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钦天 - xp1024.com
《九钦天》


第一章 游子当归

百善城,柳家。

一点红芒从东方的鱼肚白处浮起,而后如燎原之火般,迅速点燃这万里大地,驱散寒意。

“嘎吱……”

朱红色的二丈烤漆大门旁,一扇小门缓缓打开,挂着麻布披肩的布衣青年拎着扫把走出,走下整整三十八阶楼梯,逐步而上,清扫积攒了一夜的树叶和灰尘,没多久街上便有了行人,小贩也陆续出摊,宅子里面也有零零碎碎的动静响起,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清扫完门口的青年返身进门,过了一会又拎了一整桶水,浸湿抹布后开始擦拭这比他三个人加起来还要高的大门。

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响起,青年回望,一头雪白稀发的佝偻老人从侧门后走出,手上拎着刚刚出炉的松软馒头,递给了青年。

“庆叔,都快深秋了,天寒你身子骨不好,起晚点没事,这里有我。”

青年接过馒头,停下手中的活。

老人摆手笑道:“年纪大了,睡不着,趁热吃吧。”

青年和老人并肩坐在阶梯上,青年把身上的披肩盖回了老人身上,拢了拢披肩边角。

望着那一口咬下半个馒头的青年,老人目光停在青年轮廓硬朗的脸颊之上,神色恍惚,片刻后笑道:“清儿,等过了这阵,开春后庆叔帮你去找个媒婆,替你物色几个好的女孩。”

青年一愣,失笑摇头:“不用,庆叔,这事时候到了自然会来的。”

老人双手笼袖,缩了缩身子,轻声道:“清儿阿,老庆叔这辈子就想见着你成个家,立个业,其他也没什么盼头了,你岁数也不小了,我二哥家的那小子,跟你年纪差不多,这不是儿子都快满月了吗?”

老人碎碎念念,道:“既然咱们当不了那些能够上天入地的武者,当个普通人也挺好的,唉,当初若不是我一时糊涂,让你去参什么考核,你哪能再外漂泊这整整四年。”

青年咽下嘴里的馒头,笑道:“庆叔,我这不是又回来了吗,当年那纯属意外,谁也没想到队伍会碰上黑沙暴,我也就运气不好,恰好和队伍走丢了,幸亏老天开眼,还能被路过的商旅救走,只不过这些家伙走南闯北的,等我醒来的时候,都跑到大元州去了,为了攒回来的路费,我也只能拖了四年。”

老人叹气,道:“你一个孩子,在外四年,肯定吃了不少苦,不过也是,能回来就好。”

青年三二口吃完剩下的馒头,老人目光瞧着下面的街道,感叹道:“清儿,当年我在城外捡到你时,也是这样的入秋,你从小体质就差,连感冒都差点要了你的命,特别是你四岁时,大夫都说你没救了,你硬生生都活了下来,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你的命格硬,四年前你失踪的时候,我始终相信你还活着,还会回来的。”

“命硬么?”

青年抹了抹嘴巴,咧嘴笑道:“也许吧。”

老人哈出一口热气在掌心,停了停,想起了一茬,问道:“对了,你都回来一个月了,族里掌事堂那边去了吗?我记得四年前你被测出二等天赋的时候,族里已经将你提为内家身份了,内家不比旁系,就算找活也能找些更好的。”

青年点头道:“还没来得及去呢,我回头去看看。”

老人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拉着家常,无非又是谁家的谁娶了媳妇,谁家的谁找了个省力又挣钱的活。

“轰……”

不同于小门的嘎吱声,此刻二丈高的中门被推开的声音如轰鸣般。

青年偏头回望那门后走出的一行人,老人下意识的赶紧起身,伸手拉起了还坐在阶梯上的青年。

一般族人进出都是小门,中门除非有贵客登门或者族内辈分极高长辈才会敞开,青年一眼便瞅见了正立队伍首位的丝绸大衣中年男子,身后是三个年轻男女。

族里的长辈青年认识的很少,但眼前此人他刚好知道,当年整个家族的武道天赋测试都是他一手操办。

“执法长老柳春晨。”

老人神色微动,这一位的身份在柳家算是相当显赫,除却寥寥几人外,当属领头。

最重要的是,按照老一辈的辈分,这个男子应该喊他一声三叔。

柳春晨向着老人微微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后者急忙笑着回礼,心底却轻叹,四年前他之所以挣扎再三,让何清去参加天赋考核,很大原因还是受了此人的影响,柳春晨和他一样,都是旁系族人,却因为杰出的修炼天赋被纳入内家,这些年来高歌猛进,修为大增,竟已坐到了家族四把手的位置,如今的旁系族人哪一个不是以他为标杆,以他为目标?

柳庆没有天赋,无法修炼,年轻时候也脱离家族出去做生意闯了闯,最后欠了一屁股债回了柳家,还被要债的追上了门,当时刚好碰上了柳春晨,后者念在情分上替他付掉了债务,给已经年近中年的柳庆安排了门卫的工作,一直到如今。

柳春晨跨步而出,随意扫了一眼老人边上的年轻人,后者抱拳微微俯首,轻喊道:“见过长老。”

柳春晨淡淡恩了一声,刚走出一步,眉目一皱,转头盯着何清那张瘦削的硬朗脸庞,和记忆中四年前的青涩少年叠加在一起,愣住了:“何……清?”

何清回来整整一个月了,但一直深入简出,却真没多少人知晓。

柳春晨对何清的印象极深,四年前正是他主持的家族测试,旁系族人中竟能出现一个二品天赋的族人,要知道当年的柳春晨也不过三品,离二品尚还有距离,当时的何清可谓震动柳家,那一年的测试上,只有三个二品,另外二个都是族内精心培养的苗子。

“你没有死?”

柳春晨目露异色,沉声道:“四年前你失踪的时候,柳庆求着我去找你,我花了整整半天时间把荒漠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找不见你,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就算碰上了黑沙暴,也不至于尸骨无存吧。”

执法长老身后的黄发青年抱胸而立,古怪笑道:“长老,你闭关了半年,当然不知,何清早在一个月前就回来了,当时还惊动了三长老,听他自己说是和考核队伍分开后被路过的商旅救下,却被带到了大元州,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呆了整整四年才凑够回来的路费。”

“哦?”

柳春晨目光在何清身上来回扫视,皱眉道:“你为何身上灵力如此稀薄?当初觉醒二品天赋的时候,你就已经是灵力三重了吧?”

黄发青年摊手道:“长老,你有所不知,三长老替他检查的时候发现这家伙体内经脉堵塞,按三长老所说,他现在应该是灵力……”

黄发青年竖起一根手指头,道:“一重。”

柳春晨偏头盯了一眼那嘻嘻哈哈的黄发青年,道:“我问你了吗?”

黄发青年微微耸肩,低头摸了摸鼻子,隐去了脸上的幸灾乐祸。

柳春晨一步跨出,抓起面色平淡的何清手腕,一会后面色阴沉:“三大主脉寸寸而段,根基已毁,谁人如此大胆,敢欺我柳家子弟?”

四年前的何清可被不少人誉为柳春晨第二,在很多旁系族人眼中,何清也将和柳春晨一样一步登天,所以后者也对这难得的旁系苗子分外关注,没想到竟出了这档子事。

何清轻声道:“被带到大元州后,不慎落入奴隶商手中,方才沦落至此,不过……”

何清平静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灿烂笑容:“能够回来,就很好了。”

何清扫了一眼那低垂着头的黄发青年,后者觉察到何清的目光,与之对视,嘴角弧度越发上扬,何清面不改色,目光越过他,停在他身后的年轻男女身上,年轻男子面如冠玉,身躯修长,至始至终都未曾有所神情流露或表态,他边上的女子披散着青丝,芊指轻捋耳边发丝,和何清目光一触既分。

“柳象,柳方物。”

何清收敛视线,和四年前一样。

这二人便是当初族内另外二个二品天赋,至于那黄发青年,却是恩怨源自当初被突如其来的何清抢走三个名额之一。

毕竟当初如果没有何清,这黄发青年柳长山就是第三个候选人,能够去曲之学院参加考核,只不过谁也没想到,何清会和队伍去往学院的路上遇上黑沙暴,就此失踪。

柳春晨松开何清手腕,无奈轻叹,远在大元州的凶手,他又能如何,且面前之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命运无常。”

柳春晨只能感叹,轻拍何清肩膀,转身走下了阶梯,柳象和柳方物随即跟上,双手抱在脑后,吊儿郎当的柳长山走在最后,在路过何清的时候脚步一顿,神色玩味,凑到何清边上轻声道:“天意弄人,说句实话,谁也没想到会这样。”

何清嘴角一扯,偏头看着眼前这张脸庞,微微眯眼,道:“你也没想到么?”

柳长山一怔,旋即脸上的古怪笑容愈发浓郁。

他摊手认真道:“是的,我根本没想到你会被路过的商旅救走!”

柳长山哈哈大笑,大步往下离去。

一旁白发苍苍的老人干枯手掌抚上何清手背,不停道:“没事的,没事的,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

只是连老人自己都没发现,他已经将何清的手指捏的发白甚至有点发青。

何清返过身轻拍老人的后背,老人的声音越来越轻,有晶莹滴在何清手背上:“都怪我,都怪我,就根本不该让你去争那考核名额,都怪我阿……”

何清修长的身躯如青松而立,他缓缓仰起头,长吐一口气,似要将这四年内所有的苦难一并吐出。

……

走在街道上的柳春晨整理着手腕衣角,不留痕迹的瞥了一眼跟在最后面吹着小曲的黄发青年,沉声问道:“四年前带你们去曲之学院考核的队伍队长是谁?”

柳象默默不语,并不打算开口,而是看向边上的柳方物,后者的爹娘说不定有预知能力,知晓自己的女儿会出落的如此动人,所以才会取了方物二字。

柳方物指节靠近红唇,迟疑一会,最后轻叹道:“是柳青山。”

柳春晨哦了一声,面无表情,继续往前走。

所有的柳家人都知道,修为到达大成境界的柳青山,是身后黄发青年血溶于水的亲爷爷。

天下事,很多答案自在人心,只不过是看人们愿不愿意是揭破这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了。

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也不用了。

第二章 回来就好

柳庆守在了门口,何清拗不过他,只能先行回了家。

说是家,其实只是一栋茅草屋,坐落在柳家大院东厢房角落,穿过那条幽深的小径,到达偏僻的空地就能瞧见了。

柳家宅子很大不假,但族人也多,内家族人分去东西南北四个厢房的屋子后,能剩下的便不多了,旁系族人想要住进这些屋子除非向族内缴纳足够的使用费,更多数的旁系族人都是住在大宅边上的邻近小巷,当年若不是族里看在柳春晨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柳庆连这栋小茅草屋也建不起来。

何清推开屋门,一张方木八仙桌,四条木板长凳,二张木床再加上边上的一个老旧太师椅便是所有家当了。

不是家徒四壁也差不多了。

何清坐在太师椅上,往后仰去,双眸望着草屋屋顶,年仅十八的青年眼中却尽是历经世事后的平静和淡然,他手指无意识的轻叩扶手,椅子微微摇晃,在一片寂静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的思绪回到了四年前。

一望无际的戈壁荒漠中,五道人影若隐若现。

“柳青山。”

腰胯长剑的黑甲汉子皱眉环视四周,沉声道:“穿过这荒漠至少还需要半天,后面三个小家伙都快吃不住了,找个地歇歇吧。”

走在前方的微胖老者回头,这个五人队伍二二为伍,这黑甲汉子和柳青山地位相当,皆是族内大成武者,负责护送身后三人前往学院考核,而后面二个衣衫华贵的少年少女因同是内家族人,彼此熟悉,所以也并肩而行,唯有最后面的瘦小男孩孤零零一人吊在最后,咬牙坚持跟着队伍。

“柳象,方物丫头。”

微胖老者柳青山沉声道:“还吃得住吗?明天就是考核了,今晚必须得到达曲之学院。。”

长发齐肩显得异常飘逸俊秀的男孩微微喘气,点头回应:“长老,无妨。”

一旁已有美人胚子雏形的女孩抹去额间汗水,轻声道:“我也没什么大碍,只是……”

女孩柳眉微皱,瞧向后面一直一言不合艰难跟着他们的瘦小男孩,道:“他可能有些问题。”

黑甲汉子点头道:“这二人都是家族从小培养的优秀苗子,体力自然吃得住,可这旁系小子体质羸弱,怕是有些难以继续赶路,族内旁系难得出个二品天赋,春晨大哥还特意嘱咐过要看着点这小子的。”

柳青山神情漠然,道:“柳峰,如果修炼之人,连这点苦都吃不了那还去什么曲之学院?”

被称为柳峰的汉子紧皱眉头,道:“话虽如此,可这小子以前明显未有系统的锻炼,这一路走来已是不易,我们……”

不待柳峰说完,柳青山便挥了挥手打断了他,随后向着队伍后面气喘吁吁,面庞涨红的瘦小男孩道:“何清!”

脑袋昏昏沉沉的少年听闻喝声,顿时一个激灵,连忙应道。

“你还能走吗?”

柳青山面无表情的问道。

少年用力的甩了甩头,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长老,我……没事,没事的,还能走。”

“好,很好。”

柳青山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柳峰犹豫,他自然知道柳青山心底对这孩子不满,毕竟如果不是这横空出世的旁系小子,除却那早已板上钉钉的二人,他的孙子柳长山便应该是第三个名额候选人。

“罢了。”

柳峰微叹,他也不愿于在族内有长老身份的柳青山起冲突,只能对着强颜欢笑的少年道:“何清,如果有问题,随时呼喊。”

“好的,谢谢大叔。”

少年感激道。

因为旁系族人的原因,只有十四的少年面对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内家族人本就有着自卑,更别提一见面就冷着脸的柳青山带给他的畏惧,对于世事懵懂的少年此刻孤身一人,只能逆来顺受。

烈日当头,从百善城而出乘车至荒漠边缘到现在,何清至少已经徒步六十里了,特别在这干燥炎热的荒漠,对于体力更是极大的考验,何清现在只感觉眼前的事物都是微微扭曲的,他的喉咙像是在着火,他身上带着水早已喝完,却不敢走上前向前方四人要水,此刻终于是忍不住了,望了望最前面的二人,何清犹豫再三,还是找上了柳象。

相比于麻烦柳峰,何清更倾向于找同龄人,虽然他在这二个同龄人面前也有些畏首畏脚。

那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女孩何清是万万不敢寻上去的,胆小也自卑。

“柳……柳象大哥。”

少年怯怯道:“我水喝完了,你能分点给我吗?”

柳象一怔,取下怀中水囊,却发现水囊中也没了,少年目露失望,柳象看着灰头土脸,脸庞通红的瘦小少年,微微摇头,道:“你等会,青山长老那有很多,我去要点来。”

听闻此言的少年连忙摆手,小声道:“不不不,不用,不用找青山长老,我还能坚持。”

柳象无奈,他当然能看出何清对于柳青山极其畏惧。

“给。”

一个水囊抛飞而来,少年急忙接过,柳象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白衣女孩,微微耸肩,少年则是有些手忙脚乱,不敢去看那让人心动的美丽女孩,低着头连连道:“谢谢谢谢,谢谢你们了。”

柳方物小脸平淡,继续前行。

少年把水囊中的水倒了一些往自己水囊里,刚想将剩下的还给白衣女孩,走在前面的柳青山二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糟了!”

柳峰看着远处席卷而来的一线黑色,低骂道:“真该死,竟然碰上黑沙暴了!”

柳青山当即查看四周,而后指向东边:“走!去那个沙丘处避风!”

柳峰当机立断,向着三人喝道:“快!都跟上,赶紧!”

突如其来的黑沙暴令三个孩子也有些慌乱,连忙追上,可黑沙暴袭来的速度太快,一行人方才走至一半的路程便被黑沙暴吞没,漫天飞沙中,连眼都无法睁开,彻底迷失了方向感。

“柳峰!”

柳青山大喝,夹杂着灵力的喝声远远传荡,一片昏暗中,灵力离体半寸的柳峰飞驰而来,寻到了柳青山。

“柳象!”

“柳方物!”

柳青山继续大喝,呼啸风声中,有二道微弱应声回荡。

“走!”

二个大成武者立马顺着声音寻到了二人,安排在了安全的沙丘之后。

“还有一个!”

柳峰紧紧锁眉,继续冲了出去,柳青山虽心头不愿,但也冲了出去,但好歹也是族内二品天赋苗子,若是出事,他也得担责。

“何清!”

柳峰不停用灵力呼喊,柳青山也是冷声呼喊。

在离他们半里地外的地方,少年半跪在地上,精疲力尽的他满心恐惧,呼啸的风声在他听来如索命的恶魔低语。

带着灵力的呼喊声传来,求生欲望下的少年也顾不得什么,扯着嗓子回应,只不过一张嘴便被风沙灌满了嗓子,痛苦咳嗽,呛掉嘴里沙子。

距离何清偏近的柳青山耳朵微动,看向何清方向,在一名大成武者的听力下,何清的呼喊虽然微弱,却也能够捕捉,至于更远处的柳峰只是听到了若隐若现的声音。

瞧得那似乎并未觉察到这边这边情况的柳峰方向,柳青山目光开始闪烁,他接连点地,身形飞跃,几个呼吸间便出现了在了刚才声音传出的地方。

倒在沙土上的少年蜷缩在一起,听到有人过来的动静,艰难的睁开眼睛,沙子已让他眼睛变得通红,泪流不止,他看着那个走过来的模糊人影,用尽最后的力气伸出手臂:“救……救我!”

人影走至少年跟前,神情却异常淡漠。

看清来者的少年艰难的撑着地面起身,嗓音都已经嘶哑至极,他半跪而伏,一只手抓着柳青山的脚腕,:“长……长老,救救我!”

“柳青山!”

远处的柳峰觉察到异样,自刚才起柳青山便再无喊声,于是大喝道:“你找到了没?”

风沙中的漠然而立的柳青山低头看着脚下那苦苦乞求的少年,再想起家里那个郁郁寡欢,从二个礼拜前落选后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的孙子,眼神终于是阴沉下来。

令何清绝望的二字从柳青山嘴里传出。

“没有!”

柳青山冷漠喝道:“柳峰,继续找!你往北,我往南!”

“好!”

柳峰连忙回应,随后声音越传越远。

“别瞎喊。

身材微胖的柳青山眯眼,轻声呢喃,脑海里的念头犹豫挣扎。

何清不停咳嗽,泪流满面,死亡威胁下总是能让人爆发出最恐怖的潜力,已经力竭的何清不知从哪来的力量最后拼命嘶吼:“柳峰……”

不待何清的声音传开,柳青山脚尖便狠狠印在少年柔软的腹部,后者当即蜷缩如大虾,脸色酱紫,剧痛如潮水般袭来,几乎要淹没他的神智。

柳青山抬脚踩在少年太阳穴上,来回扭动,髋骨硬起如恶魔之容:“都说了,别瞎喊,听不懂人话?”

半个脑袋埋在沙子里的少年终于被痛苦吞噬,身子抽搐二下便没了动静,事已至此,柳青山终于不再犹豫,拎起躺在地上如死尸的少年,速度展开到极致,对着前方猛冲而去,足足一刻钟后方才停下,将手上生死不知的少年扔在了一处小土丘下,他走至土丘旁,手掌印在丘上,掌心灵力吞吐,松软的沙土崩落而下,掩埋了少年的身体。

做完这一切的柳青山飞奔回去。

“柳青山!”

已经回来的柳峰连忙迎了上去,见到后者身后空无一人时顿时低吼道:“人呢?”

柳青山冷冷的瞥了一眼柳峰:“没找到!”

柳峰紧紧握拳,低吼道:“没找到?怎么可能!一个小家伙能跑到哪里去?我北面二十里之内都翻找过了!都没有!”

柳青山阴沉道:“我怎么知道!”

“该死!”

柳峰低骂,不顾柳青山阴沉的脸色,向着南方接着搜索。

半个时辰后,身形疲惫的柳峰回了此处。

风沙已经逐渐停歇。

二个孩子犹有惊惧之色,柳峰一言不发,气氛有些压抑。

“考核明天就开始,如果耽误了,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柳青山沉声道:“我带他们二个先去曲之学院,你在这继续找,这一次丢了一人,我两人回族后定吃不了兜着走。”

柳峰深吸一口气,并不说话,只是又转身离去。

柳青山带着二人继续往前走。

只不过柳青山和柳峰都心知肚明,无论找不找得到,何清,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无论是死在了黑沙暴中还是……

在离他们四十里之外的荒漠上,有一行人行走其上,令人侧目的是,在这连行走都费事的荒漠中,竟有四人扛着轿子健步如飞。

走在最前面的枯瘦男子经过土丘时突然脚步一停,侧目看着边上露出的一只鞋子,手掌一挥,覆于其上的沙土被突如其来的大风吹散,露出下方面色惨白的少年。

随着枯瘦男子的停下,扛着轿子的四人也随之停下。

轿子的帘子缓缓掀开,露出一半墨绿色长袍。

“主人。”

枯瘦男子弯腰禀告:“活的,一息尚存。”

帘子后的墨绿色长袍之人漫不经心的点头,随意道:“收着吧,留作药奴。”

枯瘦男子一挥手,身后一人走出,扛起了垂死少年,一行人再度启程,追星赶月。

……

坐在太师椅上的青年缓缓睁开眼睛,他直起身而坐,手肘分别搭在二条大腿上,十指交错抵着下巴,神色显得异常的冷漠。

这个姿势的他,和那个喜欢墨绿长袍的魔头思考时的样子如出一辙。

“柳长山,柳青山……”

“柳象,柳方物,柳峰……”

青年声音很轻,念叨着一个个名字。

“余……长生!”

青年念完最后一个名字,眼中的冷意如幽深大海。

在他背后,此刻似有一个墨绿色长袍男子负手而立,帽子下露出的一双冰冷眼神和青年一模一样。

何清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面前的木门,越过了树木,墙壁,洞穿一切,将整个柳家收入眼底,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何清方才收回目光,再度恢复平常时的平静,他低头看了一眼右手手腕,袖袍处不知何时开始有一条条黑色纹路浮现,沿着外面的手掌蔓延,仅仅是这露在外面的一截此刻看上去也异常诡异,黑色纹路扭动生长着,显得分外狰狞。

当何清心态平复后,黑色纹路也如潮水般退去。

何清倚着门框,仰着头,碎碎念念。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第三章 我可以给,但你不能抢阿

清晨。

天还未亮,老人便起了床,听闻动静的何清也是随之撑着床榻起身。

“庆叔,我去开门吧。”

何清刚想下床,老人便摆了摆手,道:“你多休息会吧,待会给我送点早食过来就行。”

老人拿起桌上茶壶,往自己茶杯里倒满茶水,笑,道:“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身上几处老毛病也不犯事了,总感觉有点像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时候,浑身上下使不完的劲。”

何清微微一笑。

柳庆抓起墙壁上挂着的披肩,开门离去,何清闭眼小憩一会后,待天边已有红芒乍现,他也随之起身,走到灶前开始忙活,手法老道的和面,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屋烟囱处也有白烟袅袅升起。

忙活一阵后的何清停下手,将蒸笼盖上,只等时候到了便可出炉,他走至八仙桌旁,拎着茶壶走到院里,将里面的茶叶倒在了竹篱笆旁,那里已经有了不少旧茶叶,令何清微微皱眉的是,那原本枯黄的竹篱笆,因为这些倒在边上的茶叶原因竟然开始重新焕发生机。

何清拿铲子挖了个坑,将茶叶深埋其下。

若是有认识此物的人来此定会大吃一惊,这种和普通绿茶外表并无区别的茶叶在武者的世界里被称为灵茶,茶叶之中蕴含着充沛的灵力,肉眼看去自然看不出来,但倘若放于掌心用体内灵力勾动,便可引动茶叶内灵力,借此修炼。

哪有人会将这灵茶当普通茶水泡着喝的。

暴殄天物。

因为此物主要出产于恶洲边境的缘故,所以在南方三大洲也真没多少人认识,就算是在恶洲,想要这种能够助人修炼的灵茶,也只能上边境万极门求购,且价格高昂,算起来这灵茶只能供登堂武者修炼所用,但因为灵力柔和的关系,就算是入门甚至未入门的灵力武者也能使用,所以也有固本培元灵药之称。

何清天天将这玩意泡水给柳庆喝,效果显而易见。

屋里馒头已经蒸熟,何清刚想取二个给大门口的柳庆送去,却意外发现小路尽头,身形佝偻的柳庆和另外一个中年男子缓步走来。

“清儿!”

柳庆小跑过来,小声道:“这位是族内执事柳泛。”

何清轻声道:“见过执事。”

中年男子瞥了一眼何清,随意点头,柳庆赶紧热情的将中年男子迎进屋内,后者微微皱眉,扫视视野中这一贫如洗的屋子,柳庆赶忙泡了一壶热茶,极为客气的递了过去。

柳泛接过热茶,随之坐下。

柳庆神色有些兴奋,眉眼绽开,笑道:“清儿,刚才执事说了,前不久曲之学院传来消息,你的种子名额并未取消,只要你愿意,还可以再去学院。”

柳泛眼角余光观察着这个年轻人,待柳庆说完,年轻人并未有所动容,这令他略微有些意外。

“咳。”

柳泛清了清嗓子,淡淡道:“你的种子名额是自己争取来的,所以当初你失踪时,曲之学院并未取消,依旧保留了,但是……”

柳泛继续道:“我这趟是奉三长老之令来的,何清,经过族内决定,以你如今的状态,不适合再去曲之学院了,所以族内希望你能交出名额,我们会给予你合适的补偿。”

柳庆冷静了下来,一时间有些发愣。

“哦。”

何清只是平淡的应了一声。

柳泛皱眉,这旁系族人哪一个见不到他不是毕恭毕敬,眼前这少年如此平淡漠然的态度,令他心头升起了些许不爽。

柳庆犹豫,而后开口问道:“那个……执事,我想问一下,像我家清儿的这种情况,如果去了曲之学院,有没有可能能治好?”

柳泛冷淡道:“全身经脉皆断,想要恢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柳庆默不作声,片刻后,待柳泛露出不耐神色后,他终于是站起身,走到床榻便,解开枕头的拉链,摸索了一会后,取出一个叠成方形的布块,他走回桌子,将布块层层翻开,最后露出那碧绿色的指环。

“种子名额。”

柳泛目露火热。

百善城任何家族,只有有人能够到达二品天赋,都将会被曲之学院赐予种子名额,而柳家这种大家族,更是有三个保底名额,如果家族内那一年没有三个天赋二品的,可以抽选人选凑满三人送完曲之学院进行考核,四年前二个板上钉钉的二品天赋已经定下,而除了他们之外,天赋最为优秀的柳长山便是最佳的第三人,谁料旁系中竟然能窜出一个二品天赋,令一切算盘打空。

柳庆盯着桌上的碧绿色指环,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似乎是想起了四年前因为这枚戒指,他这破旧小屋门槛都差点被来恭贺的人踏破了,别说那些渐行渐远的旁系族人亲戚,就连内家许多不认识或只是有丁点联系的族人都络绎不绝。

当时的柳庆应该是一辈子中最风光的时候了。

何清同样凝望着这枚戒指。

成也因它,败也因它。

柳庆痴痴的看着那枚戒指,再回头望望身后站着的青年,心头挣扎。

柳庆将戒指拿起,颤巍巍的递向柳泛,在后者即将伸手接过的时候,柳庆仍旧有些不甘心,再度问道:“执事大人,真的……真的没有恢复的机会了么?”

柳泛不耐,伸手便拿向戒指:“没有!都说了是不可能的事情!”

柳泛手指方才触碰到戒指时,柳庆便如触电般握起了手掌,将戒指紧紧握在手心,干枯手掌上有青筋显露,柳泛阴沉下脸,冷声道:“柳庆!你在耍我不成?”

“没……没有!”

柳庆诚惶诚恐,却是异常苦涩道:“我……我只是……”

何清半蹲下身,看着柳庆,柔声道:“庆叔,想什么呢?”

柳庆布满岁月刻痕的脸庞上满是挣扎之色:“清儿,这个名额有可能是你这辈子最后的一丝机会,说不定,说不定,说不定你去了曲之学院,就能恢复身体,说不定……”

何清摇了摇头,笑着道:“庆叔,没可能的,而且就算我去了,连考核都通不过,不是浪费了这个机会吗?我们还是把名额给家族吧。”

柳泛阴沉的脸色略缓,冷哼一声。

柳庆紧紧攥起的手掌有了松懈,他低头看着膝前的青年,痛苦道:“我知道,但是我……真的不甘心,我不想你像我一样过一辈子,我柳庆这么多年来,尝尽人间疾苦,我甚至在想,当年如果我努力点去修炼,会不会我也能觉醒武道天赋,那我就不会这么碌碌无为过一辈子,清儿阿,在这个世上,没钱没权没力量,真的连什么都不是啊。”

“我不想,真的不想你步我后尘,活的和我一样。”

青年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低垂着头。

柳庆一只手握着何清的手掌,颤声道:“清儿,我们去试试,我们拼一拼吧,就算失败了,我们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柳庆霍然起身,厉喝道:“放肆!这是族内长老决定!岂容你们说改就改?交出名额!”

柳庆身子下意识一抖,神色却更为悲苦:“清儿,你的人生才刚开始,你得有钱,你得有权,你得有力量,你才能不受人欺凌,你才能不被人呼来换取,你才能堂堂正正做人,拼一把吧,庆叔希望你再拼一把。”

“我去求春晨,他爹欠我一个人情,他看在他爹的面子上,会答应的,这一次,我让春晨送你去学院!”

柳庆看着那个低着头的少年,颤抖道:“好么?”

何清依旧低垂着头。

“我真的,真的,很希望你能有出息,能出人头地,能这辈子衣食无忧,不提受人敬仰,但至少也不会再看人脸色。”

柳庆苦苦劝道:“再试试,好……么?”

一旁的柳泛神色愈发阴沉,他霍然探出手,硬生生扳开柳庆的手指,怒喝道:“戒指给我!”

肉体凡胎的柳庆哪里是已有登堂实力的执事对手,戒指脱手,被柳泛握在手心,柳庆急了,不顾手指传来的剧痛,急忙伸手去夺,却被柳泛一把推开,跌倒在地。

“执事大人!”

柳庆赶紧跪倒在地,哀求道:“把戒指还给我们吧,我们真的很需要这个戒指!”

何清的手掌紧紧捏着边上的凳子一角,指甲抠进木凳。

“庆叔,起来。”

何清的声音都显得有些异样,他伸手去搀扶跪倒在地的老人,后者却如疯魔般不肯起身,苦苦哀求。

脑袋埋在地上的老人看不清表情。

“这名额我们不要了,不要了。”

何清抓着老人的手臂:“庆叔,你起来阿。”

老人死死抓着地面,指甲在坚硬地板上甚至留下白痕。

戒指到手的柳泛目光冰冷的扫了一眼地上的二人,冷漠道:“这是族内决定!你们二人更改不了,回头会有人将补偿送来!”

柳泛忍不住冷哼低骂道:“柳庆,你是蠢货不成?一个对你们而言没用了的戒指换取下半辈子的安稳和富贵,这么好的一笔生意都不会不会做,活该你当年生意失败,咱们柳家这些年来,还是头一次被人追上门来要债,你柳庆也真不嫌丢人。”

老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一般,在何清的搀扶下站起了身,他嘴唇颤抖,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咽下来嘴里的话。

柳泛转身就走。

只是还未等他跨过门槛,他的后背突然发凉,这一刻的他,突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什么恐怖的凶兽盯上了一样,他心头一震,缓缓转过身,便见过那个身躯欣长的青年盯着他,无喜无悲。

青年双眸幽深,一字一句道:“把戒指留下。”

柳泛刚想下意识的厉喝,心头却陡然涌上一股源自生命的颤栗感。

那个静立原地的年轻人的声音很轻,在柳泛听来却如惊雷般在他耳旁炸响,声音直透灵魂。

“我可以给,但你不能抢阿。”

第四章 何清

柳泛攥着戒指的手心开始冒汗。

他活了四十余载,头一回有这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柳泛压下心神,甩了甩头,再回过神时,刚才那股如临深渊的感觉消失了,他强提精神,皱着眉扫视那个布衣青年,冷声道:“三长老有命,这戒指我必须带走,你们若有异议,可上家族大堂。”

何清嘴唇微抿如刀锋,双眸中的幽深越来越暗,袖袍下的手臂上,有一条条诡异黑色纹路悄悄的从袍服下钻出。

就在此时,一只大手突然抓住了柳泛的手腕,力量之巨,让柳泛痛哼一声,忍不住松开了手掌。

“你找……”

柳泛向着边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影怒吼,只是话才刚出口便惊惧吞下。

“何清说的没错。”

中年男子松开钳制着柳泛的大手,淡淡道:“这东西他们可以给你,但你不能抢。”

柳泛面色难看,揉着已经通红的手腕,低喝道:“此事是三长老……”

男子将手上戒指抛向何清,而后随意道:“有什么问题你让柳絮自己来找我。”

柳泛沉默,一声不响的转身就走,别说自己,就算是今天三长老柳絮站在这里对峙眼前此人恐怕也讨不了好。

因为他是柳家四代之内,最杰出的旁系族人。

柳春晨。

“春……”

柳庆下意识的想要喊出,却改口苦涩道:“执法长老,多谢了。”

柳春晨面不改色,自从二十年前他从旁系族人中一飞冲天时,他和所有人的关系都变得渐行渐远了,这并非他的原因,而是随着身份地位的变幻,这些曾经朝夕相处的族人都开始敬畏他了。

柳庆记忆中那个嘻嘻哈哈,调皮捣蛋的男孩已经被眼前这个沉稳威严的中年男子取代了。

柳春晨坐在凳子上,凝视桌上的戒指,微微摇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柳春晨看向柳庆,认真道:“这枚戒指对现在的你们来说,并非福,族里惦记它的人太多了。”

“我知道。”

尽显老态的柳庆轻声道:“长老,你跟我交个真正的底,清儿究竟有没有可能恢复?”

一身华贵丝绸的中年男子十指交错,默不作声。

何清轻拍老人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庆叔,你不是说要给找个媳妇么,过几天我就去找个好的工作,然后咱们去物色一个贤惠顾家的的女孩,我们安安稳稳过完下辈子,生活苦点又何妨。”

老人只是盯着对面那如今声名显赫的中年人。

老人最终还是道出了那个十几年都没喊过的称呼:“春晨……”

中年男子十指用力。

“如果真的没有可能,那你就把这戒指带走吧。”

老人的身形愈发佝偻,缓缓道:“当年我和你爹有个争论,我带着家里积攒的半辈子积蓄选择出去闯荡,而你爹不愿意和我走一样的路,他选择把所有积蓄砸在你身上,助你修炼,你爹说了,一辈子碌碌无为,活着也是白活,只要有一线生机,他就愿意为你去拼,他拼对了,可惜他没能享到你的福。”

老人自嘲笑道:“四年前我做出了和你爹一样的选择,只是谁也没想到会这样。”

站在老人身侧的年轻人低垂着头。

为了一株灵药,老人翻箱倒柜,倒卖家产。

为了一丝灵力更浓的修炼地,这辈子没和人红过脸的老好人第一次扯着嗓子与族人争吵。

为了这个无亲无故的养子,老人头上的白发本来可以少许多的。

中年男子仿佛在老人身上看到了当年的父亲。

中年男子心头长叹,终于开口:“三叔……”

老人身体一颤,多久了,多久没听到过这个称呼了。

柳春晨沉声道:“经脉寸断从理论上是没有恢复的可能的,至少在我们百善城没有听见过,但是曲之学院不一样,在整个青岩郡内,曲之学院都是名列前茅的,几百年的底蕴沉淀,未免不会有方法。”

老人脸上涌上狂喜。

“只是……”

柳春晨叹气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以何清现在的状态,就算是去了曲之学院,恐怕也难以通过入学考核,他现在无法修炼,连门都进不去。”

老人沉默。

过了一会,仿佛一下子又苍老了十几岁的老人拿起桌上戒指,用布折叠而起成方块,从桌上推向了中年男子。

柳春晨无可奈何。

一只修长手掌按在了老人的干枯手背上。

老人转头,愣愣的看着青年,后者脸上绽出一个灿烂笑容。

何清取过方块,拿出戒指,凝视了一会,咧嘴笑道:“长老,如果我交出这枚戒指,族内会把它给谁?”

柳春晨犹豫,而后沉声道:“曲之学院五年才举办一次招生,距离上一次招生还差一年,所以这枚戒指应该会给现在族内年轻一代实力除了柳象二人外最强的。”

柳春晨缓缓吐出三字:“柳长山。”

何清哦了一声,旋即将碧绿色戒指戴到了右手食指上。

老人欲言又止。

柳春晨盯着何清,道:“我认为你这不是正确的选择。”

“你已经没有希望再入学了,所以就算是有恢复的可能,你也争取不到,更别提族内会不会有下一步动作,为了一个不存在的虚渺机会,你再去得罪族内的一些人,凭现在的你们,承受不住后果。”

柳春晨极为认真的看着这个在外漂泊四年,吃尽人生苦辣的年轻人,道:“何清,理智选择。”

之前一直坚持的老人也终于是动摇了,柳春晨的话如一柄重锤重重砸在他心头。

很多事,不是靠拼命,靠努力,靠再搏一次就行的。

“安稳,安稳。”

老人起身,道:“求一个安稳吧,罢了,罢了阿。”

年轻人轮廓分明的小脸上突然扬起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他扶着老人,直视老人的眼睛,道:“庆叔,你相信我吗?”

年轻人指着外面,指着整个李家,亦或者是指着整个百善城,道:“我要让你坐在最高的位置,我们二个,再也不会过这样的生活了。”

“我何清,在此,立誓。”

老人眼角有些湿润。

四年前的何清被测出二品天赋的时候,也曾是这般意气风发。

柳春晨默默起身离开。

年轻时候总有无限热血激情,总有雄心壮志,可无情的生活和现实会将这一切狠狠击溃,待一切风平浪静后,方才会想起当初自己的所言所做不过是幼稚罢了。

何清目送着柳春晨的离去。

老人从柜子里取出一杆旱烟,走向远处的柳家大门。

何清坐回椅子上。

老人先前的话如刀刻般深深印在他心头。

“我真的希望你能有出息。”

“能出人头地。”

“不提受人敬仰,但至少不用再看人脸色……”

“好……么?”

何清手指轻点杯中已经冷却的茶水,在布满刻痕的古旧八仙桌上一笔一划。





水迹很快蒸发。

“好。”

何清在此刻喃喃自语。

“庆叔,他们不会敬仰我,但是会畏惧我。”

“从现在起,没有人能再我们面前指手画脚,高高在上了。”

“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做到。”

何清嘴角扬起,却是异常峥嵘桀骜。

“我,何清,可是灾难啊。”

第五章 四载峥嵘桀骜

深夜。

在远离柳家大宅东厢房的幽静小路尽头,一栋茅草屋建于其上,屋内躺在床上的布衣青年霍然睁开双眼,翻身下床,行走间悄无声息,来到了边上的另外一张床榻上,替老人掖了掖被角,大半辈子的时光已经在老人脸上有了深深的痕迹,即使在熟睡中,依旧解不开那深锁的眉头。

青年凝视那苍老脸庞许久,片刻后走向门外,出门后轻轻合拢,而后脚掌轻踏地面,竟一跃而起,跳到了三丈开外的小树上,随后如蜻蜓点水般,迅速在林间穿梭,很快便离开了东厢房,一路往柳家后山而去。

作为百善城能和城主府叫板的顶尖势力,背靠城东的柳家大院自然毫不客气的把城东那一座小山都融入了自家地盘,这座小山也算是柳家人平常的消遣散步之所,只不过在这大半夜的,自然无人。

何清入了后山,速度却不减,他的目的是后山所连接的城外古林山脉,一刻后,他横穿了后山,闯入了这条从百善城城外绵延足有千里的辽阔山脉。

何清没有走太远,这古林山脉不比后山,有无数凶兽毒瘴,他就近选了一个小湖,一跃跳至湖泊中央的青石上,长满青苔的青石触之即滑,但在何清脚下却稳如磐石,他盘腿而坐,抿嘴如刀锋,解开袖口的扣子,而后将左手手臂袖子一捋到底。

看似瘦削的青年手臂却肌肉分明,过了一会,那精壮的手臂之上,突然有浅浅的黑色纹路如蛛网般浮现,很快便布满整条手臂,显得极为可怕狰狞,黑色纹路颜色越来越深,最后漆黑如墨,看上去宛如一条魔神之臂。

何清深吸一口气,咬破右手手指,而后以血为墨,在左手手臂上飞快的滑动,眨眼之间便有一个血色六角符文浮现,符文扩大翻倍,将整只手臂纳入其中,与此同时,黑色纹路寸寸崩裂,极为恐怖的黑色雾气从何清手臂处蔓延而开,却被血色符文挡在里面,黑雾翻腾,隐隐间有腥臭味弥漫而开。

何清神情漠然的看着那翻滚挣扎的黑雾,右手手指点在外表符文之上,一股极为庞大的力量如海涌般冲入其中,瞬间压制了所有黑雾,符文收缩,化作了新的纹路,将所有黑雾封在了手臂之内,原本血色的纹路也慢慢同化成了黑色。

何清长吐一口浊气,只不过浊气中却有一丝极淡的黑气,这股黑气慢慢升腾,接触到了上方的清脆树叶,树叶迅速枯黄,变黑,且如滴入海中的一滴墨一般,迅速扩散,整颗碗口粗的小树在几个呼吸间便龟裂而开,通体发黑,绿色尽褪。

随着一阵清风而过,小树化作了漫天黑灰,逐渐消散在天地间。

毒。

剧毒!

无比可怕的剧毒!

何清面不改色,刚刚站起身,神色微动,瞧向了湖边树丛,树丛摇晃,突然有一个小巧的白色东西窜了出来。

那是一只圆滚滚的白色小兽,类狗,尾巴却极短,红色小鼻子轻嗅,迈着小短腿冲到了岸边,它看见了湖中间的青年,焦急的来回奔跑,发出啾啾的叫声。

“五毒兽?”

何清一跃到了岸边,手指轻弹脚下的白色小兽,后者一个趔趄,滚倒在地,却因为太胖的缘故无法立马翻身起来,何清指肚轻抚小兽肚皮,后者感觉舒服,也懒得翻身了。

“这古林山脉居然也有五毒兽。”

何清停下动作,小兽立马抱住他的手指,何清抬起手,小兽便和何清对视,大眼瞪小眼。

周夏有九州,分外东西北六小洲和南方三大洲,百善城处于南方三大洲,而这小家伙却原产于东北三洲里的秦州,不过因为此物没有攻击性,且外表可爱的原因,倒也有不少达官贵族喜欢养上一二只,毕竟此物对于毒素极为敏感,也可替主人提醒。

何清心中明了此物应是被他吸引而来,就在他准备放开这小兽的时候,他目光一凝,见到了小兽脖子间的小巧红绳,因为毛发的关系,他之前并未第一时间看见。

“有主之物?”

何清立马弹开手上小兽,一跃而起,收敛气息,被躺翻在地的小兽恼怒的吼叫,好不容易翻过身后,却已经不见那股令他极为喜欢的气息了。

于此同时,森林中也有一声低低的呼唤声响起:“啾啾!”

紫杉遮身,身躯窈窕的倩影从树林中腾飞而出,跃至五毒兽身边,小兽耷拉着脑袋,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何清在女子身后那一头极为显眼靓丽的紫色头发上微微停顿,这发色显然不是染的,应该是天生如此,女孩的容貌本就精致,相貌不差,配上这一束齐臀紫色长发,更多添三分美感。

紫发女子俯身拎起五毒兽的耳朵,因为接连的追逐使得她白皙脸庞上略有红色,恼怒道:“瞎跑什么呢,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随便窜出一头凶兽都能把你吞了!”

五毒兽的小短腿半空中挣扎扑腾,却无果,只能抗议性的哀鸣一声。

隐于树冠的何清刚想离去,心头一震,继续匍匐,眯眼盯着下方空地那如鬼魅般出现在紫发女子身后的负剑老人。

“啾啾向来乖巧。”

负剑老人环视四周,缓缓道:“它这突然挣脱跑来到这里,想来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

紫发女子将小兽抱在怀里,狠狠揉了揉它的脑袋,低骂道:“怎么,你个小王八蛋见到母五毒兽了?”

白色小兽蜷缩身子,哼哼唧唧。

老人失笑,目光随意扫动四周,在他脚边有一撮之前剩下的黑灰被风扬起,于面前飘散而过,老人眉目一凝,目送着黑灰消散,在那黑灰中,他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腥臭味。

负剑老人再度环视四周,何清心头突然一紧,立马闭眼缩头,下一瞬,老人似是若有若无的瞧了一眼树冠,旋即淡淡道:“行了,紫菱,我们走吧,看好啾啾,别让它再跑了。”

紫发女子紧了紧手臂,小兽紧贴着女孩胸前的饱满,此等艳福却让它不满低叫。

“老实呆着!”

紫发女子瞪了一眼怀中小兽,而后认真道:“白老,走吧,这一次我一定要突破入门。”

老人微微点头,和女子在夜色中缓缓消失。

藏于树冠上的何清却没有丝毫异动,足足保持了半个时辰后,何清方才小心起身,迅速朝着外面掠去,这是他一贯的小心谨慎,而且这个负剑老人令他有些异样的感觉。

以他如今的目光,自然能看出,这负剑老人是一位下师武者,这种武者放眼百善城也寥寥无几,柳家正是因为有三名下师方才能和城主府有所抗衡,牢牢占据百善城势力之首。

“巧合吗?”

飞跃奔腾如猿猴的何清眉目紧皱,老人最后若有若无的一眼是发现他了吗?

不对,区区一名下师,怎么可能发现隐去气息的自己?

一想到这,何清却忍不住自嘲一笑,什么区区下师,现在别说是下师,就算是一位登堂武者,他恐怕也并非敌手。

“余长生阿余长生。”

何清神色莫名,终是苦涩长叹一声:“你予我四年折磨,我毁你一生修为,我们扯平了。”

何清停在古林山脉外围,站在树干之上,从他这个角度能俯瞰远处整座百善城,即便是深夜,百善城主街处依旧灯火通明,如黑夜中的一盏明灯。

久站之下,不免勾起了心底最深的回忆。

何清视线略微有些模糊,他仿佛见到百善城的上空有一个墨绿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背对着他,男子一身肉眼可见的绿色阴气,似是觉察身后目光,缓缓转过头,露出一张极为俊秀的方正脸庞,只不过这出色皮囊之上却布满了阴沉之色,他紧紧盯着何清,突然放肆大笑:“我先死,你随后,黄泉路上,我余长生定再送你一世苦难!”

场景变幻,墨绿男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黑袍遮身的年轻人,后者摘下头上帽子,露出脸庞,但这张年轻脸庞上却有一道极为狰狞可怕的蜈蚣状痕迹,从眉心一直蔓延到嘴角,几乎生生劈开了整个脑袋。

可怖容貌的黑袍年轻人神色冰冷,注视着何清,淡漠道:“我脸上这一刀可是你留下的,你说过要还我一次恩情的,你可千万不能死,等我修为大成,我定会来找你,恶洲十年,我只认了你一个兄弟。”

画面转换,一个腰间挎着三把刀的轻佻青年背靠大树,枕着手臂,向着何清嬉笑道:“没事,你先走,天塌了有我。”

何清绝尘而去,而轻佻男子慢慢收敛脸上笑容,直起身,他一脚踹断身旁足有一人怀抱粗细的三丈古树,拦住了过路,在他身前的地平线上,有一抹黑色奔涌而来,地面颤抖,千骑卷狂雷,如一线江潮。

领先的一骑白马红衣,红缨长枪拖地,在地面之上拉出一条深深的沟壑,说不出的写意风流。

“极刑者!你走不了!”

红衣脚踩马背,一跃而起,高达数十丈,悬在高空,如天神降临,他紧握手中长枪,灵力源源不断的凝聚,而后扭腰倒身,狠狠一掷,夹杂着无匹力量的长枪带着刺耳的音爆之声,直冲远处策马奔腾的黑点而去,轰隆喝道:“一入恶洲无退路,你该死了!”

马上人影头也不回。

轻佻男子面色一肃,冷喝道:“放你的狗屁!”

轻佻男子一拍腰间,竟是头一次三刀齐出,他拔地而起,迎向那力道恐怖飞驰而来的长枪,朗笑如雷:“何清!四年交情,我秦纪为你破禁一次!”

“三刀流!落龙!”

上冲的轻佻男子左右手各持一刀,嘴里还咬着一柄,白芒闪烁中,如长虹而起,身化一条白色长龙,于长枪硬憾在一起,二者相触刹那,长枪瞬间崩溃,半空中的红衣男子面色第一次大变,白龙趋势不减,狠狠轰在了红衣男子身上,男子如抛落的流星坠向远方,白色长龙并未停止,随后力道更猛,往下方大地笔直而下,落在一线黑潮中央。

地面震颤,尘土飞扬。

待尘烟散去,千骑队伍已然崩溃,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在那中间,衣衫已然被鲜血浸湿的轻佻男子神情肃穆,丝毫不管周身传来的剧痛,三刀入鞘,他向着何清离去的方向郑重抱拳,低沉道:“兄弟,好走!”

画面到此终于是缓缓淡去。

立于树干之上的何清重重吐气,默然不语。

什么大元州,什么奴隶商人,何清四年里一直身处恶洲,那个被誉为周夏禁地的混乱之地,他时时刻刻面对的,也是一个修为远远超出百善城人想象的恐怖魔头。

何清此刻眼前最后浮现的,是那一抹白衣。

“真的要走?”

白衣静静的坐在梳妆台前,凝视着镜中蒙着薄纱的自己,在镜子内,也可见到赤裸上身,却满是可怕伤痕的何清从身后走来,从背后环抱住了女子肩头。

“我是百善城人。”

何清脑袋埋在女子香肩,轻嗅那股如兰香气,轻声道:“百善城,百善人,百善孝为先。”

女子咬着红唇,道:“你留下来,说不定还能找到一线生机,黑影和秦纪都在动用各方面的力量在找办法,还有……”

不待女子说完,何清便摇头道:“没用的,整个周夏能找出比余长生还要厉害的毒师吗?除非三百年前的老毒物复生,否则一切都是虚妄。”

“最后二年,我得回家看看。”

何清偏头在女子俏脸上轻吻,笑道:“放心,我还会再回来的。”

女子并不言语。

等到何清再回来的时候,也是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该死的余长生。”

女子紧紧咬牙。

何清微微摇头,道:“他阿……也是个可怜人。”

女子清澈双眸内有光芒闪烁,如玉纤手握住肩膀上的粗糙大手,终于是下了决心,道:“走之前把刀留下。”

何清一怔,苦笑道:“你还不愿放弃吗?”

女子抿嘴不言。

何清眉眼温柔,轻抚女子秀发,柔声道:“行,都听你的。”

画面逐渐淡去,最后的一幕是女子盘膝而坐,仔细又郑重的将膝上血红色重刀用布条一圈又一圈的缠起。

“我曾朔寒闻苦角,也曾借命阴曹。”

“我曾绝罅渡恶谷,也曾夺运凌霄。”

“四载峥嵘桀骜,只为一人封刀。”

皓皓月辉之下,站在树干上的何清如大鹏展翅一跃而下。

此生无悔入恶洲。

第六章 议事

柳家角落偏僻小院里不知何时搭起了一个木人桩。

每日清晨便有一个青年站在院中,招式古板,缓慢却有力,一下又一下击在木人桩上。

天下武道,以灵为本。

拥有灵力的人被称为武者,武者靠吸纳天地灵力锤炼己身,在目前已知的修炼中,修炼前期可分外三步。

入门,登堂,大成。

普通人先要吸纳灵力,待积攒成功圆满,便可跨进入门境界,到达这一境界,方可被称为真正的武者,入门分前中后三期,一般的入门便是很多天赋寻常人的极限,若是能侥幸跨入登堂修为,在百善城任何地方都能有一席之地,很多家族和势力是很愿意供奉一名登堂武者的。

而若是能到达大成修为,那可算是出人头地,柳青山、柳春晨等人便都是大成武者,他们这辈子的奔头,就是冲着下师而去。

下师已经跨入强者之列,不属于前期了,任何一个势力只要能有一名下师,都能跻身百善城一流势力,柳家正是因为有三名下师,地位方才不可动摇。

院中的青年,自然便是何清。

全身经脉断裂,何清自然无法修炼,可天下人只知道武道以灵为本,却不知后面还有一句话。

以体为尊。

在很早很早以前,武道修炼除了灵修外,还有一种稀少的修炼者,他们被称为体修,这些人以体魄为主,锤炼肉体,拳可碎天,脚可裂地,对上同等级的灵修,基本可曾碾压之势,只是这世上已经很少见到体修者了。

上古传承已经断绝,无人能打破魔咒,体修者最多只能修炼至大成,无法跨入下师。

灵修者想要跨入下师,需要将体内灵力凝聚,凝成一枚灵核,容纳灵力,自成小天地,可体修者体魄再强韧,到达大成临界点时便会饱满,无法再提升,人之肉体强度有限,极限便在于此。

所以从上古后,很少会有人再去修这一条断头路,所修者越来越少,直至如今已无人再记得还有这么一种修炼之法。

“彭……”

不断挥拳击打的青年最后狠狠一个肘击轰在木头人上,落点处有细密裂纹浮现。

青年倒退一步,手臂上下已经通红淤青一片。

“已经一个礼拜了。”

青年对于那身体传来的剧痛犹若未闻,他只是皱眉看着面前的木桩裂纹,自语道:“一个礼拜才打裂一个木桩,这体修确实够难啊。”

体修者对于力量的分界线很明确。

一千斤力为入门,二千斤力为登堂,五千斤力为大成。

想象一下,当体修到达大成时,一拳一击便都是五千斤力的倾泻那该多可怕?

可惜传承断绝,无人再知晓体修者如何突破上师这一难关,何清当然也不知晓,但在这小小的百善城,若有大成体魄,也足够纵横了。

戚望现在估摸着自己应该能有四百斤力左右,应该和灵力四重的武者差不多。

一个礼拜就能到达这种程度还不满意,这种心态若是让早年的体修者听到非得一口老血喷出,体修的修炼最为困难,肉体的锤炼都是用各种天材地宝砸出来的,再加上非常人的痛苦修炼,方才有体修同阶无敌的尊称。

何清纯属是因为之前底子好,厚积薄发之下能有如此,接下里的进程便会很是缓慢,何清当然也觉察到了这一点。

灵修是将灵力覆盖四肢,引发无穷力量,体修则是肉体爆发,二者截然不同。

“有点麻烦。”

何清一屁股坐在地上,略微思量,考虑再三,手指终于覆上了左手手腕,他手指一抹,那空无一物的手腕上,突然浮现一个黑色古朴手镯。

这相貌普通的手镯若是消息传出去,定会引起这百善城,甚至青岩郡的疯狂。

此物名为界物。

当今天下无人能制作而出,这是上古修炼者遗留下来的,里面自成空间,能够存放物体,像何清的这个,里面空间足有一间屋子那么大,此物在恶洲也凶名赫赫,因为它的主人一直都是那位心狠手辣,疯狂血腥的炼金宗师余长生。

在如今大宗师不出的年代,一名炼金宗师便是这一脉的极致,余长生在炼金之上,堪称周夏之最。

而界物,炼制要求相传是需要上古修士中的大宗师方才有几率炼制成功,所以天下的界物除了未被发现的,基本都已经是有主之物。

何清心神沉入界物中,这里面是余长生的毕生所藏,价值之丰富,足以令任何人疯狂。

“体修,体修……”

何清搜索着关于这方面的知识。

片刻后,紧闭双眸的何清突然睁眼,手腕一翻,一张只有半张的枯黄牛皮卷出现在手上,何清皱眉看着上面那些歪来扭曲的古怪文字,这是上古通用语,他也就认识几个,若不是之前特地查了查体修二字的翻译,说不定就要错过这张牛皮卷了,何清叹了一口气,再度取出一本厚厚的古典,这古典乃是余长生花了大代价买来的,上面是上古通用语的翻译,何清耐着性子,将这张牛皮卷上的文字一个个翻译。

半个时辰后,头昏眼花的何清终于是勉强翻译出这张牛皮卷的文字。

“生机液。”

何清沉吟。

这东西品阶倒是算不上高,寻常的炼金学徒都能炼制,主要是用以身体恢复,里面那句和体修有关的句子无非是介绍中提了一句,说此物颇受初阶体修喜爱。

“这东西不错,可以搞点。”

何清微微点头,倒也算有点收获,若是能够对肉体有恢复也是不错的,体修中吃得苦他能撑得住,不过这身子是个问题,这才仅仅一个礼拜,他身上的伤便不计其数了,若是普通人,早就疼得停止修炼了。

坐在地上的何清突然目光一闪,手上的所有东西刹那间消失不见,黑色手镯也隐去,他目光看向小路尽头,脸色冷漠的柳泛逐步而来。

何清起身。

柳泛淡漠道:“家族传令,旁系族人何清即刻前去家族议事堂。”

何清走进屋内,披上一件黑袍,随后跟在柳泛身后,沿着小路,穿过东厢房的廊道,走至中心主道上,一路往最深处的家族大堂而去,随着越往里越走,附近闻声而动的族人便越多,指指点点的声音不绝于耳,何清置若罔闻,面不改色。

片刻后,宽阔堂皇的家族大厅出现在何清面前。

大厅里已有不少人,外面围着的人更是一眼望不到头,柳家扎根百善城三百余年,逐步发展至今,光族谱上的内家族人便有六千,更别提数不尽的旁系族人了,在百善城,柳家是名副其实的大族。

柳泛退居一侧,何清神色平静,跨步上前。

他目光扫视四周,六大副席,四大主席,总共十张椅子,总共有五人落座。

“柳春晨,柳青山,柳絮……”

何清认识的便有三人,他目光在那微胖老人身上顿了顿,后者低头剔着手指甲,仿佛没有觉察到何清的目光,三长老柳絮是个中年女子,双手叠放身前,闭目养神,岁月在她脸上刻下的痕迹并不深,仍可见年轻时的雍容。

除却这三人外,副席上还有一人,面容古板,是个较为年轻的男子,何清并不认识。

至于四大主席,今日只有一人。

柳家大长老,三位下师之一,柳辰龙。

年近耄耋的柳辰龙面容看上去却和柳春晨差不多,只是个中年模样,他缓缓起身,虚手下压,喧闹的大厅内外便逐渐安静下来,一双双敬畏目光看着主席上的柳辰龙,后者望向大厅里唯一笔直而站的青年。

“柳家旁系族人何清。”

柳辰龙沉声道。

何清微微俯首,抱拳道:“在。”

“你手上有一枚曲之学院的考核名额戒指,此次喊你来,主要就是为了这枚戒指的归属。”

柳辰龙徐徐道:“我已从春晨那知晓,你不愿交出戒指,是吗?”

