会放你走……”

最后一句他说的千难万难,明哲戟见他退让如此,也不好再执意,只能默默点头应了。

舒辛这才把手从明哲戟唇边移开,又笑着放在嘴边吻了吻,“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他的举动让明哲戟有点不好意思,两颊也微微泛红。她才失去了一个孩子,失去了一个爱人,情感上理智上,都不想再与谁谈情说爱。

其实她也不确定经历了在北琼的这一年,她还有没有力气在别人的情爱中扮演角色。

舒辛见明哲戟面色纠结,就笑着说一句,“我知道你害怕我问你什么,可这个问题憋在我心里很多年了,以前我一直想知道答案,却一直都不敢问你,我怕你对我说的话会让我后悔一生。”

明哲戟幽幽一叹,“没什么事会让人后悔一生的,皓钰言重了。”

舒辛忐忑不安地点点头,“回答我之前,你把眼睛闭上吧,我不想让你看到我听到答案时的表情。”

明哲戟竟真的把眼睛闭了起来。

半晌之后,舒辛才开口,“如果一开始我对你的态度有不同,你还会爱上那个人吗?”

明哲戟多少猜到他要问的问题与“如果”有关,其实她心里也没有答案。如果就只是如果,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谁也不能倒回时间。

明哲戟思索再三,轻声回了句,“也许不会。”

舒辛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很痛苦。

果然,她给他的答案果然是他最害怕听到的那一个。

“你是说如果当初我们两情相悦,你就不会爱上那个人了吗?”

明哲戟睁开眼,微笑着望着舒辛的脸,“其实你问我的问题,这十年来我也问过自己无数遍。我爱上那一个人,这份感情给我和他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痛苦,如果你问我是不是后悔,我当然后悔,如果我有能力逆转时间,那我宁愿我和他从来都没有见过面。在他之前,我的确喜欢你,可是爱上他之后我才知道,最初的最初,我对你的喜欢,比起我对他的感情,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她说的话,他其实早就知道,可听她一字一句亲口承认,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心在被她凌迟。

明哲戟见舒辛一双眼放空,脸上的表情哀伤的让她也于心不忍。

“如果我伤害了你,是我对不起你。可我不认为说谎骗你对你更好,我们都年纪不小了,不能再把自己埋在虚妄里度日。”

舒辛点头苦笑,“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你爱上那一个人,明白了爱是爱,喜欢是喜欢。你年少时对我的喜欢,只是懵懂的幻景,在刻骨的爱恋面前,脆弱的不堪一击。”

明哲戟深吸一口气,“我最初对那个人动心的时候,更多的是对他的感激,是他的出现让我结束了忧伤的单恋。日日对着一个人,却得不到他的心,那种滋味很酸苦,我之所以会那么轻易的坠入情网,大概也是为了想早一点从对你的执着中解脱。”

“可是……”

“可是我爱上他之后才发现我错了,相比之后我所经历的一切,那一点轻微的心酸,委屈和不甘,又算得了什么。”

舒辛一双眸子深不见底,那一点淡淡的紫,也变得有些妖艳,“如果我给你的不止是酸,还有甜,你就不会受这十年的苦了。”

明哲戟想了想,不得不点点头,“说来的确是如此。如果我见到他的时候,并非孤单一人,而是与你两情相悦,我们三个人的结局,一定比现在好得多。我不会有九年绝望的离别,你也不会有九年绝望的相思,他不会被他皇兄百般忌讳,兴许还有光明正大继位的可能。”

舒辛失声冷笑,“该说造化弄人,还是我们前世没有缘分?”

明哲戟闭上眼又睁开,“造化,缘分……我现在一点也不相信了。当初母上要我封你为皇后的时候,笃定我与你天作之合,一世的美满姻缘,我知道她是为了与舒家联姻才特别说这种话安我的心,可一开始,我还是会用这个理由欺骗自己。”

舒辛忽略明哲戟话中的颓然,急着问道,“先皇说你我是天作之合,一世的美满姻缘?”

明哲戟不想就这个纠缠下去,就轻轻嗯了一声,“你我如今这个样子,可见并没有所谓的天意。当初我把龙凤镯还给你的时候,是抱着一个自私的想法,虽然那东西只是身外之物,却怀着我心里对你的祝愿,我想还你一份姻缘。”

“你离开我了,我还有什么姻缘。”

“胧夜也是你的姻缘……”

舒辛一愣之后又马上笑起来,“你以为我和胧夜在一起?”

“不是吗?”

其实明哲戟对于舒辛和明哲弦的事并不在乎,她就算问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并不是心怀好奇。

舒辛生怕她错意了什么,赶忙解释一句,“我和胧夜有名无实,家姐为了宫中有舒家人,才执意如此。那个时候我刚刚失去你,心里万念俱灰,根本就没想着拒绝。”

明哲戟听了这话反倒不安,“我无意窥探你和她的事,你也不欠我任何解释。”

她开口问他的时候,舒辛心里本还生出一丝希望,如今听她说这一句,他两眼中才生出的光芒也尽数消亡殆尽。

明哲戟见舒辛变了脸色,忙说一句,“是我说错话了,我得知你被封为皇后的时候,心里只有祝愿。你对胧夜若还有心,我希望你们破镜重圆。就算你不喜欢她了,我也希望你能找到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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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辛心里想的那个人,当然就是明哲戟,可他知道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只会把她推远,于是他就违心地说了句,“你说怎样就怎样。(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明哲戟心满意足地闭上眼,头上的丝丝隐痛还在,舒辛温柔的手法让她好过了不少,不出一回,她就陷入沉眠。

舒辛等明哲戟睡着之后才收回手,拉下另一边床帘,借着从外面透进来的昏暗烛光,静静看她的脸。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时候看到金棺中的她时心里的绝望。

只要她活着,活在他身边……

这一晚与被药物控制的昏睡毕竟不同,第二日醒来时,明哲戟比昨天多了一点力气,还能下床走一走,坐在桌前吃粥。

舒辛叫大夫给明哲戟把了脉,午后启程。运金棺的马车不能再坐,暗卫们又预备了一辆马车给明哲戟。

最初上路的时候,舒辛随大队骑马,用了晚膳之后,他也进了马车。

一行人连夜赶路,入夜时下起了鹅毛大雪,四野越发苍凉。车里虽铺了厚厚的毛毡棉褥,却还十分寒冷。舒辛把身上的毛裘披到明哲戟身上,又在她身上盖了两层被,“天冷路滑,金棺沉重,又走错了路,如月且稍作忍耐,到了西琳国境,我们就先丢了金棺,轻装先行。”

明哲戟听他说走错了路,禁不住皱起眉头,“你带来的没有一个等闲之人,怎么会走错路?天寒地冻,你把皮裘给我,自己要冻死吗?”

舒辛听她咳嗽两声,一早就吓得够呛,面上又不能表现忧虑,就强撑笑颜地说一句,“我身上穿着夹袄,十分暖和,何况我一向康健,不像你才大病初愈,你不必担心我。”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暗暗叫失策,早知如此,该在出发之前就多准备一些皮裘棉衣,省的落在荒野,有金有银也换不得暖。

明哲戟的身子本就虚弱,困寒交加之下,意识也有点涣散。

她原本还瑟瑟发抖,朦胧中却觉得有什么热热的东西围上来帮她取了暖,她渐渐也不打哆嗦了。

再醒来时,明哲戟先听到的是车外呼呼的风声,她身上盖得被子重的压人,露在外头的脸颊却冻得发红。

有毛绒绒的东西盖着她的头,明哲戟伸手一摸,摸到的像是舒辛的狐皮大袍。

明哲戟勉强动了动身子,发觉自己腰上好像压着什么东西,压得她想转身也转不得,手伸过去一摸,只摸到光溜溜的一条胳膊。[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她好不容易才抬开舒辛的手臂,回头一看,只看到她身后的人通红的一张脸。

舒辛双眼紧闭着,呼吸也十分急促,一定是昨晚脱了上身的衣服所以才着凉了。

这么冷的天,这傻瓜为什么要脱衣服。

明哲戟心里气愤,就推了舒辛一把。舒辛眉头皱的更紧,一双眼却还紧闭着,身子也缩成一团往她怀里钻。

明哲戟只得伸手抱了他的背,他胸前烫的吓人,像是真的发烧了。

“皓钰,你睡着了吗?”

舒辛不动不回话,明哲戟又叫了几声,拿手试了他额头的温度,好死赖活把他上身的几件衣服又穿回去了。

穿之前,她还特别把他贴身的衣服放到身上暖热。

明哲戟帮舒辛从里到外裹好衣服,开车窗对外问了句,“有人在吗?”

暗首随即应声,思量半晌,却不知该怎么称呼明哲戟。

明哲戟也不尴尬,只淡然对他说一句,“你们主子病了,我们要快些进县城落脚,找人帮他看一看。”

暗首心里惊异,舒辛虽儒雅温柔,身手却是极好的,怎么会冻了一夜就冻病了,可他见明哲戟面色忧虑,不像是夸大其词,心里也忐忑起来。

早知如此,就该把郎中也带着一起上路。

车行到傍晚,走到一处农庄,这里离县城还远,明哲戟却吩咐不必再走了。

众人在农庄主家里借宿,有找了庄上的大夫为舒辛瞧病。

先生替舒辛把了脉,断定他只是感染风寒,吃几副药就好了。

明哲戟这两日都没有安心吃一顿饭,晚间他们给她送来粥食的时候,她也只吃了两口。

屋子里烧了火,比车里暖和的多,舒辛从昏睡中醒过来,睁眼就看到依在床边的明哲戟,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如月,我们在哪呢?”

他原本就是哑嗓,现下几乎发不出声音。

明哲戟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昨晚着了凉,昏过去了。我们赶了一天的路,好不容易找到农庄落脚。”

舒心脸一红,面上也现出羞惭的神色,“你说我昏过去了?”

“是啊,谁让你昨晚脱了上衣睡觉。”

舒辛想了想,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明哲戟反而觉得难过,“你昨晚是为了给我取暖才着凉的吧?以后不要这样了。我身子没好,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更别说照顾你,你这样一病起来,会越发拖慢了行程,我们反倒麻烦。”

舒辛猜到明哲戟是特别说这种话让他保重身子,就笑着点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保证我再也不生病,也不让你担心,以后都由我照顾你。”

他一边说,一边作势要起身,才动了动,就被明哲戟推回床上躺着,“你老老实实等他们煎药来。我叫人多置办了几件冬衣,明早我们一起带上路。”

舒辛笑着拉住明哲戟的手,“头还痛吗?身子还发软吗,能走路了吗,用膳了吗?”

明哲戟被问的苦笑不得,却还是耐心地一一回答了,“头一直痛,身子也软,勉强能走路,只等你醒了一起用膳。”

她说完这几句,二人就相视一笑。

外头送来米粥汤药,明哲戟从暗首手里接过托盘,自己端着粥,把舒辛扶起来为他吃。

舒辛靠在床上,一开始还十分不安,“我自己能吃。”

明哲戟躲过他要接碗的手,“之前你也喂了我,就当我投桃报李。”

舒辛心里百味杂陈,那九年里她每每卧病,都是他亲自喂食喂药,她却从来也没说过投桃报李之类的话。

曾几何时,无论他做什么她都看不见,她的心被那个人填满了,再也容不下其他。却不知到如今,她的一颗心是丢了不见,还是重新空出了位置。

无论如何,能得她温柔以待,也不枉他这一出苦肉计,这一点卑微的小心机。

明哲戟见舒辛明眸闪闪,就笑着盛了满满一勺粥塞进他嘴里,舒辛的两腮马上变得鼓鼓的,看起来竟有些好笑。

明哲戟笑了一会,看着舒辛脸上新冒出的胡茬,不知怎的就想起闻人桀。

之后,她又不可避免地想起夭折的孩子。

才刚还尚好的心境,不出一刻就变得乱七八糟,两行泪也止不住地往下落。

舒辛原本十分欢喜,见明哲戟流泪,一颗心也落进深渊,默默接过她手里的碗,把剩下的粥硬咽了。

吃了粥,才刚滚烫的汤药也晾凉了。明哲戟的心绪平稳了些,才想一勺一勺地喂舒辛吃药,他就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喝的时候豪爽,喝完了才觉得辛苦。

明哲戟被他皱眉的样子逗笑了,“你从前就很怕苦,干嘛要逞强。”

她一边说,一边去帮他倒了一杯水。

舒辛拿水漱了口,嘴里总算好受了些,“你说等我一起用膳,我现在用完了,你自己怎么不吃?”

明哲戟面上有些难堪,“我不太饿。”

“你白日里吃东西了吗?”

“吃了。”

她答话的时候把头扭到一边,分明就是在撒谎。

舒辛心里恼怒,“你白日里没吃东西,晚上还不吃,你的身子本来就弱,这么熬下去,又不知要花费多少汤药费了。”

明哲戟小声抢白一句,“也不知是谁花费汤药费。”

舒辛好说歹说哄明哲戟也吃了粥。

明哲戟长舒一口气,脱了鞋上床躺下,“白日里我虽然坐在车里,却没有睡着,一直担心你还能不能醒过来。我现在是真的困的实在熬不住了。”

舒辛也侧躺着面对明哲戟,又轻轻摸摸她的头发,“我来北琼的一路,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吃过一顿饱饭,可还是咬牙挺过来了。反倒是你醒过来之后,我身子里紧绷的弦崩断,才会病得这么容易。”

明哲戟本想说什么回应他,可她身子实在别扭的受不了,渐渐的也没有了说话的心情。

舒辛身上的热度没退,起初躺进被子里的时候还有点发抖,他半晌才发觉明哲戟的脸色不对。

“如月,你难过吗,哪里难过?头痛还是身上冷?”