“是的。”

何清的声音回荡在屋内。

垂首的微胖老人露出讽色,外面围观的族人也纷纷窃窃私语。

“不交?”

“他居然不交?留着干嘛,当饭吃?”

“啧啧,年轻人啊,到底心比天高。”

何清在一双双目光的注视下面不改色。

柳辰龙微微点头,道:“老夫的意思我明白了,此物是你自己争取而来,族内自然不会强抢,不过事关重要,老夫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可以用这名额,换取你和柳庆的内家身份,以及这辈子的荣华富贵,族内会赡养你们到老死为止,再无人可欺。”

落座长老之位的柳絮淡淡道:“何清,你可想清楚了,一个对你而言无用的戒指,换取你们后辈子的福气,这笔帐你应该会算。”

何清认真的点头,道:“想清楚了,我,不交。”

柳絮瞥了一眼何清,闭眼不再理会。

柳青山嗤笑一声,也和柳絮一样,开始闭目,柳春晨轻叹一声。

柳辰龙盯着何清看了好一会,大厅的气氛有些凝重,片刻后,柳辰龙平淡道:“选择权由你,家族还不至于为了一个考核名额来强迫族人,但老夫有个前提,你且听清了。”

柳辰龙淡淡道:“你即是柳家族人,荣辱与共,倘若上了曲之学院,却连入门考核都过不去,折辱我柳家名声,老夫定当按族规逐你等出柳家,你可有异议?”

“我等?”

何清突然皱了皱眉头。

柳辰龙重复道:“对,你等。”

何清嘴角一扯,原来逐他一人还不够,要拉上柳庆。

坐于一旁柳春晨终于开口道:“大长老。”

柳春晨起身,道:“名额本就是何清所属,他要不交也无可厚非,况且四年前本就是我们柳家未护得他周全,此事柳家,有愧。”

柳辰龙思索,并未作声。

闭目的柳絮睁眼冷声道:“有愧?柳家何需对小小一个旁系族人有愧?他是遇上黑沙暴脱离队伍,怪得了谁?”

柳春晨冷笑回应:“哦?二名大成武者跟队护送,竟连一个黑沙暴都过不了?我柳家难道都是这等无能之辈吗?”

大厅外的族人一个个面色古怪精彩,柳春晨这一句话恐怕要惹出点乱子了,不愧是无牵无挂的旁系族人出身,谁也不惧,不虑后果,果然,那一直泰然处之的柳青山阴沉着脸,手指不停摩挲:“柳春晨,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柳春晨随意道:“怎么,青山长老莫非对我所说,有什么异议?”

柳青山脸色阴沉,刚想说话,坐于主席的柳辰龙开口道:“行了,老夫不愿听你们在这大堂上针锋相对,春晨,你且说来,你愿如何?”

四年前的孰是孰非,族人早有盖棺定论,真相埋在心处就行,再挑出来也并无太大意义,若仅因一个名额,挑起族内二大长老恩怨,此事就得不偿失了。

柳春晨看了一眼那至始至终都无动于衷的漠然青年,心头微叹,而后朝着柳辰龙拱手道:“大长老,你看这样如何,三个月后就是族内大比,如果何清能跻身前三甲,便让他带着名额前去考核,无论成败,但是若无法前三,何清交出戒指,后续补偿我来安排,如何?”

柳辰龙略一思量,拍板道:“行,一切依你。”

“散堂!”

柳辰龙起身,他走向门口,露过何清身旁时一停,淡淡道:“年轻人,有多少本事做多少事。”

柳絮和柳青山从何清二旁身侧而过,看也未看一眼。

外面的族人也纷纷散去,互相讨论,大堂里发生的一切注定会很快的传开。

柳春晨轻拍何清肩膀,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了,你这三个月内,好生思量吧,想通了随时来找我,用一个戒指换半生富贵,可以了。”

人群全部散去,何清一人站在牌匾下,凝视前方的四张主席,曾几何时,他也和所有族人一样,抱着能够有朝一日能坐在上面的念头。

“呵。”

何清从喉咙里发出笑声。

他本意只是回来安稳渡过二年时光,却未曾想离最初念想越来越远。

也罢,世事何时如意过?

何清紧了紧脖间黑袍,转身跨步。

在他幽深双眸深处,有一团东西正在燃烧。

是涅槃那瞬的颜色,比烈火还要炽热。

第七章 我求你弄死我

议事堂发生的事情很快便传遍家族,引起一阵小小风波。

作为始作俑者的青年此刻却坐在院子的土地上,仔细研究着手上的枯黄牛皮纸。

“看样子得出趟门。”

何清思量,自语道:“寻常药材都能凑齐,就是不知道这二十年分的枯骨花和淬灵液能不能找得到。”

何清起身,披上黑袍,走向门口。

“庆叔。”

何清走至大门口,向着门旁小屋里正在忙活的老人摆了摆手:“我出去逛会。”

老人笑呵呵的点头。

作为土生土长的百善城人,何清出了大门便直奔城西而去,整个城内最大的交易区便在城西,六街四巷组成的市场即使在青岩郡都小有名气。

何清逛了一会,看清路标后,找到了药材区,一间间药铺立于街旁,门口是铺开的小摊,人来人往,喧闹叫卖,不出何清意料,生机液的其余辅料仅仅半个时辰便集齐了,花销也不大,仅用了三百金币,但剩下的枯骨花和淬灵液便有些费事,何清找了一上午也没有头绪,考虑再三,何清只能走进那一间间富丽堂皇的铺子。

逛了三间铺子后,何清终于在一间名为三里铺的商铺寻到了枯骨花的踪迹。

看着那铺子面前异常显眼的龙纹旗子,何清犹豫一会还是跨进此地。

面对那热络商家报出的二千一株的枯骨花,何清眼皮一掀,这东西市场价约莫在一千二三百左右,物以稀为贵,但也不至于贵上一倍,这摆明了是要宰生客。

寻常人家一年的开销也不过千余金币。

何清翻手取出一张黑色腾龙卡片,这是天之商行发布的金币存储卡,可以在国内任何地方通用,甚至国界之外也有不少分点。

这铺子外的旗子上的标识,和这卡片上的一模一样。

“替我打听一下附近有无淬灵液,若有合适消息这枯骨花我就买了。”

何清将卡片贴在桌子上,推向对面笑呵呵的小铺商家,后者打了个响指,走来一个小厮,附近几句后便立马离去。

商家有一茬没一茬的和何清闲聊,过了片刻,小厮便回来,耳语几句。

“客官。”

精瘦精明的小铺商家摊手道:“这个淬灵液么……说句实话,我们刚刚通过商会打听过了,这东西产量很少,而且因为有淬炼体魄之效,所以一现世就会被百善城的顶尖势力抢购一空,如城主府、柳家、齐家等更是常年预购,现在距离下一批淬灵液的到来,至少还有三月。”

何清略微皱眉,而后取了二株枯骨花便走。

“这事倒有些麻烦。”

何清走在街上,随意漫步,突然,他瞅见手指上的碧绿色戒指:“真是昏头了,柳家内定有淬灵液!”

旁系族人若想使用族内资源,需要用等价的金币去换,不过当然会比外面便宜一些,而内家族人有一定的权力,但如果使用之物太过贵重,也需要补贴族内,而至于像种子名额这种地位的,可以换取的资源会多的吓人。

何清直接回了家族,路过大门时并未见到柳庆,他一路往里,绕过大道,径直往家族南边而去,经过那人声鼎沸的练武场,再走一段小路便能见到古朴典雅的族内内阁。

何清入了进入内阁,寻到了藏宝室,推门而入。

百丈宽余,四四方方的房间出现在何清眼前,一个个石台或大或小,上面摆放的东西都被一层光膜保护着,而在石台边上有一个小小光幕,只需将手掌放于其上便能解开这足以防护登堂武士一击的光幕,取走里面宝物,若是权限不够,自然打不开。

屋内并没有多少人,再说屋子也大的出奇,所以即使听闻动静抬起头看向门口的几人也认不出四年未归的何清,皆又低下了头。

柳家六千内家,小三万旁系,哪能个个认识。

就在何清寻找淬灵液时,他眉毛一动,低头看向脚边,有一团小白球咕噜噜的沿着墙角朝他溜了过来,小爪子扒拉着的他的裤脚。

“五毒兽?”

何清错愕。

他手指捏着五毒兽的脖间皮肉将其拎起,当然也见到了脖子上的红色带子。

“不会这么巧吧?”

何清心头一跳,目光环视,果然,在不远处的石台后面,一道紫色身影正四处寻觅。

“啾啾!”

见到五毒兽的紫色身影一顿,而后连忙跑了过来。

“抱歉。”

紫发女孩连忙道:“这是我的灵兽。”

何清点头,将手上的五毒兽递了过去,没想到这小白球竟然还不肯撒手,小爪子死死的抱着何清的手臂,紫发女孩一扯之下没能将小白兽拉下,当即有些尴尬。

“啾啾!”

紫发女孩恼怒低喝,五毒兽小身体一抖,可怜兮兮的回望女孩。

“回来!”

面对紫发女孩的愤怒,五毒兽委屈哀鸣,迟疑一会,但架不住女孩的瞪目,还是病怏怏的松开爪子,跳到了紫发女孩怀里。

“实在抱歉,打扰了。”

女孩向着何清点头致歉,而后抱着五毒兽便快步离去,途中还不停恨恨拧着怀中的五毒兽:“还要瞎跑,这次回去就给你上个灵石项圈!”

五毒兽哀鸣不断。

何清看着那离去的女孩,微微凝目,没想到那日夜晚在古林山脉碰见的女孩竟然也是柳家族人,但是跟在她身后的那个负剑老人,柳家应该没这么一号人吧?

柳家三大下师成名已久,族内族人都耳闻能详,并没有那么一号人物,想来又是族内的隐世族人吧,毕竟哪一个势力没有一点明面下的力量。

至于这五毒兽。

何清微微摇头,灵兽不比人类,对气息极为敏感,当日的毒气对五毒兽这种以毒为生的灵物有着难以想象的诱惑力,所以对何清格外亲近。

何清继续寻找,片刻后,他眼睛一亮,目光停在一个石台上,在上面有一个玉石脸盆,脸盆内盛放着乳白色的液体,阵阵灵气即使是光膜也无法阻挡全部,溢出的一小部分清新扑鼻。

“果真有!”

何清手掌印在屏幕上,光幕上微微闪烁,旋即便沉寂了下去。

“嗯?”

何清心头也一沉,四年前的时候,他在年轻一代的地位举重若轻,毕竟是二品天赋拥有者,能和柳象柳方物平起平坐,按理说这整个藏宝室的资源他都可以使用。

难道族内已经撤销了?

下一瞬,光膜逐渐退去,何清松了口气,光幕上旋即显露出何清四年前的模样:“内家族人何清,二品天赋,可取。”

何清手掌刚抓上脸盆,眼睛便微眯,在他对面,也有一只纤细手掌覆于其上。

“这位族兄。”

手掌的主人是个柳腰纤细的年轻女孩,她向着何清启唇一笑,声音动听:“族妹恰好需要这淬灵液一用,不知族兄可否割爱?”

何清皱眉不语。

年轻女孩连忙道:“族内下一批淬灵液一周后便会到来,而且……”

年轻女孩脑海里思索了一下,族内年轻一代并未有眼前这张面孔的记忆,但她隐隐又觉得熟悉,问道:“敢问族兄姓名?族妹柳静雅,”

“柳静雅?”

何清重复一遍,旋即平淡道:“不认识,此物在下也需要,还请放手。”

柳静雅柳眉蹙起,若是平常,她自然不会为了这么一点淬灵液如此作态,但此刻她修炼正值关键时刻,恰需要淬灵液突破障碍,跨入灵力八重。

柳静雅再度开口,此次声音便冷了许多:“我乃三长老柳絮孙女,这淬灵液今日我要……”

下一刻,柳静雅低呼一声,面前的玉石脸盆被硬生生扯了过去,她小脸终于是沉下。

何清抱着玉石脸盆转身就走。

“你!”

柳静雅忍不住喝道:“站住!”

此地发生的事态终于是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一双双好奇的目光投向此地。

“哟,那不是柳矩他妹妹么?”

“对阿,三长老最宝贵这孙女了,但是他对面那个是谁啊?族内有这么一号人吗?我怎么看着他怪眼熟。”

“哎,你还真别说,我也瞅着眼熟,但就怎么也想不起来。”

藏宝室虽然很大,但也吸引了不少人过来。

“小雅?”

有一道听闻动静的人影小跑而来,道:“怎么了?”

“杰启。”

柳静雅指着前面抱着脸盆的青年,小脸难看:“我修炼就差最后一味药材淬灵液了,被此人强抢而去!”

“强抢?”

一身蓝衫的柳杰启锁眉,他瞥了一眼石台旁的光幕,若是真被人强抢,此事还真没简单善了,不然指不定柳矩大哥会怎么收拾他。

见到光幕上并非柳静雅的名字,柳杰启心头有了判断,刚想息事宁人,大不了多赔点钱让对方交出此物就了事,只是刚等他移开目光,便想起了什么,再度转头盯着光幕,而后睁眼瞪着那个青年,惊声道:“是你?”

何清回身,扫了一眼柳杰启,确认自己并不认识此人。

“你认识他?”

柳静雅也愣住了,问道。

柳杰启忍不住笑了,他指着何清,对柳静雅道:“你忘记他了?何清阿!四年前的何清阿!旁系有史以来第一个二品天赋族人!”

周围沉静一会,接着哗然。

“天哪,何清!”

“对对对,就是他啊,我说怎么这么眼熟,族内不是刚在传他回来了吗?”

“他怎么能进这里?噢……对,二品天赋!难怪能打开光膜。”

柳静雅也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后脸色变得古怪。

本来还打算先礼后兵的,现在看来都不需要了。

柳杰启缓步向前,轻松了许多,随意道:“拿来。”

何清并无动作,只是抬头望着那比他还高半个头的青年,沉声道:“强抢?”

柳杰启嗤笑,俯视眼前的年轻人:“你以为还是四年前吗?经脉寸断,毫无前途,你也配消耗族内资源?我要是你,真的连来这里的脸皮都没。”

柳杰启手掌搭在脸盆一角,道:“就算你拿了这淬灵液有什么用?你现在还能吸收的了?噢……”

柳杰启似有所知,道:“你是想拿到外面去卖钱吧,对么?”

“啧啧,到底是旁系族人出身,也亏你干得出来。”

柳杰启在说话中猛地一用力,搭在玉石脸盆上的手突如其来的一扯竟然丝毫不动,这下轮到他愣住了。

不知事态的柳静雅催促道:“杰启,拿了赶紧走吧,我还要上哥那边去一趟,实在不行你就给他点钱。”

周围有哄笑声响起。

的确,不少人心头也有此念头,一个无法修炼之人拿这淬灵液有何用途?除了去卖钱还能干什么?一想到这,原本只是抱着看戏心态的族人看向何清的目光就变了,族内的公共资源可不是这样挥霍使用的。

“啧啧,真不要脸。”

“唉,毕竟是旁系族人,这辈子没见过什么好东西,难得能找个漏洞,想来也是,这么一点淬灵液足够他们二三年的开销了。”

“看来回头得向族里禀告此事,取消他的权限,否则我哪天需要灵药灵物时再来,这个藏宝室都被搬空了。”

人群议论纷纷,人也越聚越多。

一道紫色身影闪掠而来,紫发垂臀的娇俏女孩趴在石台上,托着下巴,沉甸甸的胸口搭在光膜上,听着耳边的议论,美眸眨动,若有所思的盯着那黑袍青年。

柳杰启面沉如水,冷声道:“何清!放手!”

对于四周之语置若罔闻的青年抬起头,嘴角微掀,上下打量了眼前人。

青年并不放手,平静道:“我要说不呢?”

柳杰启髋骨硬起,紧紧盯着青年,阴沉道:“那我弄死你!”

青年笑了。

“我求你弄死我。”

第八章 灵液之争

柳杰启一愣。

这小子刚才说什么?

柳杰启怒笑,手掌探出,抓住何清领子:“谁给你的胆子说这句话?外面呆了四年,脑子也呆混了?真以为还是四年前?”

周围围观的人群也是纷纷侧目,有些意料之外。

如果说还是四年前,何清确实有此张狂资格,可事到如今,他一个前途尽废之人,怎么敢叫板在族内算是年轻一代一线资历的柳杰启?

要知道柳杰启在二个月前就已经跨入了灵力九重,离入门境界也只差临门一脚,一旦跨入,便能真正跻身族内年轻一代顶尖层次,甚至有资格去追逐种子名额。

何清并不言语,只是平静和柳杰启对视。

对上何清的目光,柳杰启只感觉身体似乎泛起了冷意,他在那双眼中见到的只有如深海的幽静,仿佛能够吞噬一切。

柳杰启微微甩头,强行驱逐心头的不适,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何清:“何清,我给你二个选择,第一个乖乖把淬灵液放下,然后老老实实跪下,赔礼道歉,再不许进入此地。”

柳杰启脸上有狞笑浮现:“当然了,你也可以选择第二个,老子今天就打断你的腿,然后慢慢弄死你。”

何清此刻紧握脸盆的手掌松开,玉石脸盆垂至坠落而下。

原本在一旁看戏的柳静雅顿时变了颜色:“小心!灵液!”

柳杰启也是陡然反应过来,连忙去抓那掉落的脸盆,只是在他刚松手匆忙去抓脸盆时,何清便是猛地一脚踹出,正中柳杰启胸膛,否则闷哼一声,往后倒去。

这一切速度极快,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便见到柳杰启狼狈倒地。

何清收脚,脚尖在即将落地的脸盆下方一点,而后卸力,玉石脸盆稳稳落地,里面的乳白色灵液微微荡漾起涟漪。

何清的这一脚不轻,但是作用在灵力九重的柳杰启身上除了让后者胸口一阵发闷疼痛外并再无太大感觉,可是面子上的折辱却让柳杰启感觉火辣辣的疼,特别是在这么多族人的注目下,竟然被一个他眼中的废物踹翻了。

“何清!”

柳杰启撑地起身,暴怒喝道:“我要你死!”

望着那猛冲而来的柳杰启,何清却是不紧不慢的将手腕衣袍卷起,轻轻抖袖,古井无波。

柳杰启一跃而起,手上拳头凝聚着淡青色光芒,向着何清脑袋毫无留手的轰下。

这一拳要是轰中了,恐怕今天这里还真的见血甚至出人命。

“糟了。”

“灵力全开,这柳杰启急眼了。”

“九重灵力的全力一击,要出事啊。”

附近的柳家子弟连连惊呼,谁都能看出暴怒下的柳杰启已经没了理智,这一拳是真想要了何清的命。

何清眯眼,右手至小拇指起一个接着一个往掌心靠拢,最后大拇指紧扣中指,用力捏拳,在一双双瞪大的眼睛中,一步跨出,手臂后拉,如满月之弓,扭转腰身,也是重重一拳轰出,和半空中的柳杰启硬憾在一起。

人群错愕震惊。

二只拳头硬憾在一起。

下一瞬,摧枯拉朽。

何清的脚掌在地板上搽出一道痕迹,身子重重的砸在身后七八米处的石台上,强硬的光膜抵住了何清的后退之力,但反冲力也令何清脸庞涌上一抹苍白之色。

“疯了吧?”

“这何清竟然敢硬憾九重的柳杰启!”

“啧啧,蜉蝣撼树可敬不自量。”

众人看着那一只手撑着石台桌面方才勉强能站着的青年,后者神色却依旧异常平静,只是嘴角却溢出了一丝殷红。

但不管怎样,这灵力九重的含怒一击,竟然被挡下来了。

当人们反应过这一点的时候,接连受阻的柳杰启心头的愤怒已无法形容,他再度低吼一声,脚掌一踏地面,地板都龟裂而开,再度冲向何清。

何清此刻的右臂已经彻底没了知觉。

“这四百斤力和灵力九重差距太大。”

何清终于是皱起眉头。

瞳孔内面色阴沉可怕的柳杰启已经来临,一记凶悍鞭腿带着呼啸之声往何清脑门而来。

何清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那平静脸庞上,涌起了一丝令人陌生的……寒意。

一群从小生活在家族象牙塔内的小家伙,也敢在他面前展露爪牙?

开玩笑,他何清是谁?

上不敬满天神佛,下不惧碧落鬼怪,恶洲年轻一代三新星之首的极刑者啊。

纵使封印全身修为,可他何清,依是何清!

所有人都没发现,在那凶险攻击之下的青年,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极端可怕的东西即将如解除束缚的怪物般爬出。

千钧一发。

一抹靓丽紫影闪烁而来,柔软发丝抚过何清脸庞。

力道十足的鞭腿被一只纤细修长的玉手挡住,何清看着面前站着的纤细身影,手指轻推眉心,显然没料到此人会出手相助。

紫发女孩玉手翻转,一推之下,柳杰启身形往后落去,翻腾转身,落地后踉跄二下,神色难看。

“紫菱小姐。”

柳杰启强压心头怒火,沉声问道:“为何阻我?”

一头紫发靓丽异常的女孩随意拍了拍手,道:“行了,在藏宝室里打打杀杀像什么样子,难不成你还真要在这里杀人不成?”

此地的喧闹已持续片刻,外面已有越来越多的人赶来,一队身着铠甲的家族护卫也匆匆而来。

何清绕开面前的紫菱,走到一旁将地上的淬灵液拾起。

“我的淬灵……”

柳静雅顿时急了,刚想冲上去,一脸阴沉的柳杰启便伸手拦住了她。

此刻恢复理智的柳杰启阴沉的盯着何清,后者视若无睹。

“守卫已经来了。”

柳杰启对着旁边的柳静雅沉声道:“一盆淬灵液而已,此事先作罢。”

柳静雅恨恨的握手,小脸异常难看。

柳杰启深深看了一眼那如无事人一般的紫菱,族内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女孩的底细,但柳杰启恰好就是其中之一,对于她,柳杰启的忌惮甚至比柳象他们还要重,所以不管今日她是为何缘由出手,事情只能作罢。

但是……

柳杰启阴沉着脸,走至何清身旁:“这一次,我们梁子结下来了。”

捧着淬灵液的何清偏头对视柳杰启。

“你可千万记着你的话。”

柳杰启眼中的凶意浓郁:“我一定会弄死你的,到时候你跪下来求我都没用!”

“你等着!”

柳静雅也是愤恨不已,怒瞪了一眼何清,随后跟上柳杰启快步离去,护卫匆匆忙忙而来,聚集起来的人群鸟作群散。

紫菱倒是没有和何清搭话的意思,抱着怀里的五毒兽便是哼着小曲小步离去,五毒兽小脑袋搁在紫菱肩头,使劲的瞪着后面的何清。

何清捧着淬灵液也是走出了藏宝室,走在路上不少族人怪异的目光停在他身上,显然之前的冲突已经传开。

何清径直回了草屋。

待回到家后,他脱下上身,露出一具精壮结实的身体,肌肉分明,当时在这具身体之上却布满了伤痕,特别是胸口处一个微微凹陷的拳印让人触目惊心,更别说那些大大小小的狰狞伤疤了。

何清看了一眼右手,手肘关节处已经肿胀,肩部也是略一活动便发疼,显然是硬接柳杰启一拳伤到了骨头。

“看来这生机液得加紧了。”

何清重新穿上衣服。

如今所需材料已经收集妥当,就剩下炼制了。

何清坐在床上闭目,待等到西边满天残霞之时,佝偻老人也是回了家。

“庆叔。”

早已等候多时的何清起身站到门口,笑道。

老人手里拎着一袋子菜,笑道:“清儿,今晚庆叔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何清笑着点头。

天幕垂黑,小屋内点上了三根蜡烛,桌上五个菜,三荤一素一汤,对这个一贫如洗的家来说是相当丰盛了。

老人看着那下筷如飞的青年,笑容满面。

一桌子菜终于被消灭干净。

“对了,庆叔。”

何清整理着碗筷,并不回头,道:“我要出去一段时间,少则二个礼拜,多则一个月。”

坐在门槛上抽着旱烟的老人呼吸一顿。

洗完碗筷的何清擦干净手,和老人一起坐在门槛上,外面明月皎洁,一片宁静。

老人大口抽着旱烟,片刻后叹了一口气,道:“清儿,你今天和人打架了?”

何清一怔。

老人烟杆敲了敲脚下青石,道:“我听人说了,你去族内藏宝室取了一样宝物,然后和别人起冲突了,清儿阿,你跟我说句实话。”

老人转头看着那个已经长大成人的青年,心头复杂:“你是不是和他们说的一样,要偷拿族里的宝物去外面卖钱?”

何清愣住了。

老人苦口婆心,道:“清儿啊,不该是我们的,就永远不是我们的,别嫌庆叔唠叨,我们可以没钱,也可以没权,但是我们做人一定是堂堂正正的,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何清原本想安抚老人,告知真相,但是听到这久违的唠叨,令他有些恍惚,他双手枕在身后,靠着门框,轻声道:“是的,庆叔,我明白。”

老人点头,缓缓站起身:“行,你明白就好,庆叔相信你,千万别干这种傻事。”

何清还是坐在门槛上。

老人走向床榻,摸索半天拿出一张黑色龙纹卡,他走到门口,递给了何清:“这里面有二千金币,你想买什么东西就先用着,要是修炼上需要的东西太贵也没事,你告诉庆叔,庆叔去想办法。”

何清默默的接过金币。

以老人这不过五十金币一个月的看门薪资,这二千金币应该是他这四年来所有的积蓄了。

他本想解释,当时最后还是没有开口,现在的他就算解释了也并无太大作用。

他需要令所有人闭嘴才能令老人安心。

何清起身,走到屋内,烧了壶热水,手腕一翻,取出一把灵茶放在桌子中间的茶叶盒里,然后给老人泡了一杯灵茶,递给老人:“庆叔,在我出去的这段时间里,这个茶记得每天都喝,大元州那边的人都说这茶对身体好,我特意带回来的,别忘了。”

老人接过茶水,轻轻点头。

一夜暴雨,直到后半夜方才逐渐停息。

何清在天微亮时便睁开了眼,披上黑袍,带上包袱,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踩着满地泥泞快步而走,在他脚步声渐行渐远后,躺在床上的老人也缓缓睁目,撑起身子靠在床背上。

“唉。”

老人深深叹了口气,久久无言。

过了一会,老人穿衣起身,推门而出,刚想离去时,他脚步一顿,侧目看向不远处的半空。

足足片刻后,老人满是沧桑刻痕的脸上有了久违的笑意。

半空之中,有一道横跨半个天际,美轮美奂的雨后彩虹。

如冰冷绝望中盛开的美好希望。

第九章 重修体魄

何清再次进入了古林山脉。

这一次他再三挑选,找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隐僻小湖。

何清手腕一翻,从手镯内取出一个玉瓶,然后在东西南北方圆十里内都滴了一些,这充斥着淡淡腥味的鲜红液体是用高阶灵兽的鲜血和体液混合而成,有这玩意,别说附近十里,就是五十里之内都不会有灵兽踏足,高阶灵兽的威压对于古林山脉这些小玩意来说那可是绝对的威慑。

做完这一切的何清再度取出十个精铁所制的木人桩逐一放好。

随后何清将准备好的材料一股脑的拿了出来,而后光芒一闪,一个古朴大鼎出现在空地上,大鼎浑身有灰色光芒流转,根本看不清具体花纹和模样。

对于这连入门品阶都没到达的生机液,何清很干脆的将所有玩意扔进了大鼎里,而后屈指一弹,一点火苗窜入大鼎之下,眨眼之间便成熊熊烈火。

此鼎的主人曾经可是那震慑上半国的枭雄余长生,作为国内名列前茅的炼金宗师,余长生所拥之物岂会平庸,这鼎能够将高阶以下的任何药方记忆在丹炉内,下次再炼时,可以凭借自主记忆炼制,成功率高达八成以上。

果不其然,大鼎下火焰升腾,动静不停。

药方既然从余长生那找到,他以前应该炼制过此物,这鼎有了记忆,仅仅过了半个时辰,鼎盖飞起,一团拳头大小的蓝色液体出现在何清面前。

“生机液!”

何清满意点头。

可惜这鼎只能自主炼制高阶以下的炼金药方,否则此物的价值将会难以想象。

何清将生机液分成十份,而后取出一个木桶,从边上湖泊装满水,然后将一份生机液扔入其中,清澈的湖水很快便成为了淡蓝色,何清祛除衣衫,跳入木桶之中盘膝而坐。

水中蕴藏的庞大生机如无缝不钻的蚯蚓般从何清四肢百骸进入体内,形成一股不同于灵力的奇异力量,酥酥麻麻,滋润他的四肢百骸,。

这一个礼拜来因修炼而造成的外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甚至连昨日柳杰启造成的伤势也恢复了许多,至于体内那一处处的淤血、暗伤却纹丝不动,对于此状,何清也并不失望,这还未入阶的生机液能有如此效果已经令他满意了。

待水中药效尽皆吸收之后,何清一跃而起,穿上裤子,走至铁人桩前,聚精会神,开始挥拳。

折腕、肘击,横扫,上敲。

何清的速度越来越快,脑海里开始冥想面前的并不是铁人,而是经验丰富的敌手。

“砰砰砰……”

低沉的声音不断在林间回荡着。

沉浸于修炼中的何清浑然不知时光流逝。

“咔……”

终于,一声异样的声音唤醒了何清,此刻已至午后,他面前的铁人桩上,一根桩手已经略微弯曲,而何清的二只手臂已经通红肿胀。

回过神的何清低喝一声,马步极稳,最后一拳轰在桩手弯曲处,终于将桩手打断飞起,掉在一旁的湖里,他收回拳头,瞥了一眼上面被断裂口划破的血痕,并未在意。

仅仅一早上,方才打裂一根桩手。

但是相对于之前的木人桩,这铁人桩的难度显然上了很多。

何清走到湖边洗了洗手,随后去附近抓了只山兔,周围没有灵兽,但是这些普通野物倒是不受影响,所以吃喝一块并不用愁。

吃完过后,何清休息了半个时辰便再度起身。

这个世界永远不缺天才,也不缺努力的人

你修炼一天,只睡五个小时,人家修炼一天,只睡三个小时,你时刻努力,别人却时刻拼命。

拼命的也不在少数,所以还有什么理由随遇而安,放松堕落。

何清时刻告诫自己,为什么别人能成功,能行,能修炼成大能,而自己却不行?

退一步说,天底下的人,是不是只要肯吃苦,付出努力了,拼了命了就一定能成功,一定能成为强者?

天底下没有这样的事,所以他自从入了恶洲的那一天,就在竭尽一切。

不死总会出头。

何清长吐一口气,练了一早上的体魄,现在该换点新的了。

他这二天又从余长生那浩瀚所藏中翻出了一本好东西,这东西可不比之前的生机液,这算是真正的宝物了。

一个黑色卷轴出现在何清手上。

何清摊开卷轴,里面有着二个上古通用语写着的大字。

武技。

武者修炼,灵力修炼者所用招式为灵技,引动天地和体内灵力,发挥比普通攻击强大数倍的招式。

而体修者锤炼体魄,以力为尊,他们使用的招式被誉为武技,不需要灵力引动,而是将体内力量凝聚在某一处,经过特殊引导而爆发,形成恐怖的破坏力。

不管是灵技还是武技,皆有等阶之分,从下品起,分中品、上品、极品,至于再往上的,就稀罕了。

一本上品灵技足以在百善城掀起滔天巨浪了。

至于和灵技截然不同的武技,已经是多少年不现了,毕竟天地间还能有几个体修?

这武技何清还算满意,属于中品,难度虽说不小,但也并非无法修炼。

何清手指点在卷轴上,一股庞大信息冲入他脑海之内。

一个个小人在他脑海里翻腾,示范着一招一式。

片刻后,何清睁开眼。

这是一套罕见的组合武技,虽只有中品,但三招合一,足以媲美上品武技。

“肘击,铁山靠,冲膝。”

何清喃喃自语,这简单朴素名字却令他眉头微跳,见过了小人施展的招数,他对这武技产生了浓厚兴趣。

“来,先试一试。”

何清咧嘴一笑,按照脑海里的记忆摆出架势,屏息凝气后,脚掌一跺地面,身形猛冲而去,侧身用肘,如一柄利剑般凿出,手肘狠狠击在前面的一颗树干之上。

落点处的树干凹陷下去。

“这……”

何清揉着手肘,显然很是不满意,这一招的精髓在于快,移动越快,产生的力道就越大。

“再试试这铁山靠。”

何清低喝一声,全身力量尽可能的凝聚在肩膀处,侧身冲着前面的树干狠狠一撞。

“彭……”

脸盆粗细的树干应声折断。

何清仍是高兴不起来,如果说肘击追求的快,那这铁山靠追求的就是重,一撞之下,别说断裂,直接抛飞出去都是理所当然。

“最后试下这冲膝。”

何清凝目,片刻后拧转腰身,无匹力量尽凝聚在腿部,向着面前的青石一鞭而下。

随着闷声响起,青石上裂开了蛛网纹路。

何清龇牙咧嘴,半瘸着腿,有些生疼。

三招分练都已如此困难,更别说连贯了,何清揉着膝盖,苦笑,看来接下去有的忙了。

斗转星移,在这无人问津的古林山脉深处,青年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

二周后,柳家,练武场。

练武场分为好几个区域,修炼区、比斗区、灵技区等等,这里几乎聚集了整个柳家的年轻一代,所以整日热闹喧嚣。

场外的一排树荫下,一行人或坐或躺,三五成群。

一道人影从远处小跑而来,毕恭毕敬的将手上装满液体的密封袋子递给了树下叼着狗尾巴草假寐的青年,后者淡淡嗯了一声,随手将袋子扔向后方,身披红衫,娇躯婀娜的女孩急忙接过,甜甜道:“谢谢哥。”

青年伸了个懒腰,站起身,道:“行吧,这淬灵液也到手了,赶紧去修炼吧,大比前必须到达灵力九重,不然祖母可饶不了你。”

女孩正是那日藏宝室里的三长老孙女,柳静雅。

而能被她喊做哥的,整个柳家,除了柳矩外再无别人。

如果说柳象、柳方物属于t1层次的种子,那像柳矩、柳长山、刘旭子等人便属于t2层次。

柳矩趴在面前的栏杆上,凝目看着不远处一处擂台上的战斗。

“对了。”

柳矩头也不回,道:“杰启,你和紫菱交过手了?”

站在一旁的柳杰启神色晦暗,点头道:“是的,她肯定早已入门了,否则不会那么轻易的击退我。”

柳矩的相貌很普通,此刻皱眉后更显寻常,但整个柳家并无几人敢轻视这张脸庞:“这紫菱有入门修为我不奇怪,但入的这么早就让人头疼了,离大比还有二个月,要是她再一愣神,跨入中期,那这大比就有意思了。”

拿到淬灵液的柳静雅心情极佳,随意道:“不就是一个大比么,反正族内也没什么重大奖励,名次又无所谓。”

柳矩舔了舔嘴唇,道:“这次可有个种子名额啊。”

柳静雅一滞,想起了这一茬,想起了这一茬,她就又想起了那个令她生厌的青年,当即小脸便冷了下来。

二道人影在擂台上相互交错,浓郁的灵力波动超过了所有擂台,周围有许多双目光都注视着那里。

“啧啧。”

柳矩咂嘴道:“这都还没正式入学呢,仅仅是去了曲之学院溜了几次,就轻松跨入了后期,和我们拉开了这么大距离。”

场上交错的二人终于停手。

白衣俊秀,青衣淡雅。

柳象和柳方物。

一步快,步步快,这二人像是压在所有柳家年轻一代心头的大山,只能仰望,无法超越。

柳矩目光转动,找到了远处一个抱胸而立的黄发青年,后者也眨也不眨的盯着那个擂台,神色无喜无悲。

“嘿。”

柳矩古怪一笑,道:“还好那小子抽风,不然直接交出名额,族内必然给他,现在也好,各凭本事。”

柳矩笑了一会,瞥见边上的倩影还站着不动,忍不住瞪眼道:“你个姑奶奶,还要我请你去修炼?”

柳静雅连忙拿着淬灵液小跑离开。

待柳静雅走远后,柳矩斜瞥一眼边上的柳杰启,皮笑肉不笑:“堂堂一个灵力九重武者,抢点淬灵液还抢不过一个灵力一重的废物,杰启阿杰启,你可真够丢人的。”

柳杰启默不作声,没有争辩。

当日若不是紫菱出手,他能把那小子骨头一根根敲断。

柳矩冷笑:“这二个礼拜也没见你有什么动静,怎么,改性了?”

柳杰启迟疑一下,老实交代:“那小子跑了,不知道上哪去了,我已经让人盯着他家那边了,只要他一回来……”

柳杰启眼中涌动着森冷。

“成。”

面容普通的柳矩淡淡道:“自己丢的脸自己去讨回来,但记住了……”

柳矩认真告诫道:“别弄死人,柳春晨似乎挺照顾这小子的,没必要和柳春晨交恶。”

柳矩直起身,走向外面:“走吧走吧,老待在家族里也无聊,出去逛逛。”

五六人走成一行,往门口而去。

走至门口,小门紧闭,队伍后面的一个青年不耐烦的喊道:“老头!开门!”

边上小屋里,一个捧着茶杯的老人笑呵呵的跑了出来:“来了来了。”

老人边掏出钥匙边小跑向小门。

柳杰启眯眼盯着那老头,他自然知道柳庆,所以眼神并不善,跟在他身后的青年眼珠骨碌一转,抱着讨好前者的念头,心思一转,悄悄伸出半只脚。

小跑中的老人哪能反应过来,当即面色一变,身体往前扑去,手上的茶杯也随之抛飞而起,只是简单盖在上面并未拧紧的茶盖掉落,热水夹杂着茶叶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首当其在的柳矩第一个反应过来,侧移半步,避过了那扑来的热水,这一避却是令边上的柳杰启遭了殃,冰凉秋天里淋了个满脸茶水,衣衫尽湿。

扑倒在地的老人下意识的双手撑向地面,却传来嘎吱脆响,下巴也重重嗑在地上吐出的青石台阶上,剧痛袭来,令老人痛苦的蜷曲在地上,低声呻吟。

柳矩转身,不由分说的往出脚青年脸上狠抽了一巴掌,后者跌倒在地,捂着半边脸颊,神色惊慌。

脸上还沾着几片茶叶的柳杰启怒火冲天,冷风一吹,身上湿掉的地方更是一阵透骨冰凉,他蹲下身,抓起老人头发,低吼道:“老头,你活腻歪了?”

满嘴鲜血还掉落了二颗牙齿的老人此刻意识都有些模糊,只知道全身上下到处是剧痛,他嘴巴微动,下意识的还在道歉:“对……对不起。”

“该死!”

柳杰启此刻几乎被怒火吞噬:“你那废物儿子找死还不够,你也想来试一试?行阿,我就成全你们二父子!”

柳杰启抓着老人的头发,向着地上青石狠狠磕下,接连三下之后,老人彻底没了动静。

“行了!”

柳矩阴沉着脸,怒喝一声,愤怒中的柳杰启犹若未闻,还想继续,被柳矩一脚踹翻在地,对上那如狮子般暴怒的柳矩:“人都要死了!”

柳杰启这才冷静一些。

老人面朝地面,一滩鲜血从面目下缓缓溢出。

“他娘的。”

柳矩咬牙,怒骂道:“二个白痴。”

柳矩看向边上二个还在发愣的青年,厉喝道:“还愣着干嘛!送医啊!”

“噢噢噢……”

二人立马反应过来,连忙抬起地上的老人飞奔而去。

柳矩上下牙齿交错碰着,显然怒极:“蠢货,真是二个蠢货,平白无故惹麻烦。”

“这老头要是死了,以柳春晨对旁系族人的护短性子,指不定要出什么幺蛾子。”

柳杰启面色难看的从地上爬起来,深呼吸几口气,方才道:“区区一个旁系族人,一个看门的老头,难不成柳春晨还能杀了因此我么?”

柳矩冷冷的瞥了一眼他,恨恨一挥袖:“走!趁附近没人发现,都赶紧走!”

乘兴而去的一行人此刻败兴而归。

周围恢复了寂静,唯有地上的一滩鲜血异常刺眼。

第十章 体修

古林山脉。

地上横七竖八倒着断裂、扭曲的光秃秃铁人,满地都是桩手桩脚,仔细一数,正好是十个。

十个铁人桩尽皆被生生打裂。

周围尽是倒下的大树和碎裂的石块,在湖泊旁的山崖处,有一道黑影突然奔掠而起,速度极快,随着低沉的轰鸣声回响,人影仿佛半个都嵌进了石壁内,下一瞬,人影肩靠石壁,狠狠一撞,地面似乎都颤抖了一瞬,山顶处小石子滚落而下,可见这一撞之力。

灰头土脸的黑影跳了出来,正是何清。

整整一月的苦修,终于有所小成。

何清跳入事先备好的木桶,舒畅无比,任由药力乱窜,他手肘和肩部已经有了一层厚厚的老茧,前期流血后很快就结痂,而后脱落再流血,周而复之,终于成了现在的老茧。

现在的何清已经能够连贯肘击和铁山靠,但是冲膝一块还是无法连起,二者之间的动作变幻太大,想要到达这种速度,凭现在的肉身还是很难的。

“这生机液都用完了。”

一个时辰后,何清从木桶里起身,淡蓝色的水已经恢复清澈,他索性一个猛子扎入了湖泊内,畅快游了一圈。

“行,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何清从湖里起身,套上衣服,隐去那愈发精壮的强横身体。

他五指来回攥起松开,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力量,面露陶醉之色。

熟悉的力量之感。

走上和灵修截然不同的二条路,令何清重新有了四年前那种紧迫感,那种获得力量后新生的快感。

现在的他,一拳一脚间便有千斤之力。

这种修炼速度,惊世骇俗。

但何清却丝毫不意外,他的身体曾经被作为试药体,体内积攒了太多药力,所以也导致这身体异于常人,再加上有过那到达巅峰的灵力修为和眼见,再重修体魄当然会简单不少,退一万步讲,像何清这样玩命修炼的,恐怕也难以找出几个。

在这当中,这生机液也起了不小作用,没有它,何清断然是不敢这么玩的,否则身体在半路就应该崩溃了。

“体修……”

何清轻叹,可惜这是一条断头路,最多只能修至大成。

区区大成而已,也就在百善城还能有一席之地,若走出去,真正的势力和大能谁会正眼相看?

但对现在的何清来说,足够了。

“该回去了。”

何清拎起包袱,披上黑袍,向着远方的百善城闪跃而去。

“庆叔,从今天起,一切都改变了。”

“你希望的,清儿都做到了。”

“等我,庆叔。”

家族后山,避暑小亭。

二人相对而坐,边上的长凳上也有三人或坐或站。

一袭白底红衫的青年手指轻捻面前的碧绿色茶叶,微微凝目,在他面前还有三片这样的茶叶,他微闭眼睛,下一刻,茶叶迅速的枯黄,而一股精纯灵力涌入他体内,令他面露震惊之色。

“好精纯的灵力!”

青年瞪眼看着手上枯黄的茶叶。

柳矩偏头看着手边之人,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而他边上的自然是柳杰启,后者皱眉回忆道:“那天我回了家刚想洗个澡,发现领子上还有这么几片茶叶,我想把它们扔掉,却意外发现这东西在我掌心碰到时竟有灵力散发。”

柳矩面露思索之色。

这茶叶里蕴含的灵力不多,但是极为精纯,甚至都不用多加提炼,若是量大的话,对修炼帮助极大,他要是面前能有这么三五斤这样的茶叶,他有信心在三个月内冲击入门后期。

“这区区一个看门老头,怎么会有这等至宝?”

柳矩百思不得其解。

当日伸出一脚的青年脸上的淤青还未全部散去,他犹豫道:“会不会是那老头意外所得?我们去盘查一下?”

柳矩当即冷骂道:“盘个屁!柳新奇,还好人没死,而且你们二个龟孙躲在我祖母那里,否则你看看柳春晨扒不扒你们一层皮!现在还要去盘查,人醒没醒都还是个问题!”

柳新奇一想到那一天便不寒而栗。

大发雷霆的柳春晨直接冲到了三长老府邸,二人甚至动起手来,引来大长老柳辰龙方才告一段落,而他们二人也付出了代价,被执法队杖刑一百,分别拿出了一万金币赔偿柳庆,若不是提前打点好执法队那边,这一百杖刑实打实下来可真的是会少半条命的。

“都赔了二万金币了。”

柳杰启冷哼道:“都够上那老头二十年赚的钱了,他还想怎么样?”

柳矩冷冷一眼扫过,二人便不再说话,柳矩看着面前剩下的二片茶叶,反手收起,沉声道:“此事先不要张扬,对了,那小子回来没?”

更边上的一人连忙摇头,道:“没有,这都一个月了,也不知道上哪去了。”

“行。”

柳矩点头,道:“继续看着,说不定那小子那里会知道一些情况,他一回来就通知我。”

柳矩起身,一行人对着族内而去。

……

何清站在柳家大门口,叩响小门铜环,小门缓缓打开

“庆……”

何清嘴里的话咽下,他看着面前陌生的中年脸庞,微微皱眉。

“难不成身体不适在家休息?”

何清一路回了家,推开门,扑鼻而来的灰尘令他面色阴沉而下,他走进房子,手指轻摸古旧八仙桌,指肚沾满了灰尘,桌上留下一道崭新的痕迹。

何清站在门口,微微眯眼,手掌慢慢握起。

他跨步而出,穿过幽深古道,直奔西厢房,期间穿过族中大道时,有不少人认出了他,一个个眼神古怪,何清的心头微沉,他驻足停步,环视四周那些窃窃私语的男女老少。

“出事了。”

何清那张始终平静的脸庞头一次暗沉而下。

他加快脚步,很快,一栋独立于院子的阁楼出现在何清面前。

执法长老柳春晨的住所。

“来者通报……”

守在门口的护卫还不等话说完,青年便一掌推开了大门,闯入其内,二个护卫面色一变,怒喝着追上前来,竟还有人敢在柳家内强闯执法长老的住所?

一道身影从阁楼内推门而出,向着二个护卫挥了挥手,二个护卫恭敬退下。

柳春晨低头看着下方的何清。

这是从何清回族以来,柳春晨第一次从这个冷静的不像同龄人的青年脸上看到另外一种表情。

柳春晨叹道:“跟我来。”

何清走在柳春晨身后,二人走过院子,来到一间偏房,推门而入。

何清一眼便见到了躺在床榻上,脑袋和手臂上缠着厚厚绷带的老人,柳春晨看了一眼身边青年,却意外发现青年似乎又恢复成了之前的平静。

只是这种突如其来的平静令柳春晨心头突兀的一寒。

何清缓步走至床榻便,蹲下身,轻轻握住老人粗糙的手掌,柔声喊道:“庆叔……”

紧闭双眼的老人缓缓睁开了眼,见到来者后明显的身体一颤,想要抬手却没有气力,何清赶紧安抚道:“庆叔,你别动,好好休息!”

老人嘴唇微张,想要说什么,声音却十分微弱沙哑。

何清笑道:“庆叔,我知道,我明白,你别说话,我没事,不会去干傻事的。”

何清替老人掖了掖被角,坐在床榻上,神色安详平静,老人逐渐平复而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柳春晨一直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确认老人再度睡着后,何清缓缓松开老人的手,起身走到门口,轻轻合拢了房门。

柳春晨站在前面,负手而立,沉声道:“右手手腕骨折,下颚骨挫伤,中度脑震荡,所幸没伤到根本,医师说休息二到三个月就能起床。”

“所幸?”

何清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柳春晨。

柳春晨锁眉,心头升起不满,沉声道:“何清!你要搞清楚,若不是你任意妄为,非取藏宝室灵物,和他人结下恩怨,柳庆哪会遭此劫难?”

何清默不作声。

柳春晨心头暗叹,旋即取出一张青色龙纹卡,递给何清,道:“这是柳杰启和柳新奇的赔偿款,总共二万金币,你且收好。”

何清偏头道:“还有吗?”

柳春晨生硬回答:“二人各杖刑一百。”

“没了?”

何清继续问道。

柳春晨沉下脸,冷声道:“没了,你还想怎么样?”

何清轻笑一声。

这蕴含着浓浓讥讽味的笑声令柳春晨有些怒气上涌,他盯着何清,一字一句:“何清,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阴阳怪气,柳庆此难皆因你而起,若非我出面,别说这杖刑一百,就连这象征性的二万金币他们都不会出!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你弱小?你能怪得了谁?”

何清沉默。

他仰起头,片刻后低头,向着柳春晨抱拳:“抱歉,春晨长老,刚才没控制好情绪,还请见谅,另外多谢你这段时间对庆叔的照顾。”

柳春晨面色微缓。

何清接过青色龙纹卡,走下阶梯,柳春晨欲言又止。

何清离开了院子,走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

一会后,何清停下脚步,低头看向自己脖颈处,有几条黑色纹路从下面钻了出来,若是此刻的何清脱下上身便能见到极端恐怖的一幕,原本只在手臂浮现的黑色诡异纹路,此刻就如一张图画般展开,在何清的整个上半身蔓延而开。

何清的呼吸慢慢减弱,身上的纹路缓缓褪去,待走至小路出口时,这些黑色纹路终于是消失殆尽。

何清缓缓闭眼。

脑海里一股无形念力波散而开,将触碰到的一切如画像般反射回何清脑海里。

他的念力覆盖了整个柳家。

柳家深处,一个古朴密室内,一个枯瘦中年人霍然睁眼,紧紧皱眉,细心感应之下却再也无法觉察:“幻觉么?”

而在后山,一个负剑老者也是霍然转头,看向柳家的方向,片刻后回转脑袋,继续往前行。

终于,何清脑海里浮现了想要的画面。

他径直往着家族练武场而去。

片刻后,身披黑袍的何清出现在练武场边缘,随着他的出现,原本喧闹的练武场开始安静下来,何清每走过一片区域,这个地区便像消声了一般,等到他走远方才热络讨论。

一处擂台之上,浑身大汗的柳杰启背靠着擂台绳索,大喘粗气,台下的柳新奇丢上一个水囊。

他对面的柳矩甩了甩手掌,淡淡道:“灵力虚浮,此乃大忌,除了这个,你战斗技巧也算薄弱,所以要想近期突破至入门,你还要花点心思在上面。”

筋疲力尽的柳杰启摸了摸鼻子,点头应道。

柳矩刚想下场,他神色便一顿,缓缓转身,盯着不远处的护栏,手指摩挲,见到他动作的柳杰启也是下意识回身,待发现那护栏后面站着的青年后,先是一愣,而后脸色便是极端阴沉。

柳新奇最后一个觉察,当即忍不住惊叫道:“何清?!”

还有些吵闹的练武场顿时沉寂而下,一双双目光看向了栏杆外的黑袍青年。

只是下一瞬,一双双原本随意或好奇的眼睛便死死瞪大,柳杰启脸上的阴沉也被惊骇所替代。

“这……”

柳新奇舌头打结,几乎是差点崩溃。

黑衣青年手掌探出,握在面前二根粗若手腕的精铁栏杆之上,往外一掰,栏杆竟然扭曲,青年一步跨进练武场内,身体微微前俯。

下一秒,柳矩猛地面色大变,朝向最下方的柳新奇厉喝道:“快跑!”

一抹黑线,动如奔雷,势不可挡。

站在台下的柳新奇瞳孔内映出那刹那间就在眼前浮现放大的前冲人影,下一刻,他只感觉自己面前一黑,下一刻,整个人便失去了重心。

黑衣青年十指如钩,抓着面前人的面门,前跨一步,自上而下,将手上的脑袋狠狠嵌向了地面,坚硬的地板都在此刻震裂。

“彭……”

脑袋先着地的柳新奇的后半截身子此刻方才轰然落地,他身子抽搐二下,脑袋后面溢出一滩血迹。

黑衣青年松开手,缓缓直起身,本就寂静的练武场此刻更是鸦雀无声。

柳杰启喉咙上下滚动,下一刻,他瞳孔猛地收缩至针尖大小。

因为那个青年视线停在了他身上。

难言的的恐惧此刻终于爬满了他全身。

第十一章 柳矩

柳新奇再不济,那也跨入了灵力六重,在何清面前,却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别说他,就连柳矩心头都有了惊惧。

“这就是你们说的前途尽毁,灵力一重的废物?”

柳矩暗骂,这种速度和力量,入门之下,怎寻对手?

“何……何清!”

柳杰启再不复镇定,此刻的他满心恐惧,止不住的到后倒退,色厉内荏:“你想怎么样?!”

何清一跃而起,站在擂台上。

柳杰启此刻已经后退至柳矩身旁,有柳矩在侧,柳杰启恢复了些许安定,吞咽口水,艰难道:“何清,我觉得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坐下来聊,你要觉得赔偿不满意,我们能商量。”

由不得柳杰启放低姿态,着实是刚才一幕令他心惊肉跳。

且不谈那二根铁栏怎么会被捏弯,光是何清那雷霆一击已经让柳杰启有了阴影,擂台下躺着的那个现在还生死不知呢!

灵力九重的柳杰启放眼年轻一代也属前列,此刻却不得不低头。

何清一步步踏出。

柳杰启下意识的还要继续退,身后却已经是擂台边缘,他反抓着擂台护绳,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柳矩。

柳矩沉默,旋即前跨一步,抱拳沉声道:“何清族弟,柳杰启二人有错在先,此事我们定当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你看……”

柳矩的话还没说完,那道缓步走着的人影便再度暴冲而出。

柳杰启一身汗毛此刻皆是竖立而起。

“你!”

面容普通的柳矩此刻也涌上怒意,众目睽睽之下,连他柳矩都做了这么大退步,给足了何清面子,居然还不依不饶!

一团极为浓郁的无形灵力在柳矩拳上缭绕,他低喝一声,迎向那暴冲而来的何清,后者也是手臂后拉,重重一脚踏在地上,竭力挥出,二只拳头对碰在一起,并没有双方灵力的互相侵蚀碰撞,直到此刻,柳矩方才震惊发现,何清的手上竟然没有灵力!

修炼者为何强大?

纳取天地灵力为己用,藏于体,可增修为,覆于身,可强体魄,所以就算是凡胎,覆上灵力后也能有千斤之力。

可何清的手上,明明就没有灵力!

不待柳矩反应过来,一股无匹巨力传来,他蹬蹬后退,三步后方才稳住身形,何清退的步数比他多上一步,这令他心头松了一口气,只是还不等他这口气掉下,他便猛地瞪眼。

体内灵力运转需要时间,他要调动灵力再度作战,就算再怎么快也需要一个刹那,可对面那人根本不讲道理,身形还没稳住便再度前冲而出,而且目标还不是柳矩,是那满脸惊骇之色的柳杰启。

“住手!”

柳矩暴怒喝道,急忙掠出,可还是慢了何清一步。

何清一跃而起,紧紧捏拳,手背之上青筋显露,夹杂着恐怖力量的拳头向着柳杰启的脑袋狠狠轰下。

生死关头,柳杰启本能的双手交叉高过额头,九重灵力疯狂倾涌而出,在双臂前凝聚出一个淡淡的灵力屏障,何清的拳头落在屏障之上,场面一静,落针可闻,下一秒,前冲过来的柳矩便惊怒发现,灵力屏障之上有裂纹浮现,而后炸开,何清的拳头,在柳杰启惊恐目光下,结结实实落在了手臂之上。

所有人只见到擂台上的柳杰启如被一柄重锤击中,整个人从擂台上倒飞出去,身子撞在防护绳上,绳子往后拉扯数米后彭的断裂,他的身子砸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方才停下。

“噗哧……”

落地后的柳杰启喷出一大口鲜血,手臂无力的垂倒在二侧,双手的桡、尺二骨显然已是生生断裂,痛苦的哀嚎声响彻整个练武场。

离柳杰启不远处观战的几个族人面面相觑,从心头升起了惊惧之色:“好恐怖的力量!”

还不待人们从震撼中回过神来,擂台上便响起了柳矩惊怒异常的暴吼之声,人群目光回转,却发现令他们心头一寒的一幕。

那擂台上的黑衣青年,竟然再度一跃而起,目标竟还是那地上痛苦哀嚎挣扎的柳杰启,直到此刻,这些柳家族人才明白过来,这个旁系族人,是真正怀了杀心而来的。

他是真的要杀了柳杰启!

跃在高空的黑衣青年身体下坠,握掌为拳,神色冷漠的可怕,向着地上那哀嚎着的柳杰启落下。

“何清!你敢!?”

柳矩眼中攀起血丝,但以他的速度,离成了体修的何清却差了整整一步,武道修炼,以体为尊,这话还真不是白瞎的。

周遭的柳家族人只剩下一个令他们身心剧颤的念头。

“要死人了……”

柳家这么多年来,明争暗斗,可再怎样,也没来没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当中残杀同族之人。

这何清,百无禁忌。

被苦痛淹没的柳杰启突然有了一丝意识,他死死盯着那落下的黑影,他的身体在痉挛,在颤抖,他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不,不……不!”

柳杰启疯狂尖叫,他想要逃,可是身子却不听使唤。

突兀得,他身侧传来一股巨力,力道之大,令他痛哼一声几乎要昏厥而去,可是因这一脚,他也翻滚出去,坠落而下的何清拳头落在他刚才脑袋所在之处,地板爆裂,石头飞溅。

一身黑袍的何清缓缓站起身。

在他身侧,披甲带刀的中年男子面色难看的看着面前青年。

此地的争斗终于是引来了族内强者,这男子是第一个到来,也亏他也来的及时,否则这里真的要血溅四方了。

一道道人影飞闪而来,大多是执事,一队队的黑甲护卫也迅速到场。

“柳峰……”

何清收拳而立,瞥了一眼那被柳峰踹远的柳杰启,族内强者已来,来不急了。

想杀也杀不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刚才确实是想杀了柳杰启的。

族内大成武者现身,许多人终于是松了口气,旋即便嘈杂异常。

何清向着柳峰抱拳,微微行礼,也不说话,转身便是离去,柳峰默然,想要出声,却终归只是长叹一声。

因此地事态被吸引来的族人越聚越多,几乎将练武场围了个水泄不通,可当何清前行时,人群都颇为自觉的让开了一条道路,何清出了练武场,一人独行,很快就消失在众人视线内。

擂台之上的柳矩看了看生死不知的柳新奇,再看了看远处那濒临垂死的柳杰启,脸色阴沉的几乎能滴下水。

他眼角余光一扫四周,突然停在了远处练武场外圈的古树上,那里有一个黄发青年单手撑着身侧树干,神色比他还阴沉难看。

柳矩紧紧捏着面前防护绳。

这柳家,恐怕平静不了了。

第十二章 小憩

幽雅小院内,柳春晨坐于石凳上,在他对面,柳峰低声叙述完整件事。

柳春晨沉默良久,随后轻声道:“那二人如何?”

柳峰叹气道:“柳杰启手臂骨头是彻底断了,没有半年一栽的很难恢复,身上其余地方也有不小问题,现在还咳血不止,至于那柳新奇……”

柳峰迟疑一会,道:“是真的快死了……”

“唉……”

柳春晨摇头,道:“想办法,必须得救下来,怎么活不管,但至少得有一口气。”

领命的柳峰快步而去。

柳春晨拿起面前茶杯,小口品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个时辰后,柳春晨倒掉壶中已经冷掉的茶水,重新加入热水,然后拿起一个倒扣的杯子,倒上茶水,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雕花实木小门推开,青年缓步而出,反手带上了门。

柳春晨拿起杯子,手腕一转,茶杯飞速冲向远处的青年。

青年面不改色,探出一指,点在滚烫的杯身上,二者僵持数秒,待力道尽皆卸去后,青年握住茶杯,走下阶梯,坐在了柳春晨对面。

柳春晨眼界不差,他自然能看出,何清根本没有动用灵力。

他也能觉察出,何清体内的灵力波动极其微弱,他给自己斟上一杯,轻声道:“看来并不是你的二品天赋恢复了,而是走了一条另外的道路。”

柳春晨继续道:“锤炼肉体,体魄强横,你这是……体修吧?”

何清不免高看了一眼柳春晨。

在如今,很少还有人知道体修的存在。

何清轻抿手中茶,算了默认了。

柳春晨看了一眼房间,沉默良久,终是道:“何清,淬灵液一事,是我错了。”

何清转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片刻后,何清放下茶杯,直视柳春晨,笑道:“春晨大哥言重了。”

听得这只有在四年前才能听到的称呼,柳春晨放在桌下的手微捏,从何清回来起,他就和四年前截然不同。

柳春晨将杯中热茶一饮而尽。

何清探手拿过茶壶,替他斟满,主动说道:“天下武道,以灵为本,以体为尊,我现在有千斤之力,若是换算成灵修等阶,应是入门了。”

何清放下茶壶,起身拱手行礼,郑重道:“多谢春晨大哥这些年来对庆叔的照顾。”

柳春晨自嘲一笑:“哪有什么照顾,我无非也是旁系出身,所以对旁系族人尽量能帮就帮,而且柳庆算起来也是我三叔,我这么多年来,也只是做了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何清微微一笑。

“对了。”

何清问道:“族内那边什么意思?”

柳春晨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道:“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过来,不过……”

柳春晨笑道:“若是之前,这件事会麻烦至极,但现在么……”

柳春晨认真道:“何清,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你有实力,有价值,什么事情都会好办很多,而且此事本就是他们理亏,再加上目前为止没死人,翻腾不起什么大浪花的。”

何清轻轻点头,郑重道:“多谢春晨大哥了。”

此事显然是需要柳春晨去周旋了,有他出面,事情会好办很多。

何清和柳春晨随意闲聊,过了一会,门口走进来一人,正是柳泛。

“执法长老。”

柳泛冷淡行礼,道:“议事堂有请。”

柳春晨淡淡嗯了一声。

“春晨大哥。”

何清手腕一翻,取出青色龙纹卡,递给了柳春晨,后者一怔,旋即忍不住笑着摇头,接过了龙纹卡。

礼尚往来。

半个时辰后,家族议事堂。

柳春晨背着手,缓步而出,他偏头看了一眼屋内,嘴角掀起冷笑。

屋子内,三长老柳絮盯着手边二万金币的龙纹卡,深深的呼吸一口气。

“何清……何清……”

柳青山十指相对,不停念叨这二字。

“当众行凶!”

柳絮雍容脸上满是怒意,她看向坐于首位的大长老柳辰龙:“此事怎么就能如此算了?”

柳辰龙扫了一眼那张去而复返的龙纹卡,平淡道:“不是已经赔偿了吗?”

柳絮神色一滞。

“行了。”

柳辰龙微眯着眼,沉声道:“此事到此为止。”

柳辰龙起身离去。

“砰……”

柳絮面前的桌子四分五裂,她手上的龙纹卡被捏碎。

柳青山眼中的阴暗越来越深,越来越浓郁。

……

何清带着柳庆回了草屋,婉拒了柳春晨的好意。

毕竟在柳春晨那,何清有很多东西不好展开,就比如现在用生生骨花熬制而成的药液。

何清的界物,堪比一个藏宝库。

在何清不遗余力的调养下,本该还需一段时日才能下床的柳庆此刻已经能正常行走。

此刻躺在太师椅上的柳庆神情恍惚,院子里的青年正在来回忙碌,修缮小院内的花花草草,老人偏过头,看着不远处地上堆着的一大堆包装精美的各色物品,更是有些发怔。

“庆哥!”

“老庆哎!”

“庆弟,是我!”

人还没走进,一道道呼喊声便传进屋内,柳庆下意识的撑着椅子起身,院外小路处有三五人结伴而来,手上拎着大小礼物。

这一幕,和四年前何清第一次测出二品天赋时一模一样。

这些关系疏远,沾亲带故的亲戚热络而来,嘘寒问暖。

何清从一旁走开,离开小院,这些原本抱着各色心思借机想和何清聊聊攀攀关系的来者只能调转方向,凑在了柳庆身边。

柳庆拒绝不了这些人的热情,只能看着他们把手上价值不菲的礼物堆在那本就不矮的礼品小山上,更增添了高度,一群人拉着家常,也无非是夸赞何清和怀念以前的对话,一辈子穷苦的老人应付着这些族人,心头心思复杂。

待送走这一批亲戚后,在族外溜达一圈的何清也是踩着夕阳姗姗来迟,拎回了一堆糕点和吃食。

老人看着眼前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青年,饱经风霜的脸上浮现一抹极其灿烂的开心笑容。

青年将手上吃食在桌上摊开,瞥了一眼那些礼品,笑道:“穷在闹市无人闻,富在深山有远亲阿。”

老人也是异常感慨,道:“清儿,说实话,我也知道他们都是很现实的人,但老庆叔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能瞧得这些早已疏远的亲戚族人再靠拢而来,我已经很开心了。”

何清剥开手上的糕点,递到老人手边,笑道:“庆叔,我也觉得这样挺好的。”

老人接过糕点,点头道:“是阿,不管怎么样,这里是我的家,这些人都是我的族人,如果能一直如此,便很好了。”

何清轻轻道:“会的,会的。”

吃完晚饭,何清和老人聊了会天,老人有了困意便睡去了,何清走出房间,站在院子里,仰望漫天星光。

柳庆年轻时老想着出去闯一闯,希望能够出人头地,然后风风光光的回族,受族人敬仰羡慕。

最辉煌时,衣锦还乡。

这个愿望,在老年时却因何清而再度实现,

何清凝视那闪闪发亮的诸天星辰,喃喃重复道:“会的,会的。”

距离大比只剩下一个月了。

在寻常族人都在拼命修炼,想要取得一个好名次的时候,何清却像没事人一样呆在院里,和柳庆喝喝茶,聊聊天,全然没有紧张感。

小院现在添置了新的石桌石椅,还搭上了一个小亭,小屋也进行了翻修,屋里的家具也焕然一新,何清本来是打算干脆推翻重修,但柳庆却不愿,住习惯了,修修补补弄好看点就成,何清遂了他的愿,并未大修。

按何清的意思,看门的活已经不需要柳庆再做了,可后者闲不住,伤好的七七八八了便又回了大门口继续干了十几年的老行当,对此何清也无可奈何。

何清靠着树干坐下,心态放松,闭眼假寐。

“叮……”

有一道清脆的铃铛声令何清睁眼,偏头一瞅,有一个圆滚滚的小家伙不知何时到来,半个身子躲在草丛里,小眼睛瞪着何清。

这一次,它脖子上不再是红带,而是小巧的灵石项圈。

何清朝它勾了勾手指,五毒兽撒了欢的小跑着到了何清边上,它小脑袋摩挲着何清的手背,贪婪的呼吸着那股令它痴迷的气息。

接下来的半天,这小兽就像跟屁虫一样,何清走到哪它便跟到哪。

“嘿。”

何清拎起五毒兽的一只前脚,扔到石桌上,笑道:“你还赖上我了不成。”

五毒兽趴在桌子上,来回翻滚。

它脖间的灵石项圈在此刻微微发红,何清环顾四周,只有牵引绳出现在附近时项圈才会发光,所以这灵石项圈也有寻物之效。

果不其然,很快,小路尽头便有一道窈窕倩影缓步而来,一抹紫色特别耀眼。

第十三章 意外来客

这一次,紫发女孩并没有带着五毒兽匆匆离去,而是在石桌一旁坐下。

戴着灵石项圈的小兽迈着小短腿凑到女孩手边,拱了拱后者的玉手,紫发女孩冷笑一声,道:“能耐了,三番五次的偷跑。”

雪白小兽委屈低鸣,撒娇翻滚。

紫发女孩并不理会小兽,而是看向对面的青年,微微偏头,道:“我们这不是第一次见面了,认识一下吧,我随了我义父的柳姓,但一般族人都直接喊我本名,紫色的紫,菱形的菱。”

何清微笑点头:“幸会,在下何清。”

紫菱手指随意轻抚小兽的柔软毛发:“它叫啾啾,一只五毒兽,是我十岁的时候白老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它一直很乖,只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老是乱跑,这次若不是这灵石项圈,想要找到它就麻烦了。”

紫菱若有所思,道:“它好像很喜欢你。”

何清笑道:“是吗?可能是缘分吧。”

紫菱淡然一笑,不可置否。

一次也许是意外,但第二次,第三次就不对了。

紫菱并未深究,扯开话题,道:“你在练武场时我刚好也在,说实话,我本来也打算争一争名额的,现在看来,恐怕没什么希望了。”

紫菱抓着小兽的二只前腿,逗弄着小家伙,道:“我方才入门初期,估摸着突破不了了,族内另外一个入门的族人柳旭之应该也够呛,你真正的敌手就只有柳长山和柳矩了,若他们到大比前还是中期也就罢了,若这二人侥幸跨入后期,你这名额想要握在手里就难咯。”

“入门后期么?”

何清十指交叉,微微一笑。

紫菱松开小兽,拖着下巴,目露向往之色:“我听白老说过许多传说,他曾说,真正的上古大能,特别是那些体修者,拳可碎天,脚可裂地,神通广大,扶摇可上九万里,难以想象我们人类竟然能修炼到如此强大。”

青年微微摇头:“可惜传承早已断绝,大成体修便是极限。”

“是阿。”

紫菱感叹,道:“体修已成断头路,可惜阿。”

紫菱转头看向青年,似笑非笑:“所以藏的最深的那个人,还得是你呀。”

青年面不改色。

紫菱抱着小兽起身,笑道:“何清,大比见,希望你能取得好名次。”

何清起身相送:“紫菱小姐慢走。”

女孩窈窕的背影在小路尽头渐行渐远,直至消失,青年手指轻轻摩挲下巴,神色幽深。

紫发女孩抱着怀里的五毒兽,喃喃自语道:“我怎么总感觉他有点熟悉,但我又确定我之前绝对没见过他,啾啾,你又是为什么老是要寻上他的呢?”

五毒兽口不能言,只是哼唧二声完事。

……

富丽堂皇的独栋小楼内,盘着云鬓的中年妇人跪地而坐,臀部的弧度异常诱人,在她身侧,面容普通的青年把玩着手上的一片茶叶,紧紧皱眉。

“矩儿。”

这个在柳家享誉已久的三长老缓缓开口道:“从一进来时你就心神不宁的,想什么呢?”

柳矩盯着手上的茶叶,道:“当然是何清的事了,说句话,柳杰启二人是活该,但这二人终归是跟着我的,我总得有点表态,但是……这何清也藏的太深了吧。”

柳絮沉默一会,站起身,道:“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而已,如果我没猜错,他现在应该是走上了上古修士中的体修一路,以锤炼体魄为主,不修灵力。”

“体修?”

柳矩重复一遍,道:“难怪,难怪。”

柳絮淡淡道:“体修只能止步于大成境界,矩儿,你的眼光得放长远,区区一个何清何足挂齿,你现在要做的事追上柳象和柳方物,他们二人才是你最大的阻碍。”

柳矩苦笑,道:“谈何容易阿,那可是二个二品天赋的族内重点苗子。”

柳矩接着道:“一跨入入门,这二品的优势便体现出来了,他们冥想吸纳一小时的灵力,足够我们修炼三小时所得。”

雍容端庄的中年妇人也微微皱眉,道:“这天赋确实占了太大优势。”

柳矩此刻眨也不眨的盯着手上茶叶,突然道:“祖母。”

“嗯?”

柳絮偏头。

柳矩下定决心,将手上茶叶递给了妇人,道:“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妇人疑惑接过茶叶,略微翻看,道:“一片普通的茶叶而……”

妇人的神色一顿,她摊开掌心,下一刻,她神色猛地一变,震惊的看着手上的茶叶:“这……这里面竟然蕴藏着如此精纯的灵力?”

柳矩神色复杂,道:“这段时间我越研究越发现这东西的可怕,我本以为这玩意来个二三斤我就能突破了,现在看来是我低估它了,如此精纯的灵力,半斤,只要有半斤,我能在一礼拜内冲击入门后期,就算是登堂境界,也非遥不可及。”

柳絮盯着柳矩,沉声问道:“此物从何处来?”

柳矩将事情原本的述说了一遍。

柳絮摩挲着手上茶叶,片刻后冷静道:“此事先不要张扬,另外,我们可以去查查看,这东西到底是柳庆他们意外所得还是如何,这样。”

“最近不是有很多人往柳庆那边跑么?你找一些人,去的时候让他们格外关注一下这一块,但千万注意,不要引起他们怀疑!”

柳矩点头,道:“明白,柳庆既然都把它当普通茶泡水喝,想来也不清楚此物的作用。”

一想到这,柳矩便肉疼的慌,这种天材地宝,竟然如此糟蹋。

柳絮端详手上的茶叶,自语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从来没有见过。”

柳矩在一旁抱胸而立,眉目紧锁。

……

族内另外一栋小楼内,黄发青年凭栏而立。

“踏踏……”

有脚步声响起,身形微胖的老者缓步而上,青年行礼恭敬道:“爷爷。”

柳青山微微点头,和柳长山站在一起,远眺这半壁柳家大院。

“长山。”

柳青山缓缓道:“大比有多少把握?”

柳长山微微抿嘴,道:“九成。”

“不够。”

柳青山沉声道:“我要你有十成十的把握!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你就跟着我。”

柳长山点头应下。

柳青山背着手,轻声道:“你必须得努力,你爹这辈子就这样了,我的希望只能寄托在你身上,当初赐你与我同辈的长山二字时,你就应该明白,我是希望你能继承我衣钵的,我们这一系在内家里上不上,下不下的都这么多年了,需要一个能扛鼎的人出来了。”

柳长山认真点头:“爷爷,我明白,这次大比我定会倾尽全力,夺得名额。”

柳青山满意点头。

“对了,那小子现在如何?”

老者背着身后的手指来回捏动:“没想到他气运如此之好,这都没死。”

柳长山点头,阴沉道:“他前二天在练武场的这一闹,确实让人大跌眼镜,族内不少人说他现在是走上了体修一路。”

“没错,应该是体修无疑。”

老人冷笑,道:“一条断头路罢了,也就此时得意。”

柳长山犹豫,旋即道:“他和柳矩交手的时候我看了,柳矩应付的很吃力。”

老人沉默,片刻后道:“体修在同阶确实很麻烦,这段时间我会替你找一个制胜之法。”

“行。”

柳长山心头微松,道:“多谢爷爷了。”

……

百善城,交易市场。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一间店铺前。

三里铺。

“少爷,到了!”

驾车的是个英姿飒爽的年轻女子,松开缰绳,拉开门帘。

车厢内的年轻男人脑袋枕在身边妩媚女子大腿之上,手掌不安分的在妩媚女子柔软娇躯上游动着,听闻外面动静,懒洋洋的直起身,看了一眼外面,走至年轻女子旁,冷不丁的啃了一口女子精致俏脸,惹得女子俏脸一红。

“还是春水驾车技术好,春花你平时好好学学!”

年轻男人哈哈大笑,妩媚女子娇笑着追了出来,搂着男子手臂。

仔细一看,这二女竟然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无非打扮不同,这靓丽的风景线顿时吸引不少路过之人,好家伙,这是谁家公子哥,这等艳福?

年轻男人的面容本就俊秀,狭长的丹凤眼微眯间别有阴柔气质,他缓步走进面前的屋子里,对着身旁二侍女道:“没搞错吧,就是这吧?”

店铺内的管事早就守在门口,这来者一看就是个大主顾,以他的精明性子,哪能错过这笔生意。

“这位爷,你看看,需要点什么?我们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们没的。”

管事热络至极,亲自奉茶。

年轻女子一步跨出,翻手取出一个六边形令牌,其上的图画和龙纹卡上一模一样,只不过却是通体金色。

“商会令牌?”

管事立马恭敬侧身:“三位里边请。”

年轻男人摆了摆手,咧嘴笑道:“查个人,一个月前是不是有一张青色二纹卡在这里消费过四千金币?”

管事脑海里仔细思索,同时招手令一旁的小厮拿出账本开始彻查,没过一会,管事拿着账本恭敬呈上:“当时确实有这么一笔单子,顾客买了二株枯骨花,共计四千金币。”

“能不能查出这个人的身份或者相貌什么的?”

年轻男人问道。

“这……”

精瘦管家苦苦思索,终于想起了一点,道:“我依稀记得,当时是个年轻人,披着黑袍,面容倒是看不清,不过听口音应该是百善城当地人。”

年轻人哦了一声便转身离去。

三人重新上了马车。

“少爷。”

妩媚女子轻揉青年手臂,柔声问道:“你这是找谁呢?”

青年大手滑过长裙,探入其中,摩挲着雪白滑腻的大腿,咧嘴笑道:“找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家伙。”

妩媚女子轻轻点头,一会而后俏脸通红,按住腿上的大手,面若桃花,嗫嚅道:“少爷……不能再往里了。”

正在想事情的青年收回手,脸不红心不跳,哈哈大笑,而后向着前面驾车的女子道:“春水,找个地方住下,爷阿,这回带你们见一个真正的……”

“狠人。”

次日,一则消息悄然传开,不知真假,却牵动了百善城甚至青岩郡不少人的心弦。

天之商行商圣之子段漠,疑似现身百善城。

第十四章 何清,好走

段漠。

周夏九州头一号纨绔。

其父段双重被誉商圣,创立天之商行,仅仅有了三十年便将脉络布至九州各地,先是取代吞并了所有的银号,然后扩充类别,小到丝绸布匹柴米油盐,大到军械土地甚至城池,天下没有他不经手的交易,也没有他不敢买卖的。

当初最耸人听闻的便是市井间曾流传商圣亲自主持,拍卖了一场山水洲羊城郡的郡王归属。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周夏皇室对此竟然只是表示了沉默,后来皇室和天之商行接连发布辟谣,真相如何,很少有人知道。

这么一位商道奇才,权力滔天,却有一个让人大跌眼镜的纨绔儿子。

九岁流连青楼,弄诗吟月,十二岁斥人融金整整一万斤,打造了整个周夏有史以来价值最贵的府邸黄金中门,十四岁在府内另起一间院房,别号豹房,收纳了这些年来遇见的所有美姬雅女,多为风尘女子,整日沉迷,饮酒作乐,端是奢侈淫乱无度。

所以也有人私底下笑论,其父商圣功成天下,却也因此透支了祖辈子孙的气运,段氏一脉后继无人,危已。

在消息传出后,百善城内稍有姿色的,无论已为人妇还是待闺阁内的,皆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撞见这位臭名昭著的浪荡子,据说此子极其喜欢出门猎艳,在自家所属城池若是遇见中意之人,更是强闯民宅,掳至豹房,闹得人心惶惶,后来虽然听说被商圣重重责罚后收敛了许多,难不保证会不会再犯。

有人避之不及,也有不少人千里迢迢赶来,只为求见段漠一面,谁人不知商圣能耐,即使此子昏庸,但如若能攀上任何一点点小小关系也足以受用半生,所以百善城这几天热闹的紧,人来人往,只不过当消息传出后,那位骂名满天下的天字号纨绔却如消失了一般。

风波持续了整整一周,无人觅的踪迹后,别有用心而来的一群人也只能郁郁散去。

翌日,日上三竿。

披着长袍的青年自小门缓步而出,走至街道转角处戴上帽子,身形融入人流中,转瞬消失。

一处小巷街角,一群泼皮地痞正蹲在地上,斗蛐赌胜,好不乐乎,青年扒开一人肩头,不待那满面横肉的泼皮发怒,便将兜里的一叠周夏通用百金纸币扔在地上:“打探消息找个人,找到后还有一千。”

青年坐到边上的台阶上,指尖夹着一张黑色龙纹卡来回翻转。

一众泼皮一愣,旋即一个干瘦汉子笑眯眯的捡起地上纸币,道:“这位爷,想找点什么?”

青年淡淡道:“上城中所有青楼,打探一下,一周内有无自带美貌女子出入风尘之地的客人。”

干瘦男子咧嘴,手掌一挥:“好嘞,这位爷,你稍等,我等去去就来。”

一众人四散而开,迅速离去。

片刻后,干瘦男子去而复返,笑眯眯的伸出手,青年将手上卡片弹给前者,男子笑容浓郁的收下,道:“这位爷,共有二位,一位所带一女,是自己二房小妾,姿色尚可,正在鸣凤楼,还有一个带着二个侍女,听那边人说,这二个侍女漂亮的紧,就在不远处的风月阁。”

青年转身就走,直奔风月阁。

青年并未走大门,从边上围墙翻身而入,身形腾跃如猿猴,落在楼阁顶楼的屋檐一角,推开了窗户。

屋内整洁,皮囊俊秀出彩的段漠正盘腿而坐,闭眼静听,容貌妩媚的娇俏女子慵懒躺在身侧,身姿曼妙,在他正对面,清倌儿抚琴的手一顿,紧盯着这位不速之客,大门也猛地被推开,英气侍女拔剑而立,眉眼泛冷。

“你先出去。”

段漠对着清倌儿言语一句,后者乖巧收起古琴,躬身退去,英气侍女合上大门,握剑之手有光芒逐渐浓郁。

段漠起身,一巴掌拍在春花挺翘的娇臀上,笑骂道:“懒猫,起来奉茶。”

青年撑着窗框翻进了屋内,摘下帽子。

正是何清。

何清瞥了一眼那门口那持剑蓄势待发的英气女子,微微挑眉:“好锐的剑意。”

段漠熟络搂过何清肩膀,向着英气女子笑道:“春水,听听,咱们这位极刑者大人从来很少夸人,你这丫头福气不浅。”

英气女子见到段漠的熟络亲密动作,此刻已经收剑,淡然而立,如独世青莲。

泡着热茶的妩媚女子神色微动,笑道:“恶洲人氏么,少爷,这可是在下半国阿。”

春花向着何清施了个万福,柔柔道:“奴婢春花,见过大人,久闻恶洲极刑者威名,今日终得一见。”

何清抱拳还礼。

二人相对而坐,春水继续守在门外,春花站在主子身后,随时候着。

段漠感叹道:“何清,彼岸港湾一别,已有二年了吧。”

段漠看着那低头抿茶的青年,咂嘴道:“你真不该来,特别是在这节骨眼上,曲州隶属于下半国,是所有无法人的禁地,若被皇室鹰犬盯上,以你现在的情况,逃都逃不了。”

何清耸肩道:“来都来了,再说了,天底下能通过仅仅一次购物便能找到我的,除了天之商行有这个能耐外,还有谁?”

段漠笑眯着眼,偏头向着春花道:“听听,听听,到底是极刑者,夸起人来就是舒心。”

春花笑而不语,同时也在悄悄打量对面那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和自家主子比起来,他的相貌就落了一筹,也无什么出彩气质,若非段漠道出他的身份,春花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恶洲三新星之首的极刑者。

那等人物,不该是满身煞气,眉目都是冰冷的人吗。

不过春花转念一想,正是因为如此不出彩,方才显得此人可怕吧。

何清放下茶杯,笑道:“闻名天下的段少爷今日特地来找我叙个旧?”

“可不么。”

段漠笑嘻嘻道:“都这么长时间没见了,我怪想你,想当初我们二个联手,在彼岸港湾所向披靡,什么海洋之灾,什么血港鬼影,那还不都是耍的团团转。”

何清斜瞥他一眼。

当初听信他鬼话动手,那被誉为海洋之灾的海盗之王差点用彼岸弯刀将二人开膛破肚,若非何清关键时刻果断撤退,现在早就成了那位船长众多骨雕艺术品中的一具了。

被何清瞥的有些尴尬的段漠摸了摸鼻子,然后正色道:“说实话,本来是打算回家的,不过既然收到了有关你的消息就顺道过来溜溜。”

段漠神秘笑道:“我手上有几个密报,你肯定会感兴趣。”

何清不动声色。

“得。”

猜到如此的段漠无趣摊手,笑道:“你这一走,恶洲可翻了天,秦纪回了家,沐黑影也回了岚林域,三新星已经是名存实亡,最有意思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段漠咧嘴道:“恶洲二灾,生灵之灾余长生被你送进了深渊,现在是死是活也不知道,我们亲爱的海洋之灾蒲船长也被人踹下了神坛,冥渊号都被人炸了个稀巴烂。”

“什么?”

何清愣住了:“蒲朗克死了?”

段漠古怪笑道:“不知道阿,我只知道现在的彼岸港湾群龙无首,半个恶洲的人都在往那赶,想去分杯羹。”

何清皱眉道:“谁干的?”

相貌俊秀出彩的贵公子段漠摇了摇头,道:“还不清楚,不过听说……”

段漠挤眉弄眼,神神秘秘道:“可能和一个女人有关。”

“女人?”

何清神情有些怪异,道:“他不会是又去找那位蛇母大人然后被活生生抽死了吧?”

段漠一怔,而后捶着桌子笑的肚子疼。

何清赶忙拿起桌上的茶杯,省的被震掉,过了好一会段漠方才止住笑,吸着冷气,揉着肚子。

“少爷?”

一头雾水的春花担忧道:“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

段漠使劲的揉了揉脸庞,可是一想到那位手臂比他大腿还粗的蛇母大人便又忍不住嘴角一扯。

这个秘密只有他和何清知晓。

雄霸彼岸港湾的海洋之灾残忍无情,却只对那位蛇母大人情有独钟。

那位大人虽是女子,可雄壮的一塌糊涂,比最勇猛的山水洲冰原汉子都要高上三分,蒲船长的审美观一向异于常人。

“行了行了。”

何清无奈道:“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消息吗?”

段漠好不容易平息,微微正色,道:“还有一个,是关于秦纪的。”

提到这个,段漠便严肃了许多,道:“秦纪和家族决裂了,他的名字被从族谱上划去了。”

“怎么回事?”

何清眯眼。

段漠迟疑一下,道:“应该是受了什么刺激,已经疯了,他要跟整个周夏为敌。”

何清沉默,片刻后长长吐了口气。

他无能为力。

段漠也摇头道:“我也帮不了他,我只要敢动用任何一丝力量参与这种事,老头子会把我活活打死的。”

段漠看着那默然不语的青年,向着身后女子挥了挥手,沉声道:“你先出去吧。”

妩媚春花躬身退去,屋内只剩下二人。

“喝点?”

段漠手掌一翻,凭空出现一个酒坛。

风月阁的阁楼顶端,多了二个消愁人。

从正午到深夜,一夜宿醉。

期间大多数都是段漠在言语,何清当了个听众,烫肠烈酒一杯杯下肚。

听恶洲里的挣扎岁月。

听上半国的暗流涌动。

听那已经逝去的美好年华。

何清躺在屋顶之上,醉得不省人事,段漠取出丝绸大衣盖在何清身上,体内灵力运转,卸去了体内酒精。

二十丈高的风月阁阁顶,青年纵身一跃,所踩地板却丝毫未损。

世人尽知商圣之子不重修为,荒淫无度,早已被酒色掏空身体,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子弟。

一辆马车已经停在门口,春水驾马,春花站在车旁捧着貂皮披肩,待段漠走近时替其披上。

“走吧。”

段漠弯身进入了马车,春花紧随其后,马车缓缓出城。

端坐着的段漠双手放在膝盖上,不复以往的轻佻。

“少爷,怎么了?”

春花嗓音轻糯。

段漠掀起帘子看了一眼那高耸的阁楼,旋即缓缓放下,落寞道:“春花,我又失去了一个朋友,一个特别对胃口的朋友,一个以后也许不仅是把酒言欢,还能生死相依的朋友。”

春花的手指微微一抖。

深知主子脾性的春花知晓段漠一向睥睨同辈之人,今日却对何清有如此之高的评价。

恶洲极刑者名头虽大,但段漠这些年来打过交道的周夏顶尖骄子又怎会少。

坐于车厢的何清双手平放,默默心念。

“何清,好走。”

第十五章 冲突升级

何清在刺眼阳光下醒转。

他坐在瓦片上,捏着身上盖着的丝绸大衣,目视城外方向,许久后收起大衣,离开了风月阁,径直回了柳家。

穿着依旧朴素的柳庆守在门口,见到一夜未归的何清,后者身上还带着宿醉的酒味,关切问道:“清儿,没事吧?”

何清笑着摇头,道:“没事,一个在大元州认识的朋友寻来了,许久没见面忍不住多喝了点。”

柳庆哦了一声,何清并未离去,搬了条小板凳坐在柳庆边上,二人晒着太阳,看着台阶下人来人往的人群,聊着家常,柳庆笑眯着眼,他一生无儿无女,早已将何清当成了亲儿子,如今看着他长大成人,也有了出息,当然高兴。

偶尔有族人出没,看向他们的目光也再不复从前,不少人也会笑着凑上来打招呼攀谈。

“老庆!”

一个中年男子迎面走来,瞥见了边上的何清,笑容更是浓郁了许多,道:“清儿侄子也在啊。”

何清微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柳庆起身,让出身下板凳,笑道:“二哥,大早上去哪溜达了?”

“别别,不用。”

中年男子急忙挥手,然后自己去屋里再搬了一条凳子,坐在柳庆边上笑道:“我还能上哪去,这不是族里有批货要找人运输,我寻思着我家那儿子最近也没什么事,看看能不能把这活接下来。”

柳庆和男子随意交谈,何清坐在一边并不说话。

此人是柳庆的二哥,柳乐生,以往二家来往也算不上什么密切,毕竟当初的柳庆算的上名副其实的穷亲戚,平日哪有人情往来,现在却不一样了,别说柳乐生这些旁系族人,就连内家都有不少族人相继拜访。

柳乐生聊了一会后起身告辞,道:“老庆,那我先去族里了,回头见。”

柳乐生向着何清也招手:“侄儿,回头见。”

何清笑着点头。

刚走出几步的柳乐生突然一拍脑袋,转身回头,笑道:“对了,老庆,上回和你说的事还记得吗?”

柳庆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笑道:“哦,对了,茶叶差点忘记给你了,你先去办事,我回家去取。”

“哈哈,多谢了,上回尝过你那茶后,家里那个小的闹腾不行,偏说没喝过这么好喝的。”

柳乐生拱手道谢,旋即离去。

“清儿,我先回家一趟。”

柳庆站起身。

“庆叔。”

何清轻呼道:“什么茶叶?”

柳庆笑道:“就是你给我的那个从大元州带回的茶叶,他们上回不少人来家里喝过这茶后觉得很不错,都向我讨了点,我寻思着也没多给,但架不住人多,所以茶盒里也快没了吧。”

柳庆问道:“清儿,你这茶还有吗”

何清摇头,道:“庆叔,这茶叶我也没多带,就剩这些了。”

“哦。”

柳庆惋惜点头,道:“成吧,那我先回去了,答应人家的事总不能反悔,剩下那点就都给乐生吧。”

何清目送着柳庆离去的背影,双眼缓缓眯起。

一会儿后,柳庆去而复返,没过多久,柳乐生也办完事走了出来,接过那一小盒茶叶,感激道谢,旋即快步离去。

“庆叔,我先回屋了。”

何清打了个招呼,起身走向门后,而后戴上帽子,从一旁的院墙翻了出去,遥遥跟在柳乐生身后,柳乐生并没有回附近小巷里的家,而是九穿八绕,来到了城西的偏僻荒地。

荒地里走出一男子,接过了柳乐生手上的盒子。

“柳庆说他手上已经没有了,这是最后一点了。”

柳乐生恭敬俯首。

男子打开盒看了一眼,微微点头,而后屈指一弹,一张黑色龙纹卡飞至柳乐生面前,柳乐生拿着卡片快步离去,男子环视四周,查看一番没人后迅速离去。

远处的何清收回目光。

以他的视力,自然能清晰看清男子的面貌。

柳家执事,柳泛。

心中已经了然的何清转身回族。

给柳青调理身体的目的已经达到,既然族里已经有人觉察到这东西了,他也该停一停了。

“柳絮……”

行走在小路上的何清手指推了推眉心,神色却有些暗沉,倘若连这点安稳都不能给他的话……

下半国的碌碌众生,岂知恶修的恐怖。

周夏的南三大洲和东西北六小洲被称为上下半国,无非是穷苦的东西北六小洲形成的彪悍风气和富庶南方三洲的奢侈安乐之风截然不同,而处于靠海边境的恶洲更是被东西北五洲孤立,连周夏皇室都常驻鹰犬于边境,恶洲魔修永禁踏入下半国半步。

在那片无法地带,哪有善茬。

当何清将表面的平静撕除后,将会是一场灾难。

手臂的封印哪止是封印了何清的毕生修为,更是将他四年恶修本性压抑其下。

何清回了柳家大门,伴随柳庆身边,这几天也仍有亲戚族人寻上门来,看似随意的讨要茶叶,柳庆手上是真没了,他问了何清好几次皆是无果后,这些人方才陆续罢休。

一年一度的族比越来越近,柳家这段时间热闹的紧,许多外出做生意或久居族外的柳家之人纷纷赶回来,一时间平常难以寻见的年轻俊杰也陆续现身,家族练武场愈发热闹。

一行人从马车内走下,为首的老者拄着拐杖,边上的青年搀扶着老人,随后的护卫、侍女紧跟而上,坐在门口和柳庆闲聊的何清眉目一顿,边上的柳庆连忙拉着何清起身,退居到一侧。

“见过二长老!”

柳庆拱手道。

拄杖老者淡淡恩了一声,边上青年随意一扫,目光在何清身上顿了顿,旋即收回视线,一行人并未大兴隆重的开中门,而是从侧门而进,但那老人朝边上人挥了挥手,低声言语几句,队伍中的一个侍女跑到柳庆面前,递出一个钱袋子,沉声道:“二长老有令,族比临近,往来贵客居多,从今日起大开中门,省去繁琐。”

柳庆连忙应下。

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小路尽头。

“没想到二长老竟然也回来了。”

柳庆打开钱袋一瞅,足足有七八十余枚金币,笑道:“这么多年了,二长老也就回来了不到十指之数,族里那么多长老内,也就二长老对族人一视同仁。”

何清微微一笑。

大成后期巅峰。

这二长老柳承福离下师境界也就差临门一脚了,他这一脉常年在青岩郡替族内掌管对外之事,很少回族。

至于他边上那个青年……

何清倒是有些意外,竟然也是一个入门中期,甚至隐隐有突破至后期的模样,比之柳矩和柳长山都要强上一线。

族内有这么一号人吗?

据何清所知,柳承福只有二女,并无儿子。

接下来的几天,入门级别的年轻武者往来之数,让何清都为之诧异。

久居族内的年轻一代入门武者,算上柳象、柳方物二人,也不过就五六人而已,可现在陌生的柳家入门族人,光是何清坐在门口见到的便不下二位数。

这年比的规模无非太大了吧?

还是说他的一个种子名额,吸引力大到这种程度了?

整个柳家,无论是明面还是暗底的力量都已经显现而出。

“清儿。”

柳庆双手环着茶杯取暖,里面的茶叶已经是普通绿茶:“我怎么感觉最近突如其来冒出来好多陌生面孔,听几个亲戚说,还都是很厉害的那种族人。”

柳庆担忧道:“你那名额如果实在不行,就让出去吧,反正你现在也有自保之力,咱也不求多好多强。”

何清笑道:“没事,庆叔,我们先看看再说吧。”

柳庆点头,再次强调道:“别强求,我们爷俩,现在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何清应的很快,至于听没听进去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天色渐晚,夜风萧瑟彻骨。

“成吧,清儿,我们先回去吧。”

柳庆摸了摸青年的脑袋,后者刚刚起身,脸上的笑容一顿,偏头回望下方街道的尽头,有二人徒步而来。

一老一少踩着阶梯缓步而上。

柳庆紧紧拉着青年的手臂,生怕后者冲动,神色苦涩。

待二人走近时,柳庆俯身,轻声道:“见过长老。”

可二人都没看柳庆,一老一少目光皆是停在面色淡然的青年身上。

“何清!你可知规矩?见族内长老竟不行礼!”

黄发青年厉喝道。

身材微胖的老者打量着面前的青年,冷漠道:“没教养的东西。”

青年随意而立,面不改色。

柳庆神色悲苦,攥着何清手臂的手掌愈发用力。

黄发青年走前一步,冷笑道:“噢,我倒是忘了,有人生没人养的野种,柳家族谱上也没你这号人,这柳家人的礼仪,你确实不必遵守。”

柳庆手掌都在颤抖:“你!”

这次轮到何清反手握住老人的手掌。

柳青山看着何清那张平静的脸庞,眉目冷意愈重,年仅双十,正是鲜衣怒马的骄狂年纪,眼前此人却能将情绪埋藏的如此之好,不可谓不危险。

一生坎坷的老人颤声道:“我十六年前就已经上报家族,何清是我柳庆儿子,是族谱上名正言顺,白纸黑字的柳家族人!”

柳长山嗤笑,道:“卑贱的旁系。”

柳青山回首,漠然道:“既为柳家族人,何不遵守柳家族规?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老人死死攥拳,多年的生活早已磨平他的棱角和性情,但退让成性的老人这一次不知为何,竟头一次抬起头直视以往连看都不敢看一眼的族内长老:“长老!你怎敢如此颠倒黑白,我儿何清从小乖巧,敬重族内长辈,也从未与人纷争,今日为何如此,你等难道不知?”

柳青山一怔,显然没料到平常逆来顺受的老人今日一反常态,他微微眯眼,紧盯着柳庆,声音渐冷:“柳庆,脑子昏头了?还是说这几天恭维奉承的话听多了,真觉得自己翻身要当大人物了?”

老人似乎将心底埋藏了多年的情绪尽皆爆发,怒声道:“是你们欺人太甚!”

柳青山脸上涌上一抹狞色:“欺你又如何?小小的旁系族人也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你真以为自己是柳春晨?”

柳庆面色涨红,怒道:“柳青山!你会遭报应的!”

久居高位的柳青山怒笑,伸手便是向着老人脸庞一巴掌甩下。

老人的身子被旁边人猛地一扯,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劲风从他面前险险擦过,他往后倒退二步,踉跄好几步方才停下身形,一掌挥空的柳青山盯着那黑袍青年,髋骨硬起,神色愈发狠辣。

黑袍青年低垂着头,捏紧的拳头之上,青筋清晰可见。

恢复些许理智的柳庆紧紧咬牙,拉了拉何清的手臂,道:“清儿,我们走!”

一个族内大成武者,一旦动手,岂是他们二人可以对抗的。

柳长山侧身一步,站在侧门旁,冷笑道:“现在知道逃了?晚了!”

柳庆面色难看,前跨一步,挡在何清身前,低声道:“清儿,你快走,这里是柳家,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

柳青山狞笑,道:“也是,你都半死不活过一次了,也不怕再多一次了,这一次,我让你们爷两一起尝尝这滋味!”

至始至终都无喜无悲,荣辱在身皆不为所动的青年此刻缓缓抬首。

在他那双漆黑如墨的幽深瞳孔内,突然燃起了一小撮黑色火焰。

青年长吐一口气,平静脸庞上陡然攀上了一抹狰狞。

“柳青山,你真是逼着我要宰了你阿。”

第十六章 柳子真

柳青山心头重重一跳。

他紧紧皱眉,心头的升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的寒意,但是他的理智告诉他,眼前只是一个还未及冠的青年。

当这一点清楚后,柳青山不可抑止的涌上了怒气。

“哈哈。”

柳青山怒极反笑,道:“我柳青山修道甲子有余,还从未见过你如此狂妄小辈!”

柳长山依靠在门上,眼神奇怪。

这可真是在看疯子了,别说一个入门体修,就算是登堂体修,和大成武者也差了整整一个大阶,整个柳家能找出几个大成武者?

柳青山周身衣衫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体内灵力喷薄而出,几乎已经凝实如活物,灵力缠绕升腾,最后在柳青山身后形成了一只昂首黑蟒,盘踞而起,冲着何清猛然张嘴嘶吼,铺天盖地的灵力威压令人窒息。

在这等威势下,从未见过此等场面的柳庆已经面色苍白,几乎站立不稳。

一只有力的手掌搀住了身形摇晃的柳庆,柳庆偏头看着那早已比他还高出一个头的青年,后者在这等威势下已久古井无波,这令得柳庆心头升起些许心安,稳住身体,只是看向那血口大张的巨蟒时依旧惊惧不已。

“狂妄小儿!”

柳青山一步踩出,脚下地板瞬间裂开:“我今日倒要瞧瞧,你如何宰我!”

何清掌心柔劲一吐,将身侧柳庆送至一旁,直面那气势无匹的大成武者柳青山。

“那就来试试吧。”

何清平静轻声,却令柳青山的神色变得极端阴沉。

奇耻大辱。

一个入门体修,究竟何来底气敢如此和他一个大成武者叫板?

“何清,你该死了!”

柳青山手掌一握,身后黑蟒仰天长啸,飞腾而起,随后身形变得有些模糊,下一刻,速度极快的黑蟒便长着血盆大口出现在何清头顶,一口吞下。

何清身体早已紧绷如弓弦,重重踏地,后退数丈,落至台阶之下,灵力所化巨蟒轰的落在地上,刺眼黑光炸开,身形硕大的巨蟒变得粉碎,地面也在此刻出现了一个丈许大小的坑洞,粉碎后的黑蟒化成数十道黑光,重新变化凝聚,变成了小了一号的灵力黑蟒,几十条黑蟒仰天咆哮,无情瞳孔直直盯着下方街上的何清。

站在后面的柳长山抿嘴,不愧是体修,好快的速度,这一击如果是他的话,恐怕命悬一线。

但是。

柳青山可是大成武者阿,那几十条狰狞可怖的黑蟒让柳长山心惊肉跳,每一条都能轻松的抹杀一个入门武者,柳青山这是真打算在柳家大门口下杀手了。

黑蟒蛇群铺天盖地的向着何清冲去,四面八方皆是,封锁了一切退路。

“死!”

柳青山眼神狠辣,他已经下定决定,直接抹杀何清,就算当街行凶族人是重罪,但族内也不至于会为了一个死人让他偿命!

大成武者的绝杀一击。

“清儿!”

柳庆脸色煞白,瘫坐在地上。

几十条黑蟒一起冲向何清,直接埋没了他,光芒闪动,低沉的爆炸声回荡,街道地面都为之一颤,尘土和碎石到处飞溅。

柳长山咽了口唾沫。

死了,绝对死了!

这样的攻击下,就算是登堂体修,也得死的不能再死了!

突兀的,他身后传来一声淡淡声音。

“让开。”

挡在大门口的柳长山下意识的回头,看着身后出现的三人,脸色瞬间大变,急忙恭敬退到一旁。

三人缓步而出。

站在前方的柳青山并未回头,死死咬牙,下方街道上的尘土散去,身披黑袍的青年稳然而立,在他周身三丈,没有一块完整的土地和石头,而在他身侧,有一柄古朴黑剑悬浮而鸣,剑气四散,护住了何清脚下一方净土。

柳青山僵硬转身,向着身后三人俯首:“见过家主,白老。”

清癯老人手掌一握,何清身前的古朴黑剑飞回身后,铿锵入鞘,在他身侧,是白日里见过的拄杖老人柳承福,而在二人前方为首的,是个看上去好像只有三十出头的青衣男子,但鬓角却有细微皱纹。

柳家家主,柳子真。

“家主!”

柳庆跪伏在地,老泪纵横:“求家主为旁系族人柳庆父子主持公道!”

柳子真俯身搀起柳庆,轻声道:“族人请起,旁系也罢,内家也好,皆是姓柳,此事交予我即可。”

柳青山阴沉道:“家主,此事皆因他们父子两先行挑衅,那何清更是三番二次辱我,我作为家族长老,岂能受此小儿辱骂?”

下方的黑袍青年从阶梯下走上,向着三人行礼:“旁系族人何清,见过家主和二位长老。”

何清再次向负剑老人俯首作揖:“拜谢长老救命之恩。”

清癯老者平静点头。

柳承福拄着拐杖,瞥了一眼那神情激愤的柳青山,淡淡道:“柳庆看守大门近二十余载,族人皆传此人老实待人,青山长老何敢说他二人挑衅辱你?”

柳青山冷静道:“二长老久不归族,耳听为虚。”

柳承福淡淡一笑,笑而不语。

柳子真负手,徐徐道:“柳青山,你身为家族长老,无论原因如何,切不该于柳家大门当众行凶,残杀族人,你于今日先罢去长老职务,即刻起前往家族宗祠面壁,待大比结束后再行处论,另门口及街道一切损失,皆由你出钱完善。”

柳子真看向柳青山,平静道:“柳青山,你可有异议?”

柳青山垂首,拱手道:“无异。”

“好。”

柳子真微微点头。

柳庆连忙道:“谢家主明断!”

柳子真微微一笑,走下阶梯,二位长老紧跟其后。

何清侧身让道,三人皆是看了一眼垂首行礼的何清,柳子真脸上笑容玩味。

待三人走远后,何清方才缓缓抬起头,刚好对上柳青山那满是阴沉的凶意脸庞。

何清犹若未闻。

“长山。”

柳青山低沉道,脸色难看的柳长山走近前者。

“爷爷。”

柳长山连忙道:“该怎么办?”

柳青山冷声道:“无妨,家主虽撤了我长老名头,可我修为仍在,想要恢复职务只是时间问题,你也听到了,家主说此事等大比之后再处决,你明白了么?”

柳长山一怔,而后立马回过神来:“我明白了。”

“哼。”

柳青山狠狠一甩袖,大踏步向着族内而去。

柳长山阴冷目光注视着何清:“何清,大比上见。”

柳长山扯出一个残忍笑容:“我会在场上把你骨头一根一根敲断的,所有恩怨就在大比上了结吧。”

二人先后离去。

柳庆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和街道下面的坑坑洼洼,片刻后抬起头,直视何清,自嘲道:“清儿,我一直觉得我们忍一忍,能过的安安稳稳,我一直觉得你现在有了自保之力,不会再受人欺凌,所以我一直天真的想,我们能好好的过下半辈子,就像这二天一样,你能坐在我身边晒晒太阳聊聊天。”

柳庆盯着那地上被灵力炸出的大坑,咬牙道:“可他们是想要你的命阿,他们不会让我们安稳的。”

何清蹲下身子,轻轻握住老人颤抖的手掌。

老人的另外一只手轻抚青年脑袋,终于是长叹道:“去吧,清儿。”

“去参加大比。”

“把名额好好握在手中。”

“竭尽全力,去守护你想要的东西,去拼尽一切,让所有人畏惧你,如果失败……”

老人面目慈祥,笑道:“那庆叔就陪着你,我们爷两,一直在一起,庆叔也没什么用,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青年好半晌方才抬起头,笑容灿烂:“好。”

老人粗糙手指轻轻擦了擦青年眼角。

青年笑道:“刚才的风沙有点大,不小心迷了眼睛。”

老人起身,在青年的搀扶下走进大门,向着东厢房偏僻的小屋缓缓而去,

第十七章 白衣白刀

夜深。

受尽惊吓的疲惫老人已经沉沉睡去,在床旁照顾的青年轻手轻脚的离开,推门而出,在院子的石桌上,已经有一个丝绸大衣男子坐着,抬头仰望那漫天星光。

“春晨大哥。”

何清拱手轻声道。

柳春晨轻轻点头,道:“门头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三叔还好吧?”

“无妨。”

何清答道:“现在已经睡去了。”

何清犹豫,而后问道:“对了,今日在门口,我所幸得一名长老相救,可是我从未见过他。”

柳春晨笑道:“你说是白老吧?他一向深入简出,确实很少有族人知道他,他原名柳恒白,若是按照辈分,恐怕连家主都要小他一辈,他也是我们族内没有对外公布的下师之一,是我柳家的护族长老,身份奇高。”

何清若有所思。

柳春晨一巴掌拍在何清肩头,开怀笑道:“先不提这个,好小子,听说你在门口扬言要宰了柳青山,了不得啊。”

何清无奈苦笑。

柳春晨笑容收敛一些,道:“不过从此事上面也能看出来,柳青山对你已经有必杀之心了,竟然不惜冒着重责的风险也要在门口杀你,这次若非恰好撞见族长他们出门,谁也救不了你。”

柳春晨继续道:“家主那边的处罚你应该也听见了吧?”

何清淡淡道:“大比之后再行处罚呗。”

“嘿。”

柳春晨满意点头:“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好小子,够机灵。”

“柳青山毕竟是族内大成武者,以你现在的价值,并不足以让族内对一位大成武者下重罚,但倘若你能在大比中脱颖而出,那家族可得掂量掂量了。”

“明白。”

何清想了想,问道:“我近几日见到不少平日陌生的族人,不乏一些陌生人来,往常的年比都是这般的吗?”

柳春晨苦恼道:“我也正为此事纳闷呢,家主此次出关估计也和这件事有关,你且放心,这些人应该不是为了名额来的,一个曲之学院的名额吸引力再大,也不至于他们千里迢迢归族,甚至说暴露家族暗底下的实力。”

“这样啊。”

何清沉吟。

柳春晨安慰道:“你放心,这些人就算要参赛,族内会控制人数和实力的,而且据我了解,应该没几个会参赛的。”

柳春晨接着郑重道:“何清,大比关乎着你的命运,你且不可掉以轻心,据我所知,柳长山这段日子一直跟着柳青山在密修,而柳矩也闭关已久,其余人等也并非弱茬,你要占据第三席,必须力败群雄。”

“可惜啊。”

柳春晨叹息道:“柳象和方物那小妮子实在离谱,第一第二你是肯定不用想了,否则能空出二个名额来,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谨遵春晨大哥教诲。”

何清抱拳。

柳春晨轻拍何清肩膀,认真道:“我也是旁系出身,所以我希望我这一脉也能多几个扛鼎之人,何清,我现在挺看好你的,你得给旁系争气,给你三叔争气啊,”

何清点头。

柳春晨起身离去:“四天后,大比练武场见。”

何清目送柳春晨离去。

天上明月皎洁。

院内的青年独坐许久,而后手掌翻动,腕上界物闪现,一柄尺许长的银色短刀落在桌上。

刀鞘古朴无华,普通至极,连多余的花纹也没有,但是手柄处却有一条银龙缠绕,在刀柄尽头是张口的龙口,雕刻得栩栩如生。

何清抚摸着短刀。

此刀名龙。

龙刀。

恶洲三新星之一,便有龙刀一人。

龙刀秦纪。

何清看着眼前刀,那轻佻青年的音容笑貌便在面前浮现。。

在秦纪眼中,世间无大事。

段漠的话还在何清耳边回响。

何清抿嘴:“原来你送我龙刀,早已有了打算。

周夏皇室悠悠五百年的传承,秦纪要以一己之力与其为敌。

“你这等潇洒不羁之人,又有何事能让你如此耿耿于怀?”

何清缓缓抽出了鞘中刀。

刀身雪白。

隐有龙鸣之声。

接下来的四天,柳庆便见到青年不是在擦拭那柄不知从何而来的短刀便是在随意挥舞。

时间过得很快,四天时间眨眼而过,柳家的气氛也到达了巅峰。

第四日。

天亮之时,柳庆难得的传上了青袍白衫,干净整洁,这套衣服还是四年前何清买给他的,一直舍不得穿。

“好,很好看。”

何清笑容浓郁。

柳庆来回转动一下,习惯了麻衣布衫的他有些不适应,但是见到青年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他也满足了。

“庆叔,你先去练武场吧,我随后就来。”

何清笑道。

“好。”

柳庆看着面前的青年,从嗷嗷待哺的小儿,竟然已经长成七尺男儿,他心头的情绪难以言表。

柳庆替青年理了理领子:“清儿,我在练武场等你。”

何清目送着柳庆离去。

他坐在八仙桌旁,大腿上放着那柄短刀,双手叠放其上,默默闭眼。

……

练武场。

柳家的练武场规模之大,在整个百善城都罕见,而今日为了大比,场中其余设施都清空,二十个比武擂台全部连在一起,形成了一个足有三百丈长宽的巨大擂台。

场外的观众席上座无虚席,附近的树枝、建筑上也有人群站立,气派辉煌。

擂台正对面的主席上,四大主席,六大副席此刻已经坐了六人。

主席三人。

家主柳子真居中,左侧是大长老柳辰龙,右侧是二长老柳承福。

副席之上也已有了三人,本来应该是四人,只不过柳青山此刻还在宗主祠堂面壁。

柳絮、柳春晨,以及一个很少露面的魁梧汉子。

“啧啧,统领怎么回来了?”

“何止统领,你看看,连二长老都来了,这次年比,了不得啊。”

整个练武场人声嘈杂。

柳家守军统领,柳丛谦。

柳丛谦身边,蓝衣白袍的柳象平静而立,而在主席中的柳子真身侧,娇躯婀娜的柳方物吸引了绝大数的目光。

“柳兄,方物小姐。”

二长老柳承福身后的青年抱拳笑道。

柳象笑着还礼:“见过柴兄。”

柳方物也是点头示意。

“柴空。”

柳春晨瞥了一眼那青年,此子是柳承福收的义子,前些年也入了柳家族谱,只是柳承福很少回来,所以族内基本无人知晓此事。

“哈哈,春晨兄。”

魁梧汉子向着身侧的柳春晨笑道:“诺,瞧见没。”

柳丛谦指向擂台几个角落,道:“入门初期且不论,光是入门中期的小家伙,便有了四人了。”

柳春晨目光环视。

黄发青年抱胸靠树,神色漠然,离他不远的地方,面容普通的青年盘腿而坐,周围簇拥着五六人,而在东边擂台下,一个年纪轻轻却已是满头白发的男子随意而立。

至于更远处的树荫下,柳春晨眼神一凝。

背剑青年面容呈现病态的苍白,身体瘦小羸弱。

“柳弱。”

柳春晨十指交叉,和柳丛谦互相对视。

树荫下的青年似乎是觉察到台上目标,抬起头,向着二人和善一笑,遥遥行礼。

“啧啧。”

柳丛谦咂嘴道:“一次小小的年比外加一个种子名额,可吸引不了这些家伙。”

柳春晨看向主席那边,道:“看来只有那几位才知道原因了。”

柳丛谦笑容古怪。

远处的角落,柳矩睁开眼睛,目光也是在几个点上停顿,沉吟不语。

“哥。”

身披红袍的娇俏女子凑近,忧声道:“我看到了……柳弱。”

柳矩淡淡道:“我也看到了。”

“他怎么也回来了?”