她的确头痛,身上也有点发冷,可她最难过的不是这个。

舒辛问了半晌也没得到回应,低头看了一眼明哲戟的上身,才有点明白了。

遇到糟糕的事情,他的解决方法也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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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西琳边关,舒辛还在被风寒困扰。(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两人一个病一个弱,一路在马车里蜷到金城。

好在明哲戟的精神比之前好了不少,偶尔同舒辛说笑,也算是苦中作乐。

闻人桀当初撤兵的时候,两国以金城为准,重新定了国界。

晌午时一干人走到金城十里郊外,侍卫们问要不要进城,舒辛见明哲戟心里纠结,就叫众人扶着龙棺先进城。

他们之前都是靠通关手谕穿城,毕竟不太牢靠,如今总算要回到自己地方,暗卫们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昨日宿在野外,大家都想赶在黄昏前进城安顿,暗首就只留几个人在舒辛身边保护,而叫其他的带着装金棺的马车先进城。

舒辛一早猜出明哲戟的心思,等大队人马走了,就从车中取出预备好的香烛纸钱,叫余下的几个人都退远些。

明哲戟面朝西琳,痛哭祭奠。

舒辛起初只是远远看着,见明哲戟背影萧索,团在地上实在可怜,就忍不住也走上前,“缘聚缘散,本是天定,不是你不好,也不是那孩子不好,只是你们没有缘分。”

明哲戟见舒辛面有怆然,心中感念,“前几日我才说不相信缘分,你今日怎么又说起缘分。”

舒辛笑道,“说来奇怪,我之前本来也是不相信缘分的,可自从听你说了先上的那一番话,不觉得就有点相信了。”

这几日他们虽相处的十分和睦,舒辛却很注意分寸,明哲戟本以为他是因为一些事尴尬了,又或是她那天说的话让他知难而退了,谁承想他竟根本没有放弃。

舒辛明知明哲戟在看他,他却不看明哲戟,只默默烧撒纸钱。

明哲戟也当什么都没听见,流着泪把这些日子积蓄的悲伤都发泄了。直到寒风穿透身上的棉袄皮裘,才站起身回到车里。

几个人低调进了金城,舒辛没有下令落脚驿馆,而是带人直奔将军府。

自从上一次华笙回朝报信之后,就又被派回金城。她听说“皇后驾到”已十分惊异,见到与舒辛同行的明哲戟时,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跪是跪了,却不知如何称呼,亏得她夫君叫了一声陛下,她才也跟着叫起陛下。[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

明哲戟忙上前扶起华笙,温声叫她免礼。舒辛生怕二人难堪,就笑着说一句,“我们只借宿一晚,明日就启程了。”

华笙见舒辛似有病容,又见明哲戟形容憔悴,就着人准备上房,对二人劝道,“陛下与殿下不如在我府上多休养几日再启程。”

舒辛见华笙不问来处去处,心里十分满意,就对她笑道,“华将军既然这么说,那我与如月就恭敬不如从命,我之所以直奔将军府而没有去官驿馆,一是怕那边人多嘴杂,想躲个清净,二是认定将军的人品,绝不会将如月还在世的事透露出去。”

华笙上下打量了明哲戟,躬身笑道,“皇后殿下放心,我与陛下十年君臣情谊,此事关系到她的性命,全府上下必定守口如瓶。”

明哲戟从前就很喜欢华笙的品格,当下更是回避了众人,与她诉说这一年的种种,直到侍从来叫晚膳,二人才停了话,携手从书房里出来。

舒辛心里担忧,一直忐忑不安地等在中厅,见明哲戟与华笙都面有笑意,就起身迎上前,“身子如何?”

明哲戟生怕他大惊小怪,就笑着回一句,“好得很。”

舒辛莫名从明哲戟的口气里听出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就凑到她耳边小声解释一句,“你之前才哭了一场,身子都虚脱了,这一会一说又是一个时辰,不怕上床的时候头疼吗?”

华笙见二人举止亲密,心里却替他们悲伤,一个是已故的皇帝,一个是还在位的皇后,就算彼此两情相悦,也没法再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府里准备的晚膳是华笙特别吩咐的,没有大鱼大肉等油腻之物,都是清淡易消化的粥菜。

三人围桌用膳,明哲戟好奇问了句,“将军的夫君怎么不来?”

华笙摇头不语。明哲戟见她神情忸怩,就不再问了。

用罢晚膳,华笙请明哲戟先回房歇息,她与舒辛秘密商量了如何处置金棺。

舒辛回房的时候,明哲戟已经睡着了。

这些天走在路上,他能借口说他们同屋吃住是为了方便行事,如今一入将军府,上房多得是,何况他在华笙眼里还是皇后的身份,硬要与明哲戟同住似乎于情于理都不和。

他原本还纠结这一晚何去何从,好在她睡着了。

舒辛脱了外衣,轻手轻脚地爬上床,躺下时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侧卧着的明哲戟却突然睁开眼睛。

他原本也是面对着她躺下的,一时四目相对,他难免有点心虚。

明哲戟见舒辛一脸窘迫,起初还不明所以,渐渐的就想明白了,“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又发烧了?”

“如月明知故问,何必调侃我?”

明哲戟心里好笑,“且不论大婚后的第一年你不理睬我,之后的那些年我们都睡在一起,同塌而眠这么多次,何至于等到现在才不好意思。”

她平淡随性的态度非但没有宽慰到他,反倒很让他心寒,“在你心里,已经不用防备我了吗?”

明哲戟被问得一愣,“我怎么会防备你?”

舒辛目光哀哀,“你在我身边太过随意了,无论怎么样都不觉得不自在,我心里十分纠结,时时刻刻陪着你虽好,可你对我如此不经心,是逼我越过那条线,明目张胆占你的便宜吗?”

明哲戟有点发蒙,舒辛这些天一直都态度平和,怕她想起伤心事,就想方设法地同她说话,逗她开心,从来没有像当下这一脸正色,怎么今晚竟激动起来了。

“我以为我们那一日说完,你都想清楚了。”

舒辛见明哲戟有起身的意思,就扳着她的肩膀压住她,“过去的几日,你只是强颜欢笑,才经历了着许多事,你怎么会笑的真心,你的心痛难过,我都明白,你心里放不下那个人,我也知道。这正是我没有趁人之危的原因。我不奢求你接受我,即便你以后都不接受我也没关系。可是我却越来越不甘心,如果我还是什么都不做,我和你的相处,同我们相敬如宾的九年不会有任何区别。”

说着说着,他竟连捏她的手劲都控制不住了。

明哲戟望着舒辛的眸子,强挤出的笑比哭还难看,“皓钰,就算你做了什么,我们之间的相处同那些年也不会有什么区别,我对你抱着的不是那种感情。”

虽然之前她已经旁敲侧击地说过许多次,可只要她没有斩钉截铁的拒绝,他就还抱着一丝希望。

如今话已说开,舒辛彻底被打入谷底。

明哲戟见舒辛愣愣的不说话,就伸手推他一把,“皓钰,你放开我吧,我肩膀有点疼。”

舒辛听而不闻,两眼直直盯着明哲戟的脸,目光莫名让人觉得违和。他从前看人的时候极尽温柔,很少会透露出危险的情绪。

“既然你说我做什么也不会改变我们的关系,那我何不做一点什么。”

明哲戟还来不及回话,他的唇就压了下来。

十几年夫妻,这种事还是第一次。

明哲戟不知所措,舒辛也十分青涩,最初的慌乱之后,他才找到一点诀窍,可身体的快慰并不能掩盖心里的哀伤。

两个人明明在做亲密的事,却是酸楚多过甜蜜。

明哲戟一开始还用尽全力地挣扎,发觉她的推拒都是徒劳之后,索性自暴自弃,任舒辛为所欲为。

她身子放软的那一刻,舒辛心里又难过了一下,不自觉地就加了一点力气。

其实只是这么做比较舒服,舒辛并没有羞辱明哲戟的意思,却莫名激起了她的怨怒之心,报复似的咬了他一下。

力气花了九分,用的是不留一点情面的咬法。

舒辛疼的闷叫一声,撑起身,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明哲戟。

嘴巴里咸咸的,似乎是流血了。好半天他连动都不敢动,直到明哲戟推了他一把,他才顺势从她身上翻下来。

明哲戟翻身面朝里,闭上眼不理他;舒辛望着床顶,手伸进舌头疼的地方摸了一下,放在眼前一看,果然是流血了。

冲动毕竟只有一瞬,冲动过后,是不知该归于何处的尴尬。

舒辛起初还有些手足无措,平息之余再回味刚才的那个吻,他心里就渐渐被其他的东西填满了。

“如月,你睡着了吗?”

才发生这种事,她哪里睡得着。

明哲戟恨他明知故问,就闭上眼不理他。

舒辛又问了两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就干脆扳着明哲戟的肩膀凑到她耳边问一句,“你真的生我的气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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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哲戟不言不语不回话,干脆捂着耳朵把身子缩起来。(www.yeyexs.cc 夜夜小说网)

舒辛对明哲戟的拒绝视而不见,又靠近问了她好几声。

明哲戟心里乱成一团,舒辛从前没有这么缠人的时候,别说强吻她这种事,要是她不愿意,他连碰一碰她都十分小心。

大概是她刚才说的话戳到了他的痛点,才惹出这一场事故。

就这么尴尬地沉默下去也不是办法,明哲戟熬了一会,终于熬不住舒辛连珠炮似的问话,就闭着眼问一句,“你舌头疼吗?”

“被你咬破了。”

“那也是你咎由自取。”

舒辛面上略略现出羞惭的神色,嘴角却忍不住笑意,她现在这种态度,总比之前不咸不淡,对他视而不见好多了。

明哲戟生怕舒辛食髓知味,好在他深知不可得寸进尺的道理,就笑着拍拍明哲戟的肩膀,放下床帐合上眼,做出要睡觉的样子。

明哲戟躺了一会,见身边没有动静,才稍微动了动身子,翻了个身。

又过了不知多少时候,两人明明都没有睡着,却没人开口说话。

躺着躺着,明哲戟就觉得头痛,这回发作不同往常,她头顶像被人用锤子硬凿一般疼。

舒辛听到身边人的呼吸渐渐沉重,才觉出不对。明哲戟从前常常头痛惊醒,一夜一夜的睡不着,他们重逢后的这些天,她都没有发病,怎么现在突然又不好了。

明哲戟本不想让舒辛发觉异样,才故意不动不叫,忍的一头冷汗。

舒辛自然看到明哲戟强忍痛苦的惨状,就试探着问了句,“如月,你头痛吗?”

明哲戟摇摇头,没有回话。

舒辛轻轻叹了一口气,搂着明哲戟帮她揉头,“这几天你都不曾头痛的这么厉害,今天是我吓到你了吗?”

下午在城外祭奠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好,忧思叠累,晚上的这一点小意外只是一个引子。

舒辛见明哲戟没有拒绝他的示好,就更舒服地抱紧她,“如月,你这一年里发作过头痛症吗?”

明哲戟睁眼看了看舒辛,见他一脸正色,不似之前轻薄,就忍痛回一句,“小痛不断,大痛没有。(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舒辛手上顿了一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你现在是小痛还是打痛?”

“不算小痛,也不是大痛。”

“从前御医说过,你患的头痛症,除了头风,还有相思,所以你在那人身边时就不痛,可如今你离开了他,岂不是又要旧病复发。”

舒辛话里有一点负气的意味,明哲戟却没往心里去。

从前她的头痛症确实有闻人桀的原因,不光是与他分离,更是因为那几年她时时能听到他的消息,得知他过的艰难不易,她心里难免愧疚。

可经过这一年的是是非非,她与闻人桀两个到底是谁欠谁已经说不清楚了。她对闻人桀再也没有愧疚,不舍是有的,可说到底也只是唏嘘姻缘。彼时那一番撕心裂肺,大起大落,如今只余下怅然若失,感慨沧海桑田。

说来也奇怪,明哲戟原本还觉得头痛的难以忍受,舒辛替她按摩之后,她的不适就消解了许多。靠着他高热的身子,她慢慢的还生出了困意。

半晌之后,舒辛听明哲戟呼吸平缓,就猜到她是睡着了。他手上又动作了一会,居然也跟着犯了瞌睡虫,不知不觉也睡了。

第二日一早,丫鬟在外叫早,房里的两个人都没有听到。

下人询问华笙示下。华笙猜是那二人旅途奔波,又都是病歪歪的身子,好不容易得一夜安眠,双双起不来床也是有的,就叫他们不要惊动。

过了晌午,房中的两人还是没有动静,暗首心里焦急,就背着人偷偷跑进房里一探,一边小心掀了床帘,却只见两个人靠在一起睡得不知晨昏。

他这才放心下来,偷偷出去。

晚膳时分,华笙也等不了了,亲自到客房门外敲门。

其实白日里舒辛醒了两次,可他见明哲戟一直睡着,就也觉得身上懒懒,闭上眼又睡了。谁知这一睡竟睡到这个时辰。

华笙听房里有人应声,就叫丫鬟们准备热水给两人梳洗。

舒辛与明哲戟起身的时候,禁不住对面一笑,彼此脸上都有些尴尬。

舒辛被咬破了舌头,说话都不太利落。

两人同华笙用了晚饭,又给府里的大夫看过。大夫说的同之前没什么出入,只说舒辛感染风寒,明哲戟产后虚弱。

舒辛特别问一句有没有治头痛症的药,挑有效的给明哲戟吃几副,大夫只说明哲戟身体虚寒,还不能用药止痛,开的方子也都是温和补身的。

大夫写好两张方子,又特别嘱咐一句,夫妻俩既然都病着,不该勉强同房,分开住才好养病。

舒辛脸都黑了,明哲戟却在心里偷笑,可等到夜里她被头痛折磨的时候,就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第二日一早起,舒辛一脸憔悴,明哲戟也双眼迷离,两人一见面,只对面哀叹。