柳静雅蹙起柳眉。

柳矩摇头,道:“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在他们边上,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缠着绷带的青年一直在查看四周,没找到想要找到的人,低沉道:“矩哥,没看见那小子。”

柳矩看了一眼柳杰启,不免摇头:“让你好好呆着休息,非要过来凑热闹。”

柳杰启默然不语。

“也罢。”

柳杰启淡淡道:“静雅,这次你就不用上场了,照顾好他。”

喧闹场上有钟声回荡着。

柳矩起身,体内有强横波动四散而开,引起不少人侧目。

“不管怎样,打了我的人,终归是要付出点代价的,你在下面好好看着就行。”

柳矩往前跨步而去,向着场内那巨大无比的擂台而行。

柳杰启在轮椅上轻轻俯首。

高台之上。

二道人影飞跃而立,落在擂台中央,一男一女,异常瞩目。

如今柳家年轻一代当之无愧的二大天骄。

二品天赋令他们傲视群雄,从刚开始修炼时和同龄人拉开了巨大的差距。

擂台四周,陆续有人上场。

“那是……柳长山!”

随着黄发青年面无表情的步步走上擂台时,人群声音也起起伏伏。

“还有柳矩!”

人群再度骚动。

各色年轻人如鱼跃,纷纷上台,擂台何其辽阔,纵使已经站了上百人也仅仅是黑色一角罢了。

在观众席的一个偏僻角落,戴着帽子的俏丽女孩抱着怀中的小兽,咬着手上的果子,饶有兴趣的看着擂台上的人群。

一道黑影出现在女孩身后,轻敲后者脑袋。

女孩赶紧扬起笑脸,道:“白老。”

清癯老人板着脸道:“还不上场,大比都要开始了。”

“别嘛。”

紫发女孩撒娇,道:“这打打杀杀的多没意思,而且你看,这一个个的都气息强大,我这上去也打不过啊。”

老人无奈,也不再强求。

“哎,白老,别走啊。”

紫发女孩赶紧拉住老人的衣袖,道:“一起看看呗,好像来了不少有意思的家伙。”

老人被拽了回来,只能坐下。

紫菱连忙问道:“白老,怎么回事,你肯定知道对不对,平白无故不会来这么多人的,刚才我都看到柳弱和刘琛斯了。”

清癯老人淡淡道:“乖乖看着就行。”

“噢……”

女孩拖了个长音。

连他们也没发现,离他们不远的下面席位上,有一个白发老人认真端坐,青袍白衫,正紧张的看着场上的局面。

第二声钟声悠悠响起。

台上的柳矩环视四周,皱眉自语:“还没来吗?”

黄发青年一直冷着脸,即使有几个相对还熟络的上去打了个招呼也只是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声,此刻的柳长山搜索着场上场下,却没有见到想见到的人。

“不敢来了?”

柳长山咧嘴。

不来就没事了?

异想天开,痴人做梦。

六大副席上的柳春晨自然也关注着这一点,心头一沉,不会连来都不来了吧?

他柳春晨看人的眼光,应该没差到这一步吧?

主席上的柳子真目光停在柳长山身上,旋即又扫视几圈,嘴角笑容不可捉摸。

终于,第三声厚重钟声响起。

柳子真起身,双手虚压,没一会,喧闹的四周便陆续安静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柳子真神色平静,缓缓道:“此次大比,不再使用抽签对敌之法,擂台各分二半,入门下族人为一组,入门上族人为一组,互相角逐,到最后还能留在场上的,便是获胜者。”

柳子真手指探出,向着下方擂台虚空一划,擂台对半而分。

柳子真淡然声音回荡在全场:“左侧为入门,入场!”

一道道人影飞跃而起,落在左边擂台之上,入门之上的武者,竟然有近二十余人。

在此之前,众人知晓的入门族人,无非只有柳象、柳长山等七八人而已,现在竟然翻了个倍,大多数都是生面孔,也有几个临时突破的熟脸。

观众席上的老人放在大腿上的干枯手掌缓缓捏紧。

没来。

还是没来。

“好。”

待擂台人员分割完毕后,柳子真手掌举天,沉声道:“我宣布,此次柳家年比,就此……”

有低沉脚步声响起,不响,但是却如同踩在每一个心头。

柳子真皱眉望去,练武场外,一白衣青年缓步而来,腰胯短刀。

青年走至擂台下方,抬头四望。

每一张脸庞都表情不一。

青年一跃而起,落在擂台边缘,和那二十余人隔开远远的距离,独立其上。

观众席上的老人激动握拳。

“这小子。”

柳春晨忍不住笑骂一声。

青年掌心顶着刀柄。

白衣白刀。

此刻的何清,仿佛身化那轻佻青年。

曾有白衣,单刀闯恶谷。

闻名恶洲。

第十八章 我于同阶无敌

白衣白刀的青年挺拔如松,写意风流。

经上次一战,何清的名字已经在柳家内有了不弱名气,不少人对他这张脸庞记忆尤深。

何清目光四转,很快就寻到了那青袍白衫的老人,他微微一笑,而后收回目光,向着主席上的柳春晨拱手行礼。

在他初一登场时便觉察到,有二道针对性极强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此擂台上足足十七人,除却柳象和柳方物二个入门后期,柳矩和柳长山二个中期,剩下皆是入门初期。

“终于来了。”

柳长山拳头捏的嘎吱作响。

柳矩侧跨一步,意图明显,直指何清,三人隐隐形成对敌之势,囊括小半擂台,而在另外一半,柳方物和柳象相对而立,占据另外小半擂台,最后十二个入门初期则在最后圈子里,泾渭分明。

柳子真重新举手,喝道:“大比,即刻开始!”

战斗率先由另外一个擂台爆发,互相纷争,乱做一团,而这边的入门级别擂台上,相互观望,并未一开始就爆发激烈战斗。

柳象和柳方物各自而立,达成一致,静等场上战局。

黄发青年紧盯着何清,头也不转,却是对着另一侧的柳矩沉声道:“他是我的,柳矩你要抢我的猎物?”

柳矩淡淡道:“他伤了我的人,这笔债我是定要讨回来的。”

柳长山终于转头,阴沉对峙柳矩,后者怡然不惧。

“啧啧。”

高台之上,柳丛谦笑眯眯的看着下面那热闹的二处擂台,那处未入门的擂台对他们来说只是娱乐罢了,重点还是柳象他们所在的擂台,万众瞩目的柳象和柳方物并无动静,那么最吸引人的就剩下现在僵持着的何清三人了。

“春晨,听说你和那旁系小子挺熟。”

柳丛谦笑呵呵道:“当年旁系出个二品天赋可真是不容易啊,没想到现在转上了体修之路。”

柳丛谦继续道:“不过看来这局势对他来说不怎么友好啊。”

柳春晨手指敲着桌面,一个柳长山尚且难缠,再加上一个丝毫不弱的柳矩,何清想要这第三甲的名额确实有些麻烦了。

不过一看到何清那至始至终皆无波无澜的平静脸庞,柳春晨轻声道:“这小子非常人,这擂台,有好戏看了。”

“哦?”

身材魁梧的柳丛谦摸着胡子,愈发好奇,柳春晨虽也是从旁系出身,但向来傲气,更别说如此欣赏一个晚辈了。

一侧的柳絮面无表情,静静看着擂台局势。

主席之上,柳承福双手叠放在拐杖之上,向着身边的柴空笑道:“你觉得此次大比擂台之上谁获胜几率最大。”

柴空沉吟一会,道:“柳象其一,柳方物其二,其三的话……我比较看好柳矩。”

“柳象么?”

柳承福点头,这些年来,柳象和柳方物的胜率约莫是6四开,他看向场上那佁然不动的普通青年,沉声道:“你为何看好柳矩。”

柴空答道:“心性尚可,不骄不躁,于此对比,柳长山倒是弱了一筹,这人向来独来独往,而且过于骄纵。”

柳承福点头,而后看向柳子真,笑道:“家主怎么看?”

柳子真微微一笑。

柳承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柳子真正看着场上那一袭白衣,了然道:“看来家主已有了判断。”

一旁的柳辰龙也觉察到柳子真视线,忍不住道:“那何清有何优势?退一万步说,体修止步于大成境界,何有前途?”

柳承福笑着摇头,道:“大长老可知四天前那一晚我等出行后,白老说了句什么吗?”

柳辰龙皱眉。

坐于首位的柳子真双手交叉,替柳承福回答道:“此子近妖。”

城府深沉的柳辰龙当即愣住了,这一介体修能得白老如此殊荣?

柳承福神色莫名,道:“家主,你宣布大比时,恐是忘了几句叮嘱,我柳家族人,且不可下死手死斗啊。”

直到此刻柳承福点出,几人才反应过来,当即面色有所变化。

“哈哈。”

柳子真大笑:“知我者,承福也。”

柳子真接着道:“我不如白老眼光,所以我想看看,这何清究竟有何能耐。”

柳承福淡淡一笑:“就是不知柳矩和柳青山,谁会率先出手了。”

何清稳立擂台之上,他低头卷着袖袍,一双双神色各异的眼睛汇聚在他身上并未让他有丝毫异动,依稀记得四年前的测试时,那个胆小怯弱的少年测出二品天赋时,也是这样的瞩目,当时的少年还会窘迫,还会害羞,但现在,重回这片记忆之地,青年早已心无波澜。

何清最后看了一眼擂台右方,和那老人四目相对。

老人重重点了点头。

“庆叔。”

何清收回目光,喃喃道:“我说过,没有人会再轻视我们了。”

“他们不会敬仰我,但是会畏惧我。”

何清仰头,长吐一口浊气。

前跨,用力,踏地,前冲。

何清如一道黑线,奔驰向那黄发青年,打破了三者僵持的局面。

“来得好!”

柳长山咧嘴狞笑,体内灵力冲天而起,劲风瞬间爆发,卷起四周尘土,前冲而去。

柳矩神色晦暗,摇摆不定。

“动了!”

柳春晨等人顿时凝目,柳承福几人也是瞬间将目光停滞在那片战场。

二道黑影重重撞在一起。

二只拳头硬憾。

“何清!”

柳长山咬牙怒喝,体内灵力如冲下悬崖的滔滔瀑布,强猛冲出,入门中期的灵力尽皆爆发,无匹力量瞬间倾斜:“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那缠绕着灵力的拳头光芒大放,厚重灵力几乎凝聚成液态。

相比之下,那看似瘦弱的另外一只拳头没有灵力缭绕,普通异常,却顶住了强横力量。

“你就这点本事么?”

何清嘴角一扯,手臂之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低吼一声,凶猛恐怖的千斤之力如脱缰猛兽,原本还处于僵持状态的柳长山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瞬间击溃,身形猛地倒飞出去,脚掌搽在地上,留下好几丈远的白痕,又蹬蹬后退十余步后方才停下,面色难看至极。

体修为尊,力量何其恐怖。

关注着此地的众人神色各异。

柳长山立马稳住身形,灵力覆盖全身,紧迫以待,然而预料之中的凶猛攻击并没有如约而至,在他那死死瞪大的眼睛中,一击之后的白衣青年落地后脚掌拧动,再度如暴冲而出的利箭,方向却是那满脸错愕的柳矩。

何清在半途中微微侧身,重重一脚踏地借力,速度竟然又快上许多,尖锐手肘对前。

柳矩一瞬之下立马回神,灵力凝聚身前,形成一堵屏障。

“彭……”

低沉的轰鸣声响起,紧接着便是令人心颤的碎裂声音,屏障之后的柳矩手掌交叉抵在身前,同时飞速暴退,减缓那股冲力。

速度奇快的肘击眨眼间便追上了柳矩,后者的身形也是倒飞出去,狼狈落地。

白衣青年傲然而立。

“何清。”

柳矩此刻的二只手臂都有些发麻,怒喝道:“你找死!”

本欲等何清和柳长山占据结束再视情况的柳矩怎么也没料到,何清竟然会主动出击,而且还是对战二人。

就算是柳象柳方物,也有几分把握能稳胜柳矩柳长山二人?

柳矩和柳长山相对而立,对中间的青年形成夹击之势。

“不用商量了。”

青年随意而立,淡淡道:“你们,一起上吧。”

举座皆惊。

何等狂妄,何等自信,何其嚣张。

“好,好,好!”

柳矩终于是沉下脸,暴掠而出,厉声道:“何清,那就如你所愿!”

柳长山身形一晃,也是夹杂着浓厚灵力席卷而来。

位于二人中心的青年手按刀柄。

世人对于龙刀,有一句极高评价。

何清此刻手握龙刀,也是在心头默念。

我于同阶无敌。

(临时有事,急急忙忙赶了一更出来,各位书友抱歉,明天补上。)

第十八章 我于同阶无敌

白衣白刀的青年挺拔如松,写意风流。

经上次一战,何清的名字已经在柳家内有了不弱名气,不少人对他这张脸庞记忆尤深。

何清目光四转,很快就寻到了那青袍白衫的老人,他微微一笑,而后收回目光,向着主席上的柳春晨拱手行礼。

在他初一登场时便觉察到,有二道针对性极强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此擂台上足足十七人,除却柳象和柳方物二个入门后期,柳矩和柳长山二个中期,剩下皆是入门初期。

“终于来了。”

柳长山拳头捏的嘎吱作响。

柳矩侧跨一步,意图明显,直指何清,三人隐隐形成对敌之势,囊括小半擂台,而在另外一半,柳方物和柳象相对而立,占据另外小半擂台,最后十二个入门初期则在最后圈子里,泾渭分明。

柳子真重新举手,喝道:“大比,即刻开始!”

战斗率先由另外一个擂台爆发,互相纷争,乱做一团,而这边的入门级别擂台上,相互观望,并未一开始就爆发激烈战斗。

柳象和柳方物各自而立,达成一致,静等场上战局。

黄发青年紧盯着何清,头也不转,却是对着另一侧的柳矩沉声道:“他是我的,柳矩你要抢我的猎物?”

柳矩淡淡道:“他伤了我的人,这笔债我是定要讨回来的。”

柳长山终于转头,阴沉对峙柳矩,后者怡然不惧。

“啧啧。”

高台之上,柳丛谦笑眯眯的看着下面那热闹的二处擂台,那处未入门的擂台对他们来说只是娱乐罢了,重点还是柳象他们所在的擂台,万众瞩目的柳象和柳方物并无动静,那么最吸引人的就剩下现在僵持着的何清三人了。

“春晨,听说你和那旁系小子挺熟。”

柳丛谦笑呵呵道:“当年旁系出个二品天赋可真是不容易啊,没想到现在转上了体修之路。”

柳丛谦继续道:“不过看来这局势对他来说不怎么友好啊。”

柳春晨手指敲着桌面,一个柳长山尚且难缠,再加上一个丝毫不弱的柳矩,何清想要这第三甲的名额确实有些麻烦了。

不过一看到何清那至始至终皆无波无澜的平静脸庞,柳春晨轻声道:“这小子非常人,这擂台,有好戏看了。”

“哦?”

身材魁梧的柳丛谦摸着胡子,愈发好奇,柳春晨虽也是从旁系出身,但向来傲气,更别说如此欣赏一个晚辈了。

一侧的柳絮面无表情,静静看着擂台局势。

主席之上,柳承福双手叠放在拐杖之上,向着身边的柴空笑道:“你觉得此次大比擂台之上谁获胜几率最大。”

柴空沉吟一会,道:“柳象其一,柳方物其二,其三的话……我比较看好柳矩。”

“柳象么?”

柳承福点头,这些年来,柳象和柳方物的胜率约莫是六4开,他看向场上那佁然不动的普通青年,沉声道:“你为何看好柳矩。”

柴空答道:“心性尚可,不骄不躁,于此对比,柳长山倒是弱了一筹,这人向来独来独往,而且过于骄纵。”

柳承福点头,而后看向柳子真,笑道:“家主怎么看?”

柳子真微微一笑。

柳承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柳子真正看着场上那一袭白衣,了然道:“看来家主已有了判断。”

一旁的柳辰龙也觉察到柳子真视线,忍不住道:“那何清有何优势?退一万步说,体修止步于大成境界,何有前途?”

柳承福笑着摇头,道:“大长老可知四天前那一晚我等出行后,白老说了句什么吗?”

柳辰龙皱眉。

坐于首位的柳子真双手交叉,替柳承福回答道:“此子近妖。”

城府深沉的柳辰龙当即愣住了,这一介体修能得白老如此殊荣?

柳承福笑着继续道:“家主,你宣布大比时,恐是忘了几句叮嘱,我柳家族人,且不可下死手死斗啊。”

直到此刻柳承福点出,几人才反应过来,当即面色有所变化。

“哈哈。”

柳子真大笑:“知我者,承福也。”

柳子真接着道:“我不如白老眼光,所以我想看看,这何清究竟有何能耐。”

柳承福淡淡一笑:“就是不知柳矩和柳青山,谁会率先出手了。”

何清稳立擂台之上,他低头卷着袖袍,一双双神色各异的眼睛汇聚在他身上并未让他有丝毫异动,依稀记得四年前的测试时,那个胆小怯弱的少年测出二品天赋时,也是这样的瞩目,当时的少年还会窘迫,还会害羞,但现在,重回这片记忆之地,青年早已心无波澜。

何清最后看了一眼擂台右方,和那老人四目相对。

老人重重点了点头。

“庆叔。”

何清收回目光,喃喃道:“我说过,没有人会再轻视我们了。”

“他们不会敬仰我,但是会畏惧我。”

何清仰头,长吐一口浊气。

前跨,用力,踏地,前冲。

何清如一道黑线,奔驰向那黄发青年,打破了三者僵持的局面。

“来得好!”

柳长山咧嘴狞笑,体内灵力冲天而起,劲风瞬间爆发,卷起四周尘土,前冲而去。

柳矩神色晦暗,摇摆不定。

“动了!”

柳春晨等人顿时凝目,柳承福几人也是瞬间将目光停滞在那片战场。

二道黑影重重撞在一起。

二只拳头硬憾。

“何清!”

柳长山咬牙怒喝,体内灵力如冲下悬崖的滔滔瀑布,强猛冲出,入门中期的灵力尽皆爆发,无匹力量瞬间倾斜:“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那缠绕着灵力的拳头光芒大放,厚重灵力几乎凝聚成液态。

相比之下,那看似瘦弱的另外一只拳头没有灵力缭绕,普通异常,却顶住了强横力量。

“你就这点本事么?”

何清嘴角一扯,手臂之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低吼一声,凶猛恐怖的千斤之力如脱缰猛兽,原本还处于僵持状态的柳长山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瞬间击溃,身形猛地倒飞出去,脚掌搽在地上,留下好几丈远的白痕,又蹬蹬后退十余步后方才停下,面色难看至极。

体修为尊,力量何其恐怖。

关注着此地的众人神色各异。

柳长山立马稳住身形,灵力覆盖全身,紧迫以待,然而预料之中的凶猛攻击并没有如约而至,在他那死死瞪大的眼睛中,一击之后的白衣青年落地后脚掌拧动,再度如暴冲而出的利箭,方向却是那满脸错愕的柳矩。

何清在半途中微微侧身,重重一脚踏地借力,速度竟然又快上许多,尖锐手肘对前。

柳矩一瞬之下立马回神,灵力凝聚身前,形成一堵屏障。

“彭……”

低沉的轰鸣声响起,紧接着便是令人心颤的碎裂声音,屏障之后的柳矩手掌交叉抵在身前,同时飞速暴退,减缓那股冲力。

速度奇快的肘击眨眼间便追上了柳矩,后者的身形也是倒飞出去,狼狈落地。

白衣青年傲然而立。

“何清。”

柳矩此刻的二只手臂都有些发麻,怒喝道:“你找死!”

本欲等何清和柳长山占据结束再视情况的柳矩怎么也没料到,何清竟然会主动出击,而且还是对战二人。

就算是柳象,也有几分把握能稳胜柳矩柳长山二人?

心性只认不差的柳矩此刻都忍不住怒火中烧,何清此举,实在过于狂妄,视他等于无物,他柳矩何时受过这种轻视?

座无虚席的观众台上更是嘘声阵阵。

“呵,骄狂小儿。”

高台上的柳絮终于是忍不住嗤笑出声,太有意思了。

体修在同阶对战确实占优势,可柳矩和柳长山也皆是族内优良种子,哪一个没有点手段后手?

柳丛谦摇头道:“春晨,你看好的这个小子,有点狂的离谱了,若我没看错,他这体修应该也就入门初期接近中期,借此想以一敌二,倒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柳春晨抿嘴不语。

他也没料到,本以为何清会暂避锋芒,至少也将一人斩落,却没想到这小子干脆利落的迎上了二人。

柳絮冷笑道:“难怪敢扬言宰了柳青山,如此性子,必败无疑。”

柳春晨淡漠扫了她一眼,不作理会。

在柳春晨的记忆中,这悄然而归的青年这三个月里展现出来的种种一切,并不像无知之辈,难道是真有底气?

擂台之上,柳长山和柳矩同时冲出。

双拳战四手。

体修的强横展露无遗,面对柳长山和柳矩的凶狠攻击,何清招架之余,仍有反击之力,招招到肉的战斗看的不少人热血沸腾,台下呼声渐响。

此处战场已经成为了焦点。

“柳矩!”

柳长山一拳轰出,被何清轰退三步,阴沉喝道:“二打一还僵持不下,你不要面子,我柳长山还嫌丢人呢。”

柳矩双手中凝聚着一团灵力,向着何清迎头拍下,后者一退避过,灵力在他之前脚下炸开,声势不弱。

一击落空的柳矩眼神闪烁:“好,那就先解决何清,我们两再论。”

各有心思的二人短暂达成一致。

见状,主席上的柳子真挺直身子,饶有兴趣,道:“玩了半天,好戏,终于要开始了。”

三人再度战在一块。

但此次柳矩和柳长山不再互相提防,全力出手,毫无顾忌之下,不复之前的僵持。

“砰砰砰……”

柳矩四肢缠绕着浓厚的灵力,大开大合,和何清激烈交战,而在一侧,柳长山如一尾潜藏毒蛇,伺机以待。

十几个回合眨眼便过。

柳矩手臂传来阵阵刺痛,和力量为本的体修硬憾着实不智,他瞥了一眼不远处骚扰等待的柳长山,心头一横,用力咬牙,体内灵力汹涌而出,护在心口,而后在一双双瞪大的眼睛下,竟然不去抵挡,选择了和何清以拳换拳。

何清顿时皱眉,但招式已出,若是变式,更是得不偿失。

无可奈何之下,二人只能以拳换拳。

“彭!”

二人的身子皆是倒飞而出,二人的胸口各自受了敌方一拳。

柳矩面色猛地一白,稳住身形,嘴角溢出鲜红,千斤之力落于肉身,何其可怕。

而何清也是蹬蹬倒退,胸口的白衣都被灵力绞碎,隐约露出那精壮的肌肉,锋利的灵力激烈摩擦之下,一道道细微血痕迅速浮现,染红附近的衣衫。

“就是现在!”

等待良久的柳长山神色阴狠,一跃而起。

一股股灵力在柳长山手掌之间凝聚,即刻成型,他身子高冲而下,重重落地,手掌上庞大的灵力尽皆冲入地下:“裂地岩!”

这是到目前为止,第一个出现在大众视线里的灵技!

柳家下品灵技,裂地岩。

入门武者皆能修行灵技,以特定方式催动灵力形成灵技,发挥比寻常强大数倍甚至数十倍的力量。

那本就庞大的灵力化为灵技,才方方站定的何清脚下猛地爆裂,尖锐虚幻岩石携带者呼啸之声窜出,后者双手抵于下方,挡住那灵力之岩,但巨力作用,整个人抛飞而起,炸裂的石块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划出一道浅浅痕迹。

半空中的何清根本无法借力。

“柳矩!”

柳长山即使不喜,但仍是厉喝一声。

柳矩并未迟疑,和柳长山同时跺地飞起,冲向那半空中的何清。

一前一后。

“糟了。”

柳春晨心沉到了谷底。

还是太托大了。

柳长山和柳矩都是年轻一代的扛鼎之人,二人联手,就算柳象也并非不可一战,这二人虽然心有隔阂,但皆是战斗丰富之人,联手动作毫无滞涩。

柳长山的果断凶狠,柳矩的强硬换伤,任何一个挑出来都足以让同龄人仰望。

柳丛谦叹息道:“若是单打独斗,那旁系小子未必会如此快落败,这体修确有可取之处,的确霸道。”

柳絮冷漠道:“骄兵必败。”

“结束了么?”

柳承福摩挲着拐杖顶端,看向那皱眉不语的柳子真。

半空之上,白衣人影被柳矩轰然一拳打落下地,身子重重砸在擂台之上,紧随其后的柳长山如坠落的流星,右脚朝下,灵力如燃烧而起的青色熊熊烈火,对着下方已经落地的青年跺下。

观众席上,青袍白衫的老人指甲已经扣进肉里淌血却仍不自知。

“家主。”

柳承福低喝一声。

下方副席之上的柳春晨已经豁然起身。

柳辰龙犹豫,也是轻声道:“家主,要死人了。”

柳子真紧紧皱眉,他此刻的目光并未停在擂台,而是在那观众席角落处的清癯老人处,而后者只是平静望着擂台。

观众席上已有惊呼此起彼伏。

要见血了吗?

仰躺在地的青年眼中是那迅速放大,迎面踩下的右脚。

遭受重创的青年此刻却露出刺眼笑意。

对。

就是疼痛,久违的疼痛。

已经有好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四年前时时刻刻都在忍受的疼痛了。

青年一脚踩在地上,身子往后滑行数米。

柳长山所踩地面瞬间炸裂而开,难以想象,如果刚才是何清的脑袋,现在就应该像西瓜一样爆裂而开了。

踩空的柳长山沉着脸。

都已经这样,何清还有余力?

柳矩从空中落下,站在柳长山身侧。

一身尘土的何清缓缓站起身,他探出手掌,用力的攥拳而后松开。

何清的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涌动,那是源自身子最本能的战斗记忆,那已经被唤醒的本能。

“不对。”

柳矩突兀的心头一寒。

再次对上何清双眼时,柳矩竟然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个落败之人根本不该出现的情绪。

战意。

一头紫发的女孩捏住旁边老者的袖子,轻声道:“白老,他的眼神好可怕。”

清癯老人轻抚女孩秀发,缓缓道:“紫菱,记住,离这个人远点。”

相对于另外二处喊杀震天的区域,这一片三人区域显得尤为寂静。

青年扯下手臂上的破碎袖袍,缠在拳头之上。

青年抬起头,向着二人突然咧嘴一笑。

下一刻,青年便暴冲而出。

柳矩和柳长山对视一眼。

“老子要彻底的碾碎你!”

柳长山猛地前冲,柳矩紧随其后,三人再度撞在一起。

何清一击凶悍鞭腿甩退柳长山,对面身后气势汹汹轰出一团灵力的柳矩,他只是转身,并未出击,而是作出了防护之态。

柳矩心头陡然一沉。

他携带着灵力的手掌印在何清胸口。

柳矩听到了何清的轻语。

“你会换伤,但会换命吗?”

柳矩死死盯着那被他一掌拍飞出去的青年,后者借力倒飞十几米,在空中喷出一口鲜血,然后霍然转身,竟是朝着那先前被他一脚鞭退的黄发青年。

身上血迹斑斑的青年纵步,急冲。

柳长山看着那飞冲而来的身影,心头终于升起一抹胆寒。

人影微侧,手肘向前。

“肘击!”

二人直接撞在一起。

“铁山靠!”

一肘之后,青年踏地,肩膀重顶。

鲜血洒在空中。

“该死!”

柳矩已经反应过来,急忙冲来,但是等他赶到的时候,那黄发青年已经如一只飘零的风筝般被顶飞出去,在地上翻滚好几圈方才停下。

何清脚掌拧地,腰身旋转,向着身后冲来的柳矩抬腿,挥击。

有无匹力量在这一刻倾斜而出。

“冲膝!”

飞扑而来的柳矩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砸落在地。

一身刺眼血痕的青年独然而立。

举座皆惊。

以一敌二。

观战的所有人柳家族人,无论身份地位,皆是心头震撼。

“赢了?”

柳春晨愣在原地,即使以他的定力,也忍不住有些发懵。

战局扭转的太快了。

柳丛谦舔了舔嘴唇,神色异样,道:“好果断,好气魄,好强横的肉体!”

何清那一整套连击,看的同龄人头皮发麻,也看的他们这些大成武者心惊肉跳。

“矩儿!”

柳絮难以置信的看着场上那败退的柳矩。

“不愧是体修。”

柳承福感叹道。

柳辰龙扫了一眼下方的柳春晨,再扫了扫那擂台上的青年,眼神微动,不知道在想点什么。

“呵。”

柳子真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他神色有些怪异,道:“看来我柳家气运鼎盛,人才济济啊。”

“嗯?”

柳承福有些意外的看向家主,然而下一刻,柳承福霍然转头,看向场上,有一道强横气息缓缓展露。

“入门后期?!”

本就因何清独斗二人而还在震撼中的人群再度瞪大眼睛。

纵使是一直观战的柳象和柳方物二人都倍感意外。

面容普通的青年撑着地面,慢慢站起身子,源源不断的灵力从他体内冲出。

“矩儿竟然跨入后期了?”

还在担忧的柳絮一怔,而后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幻。

何清盯着那重新起身的柳矩,一会儿后,他再度转身,看向更远处,那一头黄发的青年也是重新站起身,而这一次,在他的脚掌之下,有淡淡灵力盘旋。

“何清。”

柳矩擦去嘴角血迹:“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强,今天差点就栽在你手上了。”

柳矩面露异色:“说起来我这后期,还要感谢你们呢,否则我至少还得苦修半年才能突破。”

何清面不改色,柳矩微微眯眼,借此机会试探无果。

何清当然明白柳矩所指何物。

灵茶。

另外一边,柳长山扭了扭脖子,吐出嘴里血沫,狰狞笑道:“好,真好,何清,我可是为了你,特地吃足了一个月苦头,你要是不这么强,都枉费我花的心思了。”

柳长山前跨一步,胸口便是钻心疼痛,天知道骨头已经断了几根,但他仍死死忍着,早知如此,一开始就该底牌全出。

何清眯眼。

下一瞬,柳长山脚下灵力光华流转,身形飘忽,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身法灵技?!”

有人惊骇出声。

灵技有无数类别,但唯以身法灵技最为难练。

“影绝步……”

柳春晨面沉如水。

柳青山作为大成中期武者,之所以能和大成后期匹敌,很大程度上便是因为他那不知从何获得的身法灵技影绝步,没想到柳青山已经将这步法传授给了柳长山。

体修力量何其恐怖,但是身法一项,却是短项。

柳子真缓缓起身:“到此为止了。”

见状,柳承福几人也微微摇头,这柳长山和柳矩竟然还藏着如此底牌。

“不管怎样,这何清倒是个不错的苗子,大成体修,下师以下无敌,家族也可适当培养。”

柳子真负手而立,静等擂台上战局结束。

作为一家之主,他现在已经在思考之后的事情了。

比如如何处置柳青山,如何安抚何清,如何让事情圆满等等。

“唉。”

柳春晨长叹。

还是功亏一篑。

柳春晨看向观众席处那今天正装以待的老人。

因为是旁系出身,所以柳春晨对此更感同身受,当年的他在族内竭力时,也曾有一道殷切目光一直默默的注视着他。

“何清。”

气息雄浑了好几倍不止的柳矩沉声道:“认输吧,你于众目睽睽下打残我的人,我今日在大比上击溃你,我们二清了,我柳矩不想赶尽杀绝。”

脚踩虚幻灵力的柳长山则是冷笑一声:“想就这样完了?今天你必须丢点东西在台上,要么手脚,要么半条命。”

位于二人中间的青年轻吐浊气。

入门后期?

身法灵技?

一双双紧盯着的视线下,青年手掌覆上了腰间短刀。

这一刻,仿佛有一轻佻青年在何清身后浮现,随意而立,手按刀柄,潇洒风流。

恶洲无法人对于龙刀有一句极高评价。

此刻的何清手握龙刀,在心头默念。

我于同阶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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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震惊全场

柳长山眼中浮现狠辣。

何清还不愿认输,这对他来说再好不过了。

“也罢。”

柳矩灵力如滔滔江水,去势汹涌。

速度快到惊人的柳长山眨眼之间便出现在何清对面,凶狠一拳轰向何清脑袋,何清双手横刀身前,抵住那落下的劲拳,可是下一瞬,柳长山脚下光芒流转,身形陡然变幻,鬼魅般出现在何清身后,抬脚踹出。

太快了。

何清连转身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扑飞出去,只是还不等他落地,身后那道身影便再度变幻,竟然闪烁至何清前方,一记凶悍鞭腿猛然甩出。

重重遭受一记的何清又再次往后倒飞。

“好快的速度。”

在场上的柳矩尤为心惊,这影绝步强大如此,难怪能够让柳青山坐稳长老之座,有此速度,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还想追击的柳长山胸口一阵剧痛,拧眉捂着肋骨处,之前的伤势实在太重,他略作停顿,只能看着何清身子抛落在地,而后挣扎起身。

若是没有受伤,柳长山可以直接碾压他!

“何清。”

柳矩掌心相对,一团比先前浓郁数倍的灵力光团在迅速凝聚,冷声喝道:“结束了。”

青年只是一手握刀,一手擦去嘴角血迹。

刀不出鞘。

见状,柳矩微微摇头,手上声势浩大的灵力光团脱手,冲向远处的青年。

擂台微颤,剧烈的爆炸掀起了漫天尘土和灰雾。

入门后期的倾力一击。

柳矩面色微白,轻轻咳嗽,显然消耗不小。

“结束了吗?”

人群屏住呼吸。

待到尘土缓缓散去,一道浑身衣衫破碎的人影出现在众人面前,身上血流如注。

柳矩瞳孔微微一缩。

如此重的伤势,竟然还没倒下?

柳长山脸上涌上阴狠,强忍身体剧痛,脚下光芒流转,直指何清头颅。

柳长山突然心头一震,瞧见尘雾中何清脸庞上浮现的冷漠笑意。

坐在主席上的柳子真第一次面色大变。

满身伤痕的青年左手握着刀鞘,右手持刀柄,一抹寒芒乍现。

“拔刀斩!”

雪白短刀终于是出鞘。

弧形刀芒瞬间闪掠,柳长山惊恐撤步,一抹血线在半空中闪现。

“啊!”

痛苦哀嚎响彻整个擂台,一只断手抛飞而起,余下刀芒横扫全场,被囊括其中的柳矩死死瞪眼,疯狂涌出的灵力却在刀芒下如纸糊一般。

柳矩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轰!”

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在他身前,探出手指,捏碎了冲来的弧形刀芒。

柳矩喘着粗气,一身冷汗,满脸惊骇。

突然出现在场上的自然是柳子真,他能救下柳矩,但是却救不下那离何清只有咫尺的柳长山。

断掉一臂的柳长山倒在地上痛苦哀嚎,若非最后关头的影绝步,那道弧形光芒应该将他的头颅斩落了。

柳子真神色莫名。

场上青年缓缓收刀。

尽管满身狼狈,但青年依旧挺拔如松。

观众席上的老人颤抖起身,老泪纵横。

青年环顾四周,人们看向他的目光除了震惊,也多了一抹敬畏。

以一敌二,胜!

何清手拄刀柄,看着这处大擂台上剩下的几个入门初期沉声:“可还有人要一战否?”

不少人看出何清已经是精疲力尽,再无一战之力,可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开口。

擂台寂静一片。

何清向着柳象和柳方物微微拱手,轻声道:“那这大比第三名,我就收下了。”

柳象看了一眼那饱受摧残的半边擂台,而后对着柳方物笑道:“看来这一场大比最精彩的已经结束了,那我们就不拾人牙慧了,方物,这第一名就送予你了,我弃权。”

“多谢。”

柳方物红唇微动,微微行礼。

大比的前三甲都已决出,剩下的小打小闹也无关紧要了。

何清从擂台上一跃而下,走向练武场之外,在那出口,青袍白衫的老人已经等候在那,老人搀扶着何清,一老一少相伴而走,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内。

柳子真回了高台,重回位置上坐下。

“各位,看出点什么了没?”

柳子真依旧注视着下方擂台,但是众人的心思都已经不在其上了。

柳辰龙沉声道:“这次倒是老夫眼拙了,这小子在刀法上也有造诣,而且从上场开始就在凝聚刀意,可贵的是一直隐而不发,直到最后方才一招定胜负。”

叹了口气,柳辰龙继续道:“这个种子名额,是他的就是他的,别人也抢不走了。”

身侧的柳承福一语点出重点:“家主,这小子似乎对家族并无太大留恋。”

柳子真沉吟,片刻后淡淡一笑。

“承福,擢升柳庆为内家,位列主系族人。”

面容看似才过而立之年的柳家家主有条不紊的逐步吩咐道:“就此彻底废除柳青山长老身份,永守祠堂,不得踏出宗族半步。”

柳子真笑道:“他有没有流连我并不在意,只要柳庆还是柳家族人那就行了。”

柳承福抱拳应下。

柳子真手指对敲,目光环视,逐一在下方四人身上停顿。

年轻白首的柳琛斯。

面色苍白的柳弱。

以及那一直站在年轻一代顶端的柳象柳方物二人。

最后,柳子真似笑非笑的看着不远处的柴空。

“还有,承福。”

柳子真继续道:“你去和春晨交代一下,然后让他把消息给带去。”

柳承福一怔,旋即若有所思:“带一个消息还是二个?”

一旁的柳辰龙皱眉,连忙道:“家主,五人已够,不必再多添人了吧。”

“我意已决。”

柳子真干脆利落,柳辰龙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多说什么。

万众瞩目的大比在日落时分终于结束。

只不过这一届的大比,最耀眼的不再是那对年轻男女,而是换成了已经沉寂了四年的旁系族人。

何清。

这个名字在柳家内再度响彻传唱,一度直逼四年前的热度。

战柳矩,败柳长山,白衣白刀,何其潇洒。

柳家宗祠右侧厢房。

满地的破瓷碎木,被打碎砸毁的家具不计其数,此刻正坐在大堂椅子上的微胖老者神色阴沉的恐怖,在他右手边的床榻上,缠着厚厚绷带的黄发青年还在昏迷中,左手手臂齐根而断。

“何清,何清,何清!”

柳青山怒不可遏:“我当初就应该宰了你,我悔啊!该死,该死啊!”

柳青山恨得几乎咬碎一口牙齿。

永禁宗祠。

就算是大成武者,恐怕家族无重大变故也不会再启用他了。

这等于变相的冷宫。

若是等何清跨入登堂,甚至于跨入大成的时候,他柳青山会不会在宗祠内传出因病暴毙的消息,然后草草了之?

“不,不!”

柳青山倍感威胁,他发泄完之后,长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下师!”

柳青山咬牙切齿。

唯有下师,只有他跨入了下师境界,此事才有转机!

柳家东厢房尽头的茅屋内。

老人珍而重之的拿棉布将手上的碧绿色名额戒指层层包起。

在门口的院中树下,已经换上黑袍的青年双手抱着怀中龙刀,依靠树干。

何清低头看着大张的龙口刀柄,久久无言。

往昔的峥嵘岁月,历历在目。

今日一战,令他体内被压抑潜藏的本性,本能重新被唤醒。

“恶洲……”

青年默默心念。

他想那片残酷无情的土地了,在那片处处染血的冷漠大地上,有着他最亲密的人,有他最好的兄弟。

青年仰头长叹。

百善城,百善人,百善孝为先。

青年偏头,看着那个倚靠在门框上慈目望着自己的老人,微微一笑。

最后二年生命。

就这样吧,也挺好的。

第二十章 龙刀秦纪

三个月前。

东北,山水洲边境。

腰挎短刀的白衣青年站在树下,不时眺望远方,似乎在等待什么。

青年不复往常的轻佻模样,肃容以待,也特地换上了一袭高价从大元州芦花郡采购而来的极品蚕丝外衣,头发微整,显得干净利落。

“喂喂,再帮我看看,这个样子行不行,算板正了吧?”

佩刀青年吐了口唾沫,捋着头发,急忙道。

在他的脚边分别坐着二个青年,懒散靠着树干。

“哎,行行行,已经漂亮的跟花一样了。”

壮硕如熊的青年打着哈欠,无精打采的道:“纪哥,咱都等了二天了,无聊的紧啊。”

“死豹子。”

另外一边阴柔如女子的俊美青年骂道:“少唧唧歪歪,不愿意等就滚回去,又没谁强迫你来这里陪纪哥。”

“嘁”

胸口纹着一只仰头咆哮的豹头模样的青年撇了撇嘴,不以为然,这一幕若是让熟悉他的人看见,定要惊呆下巴,这只闻名西北三小洲的混世魔王,啥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这还是那个动辄就拆人骨头剁人手臂的西北凶豹吗?

比一些女子长得还要漂亮的俊美青年撑起身子,身躯修长,白皙五指挡在眼前,眺望了一眼一望无际的远方地平线,毫无所获。

“按理说不应该啊,从行程来说,从帝都出发,昨天就应该到这里了。”

俊美青年沉思了一会,皱眉道。

“应该个屁!”

豹头青年毫不客气的骂还道:“还小国士陆野狐呢,我看你就是个坑蒙拐骗破神仙,连算个行程都算不准。”

“滚滚滚。”

俊美青年不耐烦的骂道:“就你废话多,死一边去。”

“嘿!”

豹头青年一瞪眼,道:“骚狐狸,不服来打过啊。”

俊美青年撸起袖子,狠狠回瞪:“来啊,老子要是怕你就不叫陆术!”

东北智妖,陆家陆术!

以儒雅、阴柔出名的绝代智囊,竟然也会有如此粗鲁的一面,不知让那些迷恋他的南方美娇娘看到后会多少大跌眼镜。

“行了!”

短刀青年无奈扶额,道:“你们二个就不能消停点吗。”

“哼。”

二人各自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秦纪无奈轻叹,这二个家伙,从小掐架掐到大,就没一天是消停的,但若提起这二人,在东西北五小洲就是传奇人物,一个乔豹,号称小野豹,在自家地方就是无法无天的主,孩童时就带着自家恶仆连闯五小洲,搜刮各种金银财宝,调戏各家姑娘,奈何乔家在东西北五小洲的威名赫赫,无人敢有异议,许多家族叫苦不迭,到了少年时,乔家才把这个祸害丢到帝都的贵族学院,没想到仅仅二个礼拜功夫就被周夏那位亲下手谕,让乔家把这个祸害带回东西北,原因竟然是因为这小子胆大包天,才入学二个礼拜,已经揍了三个皇子,外带一帮高官贵族子弟,还顺带拐骗了一个公主。

乔家迫于压力,没有办法,只能把这家伙拽回东西北,让他在自家三亩地上瞎折腾。

一个乔豹已然如此,还有一个陆术更是让无数人头疼,他的连环计让陆家老祖宗都为之上钩,短短不到五年功夫,几乎已经掌握了西北三小洲所有势力的根底,并加以发展,将陆家手下的势力经营的固若金汤,被誉为野狐小国士。

如果他能够这样安安分分还好,可是一旦他和乔豹搅合在一起,二人互相配合,能把东西北六州都搞得乌烟瘴气,很多时候连地下霸主秦家都不得不出面来遏制这二个小家伙,若不是乔、陆二家是秦家的世交,恐怕他们二个早就被吊起来千刀万剁了。

这二人的名头在某种程度上,比恶洲无法地带的魔头名号还要来的唬人。

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二个无法无天的主,从小就老老实实跟在一人身后,而且还是东西北人们口中碌碌无为,毫不起眼的虎父犬子中的犬子。

按秦纪的话来说,秦家有一个秦旭就够了,他秦纪不需要荣耀加身,也不喜欢那些条条框框,但他的天赋,无疑是比秦旭更为出色的,否则也不会让秦判官从小就秘密培训。

秦判官直言不讳,想要秦纪当接手人,包括秦旭都没有意见,可后者就是不让他省心,小时候跟着族人征战四方,大起来更是干脆偷跑到了恶洲,一去就是六年,偶尔偷偷回家也只是逗留一番,只要提到接班一事就溜得飞快,这二年倒是不知为何,竟然一反常态的回了东西北,在三个月前,更是再不往恶洲踏入半步。

其中原因,恐怕就只有小野狐和乔野豹知道了。

“啊呜……”

乔豹实在无聊,他随手拿起边上摆着的白水晶精致盒子,盯着里面的一朵美丽白色花朵来回翻看打发时间,花朵美轮美奂,宛如一朵精致的工艺品一般。

“蠢豹子,你小心点!”

陆术一把从乔豹手里抢过盒子,毫不客气的骂道:“这可是纪哥亲自从雪山之巅采下的白骨雪莲,你要是瞎折腾坏了,就算给你十个头你也赔不起!”

乔豹罕见的没有反驳,这一朵白骨雪莲的价值极其昂贵,可遇而不可求,只生长在雪山之巅,那种地方,就算是大能强者上去了也得死一半,秦纪花了半条命方才找到这玩意拿下山。

只是因为她当初说见过一次这种花,觉得很漂亮。

秦纪说不来什么情话,也不会表达,他只觉得,她喜欢,那就给她吧,权当前几年未见的礼物和赔偿。

秦纪低头理了理衣衫。

仔细算算,也有一年多没见到她了。

走到外面去了,应该不会再和以前一样,还是那副怯怯的柔弱模样了吧,在帝都他可没办法再护着她了。

秦纪脑海里回想起二年前回来时初见她的那一幕,也正是从那一天起,他没有再去恶洲,也再没碰过刀。

因为她不喜欢刀剑,所以扬名整个恶洲的新生刀魁,二年都没碰过刀,他唯一一次破戒是在三月前,曲州边境,他那生死相伴四年的兄弟要回家了,他失去了一身修为,没人能会帮他了,他只能重提龙刀,送他最后一程。

去年的时候,她说她要去周夏的帝都,她要出人头地,不用再一直麻烦他。

可是阿,秦纪一直想告诉她,其实你不用这么努力,你不会连累我的,不过也对,你又怎么会想到,我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家伙,却会是整片东西北五小洲的霸主之子。

你应该更不会把我和恶洲那让人闻风丧胆的三新星之一的龙刀联想在一起吧。

秦纪甚至在想,如果她真的喜欢荣耀,喜欢富贵,除了无法掌控的恶洲,那么就算把这东西北五小洲送于她又如何?

这半壁江山千万里,我来捧给你做嫁衣。

只要你一句话,我秦纪说到做到。

“来了来了!”

小野狐突然起身,连忙把手里的白骨雪莲塞到李清手上,反身一脚踹在还坐在地上小野豹屁股上:“赶紧的,闪一边去!”

“哦哦哦。”

小野豹慌不迭的起身,而后朝秦纪握了握拳,怪笑道:“纪哥,加油!我们绝不打扰你们!”

小野狐和小野豹匆忙躲到后面的石头后。

秦纪正了正衣衫,遥望远处地平线上,有一马匹缓缓而来,马上坐着一袭红衣,婀娜动人,风姿绰约。

秦纪脸上笑容温软。

那是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展露出倾城魅惑的红狸吗?

那只怯怯弱弱,只会默默忍受的小红狸,也终于长大了。

马上的红衣女子小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娇美动人。

秦纪已经能看见她的清晰面容了,还是和记忆中一样,美得让人心醉。

突然,秦纪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望见了,那个红衣女子,并不是再对他笑,在马下,还有一人正在牵马而行,二人互相笑谈。

正在笑聊的男子突然发现女子不笑了,他疑惑的抬起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瞧见了不远处树下站着的男子,他手里还捧着那精致的雪莲。

“哦?”

男子笑道:“见多了女子等待良人归来,却很少见痴情男子守候呢,红狸,我和你打个赌吧,那位兄台肯定是在等他的挚爱。”

马上的红衣女子没有说话,男子没有在意,二人很快走到了树下。

“兄台。”

男子向着秦纪打了个招呼,笑道:“这花不错,你在等人吗?”

秦纪并没有再看马上的娇美人儿,而是直视着面前的男子,微微一笑,道:“是的,我在等我的女朋友,她还没有来。”

男子轻笑点头。

秦纪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马上女子,四目相接,毫无波动,他笑着问::“这是你女朋友吗?”

男子笑容如清风:“不是。”

顿了顿,男子继续道:“她是我未婚妻。”

秦纪笑了笑,他面色毫无波动,轻轻道:“是吗,郎才女貌,恭喜了。”

“谢谢你。”

男子礼貌微微俯身,继续牵马往前走。

马上的红衣女孩和马下的捧花青年擦肩而过。

他在笑。

前方不远处,男子回头望着那张动人美颜,道:“小红狸啊,你不让我送你到家,那就送到这边境吧,你往前走,我想看着你的背影消失再离开。”

他们右手方的石头后,陆术面无表情,手上青筋根根暴起,他死命按着乔豹的肩膀方才没有让后者冲出去。

树下的青年重新转身,还和之前一样,面朝地平线,静静等待着,在他身后,一抹红衣绝尘而去。

鲜艳异常。

等到二人走远离开后,石头后的乔豹猛地掀翻了陆术,浑身阴气一炸,如冲出笼的凶猛恶豹,冲向了树下的青年,被掀翻在地的陆术无意识的攥着手边的泥沙,神色异常的阴沉。

“纪哥!”

乔豹双手抓着秦纪肩膀,从喉咙里吐出声音:“这肯定有误会!我们去找她!问清秦!”

陆术从地上站起,不停的重复道:“对,对,肯定有哪里出问题了,纪哥,你别急,我立马去查,我马上去查,我肯定会查出来的,真的。”

秦纪捧着手上的雪莲,片刻后笑道:“没事,再等等吧。”

乔豹仰起头,深深的吐了一口气,他脖子上的青筋暴突凸起,有些狰狞。

陆术站在秦纪边上,声音都嘶哑了很多:“好,等,我们陪你一起等。”

日升月落,一夜时间眨眼而过,当天边再度出现一抹鱼肚白的时候,树下的青年不动如山的身躯轻轻抖了一下,身上的露水和白霜缓缓往下流。

他回头看了一眼枯坐一夜的二兄弟。

她没有来。

她没有再来。

秦纪低头看着手上的白骨雪莲,这号称永不枯萎的雪山花,在此刻竟然逐渐发黄、干枯。

秦纪转身,伸手拉起了树下双目发红的二人。

“花枯了,咱不等了。”

秦纪在笑。

枯萎的雪山花上,似乎有一滴晶莹的露珠往下滴落,像极了眼泪。

花枯了。

不等了,真的不等了。

三天后。

那一天的山水洲,下了一场世所罕见的暴雨。

在那权柄滔天,牢牢掌握着东西北六小州的霸主家族院落内,一个青年跪在院中地上,垂落的雨幕几乎把要将他吞噬。

阴沉黑幕下,大厅里站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在厅内深处,高大中间椅前站着一个腰挎三把刀剑的高大中年男子,他背对众人,面朝墙壁上挂着的九头麒麟画像。

所有人缄默不语,气氛沉闷。

跪在庭院内的青年解下身上短刀,放在身前,他俯身重重磕了三个头,最后一个长贴于满是雨水的冰冷青砖上,好片刻方才抬起头。

“爹,孩儿心意已决,我要去帝都,这些年来,孩儿一直没给您添过乱子,这一次就当这十九年来唯一的一次任性吧。”

青年缓缓从地上站起身,三叩之后又是重重一躬:“对不起,不孝子给您丢脸了。”

青年转身,走向了身后的大门。

腰挎三把刀剑的中年男子手掌微微一摆,厚重嗓音响起:“拿族谱来。”

他身下一人一愣,喉咙上下滚动,却不敢多迟疑,匆忙取来一本厚厚族谱。

能在这个时候站在厅内的,无一不是秦家最精锐最嫡系之人,他们在此刻都面色大变,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个用了三十年打拼出东西北五小洲江山,和商圣段双重并称为二熊之一的的男子,语调一直很平缓,很冷静:“走出这扇门,秦家再无秦纪一人。”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家主,不可啊!”

“家主,还望息怒!”

“这万万使不得啊!”

男子腰间的三把刀剑自动出鞘,一瞬之间,整座大厅似乎都成了剑海,到处是虚无剑气和剑影。

所有人都闭嘴了。

他们跟在这个男子身边这么多年,征战一生,比谁都知道秦阎王这三个字究竟代表什么。

暴雨之下的青年仰起头,豆大的雨滴狠狠砸落在他身上,很疼。

他睁不开眼睛,但眼前却似乎浮现了那张动人娇颜,一颦一笑,还似当初。

“不等了。”

青年义无反顾的推开门:“我真的不等了,我来找你。”

秦三刀手上的毛笔,也重重的划掉上族谱上的秦纪二字。

当日,秦家小少爷暴毙身亡的消息传遍东西北五小洲,秦旭正式成为秦家继承人。

与此同时,一个一无所有的青年在那一日启程,前往万里之外的南方三大洲之首的周夏洲。

而他即将面对的,将会是掌控周夏四百岁月的周夏皇室。

因为那个牵马青年,是当今的周夏太子。

但他仍旧义无反顾,孤身出北部。

“我愿你是那只刺猬,我予你柔软的怀抱,你予我鲜血淋漓的爱。”

(本来是打算码热血小白文的,当时思虑再三,想尽全力在小白文的基础上去塑造人物,添加剧情,不再是单纯的爽文,这一步对老青年的挑战很大,非常大,说不定一不小心就写崩了,但是老青年还是想尝试一下,若有问题之处,还望各位读者海涵。)

第二十一章 柳恒白

大比已经落幕了三天。

何清之名,响彻柳家,成为继柳象和柳方物外的年轻一代第三人,甚至不少人认为他能与二人一战。

毕竟就连突破到后期的柳矩也败于其手,还外加了一个柳长山。

何清再次万众瞩目。

只不过这一次的他和四年前相比,已是荣辱不惊。

在柳家的一处高耸楼阁内,面容普通的青年盘腿而坐,身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小把茶叶,他默默的盯着那些茶叶,身上不少地方还缠着绷带,皆是三天前的战斗留下的余伤。

在青年对面,神态雍容如贵妇人的三长老柳絮闭眼不语。

整间屋子里只有香炉内淡淡燃烧升腾的熏香味弥漫。

过了许久,柳矩终于开口道:“祖母,我们把这些茶叶还回去吧?”

三长老柳絮缓缓睁眼。

柳矩叹道:“已知的并不可怕,但像何清这样的对手,才是最令人担忧的,他刚回来的时候,修为尽失,前途尽废,谁能想得到他突然就掏出了个体修的身份,这也就罢了,但这才短短多少时间,他就展露出了如此强大的实力,我有种感觉,每一次自认将他逼到绝路的时候,他都能再给你送上一份惊喜。”

柳矩苦涩道:“这样不可预料的对手,我实在不愿继续招惹。”

柳絮双手叠放,沉默一会,缓缓开口:“矩儿,你知道吗,族内一直对你评价很高,并非你的实力,而是你拥有着远超同龄人的心智和判断,在这一点上我始终相信你。”

换上一身宽松长袍的柳矩笑容微苦。

柳絮捻起桌上茶叶,话锋一转,道:“你说的没错,何清展露的越多就越让我们心惊,但是这是不是也从侧面反应了一点,就比如这茶叶,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判断,这有很大可能性就是何清的,他也知道此物功效,而非他对外所说的只是从大元州随意捎回来的?”

柳矩看着自己的祖母,欲言又止。

柳絮摇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四年前失踪的何清,究竟经历了什么?现在还有人会相信他被奴隶商人抓去的鬼话吗?”

柳絮来回拧转手上茶叶,郑重道:“此物价值之大,非同小可。”

“祖母。”

柳矩沉声道:“我还是坚持刚才的想法,把这茶叶还给何清,表露我们的善意,从此再无瓜葛,从这些天的接触看来,只要不去招惹到何清,他是不会执着报复的。”

跪坐在蒲团上的贵妇人挥手道:“矩儿,你去休息吧,我好好想想。”

柳矩只能起身行礼告退。

沉香缭绕,小屋内只剩下那曼妙身躯独坐。

柳家的东厢房偏僻尽头,今日迎来了二人。

二个在柳家举重若轻的大人物。

丝绸大衣男子已经来了许多次了,轻车熟路,但那拄着拐杖的二长老还是头一回到此,待他们走近小院时,木门轻开,披着黑袍的青年捧着茶具走了出来。

“春晨大哥。”

何清笑着打了个招呼,将茶具放在石桌上,而后才向二长老微微行礼:“见过二长老。”

柳承福笑呵呵的坐下,道:“何清啊,说句实话,别说年轻一代,就算是整个柳家,在见到像我们这等身份的长老时,也没有几人能像你一样风轻云淡。”

对柳春晨的时候,何清好歹也有些许于长辈的尊重,但对于其余族人,无论实力,无论辈分,何清好像都是以平辈相交相谈。

放在普通族人身上,这恐怕已经算是大不敬了。

“二长老过誉了。”

何清不卑不亢,笑着替二人斟茶。

柳承福并不打算在这上面做文章,看了一眼柳春晨,后者会意,笑着将族长对柳青山的处罚传达给了何清,也包括对柳庆的擢升等等。

“多谢家主。”

何清拱手道谢,礼仪是到位了,但是到底是不是真心的就不知道了。

待柳春晨说完,柳承福才笑道:“还有一件事,本来我是打算交代给春晨的,但是转念一想,还是亲自前来吧,毕竟你何清现在也算柳家名列前茅的天才人物了。”

何清微笑道:“二长老谬赞了,何清洗耳恭听。”

一旁的柳春晨也微微凝目,心头略微有些猜测。

柳承福清了清嗓子,缓缓道:“你们应该也见到了,族里这次大比回来了不少人,该回来的,不该回来的反正都来了,当然了,这些人可不是冲着你的名额来的,一个曲之学院的名额虽然重要,但还不至于如此劳师动众。”

柳春晨和何清对视一眼。

猜对了。

重头戏到了。

柳承福笑眯眯道:“你知道前不久我和家主还有白老深夜出门,究竟做什么去了吗?”

这位久不在家族的二长老并不打算卖关子,接着道:“上瘟疫丛林外围去溜了一圈,顺带还和一些老朋友干了一架。”

何清不明所以,一旁的柳春晨却是面色猛地一变,道:“消息确认了?”

“对。”

二长老点头道:“城主府那边已经找到了一块小碎脉,主脉必然在瘟疫丛林内。”

柳春晨神色凝重,随后见到何清一头雾水的模样,解释道:“何清,你可听说过灵元石?”

何清目光微动:“瘟疫丛林内竟然有灵元石矿脉?”

灵元石,是一种只在大成以上方才可用的奇异矿石,简单来说,和灵茶其实差不多,但论起珍稀程度的话,那灵茶算是这灵元石的祖宗。

天地造化不可捉摸,一些天地灵力极度凝聚的地方,经过日积月累的变化,灵力融入普通石头内,化成灵元石,武者可靠这灵石修炼,但那些驳杂的天地灵力只有大成武者才能勉强吸收炼化,想要真正的发挥它的作用,一般都得达到下师。

所以在这一点上,灵力柔和,而且灵力蕴含胜灵元石数倍的灵茶才会如此珍贵,就算是未入门武者都能吸收。

有灵元石的地方,必然有矿脉。

“没错。”

柳承福摸着拐杖头,道:“前不久城主府、齐家还有我们,总共八名下师在外围稍微松了松筋骨就惹怒了丛林深处的那二只畜生,真要打起来,估计我们全上都够呛。”

柳春晨皱眉,道:“那一对四尾岩猫确实麻烦。”

瘟疫丛林算是百善城周边的险地之一了,这片小丛林和古林山脉接壤,算是古林山脉内为数不多能够威胁到下师级别强者的地方。

这其中最大的原因便是丛林一直被一公一母二只岩猫霸占着,二只岩猫皆已有四尾,相等于人类的下师武者,其中的那只三尾公猫更是已经到达下师中期,甚至隐隐有触碰到后期的迹象,这二只岩猫守在那,再加上瘟疫丛林里的天然毒气屏障,就算是百善城内所有势力的下师倾巢而出,也难以在它们手上讨的好处。

“这二只岩猫领地意识极为敏感,别说下师,就算是一名大成武者只要被它们捕捉到气息都难逃追杀,所以这些年来,只有一些入门武者,或者几个胆子偏大的登堂武者才敢去瘟疫丛林,只要不刚好撞进它们的巢穴,二只岩猫不太会大动干戈。”

柳春晨皱眉道:“百善城里其实早就有传言瘟疫丛林内可能有灵元石矿,只是这些年进入瘟疫丛林的人修为都不高,也没人能拿出真正的实物来证明,所以一直不了了之。”

“对。”

柳承福笑道:“城主府得到消息其实已经有半年了,但是他们根本没法吃得下这块蛋糕,所以邀了我们和齐家,打算大家都出力,平分一下这条矿脉。”

柳承福看向那满脸平静的何清。

柳春晨反应过来,道:“难不成……”

二长老点头答道:“没错,有岩猫在,骨干力量进不去,所以这一次的平分,就得靠这些小家伙了。”

柳承福伸出三根手指,道:“三家各派出家族年轻一代的精英,前往瘟疫丛林寻找主脉,另外得提一句,现在这条矿脉,已经被瓜分成十个份额了。”

“城主府的意思很简单,消息是他们确定的,他们实力也是最强,所以可以出人出力,也不和我们柳、齐二家再争了,他们只要三成份额就行,剩下的七层,由我们二家自己决定。”

“我们二家的商议结果是,这七层里面,有一层份额是谁的族人先确定主脉位置便交予谁,剩下六层,靠拳头。”

闻言,柳春晨疑惑道:“我们和齐家实力相差不大,如果开战,恐怕会是一场耗时耗力的持久战,得不偿失啊。”

顿了顿,柳春晨突然就看向了何清,反应过来:“族内的意思,这份额也交予他们?”

柳承福郑重点头。

“天哪。”

柳春晨方正脸庞上涌上惊色:“这可是一条价值连城的灵元石矿啊,归属权竟然交由后生晚辈手上。”

“没办法。”

柳承福叹气道:“如果开战,那正好是城主府最愿意看见的情况,他巴不得我们二家互相拼杀,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原来如此。”

柳春晨恍然,道:“难怪连柳弱都被召回了族里。”

柳承福笑眯眯的看着何清:“何清,族里希望你能和大家一起前往瘟疫丛林,替家族争取这条矿脉,当然了,家主已经吩咐过了,只要能争取到二层以上的矿脉,你们这一行所有人,以后皆能免费使用开采出的灵元石,在未到大成前,也可以将每年卖出去的灵元石利润抽取一块出来分给你。”

听到这等许可,就算是柳春晨眼中也涌现了艳羡。

灵元石对于大成武者以上的强者来说必不可缺,柳春晨若是能有足够的灵元石,都有信心能冲击下师,可惜这玩意实在价格高昂。

在二人的注目下,何清却是皱起了眉头。

柳承福笑容缓缓收敛。

“你不想去,对吧?”

柳承福轻声闻道,一旁的柳春晨也有些愕然。

何清并没有避讳自己的想法,回答道:“是的,二长老,我对于这些身外之物没有太大意想。”

柳春晨张了张嘴,忍不住道:“何清!你知道那是多大一笔财富吗?光是每一年的利润分红,也是一笔天文数字啊!”

何清继续道:“我知道,但是瘟疫丛林也是何其危险之地,连下师武者都不敢深入的地方,我们这些小家伙冒冒失失的闯进去,能有多少生还几率?我何清这个人比较怕死。”

何清起身,向着柳承福拱手道:“还望二长老见谅,族内年轻一代优秀者众多,我何清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柳春晨默然。

柳承福也是站起身,缓缓道:“行,那我明白了。”

柳承福转身缓缓离去。

“唉……”

柳春晨犹豫,迟疑一会,劝道:“何清,这可真是一笔泼天富贵啊,你以后修炼方面,少不了用钱,而且你此次拒绝,以后再想使用家族资源,那可就难了啊。”

何清肃容道:“春晨大哥,说句心里话,我现在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多陪陪庆叔就已经是我最大心愿了,至于这些钱财外物,我真无太大念想。”

柳春晨一怔,而后苦笑不已。

“行。”

柳春晨惋惜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自便吧。”

何清迎送柳春晨到小路口,待到柳春晨走远后方才回到小院。

走在路上的柳春晨快步追上前面的柳承福,见到后者并无什么发怒的迹象后方才略松一口气。

柳承福拐杖轻轻点地,慢步而行,笑道:“春晨,你年轻的时候有何清现在的思想和定力吗?”

对于大长老都无敬仰的柳春晨对于眼前这位常年在外的二长老却很是尊敬,当即回答道:“怕是没有,这小子自从四年前一别,就像脱胎换骨了一样,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柳承福微微点头:“是啊,此子近妖。”

“啊?”

柳春晨一愣,有些意外。

柳承福没有多说,而是接着道:“钱财富贵不能动他心,他对这家族也没有太大留恋,这件事,有点难办。”

柳春晨没有在这上面多言。

柳承福并未往家族里走,而是向着大门而去,淡然道:“好在事先就料到可能会出此情况了。”

这位家族的执法长老心生疑惑,不过等抬头看见门口那坐在椅上上的风霜老人时,顿时明了。

二个加起来年岁早已过了百岁的老人在门口交谈,期间大多数都是拄着拐杖的老人在嘘寒问暖,年迈柳庆畏首畏脚,二人足足聊了半个时辰后,柳承福方才回身向着族内而去,留下面色复杂的老人站在原地。

办完事情的柳承福慢吞吞的往族内深处走,路上碰见的族人皆是停步恭敬行礼,老人笑着逐一应过点头,过了片刻,终于走到了家族议事堂。

身着青衫的柳子真站在大堂里,负手而立,凝视墙上猛虎壁画。

“办完了。”

柳承福走进大堂,随意道:“到底去不去,就看柳庆的话能管几分用了。”

柳承福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瞥见不远处的雍容贵妇,感叹道:“柳絮也在啊,算起来你我也相差不了几岁,我都成了糟老头子,你还风华依旧。”

三长老柳絮并没有笑容,只是轻轻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柳子真的手边桌子上,摆着一小堆茶叶。

气氛略微有些诡异。

柳承福目光投向了前方的男子,后者缓缓转身,捻起桌上的一片茶叶,向着二长老徐徐道:“承福,你还认识这东西吗?”

柳子真屈指一弹,手上茶叶飞向了柳承福,稳稳悬浮在后者面前。

柳承福疑惑伸手,茶叶入手的时候,老人那张始终不动于色的脸庞在这一刻涌上了一抹难以置信。

“这是……灵茶?

————

面色变幻不定的柳承福听完柳子真的叙述。

“怎么又是他。”

柳承福来回翻转手上茶叶,确认无误,就是灵茶,当下神色便很是古怪。

“家主,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柳絮开口询问道。

柳子真答道:“此物名为灵茶,效用和灵元石差不多,但是这东西和灵元石的比例差不多是一比一千。”

柳絮红唇微张,震惊异常。

就算已经对这东西有了极高的猜测,但还是没想到,此物竟然这么稀奇。

一千斤灵元石比一片茶叶?

百斤灵元石就能提炼一颗灵元丹,那岂不是说这一片茶叶就是十颗灵元丹,那这一把茶叶又得多少钱?一斤茶叶,那岂不是天文数字?

一想到柳矩消耗了至少半斤茶叶,柳絮便心头阵阵发堵。

柳子真神色异常深沉,道:“承福,你说这小子之所以看不上灵元石矿,会不会是因为他手上有这灵茶的缘故?”

柳承福头一次眯眼,如睡醒的老狮子般,浑浊双眸内闪过一抹精光:“把灵茶拿来给柳庆泡茶,他如果不知道这灵茶的价值还好,如果他是知道这是灵茶的话……”

柳絮手掌下意识捏紧。

这事情有点超乎控制了。

“呵呵。”

柳子真古怪笑道:“有点意思,不,很有意思,真的是太有意思了。”

门外走进一道人影。

“大长老,你怎么看。”

柳子真看向走进来的大长老柳辰龙,问道。

在柳家名面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柳辰龙先是看了一眼柳絮,再轻瞥那柳承福,缓缓坐到首位下的那个尊贵位置,随手捻起一片灵茶,放于掌心,茶叶瞬间枯黄飘散。

“是的,没错啊,就是灵茶。”

柳辰龙有些陶醉那种毫无杂质的灵力,轻吐一口浊气后方才淡笑道:“家族,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太过紧张了,你好像忘了我们为什么会认识此物了。”

另外二人一怔。

“白老!”

柳子真和柳承福异口同声。

“我去看看。”

柳子真收起桌上其他灵茶,跨出一步,身形瞬间消失,柳辰龙拿起边上一杯热茶,轻口小抿。

柳家西边宅院。

小院之内,一头紫发的倩丽人影坐在院中秋千上,逗弄着怀里的雪白小兽,有一道微光闪烁,一袭青袍的柳子真出现在小楼门外。

“白老。”

身份尊贵为一家之主的柳子真此刻只是站在门口轻呼,过了一会,小门打开,柳子真跨步入内。

屋里的家具古朴简单,不远处的蒲团上,清癯老人盘膝而坐,静心打坐,见到柳子真前来,也并未睁眼起身,缓缓道:“家主匆忙前来,有何要事。”

柳子真将手上灵茶呈放在清癯老人面前。

清癯老人沉默一会,问道:“这灵茶从何而来?”

柳子真将事情又叙述了一遍。

“何清……”

老人念叨一遍。

“当年曾见过白老使用此物,所以特此来询问,此物实在珍奇,所以特地前来。”

柳子真开口说道。

老人站起身,敛起面前的一小堆灵茶,走至不远处的小桌旁,打开一个古旧茶盒,里面竟然是和这一模一样的灵茶,足有一斤往上。

老人握着那些灵茶,看着窗外,紫发女孩无忧无虑的和小兽戏耍。

过了一会,老人平静道:“家主,此物确实是我的,盒内少了许多,现在想来,应该是被紫菱偷拿出去,赠与外人了吧。”

即使以柳子真的定力此刻都忍不住脸皮微抽。

这么珍贵的东西,就这么随便放着,还被自家女儿偷偷拿走赠人,这位护族长老的心得有多大?

“原来如此。”

柳子真笑道:“那我就明白了,如此珍贵之物,还请白老好生看管呀,落在他人身上,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柳子真转身离去。

柳恒白站在窗口,凝视外面的紫发女孩许久,片刻后推开门,走至小院内。

“紫菱。”

清癯老人向着女孩招手。

“嗯?”

俏丽女孩笑嘻嘻的跑了过来,道:“怎么了白老?”

柳恒白将柳子真先前送来的一小点灵茶放在袋子里递给了紫菱,道:“把此物给何清送去。”

紫发女孩瞪大美眸。

“何清?”

紫菱百思不得其解:“白老,不是你才说让我远离他的吗,现在为什么还要送他灵茶啊。”

柳恒白揉了揉女孩秀发,笑道:“去办就行了。”

“噢。”

紫发女孩应下,接过袋子。

清癯老人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随后低下头,喊住刚想离去的女孩,道:“紫菱,你早就跨入中期了吧?”

紫菱皱了皱挺翘琼鼻,露出二颗小虎牙:“嘿嘿,什么都瞒不过白老,不仅是中期,我甚至都感觉已经摸到后期屏障了。”

老人点头,随后道:“那你这几天准备准备,一周后跟着族人和何清去瘟疫丛林。”

这次紫发女孩是真的惊愕了。

“别吧,白老。”

紫发女孩苦着脸,道:“我不想去那种脏兮兮的地方,我能不能不去啊。”

紫菱抓着老人的手臂撒娇,腻声道:“白老!”

老人认真道:“别闹,必须得去。”

紫发女孩大眼睛骨碌碌的转着,老人轻敲前者脑袋:“不许耍花样,必须得去。”

听到白老这般认真语气,知晓后者脾气的紫菱只苦兮兮的应下。

老人目送垂头丧气的女孩离去。

“何清,何清。”

清癯老人再度重复一遍这二个名字,眼中并无寻常老人的浑浊,而是漆黑一片,深邃如浩瀚星空。

天性无忧的紫发女孩在行走路上已经将刚才的忧闷扔到了脑后,和五毒兽小跑闹着奔向东边厢房,片刻后,那栋茅草屋便出现在眼帘中。

紫菱方才走近,便能听到茅草屋里传出柳庆的声音。

柳庆坐在屋内长凳上,不远处的灶台处,青年正在升火切菜,来回忙碌。

“清儿,刚才二长老来找过我了。”

柳庆神色复杂,叹道:“二长老人很好,也从来不会瞒我们,他把利弊都仔仔细细的跟我说了一遍,你真的不愿意去吗?”

柳庆并没有等青年回话,而是接着道:“说实话,老庆叔也不希望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但是啊……”

柳庆内心挣扎,道:“我们到底是柳家族人,是柳家的一份子,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在家族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如果后退,是不是真的不太好?”

青年停下手上的活,转过身,双手反撑着灶台看向柳庆。

柳庆轻轻道:“清儿,我很纠结,其实老庆叔心底是不想你去的,为人父母哪有希望自己儿子去涉险的,自私就自私点吧,难道那些族人还敢当面戳我们脊梁骨吗?”

说到这,柳庆忍不住笑了:“就现在,他们也不敢这么做了。”

青年笑容和煦。

柳庆叹气继续道:“听说这一次很重要,是一条很重要的矿脉,而且如果你去了,成功了,以后修炼上的钱财啊资源方面就不必再操心了,族内都能帮你解决,这么一想,好像有利的地方还是很多的。”

青年洗了洗手,坐到老人身边,听老人的碎碎念念。

老人满脸欣慰的看着眼前的青年,道:“现在想想,就跟一场梦一样,连家族都要来询问我们的意见,找我们帮忙了,说明我的清儿真的有大出息了。”

老人轻拍青年肩膀,道:“清儿,老庆叔也教不了你什么了,但是这么多年来,老庆叔一直遵守着几条原则,其中一条,你可以想想看老庆叔说的对不对。”

“家族确实对我们没有太大帮助,也没有对我们爷俩有什么救助,但换个角度来想,柳家族人那么多,我们还能混口饭吃,是不是已经很好了。”

“人啊,要学会满足,我现在就挺满足的,而且,若无宽恕,生命将被无休止的仇恨和保护所控制,对吗?”

饱经人世风霜的老人缓缓道:“老庆叔不知道这是不是对的,但至少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虽然也过的很苦,但从来没有后悔过。”

老人看向门外走过来的紫色倩影,低下头,最后道:“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上,我希望你好好待在家里,站在柳家族人的角度,我希望你能去,决定权在你,无论怎么样,我都支持你。”

何清点头:“庆叔,我明白了,我会好好考虑的。”

“好。”

老人笑着指了指已经在小院外站着的靓丽倩影,努嘴道:“找你的吧?”

何清走到院外,心头倒是有些意外。

“何清。”

女孩手指轻捋耳边秀丽紫发,将手上的东西递了过去:“这是白老让我给你的,对了,你不去瘟疫丛林吗?白老才说让我跟着你们一起去。”

何清接过袋子,沉默一会,扬起一个灿烂笑容:“去,当然去啊。”

“成。”

女孩随意道:“那到时候见。”

女孩并未闲聊,抱着雪白小兽哼着小曲离开。

她并未见到,在她转身的那一刻,身后那拿着袋子的年轻人指甲已经抠破了手上的袋子,几乎嵌进肉里。

青年也未回头令身后老人见到他的异样表情,他只是轻声来回念叨着一个名字。

“柳恒白……”

第二十二章 生灵之灾

何清想到了很多可能,也预设了许多结果,但怎么也没料到,这灵茶会以这样的方式回到他手中。

他本以为柳子真等人会为此亲自而来,再不济也是柳絮上门盘查。

何清反手收起灵茶。

吃完饭后,何清洗干净碗筷,擦好手道:“庆叔,我到春晨大哥那边去一趟。”

老人笑着点头,走近后替何清拍去身上灰尘,道:“去吧。”

何清离开家里,直奔族内柳春晨的住所而去。

“决定了?”

听闻何清答应,柳春晨有些惊喜。

何清笑着道:“去搏一搏吧,毕竟是一条灵元石矿。”

“好。”

柳春晨开怀大笑,随后郑重道:“不过瘟疫丛林也确实很危险,再加上这一趟还有齐家和城主府的人,你千万要小心。”

何清应了一声,旋即问道:“春晨大哥,向你打听个事呗。”

何清缓缓的说道:“那位护族长老柳恒白,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柳春晨沉吟一会,道:“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何清不慌不忙,慢慢道:“这不是挺好奇的吗,毕竟他也救过我的命。”

从小在家主土生土长的柳春晨思量许久,方才道:“说句真的,其实我对白老了解不多,他平日深入简出,我们这些长老都很少见到他,现在想起来,白老这个护族长老已经当了有三十多年了吧。”

柳春晨继续道:“我依稀记得,白老是突然回到家族里的,而且他一回来就已经是下师修为了,我那个时候比你大不了多少,天赋还算出众,所以才知道这些事。”

柳春晨回忆道:“白老从成年起就一直在外闯荡,因为多年没有音讯的原因,连族谱上都已经印上死亡章了,说起来,在当时那一代,白老的天赋其实不算太好,所以也无人关心问津,他回来的时候刚好赶上护族长老推选,他一人连败三人,连希望最大的柳辰龙都不是他对手,那时候的老族长就直接定下了他的长老身份,延续至今。”

说到这,柳春晨不禁笑道:“所以你发现没有,家主要和白老商议事情的时候,柳辰龙绝对不会出现在附近,我们这位大长老对于三十年前的事还一直耿耿于怀,因为白老的缘故,他只能屈居大长老之位了。”

“原来是这样。”

何清若有所思。

柳春晨摊手道:“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再多也没有了。”

“多谢大哥了。”

何清感激道。

“哈哈,没事。”

柳春晨笑着道:“你要真感谢我,那就在瘟疫丛林多出点力吧,不瞒你说,我之所以希望你去,也是有些私心的,如果家族能够得到这条矿脉,对于我们这些大成武者来说以后就不用拘于资源短缺的困境,只要有充足的灵元石,冲击下师也未尝不可。”

柳春晨感叹道:“下师这一关,实在太难了,像二长老,年轻时多么意气风发,在那个年代,他的人气和地位不会比现在的柳象差,但就是下师这一关堵住了他,不如他一辈子的的柳辰龙后到先进,跻身而入,成为家族核心,否则二长老也不会选择外出掌管对外之事。”

何清眼神微动。

看来这家族的高层也并非想象中的铁板一块。

何清和柳春晨交流许多,也知晓了族内的不少密事,待到明月高挂,何清方才告辞离去,等他回到家的时候,老人已经熟睡了。

何清翻身上了屋顶,仰躺在草屋上,入目是皎皎明月和灿烂星光。

一会后,何清手掌一翻,界物显现,一本枯黄古书出现在手上,古书的材质很特殊,异常坚韧却很是轻薄,在封面上不知是用何笔墨写下的二字,竟然会微微流动。

毒经。

如果说何清手腕上的界物能够吸引守州地界的强者蜂拥而至,那么这本毒经,就足以让整个周夏的巅峰大能趋之若鹜。

这是恶洲魔修,邪药师余长生的立根之本。

没有此物,就没有荼毒恶洲的生灵之灾余长生,也没有现在的何清。

这本书的撰写人,是三百年前闻名整个周夏的炼金大宗师,毒鬼老人。

自从上古修炼断绝许多后,无论是灵修中的巨擘,还是炼金中的大宗师,都像绝迹了一般,再难寻觅踪迹,而离现在最近的传说,便是这位毒鬼老人,货真价实的炼金大宗师,他将毕生所修写在了这本毒经之上,可以说这本东西便是一名大宗师的传承。

若仅是如此,那此物只能让炼金一系的人疯狂,但是毒鬼老人死后将他的毒经交给了至生好友剑道子,那位被誉为三百年前剑道魁首,只差一步便能跨入巨擘境界的通天人物。

后者这辈子都没能寻到一个能够合适传承毒鬼老人毒经的弟子,所以在临终前,将自己的剑谱剑招以及灵修一途中的各种体悟也加进其中。

至此,此物便成了周夏三百年内最惊人的宝物。

当时不知掀起了多少腥风血雨,到了最后依旧不了了之,却在机缘巧合之下被余长生所得,现在又落到了何清手里。

纵然是余长生,也不敢泄露此物的存在。

何清凝目手上古书。

世人只知恶洲极刑者刀法师承龙刀秦纪,却无人知晓,他的剑术才是通玄。

秦纪很少服人,但在剑术这一块曾自叹不如,光论刀剑不比修为,二个秦纪也打不过何清。

何清这辈子见过剑道天赋比他还强的,就只有那个整日隐于黑暗,手握剧毒匕首的杀手了。

在离开恶洲的时候,何清曾经把后半本交给了沐黑影,但被后者退回,那个沾染无数无辜鲜血的杀手已经表明,此生再不会提剑。

何清始终还记得,他和沐黑影有次干完一票,喝醉庆祝的时候,他问了沐黑影一个问题,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

他何清是希望能强大起来,能让身边的人过上好日子。

而沐黑影的梦想却让当时的何清错愕。

他想当一名剑客,锄强扶弱,三尺青锋挑尽人间不平事。

在他们喝酒的客栈边上的巷子里,刚刚死了一家九口,无论老幼,皆是他杀的的,若非阻拦援助成功的何清及时赶回来拦着他,他甚至会为了扫尾,将这栋宅院的一百四十口无辜人尽屠。

那一天的何清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这个恶洲的王者地下杀手,这个十年纵横,杀人无数的沐黑影,竟然想当一个行侠仗义的剑客。

何清笑问他的良心何在,沐黑影也真敢指着自己的心脏。

只是那时候的沐黑影的复杂笑容让微醺中的何清记忆尤甚,他说他心里的良心就像一个三角形,每次他作恶的时候,这个三角形便会转动,刺痛他的身体,划伤他的皮肉,等到时间长了,血肉模糊了,就再也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了。

想到这的时候,何清想喝酒了。

他收起毒经,拿出酒坛,大口入喉。

恶洲的酒一向烈的出奇,烫喉咙烧肚子的那种,但东西北六小洲的人偏爱这种烈酒。

何清的手臂传来一阵剧痛,他低头一看,手臂下的黑色纹路如野草般生长着,何清稍稍平复情绪,压制那些黑色纹路,等到它们褪去后,何清再拿起酒坛狠狠灌了一口。

越往后,这些东西就越控制不住,现在的何清还有压制的办法,等再过半年,再过一年,后果难料。

已经三个月过去了。

何清的生命,过一天少一天。

谁想死?谁愿意死?谁舍得死?

天下多少人为了长生,不惜一切代价,可纵使是那些上古巨擘,也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

何清并不畏惧死亡,但是他不想这么早就死,他的生命,才刚刚开始。

可是何来办法?

无能为力。

何清的视线模糊间,又见到那喜爱墨绿长袍的男人。

那个令无数人畏之如虎,被人骂作邪药师,称为生灵灾难的余长生。

何清喉咙滚动,大口咽下那火辣辣的酒水。

他又想起那段堪称地狱的时光了。

——

四年前。

恶洲,柳丰郡,大桂城。

一辆马车徐徐停在街道旁一个富丽堂皇,朱红青瓦的府邸面前,披着墨绿色长袍的男子从马车内走下,府邸大门很快打开,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急忙迎了出来,俯首恭敬道:“老爷。”

“陆管家,老样子,吃食、药材等一概送到后院,清散无关人群,没有吩咐不得靠近后院区域。”

这位名动恶洲的生灵之灾同时指了指车厢内躺着的覆着黑袍的少年,道:“洗干净了也送到我后院来。”

陆管家显然清楚自家主人的脾气,连忙应下,至于为什么这个主人总是三天二头会带回很多陌生人,又为什么后院时常会有惨叫之类的异常情况,从小在柳丰郡长大的陆管家眼观鼻鼻观心,从来不过问,虽然柳丰郡远离无法地带,但这里毕竟是恶洲,不管来什么人都是正常的,陆管家只知道一点,按吩咐办事,有钱拿,有命花就行了。

至于其他的,多什么嘴,问什么话,管什么事。

……

无尽的痛楚。

何清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究竟如何,只是当那已经有些麻木的痛苦重新真实起来之后,他的眼前出现了模糊的景物,视线逐渐聚焦。

这是一个屋子。

屋子很简陋,一张床一个桌子,连条凳子也没有,家徒四壁,但是偏偏那些房门、房梁,柱子之上却是价值高昂的雕龙黄木制成。

屋子里的墙壁上,还有一扇石门。

何清挣扎着起身,全身上下都是撕裂般的痛苦,他呆呆的靠在床榻之上,记忆如潮水般回涌。

“柳青山……”

这个方才十四的少年眼中有着刻骨仇恨。

枯瘦男子走了进来,见到已经醒转的何清,侧开身子,淡淡道:“带到后院去。”

一个魁梧的汉子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直接扛起床上的何清。

身上尽是伤势的何清痛苦咬牙,他满心恐惧,低吼道:“放开我!你们到底是谁?”

枯瘦男子如若未闻,走在前面,魁梧汉子跟在后面,二人走出门,被颠的晃荡的何清几乎疼得昏厥,不知过了多久,他后背重重砸在地上,等他费力睁开眼,已经是一个宽阔房间,在这房间里,摆放着好几张桌子,上面全都是瓶瓶罐罐和各种何清没见过的古怪仪器。

魁梧汉子转身就走,枯瘦男子则是双手交叠在身前,守候在一边。

浑身疼痛的何清勉强撑起身子,他费力的打量着周围,目光停在了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前,一个墨绿色长袍男子背对着他,手上拿着好几个玻璃管子,来回摇晃添加。

“你……你们!”

何清一开口却是连说话都疼得不行。

少年此刻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

没一会,那个墨绿色长袍男子举起手上瓶子里的液体,轻嗅之后自语道:“总感觉总感觉地方不怎么对,是量添加多了吗?”

邪药师把手上液体丢向了枯瘦男子,后者稳稳接过,而后转向何清。

“你们要干什么?”

少年惊恐欲绝。

枯瘦男子微微皱眉,手掌一握,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禁锢住了何清,他连呼喊都做不到,无形之中仿佛有一只大手扒开了他的喉咙,枯瘦男子走上前来,将里面的液体倒进了何清嘴里。

恢复动作的少年倒在地上,短短几个呼吸间,他的面色就迅速变得潮红,连带全身肌肤也变得红如煮熟的虾,可怕的剧痛袭来,何清在地上翻滚哀嚎。

墨绿色长袍男子漠然望着痛苦挣扎,双目赤红的何清,坐到了旁边的凳子上,拿起桌上的清水喝了一口,喃喃自语:“果然不对,一个尚未入门的小子,这点药量入肚即死,怎么可能活这么久。”

余长生向着枯瘦男子道:“再取一些药材来,我还得再试。”

“是,主人。”

枯瘦男子恭敬退去。

余长生走上前来,何清挣扎的动静慢慢减弱,他伸手来回按压他的手臂脖子,掀开眼帘,逐一查看,记下状况。

“这就快死了吗?”

余长生皱眉,突然,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快步起身走到桌子前:“三七分配料效果这么弱,那中和药性的三阳草应该就可以不用放了,再试试。”

过了一会,余长生啪的放下手中试管。

“缺一株枯烈草。”

余长生抿嘴,身形一动,眨眼之间消失在房间内。

躺在地上何清迷糊之间,似乎见到那张熟悉入骨的脸庞在他面前飘然而逝,他不甘,他想要伸手去抓,终究还是没能抓住,一切都在离他远去,生命亦是。

濒临死亡之间,他竭尽全力的想要站起身,脑子已经是一片昏沉,但浑身无力的何清还是没成功,身子向着一边滚去,刚好砸在身边的桌脚上,上面一堆瓶瓶罐罐摇晃二下,不少东西掉了下来,已经是垂死状态的何清连意识都不是很清楚了,不少玉瓶罐子破碎,各种丹丸散在地上,其中有一颗龙眼大小的血红色药丸异常显眼。

丹药仿佛有一种特殊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用尽气力的何清手掌无力的垂到,他眼前的一切都在犯迷糊,那一刻近在咫尺的血色丹药又仿佛远在天边,像是一颗,又变成二颗,最后成了三颗,接着又突然变换成了一颗。

脑海一片空白的何清已经没有了思想,他只剩下了本能,本能驱使着他,让他竭尽全力,让他不惜一切的去咬那颗血色丹药。

何清那满是伤痕的疲惫身子在地上上一点点的蠕动,他探出舌头,去勾,去舔那好像就在眼前却总是触摸不到的血色丹药。

生命之息燃烧殆尽,何清只感觉困倦一波波袭来,他多么想就这样睡下去,再不问世事,再没有现在的痛苦。

“就这样……睡下去吧。”

何清终于是放弃了。

他的舌尖在这一刻,碰到了一个浑圆物体,下意识的一卷,一颗丹药进入喉中,入口即化,一股暖流在体内迅速传荡而开,迅速驱走何清身上的困倦,他的意识突然分外的清醒起来。

一道绿光闪烁,拿着一把药材的余长生盯着满地的丹丸和那已经将药丸吃下肚的少年,神色有变得有些阴沉。

何清一愣神的功夫,那股暖流便消失不见,接下来便是令他难以想象的苦楚,他下意识的躬起身子,如大虾一般蜷曲,痛苦的低吼嘶喊,那种感觉,就像是全身血肉被一寸寸的割下,刀锋擦着骨头刮过,极尽痛苦。

“啊!”

剧烈痛苦之下,何清在地上疯狂打滚,拿脑袋撞墙,指甲抠地,七窍流血,状如疯魔。

太痛了,这份痛苦,深入骨髓!

邪药师走上前来,在地上几个罐子上扫了扫,最后他捡起了地上摔碎的的黑色瓶子碎片,闻了一闻,微微眯眼,手掌微微用力,陶瓷碎片化作粉末:“你竟然吃了我的半蛟毒丹。”

何清此刻对一切都充耳不闻,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要被一股能量撑爆,他的四肢百骸,五孔七巧都在不停的往外冒血,凄惨至极,似鬼非鬼的嘶吼叫声回荡在山洞之内。

邪药师眨也不眨的盯着地上那个少年,突兀的,他身上有一条红光乍现,接二连三的红光一条条冲出他身体,他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光团,将这房间照耀的亮如白昼。

余长生望着那满洞红光,有些怒气上涌,也有些心疼。

这颗半蛟毒丹是他花了足足二年时间,用珍惜的半蛟兽灵核,断断续续数十次方才炼制而成,可惜到了最后一步出了差错,这颗原本可以提升修为,洗精伐髓的半蛟灵丹,硬生生被他捣鼓成了毒丹,服下之后,五脏六腑如受刀山火海之苦,最后在半蛟那可怕的力量侵袭之下七窍流血而亡。

这么一颗半蛟毒丹,只要入肚,可杀大能之下任何人,端是强横无比的毒药,却是被他一时疏忽,被这少年吞了下去。

何清死不死的,和余长生有何关系?

他现在心疼的是自己那颗毒丹

“该是!”

余长生阴沉低骂,屋内红光逐渐变弱,那个疯狂挣扎的少年动作越来越小,嘶吼越来越轻,七窍涌出的鲜血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周遭尽是鲜血,少年最后躺在了血泊里,失去了动静。

死了。

受尽苦痛折磨,失血过多,活生生痛死了。

“白痴。”

余长生漠然起身,却不再理会,重新回到桌子前开始捣鼓。

时光流转,转眼便是三天时间而过。

期间来来回回的余长生并没心思去理会那血泊里的少年,直到三天后,忙碌了整整三日的他拿起手上重新调制好的试管,自语道:“这次应该问题不大了。”

余长生打了个响指,一会儿之后,破风声响起,枯瘦男子出现在门口,恭敬俯身。

“再带个人过来。”

余长生瞥了一眼那已经干涸的血泊,淡淡道:“把这里也打扫一下。”

“是,主人。”

枯瘦男子应道,对着血泊上的少年走了过去,余长生放下试管,突然一愣,回转身体沉声道:“等等。”

枯瘦男子退开,余长生走上前来,心头有了疑惑。

对了,三天了,尸体竟然不腐不臭?

余长生低头扫了一眼少年沾染着血迹的手臂、小腿等裸露在外的皮肤,并没有发现尸斑。

“咦?”

余长生俯下身,摸了摸少年的手臂,依旧有着弹性,虽然很冰冷,但是并没有尸僵。

在最早先曾是一名医术大师的余长生觉察到了不对劲,他将身下少年的身子翻了个面,露出那张血迹斑斑的扭曲脸庞,摸了摸后者的脉搏。

没有脉搏。

他再探了探鼻息,依旧没有。

“确实死了啊。”

余长生紧紧皱眉,难不成这小子身上有什么奇珍异宝,可保死后尸体不朽?

余长生沉思,旋即开始翻查何清的身体,就在他手掌掠过何清胸口的时候,他猛地停下,难以置信的望着那微微有所起伏的胸膛。

“闹鬼?”

余长生嘴角一扯,没有脉搏,没有鼻息的人,竟然还有心跳?

余长生眯眼,输入一股灵力渡入何清体内内视他的身体,何清的身体被摧残的一塌糊涂,经过半蛟毒丹的一顿肆虐,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尽是严重的伤势,连全身经脉都已经被撑爆断裂,但是当余长生内视到何清的胸口之时,却意外发现他的那颗心脏,还在缓慢的跳动,很慢,但是却强而有力。

在心脏周围,有一层淡红色的光芒笼罩着,宛如一个屏障,在那淡红色光芒上,余长生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半蛟毒丹。

“这……”

余长生一时间怔住了。

“难不成……”

余长生陡然反应过来,虽然在炼制的最后一步出了差错,将半蛟灵丹化成了毒丹,但这好歹也是半蛟兽的灵核练成的,鬼使神差之下,还是有着最后的微弱救命功效。

正是这一点点功效,护住了何清的心脏,救了他的命。

“原来如此。”

余长生恍然大悟。

“倒是好运的小子,这样都不死。”

余长生搞清原因,有些意外。

他目露异色,沉吟了一会,突然嘴角一扯,令得边上的枯瘦男子身体一抖,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自家主人笑了。

“毒丹护心,岂不是说这小子可百毒入体而不死?”

余长生十指交叉,神色暗沉。

别人是百毒不侵,而这小子经此一事,却是百毒入体之后不会毙命,这岂不是绝佳的试药之体?

余长生要钻研毒经,练出来的毒丹成千上万,每一次都得找活人来试药,一颗成功的毒丹背后是几十条,几百条甚至更多的鲜活生命,这也是余长生最令人发指的地方。

“有了这小子,我倒是可以少费许多功夫,不必每次再换人试药了。”

余长生有点喜欢这个意外,他手腕一翻,从手上的古朴手镯内取出一颗丹药塞入何清口中,沉声道:“带走,好生看管,醒了后来通知我。”

枯瘦男子点头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何清凡是醒了之后,余长生都会在第一时间出现,然后把研制好的各类毒药塞入何清嘴里,观察判断试药,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容器终归有量,毒药就如同水,一次次的把水灌入容器之内,有朝一日,定然会溢出,而等到溢出之时,就是那积攒了许久的诸多毒性一起爆发,到时候半蛟毒丹也起不了作用,何清会在无尽痛苦中死去。

然而对余长生来说,和他有什么关系?

眨眼之间,已经二个月过去了。

距离上次试药已经一个礼拜了,这倒是让饱受折磨的何清有些意外,余长生一般来说一二天就会拿一次新毒药出来,最迟也不过三天,而这一次却是足足一个礼拜没有出现找他试药,何清在意外之余也有些麻木了,这些日子来,他的身体里积攒了大大小小二三十种毒药,这些毒药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侵袭何清的身体,精神和肉体上的折磨周而复始,从刚开始的难忍,到如今的麻木,天知道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经历了什么。

何清行走在这个占地极大的府邸内,碰上些来往匆匆的仆人丫鬟也都是面不改色,如同把他当做空气。

坐在院落内的一条石凳之上,何清望着不远处的青翠小树怔怔出神。

他到现在都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何清收回目光,低头望着自己那呈现淡淡的灰白之色的手掌,经脉寸断,浑身剧毒,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他现在只想回家

苦难会使人蜕变,成熟,当何清眼帘之中出现那一双布鞋之时,他几乎刹那就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无悲无喜,抬起头望着面前那一袭绿袍。

余长生瞥了一眼何清,他照着惯例内视一圈何清的身体,几十种毒药交缠在何清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后者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忍受煎熬,随着毒药的增加,这种痛苦煎熬会愈发增加,终会崩溃。

余长生思量了一下,也不能太早让这小子死了,余长生已经习惯了这种随时随地都能试药的方便。

“来。”

余长生往前而走,何清木然的跟在他身后,二人回到了屋子,余长生第一次打开石门让何清跟了进去,这是一条长长的甬道。

余长生打了个响指,漆黑的甬道之内有一点火星乍现,甬道二边各自有一条火线迅速蔓延而开,一路通明,何清眼皮微抬,看了一眼旁边,那是二条细小水槽,只不过水槽内装的并不是水,而是灯油。

何清鼻子微动,空气中蔓延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不是灯油。

何清多看了一眼二边熊熊燃烧着的水槽,这里面灯油呈现一种黄中带一丝丝红,一股淡淡的腥味冲入何清鼻中,他喉结上下滚动,目光顿在了不远处灯油之中浸泡着的一截短小物体。

手指,一根人手指。

何清默然收回目光,心头已然有了些猜测。

前面走着的余长生似乎猜到何清在想什么,淡淡道:“一千生人剔除骨头、内脏,用以大火烤炼,熬出了这一百斤上等尸油,可以持续燃烧至少二十年,”

人油作灯。

何清低头垂目,这余长生,邪魔无双。

甬道不过五十米开外,前方豁然开朗,是一个叫巨大的地下洞穴,何清环顾四周,左方有一个小花圃,里面种着各色的奇花异草,右边则是许多尸体白骨堆积而成的尸堆,前方有好几张石桌,桌子上散落着瓶瓶罐罐的东西,地上也有许多空罐子瓶子之类的,前方的墙壁被掏空,放着许多泛黄书籍。

何清抬起头,看着洞穴上方。

他的心跳骤然一缩,上面挂着六人的尸体,不知死了多久,却没有腐烂,六根粗大的铁钩从他们下巴穿透至天灵盖,死相狰狞,染着血色铁锈的铁链看上去分外阴冷。

这六人是被虐杀至死,而且死后被做了防腐处理,余长生把他们挂在洞穴头顶做什么?

若是放在二月以前,还在柳家的何清碰上现在的情景恐怕早就吓得脸色煞白,,可对于现在的何清来说,只是一惊之外便无异样了。

最多让他对余长生的狠辣手段评价再上一个档次。

“还有二根铁钩。”

何清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异常,上面除去六根挂着人的铁钩,还有二根没有挂人的,从颜色和干净程度来看,应该是尚未使用,但是和另外六根是同一时候挂上去的。

余长生并没顾忌何清的四处打量,他清空了一张石桌上的东西,而后朝何清淡淡道:“把那边的鬼脸草采一株过来。”

何清走到花圃那边,单从鬼脸草这个名字上都能很轻易的找到这株分外特别的草药,花朵如鬼脸,何清挖开鬼脸草底下的泥土,拔出了鬼脸草,还不待他起身,泥土里便随之跟出了一张极端狰狞恐怖的漆黑腐烂脸庞,一只眼珠子都已经被扯了出来,何清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的往后倒退一步,心脏砰砰狂跳不止。

人脸。

少年接连深呼吸方才平复下心情,眼中仍有惊惧之色,余长生把人头埋在土里,从人脸之上长出鬼脸草。

何清收敛心情,拿着鬼脸草走向了余长生,余长生接过鬼脸草,手掌一握,一团蓝色火焰在他手上燃烧而起,鬼脸花很快被烤焦,竟然还发出了类似于人类惨叫的声音,听得何清毛骨悚然。

“坐上去。”

余长生随意道了一句,而后拿过旁边的一本泛黄书本丢给了何清,道:“第三十八页,仔细看一下。”

余长生转身拿着烤焦的鬼脸花到另外一张桌子上,从瓶瓶罐罐之内拿出各色液体、粉末,一次次的试验研究着,何清坐在石桌上,照余长生的话翻到第三十八页,他只是粗略一扫就惊在了原地。

太神奇了!

这上面竟然是记载如何将毒力当做灵力来修炼的玄奥法门,不受身体限制,也就是说,无需通过经脉来流转,这对于现在这个境地的何清来说,无疑是一本救命宝书。

唯一的缺点就是,用此方法修炼的人,寿命会因毒力的积攒越多而越短

何清赶紧翻了翻这本书第一页,快速浏览了一下,这本书的名字就叫做毒经,但看其样子,只是一本拓印本,还不是全本。

五分钟时间眨眼而过,何清还想再多看一会,毒经便自动飞回了不远处的余长生手边,他捣鼓着面前的一团淡绿色浆糊,往后一抛丢到了何清面前:“把这玩意涂在身上,而后躺下去,按照你刚才看过的毒经开始修炼。”

何清一一照做,在他躺下去之后,余长生屈指一弹,四股灵力飞向何清,将他手腕和脚腕牢牢绑在石桌上。

“一天之后我会再来,如果到时候你不能将体内毒性同化成毒力……”

余长生最后的话并没有说出来,只是拍了拍手上沾上的粉末往外走去。

若是何清能够同化毒性,那他的抗毒体质就能上一个档次,就能试更多的药,对余长生的帮助更大,如果何清失败了,没有这个悟性,余长生也就没了继续磨下去的心思,接下来的二三个月继续拿他试药,直到毒性爆发为止。

唯一的差别就是何清成功后能多活一段日子。。。

躺在石桌上的何清自然也明白如今的境地,他徐徐闭上眼睛,按照毒经之上的修炼方法开始修炼,体内积攒的庞大毒性开始飞速扩散,无与伦比的剧痛一瞬间爆发而开。

一念生死。

“我一定要活下去!”

余长生用鬼脸花加以各种材料调制出来的淡绿色浆糊,也是一种剧毒,由毛孔进入身体,毒性之烈,堪称这段时间以来最强的一次,可以说,何清这一月以来所有吃下去的毒药加起来还不如这一次来的强,来的烈。

以毒攻毒,强强相碰。

被余长生束缚在石台之上的何清纵使竭力忍耐还是挡不住那股几乎要撕裂他的剧痛,那种痛苦,太可怕了,痛如骨髓,真正的生不如死。

数十种毒性在何清体内爆发,何清身上到处都是充血如虬龙般的血管、青筋,他死死咬牙,一遍一遍在脑海里回荡毒经上面的内容,他想要活下去,他不能死在这里,他必须同化那些如猛兽一般肆虐的毒性。

一天时间,他只有一天时间。

“啊!”

何清发出不似人的痛苦咆哮,若没有余长生的束缚,他现在可能能用头把洞壁都砸出一个洞来,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要硬逼自己去调动,去运转那些流转在身体四处的毒性。

一次,二次,三次。

尽皆失败,他那可怜的微弱意识在那些如脱缰野马的暴烈毒性面前就如蝼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剧痛越来越烈,整个地下洞穴之内都是何清的疯狂嘶吼。

石门之外的院落,余长生顿在草地上,看着地上那些搬运米粒的黑色长线,对于耳边那从地下洞穴传来的凄惨咆哮充耳不闻,过了片刻,咆哮声逐渐变弱,地上的蚂蚁也逐渐回到了巢穴之内。

余长生抬起头,看了看逐渐暗沉下来的天空,喃喃道:“要下雨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滴黄豆大小的雨滴从天而落,砸落在草地之上,余长生低头,那一滴雨滴刚好落在地面之上一只米粒大小的蚂蚁身上,将至砸的昏昏沉沉。

稀稀落落的雨滴很快落下,地上还未回到巢穴的蚂蚁加快速度,飞速回家,余长生微微眯眼,望着地上的三只蚂蚁,一只体型明显偏小的小蚂蚁被一只大蚂蚁举在头顶,在大蚂蚁旁边还有一只长着大牙齿的黑色蚂蚁护航。

暴雨总是来得很快,眨眼之间便倾盆而落,院落外面有一仆人远远望了院子一眼,犹豫了一下,存着讨好主人的心思赶忙拿着雨跑过来,替余长生撑起了油纸伞,然而下一刻,他的喉咙便被一只泛着黑色细小斑点的手掌抓住并提离半空中。

“我应该交代过,这个院子,没我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吧。”

喜怒无常的余长生漠然注视着面前的仆人,仆人眼中满是惊恐后悔之色,挣扎着想要求饶道歉,随着咔嚓一声,他的脑袋便偏向了一边,脸上还残存着惧色,嘴角溢出的血迹殷红无比。

杀人如杀鸡的余长生随手把手上拗断脖子的仆人扔在一旁,暴雨骤落,他低头看着那被狂风暴雨摧残的草地,草根之下的三只蚂蚁一家显然极为惊慌失措,长着黑色大牙的蚂蚁身子挡在大蚂蚁前面,大蚂蚁则是把小蚂蚁护在身下,三只蝼蚁在这越来越大的风暴雨中,无家可归的它们很快就会被雨水冲散淹死。

余长生眼中似乎闪过了一抹异色,不知想起了什么,蹲下身,双手撑起护在那株小草之上,也护住了草根之下的蚂蚁一家人,在地上迅速汇成流水的雨水在经过这株小草之时突然分流而开,小草之下的方寸之地无风无雨。

被风暴雨打湿绿袍和头发的余长生显得分外狼狈,特别是这凉意十足的秋雨,经风一吹更是冻得人瑟瑟发抖,不知过了多久,那场风暴雨停息了,远处的乌云散去,有彩虹挂于云端,草根之下的蚂蚁一家逃过一劫,却也不去多想,或者说能多想什么,赶忙绕过大大小小的水洼往巢穴赶。

余长生站起身往屋内走,然而在路过阶梯旁那个小土堆一样的蚂蚁巢穴之时,他斜瞥了一眼,整个巢穴便轰然倒塌,里面的无数蚂蚁瞬间化成粉末。

匆忙赶回的蚂蚁一家望着那倒塌的巢穴和死亡无数的族人,动也不动的站着原地,似乎傻了。

余长生回到屋子,关上了大门。

屋内床榻之上,余长生盘腿而坐,他伸手从胸口掏出了一张古旧泛黄的画像,画像上是一个长相普通的温婉女子和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稚嫩少年相抱而立,这个杀人如麻,手段狠辣的冷漠魔头,眉目间竟然罕见的出现了一抹所有见过他的人都想不到的和煦笑容,他手指轻抚画上的女子和少年,极尽温柔。

那个时候她还在,他还会喊爹,自己也是远近闻名的医术大师,悬壶济世,慈悲心肠。

而现在二具白骨,当年乡邻四方赞不绝口备受敬仰的仁医却已成了动辄杀人,泯灭人性的邪药师。

不知过了多久,余长生收起了画像,面目再度变如往常的漠然,他推开石门,走过那由千人活生生熬炼而成的人油通道。

“我余长生这辈子,十二岁手拿金针,行医二十余年,救人无数,却换这无良世道欺我害我,连累妻儿。”

一袭绿袍的邪药师宛如暗夜中的恶魔,阴冷可怕:“既然这人世善人难存,恶人当道,那我余长生索性就为了恶,永夜之下,我就是灾难!”

六具被铁钩洞穿头颅,忍受无尽折磨死去的尸体高挂洞穴顶,下方的石台之上,被灵力束缚的少年动也不动,有斑点血迹染红了地面和石台。

“同化失败了?”

余长生淡漠无比,失败就失败了吧,这小子应该还能再撑一段时间,足够自己研究出好的毒药了。

毒经之上记载的以毒为灵的修炼之法,把毒经翻来覆去几十遍烂熟于心的余长生比谁都知道修炼它的难度,这般珍贵的东西丢给了何清也只是碰碰运气,而且就算一般人得到了这种修炼之法,以命换取修炼的方式又有谁会去修炼呢?

余长生手指微动,解除了何清身上的束缚,转身刚想离开这里,那个躺在石桌上的少年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布满血丝,极度充血的通红双眸,这段时间的折磨,足以逼疯任何一个成年人,更何况方才十二岁的何清。

突然暴起,超乎预料的攻势。

何清就如一只捕食的猎豹,从石桌之上一跃而起,五指成爪,指甲呈现漆黑之色,对着余长生的后背要害洞穿而去。

可惜这辈子顶多见过大成武者的何清根本不知道生灵之灾是什么样的概念,纵使是毫无防备警惕的余长生,在遇到危险的一刻,体内的灵力本能运转,爆发而开的气浪轰飞了突然袭击的何清,后者重重的砸在石桌之上,在地上吐血翻滚。

余长生转身,并没有暴跳如雷,而是有些发愣的看着那个倒在地上的吐血少年,在他的手掌之上,还有着细微的黑色气流流转,在那上面,余长生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毒性!

“竟然同化成功了。”

余长生震惊,因为熟知,所以震惊,这小子的天赋竟然如此之高,真的能把这修炼之法给修炼成功了!

何清从地上踉跄着爬起,抹去嘴角血迹,他失败了,没能杀死余长生,很绝望,也很正常。

何清嘴角一扯,苍凉大笑,笑声中的凄凉和不甘分外刺人。

余长生也是哈哈大笑,却是喜上心头,获得了一个可以同化毒性的长久试药体,短时间内再也不用为了试药的事情头疼了。

何清收敛情绪,面色无悲无喜,雕塑般站立。

这个和常人相比除了修炼天赋出众的稚嫩少年,在苦难之下,终于开始了人生最大最重要的蜕变,他的心智,他的毅力,他的种种一切,都将会变得与众不同

……

茅草屋顶之上,长大成人的青年喝光坛中酒。

他的雨后,没有彩虹。

这个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族的青年,枕着月光,酣然睡去。

我虽是年少。

韶华倾负。

第二十三章 各怀心思

瘟疫丛林一行的人已经定下,原定五人,现在多加了二个。

紫菱之所以能入这个队伍,只是取决于柳恒白的一句话罢了,他开口向柳子真讨要这个名额,后者无论如何也没法拒绝。

正常来说,像瘟疫丛林这种地方,不是人越多越好的。

队伍规模越庞大,越容易引起混乱,特别还是这么一群登堂都未入的年轻人。

时至下午,并无残阳,今日天气略显沉闷,乌云密布,一身普通宽松麻衣的青年正在院中轻缓腾步放招,他的速度并不快,也未使力,轻轻击打在面前的木人桩上。

仔细一看,青年并未睁眼。

院子外来了一行人。

二个女孩走在一起,不远处树干上,年少白发的青年抱胸而立,在他身侧,如病弱书生的青年和柳象正在小声交谈。

紫菱揽着柳方物的纤细手臂,柳方物抱着雪白小兽,后者美眸扫视四周,打量着这间小草屋和周边环境。

青年收手,站定身形,睁开眼。

“何清!”