当晚用过晚膳,舒辛留在明哲戟的房里同她下棋写字,待到就寝时分,他不说走,她也不赶人,结果稀里糊涂地就睡了。

有舒辛在身边,明哲戟果然睡得比较踏实。

次日一早,华笙见两人同进同出,虽然有些吃惊,想一想也自解了。她从前就听说明哲戟原本是痴情单恋,为了舒辛,后宫不放一妃,这一份痴情到底还是得到了回报,不出一年,帝后就伉俪情深,十分和睦。

她哪里知道实际的情况恰好相反。

两人相安无事地休养了几日,等舒辛身子好些,就预备启程。他这一趟出来本就冒天下之大不韪,要是再不回宫,难免会惹人诟病。

舒辛把金棺留在金城,交给华笙处置,一行人轻装简行地上路,明哲戟也不再坐车,一路同舒辛骑马。她身子的状况毕竟大不如前,才走了半日就气喘吁吁。

走走停停赶路十几日,终于临近容京。

进城之前,明哲戟又生出了退却之心。舒辛也不逼迫,带她转路去了帝陵。

明哲戟大略猜到他要干什么,心里面却不敢十分确定。

等他们到达帝陵之后,他亲自引她进了那一条密道。

明哲戟苦笑着说一句,“原来你早就知道。”

舒辛笑道,“宫里有一条密道的事,早有传闻,只是我之前不知道密道位于永乐宫。”

明哲戟轻声一叹,“我继位的时候,国师为我选定的陵址正是在另一端密道的出口,说是为应我的命数。我心里虽不愿意,却违逆不过他所谓的天命。从前我只是大略知道密道在哪里,却没机会用一用。”

舒辛一皱眉头,“当初你陵墓的位置,是神算子特别指定的?”

“除了他,还有谁的话我不得不遵从。既然你已经知道密道的出入口,那就是修陵墓的时候被工匠们发现了?”

舒辛笑着点点头,“这个秘密除我之外没人知道,在我安排好一个合适的退身策之前,我还不能离宫,你要先同我一起回去。”

明哲戟一脸纠结,“皇宫对我来说是最危险的地方,一旦被人发现我的行踪,必定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到时候别说全身而退,我能不能善终都不一定。”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会帮你易容,让你以宫人的身份留在永乐宫。”

明哲戟越听越觉得舒辛天马行空,“永乐宫的宫人编制已定,你硬要安插一个人,怎能不惹人生疑。要是你身边有舒景或四妹的眼线,露馅是早晚的事。”

舒辛摇头笑道,“这个你不必担心,一切交给我。”

明哲戟见他一意孤行,明显是不想说下去的样子,心里就有些着急,“就算你能瞒天过海,那我是装作嬷嬷还是侍子?”

舒辛上下打量了一下明哲戟,故意调侃道,“嬷嬷侍子都不太合适,嬷嬷太老,要你扮丑你一定不肯,可要你女扮男装,恐怕更难为你。”

他嘴上说的艰难,脸上却笑嘻嘻的,明哲戟就疑惑他是在幸灾乐祸。

“我现在身子好了,这就走。”

舒辛见明哲戟似有怒意,就亡羊补牢地说一句,“你还是装作侍子吧,只要你形影不离地跟着我,谁也不会蠢到找你麻烦。”

明哲戟皱眉苦笑,“我真是不明白,你这么费尽心力把我留在你身边,到底为了什么,我……”

“我挽留你确是为了我的私心,这个你不用想也知道。可我也是为了你,没有我陪你,你晚上睡得着吗?”

明哲戟莫名从他话里听出几分挑衅的意味。

舒辛从前虽温柔和顺,却一直规行矩步,别说同她玩笑拌嘴,半点多余的事也不会做。

眼前的这一个,真的是她从前认识的那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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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辛见明哲戟愣愣地看着他不说话,难免有点心虚,就正色对她赔礼道,“我只是随口说笑,你不会真的生我的气了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yeyexs.cc

明哲戟摇头轻笑,心里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舒辛上前拉住她的手,“之前我答应过你,等你身体恢复了,精神养好了,如果还想走,我会放你走。可你现在这个样子,一把风就能吹倒,你要我怎么放你走。”

明哲戟看了一眼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舒辛一声轻叹,“就算你真的要走,也给我一点时间……我知道我很自私,你只当是还我一个人情,也不枉我千里迢迢从北琼接你回来。”

他的话说的情真意切,明哲戟到底还是有所动容。他对舒辛是有愧疚的,既有愧疚,也有感激,可他从前从来都没有利用她的愧疚感激要她做任何事。

舒辛不像闻人桀那么喜欢讨价还价,会用强势或弱势的姿态达到目的,他从来只遵从自己的心,一旦认定了,就不会计较得失。

所以这些年来,明哲戟一直认定他是一个君子,即便之后种种误会,她也始终都不敢尽信。

舒辛见明哲戟不说话,就笑着打开密道的机关,端着火把在前面引路,“从皇陵到皇宫,这一路不好走,我们恐怕要走上三四个时辰,你身子受的住吗?”

“受得住倒是受得住,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要带我走密道,以你的身份,光明正大地从宫门走进去也无所谓吧。”

舒辛笑道,“你明知我出宫的时候也不是光明正大,现在又怎么能光明正大地回去。何况,我很想让你走一走这条路。”

明哲戟想了一想,实在找不到拒绝舒辛的理由,只能跟在他后面穿过密道的大门。

机关一关,外头的光瞬时不见,两个人除了一根火把照亮,就再也见不到亮光,密道里虽通风,却压抑的让人窒息。看不清前路,也望不尽来路,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幽闭。

走了半晌,明哲戟终于有点明白,“你特别不带暗卫,只引我一个人进来,就是为了让我尝尝这前后无依的滋味。”

舒辛握紧明哲戟的手,“你所谓的前后无依,我出宫的时候就感受过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yeyexs.cc]接到琼帝的消息之后,我以为你死了,那个时候真的满心绝望,进了密道之后就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你从密道出宫?”

“否则我能怎么出宫。琼帝要我用重金买你回去,家姐和胧夜自然也听说了这个消息,他们怎么会容忍我做出散尽家财的蠢事。”

明哲戟方才恍然大悟,“散尽家财?是你买我回来的?怪不得,怪不得闻人勋会这么干脆利落的放人。我早就怀疑他容你自由来去北琼的事必有隐情,原来竟是你用钱换来那一副金装金裹的尸体?”

舒辛苦笑一声,“我原本打定主意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可我又觉得不甘心,这些年我为你做了很多事,都是闭着嘴做的,我不说,你也不提,我们两个相安无事。人生寥寥数十载,三十已过,还有三十?后半生我不想再与你相安无事,我想让你欠我的债,欠我的情,即便你来日要走,也不会了无牵挂地离开我。”

明哲戟两眼发酸,“你有多少财产,我大概是知道的,你让我欠了你的债,我还不起;你让我欠了你的情,我更还不起。你要我的人,这没什么难的,可你若要我的心,我却想给也给不起,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心丢到哪里去了。”

舒辛猜到明哲戟会这么说,要是从前,他会退让,可眼下他却一点也不想退让,“你的心丢了,我就帮你把它找回来,在此之前,我要你的人也好。”

这种压迫人的话一点也不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也不知是不是又饿又渴,又累又困的缘故,明哲戟心里也十分焦躁,“我们入密道之前,你还说会放我走。”

舒辛原本不想在她面前显露这一面,可事到如今,他也只有耍赖到底,“你只当我言而无信好了。皇宫对你来说,比铜墙铁壁也差不了多少,你想走也走不了。我知道用这种办法困住你很卑鄙,可我不敢再冒失去你的风险了。”

明哲戟一皱眉头,“我身边无人可用,无钱可使,你想关着我,根本就不用带我进宫,随便找个地方找人看着我就是了。”

舒辛伸手搂住明哲戟的腰,“除非我时时看到你,否则,我是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的。如月,不要恨我,陪我呆在宫里吧,待有一日我想出了退身策,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明哲戟心里是有些失望的,之前他们艰难前行的时候,她心里还曾闪出一个念头,虽然这个念头稍纵即逝,却实实在在地出现过。

有那么一瞬间,她曾心怀感激,感激毕竟还有舒辛在她身边,她甚至也有片刻的动摇,如果是这个人一直陪她走下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舒辛也感受到了气氛尴尬,就在明哲戟的耳边轻声笑道,“所以你知道密道的入口为什么要设在皇后的寝宫,一个人走这条路,走到尽头就会发疯。”

明哲戟嗤笑一声,“西琳的帝王若是沦落到要用密道逃生,就算有皇后相陪,大概也只配发疯。帝后伉俪情深的还好,若从头到尾谋算皇帝的都是皇后,那又怎么说?”

舒辛被问的一愣,“事到如今,你不会还疑惑我背弃你吧。”

明哲戟故意没有马上回话,半晌才说了一句,“我知道你没有背弃我,可其他人却不这么以为。”

“你所谓的其他人是什么人?”

“天下人。”

舒辛自嘲一笑,“的确的确。胧夜为你预备的‘死法’是服丹药暴毙,这中间本就有许多解释不清的事。皇帝驾崩,皇后又做了皇后,天下人疑惑你的死与我有关也无可厚非。”

“所以你恨我。”

“所以我恨你,他们都以为你对我情有独钟,痴恋了这些年,可事实却恰恰相反。”

明哲戟摇头苦笑,“我也怨过你的,最初的最初,怨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所以我喜欢上那个人的时候,心里也曾阴暗过。”

舒辛疑惑自己听错了,马上扭头看了一眼明哲戟的表情,心中惊涛骇浪。

明哲戟不自觉地反握住舒辛的手,“这世间的事有许多都如这一条路,看不清前路,追不回来路,走到精疲力尽的时候,离尽头还远,越期盼一个结果,越难得一个结果,不如放平心无欲无求。”

舒辛笑着点点头,两个人沉默着走了不知多少时候,火把被风吹灭,他们就顺势停下来歇息。

“其实中间还有两个出口,要不要出去?”

明哲戟轻轻摇摇头,把头靠在舒辛肩膀闭目养神;舒辛任她靠了半晌,又伸手搂住她的肩膀。

两个人靠在一处歇了半晌,等明哲戟恢复了一点力气,就拖着舒辛的手站起身,“我们继续走吧。”

舒辛把火把点燃,这一回他没有在前面引路,而是握着明哲戟的手一路前行。

两人从一前一后变成并肩同行,舒辛刻意放缓速度,明哲戟心里感念他的好意,嘴上却忍不住调侃,“这么走下去,别说午膳,连晚膳都没得吃了。”

“你饿?”

“你不饿?”

“我怀里带了两块桂花饼,你想不想吃?”

“我怕吃完了口渴。”

“水也有。”

他一边说,一边递给明哲戟一只精巧的皮水壶。

明哲戟却不接,“既然有食有水,我们也有了底气。”

再上路时,她果然就多了活气,两人一路谈笑,说的都是从前经历的那些陈年往事。

路到尽头时,明哲戟已有了预感,“我们是不是马上就能出去吃东西了?”

舒辛笑着点点头。

明哲戟借着火光望着舒辛的一双眸子,恍惚间竟生出错意,她摇了摇头,好不容易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摇出去,重展笑颜说一句,“既然到了尽头,还等什么,出去吧。”

两个人又往前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看到密道尽头的石阶。到达阶顶之后,舒辛熄灭手里的火把,按动密道机关,一声咔嚓之后,他再掀起大理石板。

上头宫殿里的光射进来,明哲戟忙用手挡住脸。

两人踏着石阶走到地上,明哲戟认出这是舒辛在永乐宫的卧房。

密道的出口,正是角落里一处不起眼的大理石地砖。

再看到别离了一年的皇宫,明哲戟心里百味杂陈,她这一回故地重游,不是以主人的身份,而是一个不速之客。

“你寝宫里怎么连一个看屋子的人都没有?”

舒辛帮明哲戟整理了衣衫,替她擦掉额头上的细汗,一边对她笑道,“大概是我们运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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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辛生怕他的话没有打动明哲戟,才要上前一步抓她的肩膀,就听到门外有响动。mht.la [棉花糖小说]他赶忙拉下床帐,将明哲戟安置在床上,整理衣衫走到门前。

从外头走进来的两个侍子一看到舒辛,吓得齐齐跪在地上,“皇后殿下。”

舒辛趁他们惊诧不知所措,就挥手把他们支出去,“你们且同皇上禀报,就说我回来了。”

等侍子们诺诺应声,匆匆忙忙地跑出去,他就赶忙取衣服换。

明哲戟在床上听到门开门关,就悄悄从床上走下来。四周一瞧,只有屏风后窸窸窣窣,她就猜到是舒辛在里面换衣服。

明哲戟心里好笑,“你叫人去禀报四妹你回来了,我是不是要回地道里藏一藏?”

舒辛手忙脚乱,半晌也没弄好袍子,又生怕明哲戟躲出去,就慌慌张张地从屏风后面跑出来阻拦她,“你不用藏,待会待在我床上就是了。”

明哲戟看他样子狼狈,忍不住上前帮他把衣服整理了,“才刚入夜,又不是就寝时分,你放了床帘,难免会惹人疑惑。”

舒辛一皱眉头,“胧夜从前来永乐宫,只是找我说话,不会靠近床边一步。”

明哲戟笑道,“还是不要冒险了,你且打开地道,让我去藏一藏。下面黑漆漆的,我哪也去不了,你也不用担心我跑了。”

舒辛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答应,究其原因,是他不想让她知道打开密道的机关在哪里。他径直走到床边的衣箱处,找出一套宽大的袍子递给明哲戟,“你先换上这个,妆容也不必担心,只解散了头发躺在床上就是,若胧夜真掀了床帘,你且背对着帘帐就是。”

明哲戟执拗不过,只能遵照舒辛的话行事。她才在床上躺好,就听到门外禀报,“皇上驾到。”

明哲戟已经十年没见过明哲弦了,可她一下子就听出了她的声音。

“朕还以为皓钰这一去就不会回来了,还好我没忙着叫底下的人着手准备国葬。”

舒辛默然不语,等明哲戟坐上高位,他才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皇上恕罪。”

明哲弦也不叫平身,只居高临下地打量他半晌,轻声嗤笑道,“你这一趟出去,竟憔悴成这副模样,可悲可悲。[www.yeyexs.cc 超多好看小说]朕好奇的是,你是怎么一去一回悄无声息的。”

舒辛抬头看了一眼明哲弦,见明哲弦一脸玩味,就笑着回一句,“是舒家的暗卫裹挟我来去皇宫的。”

明哲弦一脸的额不可置信,“就算你舒家养了一等暗卫,瞒得过御林军,却瞒不过修罗堂。他们就算长了三头六臂,通天的翅膀,也没那个本事让你自由来去皇宫。”

舒辛明知明哲弦是在试探她,又怎么会说出实情,“皇上圣明。”

明哲弦猜到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就不再勉强,只收敛笑意正色道,“皓钰当真用全副身家换了皇姐的尸首回来?”

“是。”

“人呢?”

“葬在北琼了。”

“什么?”

明哲弦一拍龙椅,起身对舒辛喝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

“你疯了?千里迢迢跑到容京,交付了身家财产,就只为把她葬在北琼?”

舒辛一声长叹,“臣起初的确是打定了主意要将如月带回帝陵安葬,可离开北琼之前,臣又改变了主意。如月对闻人桀一往情深,她的孩子也夭折在容京,臣猜她就算死也不想同孩子分离。所以到金城之前,臣就命人将如月的尸首火葬。”

明哲弦气的七窍生烟,冲下来捏住舒辛的衣领,眼神尖利的像一把刀,“你把我皇姐烧了?”

舒辛一声冷笑,“胧夜还当如月是你姐姐?”

明哲弦咬牙切齿地看着舒辛,看了一会,却收了怒意笑出声来,“你不会烧皇姐,你怎么忍心烧皇姐,你怕我对她不利,才把她的尸身藏起来了。我笑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死都死了,我还能对她做什么。我劝你早早迁她入帝陵安葬,别耍花样。”

舒辛退后一步,负手笑道,“当初我要接如月回来,皇上还百般阻拦,你要我怎么信你。”

明哲弦冷眼看了舒辛半晌,转身回上位去坐;舒辛甩甩衣袖,作势要跪回地上。

二人之间暗潮汹涌,剑拔弩张,最后还是明哲弦摆一摆手,“不必跪了。若皇姐的尸身还在,你我相安无事,若你真的把她……我一定不会饶了你。”

舒辛笑而不语,眉眼间似有嘲讽之色。

明哲弦轻哼一声,“我知道你恨我用计逼走她,拆散你们夫妻。可据我所知,那个时候她心里喜欢的是闻人桀,不是你。一年前我设计让皇姐去见金城,也是为了成全一对有情人。”

舒辛面无表情地看着明哲弦,“皇上为了成全一对有情人,还做了别的事吧,譬如假借我之名,派人刺杀闻人桀。”

明哲弦面上不动声色,“闻人桀会答应带兵对西琳施压,助我夺位的条件,就是我向她许诺了皇姐。他怕得到了她的人却得不到她的心,才叫我派修罗使故意演那一出戏。之后的事,你猜也猜得到。”

他们两个人说的话,明哲戟听得一清二楚,她心里除了吃惊,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又或是被欺骗的不甘,又或是对闻人桀的失望,又或是她得知明哲弦并不是真的想置她与死地,心里如释重负。

舒辛却满心怨愤,他与明哲戟相处的这些日子,她虽然没有明说她与闻人桀是怎么在一起的,可他料定两人关系的转折必定与那几次所谓的行刺有关。

特别是在明哲弦与闻人桀联手把他冤成对明哲戟赶尽杀绝的罪魁祸首之后。

明哲弦见舒辛面有怒意,就忍不住嘲讽他道,“这一年里,除了同皇姐有关的事,也难见你因为什么变色。人都去了,你做出这一副痴情的样子给谁看,只怪你在她还在的时候没有使出浑身解数,才让一个外族人有了可乘之机。”

舒辛被戳到痛处,一双手都攥紧了,“说到让一个外族人有可乘之机,我劝皇上谨言慎行,你要是逼我逼的太紧,我恐怕就没心思陪你演戏了。”

明哲戟在里面听的不明所以,稀奇的是舒辛说完这一句,明哲弦果然就不再呛声。

二人压低了声音咕哝了几句,明哲弦就吩咐摆驾回宫。

她前脚刚走,宫人们就鱼贯而入,手里拿着抹布扫帚,在外殿打扫起来。

舒辛皱了皱眉头,到底还是没有阻止侍从动作,只叮嘱他们不要靠近床边。

侍从们看着落下的床帘,心里都有些好奇,可既然舒辛吩咐了,他们哪敢造次。

明哲戟在床上等的心急如焚,她明明听到外头有人来来去去,生怕哪个不懂规矩的掀了床帘。

等宫人们把内殿外殿洒扫一遍,舒辛才叫人都退出去。

他掀开床帘的时候已经预感明哲戟会生气。

果不其然,四目相对时,他看到的就是明哲戟怒气冲冲的一张脸。

舒辛忙低头赔笑,“等急了?”

明哲戟咬牙冷笑,“换你来试试?”

舒辛生怕明哲戟恼羞成怒,就靠近一步对她笑道,“我多日不在宫里,让他们进来打扫一下也好。如今人都出去了,你要是生气就骂我几句。”

明哲戟心里疑惑,也顾不上兴师问罪,“你说陪胧夜演戏是什么意思?”

舒辛挑了挑眉,顾左右而言他,“你想要一张什么样的脸,俊俏出众的,还是不引人注意的?”

明哲戟恨他岔开话题,就低着头穿鞋下地。

舒辛见她往密道的方向去,也不阻拦,只笑着看她对那一块地砖钻研。

明哲戟鼓弄了半天,也没找到打开密道的机关,急的脸都红了,“你是逼我从正门走出去吗?”

舒辛这才走到明哲戟身边,拉着她的手安抚她,“密道的机关,我实在不能告诉你。易容的脸皮,来之前我已经吩咐他们去准备了,今晚就会送进宫。至于我陪胧夜演戏的事,原本与你我都无关,只与她夫君有关。”

明哲戟听他这么说,心里也猜出了七八分,就不再多问。

宫人送来晚膳,两人都不再置气,坐在一起先填饱肚子。

一整天两个人走的精疲力尽,吃了饭就双双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舒辛本来一直缠着明哲戟说话,说着说着就听不到她的回话了。

暗卫送来□□,舒辛偷偷拿着那张假脸在明哲戟脸上比划几下,见她没有醒过来的意思,才越发大胆,把整张脸皮贴到她脸上。

换了这么一张脸,果然普通到扔到人堆里就看不出来了。

唯一麻烦的是明哲戟的一双赤眸。

他要怎么做,才能隐藏烈火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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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哲戟虽十分不情愿,却拗不过舒辛,只能每日戴他为她准备的假脸。[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她原本就身量不矮,穿上侍子的衣服,又换了一张普普通通的脸皮,勉强也能瞒天过海。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的眼睛。

前几日都相安无事,可纸包不住火,渐渐就有流言从永乐宫传出,说皇后殿下从外头带回一个侍子,时时带在身边形影不离,十分宠爱。

明哲戟万没料到第一个找上门的会是舒景。

她们见面的那一日本是欧阳驰的生辰,晚宴上人多眼杂,舒辛就没有冒险把明哲戟带在身边。

明哲戟本在永乐宫看书,舒景进门的时候悄无声息,特别吩咐下面的人不要惊动。结果她看到她的时候反应就慢了。

舒景见明哲戟不跪她,心中越发笃定她之前的猜想。

两人面对面站了半晌,舒景望着明哲戟冷笑,“你不知道我是谁?”

明哲戟摇头答一句,“不知道。”

“舒景的名字你总听过吧?”

明哲戟见她咄咄相逼,明摆着就是要她行礼的意思,索性就不应声。

舒景轻哼一声坐上主位,“自从我听说皓钰从外头带回一个赤眸的侍子,心里就疑惑,你的样貌虽然改变了,清冷的气质却骗不了人。从前只有别人跪你,哪里有你跪别人,如今地位翻转,这种滋味不好受吧。”

明哲戟也不辩解,舒景见她毫无反应,难免有些恼怒,“因为你一个亡国之君,败掉舒家三成的家产。早知留你会惹出这么大的祸患,我当初真不该一念之仁。”

明哲戟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舒景用尽强词,效果甚微,不得不放低姿态,“陛下不要怪我话说的直白,我知道你一定记恨我襄助皇上谋夺你的皇位,可以陛下当初的身体状况和决断力,实在不适合再坐在龙椅上。”

明哲戟终于开口回一句,“臣有臣纲,伯爵虽位高权重,却始终是臣,谁做皇帝不该由你做主。”

舒景从上到下打量明哲戟一遍,挑眉笑道,“果然是陛下。(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明哲戟望着舒景冷笑,“伯爵从见到我的第一眼就猜出我的身份,我又何必狡辩。”

舒景笑道,“我没见到你之前就已猜出你的身份。皓钰花了那么多钱买人回来,却死不见尸,巧合的是宫里莫名多了一个外来的赤眸宫人,受尽他宠爱,让我如何不心疑。”

之前舒辛对外的说辞是他带回来的侍子与明哲戟的眼睛很相像,所以才得他另眼相看。可惜瞒得过明哲弦,却瞒不过舒景。

“伯爵特别来见我,自然是有话要说,你直说就是。”

舒景一脸正色,“明人不说暗话,我无意对陛下不利,可如今尘埃落定,西琳新主入朝,你若还呆在宫中,对谁来说都不是好事。”

明哲戟面无表情地回一句,“若非不得已,我也不想留在宫里。”

舒景不耐烦地一挥手,“我猜到是皓钰强留你在他身边的。我从前就恨他对你执迷不悟,如今更为了一具尸体,做出这等蠢事。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请陛下高抬贵手,不要在纠缠他。”

明哲戟何尝没想过自去,这些天她一直都在犹豫。她的心在理智与情感之间左右摇摆,舒景的话给了她最后一击。

舒景见明哲戟不动声色,心中越发焦急,“皓钰承诺陛下什么,我大概也猜得到。无非是说他会找一个退身策,摆脱皇后之位。我现在就告诉陛下,这是不可能的事,舒家有舒家不能放弃的东西,未来的皇储必出自皓钰。”

明哲戟想到多年以前,舒辛玩笑一般对她说他们该为皇储努力的情景,忍不住就笑了一笑。

舒景见明哲戟面上浮出一丝笑意,心里越发没底,“陛下笑什么?”

“当初我归还那一只龙凤镯的时候,就暗自期盼皓钰与胧夜破镜重圆,直到如今,也是如此。”

舒景点头道,“既然如此,陛下就离了容京。皓钰虽痴情,可若你这一生都不再与他见面,他也终究会死心。他之所以会用天价买下你的尸首,不光是对你有情,更是对你有愧,他一直认定是舒家欠了你。”

明哲戟摇头道,“成王败寇,没有所谓的谁欠了谁。伯爵说的话我都明白了,请你放心。”

舒景当下就安下心来,“如此最好,也省了我许多口舌。今日宫里人来人往,是最好的时机,请陛下换了衣服,这就跟我走。”

明哲戟明知无力回天,索性也不抗争,接了舒景递过来的衣服,自去屏风后换了,打扮成她侍从的模样,低头跟出门。

舒景带着人径直出宫,一路上遇到权贵官宦,她也面不改色,与人往来欢谈。

几个都是故人,明哲戟原本还心怀忐忑,三番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但心完全是多余的。且不说她的样貌不似从前,就算她真的顶着本脸,跟在舒景身后,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从前她都站在高处,如今落到平地,才有幸得见这些人的另副嘴脸。

说是吃惊,也不尽然;说是失望,也不确然。人情冷暖,本就如此。

出了宫门,舒景顾自上轿,几个侍子也上了后面的车。明哲戟不好同他们挤在一处,就徒步跟在轿子边,一路走到伯爵府。

即便之前在密道穿行的那几个时辰,她也不觉得路如此难走。她这一年虽变换了身份,放低了姿态,到底还不曾试过被人如此轻贱。

下轿时,舒景特别扶着明哲戟的手,面上的笑容晦暗不明,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音量说一句,“陛下以为我小人得志?”