紫发女孩挥手道。

青年笑着点头。

紫菱露出二颗小虎牙:“瘟疫丛林行程在即,大家伙商量了一下,打算一起去外面搓一顿,顺便都熟悉熟悉,你收拾一下,一起去呗。”

何清沉吟,旋即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一行人都走到自家门口了,如若拒绝,那倒也太不近人情了。

见到何清直接迈步,紫菱忍不住打趣道:“你不去换身衣服么,我们这趟可是去流月阁,讲不定就能碰上那些名动满城的年轻俊女天骄,你这个样子,去跟人家漂亮姐姐搭讪人家怎么会理你。”

何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麻衫,还好,干净整洁,也没出什么汗。

“无妨。”

何清淡笑道:“百善城最漂亮最出色的二个天骄俊女都在我面前了,我何必再去寻他人。”

紫菱眉眼弯弯,伸出了大拇指:“真会说话,厉害。”

柳方物笑而不语。

三人往前而走,何清向柳象微微拱手,后者轻点还礼。

“何清,给你介绍一下吧。”

皮囊尤为出色的风流青年先后介绍道:“这位是柳弱,这位是柳琛斯,他二人从小不在家族,所以你并未见过。”

书生模样的柳弱笑着作揖:“见过何兄。”

那年轻白发的青年天性冷淡,只是微微点头便算打过招呼了。

何清逐一还礼。

柳象转身向前走:“我们走吧,柴空已经先行一步上流月阁定宴去了。”

一行人前后不一,行走在路上,所过之处,引起众多族人侧目。

这一批人可算是整个柳家年轻一代最强横的阵容了。

家族中门大开。

身形有些佝偻的老人双手插袖,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幕。

“庆叔。”

何清脚步一停,笑道:“出去玩会,晚上就不用等我了。”

柳庆点头,目光停在何清的麻衫上,皱起眉头,小声道:“清儿,你就穿这身出去吗?会不会显得太……不太好啊。”

柳庆迟疑,轻声道:“别省着钱,你现在身份和往常不一样了,我们不攀比,但是也不至于落人家太多,你回头去买身好的,钱不够问庆叔拿。”

何清一怔,旋即苦笑。

自己这一身麻衫布衣的,和这些公子哥们的锦衣丝绸确实不是一个档次,但何清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些。

老人穷苦惯了,倒也无所谓,只是怕眼前这个早早懂事的孩子受别人异样眼光。

“好。”

何清点头应下,然后上门边的小屋里拿起一件黑袍披上,笑道:“庆叔,现在买也来不及了,先凑合一下吧,我回头再去挑挑。”

柳庆目送着何清快步下阶梯,追上在下方等他的一行人。

柳庆沧桑脸上笑容满面,待到他们身形消失,柳庆想了一想,快步回了家里,翻箱倒柜,拿出了好几个袋子,里面装满了零散金币,他将好几重的金币放在一起,出门离去。

流月阁和风月阁其实是姊妹阁,二者相对而立,背后都是同一个老板,但相对于那胭脂红粉的风尘之地,流月阁的清静幽雅则是独立百善,百善城年轻一代,只要兜里有点钱的,都喜欢往这里赶。

当柳家这一行人出现在流月阁时无疑引起了不小轰动,流月阁的大管家亲自出门相迎。

开玩笑,这可是柳家。

百善城三大势力之一,甚至能叫板城主府的柳家,而这些年轻人,再过二三十年,个个都是柳家的顶梁柱,那都是站在百善城顶端的人物。

阁楼内不少人探出脑袋,啧啧称奇。

二个风姿不一的女孩更是吸引了绝大数的目光。

修为已经到达登堂后期的流月阁大管家姿态放的比较低,笑脸相迎,客气相陪,一路送上了顶楼的包房。

七张长桌组成了一个圆圈,摆满了美味佳肴。

四周皆是栏杆,稍微起身就能俯瞰周围风景,将大多数建筑包揽眼中。

几人随意落座,并无讲究。

柴空手提酒壶掀帘而进,替六人逐一斟满,最后落座举杯道:“论起来,我们这些人也有好多年没见了,我柴空也就十一岁时来了一趟家族,说起来,和诸位相交甚少,今日希望能和大家把酒言欢。”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

跟着柳承福混迹青岩郡的柴空在调动气氛和人情交往上明显胜在座的几位家族长大的一筹,推杯换盏,好不乐乎,书生模样的柳弱看上去病怏怏的,喝起酒来也不含糊,话并不多,只不过都恰到好处,点在中心,有二人为主,气氛倒也不至于冷落。

何清左手边的长桌上是喝的小脸通红的紫发小姑娘,右手的则是柳弱。

“何兄。”

柳弱举杯,笑道:“大比一战,看的在下热血沸腾。”

何清与之轻碰:“柳弱兄谬赞了,一时热血上头,运气好了点方才获胜。”

柳弱意味深长:“你那一刀,可非运气啊,如若瘟疫丛林一行,你能多挥几刀出来,我们就胜券在握了。”

“兄台说笑了。”

何清笑道:“刀意需养需攒,哪有如此容易,在我看来,如果柳弱兄不藏拙的话,才是真正胜券在握。”

二人相视一笑。

柳弱起身,沿着右边而走,逐一敬过,在经过柳方物那一张方桌的时候停顿了尤久,交谈甚欢,在座的不少人将至收入眼底。

毛茸茸的小兽窜到何清腿上,爪子扒拉着他的黑袍,爬到了他的肩头。

精致小脸已经有了醉人红晕的娇俏女孩瞪着五毒兽,后者也睁大眼睛一副无辜模样。

这一幕也让在座众人心头微动。

一场酒宴下来,除了推杯换盏,也都各有心思。

相比之下,这个紫发女孩才是真正的跑来喝酒玩乐的。

在互相交流中,众人也把对方的底都摸得差不多清清楚楚了,摆在明面上的东西该知道的基本都知道了。

柳象和柳方物常年在家族,二人一前一后占据第一第二,实力自然深不可测,至于那柴空柳弱和柳琛斯,各有千秋。

年少华发的柳琛斯从小就跟着周夏军队内的父母生活在一起,习惯了军伍生活,也经历过沙场厮杀,不容小觑,柳弱的背景倒是有些平庸,家人只是普通的内家族人,但是在他八岁那年,父母因为家族之事外出遭遇不测,死因至今不明,从那之后柳弱便独自在外生活。

谁能想得到,这个看起来病弱的书生,名字竟然挂在青岩郡通缉榜,名列二十九,赏金七万。

至于柴空事迹,则很简单。

以入门中期,连斩二个入门后期武者。

在座七人,何有庸才。

酒过三巡,称兄道弟之后,柴空沉吟些许,起身,这一次并未持酒杯,笑道:“各位族人,酒也喝的差不多了,此次我们除了小聚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大家也都明白。”

酒宴上的众人都心头了然。

柴空笑呵呵的道:“过几天大家就要组队进入瘟疫丛林了,这一次的对手是齐家,还有个城主府在虎视眈眈,相信各位久居百善城,应该比我这常年呆在青岩郡的人更知道对手的底细,我们这一行有七人,队伍不小,在丛林里并不是人多就好,这便是个问题,不过吧,这问题并不大,眼下还有个更大的问题。”

柴空微微垂目,道:“进了丛林,总得有个领头的,不然总不能各自东奔西跑,大家说对吧。”

热络的酒宴气氛沉浸了下来。

柴空举手,笑道:“此事既然我先提出,而且我柴空只认能力不行,这个位置先行让出,听各位尊便。”

何清摇晃着杯中酒,枕在靠背上。

就是嘛,这么一帮人聚在一起哪是为了喝喝酒这么简单。

柳弱捂着嘴咳嗽,脸色微微红润了些许,轻笑道:“其实这个位置我是挺想要的,但是怕自己不能服众,毕竟实力为尊,我这入门中期,实在不敢逞能。”

在座几人面色古怪了许多。

这一句话,可是一棒子打倒好几个。

年轻华发的柳琛斯瞥了一眼那柳弱,淡淡道:“柳弱说的不错,修为为尊,我这入门中期也就不掺合了。”

柳弱对着柳琛斯淡笑点头。

紫菱也连忙道:“那我也弃权。”

何清也不愿蹚浑水,紧接着道:“实力微弱,不敢逞能,弃权。”

几人的目光停在了柳方物和柳象身上。

明面上的入门后期,可就只有这二人了。

柳象扫了一眼柳弱,皮笑肉不笑。

柳方物轻捋耳边秀发,沉声道:“各位族兄,修为只是其次,此行瘟疫丛林情况复杂,对手强大,并非一人修为可扭转战局。”

柳象接过话头,笑道:“在下也是这么觉得的,柴兄和柳弱兄常年在外,比之我们经验丰富的多,无论是见识还是决断都胜我等,琛斯更是军伍出身,本就是带队之人,哪能轮到我二人。”

紫菱睁着乌黑大眼睛骨碌碌的转着。

这些人里面,哪几个是真心,哪几个是假意,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这些年纪相差不大的天骄俊杰,哪个不是心思深沉之辈,否则也坐不稳现在的位置,人人心头都有打算,最轻松的反倒就是紫菱了,因为无求,所以无虑。

若不是白老硬性要求,她才不愿去那瘴气丛生,毒气遍地的瘟疫丛林呢。

气氛有些沉凝。

挑起话头的柴空此刻开口道:“看来大家都对这位置不太感兴趣,那就罢了,进入丛林后,我们一起商量着来吧,少数服从多数。”

众人纷纷附议。

此事暂时告一段落。

闲聊些许后,各有心事的众人起身散场,柴空和柳弱一行,说是要好久没来百善城了,去附近逛逛,临行前邀请柳象何清一起,何清婉拒了,柳琛斯告退,并未回家族,而是在流月阁直接歇下。

柳象沉吟一会,最后跟上了柴空一行人。

“呸。”

小脸喝的通红的紫发女孩翻了个白眼,低声道:“三个渣男,还附近逛逛,附近除了那风月阁还有什么?”

柳方物搀扶着紫菱,美眸注视着柳象离去的背影,片刻后向着何清问道:“你要回族里吗?”

何清轻轻点头。

三人同行,二女走在前面,何清退后一步,吊在后面。

“咦?”

紫发女孩突然想起了什么:“啾啾呢?”

趴在何清肩头的小兽懒懒叫了一声。

已有醉意的女孩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啾啾瞪眼一惊,跳到地上,一人一兽在街上追逐。

柳方物无奈摇头,她美眸轻瞥身后的黑袍青年,迟疑一会,驻足道:“何清,一直忘了说句,恭喜你了,重获天赋。”

何清笑道:“多谢。”

柳方物轻声道:“说句实话,我没料到,今晚只有我们三个会一起回族。”

何清微微眯眼,看着那张动人俏脸上的复杂神色。

柳方物叹息,道:“当初我爹想要召回柳弱的时候,我是万分不同意的,因为他父母的事情,柳弱其实一直都在记恨家族,所以他这趟回来,究竟是好是坏,很难预料。”

身姿绰约的倩丽人儿缓缓迈步,和何清同步而行,她美眸看着前方和啾啾嬉戏打闹的紫影,缓缓道:“何清,你觉得有意思吧,一桌子七个人,除却你这体修外,还有那没心没肺的妮子,有五个入门后期,却有三个藏着掖着。”

柳方物落寞道:“这条矿脉太重要了,重要到能让人生出其他念想。”

何清心头有了些许头绪。

柳方物继续道:“何清,齐家有一人,名三冬,是和我们同一届的问道学院名额,我们要等到明年才能算正式入学,那齐三冬因为天赋的原因,从去年起就已经在问道学院潜修了,我和柳象曾经和他对战过。”

深夜的风有些凉,柳方物紧了紧领子,略显女子柔弱:“三战三败,恐怕这也是为什么柳象今晚会和柳弱他们走的缘故了,齐三冬如今已经号称是登堂之下无敌手。”

何清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族内会将平日里并无多少牵扯的柳弱和柴空召回了。

柳方物看了一眼边上的何清,道:“柳象柳琛斯他们无非是想待价而沽,只要能把矿脉拢到家族手里,这些都无所谓,我就怕柳弱,就怕他从一开始就奔着……奔着最坏的打算去的。”

何清微微摇头,这就是家族内小势力太多,没有凝聚力的后果。

当一个家族没有凝聚力的时候,离衰退也不远了。

这看似只是年轻人的角力,身后都是他们背后大人的影子,每一个人都想从中多分利益。

东西还没到手,就已经考虑着怎么内斗了。

前面的紫发女孩已经抓住了雪白小兽,三人此刻离柳家大门也不远了。

气势恢宏的柳家大门口灯火通明,彰显大家族风范。

三人走上阶梯。

何清一眼便见到了和柳庆坐在一起随意闲聊的青衫男子。

“见过家主。”

何清微微俯首。

“嗯。”

柳子真笑着点头,柳方物也轻声喊了声爹,喝的不少的紫菱连忙跟上一句。

“行,老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柳子真带着柳方物和紫菱往屋里走去,柳庆受宠若惊,连连躬身。

何清眯眼目送柳子真一行人的离去。

有意思。

他可不是认为柳子真是为了接女儿才会大半夜的等在屋门口的。

三人回族。

“清儿。”

柳庆向何清招了招手,道:“没想到家主今天会上门口和我这老头聊天。”

何清笑道:“家主都和你聊什么了?”

柳庆想了想:“也没聊什么,一点家常,让我不用太辛苦,说要给我找个好点的活,你也知道,我就图这个乐呵,拒绝了,他后面夸了夸你,说你愿意为家族出力,以家族为重。”

一身黑袍的何清默然。

“对了。”

柳庆一拍脑袋,跑回小屋拿出一件黑色大衣,丝绸面料,做工精致,一看便价值不菲。

“来,穿上,看看合不合身。”

柳庆亲手替何清披上大衣。

尺寸刚好。

原本容貌只是正常的青年此刻显得分外清秀。

老人很是满意,嘱咐道:“下回出去,得穿板正点,不能让别人瞧不起。”

青年轻抚身上面料,默默点头。

一老一少相伴回家。

魔鬼坟(余长生外传)

(今天心血来潮想码点外传,这章就不放进正文中了,以后可能会持续更新,这一段是年轻时候的余长生,这个人物我还是挺喜欢的,以后如果有可能的话,会持续完善这个外传的。)

戚望今年十六了。

十六,一个说大不大,说小又不能继续把他当小鬼看的年纪了,戚望和附近乡邻的孩子一样,有着这个年纪的自负和骄傲,总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不甘平庸,来不及祈祷,就已经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

翻过那座连绵二百里的山脉,就是那个叫做周夏的广袤土地。

“唉……”

戚望躺在树荫下,手背搁在额前,从指缝间透出的空间能让他清晰见到头顶枝繁叶茂的树冠以及洒下的点点阳光,这无趣平淡的生活,索然无味。

他有点想念古先生了。

古先生已经走了三年了,他原本是镇上的一个教书先生,戚望天生不喜读书,所以很少去书院上课,但是每周的周六,不管在干什么,戚望都会放下手上的活花半个小时跑到那间四四面土墙围起来的土屋里去听古先生讲述外面的世界。

那是古先生的惯例,他是一个外来人,在十年前落户于小镇,他的脑子里总有很多戚望想也想不到的奇闻异事。

在古先生的口中,外面的那片土地叫周夏,而周夏之大,足足有九洲,而每一洲又有很多郡,一郡之中也有很多城,具体的古先生也没说,反正戚望只知道,就是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大的无穷无尽。

周夏多得是普通人,但也有很多奇人异士,戚望记得最深的就是古先生说的,那帮子会飞的人。

古先生把他们称作灵修,也能叫武者,那些灵修不用翅膀就能上天入海,一日千里,要是打起架来,古先生说他们整个镇的人一起上,都打不过他们一个人,还记得当时的戚望和那些一起听古先生的小孩子都震惊的无以复加。

一个镇的人加起来都打不过一个人吗?

戚望后来想了想,觉得不怎么可信,他也算是镇上会惹事情的主了,附近乡上哪家小子没挨过他揍?他觉得自己能打二个同龄人,要是发发狠,应该能打三个,要是来了四个,那就麻烦了,就算手上能有家伙也够呛,五个以上的话,老老实实挨揍吧。

而四五个小孩加起来,就算是和镇上那些年纪大的小地痞都能干上一架,还保证是他们完胜,这样一想,镇上有一千多口子人,一人拿把柴刀也能砍死那些所谓的灵者了吧。

他们又没有三头六臂。

想着想着,太阳就往西边落下了,戚望回过神来,一拍脑袋,差点把活给忘了,估摸着时间,老猎头也快回铺子了,得赶紧回去帮忙了。

戚望跑下了山,对着不远处的小镇而去,小镇并不大,一条青石板铺成的中路,二边是零零散散的小店铺,有稚童坐在自家门前的门槛上捧着大瓷碗扒饭,也有路边树荫下石凳上三三二二聚齐的男女唠嗑,悠闲的老太老爷躺在门口阴凉处的躺椅上。

“哟,良哥儿,哪采的果?”

戚望随手拿起摊铺上红彤彤的果子,咬了一口,熟络的打着招呼:“真甜,不错啊。”

铺子后面正在忙活的青年擦了擦汗,笑道:“镇外东边的小沟里,早些年老爹栽下去的树,往常没在意,现在都长熟了。”

青年从一旁拿过,不布袋停的往口袋里装着,直到装得满满后拎给戚望:“哎,小戚,拿着。”

“太多了吧。”

戚望掂量了一下,这里离铺子还有二里路呢,拎着这么多,等到了手也抽筋了。

“不多不多。”

青年搓了搓手,看了看四周,赶忙轻声道:“今天是老猎头回来的日子,你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家伙什,尽量给我留点,你上次送的那只牛角是真棒,太漂亮了。”

戚望从口袋里拿出一些,而后把布袋抗在肩上,边吃边含糊道:“放心……少不了你的。”

小镇上的人靠山吃山,镇上的汉子经常会去结伴去山中捕猎,而老猎头作为技术最高超的老猎手,在小镇分外吃香,每一次他带回的稀奇猎物都能收到人们的追捧,也正是如此,老猎头才能有余力在戚望十二岁的时候接过了抚养他的担子。

“嘿嘿,谢了哈。”

青年笑意满满:“明天晚上来找我,我请你喝新酿的青果酒!”

戚望眼睛一亮,摸了摸下巴,灿烂笑道:“这事儿,准了!”

扛着一肩果子的戚望走在路上,和身旁经过的男女老少打着招呼,这小镇千百户人,不说多的,至少也有一半曾经照顾过戚望,他是个孤儿,从小吃百家饭长大,心底善良的小镇人即使再苦再饿的日子,也总能互相凑凑,一家一顿的拉扯大这个孩子。

“梁妈,这么早就开锅了啊。”

“哎哎,于家的那小屁孩,见到你望哥儿也不知道喊一声,还躲呢?”

“哟,秦叔,这砍刀怪好啊,借我耍二天呗?”

戚望走走停停,终于在黄昏的最后一刻站在了一间铺子前,门口挂着一块铜锈都有些剥落的招牌,上面刻着三个字:老猎铺。

“还没回来么?”

戚望狐疑,在门口一块青石下摸摸索索,掏出一把钥匙,打开门后屋内了无一人,他把布袋放在一旁,合上了门。

“喂。”

一个手掌搭在戚望肩膀上:“又跑哪疯去了。”

戚望看了一眼从他身旁走进去的娇小身影,微微耸肩:“没去哪,就去后山逛了逛。”

女孩重新推开门,把身上的包袱随手丢在桌子上,拿起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润嗓子:“爹呢,还没回来呢。”

戚望微微点头,摸着下巴道:“按理说这个点应该回来了。”

女孩点亮了屋里的火烛,摇曳的火光映照出她清秀的小脸,小镇的姑娘算不上多美,但也五官标志,眉清目秀,一头长发扎成马尾,轻灵的甩在脑后。

“你啊。”

女孩面露无奈,道:“只要爹一走就没人管得了你,不去书院就天天在外面疯。”

戚望手臂枕在脑后靠在门上,懒懒道:“没有古先生的书院多无趣,天天就是老夫子那些什么治国修身,听的耳朵都起茧了。”

知晓戚望脾气的女孩没有再多说,而是走到门槛处坐下,抱着膝盖望着外面已经暗下来的街道,疑惑道:“夜晚是忌赶路的,天黑了也没回来,爹他们怕是今天回不来了吧。”

女孩天性偏忧,皱眉道:“不会路上出什么事耽搁了吧。”

戚望注视着屋内挂着的琳琅满目的兽头犄角,虎豹野猪,甚至连熊的脑袋也有,足以证明老猎头大半辈子的猎户生活,对于他,戚望还是很服气的,当即随意道:“放心吧,天塌了也砸不死老猎头,我带了果子,将就着吃吧,我待会出门耍耍去。”

“早些回来。”

女孩轻揉眉头:“大晚上的别老是瞎跑。”

戚望笑嘻嘻的应了一声,离门而去,女孩注视着戚望的离去,而后目光望了一眼远方黑暗中隐隐起伏的山脉,高悬的明月挂在空中,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戚望在路上闲逛,皎洁月光能让他看清脚下的路,他随意瞎走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后镇,镇子后面没有几户人家,还亮着灯的,只有不远处那由竹篱笆围成的一排小木屋了。

那是镇上的书院,原先有二个教书先生,后来古先生走了,只剩下老夫子一人了。

戚望一屁股坐在青石上,遥望着那小屋,脑海里浮现起三年前古先生的模样,他从不握教鞭,布衫缝缝补补也不知道穿了多久了,但一直很干净,脚上永远是那黑布白底布鞋,古先生的笑很淡然,很平静,戚望每次看见古先生的笑就会移不开目光,再躁动的年轻心也会平静下来。

他觉得,古先生身上有一种很特殊的气质,让人很舒服,很自然。

坐了一会儿,戚望觉得有些冷了,现在已经入秋,不能再像夏天一样随便找个地就躺着睡了,他手臂抱在胸前,迈着小碎步往铺子赶,还没走多久,他就远远瞧见自家铺子周围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回来了么。”

戚望见怪不怪,每次老猎头他们回来都是村里最热闹的时候。

“不知道老猎头他们这次打了点什么。”

戚望满怀希望的往回赶,突然,他隐隐间听到了对骂声,还有不少泣声,这让他心头一紧,每次出去捕猎并不是都能安然无恙的,也出过几次事,常在路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戚望赶紧往铺子跑,突然,一道黑影从旁边扑了出来,力气之大,让戚望始料未及,他整个人重重倒在地上,滚到了路边小沟你,黑影顺势捂住了他的嘴巴,制住了他的动作。

“唔……”

戚望本能的想要挣扎,耳边响起了熟悉的急促声音。

“别喊!”

黑影重重低喝一声,月光下,露出一张干瘦的脸庞,皱纹密布,双眼却炯炯有神。

“老猎头?”

戚望一愣,这时他才发现沟内竟然都趴满了人,粗略一数,的有二三十人,个个身背弩箭,挎着砍刀,竟是出去打猎的一众人。

“你们怎么会躲在这?”

戚望瞪大眼睛,目光顿时变了,那铺子前面那么热闹,又是怎么回事?

老猎头髋骨高高鼓起,神色阴狠的让戚望害怕,周边的镇上汉子也是一身凶气,直到此刻,戚望才发现,所有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带着伤势,就连老猎头肩膀上都缠着染血的绷带。

“究竟怎么回事?”

戚望惊声问道。

“轻点声!”

一旁的魁梧汉子一把将戚望脑袋按下,戚望的整张脸都差点埋进土里,所有人都紧绷着身体,连大气也不敢出。

老猎头眼球泛着血丝,死死盯着自己铺子处的冲天火光,舌头轻舔面前的刀刃,神色可怕,低语道:“我们……”

“碰上了妖怪……”

“妖怪?”

戚望只觉得头皮一炸,满目惊恐。

小镇上的人对于那些神鬼之说一向忌讳如深,特别是老猎头这种经常入山的猎户,从不敢妄言这些,既然他说碰上了,那想必定是遇上了诡异莫测的事情。

“跟我走!”

老猎头微微直起腰,打了个手势,轻声喊了一句,大家伙都跟着老猎头悄悄的顺着小沟往前走,慢慢接近铺子,戚望被魁梧汉子护在身旁,小心翼翼的跟上了队伍。

“柳伯……”

戚望压低分贝,还想问什么,被魁梧汉子瞪了一眼,只能咽下喉中的话,此刻所有人都仿佛绷紧的弦,没人能再顾忌的上戚望,这让戚望愈发感觉心头发凉,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静静随行。

片刻后,小沟到了头,众人趴在沟内,在这里已经能清晰看见铺子的招牌了,一大圈人拿着火把聚在铺子旁,人越聚越多,还不断有人赶来。

戚望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观察着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在一起,根本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情况,正当戚望焦急之时,人群突兀的爆发尖叫,原本聚拢的人群顿时四散逃窜,还夹杂着恐惧哭喊。

“杀人了!”

“快逃!”

戚望的心脏漏跳了一拍,随着人群的散去,铺子前方的情况顿时明朗。

六个人!

六个穿着黑袍的异乡人。

不对,中间那人,是格外显眼的墨绿色长袍。

五人分别而站,那墨绿色长袍之人瞧不见面容,静静坐在椅子之上。

“那是……”

戚望瞳孔猛地一缩,他瞧见铺子门口的柱子上,一个人挂在上面,额头上钉着一把匕首,那是镇子头上的杨二,一个脾气蛮暴躁的家伙,很容易就脸红脖子粗,平常老是大大咧咧,镇子上谁也不服,就认老猎头一人,他原本这次也该跟着队伍进山,只不过临行时不小心崴了脚便罢了。

殷红的鲜血从老杨额头往下淌,经过鼻梁顺着下巴滴落在他的灰麻衫上,他的表情还停顿在怒气冲冲的模样上,由此可见,他是被一击毙命的。

这是戚望第一次见到死人,虽然他平常老牛气哄哄的在同龄人里吹自己胆子有多大,但当真碰上这种事,他还是忍不住颤栗,这是源自身体的本能反应,他只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心悸异常。

白天还活生生的人,现在就成了一具被钉在柱子上的尸体。

“老牛……”

魁梧汉子低喝一声,死死抓住一旁红了眼睛的汉子,其余人反应过来,连忙过下压下那汉子。

“老牛!”

老猎头眼睛瞪得跟牛眼一眼,眼中满是密布的血丝:“你冷静点!”

被三五个压住的汉子动弹不得,面庞涨的通红,怒道:“他们杀了杨子!”

老猎头紧紧攥着手上的弓箭,咬着牙,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我知道!”

被喊作老牛的汉子身体都在剧烈颤抖,怒火攻心,那是和他从小光着屁股长大的兄弟啊,就这样惨死在他眼前。

“你忘记昨天的事了?”

老猎头呼吸都在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二愣子是怎么死的,你看不见?”

人群寂静了。

戚望紧张的看着周围的人,所有人的脸上都充斥着惊惧,不愿回想起昨日的恐怖一幕。

“他们是妖怪,是妖怪啊!”

老猎头声音粗重了很多:“都先冷静一下,再看看,再找机会!”

正在几人交流间,周围有许多愤怒喝声接连回荡,原先逃窜掉的人群再度聚集,这一次来的大多是青壮男子,老弱妇孺都远远的躲在后面,街道、中路、巷子里不断有人涌来,手上的家伙什从镰刀、菜刀到砍刀弓箭都有,凡是能出的上力的小镇居民都聚集了过来,浩浩荡荡接近四五百口子人,将铺子团团围住。

恐惧是能被情绪冲淡的。

愤而集结的众人怒吼声一波高过一波,声势壮大,看的戚望脑袋也有些发热。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滚出这里!”

“杀人偿命!”

面对愤怒的人群,被围在铺子前的六人却波澜不惊,站在座位旁的一个男子抛着手上的碧蓝色小刀,目光随意扫过周围人群,漠然的如同在看一群蝼蚁。

“就是他!杀了老杨!”

人群中响起一道愤恨声音,所有的目光聚集在了男子身上。

“哟。”

男子微微摊手,却是笑道:“蛮夷人们,别这么大火气么,我早就跟你们说过,我们是来找人的,何必闹得这么大阵仗呢?”

“我找你大爷!”

血气方刚的一个小镇青年举起手上砍刀便冲向了前面的九人,怒喊道:“给老杨报仇!”

剩下的人群一拥而上,如潮水般淹没了中间的人群。

最先冲到的青年朝着男子脑袋便是迎空劈下,男子微微皱眉,有些不悦:“现在的人,就这么不怕死的吗?”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这四面八方而来的诸多利器,可除了那男子之外,剩下八人都无动于衷,皆不动不闪。

男子看似轻缓的举起手,看其模样,竟是想徒手抓住砍下的刀刃,还不待青年反应过来,他的刀刃便已经落在了男子手间,且再也无法下落分毫。

“彭……”

生铁所铸的砍刀硬生生折断了。

青年愣愣的看着于自己擦肩而过的半截砍刀,身子因失去平衡滚到在地,紧接着,青年见到身边躺满了和自己一样倒地的人,他们的脸上也尽是发愣、疑惑和不知所措。

发生了什么?

唯有站在外圈的人方才清清楚楚见到,在刚才那短短一瞬,所有砍向他们的利器,除了被男子扳断的那一把砍刀外,剩下的都在空中莫名其妙的断裂,众人在掀翻在地,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青年挣扎着站起身,还不待他站稳,男子屈指一弹,手上的碧蓝色匕首如一道蓝芒,转瞬即逝,一如青年的人生般停滞了。

“咚……”

低沉的声音回荡着,又多了一个被钉死在柱子上的人。

“千万……别站起来!”

男子的声音如鬼魅般回荡着,所有倒在地上的人都开始发抖,还未冲上来的人群也陷入了恐惧中,这是人力能及的事情吗?

“对,就是这样……”

男子手上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把相同的匕首,他的眼白逐渐开始变红,整双眼睛都变得有些异样:“老老实实的趴着,闭上嘴,别……”

男子屈指连弹,三道蓝芒掠过,不远处刚欲逃跑的二人和一个下意识要尖叫的妇女被钉在了身后的大石头上。

“别说话,别跑,安静的……”

男子将嘴里的话缓缓说完,他的眼睛已经变得通红异常,再没有眼白,像极了往里里口口相传的妖怪。

“听我说。”

男子站在伏地的人群中,语速轻缓,扫视着周围因为极度恐惧而颤栗的众人。

整个小镇的人,竟然都奈何不了一人。

躲在沟内的戚望脑海一片空白,这颠覆了他以往的世界观,他下意识的转头看向身旁的老猎头等人,他们也陷入了呆滞之中。

“灵……灵修!”

戚望脑袋里,突然蹦出了二个字。

他突兀的想起了古先生曾经的笑言。

“你们小镇的所有人加起来,也打不过一个灵者。”

戚望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一句话在回荡。

恐惧、无助、愤怒交织着,让戚望失去了行动能力,只是傻傻的趴在沟里,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有些模糊。

他耳边似乎传来了一声声怒吼,声音却仿佛是从很远的远方来的,他的模糊视线里冲进了一群人,有一只只箭矢冲向那些人,但旋即便是那一道道蓝芒,紧接着便是一声声死神降临的咚声。

一个二个,三个四个。

附近的石头、柱子和树木上,钉满了人。

这些都曾经是他朝夕相处的小镇人。

戚望控制不了自己身体,麻木的站起身,还不待他走出沟便被一双大手拖了回去,重重摔倒的戚望磕掉了牙齿,嘴里满是泥土和鲜血,痛感终于让他恢复了一些神智,现在在他身边的只剩下老猎头了。

沟内也只剩下他们二人了,冲出去的人群要么倒在地上,要么被钉在了后面的东西上,短短几分钟,已经死了几十人了。

当冲动被恐惧替代,希望被绝对的碾压,剩下的人只剩下害怕,无助,他们只能惊恐的趴在地上,生怕什么时候那蓝光再度出现,身边的人或者自己成为那几十具中的一具。

“戚望。”

老猎头紧紧的按着戚望的肩膀,他深呼吸一口气,扭头凝视着戚望,戚望愣愣的看着老猎头,他那干瘦的苍老脸颊上并无表情,原本的愤怒神色也消散不见。

“好好活着。”

老猎头从沟内站起身,慢慢走上了平地,在所有匍匐着的人群中,这个略显有些佝偻的老人此刻却是最显眼的存在。

一抹蓝光如约而至。

戚望只觉得喉咙里似乎被堵住了,他的脚如灌铅般沉重,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匕首冲着老猎头的额头而去。

众人皆已绝望。

“叮……”

有清脆的金铁交击声响起,那把原本应该洞穿老猎头脑袋的碧蓝匕首停住了,像是那无形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匕首一般。

站在男子边上的另外一个黑袍人打了个响指,悬浮在空中的碧蓝匕首掉落在地,他拍了拍男子的肩膀,淡淡道:“小四,你这动不动就杀红眼的毛病得改了。”

被称为小四的男子眼中的红芒一瞬而逝,潮水般退去,嘻嘻哈哈的往后退了一步:“嘿嘿,二哥,那剩下的交给你了。”

站出来的黑袍人摘下头顶帽子,露出一张方正的国字脸庞,不怒自威,他望向老猎头,徐徐道:“如果昨天你们就站出来的话,也就没有今天这么多事了。”

老猎头盯着他,冷声道:“行,我可以给你们领路。”

老猎头环视四周被恐惧笼罩的乡亲们,咬牙道:“我知道你们说的那个地方是哪,整个镇上,也只有我曾经到过那地方,所以,我有资格和你们谈条件。”

黑袍人微微一笑,道:“无非就是放过这些人对吧,你放心,我们赶着办正事,只要你识趣,什么都好办。”

黑袍人顿了顿,旋即朝着背后小四打了个手势:“当然了,为了防止你耍什么小花样,我们也得给你加点约束。”

小四手掌一抛,手上的碧蓝匕首突然冲着他们背后的铺子二楼而去,刺在木墙之上,下一瞬,二楼整块木墙裂开了蛛网裂纹,轰然倒塌,老猎头面色终于是变得阴沉,随着木墙的倒塌,躲在后面的娇小身影也是暴露在了灯火下。

女孩捂着红唇,小脸煞白,脸颊上有着清晰的泪痕,正惊惧的望着楼下的众人。

“这个……”

黑袍人指了指二楼的女孩,笑道:“我若是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你的女儿吧?”

老猎头面目上攀上令人生畏的可惧表情,阴沉道:“你们若敢伤她,这辈子也别想找到魔鬼坟!”

“噢……”

黑袍人抓的重点却不是前面那句话,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至始至终都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的墨绿色长袍人,咧嘴笑道:“余长生,看来找对地方了,原来那里叫做魔鬼坟。”

椅上之人十指交叉于身前,他的声音很中和,听不出男女之分:“魔鬼坟么?”

墨绿色长袍男子此刻终于抬起头,皮囊不差,只不过眼中却是一片死寂。

“那就应该没错了,我们要的东西应该就在这里。”

余长生缓缓起身,淡漠道:“我们走。”

“这些人怎么办?”

小四望向了余长生。

余长生瞥了一眼楼上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孩,再回过头来瞧着老猎头,虽然带着笑,但说的话却毫无温度,彻骨冰凉:“除了这二人,剩下的……全都屠了吧。”

小四眉头一挑,却并未立刻动手,而是看向黑袍人。

黑袍人嘴角掀起残忍弧度:“余长生阿余长生阿,你可比我更像是恶洲人啊,当年老子杀一人,你就要救一个,现在怎么比我还嗜杀了?”

余长生面无表情。

黑袍人古怪一笑,吩咐道:“照做吧。”

空气中开始弥漫血腥味

灾难,来了。

彼岸弯刀——普朗克

因为常年阴冷潮湿的原因,所以这条临海而建的蜿蜒小街青石上布满了苔藓,空气中混合着垃圾臭味和海水的咸味,对于一直生活在此地的人们来说,虽然难闻,但也不至于不可忍受。

此刻正是晌午,可炽热的阳光并不能穿透那高耸的崖壁照到这里,到处冷冷清清,一个披着黑袍的青年拎着袋子,走到一间小屋前,拿出钥匙拧开了面前已经生锈的铁锁,跨步而进,反手关上了门。

小街再次恢复寂静。

如果绕着附近走一圈便可以发现,这个隐藏在险峻海峡和高耸悬崖下的小街小户只是整座彼岸港湾贫民窟的冰山一角,最底下的人们居住的地方宛如一个迷宫,到处是曲折的暗河和隐蔽的入口,他们和赖以为生的大海并没有明显的界限。

如果说贫民窟是隐藏在港湾深处的地带,那么能够从外界一眼而见,建造在山崖石壁上的各色建筑便能称作是外城了,这些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建筑更早以前只不过是破败的古老文明遗留下来的神庙,如今被充作了住宅和商铺,在这些山峰于崖壁之间密布着各色栈道、桥梁,作以通过相连,因为资源匮乏的原因,所以峭壁上甚至不乏一些用石雕、船骨等各种材料搭建起来的简陋屋子,这种种一幕,形成了独具一格的沿海风景。

这里靠海,所以得吃海。

除此之外,这里也吃人。

整个恶洲找不出第二个能像彼岸港湾一样的三不管地方,没有政府的管辖,没有法则的约束,更没有道德的束缚,就算是威名震天,血腥暴力的无法地带,比起残暴也略差此地一筹。

在这里,想活下去,要么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吃海,一不小心就死在危险重重的十二航线上,要么就抛弃善良,去吃人,一回生,二回熟,最后慢慢从最底下的贫民窟爬起来,穿过那座横跨主港区的屠夫之桥,到达那所谓的上城区的罪恶天堂。

“嘎吱……”

木质楼梯承受重量后细微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分外清晰,黑袍青年顺着楼梯走上了二楼,像这种小屋一般都有二层,虽然彼岸港湾这边并没有涨潮一说,但能够离冰冷的海水远点就远点吧。

“哥。”

轻软的呼唤声令黑袍青年清秀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他看着二楼打开半个的窗口前坐着的布衣女孩,眸子温柔。

“来,饿坏了吧。”

黑袍青年把手上的袋子解开,里面是二个饭盒,装着吃食,青年从一边的柜子里拿出碗筷,想要亲自动手,却被女孩摸索着拿过了筷子,笑道:“哥,我自己来吧。”

黑袍青年笑着不再勉强。

至始至终,女孩的眼睛都是紧闭的。

她是个盲人。

女孩在青年的引导下夹了一块饭盒内的喷香肉块,细细咀嚼,眉目微扬,开怀笑道:“这是……脊墨鱼,对吗?”

青年点头道:“对,今天才猎到的,而且还发现了一颗拳头大小的脊墨鱼珠,可把老油头那几个高兴坏了。”

对于贫民窟的捕猎人来说,一头几十斤重的脊墨鱼便能养活一只小捕猎队一礼拜了,而如果有幸能够发现脊墨鱼珠,再小的珠子也能卖上三位数的银蛇币,那都够这些脾气暴躁的海边汉子过一回屠夫桥到上城区醉生梦死一晚上了。

五官精致的女孩眉毛微弯,笑容动人。

黑袍青年轻轻抿嘴,眸光却微微暗淡而下,他记得上一次带回脊墨鱼的时候还是半年前了。

在很早以前,那对善良的夫妇没有死的时候,眼前女孩眼睛还没瞎的时候,每个月的月末,他们总会抽出一笔钱来弄点价值不菲的脊墨鱼肉回来,青年那时候倒是无所谓这种口欲,但是女孩却对这种鲜美至极的脊墨鱼情有独钟,可惜自从他们走了之后,女孩便再也没有主动提起过。

不是不想,是不敢,二个孩子该付出多少才能在这片残酷的土地上生存下来?

青年姓杨,名佑法,他的父母也曾是这片海域上勇猛的捕猎者,在他五岁那年出海时遇上了罕见的大风暴,从此再无音讯,他被父母当时的好友收养,也就是眼前女孩的双亲,他们并不富裕的家庭因为杨佑法的到来更显拮据,但仍是将杨佑法抚养至此。

六年前,他的养父养母也遇上了捕猎者最终的命运,葬身在了这片茫茫大海,女孩因此哭瞎了双眼,那时年仅十一岁的男孩提着一把短刀,孤身一人闯进了鱼龙混杂的捕猎队,行走在生死之间,艰难养活了年龄相仿的二人。

女孩的食量并不大,很快就满足了抹了抹嘴,杨佑法将剩下的一半盖上,收拾了一下桌子。

“哥,下午还出去吗?”

女孩双手叠放在膝盖上,轻声问道。

杨佑法轻轻点头,道:“还得再去一趟捕猎队,老油头应该把货卖掉了,这一次能分不少。”

“噢。”

女孩乖巧应了一声。

从小一起长大的青年哪会不知道女孩在想什么,揉了揉女孩的头发,宠溺道:“等我回来,到时候带你去屠夫桥上走走。”

女孩笑颜如花。

自从失明后,她也无法行动自如,而杨佑法平常也得随捕猎队行动,所以对女孩来说,外面的世界已经很陌生了。

听着杨佑法悉悉索索的收拾声,女孩静静坐在椅子上,笑而不语。

六年的黑暗已让她有了极其敏锐的听觉,她闲暇时坐在窗前,能够将附近小街上的动静都收入耳中。

就在此刻,女孩耳朵微微一动,轻轻皱眉。

她似乎听见楼下传来了异响。

声音来自楼下,而且还不是一楼,是来自更下面的地下阁楼,这种傍水而建的屋子大多都是建筑在礁石之上,所以屋子的最下面都是一层阁楼,阁楼开个门便能直面那冰凉的海水了。

杨佑法小时候如果不想走蜿蜒曲折的小巷,通常都会从海岸边游回来,从地下阁楼回家。

女孩并未在意,如今正值炎热之时,贫民窟的小孩也都喜欢在暗河里乱窜,这一整条的小街都是他们的游戏范围。

“行,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干完一切的杨佑法刚准备离去,地下的碰撞声再度响起,而且连响了三声,有些急促,类似敲门声。

这一次就连杨佑法也听到了声音,看向了女孩,后者轻轻点头,道:“最下面好像有动静。”

“我去看看。”

杨佑法并未放在心上,只是习惯性的想要去确认一下,在彼岸港湾,谨慎一点终归是好的。

下了最底层的阁楼,杨佑法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根根木桩还有那条蜿蜒的暗河,极少有阳光能射到此处,所以入目处也大多是阴影。

什么也没有。

杨佑法走出门,站在石头上环顾,阴影中突然有一只黑色东西一窜而过,杨佑法下意识紧绷身体,待觉察到那一闪而过的只是一只普通的海老鼠后便松了口气,刚才的动静应该是这只误入此地的海老鼠折腾出来的。

杨佑法关上了门,回到了顶楼。

“没什么事,你自己注意点,好好休息。”

杨佑法道了一声便转身离去,端坐在椅子上的女孩点头应了一声,就在杨佑法身形快消失在阶梯口的时候,女孩高挺鼻梁轻轻一皱,下意识喊道:“哥!”

“嗯?”

已经走到一半的杨佑法后退一步,探出半个脑袋。

女孩放在膝盖上的纤细手掌悄然握紧,张口欲出的话硬生生咽下,笑颜道:“没什么事,你记得早点回来。”

“成。”

杨佑法笑着离去,随着铁门的合拢声落下,走在小街上的青年背影也越来越远。

坐在窗口前的女孩手掌已经捏的发白,从远处楼梯口的后面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壮硕身影。

“不应该啊,老子可没发出一点动静。”

壮硕身影靠在楼梯扶手上,声音厚重。

女孩目不能视,强行使自己镇定下来,道:“我天生对血腥味比较敏感。”

“这样啊。”

魁梧汉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侧手臂,微微点头。

他的左手,从手肘处开始齐根而断,包在上面的纱布早已被鲜血染红。

如果女孩能睁眼便可以发现眼前男人身上那一条条狰狞的疤痕和伤口,这个明显才从海水里爬上来的汉子还不停往下滴着水,难以想象那些还未愈合的伤口在充斥着盐的海水里该有多疼。

“真聪明的小女娃。”

蓄着浓密胡须,一身匪气的汉子咧嘴,笑容却透着残忍:“刚才这里差点就得死二个人了。”

女孩默不作声。

她在觉察到有人上来的时候,第一反应确实是想告诉杨佑法的,但是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杨佑法连一点动静都没觉察到,那这个人该有多可怕。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她硬生生把嘴里的话吞下去了。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你想怎么样?”

一身布衣,身姿玲珑的女孩咬唇道。

此刻身负重伤的汉子瞥了一眼这个年龄可能当他女儿都嫌小的女孩,天性狠辣的他本来是打算直接辣手摧花的,可是现在的他疼得连多抬一下手都不愿意,他大跨步的走到床边,把上面的被褥甩到地上,背靠墙壁,闭目而坐。

女孩犹豫一下,刚刚站起身,那个闭着眼睛的魁梧汉子眼也不睁,冷漠道:“老实待着,再动一下老子就宰了你。”

女孩坐回椅子上,轻声道:“柜子里有药,是我哥他们捕猎队里的,止血很好用。”

魁梧汉子一愣,睁眼看了看那个失明的清丽女孩。

不得不说,这个女孩长得确实漂亮,但如果只是漂亮的皮囊,那以他的地位和身份那还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所以此刻的他并没有太多心思,沉默一会后道:“给老子拿来。”

女孩默默起身,这个小小的屋子在六年里早已了如指掌,她很快便摸索着到了柜子旁,取出药品盒子,走到床边,放在了床榻上。

汉子取出一个瓶子,闻了一下,这种药在捕猎队算是不错的疗伤药,但搁在汉子这简直就是垃圾,不过此刻聊胜于无,他胡乱倒在身上几个还在淌血的口子上,疼痛令他咧咧嘴,神色愈发阴沉。

女孩贴身的布衣上已有不少汗渍,皆因紧张而起,但她强忍慌张,过了好半刻后方才令心跳略缓,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你能放过我们吗?”

已经恢复了一些气力的汉子眯眼看着这个女孩,随手弹飞手边的疗伤药瓶子,漠然道:“本来老子是打算恢复点力气后就宰了你的,但看在这瓶药的份上,我能让你活到那小娃娃回来的时候,到时你们二个一起喂鱼,也好有个伴。”

魁梧汉子顿了顿,突然咧嘴笑道:“怎么样,老子够善良吧,能让你多活这么久。”

女孩不敢接话,心如死灰。

彼岸港湾多的是暴徒疯子,在这里杀个人就跟死只蚂蚁一样。

汉子不管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粗糙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自己的大腿,自语道:“他娘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臭娘们应该想不到老子还会躲在彼岸港湾吧。”

几十载的经营功亏一篑,手底下的人也死的七七八八,自己还断了根胳膊,最重要的是,连船都被抢走了,这该死的娘们,真该杀千刀。

想着想着,汉子眼中的煞气便越来越浓。

就连当初那个和他并列二灾的恶心毒老头也没能让他吃得了这么大的亏!

娘们,娘们,娘们,都是那个臭娘们害的,汉子对于女人的痛恨在这一刻猛涨,他偏过头,狠狠盯着不远处坐在椅子上的女孩,这也是个女的。

此刻的布衣女孩如同被大海传说中的恶魔泰坦盯住了一般,通体发寒,如坠冰窖。

“真不好意思,老子啊,突然改变主意了。”

魁梧汉子手指自小拇指起一个个慢慢往掌心合拢,最后捏成钢铁般坚硬的拳头。

知道自己必死命运的女孩紧紧咬唇,嘴里有腥味弥漫,她哀求道:“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来过,你杀了我后,求求你放过我哥。”

本欲直接一巴掌扇飞眼前女孩脑袋的魁梧汉子杀意一顿,眼前女孩的哀求模样在此刻突然和二十年前的一幕慢慢重叠,他有些恍惚,当时他去找那个远近闻名的枪械师女子取枪的时候,后者说的话彻底激怒了他,他扔掉了那二把原本是为他打造的双枪,想要打算屠杀整个小岛,当着她的面杀死她的女儿,当时的那个女子也是如此哀求的。

“只有我知道你一人来过,杀了我,放了岛上的人和我的女儿。”

他当时并没有照做,只是最后竭尽全力,还是没能找到那个被她藏起来的女儿,所以导致了二十年后如今的局面。

生性残忍的魁梧汉子此刻的笑容都有些疯狂,可惜女孩目不能视,根本瞧不见他脸上那骇人的表情。

过了一会,汉子缓缓道:“行啊,没有问题,老子可以放过你哥,前提是……”

汉子眯着眼,眼神如同屠宰码头的屠夫一般盯着那个纤细的娇躯,露出一口被烟草熏黄的大黄牙,慢慢道:“把衣服给老子全脱了,跳个艳舞看看,记住,是脱得干干净净,一丝不挂的,我要满意了,我连你一块放了。”

此刻的汉子神情可怕,一只手按着床沿,一只脚踩在床榻上,这般姿势,和他一个月前还未掉落下那张被誉为罪恶王者座位时,踩在那张骨魔鱼骨雕成的座椅子上的样子一模一样。

可怜的女孩娇躯颤抖。

她并不知道,他正在直面这个港湾最大的恐怖。

传说中的海洋之灾。

————

汉子眯着眼,神情逐渐不耐。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女孩那精致脸上变幻的表情,眼中的冷意刻骨。

“三。”

汉子竖起三根手指,冷漠数道。

“二!”

“一!”

汉子手指微屈,指尖有点点光芒闪烁。

女孩绝望咬唇,嘴里尽是猩红,声音带着哭腔:“我答应你!”

汉子只见女孩纤细手指慢慢放在了腰间布衣扣子上,轻轻解开,她的身体在颤抖,无助而委屈。

一颗,二颗,三颗……

从下而上,等到胸口第四颗,整件布衣即将开怀而袒露时,一脸淡漠的汉子屈指一弹,女孩如被一股无形力量撞中,后退跌倒在凳子上。

至始至终眼中都无情欲之色的汉子露出笑容,微微偏头,带着审视目光的上下扫视这个如受惊小鹿般的漂亮女孩,笑容不可捉摸。

“你……”

女孩不知该如何开口。

“嘘!”

汉子手指放在嘴边,轻声道:“别说话,我这人吧,比较怜香惜玉,突然就不想欺负你了。”

汉子继续盘坐,随口问道:“叫什么名字?”

这个在贫民窟长大却意外有一身雪白肌肤的女孩微微咬牙,回答道:“姓单,单名一个虞字”

“单虞,单虞。”

汉子念叨了二句,再看了看身躯处长成的女孩,微微撇嘴,这小女娃的爹娘倒还有点文化,取的名也文绉绉的。。

单虞此刻哪有心思想这一茬,心头慌乱,问道:“那我哥……”

这个神秘到来的受伤男子冷哼一声,道:“我话不说第二遍,闭嘴!”

单虞再不敢开口。

时光转瞬即逝,单虞却度日如年,她曾是最盼望杨佑法能够回来的人,现在却最不希望他回来。

待日暮西山之时,坐在窗口边的女孩耳里传来了一阵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心脏如被一只大手攥住,紧张的喘不过气来,过了一会,楼下铁门的开锁声也是响起,随之便是老旧的嘎吱关门声。

不动如钟的魁梧汉子此刻睁开了眼睛。

从楼梯走上来的黑袍青年如被定身般顿住,直愣愣的看着床榻上的男子,他手上带着的袋子掉在地上,里面的橘子四散而开。

杨佑法此刻手掌都有些发僵,单虞目不能视当然不知道眼前此人,可经常行走在捕猎队的杨佑法对于眼前这张脸庞实在是太刻骨铭心了,不光是他,整个彼岸港湾,哪有不认识这张常年被高悬在赏金楼通缉令最首位脸庞的。

这个统领了彼岸港湾二十年之久,直到最近才被赶下神坛的男人。

他在这片港湾,就是当之无愧的王者。

他比最可怕的深海恶魔还要恐怖。

他是这片海洋的灾难。

“蒲朗克……”

杨佑法第一反应是找到单虞,看到后者安然无恙后方才压下心头惊恐,艰难俯首道:“小人杨佑法,见过蒲船长。”

已经不戴三角帽且失去一只左手的海盗之王斜眼看着眼前的小子。

杨佑法此刻的心头惊涛骇浪。

一个月前发生在上城区的惊天爆炸直到现在还有人记忆尤深,与此同时那遍布整个彼岸港湾的谣言也令这座残酷血腥的港口城市变成了更加混乱的法外之地。

蒲朗克,死了!

但杨佑法极其肯定,他面前站着的,就是那位冥渊号的船长,他比画像上还要显得强壮凶狠,浓密的胡子,咧开的大嘴,赤裸上身的狰狞伤疤,无一不彰显着他的过完。

蒲朗克脑海里闪过好几个念头。

一刀宰了?

留着能干嘛?

他的消息不能泄露出去,那个该死的红发女人正像打了鸡血的母疯狗一样在找他。

普朗克缓缓起身,走至青年面前,他的身材异常魁梧,比少年还要高出半个头,再加上后者的俯首,使他能向下以俯视的目光打量这个在彼岸港湾再常见不过的穷小鬼。

“船长大人……”

杨佑法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他眼角余光瞄到不远处凳子上坐着的清丽女孩,虽然心中恐惧,但这几年的捕猎生活令他有了难得的冷静,他脑子里飞快的思索,逃跑?

还是放手一搏?

不不不。

悬殊太大。

眼前男人的名气在彼岸港湾,实在太骇人了。

他的力量足以和深海中最强大的蛇母媲美,他的脾气差如恶魔泰坦,当他踩在昂扬船头时,幽深大海都要给他让道。

他是传奇,他是噩梦。

“臣服。”

杨佑法瞬间打定主意,跪伏在地,道:“船长大人,在下杨佑法,愿永远效忠于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哦?”

蒲朗克眼中的神色愈发轻蔑,嗤笑道:“小滑头,就你也配效忠我?”

普朗克摸着自己的黑胡子,盯着脚下匍匐甚至还有些颤抖的年轻身体,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胆小,懦弱,为了活命,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活下来之后,他们会把目标放在那一个个银灿灿的钱币上,为了那些刻着蛇母雕像的银蛇币,他们还会不惜一切代价。

拿命挣钱,拿钱卖命,周而复始。

蒲朗克一脚踢在青年肩头,后者身体往后翻滚,他这随意一脚却让身体只是普通人界限的青年肩胛骨都发出了清脆的断裂之声,杨佑法脸庞涨红,右手下意识的按在肩头,那一瞬间袭来的剧痛让他眼睛都有了赤红,但他只能死死咬牙,撑着地面起身,重新跪伏在地。

蒲朗克能够清楚的看见青年脖子上如虬龙般扎起的青筋。

“哥!”

虽然看不见,但是隐约能够猜到情况的单虞匆忙中想要起身,柔软肩头却被一只大手按住,根本动弹不了丝毫。

蒲朗克瞥了一眼那霍然抬头死死盯着自己的青年,微微眯眼,这种眼神他也见过很多,他的仇人遍布天下,无时无刻不被这种眼神盯着。

杨佑法剧烈的喘着粗气,收敛眼中的愤怒,脑袋重重磕在地面之上,颤声道:“船长大人,求求你,放过我妹妹,我杨佑法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蒲朗克手指之间有淡淡光芒闪烁,在女孩红唇前抹过,后者顿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他不喜欢女人的聒噪和吵闹。

被封住嘴巴且无法动弹的单虞泪流满面。

“杨佑法对吧?”

蒲朗克重复了一下,咧嘴笑道:“放心……”

杨佑法心头剧震,心头升起了一点连他自己都有些不信的希望。

只不过蒲朗克下一句话便将他的希望扼杀:“我答应你,你妹妹绝对比你会晚死。”

杨佑法惨然一笑。

飞来横祸。

莫名其妙出现的海盗之王,他就如帝皇般,瞬间便宣布了二人的命运。

无力。

杨佑法只剩无力。

他痛恨这座没有规则,没有法律的城市,与此同时,他也开始怨恨,怨恨自己,为什么只能任人宰割。

杨佑法低垂着的双眸中有着火焰正在凝聚,他手指慢慢的摸到了大腿边,侧身对着他的蒲朗克似乎并未发觉异常,下一刻,强忍肩头剧痛的杨佑法一蹬地板,整个人飞扑而起,就如捕猎船上最勇猛的鱼叉手一般,纵身跃向海中的怪物。

充斥着愤怒和绝望的双眸和一双漠然的眼睛对视。

杨佑法手握天鹅绒底座的小巧匕首,这是他悄悄从海边捡到的意外之喜,能够轻易割破剃刀鱼的鱼皮,只不过这向来无往不利的匕首,此刻却被魁梧男人徒手抓住,男人一脚踹在飞扑而来的青年胸口,后者胸口塌陷而下,身子如炮弹般往后倒飞,狠狠砸在楼梯口的墙壁上,整座墙壁龟裂,如一张长大的蛛网。

遭受重创的青年喷出一口鲜血,眼神涣散。

坐在椅子上的俏丽女孩紧紧攥着把手,纤细手指彻底发白,神色痛苦,却无法开口,也无法行动。

蒲朗克低头看了一眼粗糙手掌心的细小血痕,有些意外的端详了一会手上的匕首,目光在刀柄处的奇异花朵图案上停顿,能够破开他的掌心皮肤,这把小刀显然有些来历。

“周夏的破烂货。”

蒲朗克对这把充满贵族气息却华而不实的匕首嗤之以鼻,下半国的人们就喜欢捣鼓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蒲朗克大步走到倒在地面上的青年身边,抛着手上的匕首,道:“今天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刀。”

杨佑法脸庞略微有些扭曲,刚刚张嘴,嘴里涌出的却是鲜血和内脏碎块。

蒲朗克的一脚,甚至连绰号死神之女的大炮都能从广场一头踹到河里,更别提这人身了。

“别这么看我,要怪阿,就怪你们哥妹两运气不好,刚好碰到我。”

蒲朗克无视了青年的眼神,自顾自说道:“当然了,你们死后也可以去诅咒诅咒那个臭婊子,要不是她,我也不会沦落至此,那你们也就碰不到我,是这个理吧?”

已经垂死的青年艰难的挪动了一下身子,视线越过蒲朗克,望着椅子上痛苦无比的清丽女孩。

“单……单虞。”

杨佑法的声音含糊不清,他能够感受到体内的虚弱感,他的生机正在飞快的流逝。

那个女孩,是他此刻唯一的挂念。

蒲朗克蹲在地上,从腰上取下古朴的海蛇皮刀鞘,抽出一把带着淡黄刀身的弯刀,刀柄之上是蜿蜒的怪蛇图像,这把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弯刀,却在蒲朗克一指轻弹刀身的时候,燃起熊熊烈火。

“认识它吧?”

蒲朗克咧嘴,道:“死在它手上,是我最大的仁慈了。”

彼岸港湾一直有个传说,身为主宰者的蒲朗克拥有一把传承之刀,他的手下都管它叫彼岸弯刀,据说这是蒲朗克老爹年轻时从十二海域航路上抢来的,这把刀能有麻痹敌人之效,等传到了蒲朗克手上时,这把刀又多添了一项可怕功能。

烈火。

死在此刀之下,没有痛苦,尸身化为灰烬。

杨佑法至刚才起,便已经无视了这个心狠手辣的海盗之王,他的眼里只剩下那个相依为命的女孩,可他再也没法再保护她了。

蒲朗克无趣撇嘴,一手按着杨佑法肩头,一手将手上刀刃捅入青年胸口,锋利的刀锋没有任何阻力便穿透了青年身体,熊熊燃烧的烈火一瞬间烧焦了伤口附近的皮肤,衣服也在此刻燃烧起来。

普朗克拔出弯刀,随手一甩,刀身上的血液很快便火焰蒸发,青年还保持着死前大睁的眼睛。

蒲朗克转身走向女孩,他残忍无情了二十年,岂会因为对方是个小女孩而心慈手软?