明哲戟笑的云淡风轻,“伯爵是否小人,只有伯爵自己知道。人之贵贱,不全在身份,而在于心。”

舒景把明哲戟的手又捏紧了些,拉着她一路进府。

明哲戟被迫穿了寻常衣服,带着舒景为她预备好的棉布包裹,坐进马车一路出城。

马车连夜赶路,走到日出时,已不知行了多远。

跟随明哲戟的除了车夫,还有两个骑马的暗卫。

明哲戟一夜未眠,只在凌晨时才略略闭眼歇了一歇。她不知道这几个人要把她带到哪里去,就只能在心里暗自希望,要是走的足够远了,他们就会放她自由来去。

这一趟出宫,她其实并不后悔,即便昨晚没有答应舒景,最后的结果也只可能是被打晕了带出宫,更糟糕的另一种可能,是舒景会对她下杀手。

她心里唯一的遗憾,就是来不及同舒辛告一个别。

舒辛离开永乐宫去赴宴的时候,曾再三犹豫要不要带她一起去。他走到门边,又走回她身边,像有什么话含在嘴里,最终却也没能说出口。

明哲戟见舒辛一脸窘迫,就拉他的手安抚他,“来日方长,有什么晚些再说不迟。”

谁知世事变化如此之快,他们竟没有了来日。

舒辛离宫前的那一个回眸,她恐怕这一生都不会忘记了。

他们上次离别,还是她离宫奔往金城的时候,谁想到那一别差点就成了永别。却不知这一别之后,在她有生之年,还有没有机会同他再见面。

天光大亮,明哲戟推开车窗对外头的暗卫问一句,“我们往哪里走?”

暗卫们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更别说回答她的问题。

明哲戟一早也预料到这种情况,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算他们把她拉到荒郊野外杀了焚了,她也只有逆来顺受。

车行到傍晚,走到一处田庄。车夫停了车,打开车门,做出要明哲戟下车的手势。

明哲戟拿起布包裹下了马车,在暗卫的引领下走进院门。

远远迎出来的是个四十左右的妇人,素装淡服,容貌气质却十分出众,直对明哲戟躬身道,“这方圆几百里都是舒家的田产,小人名叫粟裕,是守庄的管家兼账房。伯爵将贵人交给小人看管,若招呼不周,还请贵人多多海涵。”

明哲戟猜到这女子是庄院的当家人,就笑着对她一点头。

女子搀扶明哲戟往正堂走,长短寒暄几句。

明哲戟再回头时,与她同行的三个人就都不见了,车夫自去卸马车,两个暗卫也隐去了。

粟裕见明哲戟面色晦暗,就笑着说一句,“贵客的身份我是知道的,若非家主吩咐,也不会慢待如此。请你忍耐个把月,等外头风声松了,我自会安排贵客远走高飞。”

明哲戟心里好奇,“你说的等外面风声松了,是什么意思?”

粟裕笑道,“皇后对陛下的痴情,我等也略有耳闻,你这一走,他必寻你,家主之所以把你藏在舒家的庄里,看似一招险棋,实则却是极高明的障眼法。”

她说的不错,舒辛发觉她失踪之后,最先找的一定是那条密道,一无所获之后,就会一路追出城,或往北琼去,或沿途南下,绝想不到她会藏在天子脚下这一处农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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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哲戟在庄上住了十几日,粟裕事无巨细照顾周全,还特别放了手里的事陪她下棋喝茶,赏花聊天。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ht.la

舒家的下人果然不同寻常,几番交往下来,明哲戟发觉粟裕的学问是极好的,就问她为什么不考功名。

粟裕推说自己才疏学浅,明哲戟猜她有难言之隐,就不再多问。

这些年来,明哲戟的日子从没过的这么清淡悠闲,起初她还以为自己会无所适从,事实却恰恰相反。

回想当初坐在皇位上的每一天,她只觉得犹如隔世。偶尔也会想起之前在北琼王府的那一年,算一算,其实苦甜搀半。

粟裕一再试探明哲戟,问她今后有什么打算。明哲戟虽没有正面回答,可她心里却想着随遇而安。

粟裕酝酿了几日,找时机对明哲戟道,“小人倒有一个去处,却不知陛下是否情愿。”

明哲戟心里好奇,“庄主说来听听。”

“犬子粟诚不才,中过一任举人,会试虽落了榜,却侥幸落到一县为主,他从前只顾着读书,对官场人情都不甚解,上任三月磕磕绊绊,四处寻一个幕宾,想时时请教。他虽然官职低微,执掌的那处山水却是极好的,陛下若不嫌弃,就委屈做他一个老师。”

明哲戟一问粟诚上任的县城,的确是蜀州境内的一处好风光。她一时分不清粟裕的提议是舒家的意思,还是她自作主张,也不敢随便应承,就只说再想一想。

如此又过了七八日,服侍的下人们不透半点风声,明哲戟也得不到外头的消息。粟裕又一再催促她隐居,她断定舒家是要关着她,这才不得不应承下来。

粟裕好不容易得明哲戟首肯,就欢欢喜喜地帮她收拾行装,找人送她上路。

这一路走的极慢,粟裕怕明哲戟身边无人照料,特别送给她一个乖巧伶俐的丫鬟照顾她饮食起居。待到落脚的县城,恰好临近年关。

粟诚才满二十岁,是个十分俊俏美貌的青年。

明哲戟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眼熟,起初问起,粟诚只是搪塞,两人相处了几日,他才从实道来,“下臣十五岁进宫,一直在永乐宫服侍皇后。宫里发生那件事之后,皇后就放我出宫,新皇登基,加开恩科,下臣未曾得中,是皇后从中周旋,将我放到这里来的。”

怪不得她觉得他似曾相识,原来她从前也是见过他的,大概是因为他之前年纪还小的缘故,所以算不得舒辛倚仗的心腹。[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明哲戟心里突然有了几分期待,莫名波动的情绪让她自己都有点吃惊,“这么说,你是舒辛的人,而不是舒景的人?”

粟诚目光一闪,“臣母的缘故,下臣的确是伯爵送到宫里给皇后使用的。”

他说的委婉,明哲戟也听明白了,既然是舒景送到宫里的,那就是名为使用,实为监视。

明哲戟沉默了好半晌,才承认自己心里其实是有一点失望的。

不对,不是一点失望,是很失望。

失去舒辛与失去闻人桀毕竟不同,她每每与闻人桀分离,必痛彻骨髓,撕心裂肺;而与舒辛分离,如心上钝刀慢挨,被划了永不愈合的伤口,虽不致命,却日日隐痛。

粟诚见明哲戟面有失落之意,心里也有点难过,年节将至,容京何等繁华繁盛,这个曾为帝王的人,却要在穷乡僻壤孤零零地消耗佳节,当真可悲可叹。

他才想说什么安抚明哲戟,丫鬟们兴冲冲地来禀报,说外间下起了鹅毛大雪,请二人出去赏雪。

容京虽也在蜀州,却不如这里寒冷。明哲戟进城之前就看到郊野一派银装素裹,比北琼荒凉更多了飞湍流瀑,海湖斑斓,美的犹如仙境一般。

粟诚扶明哲戟走到廊下赏雪,明哲戟望着院子里忙着挂灯笼的下人,对粟诚笑道,“你预备何时启程回家?”

粟诚被问的一愣,“母亲特别嘱咐我今年要留下来陪伴陛下。”

明哲戟蹙眉笑道,“就算当初你在宫中当差,也没有不放你回去与亲人欢度佳节的道理。你我既定了师徒名分,来日方长,不争朝夕。”

粟诚本就不愿在异县守岁,听明哲戟这么说,心里也有点动摇。

明哲戟笑着又劝一句,“我虽然有些身手,比起那些暗卫来也只是花拳绣腿,你也不必担心我趁机跑了。”

粟诚忙摇头说一句,“学生不敢。”

明哲戟叫丫鬟取来斗篷,她披着衣服顾自下阶,“天冷路滑,你明日就启程,耽误了节令,你母亲一定伤心。”

粟诚见明哲戟态度坚决,就顺水推舟地说一句,“学生谢恩师宽恕。”

这么快就改口叫“恩师”了吗?

也好,总比“陛下”好听的多。

明哲戟笑着摆摆手,一路穿过院子往大门走。服侍她的丫鬟赶忙回房取了伞,小跑着跟上,“夫人,我们出府吗?”

明哲戟也不答话,跨出大门槛的时候却对丫鬟说一句,“你从前的名字不好听,我帮你改一个好不好?”

“全凭夫人做主。”

明哲戟见她低眉顺眼,就笑着从她手里接过伞,“我从前很喜欢离字,你以后叫小离好不好?”

小丫头心里想的是“离”字实在不太吉利,可她又不敢违逆明哲戟的意思,就只能含笑应承下来。

明哲戟猜到她心里不情愿,却只是笑一笑,只当没看见。

二人漫无目的地走了半晌,小离手脚发冷,一边往手心哈气,一边对明哲戟问道,“夫人,我们这是要去哪?”

明哲戟半晌才回话,“容京下雪的时候很少,不像北琼,才刚入冬,雪就下个不停。”

小离见明哲戟神情落寞,赶忙岔开话题问了句,“夫人从前没到西琳有雪的地方看看嘛?”

明哲戟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从前一直住在京城,别说西琳十州,就连蜀州都没走遍。”

两人又逛了半个时辰,明哲戟见小离冻的脸都红了,才带着她转身往回走。

腊月二十八一早,粟诚就被明哲戟催促着上路,他安排了府里的大小事务,午前就启程。

明哲戟把府里的管家下人幕宾们召到一起,除去家在外省的,一律赏赐银两放回家去。

众人起初还不敢领受,见明哲戟执意,才一个个叩头应了。

等人陆陆续续走了,府里也变得冷清起来。

明哲戟头疼了几日,看书难过,滚在床上也睡不着,自觉大限将至。大雪一停,她就吩咐备马。

暗卫们生怕明哲戟生出出走的心思,就出面劝道,“天冷路滑,贵人还是谨慎些,不要出去了。”

明哲戟忍痛笑道,“趁着雪还没化成冰,我想出城逛一逛。”

她本就肤白如雪,身上又穿着白貂大裘,立在院中像个雪人一般,一双眸子却是迷人的血色,莫名让人心悸。

两个暗卫对望一眼,不知怎的就点了头。

明哲戟紧了紧衣衫,翻身上马,出城之前还轻行缓步,一跨过城门,四野的雪景让人心旷神怡,她只觉眼明身轻,头也不痛了,就抽起马鞭,策马奔驰起来。

暗卫们慌张一瞬,追上去之后却发觉她只是放开襟怀,并无脱走之意,就由着她快乐去了。

冷风扑在脸上,扎进喉咙,凉透五脏六腑,却像洗净了污浊困顿的魂。

明哲戟狂奔的精疲力尽,一身香汗淋漓。白马疾走时,过往的一幕幕也在眼前飞过,许多个阴差阳错,许多个求而不得;也曾心系家国,却失了家国,两番动情,有情人聚少离多。

可曾有悔?

不悔。

人活一世,既不能随心所欲,也不能失了自我。即便只是得到过,也是珍惜过。苦闷再多,能得逍遥一时,也不枉了。

入目皆白,看的多了,明哲戟的眼睛就有些花,她知道自己患了雪盲,正想拉住缰绳放缓速度,马蹄就绊到枯枝,连人带马甩到雪地上,摔的结实。

两个暗卫本想上前救她,未到近前时却听到明哲戟大笑不止。笑声在空旷的雪夜显得格外透亮,似乎她心中多年的积压,都在这一笑之中随风去了。

他们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上前打扰。

摔倒的马儿自己爬起来了,明哲戟却迟迟不起。身上有几处疼,她却不顾,只面朝上仰躺在雪地里,一脸惬意。

过了不知多久,明哲戟从里到外都凉透了,她失去了视觉,听觉却变得格外敏感,她听到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靴子踩在雪里的吱呀声。

有一个人在一步一步,不急不缓地靠近他。

她能断定来的人不是一路跟着她的暗卫,也不是府里的家人,他在离她很远的时候,她就嗅到了他一身的风尘仆仆。

他走到近前,对她伸出手想拉她起来,尴尬地僵持半晌,他才发觉她目不视物。他就脱了身上的大裘把她包成一团,笑着躺到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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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秀在门口站了半晌,心里犹豫着要怎么行礼。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

明哲戟笑着走上前,“皇上?”

毓秀见她一边说,一边作势要跪,忙伸手扶住她双臂,“姨母不必多礼。”

明哲戟笑着打量毓秀,拉着她到榻上一同坐,“皓钰说皇上小的时候有点像我,今日与你一见,才知他是说谎诳我。”

毓秀也不知是怎么了,对着明哲戟时竟莫名的腼腆,脸也有些绯红,“姨母与我是血亲,我们眉眼之间的确有点相像。”

明哲戟展颜笑道,“是吗?大概是我们两个眼睛的颜色不同,又或是你我的性格天差地别,所以气质自然不同。”

毓秀也猜不出明哲戟说这话是就事论事,还是别有深意,转念一想,她原是灵犀亲母,当下这么说,也许是在责怪她这些年给她女儿带来的委屈。

明哲戟见毓秀低头,就马上拉着她的手说一句,“我说你气质与我不同,不是贬低你,反而是夸赞你的意思。我的性子太过软弱,实在不适合当皇帝。皇上上位之后做的事,桩桩件件布置周密,你要扭转君权的颓势,与朝上几位权臣抗衡,示之以弱,胜之以强是必须的。”

毓秀见明哲戟面色平和,似乎真的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姨母谬赞了。”

明哲戟笑道,“西琳内外对于我的传说,我也有所耳闻,皇上不会也相信我曾是一个阴狠暴戾的君主吧?”

毓秀忙摇头。

明哲戟沉默半晌,复又笑道,“我和你母亲之间,我是心软的那一个,她是心狠的那一个,好在她对待百姓十分仁慈。皓钰说的不错,你身上的确有和我相像的地方。你有我的柔,也有你母亲的刚,除此之外,皇上还有我们都没有的东西。”

毓秀也不知明哲戟是真的把她看透了,还是只是在无意中说的这些话。不管怎样,她都不想盲目地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毕竟她姨母的身份很特殊。

明哲戟见毓秀但笑不语,就笑着点点头,转而说道,“我知道你母亲对灵犀很好,从小到大一直都对她宠爱有加,我也知道她对你很冷淡也很严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ht.la这正是她的高明之处,她要你学会察言观色,明白这世间的事并不事事由你,也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在心里喜欢你,她要你擦亮眼睛,看清那些对你好的人,图的是名利财,还是你的人,你的心。”

毓秀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自从登基,每在那把龙椅上度过一日,心里就更明白一分,母亲从前对她的种种,的确是用心良苦,她原来不明白,心里难免有怨气,可她现在明白了,心里却还是有怨气。

要是一切能由她来选择,她宁愿做备受宠爱,无忧无虑的那一个。

明哲戟握住毓秀的手,“我从前是有一点怨恨你母亲的,她看似对灵犀偏心,实则是对你偏心,可后来我就慢慢想明白了。我很感谢胧夜没有让灵犀看透残酷的皇权与冷酷的世情,一辈子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又何尝不是她的幸运。

她说这话原本就有试探的意味。明哲戟见毓秀目光中似有躲闪,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禁不住就哀声一叹,“果然,果然,灵犀也是你母亲放在你局里的一颗棋子,却不知她为她安排的结局是什么?”

毓秀见明哲戟神色悲戚,忙反握住她的手说一句,“姨母不必担忧,母亲的确期盼灵犀一生都逍遥自在,做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只不过在此之前,她也想借灵犀之手帮我梳拢皇权。”

“如何帮你梳拢皇权?”

毓秀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能隐瞒明哲戟,“我原本答应母上,绝对不会把她的话告诉第三个人。可如今真相大白,姨母才是灵犀的亲母,我怎么能让你蒙在鼓里。灵犀的性子与我大不相同,没有人比她适合做辅助我的那个人。”

明哲戟苦笑道,“可灵犀自己不知道她所作的一切其实都是在辅助你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从前就听皓钰说那孩子因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缘故,为人自作聪明,也有点自以为是。”

毓秀笑道,“灵犀有灵犀的好处。母亲嘱咐我这一生都要善待灵犀,不要把她当成皇权的威胁,而是要把她当做自省的一面镜子,对付居心叵测之人的一把刀。”

不久之前,灵犀把她扔在墓穴里等死的事,到底让毓秀十分的失望,她可以容忍灵犀的张扬,却不能容忍灵犀的狠毒。在她心里,灵犀该是一个高傲娇贵的公主,而不该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小人。

当然,这些话,她都不会当着明哲戟的面直说。

明哲戟见毓秀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就起身从露台的小火炉上取了热水壶,亲自帮她泡了一壶茶,“我和你做过一样的位置,经历过一样的经历,你有的纠结,我也曾有过。你会比我好,也会比你母亲好,她狠心了一辈子,到最后还是不得不妥协。你要记住姨母的前车之鉴,不要因为儿女私情误事,也不要像你母亲一样,看不清人心险恶,被最信任的人算计利用。”

她的话虽然只是点到即止,毓秀却句句都听明白了,“多谢姨母指点,我一定竭尽所能,不愧皇权。”

明哲戟点头笑道,“皇上是仁慈之人,你说会善待灵犀,我笃定你会信守承诺。灵犀从小没有吃过苦,碰过壁,恐怕要经历一些事才会成长起来,就算她得罪了皇上,也请皇上不要放在心上,望皇上不要放弃对灵犀的指点教养,明哲家的姐妹不该再做出同室操戈的事。”

毓秀笑着点点头,二人对面喝了茶,舒辛在外叫门,“如月,时辰不早,我也有几句话要同秀儿说。”

明哲戟与毓秀相视一笑,携着她的手起身,一路将人送到门口。

舒辛将毓秀带到别间密室,门一关,他才轻声笑道,“你姨母有头痛症,我怕她久坐不适,不得已才叫你出来。”

毓秀嫣然一笑,“先生对姨母关怀备至,是姨母之幸。”

两人在桌前对面坐了,舒辛才又开口道,“多年不见,秀儿已经不是从前的秀儿了。我还在宫里的时候,就喜爱你多于喜爱灵犀。我知道你待灵犀如亲妹,若有一日,你真的要处置舒家,也请看在灵犀和我的面上,不要赶尽杀绝。”

毓秀忙挥手,“先生说哪里话,舒家世代承爵,树大根深,其容我说动就动。”

舒辛忍不住冷笑,“家姐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我又何尝不知。皇上不承认也罢,你只要记得我今日所求就是了。”

毓秀不想纠缠,就岔话问一句,“先生可要安排灵犀与姨母见面?”

舒辛笑道,“见是要见的,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们这一次闯入帝陵,如月和我隐居在此的事大概瞒不住了。闻人离既然已经找上门,那个人早晚也会亲自找过来。”

毓秀一皱眉头,“先生是说琼帝?”

舒辛的目光越过毓秀的肩膀,直直看向石窗,“闻人桀不依不饶地缠着胧夜问了这么多年,又派他儿子亲自找过来,我猜他喜欢如月的心还一如既往。要是他愿意放弃皇位,我兴许会放手,让他与如月在一起。”

毓秀也有点悲哀,“先生对姨母也是一样的喜欢,姨母对先生何尝无情。”

舒辛笑的云淡风轻,“独享如月这些年,我已心满意足,不管如月怎么决定,我都不会有怨言。”

毓秀沉默半晌,低头问了句,“先生同意闻人桀见姨母?”

舒辛站起身,走到毓秀身边摸摸她的头,“秀儿还和从前一样,心里想什么就低头不敢看人。闻人桀是如月的孩子,我怎么能阻挡他们相见。只是今日不行,如月还需要时间。我安排你们今晚住下,有什么我们明日再作打算。”

毓秀笑着点点头,舒辛引她出去与众人会和。

陶菁迎上前,自然而然地站到毓秀身边。

舒辛看在眼里,又笑着观望了其余几人的表情变化,小声对管家吩咐几句,转身而去。

灵犀原本就对舒辛先同毓秀见面的事不高兴,还不等管家作安排,她就紧跟着舒辛的脚步追出去。

管家只对剩下的几人笑道,“家主为贵客们安排了几间客房,请大家随我去房里歇息。”

毓秀对管家点点头,闻人桀满心想着见明哲戟,面上又不能表露焦急,只能故作无恙。

管家将众人带到第一间石屋,打开房门对闻人桀笑道,“皇子殿下是远客,这一间是给你准备的客房。”

闻人桀也不进房,依旧跟随众人。

之后的两间石屋给了灵犀与舒娴,等走到第四间房,管家就对姜郁笑道,“这一间是特别为皇后殿下预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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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郁看了一眼毓秀,毓秀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他就什么也没说,跟着管家继续走。[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走廊的尽头只剩下一间石屋,管家对毓秀笑道,“这是家主人特别吩咐为皇上准备的。”

毓秀笑着点点头。

管家在前面打开房门,舒娴与闻人离不好跟进去,都知情识趣地站在外面。姜郁犹豫了一下,见陶菁堂而皇之登堂入室,他才皱着眉头也跟进去。

这间石屋相较其他石屋的不同之处,大概就是一侧墙上的两扇窗。陶菁走到窗前往下一看,外壁果然是蜀山石崖。

毓秀走到床边,抚了抚雕花大床,对管家说一声,“替我谢谢先生的安排。”

管家笑着对毓秀施礼,“惶恐。小人这就告退了,皇上要什么就同服侍的侍从们说,我等必竭尽全力。”

陶菁笑弯了嘴角,“我们才进府时,看到的都是丫鬟,哪里来的侍从?”

管家笑道,“家主为避嫌,特别叫侍子们吩咐诸位贵人。”

毓秀哭笑不得,“侍从服侍恐怕不太方便,还是叫丫鬟们过来吧。”

管家闻言,忙笑着应是。

姜郁面色阴沉,“我们有六个人,你家主人却安排了五间房,这是为何?”

其实他不说,毓秀心里也是有一点别扭的。管家看了一眼陶菁,回话的理所当然,“家主说这一位是跟随服侍皇上的侍子,晚间留他为皇上守夜,毕竟比留我们的人要好一点。”

姜郁被噎了个正着,一张脸都变了颜色。

管家说完这一席话,也不等姜郁反应,躬身退出门去了。

陶菁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有点幸灾乐祸,看也不看姜郁,一双眼只盯着毓秀。

外人都走了,毓秀才渐渐觉得精疲力尽,就顾自在床上坐了。

还不等她开口,姜郁就上前一步道,“我与皇上有话要说,你先出去。夜夜小说网WWW.mht.la

陶菁收敛笑容,点头应是,退出去把门关了。

毓秀经历生死场,又才见过明哲戟,实在没力气同姜郁周旋,笑容难免就带了一点敷衍的意味,“伯良不累吗,坐下说话。”

姜郁走到毓秀面前,跪地拜了一拜,“让皇上身陷险境,臣罪该万死。”

毓秀本想起身扶他,想了一想,却还是坐着没动,“今天发生的事谁都不想,还好没人受伤,伯良也不必太过自责,快起身吧。”

姜郁动也不动,一双眼直直望着毓秀,“皇上怪我?”

“我怎么会怪你,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未知祸福,只要最后的结果恰如人意就好。”

姜郁从毓秀的话里听出一点端倪,“皇上要惩治舒家?”

毓秀见姜郁面有忧色,就冷笑着回一句,“伯良放心,我不会因为舒娴一人的过失就迁怒整个舒家。我唯一能承诺的就是这次的事,我会下令彻查下去,谁做了错事,谁就要付出代价。”

他的担忧里有几分是因为舒娴,几分是因为她,她根本就分不清楚,还有一种解释就是,他在担心她之后的动作会损伤到他,损伤到姜家。

姜郁看毓秀的脸色就猜到她在怀疑他,经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怀疑他也是难免的。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完全取得她的信任。

直到现在,姜郁还心有余悸,如果他赢这场棋局是以毓秀的性命为代价,那他宁愿不要赢了。

毓秀沉默半晌,到底还是整理心绪,上前扶起姜郁,“你我之间,从来就不需要这些繁复的礼节。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跪我了。”

她心知自己的表情和笑容都比之前好看了不少,面对他的时候也不会透露出她心里真正的想法。

三年前的毓秀万万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也会戴着面具面对姜郁。她一边在心里冷笑,一边抱住他的腰,“劫后余生,原本是高兴的事,你担心我的安危,我都知道。夫妻之间经历一场生死,不管从前有什么嫌隙,都应该消除了。”

姜郁之前没料到毓秀的态度会温软如此,起初他还怀疑她是不是故意演戏安抚她,转念一想,她不是别人,而是毓秀,毓秀虽然比从前圆滑了不少,似乎还没那个本事对着讨厌的人做出违心的亲密之举。

于是他就顺势把她抱紧了,嘴里想说什么,话却堵在喉咙里出不了声。

这个拥抱持续的时间很长,毓秀没有退后的意思,姜郁就不放她走,直到外面传来陶菁的声音,两人才双双松了手。

“禀报皇上,管家派人送晚膳来了。”

毓秀与姜郁等了半晌,外头都没有动静,姜郁只好自己走过去把门开了。

陶菁言笑晏晏地站在门外,他后面跟着几个捧饭的侍从。

毓秀从陶菁的笑容里看出一点嘲讽的意味,就吩咐一句,“把皇后的晚膳也端到我房里,我们一起用膳。”

姜郁拉着毓秀的手一同在桌前落座,陶菁站在两人身后服侍。毓秀在他盛汤的时候一直看他,他面上虽带着笑容,眼中却没有笑意。

毓秀等陶菁站直身子,就轻声吩咐一句,“你也坐下同我们一起吃吧,盛菜的事就交给他们去做。”

姜郁心里吃惊,他虽然十分不情愿,却什么也不能说。

让他更吃惊的是陶菁居然没有推却,毓秀话音刚落,他就忙不迭地坐在她身边,“皇上是不是饿坏了?这种时候还要故作优雅?”

毓秀恨陶菁口无遮拦,就瞪了她一眼。

陶菁也不在意,笑着帮毓秀往盘子里夹菜。

毓秀一边吃,一边感念舒辛,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他还记得她爱吃什么。

姜郁见毓秀面带笑意,也猜到她在想什么,面上不自觉地就有点发苦,舒辛为众人安排的是一样的膳食,清一色都是依照毓秀的口味做的,于他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桌上的素菜本就不多,毓秀有意都留给姜郁,一筷子也没有夹;陶菁就没这么好心了,毓秀见他故意一个劲地夹素菜,就忍不住呵斥一句,“你不许再吃这两道菜。”

陶菁果然收敛了不少,干脆只吃碗里的饭,连菜都不夹了。

毓秀看了他几眼,他都在埋头往嘴里送米粒。

“我说你不许吃素菜,你就什么菜也不吃了吗?”

陶菁不抬头也不答话,沉默的回应把毓秀的火都勾出来了,“你在跟我赌气?”