“放心,看在那几瓶药的份上,我不会把你的尸体扔到海里喂鱼的。”

蒲朗克咂嘴,说道:“白港的水下棺材,我会帮你定一副的。”

在彼岸港湾,死者并非入土为安,而是被返还给大海。白港的墓园上漂着不计其数的浮标,每个浮标下面都悬着死者的尸体。有钱的人会被放进昂贵而精致的水下棺材,挂在奢华的浮标墓碑下,而穷人的尸体则经常会被聚成一堆拴在老旧的船锚上,吊在漏水的木桶下。

女孩放弃挣扎,静静的坐着,小脸之上犹有泪痕,心死如灰。

而在她对面,倒在血泊中还燃烧着的年轻身体,此刻突然微微抽搐了一下。

手持弯刀,正欲对着女孩饱满胸口轻松刺穿的魁梧汉子第一次阴沉下脸,手指用力的攥紧手上弯刀,缓缓转身,神色异常凶戾的盯着那重新站起身,还全身沐浴着彼岸火焰的年轻人。

“有点意思。”

这个问鼎恶洲巅峰的男人,缓缓咧嘴,凶相毕露。

哈喽

这二天沉迷于码外传,发的外传已经开了个新卷,在章节最上面,大家感兴趣的可以看看,这些外传就不加入正文里面了,属于偶尔心血来潮码点看看,明天就恢复码正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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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谢拜谢

第二十四章 齐三冬

柳子真父女将紫菱送回院后结伴往回走。

柳方物纤手随意抚过手旁垂落的柳树枝条,沉默不语,边上的柳子真平静道:“意料之中的事,何必苦恼。”

娇躯窈窕动人的美丽女孩眉眼不展:“柴空、柳弱和柳琛斯常年不在族里,他们不享家族资源,不受萌阴,可以理解,但我没想到,连柳象也没回来。”

柳子真淡淡道:“柳象只是其次的,关键是我们的这位大统领,他胃口有多大,想借他儿子的风讨要多少灵元石才是重要的。”

身居一家之主的柳子真轻揉边上女孩秀发,安慰道:“承福那边我已经聊过了,就差我拍板了,柴空你可以放心,柳琛斯没有太大背景,胃口大不到哪里去,就随他愿吧。”

柳方物轻轻道:“可是那柳弱……”

柳子真冷笑:“一个柳弱,还这能翻天不成,他愿意帮助家族去争取份额那自然是最好,我柳子真自然不会亏待他,但是他要想从中作梗,真把柳象这些人当傻子不成,他们所有的胃口都是建立在能夺取份额的关键点上,要是矿脉不在家族手里,他们还想个屁吃。”

女孩摘下手边的柳叶,鲜翠欲滴。

“当年的事,终归是家族对不起他们一家人。”

柳方物微微抿嘴。

柳子真摇头,认真道:“方物,所有事有因有果,有大有小,他父母确实是因为家族当时未曾及时援助而死,但是从大局观来看,舍小保大,此事无错,而他柳弱二年前偷偷杀死了那名主事的执事,家族思量再三,也未曾追究,我柳家在百善城整整百年的根基,由小弱成强大,对不起的人多了去了,”

“且不提那些陈年老账,就算是近些年,光你知道的,那何清好了,四年前荒漠之事哪个人猜不出来,柳春晨那天在堂上说的一点没错,二个大成武者,护不了一个晚辈过区区黑沙暴,柳家的大成武者就这么无能?”

“可这事能怎么办?为了一个已死的二品天赋,我去责杀一个族内还活着的大成武者?但是我现在为什么又将柳青山禁足祠堂?因为何清展露出了他的价值,以他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他比一个大成的柳青山重要多了,既然这样,柳青山本就有错在先,我自然得送何清这个情分,他要是能跨入登堂,跨入大成,我甚至能亲手摘下柳青山的人头,重翻当年荒漠之事,当作送何清的礼物。”

皎洁月光洒在女孩动人俏脸上,平添幽静美色。

柳子真从小对这个女儿宠爱有加,叹了口气,道:“方物,我知道这些道理你都明白,但你得去做,否则爹怎么敢把这位置交到你手上。”

柳方物轻轻点头。

柳子真继续跨步往前走:“放心吧,现在这条矿脉鹿死谁手都还不知,他柳弱能胜了那齐三冬再说吧。”

清丽脱俗的女孩开口道:“要是他真能呢?”

走在前面的柳子真脚步一顿。

“我不是和所有人都说了吗?只要能取得二层以上的份额都有赏赐。”

柳子真脸色显得有些异样,淡淡道:“他柳弱有本事抢个七层份额来,剩下五层我都拱手相让。”女孩默然。

柳子真轻声告诫,道:“你的心性还需再锻炼,在外的那些同辈人不论,在家族内,其实柳象对我来说,还不如柳絮的那孙子柳矩来的顺眼,而柳矩,和那何清又差了一个档次。”

“有些时候,修为并不是决定一切的。”

“在丛林里,你如果愿意,可以试着去接触接触那小子,说不定会有意外惊喜,当然了,爹也知晓你清冷性子,若是不愿就罢了,不用强求自己。”

幽雅小院近在眼前。

柳子真轻拍女孩香肩,笑道:“今晚就到这吧,你先去休息吧。”

女孩刚想往前走,柳子真回身,喊住了她:“对了,忘记和你交代最重要的一点了。”

柳子真此刻的脸色特别严肃:“在丛林里,千万要护住紫菱,记得,是不惜一切代价!就算丢了这条矿脉,也得保紫菱无恙!”

女孩直视着柳子真的双眼。

片刻后点头。

待目送女孩回到房间后,柳子真方才缓步离开。

这个家主当的有多累,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其实很喜欢柳青山这种人,这种自视甚高,喜欢把别人当傻子的人,往往最容易对付,修为修的越高,越不把修为低的人当人,活的时间越久,越容易狂妄。

可惜这样的人比较少,因为他们一般都活不到太高的层次。

少时收敛老来狂,这是只适用仅有百年岁月的普通人的。

柳子真其实很不喜欢和柳承福打交道,这个笑眯眯的老头看似腐朽,却算的比什么都精,和他针锋相对大半辈子的大长老柳辰龙,也并非省油的灯,这个和他并列三大下师之一的柳家支柱,若是使起绊子来,是真的能跌死人的。

好在这位大长老一门心思都放在那深入简出的护族长老身上。

一想到这,柳子真忍不住摇头。

柳辰龙怎知那一位的深不可测。

当初传位之际,老族长告诫他的密语第一句话就是白在柳在。

这些年明里暗里的接触,更让柳子真感觉白老的可怕。

没有人知道这个在外闯荡三十年才回来的老人究竟经历了什么,柳子真只记得,在他回来的那一天,百善城下了一场世所罕见的大暴雨,似乎要将所有一切痕迹都冲刷而去。

一夜时间眨眼而过,中午时分,柴空三人一起回族,下午时分,年轻白发的刘琛斯才迟迟到族,不过他在族内并没有多呆,很快又出去,听说是在风月阁内寻欢,惬意自得。

时间飞逝,瘟疫丛林之行终于姗姗来迟。

柳庆赶早起来做了丰盛的早食,何清吃完后向着门口的老人挥手告别,走向城外。

百善城门口已有不少人聚着了。

一个干瘦中年男子站在最前面,边上是一字排开的马车,还有几个登堂境界的柳家执事守在边上。

何清目光在干瘦中年男子身上顿了顿。

又是一个下师。

柳家名面上的下师总共有三人,柳子真和柳辰龙他都见过了,就只剩下这位柳家执事之首的下师强者了。

大执事,柳奎。

在何清来之前,柳琛斯和柳弱就已经守候着了,过了一会,柳方物、紫菱也到场,最后结伴而来的是柴空和柳象。

“好,人到齐了。”

大执事柳奎目光一扫,神色平淡,道:“马车会将你们送到三百里外的古林山脉入口,往里再走三十里就是瘟疫丛林边缘,三大势力的人都在那里,我也会在那里等你们。”

柳奎手掌一挥:“现在,即刻出发!”

七人各自上了马车。

柳奎身化黑影,先行一步。

马车疾驰在道路上,三个时辰后,停在了古林山脉边缘,众人下车,闯入了这片浩瀚古林中。

古林山脉外围并无太大威胁,再加上一队人人数众多,并不拖泥带水,仅仅半个时辰便到达了瘟疫丛林外围。

瘟疫丛林很好认,远远看去,它就像嵌入在一片碧绿中的淡红色宝石,这些红色都来自于那些错从复杂的绿红色荆棘,这里的草木普遍矮小,灌木丛生,几乎很难见到超过一丈高的树木。

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曾经爆发过一场大瘟疫,千里之内,寸草不生,生灵不存,随着时间的推移,附近的草木逐渐生长回来,但处于爆发点的最中心的这一片,一直没缓过来。

何清一行人径直向着殊多气息聚集处奔去。

一处十几丈宽的空地出现在眼帘中,这里的草木显然是被强行拔除,腾出了这么一个能够容纳人站立的地方。

三方人泾渭分明。

柳子真和柳恒白以及大执事柳奎早已站在那里,柳家年轻一辈集结而去。

何清扫了一眼周围。

并没有见到年轻一代的人。

齐家那里三道气息悠长,皆是下师,为首的锦袍老者双手插在兜里,笑呵呵如邻家老翁,早已对百善城势力了如指掌的何清一眼就认出了这位齐家的顶梁柱。

齐家家主,齐长图。

在他身侧,是一个貌美女子和全身笼于黑袍下的挎刀男子。

“齐瑶魅……那挎刀的,应该就是齐家的那位从青岩郡而来的供奉王绪了吧。”

何清扫了一眼,从这三个下师身上收回目光,望向城主府。

只有二人。

那个身着黑铁铠甲的,应是百善城五万兵甲的大教头司马雄,而他身侧那蓝衫折扇,似风流公子哥模样的,气息冠绝全场。

下师中期。

和柳子真一般驻颜有术的百善城第一人。

皇甫星山。

柳子真将手上的圆形珠子和地图递给了柳方物,沉声道:“其余二家的人已经进入丛林了,这地图上标记的是一些危险区域和已经探索过的地方,万事小心,如果找到主脉位置,捏碎珠子,我们即可赶来。”

柳方物接过二物,郑重点头。

一行人不再停留,身形迅速消失在丛林内。

瞧得最后一拨人进入,齐长图笑眯眯的道:“现在就看这些小家伙谁先能找到主脉了,这次有皇甫城主亲自出手,那二只岩猫恐怕也蹦达不了多久了。”

皇甫星山微笑道:“齐族长抬举了,那只公猫实力强劲,在下可非对手,得靠各位鼎力相助,才能心愿所成。”

柳子真笑着道:“城主所言极是,我柳家此次倾力而出,定当助城主斩获那二只岩猫。”

“柳族长大义。”

皇甫星山拱手,笑道:“今日我百善城三家聚首,诸雄荟萃,此脉,必得。”

二位族长皆是还礼,寒暄结束后便是静等丛林里的消息了。

丛林之内。

一行人停步,环视四周。

柳方物将手上地图放在青石上摊开,目光转动,轻声道:“另外二家已经开始寻找,那我们该往何处动身?”

柴空手指在地图上滑动,沉吟道:“这东南半部基本都已经被寻觅过,可以放弃了,我们往西走,既可以避过东边的那二只岩猫领域,也能多些机会。”

柴空看向其余人,道:“诸位意见如何?”

站在角落的何清和紫菱被忽略了,并非无视他们,而是这二个家伙一开始就后退一步,表明自己立场了。

不参与,不表态,只管跟着走。

柳弱皱眉,徐徐道:“柴兄说的没错,都搜索的差不多的地方,自然不必再去,不过我觉得,我们不该往西走,而是……”

柳弱手指重重点在东方那个交叉的骷髅头标志上。

另外几人沉默。

那是四尾岩猫的标识。

柳象摇头道:“以我们的实力,跨入岩猫区域,顷刻间会被撕成粉末。”

柳弱缓缓道:“主脉所处之地,定是灵力充沛聚集地方,而这些强大的灵兽,最喜欢霸占这些地方作为巢穴或领域,登堂以上的武者一靠近这些区域就会被发现,惹来岩猫攻击,而登堂下的也无几人敢有胆量去到那里,所以这才是至今未找到主脉的原因。”

病弱书生连连咳嗽,旋即淡淡道:“理由和意见我给出来了,你们决定。”

年轻华发的刘琛斯开口道:“风险大,但可以一试。”

柴空沉默片刻,抬头道:“行,那就走一遭。”

柳方物默默收起地图。

柳象叹气,道:“既然如此,那就走吧,岩猫的地盘上有不少强横灵兽,大家一定要小心。”

一队人改变行程,向着东边直奔而去。

半个时辰后,走在前面的三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前方是一片凹陷的盆地,在不远处的边缘,有一个小土包,土包上面站着五人,四男一女。

而在另外一边的树荫下,也有四人或坐或躺。

“啧啧,终于来了。”

树荫下依靠树干的白服青年笑着上前,拱手道:“在下皇甫松,见过诸位。”

柳方物等人回礼。

城主府此次派出四人,除了皇甫松之外,另外三人,只有一个是入门后期,剩下二个都只是初期,意图明显。

不争不抢,象征性的帮帮忙。

皇甫松笑呵呵的看向土包那处。

柳方物和柳象的目光紧紧盯着土包上盘膝而坐的一道侧影,神色异样。

柳弱等人也是眯眼看向那道看似平常,却令他们感到一丝压迫的侧影。

“呵呵,方物,柳兄,好久不见。”

人影终于起身,转向了此地,遥遥抱拳。

柳方物微咬银牙,道:“齐三冬!”

齐家年轻一代名副其实的第一人。

未到登堂便可提前入曲之学院修习的天才,名声远播。

齐三冬逐步走来,笑容温煦如冬日暖阳,道:“方物,学院一别,我们已有半年未见了吧?”

柳方物点头不语。

齐三冬微微耸肩,不以为意,笑道:“看来我们三家想的是一样的。”

齐三冬指着那片盆地,道:“下面是一片沼泽,如果要绕过它,不管往哪边走,都会经过好几只登堂灵兽的地盘,路途还远,得不偿失,如果渡这片沼泽的话,则需要应付一群不太惹人喜欢的小东西。”

柴空凝目,轻声道:“沼泽内多生瘴气,也容易出现蛇蟒。”

齐三冬笑着拱手:“兄台好见识,不知称谓?”

柴空笑道:“柴空,常年居于青岩郡,很少回族。”

齐三冬噢了一声,笑道:“柴兄所言不差,下面这片沼泽内,聚集了一群沼泽蟒,这些东西修为不高,约莫和入门初期的武者差不多,但数量不少,怕是有几十条,颇为麻烦。”

柴空微微一笑:“那齐兄的意思是?”

齐三冬摊手道:“我们任何一家想要强渡都得付出不小代价,那还不如一起联手,过完这片沼泽再谈其他,如何?”

柳方物看向皇甫松方向,声音清冷,道:“以你们二家的实力,联手过这沼泽,怕是不会有太大伤亡吧?”

齐三冬笑道:“方物,这你可得问皇甫兄了,我早就邀请他了,可他说了,这一趟出来,不想有任何伤亡,所以要等你们一起,如此才有把握。”

皇甫松笑呵呵的点头,道:“人多力量大么,再说了,如果我们二家自己过了,方物妹子这边怎么办呢,齐兄,你说是吧?”

齐三冬深深看了一眼皇甫松,哈哈大笑,点头道:“还是皇甫松考虑周全。”

柴空随机道:“那成,容我们商量商量,即刻回复你们。”

“好。”

齐三冬应下,道:“只是希望不要太久,现在正是晌午,天气炎热,那些沼泽蟒都喜阴惫懒,机会正好。”

齐家一行人走回小土丘。

柴空转身,道:“各位,怎么说?过还是不过?”

这一次没有人再说话。

离他们不愿的树干下,皇甫松掏出水壶,灌了一口,里面装的就是烈酒。

“松哥。”

他边上的魁梧青年凑过来道:“我们和齐家直接过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等柳家这些人啊。”

皇甫松目光来回扫动,低骂道:“让你平时多读点书,多用点脑子,天天就知道跟着练肌肉,脑子都练死了。”

皇甫松边上也是队伍里另外一个入门后期的红衣男子咧嘴道:“小六,你想想,我们二家联手,过这沼泽是轻松了,那后面的柳家呢?他们是不是得付出不小代价?”

魁梧青年挠着头。

红衣男子无奈,继续道:“你还记得我们出来时城主交代的吗?”

小六终于是反应过来:“哦!对,三方平衡,平衡是最好的。”

皇甫松解开塞子,又灌了二口烈酒,神色却愈发凝重,他看着齐家方向那道背影,咂嘴道:“这一次要是不插上一手,恐怕柳家得被吃的尸骨不存哟。”

小六连忙道:“不至于吧,柳家这次好歹也来了这么多人啊。”

红衣青年目光复杂的盯着齐家那道背影。

皇甫松来回抛着手上的塞子。

“你这匹夫,怎知齐三冬三字代表了什么。”

(诸位兄台,要不要整个书友交流群啊,征求一下意见。

主要是怕建了人少,还不够尴尬的。有感兴趣的,评论里面留个言哈,我看情况而定。)

第二十五章 登堂巨蟒

何清倚靠树干,只是默默的看着柳方物等人商讨,在他身侧,紫发女孩坐在石块上,手肘抵膝,拖着下巴。

毛茸茸的小兽趴在何清脚边蜷缩。

“何清。”

紫菱纤指卷着一缕秀发,问道:“你见过齐三冬了,觉得怎么样?”

何清随意道:“还行吧。”

敷衍的回答令紫菱翻了个白眼,道:“百善城年轻一代的第一人在你嘴里就还行。”

何清一笑置之。

紫菱愁眉苦脸,道:“你看,方物姐多可怜,孤立无援的,也没一个向着她的,平日里我见柳象和她关系也不错啊,怎么就不帮着说二句呢?”

何清瞥了一眼那边。

柳方物并不愿和齐三冬他们一路,宁愿绕远路而行,柴空保持中立,柳琛斯和柳弱觉得可行,三方齐渡一个沼泽,省时也便利。

柳象一直在皱眉苦思。

执着己见的柳方物显然和其余人站在了相对面。

柳方物神色黯然。

“过吧。”

中立的柴空徐徐开口,望向柳方物:“方物小姐,我们一旦绕路,花费的时间可就不是一天半天了,若是让齐三冬他们先找到主脉,一层的份额就白白丢了。”

柳方物用力摇头,道:“不行,我比你们更清楚齐三冬,我们绝不能和他同行,和他一届的曲之学院学员,有多少人是折在齐三冬的阴招手上。”

柳方物看向柳象,语气微重:“柳象,你应该也知道!”

柳象双手互握,神色变幻。

柳弱淡笑道:“都是入门后期,二个肩膀扛一个脑袋,那齐三冬再强,也未入登堂。”

柳弱看似随意的扫了一眼柳象,后者犹豫一会,还是抬起头,歉意的看向柳方物:“过吧。”

俏丽女孩目露失望。

一双冰凉滑腻的小手揽住了她的手臂,柳方物回头一看,紫发女孩扬起一个灿烂笑脸,而后对着几人道:“我听方物姐的。”

柳方物心头微暖。

紫菱偏头冲着那枕着手臂靠树而立的青年,喊道:“喂!何清,你是不是一样?”

五毒兽张嘴咬着青年的裤脚,往紫菱那边拖,青年无奈,对上柳方物的清澈美眸,没来由的想到了四年前荒漠里的清冷少女,心头微软,道:“是的。”

柳方物感激点头,何清微微摆手。

紫菱满意的回过头,露出二颗小虎牙:“好了,现在是三比四,怎么说?”

柳弱眯眼看了一眼那黑衣青年,后者抬眼与他对视,平静淡然。

柳弱沉吟,旋即道:“既然如此,那我觉得还是分开行动吧,如何?本来我们这一大队人在丛林里活动就不太方便,这下正好可以减轻压力,也能多些寻找的机会。”

柳琛斯表态:“我没意见。”

柳象轻叹,道:“那就只能如此了。”

柳方物瞥了一眼柳象,眼中失望愈重,后者垂目不言。

这次轮到柴空迟疑了。

“不妥吧。”

柴空摸着下巴:“丛林本就危险,更何况我们去的还是岩猫的领地,大家虽然在一起行动不方便,但好歹有个照顾。”

柳弱摊手问道:“那柴兄还有什么好的建议?”

柴空揉着额头,有些头疼。

柳方物饱满酥胸微微起伏,放弃了坚持:“罢了,那就一起过吧。”

紫菱手臂使劲,柳方物轻拍她掌背,轻轻摇头。

见状,柴空松了口气,他是真怕柳方物坚持下去,如果队伍分裂,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众人往前走,这一次柳方物脚步放缓,和紫菱走在了最后面,队伍几人都捕捉到了这个信息,面色不一。

“冬哥。”

土包上的一灰衣青年咧嘴笑道:“柳家那群人过来了。”

盘腿坐着的齐三冬露出笑意,起身相迎。

“柴兄。”

齐三冬抱拳,道:“看来你们已经决定了,那我们就渡沼泽吧?”

柴空微笑点头。

“好。”

齐三冬打了个响指,身后的旗袍女子和灰衣青年迈步走出:“齐晨,如冰,你们先行,替我们柳家和城主府的朋友开道。”

旗袍女子声音轻软,解下纤细柳腰上的系着的红色长鞭,眸子水意动人:“各位,请随我等一起。”

灰衣青年咧嘴一笑,快步向前。

皇甫松带着三人走来,拱手道:“多谢齐兄好意,不过我还是带人替你们断后吧,”

柴空笑道:“那就多谢皇甫松了。”

齐三冬笑容不变:“行,皇甫兄就辛苦了。”

前面的齐晨和齐如冰已经纵身跃下,踩在崖壁上,下冲向那片泥泞沼泽。

皇甫松带人靠边,在经过柴空等人面前时,嘴唇微动,身影在灵力的包裹下传入柳家几人耳中:“小心,恐有变故。”

柳家众人面不改色。

随着齐晨和齐如冰的进入,原本平静的沼泽起了异动,一处处淤泥开始冒泡。

齐晨一脚踏在一处淤泥上,体内灵力冲出,炸开附近淤泥,露出一条脸盆粗细的三丈巨蟒,身子蠕动,隐于沼泽之下,极难觉察。

露出踪迹后,这条沼泽蟒便往下一钻,迅速消失。

齐晨面色不变,灵力急速汇聚在拳上,往着身后一拳轰出,另外一条巨蟒不知何时从下面窜出,血盆大口咬向齐晨,此刻被突然转身的齐晨一拳轰中头颅,整个脑袋爆裂而开,血肉飞溅。

整个沼泽都在此刻冒起巨大的泡泡,站在盆地上的众人能够清晰见到下面沼泽泥土下快速移动的一条条曲形痕迹。

柴空等人一边警惕,一边冲下了沼泽,齐三冬率着剩下二人紧跟其后,皇甫松则是吊在末尾清扫。

沼泽虽然泥泞,但是灵修有灵力护身,如履平地。

此地沼泽蟒虽多,但无论力道还是速度和入门初期的武者相差不多,在场的皆是年轻一代名列前茅之人,应付起来,也不算太过吃力。

“彭……”

何清一脚踩在一只从淤泥下冲出来的沼泽蟒头顶之上,千斤之力爆发而开,令得周遭淤泥都是炸裂,血水在他脚下缓缓漾开。

如果只有一家,想要渡这沼泽确实麻烦,但是此地十多人互相守望,这些沼泽蟒也无可奈何。

沼泽很大,但胜在长度,并不算太宽,以这些人的速度,就算在战斗,半个时辰也定然能横跨了。

众人已经行进了一半,只是无论是柴空柳象还是后面的柳方物,无人有所放松,他们在战斗之余的其余心神都紧紧放在不远处的齐三冬身上。

齐三冬一直很平静,正常对敌。

跟在最后面的皇甫松随手挥出一团灵力,炸开后面跟过来的二条沼泽蟒,警惕周边,若是能安稳渡过这沼泽自是最好。

皇甫松目光扫视间,突然瞅见原本在最前面开道的二个齐家之人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队伍之中,现在是柳家一众人在前冲锋。

皇甫松心头升起不妙。

年轻华发的柳琛斯挥刀立劈眼前巨蟒脑袋,而后皱眉停步,其余柳家之人也是觉察异常,停下脚步。

“不对。”

柳琛斯眉目泛冷,常年的军伍生活令他对生死有着极其敏锐的嗅感,附近的沼泽都是蟒蛇横行,前面的沼泽却只是冒着泡泡,并无巨蟒。

柳琛斯紧握手中刀。

下一刻,前面的沼泽淤泥里,探出一个巨大的蛇头,腰身粗如水缸,三角瞳孔无情冰冷。

“登堂巨蟒!”

即使是柳弱,此刻脸色都微微变化。

柴空霍然回头,齐如冰和齐晨早已回到了齐家队伍里。

这条突然出现的登堂沼泽蟒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齐三冬!”

柴空低喝道:“你们何意?”

齐三冬眼色微凝,盯着那条登堂巨蟒,拱手道:“柴兄,对不住,族人心怀二心,我齐三冬在此赔罪了。”

齐三冬脚步一踏,前冲而出,落在柴空等人身侧,歉意道:“你们先从一侧走,这条登堂巨蟒,交给我们吧。”

剩下四个齐家族人连忙跟来。

“冬哥!”

齐晨着急道:“管他们作甚,我们直接从一旁突围不是更好。”

齐如冰俏脸变化。

齐三冬沉声道:“闭嘴。”

齐晨重重咬牙。

齐三冬再次向着柴空等人拱手示意,然后前冲而去,正面迎上了那条登堂境界的沼泽蟒,齐晨四人无可奈何,只能立马跟上。

柴空神色微缓。

齐家五人皆是入门后期,互相联手之下,即使是登堂境界的沼泽蟒也并非不可一战。

“看来倒是我们小人之心了。”

柴空神色古怪,身后的皇甫松等人也快速追上。

皇甫松眼神闪烁,向着齐三冬喝道:“齐兄仗义!我等谢过了!”

柳琛斯手中大刀往下一插,划开一条沼泽蟒血肉,蛇身翻滚,淤泥四溅。

“不管怎样,先出去再说!”

柳弱低喝道。yingxiang

众人不再迟疑,往一旁冲去。

“我总感觉不对。”

柳象俊秀脸上此刻满是沉重之色:“齐三冬可不是什么仗义之人。”

柴空紧紧皱眉:“的确如此。”

行进中的皇甫松瞧了一眼那正在和登堂巨蟒浴血搏杀的齐家五人,心头摇摆不定。

登堂巨蟒虽然强大,但五个顶尖入门后期的齐家族人岂是庸人,互相配合之间,杀得巨蟒尖啸不断,血染沼泽。

“不管了,先到岸上再说!”

岸边已经遥遥在望,皇甫松和柳家众人继续前冲。

“嘶!”

登堂巨蟒巨大身子在沼泽里翻腾,炸起无数淤泥,齐三冬眼神一动,齐晨点头,一跃而起,落在巨蟒头上,双拳如擂鼓,巨蟒吃痛,疯狂摇摆,将脑袋上的齐晨甩出,眼中凶芒大涨,直扑那飞出去的齐晨,血盆大口大张,腥气扑鼻。

“剑!”

齐三冬低喝,身旁青年扔出手中染血长剑。

与此同时,齐如冰手上长鞭甩出,鞭子拉长,缠在巨蟒身子之上,猛地收紧,崩裂鳞片,嵌入肉中。

“帮忙!”

齐如冰咬着银牙低喝。

剩下二个入门后期的齐家族人一前一后,灵力奔涌,齐力拉住了长鞭。

巨蟒的行动一滞

齐三冬一跃而起,汹涌灵力覆在剑上,剑芒更长一丈,对着登堂巨蟒力斩而下。

锋锐剑芒夹杂着无匹灵力划开巨蟒血肉,直达一半,齐三冬握剑之手青筋暴起,低吼一声,长剑生生划落。

巨蟒的小半截身子带着头颅掉落在沼泽里,剩下的身子还在翻滚挣扎,鲜血洒满了周边沼泽。

齐晨往后一个空翻,稳稳落在地上,齐三冬落下,将手上剑抛给了先前人。

五人沐浴着血雨。

这里的动静也引起了远处的二拨人注意。

“他们还真的在全力杀蟒。”

柴空不知为何愈发心慌。

皇甫松猛地停步,遥遥望向齐三冬,后者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笑容。

“坏了。”

皇甫松心头一沉。

他回头一看,整个沼泽剩下的沼泽蟒,都在往他们这边追逐,而齐家那边因为登堂巨蟒的缘故,没有小蟒。

队伍中的何清此刻停步,抬头深吸一口气。

在他身侧不远处的柳方物觉察异状,连忙道:“何清,怎么了?”

紫菱看着前方的陆地,只需片刻,他们就能到达对面。

何清低沉道:“往回跑。”

柳方物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何清偏头,看了一眼齐家五人脸上的诡异笑容,尤其在齐三冬身上停顿一会,轻声道:“好算计。”

何清立刻转身后撤。

柳方物紧咬银牙,想起柳子真的告诫,不再犹豫,跟着何清往后撤退,紫菱错愕之后,紧跟其后。

随着那条登堂巨蟒的死亡,整个沼泽内的蟒蛇都暴动起来,攻势愈发疯狂。

“赶紧上岸!”

前面的皇甫松厉喝,往前冲去,只是下一瞬,他便生生止住脚步,面色难看至极。

他们前方的宽阔沼泽在此刻如被搅动一般,淤泥翻滚,而后一个巨大的恐怖头颅钻出,比之之前的,还要大上一倍,粗壮蛇身蠕动间,有光芒反射,竟然已经生出了许多鳞甲。

蛇生鳞,入大成。

纵使这条沼泽蟒只是半身鳞甲,没有彻底跨入大成,也相差无几了。

柴空柳弱几人此刻神色也逐渐阴沉而下。

远处的齐三冬遥遥拱手,笑容和煦:“各位,保重。”

齐家五人趁机向着前面飞奔,没有阻挡,全力飞奔之下,很快就接近了对岸。

柴空手掌来回收紧松开,阴沉笑道:“真好,我柴空有朝一日竟然会被一个同辈小子算计。”

这条登堂后期,离大成境界也仅差一线的沼泽蟒张大血口,向着众人一口扑下。

所有人纷纷跃起躲避。

“逃!”

一发牵全身。

此地十余人,当机立断,瞬间四散而开。

皇甫松四人直奔右手边远处的茂密森林而去,柳弱、柴空四人也是拉开距离,一字排开,往那森林飞奔而去。

他们之所以选择横渡沼泽,是因为这四周的森林里尽是聚集的强大灵兽,而且路况错综复杂,一不小心就容易迷失,现在却不得不闯进林中。最后面的何清三人已经后撤了三里地,陷在诸多沼泽蟒的攻击中。

一头扑空的巨大沼泽蟒重新抬起头,蛇目转动间,放弃了被小蟒包围的何清三人,庞大身子在沼泽里飞速游动,冲向皇甫松和柳弱等人。

首当其冲的皇甫松四人接连被蛇尾甩中,落入泥泞沼泽里,速度奇快的沼泽蟒接着横扫柳弱等人,巨大身子拦在所有人面前,狰狞蛇首吐着信子,凶戾异常。

伤势不一的众人陆续从沼泽里起身。

远处的柳方物心有余悸,还好跟着何清提前撤退,否则后果不可想象。

紫菱挥出一道强横灵力,炸开扑来的沼泽蟒,低骂道:“该死,这蛇怎么这么多啊!”

何清环视四周,蛇首高昂,躯体游动,周遭已经被诸多沼泽蟒层层包围,何止几十条。

“齐三冬……”

柳方物精致小脸上满是苦涩。

“跟我走!”

何清低喝,一拳轰出,强劲劲风掀翻扑来的三条沼泽蟒,踩着它们的身体快速往前飞奔,紫菱二女急忙跟上。

已成体修的何清如一台人形推土机,不可阻挡,硬生生在众多巨蟒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

而在另外一边,柳弱等人且战且退,虽然一个个尽皆负伤,但离森林那边却越来越近了。

“何清!”

柳方物掌心中灵力吞吐,连连拍出,击飞面前的沼泽蟒,看了一眼他们身后还遥遥无期的来时盆地顶端,身后已经尽是黑压压一片的沼泽蟒。

何清一拳轰碎身下蟒蛇的头颅,抽空环视,想要杀回原点是不可能了。

“往西走!”

何清当机立断,冲着西边那片浩荡无垠的广阔沼泽而去。

现在所有的沼泽蟒都聚在他们后方,前方也去不得,只能剑走偏锋,所有人都想着上岸的时候,何清却往沼泽深处而去。

二女再次一愣,事到如今,也没有他法,只能跟上何清。

西边的沼泽虽然宽阔,但是并无多少蟒蛇,他们几乎畅通无阻,一路飞驰,身后吊着黑压压一片如蛇海般的无数沼泽蟒。

“啊!”

一声惨叫回荡。

皇甫松瞪眼吼道:“万全!”

登堂巨蟒连带着那一团灵力,将冲来的青年一口吞下,同时身子一摆,无匹巨力撞飞那魁梧青年。

被称为小六的魁梧青年身子砸入淤泥之中。

二个入门初期在这里实在不堪一击。

城主府的另外一个红衣青年飞奔而去,从淤泥中拉出了陷进去的魁梧青年,后者浑身臭泥,连连咳血,捂着胸口,只觉得全身上下都疼痛难忍。

“陈风。”

皇甫松红着眼,吼道:“带小六走!”

红衣青年陈风紧紧攥拳,搀起小六,对着前方猛冲而去。

皇甫松抹去嘴角血迹,无匹灵力瞬间爆发,一跃而起,庞大的灵力在他身前凝聚翻滚,形成一只斑斓猛虎,咆哮着冲向登堂巨蟒。

巨蟒张口吐出腥臭液体,迅速腐蚀了冲来的灵力猛虎,而后巨尾一甩,携带着破风声,抽向皇甫松。

“来得好!”

皇甫松死死咬牙,全身灵力凝聚在身前,巨大蛇尾一甩之下,屏障坚持了一个呼吸后方才破碎,屏障后的皇甫松瞬间倒飞出去,却是往着森林方向而去。

“松!”

架着小六飞驰的陈风大喝道,皇甫松如一颗炮弹,落在沼泽里,炸出漫天淤泥,下一刻,皇甫松一跃而起,向着陈风奔去。

“快走!”

二人架着小六,几个呼吸间便窜出了沼泽,冲进那漫漫森林之内。

与此同时,柳弱、柴空四人也从远处的口子里窜进了森林之内。

登堂巨蟒愤怒咆哮,也是随机冲进森林,可是以它的庞大体形,仅仅前进几百米便受那些树木灌木所挡,视线内也不见那些人类了。

失去目标的登堂巨蟒回到沼泽,无情蛇瞳收缩,望向了西边。

一大片蠕动的黑色蛇海尽头,三人正在夺命而逃。

浩瀚沼泽之内,一条极为庞大的曲线迅速浮现。

第二十六章 香艳疗伤

飞奔中的何清霍然转头,望到了一条特别巨大的曲线。

前方尽头还遥遥无期,所幸右前方已经能见到翠绿之色,三人方向微调,向着那片翠绿飞奔而去。

普通沼泽蟒的速度和何清他们有着些许差距,当时那一条登堂巨蟒的速度可就快的吓人了,迅速的接近着三人。

前方的翠绿之色终于遥遥在望,树木丛生。

柳方物和紫菱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那条登堂巨蟒,这下可真追不上了。

何清心头却泛起不详之感,尽管再过些许时间就能冲入丛林,他却放松不下来。

疾驰中的何清突然眼神一动,见到那巨蟒停下了身子。

这是知道自己追不上终于放弃了吗?

还不待何清多想,那只登堂巨蟒就张开大口。

“糟了!”

何清面色终于一变。

这条即将大成的沼泽巨蟒猛地喷出一片碧绿色毒雾,速度极快,转瞬之间便向前覆盖。

毒雾笼罩了三人,往前蔓延而去,前方碧绿丛林都开始变得枯黄。

“屏住呼吸!”

何清向着二女喝道,可惜已经迟了,柳方物只感觉眼前一片晕眩,下一刻,身子便软倒,体外的虚幻灵力也消失,倒在了淤泥中。

紫菱怀中的五毒兽顿时毛发竖立,啾啾尖叫。

“我头好晕……”

紫菱全身无力,面前的一切都开始出现了重影,她低头一看,怀中的啾啾一下清晰,一下模糊,很快也是昏迷。

后面的登堂巨蟒飞速接近。

唯一没事的就是何清了,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登堂巨蟒,俯身背起柳方物,翻手取出一根带子系住她的手脚,捆在她的腰身,随后抱起紫菱,啾啾一跃而上,跳到紫菱怀中。

登堂巨蟒再度停下身子,愤怒咆哮。

那一道黑影窜进了丛林里,消失不见。

闯进丛林内的何清举目四望,找到了远处凸起的小山丘,他迅速前进,然后在山丘旁放下二女,反手取出龙刀,削铁如泥的龙刀很快就挖出了一个丈许宽大的洞口,何清走进洞里,刀芒纵横,土石蹦飞,弄出一个面积不小的山洞。

何清将二女抱进洞中,寻来许多干柴,在洞内升起了火,而后用石块和杂草遮住了洞口。

看着昏暗火光下二女已经发青的脸庞,何清长叹一口气。

这难不成还能见死不救?

何清手指轻点手腕界物,闭眼搜寻,片刻后,他手心一翻,取出一火红色的三叶红花。

“蛇属阴,这火阳花倒是可以抑制这蛇毒。”

何清摘下二片花瓣,分别替二女服下,花瓣入口即化,化为雄浑炽热能量流淌,二女脸上的青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去,只是嘴唇依旧乌黑发紫。

“要命。”

何清无奈,界物里面有的是余长生的毕生所藏,各种珍贵武技、灵药和丹方,也有不少惊世骇俗的毒药,可就是没有低阶的药材。

不然以何清的水平,想要炼制些破除区区蛇毒有何困难。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至于那些高阶的药材,是可以拿出来炼制,但用以驱逐一个登堂蟒蛇的蛇毒,先不提大材小用,心疼的一茬,光是这二个女孩身体承不承受的住还是个问题。

是药三分毒。

而且这些蕴含充沛灵力的高阶药材,足以撑爆她们这柔弱的躯体。

何清现在倒是想带着她们回去,只不过他一人还行,带着二人要想穿越这片丛林回到出发点实在够呛,路上碰上点什么玩意就得栽在那了。

雪白小兽绕着地上的紫菱焦急打转。

何清坐在一边,看着那篝火火焰升腾。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五毒兽扑向了何清,龇牙咧嘴,何清提着它的颈后肉,没好气的道:“我知道,快死了,别叫了。”

二个女孩的嘴唇已经彻底乌紫,裸露在外的手背、小腿上也有一块块青黑毒斑浮现。

何清不免自嘲一笑。

堂堂一代炼金宗师,竟然拿区区登堂境界的蛇毒束手无策。

丢死人了。

“罢了罢了。”

何清站起身,把五毒兽扔到一边,拿绳子绑住了它的四肢。

何清走至柳方物身侧,默念道:“得罪了。”

何清伸出左手,撸起袖子,心念一动,有无数黑色纹路迅速浮现,同时还有那玄奥异常的六芒星符文若隐若现。

五毒兽是因为天生免疫,所以那毒雾奈何不了,而何清这个已经是百毒不侵,万毒俱全了。

被绑住的啾啾异常兴奋,连连尖叫。

何清身上的剧毒,对它来说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就像飞蛾,明知会死,还要扑火。

何清蹲下身,手指轻动,逐步解开女孩身上的衣衫,华丽的丝绸青衫之下,是白色的软甲,包裹着那凹凸有致的窈窕娇躯,何清目不斜视,扶起柳方物,解开它背后的软甲扣子。

一片雪白。

“得罪得罪。”

何清连连默念,而后脱去女孩裙子,褪下那最后一层布片,至此,一具雪白的娇躯彻底展现在他面前。

即使以何清的老脸,此刻都有些发红,他抛除杂念,咬破手指,擦掉血液之后,轻点在柳方物的眉心,逐步往下滑,经过高耸胸口,路过平坦小腹,有一丝一缕肉眼可见的细小青雾顺着何清指尖的伤口进入他体内,而后没入那一大片黑纹当中,如滴进大海中的小水滴,起不了丝毫波澜。

何清的手指自上而下,滑腻的触感令人有些不愿离开,好在何清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做不出乘人之危的事情,中规中矩的划遍女孩全身,将所有毒素纳入了自己体内。

柳方物的脸上重新恢复了红润,呼吸逐渐平缓有力。

何清连忙替她穿回衣衫,不经意间触碰到那温软也令何清小腹窜起一丝邪火,被他硬生生压下,这只能算是一个正常男人的反应,没办法的事情。

快速替柳方物穿回衣衫的何清松了口气,而后转身对着紫菱如法炮制。

“上苍可鉴,只是为了救人。”

何清低声念叨,手指连动,在第二具雪白滑腻的娇躯上游离,一丝一缕绿色雾气迅速的钻入他指尖。

过了片刻,紫菱嘴唇上的乌紫也逐渐褪去。

何清手指最后点在女孩小腹处,经脉内残存毒素鱼涌而入,一会而后,见到没有毒雾再涌来,何清吐了一口气,方才抬头准备起身,便见到对面地上有一双明亮美眸直愣愣的看着他。

何清也是愣在原地。

他心头只有一个念头。

怎么会醒的这么快?

下一刻,何清便连忙解释道:“不,不是,你听我解释,误会。”

饶是经过四年大是大非的何清在此刻都显得异常尴尬。

气氛有些沉静。

何清急忙想要起身,突兀的,手指传来一阵刺痛,他低头一看,猛地睁眼,露出了自从回到柳家后,第一次出现的一种情绪。

惊骇。

以他的定力,已经极少会出现这种情绪了。

在他还停留在少女光滑小腹上的手指,此刻变得紫黑一片,有一股股源源不断的恐怖毒力,从少女丹田处冲出,涌入他手臂之内。

这些毒力量不及他手臂内的大,但是在毒性之上,尤甚一分。

紫黑毒力和何清手臂内原本的黑色纹路交缠在一起,那外层的六角符文开始寸寸崩裂,再也无法容纳如此之多之强的毒力。

何清右手接连点在六角符文上,勉强稳固了符文,立马切断二者联系,拔起手指,他的整只手臂都在此刻变得漆黑如墨,还带着点点紫色。

“该死!”

何清神色极端难看,顾不上其他,直接冲出了洞穴,他举目四望,立马冲向了远处的沼泽,此刻的何清速度快若奔雷,仅仅几个呼吸间便到达了沼泽,一头扎进其中。

山洞内恢复神智的柳方物撑着地面起身,直到此刻她那空白的脑袋方才换过神来,连忙捡起地上衣衫盖在那具赤裸娇躯上,跑到洞口,却根本找不到何清踪影,方才醒转,异常虚弱的女孩只能回到了山洞内。

在那沼泽淤泥几十米深的地底,何清盘腿而坐,右手死死按着左手。

有一只巨大阴影听闻动静,挤开淤泥徐徐而来。

何清霍然睁目,双眼漆黑一片,已无眼白:“滚!”

周遭的淤泥猛地炸开,如地下响惊雷,整个大地都为之一颤。

只差一步便能入大成境界的沼泽巨蟒只觉得无比恐怖的力量在身上每一寸碾压而过,它那引以为傲的坚硬鳞片却如薄纸一般,它那三角形瞳孔内终于出现一抹人性化的恐惧,还不待它逃窜,那股巨力便碾碎了它的整个身体。

血水带着肉沫往上翻滚,染红了百丈沼泽,而在沼泽深处,之前炸开的淤泥如被一层无形屏障阻挡,无法进入到那青年半米之内。

此刻的何清从额头到脖子,从胸口到脚踝,尽皆是一条又一条可怖狰狞蠕动着的黑色纹路。

何清闭目,全力压制这些肆虐而开的毒性。

时间飞逝,一夜时间眨眼而过。

盘膝沼泽地底的何清身上的纹路已经逐步回缩,重新凝聚到了左臂处,何清手指舞动,破碎的符文再度闪烁,化成六芒星阵,再度束缚住了那些漆黑之物。

恢复正常的何清冲出沼泽,落在边上丛林里。

他手掌一翻,脱下身上沾满臭泥的衣衫,手腕一翻,界物内的清水洗净全身,换上了一套整洁黑袍。

做完一切的何清望向山洞方向。

本来顺手当个好人,做个简单的治疗,没想到差点把命赔上了。

那女孩体内的剧毒,就算比之他来,也只强不弱。

何其恐怖。

这般纯净单一,而且浓烈的剧毒,绝不是何清这种长年累月积攒混杂下形成的的。

“如此剧毒,不是人为的话……”

何清神色极端凝重。那可就更恐怖了。

何清收敛情绪,奔向山洞而去。

在林间树上腾跃的何清猛地停下脚步,死死盯着那山丘上的洞口,瞳孔猛地一缩,在那洞口的阴暗光线下能见到有一只体形硕大的斑斓条纹巨兽在山洞内啃噬着地上的黑影,用力撕咬拉扯间,还甩出半截人类手臂。

阳光照射到的地方,露出一角染血的女子衣衫。

何清此刻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造孽了……”

何清手掌微颤,喉咙滚动。

他竟然把二个中毒后虚弱不堪的柔弱女孩丢在了野兽密布的丛林里。

整整一夜。

第二十七章 醒转(求收藏推荐!!)

一道黑影闪烁,转瞬之间便登上山洞,夹杂着千斤之力的无匹力量尽数倾斜在那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斑斓巨虎头上,巨虎瞬间倒飞,砸在山洞墙壁之上,抖落不少土块。

这头已经跨入入门的巨虎当场暴毙。

黑袍青年低头。

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骨架。

何清心头复杂。

下一刻,他陡然回过神来,地上这骨架如此粗大,岂会是二个女子?

他急忙跨步,寻到那只断手,手指粗糙,手掌一看便是常年握刀捕猎之人的粗糙大手。

何清站在洞口,凝目四望,果然,在不远处左边的树冠上,有一个青衫女子默默注视着这边。

何清闪掠而去,落在树干之上,盖着外衫的紫发女孩还在昏迷中,柳方物抬眸,和何清对视,眼中情绪异常。

何清也不知如何开口,气氛尴尬。

已经解开束缚的五毒兽从一旁窜出,冲着何清便是愤怒低吼。

最后还是柳方物红唇微动,轻声道:“你走了没多久,那只大虎便拖着一具尸体寻到了这里,我实力尚未恢复,只能带着紫菱先行躲在这里。”

何清点头,而后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郑重道:“那个……我是为了给你们解毒……”

“行了!”

柳方物精致小脸浮现红晕,低声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何清连忙抱拳:“多谢方物小姐,那我们赶紧回山洞吧,我去清理一下。”

何清赶紧转身离去。

柳方物脖颈都染上一层粉色,低骂道:“无耻之徒。”

见到何清的祛毒,她自然能明白自己能醒过来的原因。

何清的耳力当然能听到身后低骂,只不过他此刻只能权当没听见,讪讪离去,回到山洞内将尸体弄出在附近随便挖了个坑埋了,而后又重新清理了洞内的血迹。

柳方物抱着紫菱回到了山洞。

何清点燃篝火。

柳方物捡起地上染血的衣衫,见到何清还堂而皇之的站在那里,忍不住瞪眼道:“还不出去!”

何清被瞪的一愣,然后反应过来,连忙跑到了山洞外面,尴尬挠头。

山洞内的柳方物替紫菱穿好衣衫,轻缓安置好后者后方才朝着山洞口喊了一声,后者并没有反应,柳方物声音加重,还是没有反应。

就在柳方物准备起身去洞口查看的的时候,青年抱着一堆干柴跑了回来。

“你们在树上呆了一夜,又冷又饿的,我给你们整点吃的吧。”

何清舔足篝火,心头难得有了点愧疚之心。

柳方物神色微缓。

何清在一旁大虎身上割下一大块血肉,架在火上烧烤,来回翻转,只不过他掌握的火候实在太差,没一会便焦黑一片。

“这个……”

何清再次尴尬。

开玩笑,他堂堂恶洲极刑者,什么时候自己烤过肉了。

柳方物瞥了他一眼,伸手接过何清手上的虎肉,剔去烧焦部分,重新放在火上炙烤,熟练的翻转。

何清眉目一顿,神色恍惚。

最开始在恶洲流亡的那段日子,每个深夜,也有一个女孩总是坐在他边上,样样精通,从不需要他亲自动手。

油脂顺着逐渐金黄的虎肉滴落在篝火里引起滋滋声,山洞之内有扑鼻肉香弥漫,雪白小兽小脑袋摩挲着柳方物脚踝,对着虎肉垂涎欲滴。

柳方物用小刀割下一小块,挑到了小兽面前,后者张嘴咬下,心满意足的跑到边上撕咬。

柳方物撕下一小块,细嚼慢咽,偏头看到那怔怔出神的何清,摇晃的火光照耀下,映出那张只能算得上清秀的脸庞。

从小优秀的柳方物见过不少皮囊优秀,天资出众的天骄,以她的本钱,也有无数人趋之若鹜,竞相表现,但是性子清冷的柳方物从未有所动容。

对于何清,她的印象在之前只有那个瘦瘦弱弱,唯唯诺诺的小男孩,那个时候的它,有着旁系族人底子里的自卑,也很胆小,就连讨个水也不敢。

当初的柳方物随手一帮,只是心智未开的时最本能的善良罢了,就如柳象一般,那时的他们哪还会去欺负这个本就显得很是可怜的小男孩。

如果何清没有出事的话,他们也许还会有不少交集,毕竟同为二品天赋,打交道的机会有的是。

只是四年,何清再回来的时候,已是废人,他和他们就像是二条平行线,再不会交集。

谁也没料到,这个家伙竟然会一步一步,用这么快的速度爬到她的这个层次。

何清有多强,柳方物其实心里并无太大感觉,因为他到目前为止也只是击败了才入后期的柳矩和一个柳青山,队伍里的几个入门后期表面上客客气气,心头多少还是不以为然的。

当时何清让柳方物觉得不一样的,是他展露出现的种种,她很好奇,这个在外四年的青年,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似乎比柳象还要来的心高气傲,比柳矩还要心思深沉,比柳弱还能隐忍潜伏,

现在的何清,甚至都让柳方物有所敬畏。

二人各有所想,山洞之内安静异常,唯有熊熊燃烧的柴火会有偶尔的细微爆裂声。

过了片刻,柳方物收敛思绪,冲着对面的青年轻喊了一声,青年回过神,青衫女孩晃了晃手上的烤肉,扔了过去。

何清伸手接过:“多谢。”

何清大口咬下一块咀嚼,倒是没有什么君子风范。

柳方物抱着膝盖,看向地上的女孩,皱眉道:“紫菱怎么还没醒来,不应该吧,难道是毒没有除尽?”

何清嘴里的动作一顿,咽下嘴里东西,不留痕迹的瞥了一眼女孩,缓缓道:“应该是体质弱的原因,所以醒的慢,对了,你……”

何清垂目掩着表情,问道:“你昨天还看到了什么?”

柳方物手掌一紧,恼怒道:“何清,你没完了是吧,登徒浪子,轻薄人家女孩还老是挂在嘴边,你还要不要脸。”

瞅见柳方物小脸上的羞恼之色,何清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心头倒是松了口气。

不过看样子柳方物应该是没注意到那些异状。

柳方物气的小脸通红:“无耻之徒。”

何清刚想无力反驳解释一下,躺在地上的紫发少女婴宁一声,手指微动,紧闭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双眸缓缓睁开,茫然的看着那一片漆黑。

“紫菱?”

柳方连忙起身。

她并未发现,不远处角落里的何清咬了一口手上烤串,不慌不忙的咀嚼,双眸幽深,无喜无悲的盯着那醒转的紫发女孩。

如碰见危险天敌时紧绷身子的野兽。

蠢蠢欲动。

(老青年一时没收住,码的很香艳很刺激很棒的,细节描写都整上了,足足三千字,后来我上传的时候转念一想,忍痛删掉了,咱是社会好青年……)

第二十八章 好久不见

柳方物扶起紫菱,后者茫然四顾,记忆逐渐回涌。

“毒雾!”

紫菱终于响起昏迷前的最后一幕。

柳方物安慰道:“没事了,我们已经逃出来了,你身上的毒也已经解了。”

紫菱在柳方物的搀扶下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虚弱或者异样之感。”

柳方物问道。

按着肩膀活动的紫菱舒展身体:“方物姐,我没事,一点问题都没有。”

瞧得毫无异状的紫菱,柳方物松了口气,若是这小妮子出了点事,她可真没法回去交代。

角落里的何清一直默默的注视着她,觉察到目光的紫菱投来视线,何清神态瞬间收敛,笑着点头。

“好香啊。”

女孩鼻子微动,见到了何清手上的烤肉。

柳方物拉着女孩坐下,笑道:“等会,我再帮你烤一块。”

紫发女孩亲昵的揽着柳方物手臂:“谢谢方物姐。”

生龙活虎的紫菱并无中毒后的后遗症,何清观察了一会后收回目光,心头已经有了些许眉目。

“对了。”

紫菱乌黑大眼睛盯着篝火上翻烤的虎肉,问道:“我记得……方物姐你是第一个昏过去的,然后我也没了意识……”

紫菱再次看向了角落里的何清。

柳方物玉手一顿。

何清脸不红心不跳,道:“我对毒性有点抗体,刚好熬了一阵,所幸离岸边不远,所以撑过来了。”

何清停了一下,继续道:“因为是知道要来瘟疫丛林的缘故,临行前恰好向执法长老讨要了些解毒丹,凑巧就用上了。”

柳方物美眸轻瞥何清一眼。

好嘛,编故事的能力比他的实力还要强上一些。

紫菱了然,并未起疑,冲着何清露出二颗小虎牙:“救命之恩,多谢了。”

“紫菱小姐客气了。”

何清轻声道。

柳方物将手上烤好的虎肉递给紫菱,道:“行了,吃吧,吃完你休息一会,我们待会就出发,已经耽搁了一天一夜了,也不知道另外几人现在怎么样了。”

紫菱恨恨咬下一大口,含糊不清道:“那齐三冬……太可恨了。”

柳方物幽幽轻叹。

这三个字的压力,实在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正是因为知道齐三冬底子,所以柳方物竭力反对和他同行。

沼泽内有这二条登堂沼泽蟒他定然早已知晓,故意设出此计,把握人心,笃定其余二家会借机从一旁先行离去,力斩登堂初期巨蟒后,借着另外二家吸引了其余小蟒时上岸。

齐柳二家本就对手,城主府的看情况偏帮一方,维持平衡,这一切都被齐三冬算在其中,这才会有沼泽一出。

紫菱胃口不大,很快便吃饱起身。

“不休息一下了?”

柳方物犹豫开口。

紫菱摇了摇头,道:“已经落后这么多了,还是快走吧。”

紫菱顿了顿,无奈道:“方物姐,谁不知道你现在心里已经急的不行了,就不要再藏着了。”

柳方物一怔,轻叹一声,紫菱说的不错,她确实焦虑。

从沼泽上岸的齐三冬他们昨天晚上应该就已经到了岩猫领地了,凭他们的搜索速度,恐怕现在都已经找遍小半个区域了,而他们现在还在这里,要绕过沼泽到达领地恐怕都还得需要不少时间。

一来一去,这一层份额怕是要若入齐家囊中了。

他们现在应该是离领地最远的,唯一的希望就是柳弱他们了,不过队伍分散,柳弱他们也不知道伤亡如何,更别提还各有心思。

这一趟瘟疫丛林之行,他们已经尽落下风。

“行,那我们就走吧。”

柳方物走向洞口。

“这里应该是大成灵兽食铁兽的领地,我们往前走还需要经过三狼领地方才能到达岩猫区域,现在是中午,如果顺利的话,后半夜我们就能到达。”

早已查看过地图的柳方物一边说一边谨慎查看四周。

三人在林间飞速腾跃,往着遥远的岩猫区域奔去。

……

瘟疫丛林多灌木,树木顶多高一二丈,想必古林山脉那些动辄参天的森林有着天壤之别,但在这里,却有一片连绵几十里的高耸树林,在树林中间,有一座百丈山峰,一枝独秀。

山峰脚底的树林里,有一群人蹑手蹑脚,躲在被挖空的矮小灌木里,身上披着灵兽皮制成的袍子,掩去了人类气息。

附近偶尔会有身形巨大的各种灵兽闪现,转眼又消失。

“冬哥。”

匍匐在地上的灰衣青年察看灌木外的动静,心惊肉跳,这附近几乎每一头灵兽都是登堂以上,大成的也不少,一路上来,甚至都二道气息让他们都为之惊悚,这悠长气息足以和家族长老媲美。

“我们这也太深入了吧?”

齐晨苦笑,在前面那座百丈山峰内,便有着二头让整个百善城都无可奈何的岩猫。

这可真是危机四伏了。

在他们身后,齐三冬仰躺在地上,枕着边上齐如冰的温软大腿,拿兽皮大衣盖着脸,波澜不惊,淡淡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整个区域就这里灵力最浓,登堂以上武者只要敢在这里现身,必将会被觉察到气息引出岩猫,所以这里应该只有我们头次踏足,老实呆到晚上就行,我们会收获惊喜的。”

齐晨三人继续小心戒备。

在齐家,齐三冬的话已经快等同家主齐长图了。

特别在年轻一代里,齐三冬就是当之无愧的定海神针。

原本仰躺着的齐三冬掀开大衣,视线内是那矮小的灌木丛顶,透过细小斑点可以见到外面的青翠葱葱绿绿。

“怎么了?”