“下士哪敢。”

“你还说不敢,不想吃就别吃了。”

陶菁闻言,真的放下筷子不吃了,默然起身退出门。

姜郁见毓秀变了脸色,心里一阵纠结,半晌才试探着说一句,“皇上太纵容下面的人了。”

毓秀也知道自己没出息,陶菁出门的时候,她其实十分后悔,姜郁说的话她也只听进去一半,“他怎么说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就算有些纵容他,也是人之常情,千金易得,一人难求。”

姜郁也不知毓秀是在就事论事,还是在戳他的脊梁骨,“这不是他第一次给皇上难堪了,皇上若一味纵容他胡作非为,他只会越发的目中无人。”

毓秀笑道,“皇后言之有理,今天就饿他一顿,小惩大戒。”

两人用了晚膳,漱口洗手,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姜郁才想同毓秀说正事,门外就响起陶菁的声音,“皇上,三皇子殿下求见。”

毓秀与姜郁对望一眼,轻声笑道,“伯良先回房歇息吧,我看看闻人离要干什么。”

姜郁是不太情愿离开的,可他又不能不走,就未雨绸缪地对毓秀说一句,“皇上要留心三皇子殿下。”

门一开,姜郁出门,闻人离进门,门关之前,毓秀看到了守在门口的陶菁。

陶菁一直低着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闻人离关了门,与毓秀在桌前落座,单刀直入地问一句,“皇上可见到我母亲了?”

毓秀也不隐瞒,“殿下不必心急,等到合适的时机,我姨母自会见你。”

闻人离心中喜悲参半,“盼了这么多年,想不到竟真有这一日。我从前一直是怨恨她的,恨她明知我的存在,却一直选择避而不见。”

毓秀笑道,“就算姨母真的知道殿下的身份,她也未必心甘情愿才对你避而不见,毕竟她的身份特殊,她的存在特殊,有很多事情都由不得她做主。”

闻人离嘴角露出一个笑容,“皇上这是在安慰我?”

毓秀无喜无悲地回他一个笑容,“我只是就事论事。”

闻人离握住毓秀的手,一开始用的就是不容她挣脱的力气,“既然你已承认我的身份,是不是也该像称呼白鸿一样,称呼我一声皇兄?”

毓秀的手被捏得生疼,禁不住就板起脸,“殿下太失礼了。”

“皇上不失礼吗?我原以为是我利用了你,心里一直都很愧疚,可听了舒辛之前的一番话,我才明白,原来我也被你利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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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秀的手骨快被闻人离捏碎了,她飞速地回想,舒辛到底说了什么话触到了闻人离的逆鳞。(wwW.mht.la 无弹窗广告)

难道是那句“见到她,舒家就走到尽头”的话?

闻人离已经猜到毓秀这一趟入帝陵不光是为了救灵犀,也不单单是受了他威胁的缘故,更可能的解释,是她顺水推舟以被迫的姿态,做她自己想做的事。

毓秀冷颜对闻人离道,“殿下再用力下去,我的手就要碎在你手里了。”

闻人离见毓秀脸色发白,痛苦不像假的,这才放了手,稍稍缓和了说话的语气,“是我一时冲动,出手太重,请皇妹不要介意。”

毓秀见他打定了主意要当她皇兄,明知争辩无益,索性也不争辩,“殿下来找我,难道只为了兴师问罪?”

闻人离笑道,“我只是想代我父皇请皇妹做一件事。”

毓秀猜到他要求的是什么事,“我虽是西琳之主,却也没有事事说一不二的能耐,姨母的事,要她自己拿主意。”

闻人离一皱眉头,“皇上的推诿未免太过冠冕堂皇。这样也好,你既然说自己做不了主,那无论将来如何,都请你不要多管闲事。”

毓秀冷笑道,“我会尊重姨母的意思,她若想留在西琳过清净日子,我会竭尽全力帮她完成心愿。她若是有别的打算,我自然也不会强求。”

闻人离顿了一顿,“你猜到我这一趟来是要接母亲回北琼?”

“姨母是西琳皇族,何来‘回北琼’之说。”

“皇上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殿下不要误会,我没有执意跟你作对的意思,若姨母愿意同殿下走,我当然不会阻拦。我只劝殿下三思而行,不要强人所难,琼帝有后有妃,后宫无数,姨母跟你回去,身份地位都会十分尴尬,她也不能名正言顺地和你相认,所以你所谓的‘回北琼’,对你对她,甚至对尊父,都未必是好事。”

闻人离默然不语,他心里知道毓秀说的不无道理,嘴上却不想承认。

毓秀看了一眼窗外,婉然对闻人离下逐客令,“时辰不早,殿下想必也身困体乏,不如早些回房歇息,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做打算。”

闻人离轻哼一声,起身对毓秀道,“皇妹小心些,那个姓舒的丫头看你的眼神满是敌意,恐怕一有时机,还会对你不利。”

毓秀点点头,笑着送闻人离出门。

门开的时候,她看到陶菁还保持之前的姿势,垂手立在门口。(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说)

毓秀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理他,顾自把门关了,才想着靠床边坐下,门就开了。

陶菁推门时连招呼都不打,进房之后也不行礼,而是径直走到毓秀面前,盯着她看个不休。

毓秀被陶菁看的发毛,她坐着又矮了他半截,从一开始就被打成了劣势,“你要干什么?”

“我要睡觉。”

“睡觉就睡觉,你看着我干什么?”

“皇上挡着我上床的路了。”

这茬找的也是好没来由。

毓秀啼笑皆非,“我坐在床边,旁边有那么大的空当,还不够你上床,我哪里挡你的路了?”

陶菁也不回话,坐在床的另一边把鞋脱了,潇洒地滚到床上。

毓秀等他躺稳才意识到自己中计了,就忍不住站起身对他呵斥一声,“谁让你睡到我床上来的?”

陶菁支起胳膊对毓秀一笑,“不是皇上让我上床来的吗?”

“阴险狡猾,你给我下来!”

“我好不容易才上来的,干嘛要下去。”

“你下不下来?”

“我不下来。”

“你大胆!”

“我大胆不是第一次,皇上计较我大胆也不是第一次。刚才因为皇上的缘故,我连饭都没吃饱,你现在还要把我赶到床下睡,未免太狠心了。”

毓秀没好气,“我什么时候说赶你去床下睡,你给我出去。”

陶菁笑的狡黠,“主人家说要留我在房里为皇上守夜,皇上赶我出去,是叫我睡走廊的意思吗?”

“我管你睡到天上,别赖在我房里就是了。”

陶菁听而不闻,躺在床上小声哼哼“我饿”。

毓秀被他吵得心烦意乱,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是你自己不吃饭的,与我有什么相干,你饿死了也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皇上偏心,不给我饭吃。”

“无理取闹!”

“你只当我无理取闹,我就是见不得你对别人好。华砚凌音也就罢了,你若是还对姜郁执迷不悔,才叫我失望至极。”

陶菁说完这几句话,就偷眼去看毓秀的表情,见毓秀神色纠结,嘴巴开开合合的像是有话要说,他心里才安定一些,“又或是……皇上看似有情,实则无情,故意在皇后面前做出与他并无嫌隙的假象,霍乱视听。”

毓秀不喜欢陶菁直白的说辞,就冷着脸不回话。

陶菁坐起身,凑近去看毓秀的脸色,“原来真的被我猜中了?我从前还以为皇上不是那种会把情爱当成利剑的人,现在看来,也许是我看错了。”

毓秀莫名从陶菁的话里听出一点讽刺的意味,就退后一步正色对他道,“你休要胡言乱语,朕乏了,要睡觉,你滚出去吧。”

陶菁被骂,反而笑得开怀,“皇上每次恼羞成怒的时候都会叫我滚。我也不是故意要戳穿你的,就是想欺负你一下报一报饿肚子的仇。”

毓秀漠然看了陶菁半晌,开门走出去。

陶菁还以为毓秀是真的生气了,呆在床上也有点傻眼,才愣了半晌,想着要怎么挽回,毓秀又回房了。

陶菁眼睁睁地看着毓秀坐到桌前,悠闲地喝茶翻书也不理他,他才想说什么打破尴尬,门外就有侍从敲门。

毓秀这才放下书,叫侍从进门。

陶菁看到端着饭菜进房的几个人,立时笑逐言开,“皇上刚才是去吩咐他们为我准备饭菜吗?”

毓秀不答话,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陶菁,“你是要我叫人把你架到桌前?”

陶菁一双桃花眼都笑成了一条缝,“不用架,我自己能走。”

“能走你还不走。”

“皇上扶我一把。”

陶菁一边说,一边对毓秀伸出手,得到的回应就是毓秀冷冰冰的眼神。

他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赶忙收手下床,忙丢丢地坐到桌前。

毓秀拿着书坐到床边,陶菁又不依不饶地对她招手,“皇上不坐过来陪我吃吗?”

毓秀忍着怒气,“我刚刚吃饱了。”

陶菁直直望着毓秀说了句,“我是说皇上能不能坐过来看着我吃。”

这人的脸皮是有多厚呢。

毓秀气的七窍生烟,可一想到陶菁有恃无恐的理由,就生生忍住打他一百大板的冲动,咬着牙坐到他对面。

陶菁心里不太满意毓秀离他那么远,可她让步到这种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就算他存着坏主意想戳破她的面具,也得循序渐进。

毓秀一手拿着书默默地看,陶菁吃一口饭,就抬头看她一眼,看来看去,半碗饭都吃完了,却发觉她居然一眼都没有回看他。

陶菁用筷子夹了一口肉递到毓秀面前,“皇上吃一点?”

毓秀眼皮也不抬,“我不吃,你要吃就自己吃。”

“你尝一下。”

“我不尝。”

陶菁站起身,举着筷子把菜递到毓秀嘴边;毓秀在毫无防备之下碰到了油油的菜,气的甩了书,夺了陶菁手里的筷子往他脸上扔,“你是不是吃准了我不敢把你怎么样?”

陶菁不花什么力气就躲过向他飞来的筷子,嬉皮笑脸地对毓秀道,“皇上把我怎么样我是不怕的,我怕的是你对我视而不见。”

毓秀强忍了怒气,指着桌上还剩着的一双筷子对陶菁道,“你吃饭就吃饭,不要耍花样,否则别怪我真的把你赶出去睡走廊。”

“这么说,皇上原本是打算让我睡你房里的吗?”

毓秀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你不是打定了主意要守夜吗,那你就睡地板好了。”

陶菁摇头晃脑地拿起筷子,“地板我是不睡的,皇上要是不许我睡床,大不了我等你睡着了再爬上去就是了。”

“你整日里除了耍嘴还会干什么?”

“我会干的事多了,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救你的命……”

他话说了半句就收了声,毓秀心里在意,就扭头看着他问一句,“你为了救我怎么了?”

“你猜。”

“我没心思跟你打哑谜。”

陶菁没有马上回话,半晌才一挑眉毛,“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之前我为了救你,少了一块肉。”

毓秀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从上到下打量他一遍,“你少了哪里的肉?”

“心上的肉。”

“又信口开河。”

她本来是有点担心的,可一看到他没正经的样子,就知道他是在胡搅蛮缠。

陶菁笑了半晌,悄悄改换正色,轻声说一句,“我虽然没有少一块肉,却少了一口气。一口气可比一块肉重要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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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秀隐约从陶菁的话里听出了不寻常,才想打破砂锅问到底,陶菁就把夹着菜的筷子递到她嘴边。[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毓秀被混的也没心情问了,干脆站起身往床边走。

陶菁放下筷子,不依不饶地跟上毓秀,搂着她的腰想把她弄回桌前。

毓秀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就蹬腿挣扎起来,她本以为陶菁被捶了几下会知难而退,谁成想他竟越战越勇。

陶菁不敢对毓秀下重手,又不舍得放开她,就抓她的痒,一开始毓秀还忍着,忍了半晌也忍不住了。

陶菁看她笑的脸都红了才放开她,“皇上笑就笑,干嘛憋着不出声音?”

毓秀深觉威严受损,满心都是委屈,“在你心里,到底把我当什么?一个随时耍弄的玩物?”

陶菁没有回话,再抬头时就看到毓秀眼圈红了。

他生怕自己看错了,闭上眼再睁开,还不知死地揉了揉眼皮,“皇上笑岔气了?”

毓秀好不容易恢复自由,站定的一刻,心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拿板子把他的脸打烂。她的忍耐原本就濒临极限,听陶菁说这一句,自觉他是在变相地嘲笑他,一时间气的手指都发抖。

陶菁确认再三,终于认定毓秀真的是因为生气才红了眼圈,赶忙低头服软,“下士被鬼迷了心窍冒犯皇上,请皇上恕罪。”

这算是推她一把,又假惺惺地跪在地上认该死?

毓秀才不吃这一套,挺直腰对陶菁呵斥一句,“你跪下。”

陶菁看了一眼毓秀,躬身又是一拜,膝盖却不动。

“出门在外的缘故,你就把我的话不当话?”

陶菁眉毛都笑弯了,“皇上说正事的时候,我句句走心,只有你呵斥我,拿身份地位压人的时候,我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毓秀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就正了脸色,不说话了。

陶菁满心失望,上前一步拉毓秀的手,“皇上才刚不是还委屈的要哭吗,怎么变脸变的这么快,你跟我要是也这么假惺惺的,我可要伤心了。”

他心里也知道,自从进入帝陵之后,毓秀就经历了很多失望,也受了很多委屈,她是她,所以要保持风度故作无恙,她的伤心绝不仅仅是因为他的一点胡闹,必定是积攒了很多时候了。(www.yeyexs.cc $>>>棉、花‘糖’小‘說’)

毓秀本想甩开陶菁的手,可她身子不听使唤,被他抓了好半晌也动不了一下。

陶菁收敛了笑容,上前一步轻轻把毓秀抱在怀里,“皇上在怕?”

毓秀心里一惊,“奇怪了,我怕什么?”

“皇上好不容易才走出这一步明棋,你怕最后的结果不但不尽如人意,反而会打草惊蛇,破坏你全盘的布置。”

毓秀心里翻了几翻,她已经受够了每一次都被他看穿看透,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床下埋了一包火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更让她担心的是,如果陶菁想的清楚,那姜郁又有几分明白?

陶菁像是猜到毓秀心里的担忧,“皇上在皇后面前从来都严阵以待,你现在还没有露出马脚,他也不知道你的能耐。”

毓秀禁不住嗤笑一声,“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能耐。好听的话,难听的话,你对别人说吧。我不是你的对手,也不想跟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陶菁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点波动,两个人抱在一起,毓秀根本就看不到,“我知道你的心思都留着对付更重要的人,可事到如今,你要是还不承认我,未免太无情了。”

“如果你觉得因为你救过我的命,就可以随意左右我的决定,未免痴人说梦。”

陶菁才要回应,门外就响起姜郁的叫门声。

情急之下,毓秀一把推开陶菁,快步回桌前坐了。

陶菁对毓秀眨眨眼,一边慢悠悠地去开门。

姜郁看到陶菁的时候,心里十分别扭,他不知道闻人离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陶菁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为什么客人走了,毓秀不找他,反而跟这个人关在屋子里说话。

陶菁是姜汜安排的人,这个姜郁早就知道了。

陶菁在大好年华遭受了两年的牢狱之灾,功名前程毁于一旦,他心里有怨恨,所以才迁怒毓秀,生出报复之心。

姜汜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把陶菁招致麾下。

陶菁接近毓秀的目的,姜郁一开始就知道了,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却越来越看不清楚。如果单单是为了报仇,又或是为了姜汜许诺给他的功名前程,他又何必冒着危险进帝陵来找她。

毓秀见姜郁站在门口,用审视的目光盯着陶菁,就站起身对他问一句,“伯良不进来吗?”

陶菁顺势让开路,等姜郁进门,他就在外头把门关了。

姜郁走到桌前,在毓秀身边坐了,“闻人离什么时候离开的?”

“才走了没多久。”

姜郁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问闻人离同毓秀说了什么。

“皇上以为,舒皇后是不是对我有偏见?”

毓秀笑着回想了一下,点头道,“说来奇怪,先生对人一贯和颜悦色,为何对你却比对其他人都严厉许多。又或许你是灵犀伴读的缘故,他对你寄予厚望,所以在你面前才不苟言笑。”

姜郁尴尬一笑,他心里知道舒辛忌讳他的缘故绝不是毓秀说的那么简单。

十有七八跟明哲弦顾忌他的原因一样。

“我只是不懂,他为何要为你我准备两间房。”

毓秀笑道,“先生这么安排,大约只是为了我们方便,并没有别的意思,伯良若想留在我房里,留下就是了。”

姜郁蓝眸闪了闪,“皇上准我留下?”

毓秀笑着点点头,“你我之间哪有什么准不准的。才经历过那些恶心的事,我也不想一个人睡,有你陪我,我兴许能睡得更安稳。”

姜郁本以为毓秀会拒绝,没想到她竟应承的这么痛快。

这是不是说明,她还没有怀疑舒娴与他真正的关系。

毓秀见姜郁盯着他看直了眼,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今天是真的累了,我们准备就寝吧。”

姜郁开门叫人来服侍,两人洗漱更衣,一同在床上躺了。

毓秀原本还担心见到陶菁会尴尬,可他出去之后就再不见人,丫鬟们伺候就寝的时候他也不在。

毓秀心里存着事,躺在床上之后就没有马上入睡。

姜郁伸手握住毓秀的手,“皇上睡不着?”

毓秀哪里会告诉他她心里真正担心的事,就随口敷衍一句,“一闭上眼睛,我就觉得身上爬满了大老鼠。”

姜郁把毓秀的手又握紧一些,“我倒是很感谢那些大老鼠,要不是它们吓到了你,你也不会叫我陪你睡了。”

毓秀才想说一句合适的回应,鼻子里就闻到一股馨香。

“伯良,你叫他们点安神香了吗?”

姜郁也嗅到房里飘进了淡淡的味道,“不是我吩咐的,又或是管家为了为你助眠特别准备的?”

毓秀头昏身沉,舌头也有点打结,“悦声从前帮我点过安神香,好像跟这个不是一样的味道。闻过之后,身体的感觉也相差甚远……”

她话还没说完,人就昏昏沉沉地失去了意识。

姜郁心道不好,拼命挣动了几下手脚,手臂大腿却还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动不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房门被轻轻打开,姜郁知道有人进门,他却一点动静也听不到。

床帘被掀开,借着昏暗的烛光,姜郁勉强睁开眼,隐约看到拿刀的一条手臂。

舒娴见姜郁还醒着,一张脸变了颜色,“你怎么?”

姜郁的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你想问我为什么没昏过去?我从前中过的毒比这个厉害多少你不是不知道。静娴,皇上答应了不追究,你不要执迷不悟了。”

舒娴眼里尽是杀意,“执迷不悟的是你,她说不追究,只是要稳住你,来日出了帝陵,她第一个要算账的对象就是你。”

她说的话,他之前不是没想过,可类似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在他脑子里都只是一闪而过,他不相信也不想相信。

“皇上无权无势,又无人可用,她就算心存不满想算账,也动不了任何人。且不说她从未表露出要对付舒家的意思,就算她真的对舒家有忌讳,想扳动伯爵,也得有一个靠得住的罪名,确凿的证据。”

舒娴咬了咬牙,“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是不愿面对现实,难道真要等到无可挽回的时候,你才要后悔。就算舒家不会被这次的事牵连,工部也会被问责。你预想的是最好的结果,皇上小惩大诫,帝陵之事不了了之,而我预想的是最坏的结果,舒家在帝陵中私藏宝藏,暗设机关,若皇上借机发难,彻查工部这些年各项修缮用度,扯出的牵连是你我都不能承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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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醒过来的时候,身子半侧着,重量都压在右边。[夜夜小说网mht.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空旷的半山腰只听得见鹰隼尖利的叫声,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全身都疼的受不了,前额头磕破了,流了一脸的血,后脑勺撞出个包,右胳膊和右腿摔断了,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小虫子从内向外地啃,脸上与身上的皮肤也被一颗千年老松割的千疮百孔。

要不是那颗老松,她兴许就粉身碎骨了。

昏迷之前发生的事,统统不记得,她是被疼醒的,疼的地方太多,都不知该顾哪边,索性自暴自弃,轻轻翻个身,面朝上望天等死。

那颗救了她命的松树,在头上十余尺的位置,阳光透过松枝射下来,有些刺眼,两眼被血糊了一层,看到的天与树都是红的,红的让人心塞。

此时应该是正午,她却觉得冷,兴许是流了太多的血,也兴许是在翻身的时候,袖子里的白蝉顺着她耳朵流出的血爬了进去,咬了她一口。

她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摔到这里来的,从望不见尽头的高崖,摔到半山腰一个方寸容人的断石平台,半只胳膊还耷拉在空中,整个人稍微滚上两滚,就会一落到底。

喉咙痒,咳嗽了一口,不咳还好,一咳就被呕出的血呛的几乎窒息。勉强撑起身子吐了个够,吐完后满嘴都是血腥味。

咳嗽了这一场,她反倒生出一些斗志,抬手擦擦眼睛,把血擦干净,想看的清楚些,入目的一切却都还是红,兴许是脑袋摔坏了,脑袋里头流的血阻塞了过往的记忆,也蒙住了她的眼。

挣扎了半天,挣的浑身的骨头咯咯响,扶着悬崖壁站起来的时候,她在想,要摸着的是一扇门,兴许还有条活路,否则,在这上天入地皆不能的半截山崖,不困死也要饿死。

说到饿,肚子就叫了。明明五脏六腑都被血洗了个透,居然还会饿。

比饿更多的是冷,冷到全身的痛感都渐渐麻痹,冷到只想整个人投到一个大火炉里,烧死也好。

她掉落的这块山崖,像是被巨斧劈开的断面,树木花草都是从石峰生长出来的,唯独她摔残了身子保住命的这块平台前的石壁,干净地像被特意磨光了一样。

她越发觉得所求不是奢望,这断崖中间的一块小小平台,看起来就像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境入口,否则为何会有人在这石门上,故弄玄虚地摆了一套阵门呢。夜夜小说网WWW.mht.la

她记得住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却忘记了为什么会摔下山崖,困在这个不上不下的地方。

强打起精神推算破阵,她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解这么繁复的阵法,那些数算心语方位图画,一条条清晰闪现在脑子里。

推九宫算伤门,石门起平台逆,宽度只容的下一个人。机会就一瞬,她片刻都没有犹豫,窝着身子钻进去,人还没停稳,石门就落紧了,发出咣当一声闷响。

里头是一片黑,她倚在石门上等眼睛适应,等了一会,睁眼却还是不得见物。

索性不再等了,行动也越发大胆。她直觉自己从前手脚是很利落的,否则不会受了这么重的内伤外伤,还能这么一点不错地把机关重重的阵给破了。里头的暗箭陷阱,多不胜数,她都一一躲过了,像是为破这一阵,曾经历练了无数次,每一步都熟练的不可思议。

越走越亮,整个人却越发昏,眼看到的是红色模糊的色块,身上更结了冰一样,冷的牙齿都跟着打磕。

这座地宫的阵只在外一层,走出阵来,反倒迷了路,山洞里七扭八转太多穴,上下左右都是路,没有奇门遁甲的排列,找路竟难住了她,她只能凭着直觉走。走到后来,没摔断的左腿都走麻了,前面做了太多的算数,心力交瘁,总觉得下一步就要倒下去,却不甘心就此停步。

迷蒙之间,脸边湿气越来越重,带着氤氲的热度。热息熏明了她的眼睛,眼前的红渐渐散去。

顺着温暖的方向走,步子快了一倍,幻想着前面就是她的火炉。

前面的确有她的火炉,她的火炉正立在一方水潭里。

水潭不大不小,够容纳百十来人,这会就只有一个。水清的见底,就连里面的人浸在水里的腿,都十分清楚;潭水也浅的见底,水只没过人胸。

水潭冒着泡泡,似乎是个温泉。她站在水潭边上,望着里面的人咽了一口口水。

那人头发披散着飘在水上,黑的像墨染一般,妖艳的不可方物,越发衬的脸上的肤白如雪,吹弹可破。

她站在潭边看美人,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唤了一声,却没得到半分回应。

水潭中央的美人眉头紧皱,两只眼睛都闭着,肩膀越往下的皮肤越红,身子颤颤发抖。

不是泡温泉泡晕菜了吧。

她一边想着,一边打了个冷战,头脑一胀就拖着残废的半边身子也走到水潭里去,原本只想窝在潭边取暖,进去之后才发现越往水潭中心走,水越热。

最热的地方站着发抖的美人呢。

她才不管那么多,依从本能往热里走,眼前又变成一片红,水是红色,美人是红色,像晶莹剔透的白雪烧起的一团火。

原本被白蝉咬的血都冷结成冰,这会却像是被眼前的火融活了身体。她大胆靠近火炉,一把抱住火炉,直到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也不想放开,还打算就这么一直抱着。

暖流从脚底心冲上来,盈贯全身,眼前的红也跟着一并消融。

多久没有这样舒心的感觉?像一个死了的人,被上天赐了一缕魂,从坟墓里爬出来得了重生。

上辈子的事,不记得也许更好,因为只要一想上辈子这三个字,心里就满是无穷无尽的酸痛苦楚。

老天爷给了她一身伤一体寒,却也给了她一个别有洞天,一个美人火炉,也不算待她太坏。

话说这美人……是不是死了?要是活的,不会被人家这么抱来抱去的还没反应。

她稍稍松开手,偷眼去打量她的火炉,越打量就越觉得有蹊跷。

原本以为池子里的水热是因为这是温泉,可是温泉怎么会越泡水越冷。倒是她怀里的美人,刚抱上时她觉得他整个人发烫的要爆炸了,抱了这一会,她暖和了,火炉却也不再发热了,肩膀下的皮肤从红转了白,池子里的水也凉下来。

美人的眉头本是紧皱着,被降了温之后也舒展了。他这一展眉,她就觉得这人似曾相识。

正想着他要是能睁开眼让她看清楚容貌就好了,他就果真如她愿地睁眼了。

美。

真是美。

两个人面对面地站,她眼见的是一张故人脸,他眼见的却是一张满是血道子的毁容脸。

美人对他赤身裸体被个乞丐似的人抱着很不满,一抬手就要劈了她。她下意识倾身躲过了,却被余震当场就震晕了。

再醒来,耳边没了鸟叫,身处的也不是断崖苍天,看到的不再是红红的色块,而是清清楚楚的桌角凳腿。

她现在是躺在地上吗?照眼下的情形看,不用说了。

身上的衣服残破不堪,湿哒哒贴的难受,更惨的是,她压着的,是已经残废了的,右半边。

她呲牙咧嘴地翻到左边,手支着地想要坐起身,挣扎在半空中时,耳边响起一声呼喝,“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寻仙阁?”

一抬头,就对上个姣好的面容,面容的主人是个女子。

这女子明明有着上等的长相,却板着脸,刻意压低的嗓音似乎是为了强调威严。

“你是什么人?寻仙阁又是什么鬼地方?”

一开口,她才知道嗓子被血锈的有多厉害。

女子被反问的一愣,恼的要出手打她,却被上首的主人制止了。

“何琼,不要脏了手。”

呃!看来开口的人不是为了救她于危难,倒是要表达对她的嫌弃。

她费力地扭身子,想去看悦耳沉音的主人,那人似乎也为了配合她一般,款步走了过来。

是不久之前才为她取暖的火炉。

火炉滑溜溜的触感她还记忆犹新,如今看见他穿戴整齐,还真有点不太习惯。

火炉走到她身边,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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