齐如冰妩媚俏脸上划过诧异之色。

齐三冬眯眼,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四人即刻噤声,一会后,地面颤抖,有一只身形极其庞大的獠牙巨象出现,气息之厚重,已然是大成后期。

巨象在灌木丛边一停,鼻子刮过众人头顶上的灌木。

齐晨喉咙滚动,死死盯着头顶。

其余三人也都屏息凝气,动也不敢动弹,生怕发出丁点声音引来灭顶之灾。

好在巨象并未如何停留,很快便迈着沉重步伐离去。

齐晨边上的负剑青年长长松了口气,抹去额头冷汗,心跳不已,另外一人后背也是被冷汗浸湿。

“一个个的出息。”

齐三冬笑骂一身,侧过身子,轻嗅女子如兰香气。

齐如冰温柔的提齐三冬盖好兽皮,后者兽袍下的手掌轻抚那条滑腻雪白大腿,从旗袍边上岔口钻入其中,女子眼中妩媚水意泛起波澜。

齐三冬抬头,见到的是那遮住视线的高耸,不由感叹道:“波澜壮阔啊。”

齐如冰小脸微红,低骂道:“死相。”

齐三冬微微一笑,拉上兽皮遮住脸庞,重新闭目。

天色逐渐暗下。

四周寂静无声,偶尔有虫鸣鸟叫。

躺了一下午的齐三冬掀开兽皮,一双眸子迅速聚焦,精芒闪烁。

齐三冬直起身子,俯身前行,轻拍齐晨肩膀,后者让开路,齐三冬钻出灌木,披上兽皮,小心观望四周,确定无误后向里面四人招手,四人连忙出来。

齐三冬手指间有细微灵力闪烁,屈指一弹,这一丝灵力在空中盘旋,片刻融入天地灵力中,凭借着感知,齐三冬对着这一缕灵力往天地灵力汇聚的方向而去。

五人轻手轻脚,争取不发出丝毫异动。

没多久,他们便到了山脚下,灵力钻入山脚岩石内,消失不见。齐三冬手势微动,示意齐晨和齐如冰去警戒,道:“齐杨,齐冲,挖开这里的石头,记住,千万小心。”

二人灵力覆于手脚之上,搬动面前的石块,遇到太大的便用灵力震裂再搬。

半个时辰后,面前出现了一个天然溶洞洞穴。

齐三冬钻入其中,洞穴很窄,一直向下,行进了十几米便彻底便缩小封堵住了,齐三冬沉吟,灵力汇聚于剑上,强横破开身下岩石。

“冬哥!”

齐晨听闻那闷响之声顿时面色微变。

周围响起了一声声灵兽咆哮。

齐三冬即可收手,待外面动静变弱之后,他一脚踩在那已经松裂的岩石上,下方竟然是空的,齐三冬身子坠落而下,身手敏捷的他半空一踏,借助灵力稳稳落地。

其余人也连忙落下。

“这……”

齐晨看着眼前那发着亮光的诸多石头,眼中涌上狂喜。

齐如冰随手掰下边上一块拳头大小的黑色石头,灵力一震,表面的石皮破裂,微弱光芒散发,整块石头呈现乳白之色。

“灵元石!”

齐杨齐冲也是激动无比。

“呵。”

齐三冬目光前望,这是一处空的巨大洞穴,周围的岩壁、头顶都是灵元石。

“彭……”

齐三冬俯身一拳砸在身下,强横灵力爆发,炸开半丈土地,地下也尽是灵元石。

“矿脉,找到了。”

齐三冬缓缓露出一个灿烂笑容:“这一次,真的发财了。”

齐晨连忙道:“冬哥,我们赶紧通知家族吧?”

齐如冰掏出黑色圆珠,刚想捏碎,一只大手捏住了她的手腕,她错愕偏头,齐三冬微微摇头,示意她放下通讯珠子。

齐三冬情绪很快便收敛,缓缓道:“一层份额怎么够我们吃,我们先离开这里。”

剩下四人面面相觑。

齐三冬按压指节,发出清脆声音,咧嘴道:“这七层,我齐三冬,都要了。”

五人迅速离开,重新封住了洞口,而后迅速往后撤,一直撤到岩猫核心领地外。

“今晚好好休息。”

齐三冬吩咐道:“养足精神,从明天开始,我和如冰一组,你们三个一组,在附近寻找他们的踪迹,记住,不要擅自行事,一有发现,立刻禀告我。”

“好。”

四人尽皆应下。

齐三冬把玩着刚才捡起的一小块灵元石。

这一次,齐家的崛起,定会势不可挡。

斗转星移,转瞬就第二天了。

有三道人影,站在树冠上,眺望远方。

在那遥远尽头,百丈山峰隐约可见。

“我们已经到达岩猫的领地外围了。”

柳方物看向身后二人,一晚上的奔波,连躲带藏,好不容易到达了这里,纵使是她自己也倍感吃力。

“休息一下吧。”

柳方物叹了一口气。

好在到现在为止,还没人找到矿脉,捏碎通讯珠,否则等候在外面的三家强者早就杀进来了。

紫菱手背抹去额头汗水,看向那没事人一样的何清,忍不住道:“体修真是个异类,难怪会断绝传承。”

锤炼体魄的何清在这种体力消耗上有着巨大优势,一晚上的奔波对他来说只算热身,但对于这二个灵修,特别是女孩子来说,就有些费力了。

柳方物取出水囊,喝了一口,迟疑一会,向着何清问道:“你觉得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我的意思是和其他人汇合,你觉得呢?”

“啊?”

何清有些意外,没料到柳方物竟然还会征询他的意见,和他商量。

既然柳方物开口了,何清也不介意帮上一把,沉声道:“这里灵兽众多,没必要再和他们汇合,且不论能不能找得到,就算找到了,也会和之前一样意见不合,更是麻烦。”

柳方物沉吟不语、

何清缓缓道:“所以我的意思是,直接去找矿脉。”

二女对视一眼,见到何清的目光望向了远处尽头的百丈山峰。

紫菱轻声道:“既然齐家他们早到了,附近也定然搜索过了,如果的直到现在还没有动静的话,那矿脉真的存在的话,就只有可能是在那里了。”

柳方物纤手微握。

何清摊手道:“意见我给出了,去不去你们决定吧,那里是岩猫脚下,一个不好我们可能就会被吞了。”

片刻后,柳方物重重点头。

“好。”

……

茂密树林里,有三人坐在草地上。

“小六,怎么样?”

红衣青年替小六解下胸口绷带,换上新的。

魁梧汉子露出一口大白牙:“没事,风哥,这都小事,不就是断几根骨头么,在军里和那几个家伙打架时也没少断过,习惯了。”

站在树上警戒的皇甫松斜瞥他一眼,魁梧汉子憨笑挠头。

陈风扔掉手上带血绷带,神色微冷,道:“早知如此,这次就不该让万全和你跟来了。”

小六粗犷脸上的笑意收敛,紧握双拳:“这该死的齐三冬。”

皇甫松从上方落下,按在小六肩膀上,脸色凝重的看向前方,有二道人影缓步而来。

“齐三冬!”

陈风霍然起身。

“呵呵。”

齐三冬抱拳笑道:“三位,别来无恙。”

“齐三冬,你还敢出现!”

小六满面怒容,想要起身,却被肩膀上的巨力死死按住。

皇甫松露出淡淡笑容,道:“别来无恙。”

齐三冬目光扫过地上的魁梧汉子,笑道:“这灵元石矿的主脉可真不好找,我们都搜索整整二天了,一无所获,皇甫兄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皇甫松摇头道:“方才到此地,还未开始,怎么,齐兄要和我们一起?”

齐三冬哈哈大笑,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们还是各自为政吧,皇甫兄,别过。”

“好的。”

皇甫松并未动身,拱手道:“拜别齐兄。”

齐三冬带着齐如冰转身,慢慢消失。

待到他们身影彻底消失后,皇甫松紧绷的身子方才松开。

“松哥!”

小六不甘低吼。

陈风看向那死死攥拳的皇甫松,后者脸上却古井无波。

“他现在还不想和我们撕破脸皮,齐家还没那能耐和柳家、城主府同时宣战。”

陈风缓缓道。

皇甫松的脸色在此刻终于是阴沉而下,道:“这齐三冬刚才,是真的带着杀意的。”

在前方森林尽头。

齐三冬手指摩挲边上树皮,齐如冰一言不发。

片刻后,齐三冬看向身后,摇头道:“罢了,罢了。”

齐如冰声音轻软动人:“城主府实力强大,确实麻烦。”

“唉。”

齐三冬惋惜,道:“这一次还是以柳家为主吧,我们齐家到底还是势单力薄,力量不够啊。”

半个时辰后,披着兽皮的一道人影飞速穿梭,落在了二人面前。

齐冲连忙道:“冬哥,找到了。”

齐三冬伸了个懒腰,笑容终于添上一抹凶意:“总算找到了。”

在他们正前方六十里外的空地上,有四人相对而坐。

“柴空。”

年轻白发的柳琛斯解下右手上的绷带,往那明显是被利爪划开的血肉上倒上金疮药,面不改色,道:“我们已经找了一早上了,一点收获也没有,反倒添了不少伤势,这样下去,恐怕不行吧。”

在他对面,柳弱的衣衫也有些破旧,神色暗沉,不知想些什么。

柴空揉着眉心。

沼泽一战本就让他们伤势不浅,为了来到这里,更是步步艰辛,好在四人都不是省油的灯,都熬过来了。

“为了一层份额,把命赔上,不值得。”

柳弱揉着指节,缓缓开口道。

“退?”

柳琛斯看向另外二人。

柴空紧紧皱眉,开玩笑,一层份额那得是多大一笔财富,哪能说扔就扔。

在边缘警戒的柳象缓缓往后退,走到了空地上。

“柳象,你的意思是……”

柴空话还没说完,便见到柳象那极端凝重的脸色,当下心头一紧。

柳弱和柳琛斯在此刻也缓缓起身。

柴空回头。

不远处的林间,有五人迈步而出,领头的齐三冬满脸笑意,摊手道:“诸位,好久不见。”

大朝试——段漠

老刘家的小酒楼去年招了个十八九岁的小二,手脚蛮勤快,不会偷懒,人也不错,碰见谁都会笑呵呵的喊上一句叔叔婶婶,老刘就瞅着他那每天都灿烂的笑容也会心情跟着舒畅,暖心的很,所以每逢过年过节之时,都会多给点工钱和零碎东西。

“小段!”

老刘趴在柜台上拨弄着面前的算盘,冲着门口喊了一声。

“哎,掌柜的。”

一个年轻小伙跑了进来,毛巾搭在肩上,笑道:“啥吩咐?”

小伙长的不算帅,但看上去也称得上干干净净,一身普通的麻衣布衫,一双洗的有些发白的布鞋,眼睛很清澈,像是一汪古井之水,看久了,好像心情也会随之宁静下来。

他姓段,名漠。

老刘忙活着手上的算盘,并没抬头,道:“跑一趟,去帮隔壁街上的许嫂家挑缸水,顺带把后厨的上好牛肉带盘过去,他儿子昨天赶考回来了,恐怕也是名落孙山咯。”

段漠把肩上毛巾放在柜台旁,拍了拍袖子走向后厨:“好嘞。”

一会儿后,老刘抬头看了一眼那拎着盒子往外走去的男孩背影,外面的夕阳拉扯着他的身影,有些长,有些远。

“大朝试。”

老刘突兀的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暗淡,脚步蹒跚走到了门口,提前挂上了打烊的牌子。

段漠轻车熟路的绕过大街小巷胡子同,碰上些捧着饭碗坐在门口台阶、青石上唠嗑的大叔大婶、大爷大伯,也都能叫出姓氏,客气打着招呼,邻里邻外的大家伙,对这来福客栈干了一年的小二熟悉的很,热络回应着。

没多久,一个小小的青石屋出现在段漠眼前,他敲了敲门,开门了的是一个干瘦的青年,面色不太好看,紧抿嘴唇,段漠看了一眼里面,平日里总喜欢笑呵呵的许嫂现在拿着一块泛黄白布不停的擦拭着眼角,

“这是刘掌柜让我带来的。”

段漠把手上的东西递了过去,干瘦青年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关上了门,段漠看了一眼院子里已经装满水的水缸,耸了耸肩,原路返回。

他知道这干瘦青年叫许德胜,是许嫂唯一的儿子,许嫂的老子去得早,她一个人把许德胜拉扯长大,对其他事情一向不在意的许嫂唯独对许德胜的读书严厉异常,因为她老子死之前说了,想要出人头地,就只有去当官,去天魏参加大朝试,窝在这么个小县城里,永远没有出息。

寄予了多少的希望,就有多少的失望。

今年春初,寒窗苦读十年的许德胜上京赶考了,昨天回来了,没有衣锦还乡,没有官袍加身,一门心思全在儿子身上的许嫂只能终日以泪洗面。

段漠回了酒楼,在路上的时候,他想起了老刘。

老刘早些年也是这样,费尽心思的苦读,最后也只是黯然落榜,回家接手了他爹的生意,也就是这个小酒楼,如今已有十多个年头了,这些年来,每当听说同乡的谁又赴京做上小官,老刘总会一个人沉默许久。

老刘的梦,来来往往这么多客人,又有谁能买单呢。

而比起老刘,家境贫寒,为了十年苦读已经吃尽苦头的许家母子,又该如何是好呢。

“大朝试……”

段漠呢喃了一声,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回了酒楼门口,突然,他停下了脚步,抬起头,微微皱眉,目光停在了大堂内唯一坐着人的桌子。

段漠眉头舒展而开,走进之后反手带上了门,老刘正站在柜台后面,手肘搭在台面上,朝那个坐着的斗笠男子努了努嘴,道:“来找你的,朋友啊?”

对于这个门口挂着打烊牌子还闯进来的男人,要不是他报了个段漠的名字,心情不太高兴的老刘还真准备黑下脸扫客呢。

“朋友?”

段漠眉头一挑,看了一眼那坐着的男子,并没有回答,只是笑道:“掌柜的,整壶好酒和几个下酒菜,钱记我工钱账上吧。”

“行。”

老刘随意点头,走到后厨去吩咐了二句。

段漠走到桌前,在男子对面坐下,双手合起搭着下巴,打量着对面的男子。

男子伸出手,手指向上顶了顶斗笠边沿,段漠能够望见,他那不被衣袖遮住的手腕、手背、手心之上,都有着蚯蚓般突起的静脉,看上去端是可怕。

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庞,或许比段漠大了几岁,也很普通。

“你怎么找到我的?”

段漠问道。

男子摇了摇头,声音很嘶哑,道:“你要想藏,在天魏这个鬼地方又有谁能找得到你?”

段漠习惯性的眯起了眼睛。

“我是偶尔路过,恰巧碰见你罢了。”

男子道了一句,段漠不可置否。

老刘拿来酒菜上桌,并没有过多关注戴着斗笠的男子,和段漠道了一句便回楼上休息了。

段漠给男子倒了一杯酒,摇晃了一下碗,笑道:“不管怎样,能够见到老朋友,我还是很开心的。”

男子嘴角有着一丝莫名弧度,干完碗中酒,轻声道:“你是很开心,可是我姐,我整个东方家族,我东方玉很不开心。。”

段漠轻抿杯中酒,面不改色,风轻云淡。

男子瞧得段漠这副模样,只是古怪笑一声,旋即淡淡道:“给我安排个住所吧,我要在这住段时间,放心,你当我不存在即可。”

段漠微微偏头,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男子,很认真的道:“给钱么?”

男子不说话了,只是和段漠对视了足足片刻,那眼神,似乎在看一个蠢货一样。

“得。”

最终还是段漠败下阵来,无奈道:“东方玉,多的没有,我干一个月也就这点工钱,就一间房子和一日三餐,仅此而已。”

男子自顾自的低头夹着酒菜。

酒足饭饱之后,段漠回到了楼上房间,也给东方玉安排了一个客房。

深夜。

躺在床榻之上的段漠双手枕在脑后,古井无波的清澈双眼看着屋顶,外面的星光透过窗户洒落而进。

片刻之后,段漠从床上起身,缓缓走到窗户前,打开窗户,深夜的冷风迎面吹来,很凉,似乎能吹进骨子里,他望着外面那一片寂静的林立房屋,轻吸了一口凉气,沁入心脾,异常清醒。

“嘎吱……”

不远处的另外的一个房间,窗户打开,戴着斗笠的东方玉宛如一只灵猫跳出,在围墙之上轻灵跃跑,踩在瓦片屋檐之上也毫无声音,很快就冲出去千米远。

段漠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在房屋之上跳跃的东方玉,在尽头处,东方玉即将消失之时,他突兀的回过头,深夜之中,月辉照耀之下,他向着段漠露出了一个很诡异的笑容。

渗人至极。

段漠关上窗户,回到床上,和衣而睡。

第二天清晨,段漠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和往常一样打扫着酒楼,早上没什么生意,稍微忙活一下之后段漠便坐到了门口晒会太阳。

戴着斗笠的东方玉从街道尽头走来,肩上背了个布袋,他径直的走进酒楼之内,并没有和坐在门口晒太阳的段漠有何交谈,擦身而过。

段漠低下头,看了一眼东方玉走过的台阶,那木头门槛之上,有着一滴新鲜的,明显是刚刚滴落的红色液体,对这种液体异常敏感的段漠当然知道是什么。

人血。

从东方玉背着的布袋里渗出来的。

段漠缩了缩身子,手掌插在袖袍之内,一言不发,不远处的二个行人匆匆忙忙在他面前走过,小声交谈着。

“喂,你听说了吗?城外小树林发生的事情?”

“什么事?发生什么了吗?”

“你还不知道?太可怕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啊!整个人皮都被扒下,血淋淋的人形肉团就那样挂在树枝上,骇人的紧,听说是老东家打更的发现的,现在还被吓的躲在家里死活不肯出门。”

“什么?还有这种事?!那肯定是妖魔啊!”

二人急急忙忙离开,声音越来越远。

段漠一汪古井般的双眼之中掠过一丝涟漪,他抬头看了一眼,不知是在看天空,还是在看头上的那个房间,那个住着东方玉的房间。

第二天,又是二具被拔了人皮的尸体挂在城外树林内,现场惨不忍睹,这个小县城之内,风声席卷的很快,闹得人心惶惶,妖魔之说不胫而走。

“小段啊,这段日子晚上生意就不做了,天黑之后就关紧门窗,千万别出去了。”

老刘满脸愁容的告诫段漠,虽然官府已经打下包票,一个礼拜之内肯定缉拿到真凶,但只要一天没抓到,小县城内的人一天都放不下心。

第三天晚上,段漠关好门窗之后,一步步走上了楼,停在了唯一一间还住着人的房间前,屋内还亮着灯,段漠推开了门,屋子中间摆着一张桌子,东方玉并没有戴斗笠,正站在桌子前,背对着段漠。

“终于来了?”

东方玉头也不回的道,声音很低很嘶哑,听上去如同恶魔低语。

段漠合上门,而后走到了东方玉旁边,灯光照耀之下,桌子上摊着一张血淋淋的人皮,浓郁的血腥味弥漫而开,令人作呕。

段漠抬起头,那双一直如古泉般清澈宁静的双眸之内,似乎有一抹寒光正在凝聚,冰冷彻骨,锋锐异常,宛如即将出鞘的藏锋利刃。

“过分了。”

段漠轻声呢喃。

东方玉笑容诡异:“过分了吗?我觉得还行啊。”

段漠走到桌前,手指轻抚桌上摊开的人皮一角,这张人皮很完整,很精致,上面没有一点一丝的划痕,如同一件艺术品。

这是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男子的人皮,虽然很干瘪,但是依旧能瞧得一份俊秀之意。

这人皮的主人,是个蛮俊俏的小伙。

段漠抬起头,和东方玉对视着。

“怎么?”

东方玉突然咧嘴一笑,脸上的疤痕蠕动着,看上去有些狰狞:“有兴趣了?”

“没。”

段漠平静摇头,淡淡道:“我只是过来看看,顺便提醒你一句,免费的住处免费的三餐,希望你能珍惜,如果你惹事上门,我会赶走你的。”

东方玉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面无表情的盯着段漠。

段漠平静对视。

“好。”

东方玉无谓的摊手,道:“既然你不感兴趣就罢了。”

段漠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偏头问了句:“那是什么东西?”

东方玉低头看着桌子上的那张鲜血淋漓的人皮,并未抬头,低沉道:“想知道,等下跟我一起去看看不就行了。”

段漠淡淡一笑,推门离开:“不好意思,掌柜的不让我晚上出去。”

东方玉默不作声,房门无风自合,烛光之下,他细细的观察桌上的人皮,一会后,从人皮的一角发现了一根长长的发丝。

“头发?”

东方玉自语,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终于找到你了。”

段漠回到了房间,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出神,若是换做别人,见到这一幕,恐怕早就将东方玉认成是凶手了,但段漠却不这么认为。

绰号小恶的东方玉是一名杀手,一名心狠手辣,武艺高强的顶尖杀手,他会杀人,会屠戮,会宰杀,但是不会施虐,扒人皮这种事情,不符合东方玉的性子。

因为对他来说,那样太麻烦了,要杀个人,直接一刀结果即可。

而且段漠也相信,东方玉是无意之间才发现藏于此地的自己,他之所以会来这个远离周夏,地处天魏的偏僻的小镇,恐怕就是和这件异常之事有关,不过事情虽然如此,但他也不希望这家伙打扰到自己。

只有在这里,段漠才能卸下他身上的的所有累赘包袱,当一个正常人,也没有在这里,没人会把他和那声色犬马,奢侈无度的纨绔少爷联系在一起。

“看来这河山镇来了个不得了的玩意啊。”

段漠呢喃一声,旋即拉上一旁的被子,静静睡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接下来的一周,城外小树林再也没有出现被扒皮的事情,与此同时,东方玉也消失了一周,官府在一周之期满的时候声称抓到了那个扒人皮的变态,当场处决,小县城的阴霾逐渐散去,时间推移,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这二天的小酒楼生意还不错,段漠跑上跑下,忙的一身大汗,有些时候忙不过来,老刘也会亲自挽袖上阵跑堂,充实而忙碌的一天终于结束,送完了最后一桌客人,老刘把打烊的牌子挂在了门口,揉着老腰走了回来。

“小段,老董,行了,都歇会吧,赶紧来吃饭。”

老刘瞧得柜台后面那一堆细碎银子,笑的开心,特意从后厨把一只土乌鸡煲汤捧了上来,整了满满一桌子菜,还拿出了平日里不太舍得喝的东北老烈烧。

老董是酒楼的厨子,长得白白胖胖,手艺还不错。

三人喝着小酒尝着菜,聊着家常,天南地北的海侃。

楼上有个四五岁的稚童跑了下来,闻着香气扑到了老刘的怀里,这是老刘的儿子,长得随他娘,比较秀气,乡邻乡亲平时都在打趣长相不太行的老刘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秀气的儿子。

“爹,我也要吃。”

稚童指着桌上的鸡腿,舔了舔嘴唇,老刘笑呵呵的扯下一只乌鸡腿拿给了稚童,道:“好了,走吧,去找你娘。”

“噢。”

心满意足的稚童抓着鸡腿一溜烟的跑了,二楼的楼梯上,一个姿色上等的妇人站在那里,伸手抱起了从楼梯上小跑上来的稚童。

那是老刘的媳妇儿。

段漠抬头看了一眼楼梯上的妇人,低下头抿了一口杯中酒,老刘媳妇的美貌更是对比出了老刘的难看,平日里他几个朋友小聚之时喝高之后也会偶尔提起二句这女子不过是贪图老刘的几个钱罢了,喝的满脸通红的老刘只会傻傻的笑,并不说什么。

老刘有次喝醉了和段漠交过心,他那个时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笑啊哭啊,说了很多心里话,段漠知道,他心里比谁都透,在大朝试名落孙山的时候,老刘就明白,这辈子就这样了,那个女人要是不图他点钱,还能图点什么?他这个长相略丑,一无是处的人吗?所以他很多事情都逆来顺受,认了。

所以阿,在第二天的时候,许嫂找上门来,求老刘把许德胜留下做个帮工能够糊口过日,并不准备多招人的老刘咬咬牙,从勉强过眼的收入中再拿出一份给了许德胜,当天晚上段漠就听到了老刘房间里传来的他媳妇儿的恼怒打骂声,从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老刘那晚不知抽了什么疯,很响的吼了媳妇儿一句,后面就突兀的安静下去了,紧接着便是碎碎哒的匆忙脚步声。

段漠站在窗户,能够看见街道上那抱着儿子带着包袱连夜离开的老刘媳妇,老刘后来追了下去,在门口停住了脚步,站了很久,最后还是脚步蹒跚的回来了。

许德胜就这样成为了小酒楼的第二个小二。

白日里,许德胜该忙的忙,该做的做,晚上就回家,他很少说话,空的时候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呆呆的望着外面,段漠偶尔会和他说上几句,他总是敷衍的恩呀啊呀的,三二次之后,段漠也懒得去多搭理什么。

老刘媳妇已经二个礼拜没有回来了,段漠多嘴问了一句,老刘只是说道她回了娘家。

这一天,酒楼内生意意外的冷清,只有三二桌生意,在柜台旁边站着的段漠抬眼看了一眼远处二楼靠窗户旁的酒桌,那里坐着四个膘肥体壮的大汉,有二个手上还纹着纹身,带刀配剑的,看上去就凶神恶煞的不好对付,在他们进来的时候,老刘特地交代了段漠和许德胜,让他们小心伺候。

酒菜上来,二人捧着菜盘子往上走,走在前头的段漠挨个把盘子内的酒菜放在桌上,笑呵呵道:“各位大爷,酒菜来了,请慢用。”

段漠旁边坐着的光头大汉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突然变了脸色,拍桌子便是起身吼道:“这他娘的什么东西?喂猪吃的也没那么难吃吧!”

段漠俯首倒退一步,客气道:“这位爷,这是我们酒楼的招牌菜,可能是爷的口味不合,你再尝尝其他的吧。”

光头大汉旁边的臃肿男子抓起面前的牛肉,刚塞进嘴里就吐了出来,连连作呕,他怒瞪着段漠,把手上的筷子砸了过去:“这是牛肉?你们拿老鼠肉来充数的吧?”

筷子砸在段漠的额头上落在地上,很快就有微红浮现,段漠面色平静,俯身捡起筷子,他身后的许德胜瞪大眼睛,满脸怒色,刚想说话,站起身的段漠朝他摇了摇头,而后转身对着那四人微微俯身,歉意道:“四位爷,不好意思,咱这小酒楼实在水平有限,让各位爷失望了,要不这样吧,这餐饭就不算钱了,你们觉得……”

段漠话还没说完,一个装着热菜的菜盘扣在他脑袋上破碎而开,热汤和着菜叶和丝丝鲜血顺着段漠的脑袋往下滴落,光头大汉暴躁道:“不算钱?什么意思?当爷几个是来吃霸王餐,还是来讨饭的?”

段漠站在原地,低头抿嘴,滚烫的汤汁沿着他的脸庞滴落在地上。

“你们!”

许德胜愤怒叫道:“你们怎么可以打人!太过分了!”

“啊?”

光头大汉跨前一步,走到许德胜面前,他比许德胜足足高出了一个头,蒲扇般的手掌抓住许德胜领子,将他提离地面,斜眼道:“书呆子,你好像有点脾气?”

被魁梧高大的光头大汉凶狠盯着,许德胜的底气少了许多,他嗫嚅着偏过头,身子微微发抖。

“怂货。”

光头大汉一把推开面前的许德胜,后者往后倒退而去,跌倒在地上。

发现不对的老刘赶忙跑了上来,赔笑道:“几位爷几位爷,有话好好说,他们二个还是孩子,不懂事,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他们计较。”

“哼。”

臃肿男子冷哼一声,他掀翻了面前的桌子,四人走到了老刘面前,道:“掌柜的,你们这店里的饭菜糟糕的很啊,到底是你们本来就这么难吃还是故意给我们做这些下不了口的东西?”

“这位爷说笑了,我们都是用心用意做出的饭菜,怎么会故意砸自己招牌呢。”

老刘连连赔笑。

光头大汉拿起一旁的长剑,淡淡道:“算了,今天我们也不和你多计较什么,明天还会再来,希望你们能烧点能给人吃的饭菜,行吗?”

“好好好,我们肯定会精心准备,等待各位爷再次大驾光临!”

老刘不断俯身作揖,赔笑道。

光头大汉嗤笑一声,带人往前走,臃肿男子走过段漠的时候,拿手上的刀用力拍了拍段漠那满是汁水和挂着菜叶的脸庞,冷笑一声,继续往前走。

“滚开!”

光头大汉踹开倒在地上的许德胜,从楼梯耀武扬威的往下走,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光头大汉突然回头咧嘴笑道:“对了,掌柜的,你们这东边那堵墙看上去真让人不舒服啊。”

四人大笑着离去,老刘面色逐渐变得铁青。

“小段,你没事吧?”

老刘拿起桌上的白布帮段漠擦掉脸上的饭汤,摘掉头顶的菜叶,急忙道:“我去找个大夫来,你脑袋流血了。”

“没事。”

段漠伸手抓住了老刘的手腕,他嘴角微微一扯,露出一个平日里一如既往的和善笑容:“掌柜的,不用了,没啥大事,我们先把这里收拾了吧。”

许德胜咽了口唾沫,从地上站起来,脸色还有些发白。

“让德胜收拾吧,你过来,我给你上点药。”

老刘不容置疑的抓着段漠的手往楼下走,翻箱倒柜拿出了一瓶疗伤药给段漠敷上,段漠坐在凳子上,一会儿上好药之后,段漠突然问道:“掌柜的,刚才他们说的东边那堵墙是怎么回事?”

老刘沉默,旋即叹道:“旁边的老药堂要扩张门面,想把我们酒楼的东墙拆了,往旁边挪二十米,可你也知道,咱们酒楼就这么点大,再挪二十米,这酒楼还怎么开啊。”

段漠轻轻点头,麻烦事不是平白无故来的,傻子都能看得出这几人就是来挑事的。

收拾好的许德胜走到了二人边上,咬牙恨恨道:“咱们报官吧。”

老刘神色黯淡:“没办法了,我刚听说老药堂有一个远方亲戚在大朝试上表现出色,当了个官,不然老药堂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让人来砸场子。”

三人都在此刻沉默。

刚才那四人离去之时还明明白白说明天还会再来。

在现在这个年代,像老刘一样没钱没权没势的三无老百姓,能有什么办法呢。

当天晚上,老刘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了三壶老烈烧,醉的不省人事,深夜的时候,段漠走下楼,拿了条毛毯给老刘盖上,烂醉之中的老刘抓住了段漠的手,含糊道:“墙……不拆,咱不拆,不能拆,这是……祖祖辈辈留下来的!”

段漠静静的坐在一旁,听着老刘的醉话,老刘到了后半夜吐了一身,从桌子上滚倒了地上,最后还是段漠把他搀回房间的。

第二天一大清早,有一群人出现,不由分说的拆掉了小酒楼的东墙,宿醉一晚的老刘直到下午边才醒,段漠一直在楼上冷眼看着那群强拆的人,期间许德胜跑去报官,回来的路上被人套了麻袋拖到巷子里揍了个鼻青脸肿,官府那边迟迟没有动静,厨子老董气愤的冲出去,却被那群人打倒在地,折了条胳膊。

下午的时候,老刘醒来了,他坐在房间门口的楼梯,愣愣的看着东边已经被拆的干净的东墙发呆,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还会偷抹二下眼角。

段漠站在他边上,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老刘昨晚是故意把自己灌醉的,灌到第二天能够听不到任何动静为止,这样他才看不到别人强拆自家墙,他没有办法,他做不了什么,与其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拆,还不如靠酒精麻醉自己,逃避事实。

老刘从傍晚坐到深夜,后来起身去后厨拿了块白布,白布里也不知道包了什么东西,他站在门口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房间,媳妇儿和儿子不在,也正好随了他现在的愿。

老刘一个人不声不响的在大半夜离开了酒楼,消失在街道尽头。

段漠下楼守在柜台旁,到了后半夜,戴着斗笠,消失了个把月的东方玉重新出现在段漠视野中,他走进来便是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东边,而后目光停在了段漠脑袋上绑着的纱布。

“呵。”

东方玉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笑声。

段漠面色平静,淡淡道:“酒楼没了,吃住你自行解决吧。”

东方玉微微偏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段漠,段漠低头看着手上的账本,并不理会。

“我看到你那个掌柜了。”

东方玉耸了耸肩,道。

拿着账本的段漠手微微一顿,他抬起头,眯眼看着东方玉。

东方玉咧嘴一笑:“他快死了。”

段漠的眉头当即便是拧了起来,下一刻,他突然抬起头,看向了门外,街道的尽头,有一个浑身鲜血的人影踉踉跄跄的往这里走来,段漠抿嘴,放下账本跑了出去,把身负重伤的老刘背了回来。

“何必呢?”

段漠看着躺在床榻上鲜血满身的老刘,轻叹一声。

老刘咳嗽几声,从嘴里呛出了许多鲜血,也许还有几块内脏碎片,他费力的睁着眼睛,不仅他的衣服、裤子,就连他的脸上都有着明显的脚印,看上去很是凄惨。

“我……我想了想,还……是气不过啊……”

老刘惨笑一声,他挣扎着道:“百年招牌祖祖辈辈流传下来,咋到……了我手上就没了呢?”

虽然这小酒楼挣的并不快,但人熟地熟,还算落个自在,老刘图个安稳,想过平凡日子,但是天都不让他好过,非要多灾多难折磨他。

段漠不说话,只是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沉默,老刘眼皮打架,最终还是昏了过去,东方玉走了进来。

“喏。”

东方玉从怀里掏出把匕首丢给了段漠,狞笑道:“按照那闻名周夏的纨绔少爷性子,这个时候是不是该表现一下你那骇人的身份和实力了?”

段漠看着手上的匕首,许久后把匕首轻轻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微微闭眼。

东方玉嗤笑一声,他笔直而立,冷漠道:“你还想继续藏下去?相信我,你安稳不了了,我已经查到那扒人皮妖怪的蛛丝马迹了,这河山镇,很快就会迎来一场灾难。”

段漠揉了揉眉心,看上去有些疲惫。

东方玉还想再说什么,他眼中掠过一抹异样,回头透过窗户看着那道路尽头出现的一行人,脸上浮现一抹极其古怪的神色:“段漠,说句实话,人啊这辈子,能够如意的事情实在太少了。”

一队人杀气腾腾的冲了进来,领头的正是光头大汉和臃肿男子。

“刘明,你给老子滚出来!”

光头大汉一脚便是踹翻了面前的木桌,满脸怒容之色,吼道:“本来还想留你个饭碗的,没想到竟然敢跑到药堂来闹事,你是真他娘的活腻歪了?”

臃肿男子满脸横肉抖动,厉喝道:“动手!全给我砸了!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今天老子把这破酒馆给彻底拆了!”

东方玉望着鸡飞狗跳,乱作一团的楼下,饶有兴趣的目光看向了段漠,段漠的目光则是停在右手边的匕首之上。

“过分了。”

段漠轻轻的道。

东方玉的笑容一如既往的诡异:“谁说不是呢。”

楼下被糟蹋的一片狼藉,东砸西砍的一群人把一楼破坏完之后,顺着楼梯往二楼走,东方玉很失望的看着还是毫无动作的段漠,他为什么还坐着不动,他为什么还是不肯起身,他到底还在想什么?

是这一年多的安稳日子已经磨去了他骨子的血性了吗?

二十未到的年纪,就已经没有轻狂,没有热血,真的是件好事吗?

东方玉突然很怀念起当年那个肆意张狂,指天骂地,不惧周夏任何牛鬼蛇神的纨绔少爷。

他身后的天之商行四个字再加上一个段天,足以压塌周夏半壁江山。

段漠并没有在乎东方玉的眼神,他平静的注视着门外,耳边是踢踏踢踏的脚步声,那一行人已经走上了二楼。

“喂!”

突然,有一声愤怒的声音响起。

段漠微微眯眼,他听出来了,这是许德胜的声音,随着许德胜的声音传开,陆陆续续有嘈杂声音响起,七嘴八舌,男女老少,皆是义愤填膺。

“你们是谁?干嘛砸老刘的酒馆?”

“赶紧住手!我们要报官了!”

酒楼门口,身上还缠着许多绷带的许德胜身后是周围的乡邻乡亲,足足三四十人,都是满脸怒气的站在门口指责楼梯上打砸酒楼的一众人,人还越聚越多,隐隐有些一发不可收拾的迹象。

“这……”

光头大汉显然也有些意外,和臃肿男子错愕对视。

段漠坐在凳子上,手指在桌面上轻敲,老刘平时待人和善,周围的父老乡亲也都或多或少受过他恩惠,谁家有麻烦时,老刘能帮的都会帮,人都是记情的,如今老刘有难,大家伙商量了一下,都挺身站了出来。

如果老刘这个时候没有昏过去,恐怕会很感动吧。

看着事情愈演愈烈,光头大汉一众人也都愣神了,外面聚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还真有些底气不足了,不过没多久,外面的人群便是被挤开,有官府捕快拿着火把冲了进来,分开人群,厉喝安静,旋即便是县令老爷和一个红光满面的大肚腩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老药堂的堂主,薛药,他的表侄子薛平在今年大朝试上博得了帝都小官,官职虽小,但是那也是在帝都办事的,随便一纸指令便能让河山镇这小小的偏僻县令马首是瞻。

官府的人来了,聚起来的乡邻乡亲都不说话了,哪有老百姓不怕官的。

“干嘛干嘛,你们一个个大晚上不睡觉,想要聚众闹事是吧?”

方县令扯着嗓子大吼,火气蛮燥的,毕竟任谁大晚上被人从温柔乡里匆匆忙忙喊起来都不会高兴到哪里去,更何况今晚老药堂那边还给他献了二个年轻可爱的小姑娘侍寝,那叫一个水灵啊,皮肤一掐好像都能挤出水来,让的方县令是奋战到了午夜才消停,要不是实在力不从心了,他真想春宵到天亮。

原本喧闹的人群安静了下去,人多壮胆是实事不错,但也得有人带头,这些普通的乡邻乡亲,哪个敢和县官老爷叫板呢,更何况周围还有那些恶脸相向的捕快。

人群中的许德胜喉咙上下滚动,他低头咬牙,缩着脖子喊了一声:“官老爷!刘掌柜的酒馆是他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那是他家的!怎么能强拆呢?”

方县令瞪着眼睛扫视周围,缩着脖子喊的许德胜早就藏到了边上去,找不到人的方县令甩了甩袖子,冷冷道:“是我亲自批的文件,允许老药堂来拆的,你们谁有意见就出来,我去公堂上和你们细说!”

这下不仅是许德胜,就算是聚起来的乡亲们也都缩脑袋了。

见到众人不说话,方县令方才冷哼一声,一旁的薛药笑眯眯的走上前,而后道:“对了,县令老爷,就在前不久,这酒馆的刘掌柜拿了把杀猪刀跑到我院子里大闹,伤了我好些仆役,有好几个都重伤不醒,不知道能不能熬过来,这件事……”

方县令挑眉,声音提高了八度:“什么?那刁民竟然还有这胆子?来人!把刘明给抓起来!”

顿时有捕快冲到了二楼,搜查房间。

“在这!”

捕快找到了房间,里面床上躺着老刘,凳子上坐着段漠,东方玉早就不知所踪。

二个捕快架起昏迷的老刘,段漠也被一人押下了楼梯。

“刘明私闯名宅行凶!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方县令厉喝一声,他看了看四周,而后眼珠子一转,目光又转向了被押下来的段漠,道:“这个小二也押进去,如今老药堂的仆役不知道能不能熬过来,若是熬不过来死了,刘明就是杀人凶手,凡是和他有关系的人,都脱不了干系!”

周围聚起来的乡亲们纷纷后退,鸟作群散,方县令这一招杀鸡儆猴,着实到位。

薛药满意的看着这一幕,抚着胡子哈哈大笑,被捕快一路押走的段漠一言不发,平静如古井幽泉,在酒楼的屋顶之上,东方玉盘腿而坐,漠然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目光移到段漠身上时,嘴角一撇,骂道:“蠢货。”

那一晚,老刘的小破酒馆被拆干净了。

后来的第二天,听闻动静的老刘媳妇儿从娘家匆匆赶了回来,她跑到了大牢,说的却不是什么关心的话,也不是如何想办法替老刘脱身,而是直言让老刘把所有积蓄都给她,她会照顾好儿子的。

和老刘关在一个牢房的段漠能够看见那躺在角落阴影里气若游丝的老刘脸上有着晶莹滑落,他嘴唇抖动着,最后还是和媳妇儿交代了一生积蓄的所在,他媳妇儿说了句珍重之后就走了,此后的日子,再未来过。

老刘直挺挺的躺着,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潮湿的牢顶,失了神的模样异常凄苦。

看守牢房的老狱卒瞧得老刘可怜,一日三餐都会按时送上还多加了点伙食,段漠给了他点银子让老狱卒帮忙带了些疗伤药,这才把老刘的命给吊住。

“唉,造孽啊。”

又送完一餐的老狱卒唉声叹气,渐行渐远。

段漠坐在阴暗潮湿的地上,抬头望了望那冰冷的墙壁。

等他再低头的时候,身旁已经多了一个人,正是戴着斗笠的东方玉,铁栏紧闭,铁窗完好无损,谁不知道这家伙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它又来了,这一次死了三个。”

东方玉也是在段漠旁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二个酒壶,一个丢给了段漠,自己拿着一个对着壶嘴就是豪饮,一口半壶之后他抹了抹嘴角:“那玩意不是人,我和它交过手了,很难缠,它的身份暂时还不清楚,但我摸清了一个规律,它所杀剥皮的都是男子,年龄从二十岁到八十岁都有,最重要的一点……”

东方玉眼中跳动着异芒:“我查了死的这些人身份,来自周围不同的城镇,年龄不限,但是却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曾经是去过天魏参加大朝试的人!”

段漠握着壶把对着嘴里灌的手一顿,旋即放下,他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东方玉。

“大朝试……又是大朝试。”

段漠低低的呢喃了一声,目光回转,停在了那处于沉睡当中,蜷缩在湿冷茅草上的老刘。

东方玉喝光了壶内的酒,起身道:“我想宰了那玩意,不过有点难办。”

段漠不说话,无动于衷,犹若未闻。

东方玉只能无趣的耸肩,等段漠再一个抬头喝酒再落下的时候,身旁的东方玉又消失不见了。

牢里的日子又这样过了一周,老刘的伤势微微有所好转,方县令不闻不顾,本来是想把他们丢在牢里把这辈子坐穿。

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打散了。

今天,老狱卒走进来的时候脚步沉重了许多,段漠抬起头,注视着铁栏外面的老狱卒,后者耳鬓斑白,饱经风霜的脸上浮现一抹无奈之色。

“来,吃吧。”

老狱卒把盒子里的饭菜打开,大鱼大肉,丰盛至极,可老刘却怎么吃不下去了,他知道,这是送路餐了。

“上头的命令是直接把你们在牢里斩首,我去求了个情,他们允许我来送你们最后一程。”

老狱卒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里面流动着黑色的液体:“我寻思着,给你们留个全尸吧,这东西喝下去,不会痛,很安乐的。”

段漠起身,走到了老刘旁边,老刘早就认命的闭上了眼睛,段漠扶起他,在他脖颈处一记手刀,老刘彻底昏迷过去,段漠背着老刘走到了铁杆前,脚下便是那一瓶毒药。

老狱卒叹了口气,转过身一步步往后走,步履蹒跚。

下一刻,老狱卒身后有嘎吱的声音响起,老狱卒诧异的转过身,他瞳孔猛地一缩,眼睛瞪大到极点,呆滞在原地,他看到了一幅他这辈子都永生不忘的可怕场景。

那个年轻小伙,竟然用一双手掌,轻易的拉弯了那拇指粗细的钢铁牢杆!

段漠手指放在嘴前,朝老狱卒嘘了一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旋即背起昏迷的老刘,走出牢笼,一步步踩着阶梯往外走。

老狱卒呆呆的看着那个顺着楼梯往外走的年轻人,手掌不自觉的轻微抖动,颤音道:“妖……妖怪……”

在地牢外面,守卫大门的二个捕快倒在血泊中,戴着斗笠的东方玉手上提着把青锋长剑,剑尖还往下滴着血,他舔了舔猩红的嘴唇,眼中闪烁着赤色之芒。

黑暗中,背着人的段漠缓缓走出,他站在出口,和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东方玉四目相接。

片刻之后,段漠仰头,瞳孔内映出一轮皎洁的半轮弯月,清辉洒满人间。

“这个世界,恶人当道,善人难存,黑暗已是无处不在。”

段漠轻轻道。

东方玉嘴角勾起一丝细微弧度。

“永夜之下,我心仍明。”

段漠那双古井无波的清澈双眸之中,涌起了一层层涟漪,似乎隐隐有什么东西要涌出,他向着东方玉伸出了手掌。

东方玉一怔,旋即嘴角的细微弧度逐渐扩大,最后放肆大笑,他随意一甩,把背后背着的一顶草帽丢给了段漠,段漠戴上草帽,俯首往前走,戴着斗笠的东方玉跟在他旁边,脸上满是狷狂邪笑。

“好久不见阿,段少爷!”

消失了个把月的剥皮魔鬼又是现身,这一次足足死了三人,还是城外那片小树林,还是同样的无皮人肉尸体。

恐慌终于开始蔓延,整个河山镇人心惶惶,一时间背井离乡之人多如牛毛,河山镇的人口一下子就少了许多,官府焦头烂额,百姓的质疑愈演愈烈。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挂在那里的无皮尸体究竟会不会是自己。

在事态即将无法控制的时候,帝都来了一纸通令,这一届的大朝试优胜者之一的薛平,将会带领护卫队回河山镇故乡,抓捕凶手,平复慌乱。

惊惶的人们仿佛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苦苦等待来自帝都的援军,期望他们能够抓到这个手法残暴,泯灭人性的剥皮妖魔。

遥远小山一座废弃的土地庙。

老刘颤巍巍的醒来,他睁开眼之后环顾四周,满目茫然之色:“这就是地狱吗?”

他记忆之中,他应该被灌下了毒药,和被他连累的小二一起去了阴曹地府,可是这地方左看右看,也不像是地狱啊。

突然,老刘看到了前面门槛坐着的男子。

男子缓缓转过头,老刘瞳孔猛地一缩,脸上攀满了难以掩饰的惊惧之色,那张有着狰狞疤痕的脸着实吓得他心跳漏跳了一拍,看来这地方果然是地狱,不然怎会有如此可怕的人。

“蠢货。”

东方玉斜瞥了他一眼,拿起旁边的斗笠戴上,起身淡淡道:“接下来的日子你就老老实实呆这里,等时间到了,会有人来接你回河山镇的。”

老刘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失神喃喃道:“我……我没死?”

东方玉走出小庙,渐行渐远。

“是……是他?”

望着戴着斗笠离去的东方玉,老刘终于是想起,这不是段漠的那个朋友吗?

“小段呢?”

老刘后知后觉,却是遍寻不见段漠的人影。

有几个鼻青脸肿,草莽打扮的汉子哭爹喊娘,火烧火燎赶来,见到老刘便是赶忙凑过来,一口一个大哥的叫着,完全一副伺候亲爹的姿态,老刘坐在地上看着周围那一张张献殷勤的肿胀脸庞发愣。

这些人乃是此地落草为寇,占山为王的凶悍草莽,在附近镇上也颇有名气,寻常日子,打家劫舍的事没少干,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结果没想到今天突然来了二个陌生人,这些草莽还不待逞凶,只是眼睛一眨的功夫便天旋地转,一个个倒在地上,遍体鳞伤,那二人中的草帽男子道了一句让他们照顾好山上破庙里的人,有一丝差错便拿命来抵,被揍得浑身是伤的几人顾不上什么,连滚带爬的就来了破庙,玩命的伺候老刘。

老刘呆呆的望着外面,脑海里浮现了一张总带着和善笑容的干净脸庞,那个在他小破酒楼内干了一年小二,那个不论遇到什么事都和和气气的年轻小伙子。

他突然,自己的小破酒馆这一年里,似乎是容下了一尊大佛。

……

河山镇,城外小路。

二人并肩而行,一人头戴斗笠,一人则是草帽,四周垂杨柳青石桥,绿草芳芳一片安详,难以想象,就是这么一片宁静的地方,却是剥皮魔鬼行凶之地。

“喏。”

东方玉抬头朝不远处的小树林努嘴,在几颗树下,还有着斑斑血迹,想来就应该是无皮尸体所挂的地方了。

现在的所有无皮尸体都被送回了官府,二人在这里找不到什么线索。

“我手里那张人皮就是从它手里夺来的,我和它交过手,它的出招极其诡异,防不胜防,若是我和它死战,胜负五五开吧。”

东方玉捋起左手袖子,在他的左手小手臂之上,有着五道已经结痂的抓痕。

“看来它无心恋战,不然你得吃大亏。”

段漠抬头望了一眼东方玉手上的抓痕,凝目道,东方玉听闻倒是耸了耸肩,不以为然。

“走吧。”段漠往前而去,随意道:“这里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且去官府瞧瞧那些无皮尸体,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二人朝着河山镇而去。

前方是一座青石拱桥,桥上站着一个倩丽女子,白裙红衣,凭栏而立,遥望着远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段漠二人走过拱桥,和女子擦肩而过,东方玉头也不抬,对他来说,再美的女子都是红粉骷髅,他早已无念想,他此生只对手中剑感兴趣。

段漠倒是脚步微顿,多看了一眼女子的侧脸,这是个很美的姑娘,明目皓齿,唇红齿白,只是精致小脸上并没有什么笑容,黛眉微皱,望着远处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在等什么。

段漠收回目光,二人走过了青石拱桥,女子一人独立桥上,清影绰约。

白裙红衣的姑娘桥上婀娜。

这的确是一副美的如画的场景,但是对段漠来说,在二年前,他的心就已经沉寂了,世间再美的女子,也无法拨动他一丝心弦。

一会儿之后,河山镇已经近在眼前。

河山官府虽然戒备森严,但是对段漠二人来说却如自家大门,随意进出,满院护卫愣是没人发觉,片刻之后,二人寻到了停尸房,一具具尸体摆放在地板上,皆是盖着白布。

“一二三四五六……”

段漠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他眉头缓缓皱了起来,最后停在了最后一具白布尸体之上:“七!”

第一次死了一人,第二次死了二人,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死了三人,总数应该是六人,这里为何有第七具尸体?

东方玉翻开尸体上的白布,一具具查看过去,被拔掉了人皮的尸体,可谓是可怖至极,彻底的鲜血淋漓,都是外翻的红肉,徒有一个人形模子。

待到第七人的时候,东方玉翻开白布只是看了一眼便放下,眯眼低沉道:“这是个女的。”

段漠十指交叉于身前,沉思。

也就是说,第三次死的是四人,还有一具女子无皮尸体被官府掩盖掉了消息,毕竟到目前为止,死的都是男性,并未出现过女子,官府自然不希望把恐慌的人群再度扩大,所以隐掉这消息也无可厚非。

“这六个男的都是参加过大朝试的,就是不知道这女的是否也是。”

段漠走到了旁边的架子上,寻找关于这些尸体的档案,很快,他就找到了一个牛皮袋子,袋子的正面用朱红色毛笔写着异常醒目的三个大字:无皮案。

段漠打开袋子,一页页翻过去,上面都是死者的相貌、身份和种种详细内容,虽然被拔掉了皮,无法确认死者的身份,但是通过死者身上的物件、衣服等等还是能够从周围城镇那些失踪案中找到相匹配的人。

翻到第七份的时候,段漠一边仔细扫过上面的资料,一边轻声道:“这女的没有参加过大朝试,她叫简绣,是青山镇简家……”

段漠的声音戛然而止,正顿在地上查看尸体的东方玉一愣,旋即抬起头,却是错愕的发现,拿着档案站着的段漠,一向古井无波,就算天塌了也不动于色的他,脸上竟然涌现了一种叫做震惊的表情

东方玉心头咯噔一跳,一种极端不好的预感在他心中蔓延而开。

东方玉赶忙起身,段漠手上拿着的档案正翻到那女子的画像。

“这……”

东方玉微微皱眉,看着上面那张精致清秀的女子脸庞,旋即看向了段漠:“没什么问题啊,你认识她?”

段漠不说话,只是看着东方玉。

东方玉摸了摸下巴,仔细的看了看画像,有些不确定的道:“这女的……好像在哪里见过?”

段漠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城外,青石拱桥。”

东方玉猛地瞪大眼睛。

“怎么可能?!”

东方玉惊色道:“她在二天前就死了!”

段漠微微抿嘴,眼中有着凌冽:“今天我们桥上碰见的人,和这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就是她!”

东方玉和段漠面面相觑。

这名为简绣的女子,于二天前死于城外小树林,被剥皮虐杀,而就在前不久,二人又在石桥上见过了她。

诡异至极,匪夷所思。

“难倒是这份资料错了,这具女性尸体,并不是这个叫做简绣的女子?”

东方玉紧紧的盯着段漠。

“不排除这种可能,毕竟这尸体连皮都剥了,无法准确认定身份。”

段漠手指摩挲着手上的纸张,低沉道。

东方玉眉头紧锁,道:“或者说,她还有个孪生姐妹,我们碰见的是她姐妹?”

段漠将手上的纸张放回牛皮袋子重新封好,拿回之前的架子上:“不管怎样,这青山镇简家我们得走一趟了,从之前死的六人来看,他们之间都有共同点,皆是参与过大朝试的人,所以它杀这女子还剥皮,肯定有另外的共同点。”

段漠双眸漆黑如墨,接着道:“如果我们可以找到这个共同点,或者说原因,我们说不定就能找到它的下一个目标,到时候自然有机会擒住它。”

东方玉吐了一口气,用力的搓了搓脸,神色突兀的有些异常。

“哎!那玩意说不定真是什么妖魔鬼怪呢。”

东方玉朝着往外走的段漠喊了一声。

段漠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目光异样的看着东方玉:“恩?难不成怕了?”

“笑话。”

东方玉满脸不屑之色:“我东方玉何曾怕过?我只是提醒你一句,我们要面对的这个对手很不一般,我劝你现在想清楚,省的到时候想脱身也难了。”

段漠推开大门,往外走去,脚步平静而沉稳,声音中多了一抹年少桀骜:“容它这小鬼小怪,再来上一打又如何?”

东方玉目视着段漠的背影,微微眯眼,却是咧嘴一笑。

天魏的人又怎会知周夏段漠的跋扈。

段漠和东方玉二人出了城外,往东走了二十里地便到了青山镇,这方圆千里有足足十几个城镇,皆是隶属于青山郡。

二镇相邻,所以河山镇的扒皮恶魔之事也在青山镇影响极大,段漠走进城门的时候被仔细搜查了好久,至于东方玉则是眼睛一眨的功夫就消失不见,等段漠进城之后又鬼魅般现身,而且连简家的住址都已经打听得清清楚楚了。

二人从简家围墙一跃而入,落地连灰尘都没溅起,在庭院内迅速穿梭,如今的简家正在大办丧事,河山镇那边尸体的消息已经传来,只不过官府严令他们不许说出去,简家纵使是大户人家,也不能和官府作对,只能咽下一切,对外宣称简绣死于匪徒之手,匆忙举办丧事。

段漠他们对于那一院子哭哭啼啼,披麻戴孝的人群不感兴趣,二人直接潜入了简绣生前的屋子。

“我了解过了,简家就这么一个女儿,没有什么孪生姐妹,所以第一种可能性被推翻了。”

东方玉一边翻看着这明显是女子闺房内的物件,一边对着段漠道。

段漠走到梳妆台前,低头看着桌子上的胭脂水粉,随意翻了翻,道:“如此看来,那具无皮尸体的主人,八九不离十就是这个女子了。”

段漠打开梳妆台的柜子,里面除了大量的胭脂之外,还有几个戏耍用的面具,段漠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东方玉在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沓书信,看了一看,微微撇嘴,怪笑道:“哟,没看出来么,这个看上去蛮正经漂亮的姑娘,原来也是个水性杨花的浪荡主。”

东方玉把手上的一沓书信塞给了段漠,转而继续寻找有用的线索。

段漠看了二眼书信,这么一沓,却都是给不同的人,言辞暧昧至极,例如什么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之类的,对于这些风流子之间的往来情调,段漠一向不感兴趣,把手上的书信放在了边上。

片刻之后,二人对视一眼,无奈耸肩,找了半天,一点有用的线索也没有,除了发现这看似是大家闺秀的简绣是个喜欢浪荡的多情女之外便没有其他的收获了。

段漠坐在椅子上,双手搭在一起抵着下巴,望着面前的柜子沉思。

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打开的梳妆台抽屉的面具之上,他微微眯眼,下一瞬,他眼中精光一闪,连忙问道:“那玩意是男是女?”

“男女?”

东方玉一怔,有些犯难:“我说过了,那玩意可能不是人,哪来男女之分,你要硬是让我说个性别出来的话……”

东方玉摊了摊手:“我发现过一根长发,应该勉强算是女的。”

段漠拿着面具起身,目光炯炯:“看样子,我们这一趟来还是有点收获的。”

“什么意思?”

东方玉一头雾水。

段漠晃了晃手上的面具,东方玉一愣,他也并不是傻子,很快就反应过来:“面具?人皮面具!?”

“没错,我们在石板桥上见到的那个简绣,恐怕就是戴着人皮面具的扒皮恶魔。”

段漠郑重道:“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的是,它究竟是只戴了一个简绣的人皮面具,还是直接披上了简绣的全身人皮。”

东方玉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如果只是单纯的戴上了简绣的人皮面具,这个还在容忍程度,但是连人皮都能直接披上,这是什么概念?

天下真的有这种事情吗?

“果真是妖。”

东方玉抖了抖身子,只不过神色似乎更兴奋了。

这个家伙一向来都是哪里危险往哪钻,最喜欢对上稀奇古怪的各类对手,人家越强他就越兴奋。

段漠没有理会那跟打了鸡血一样的东方玉,皱眉思量,现在已经可以推测出这扒皮恶魔应该是女的,或者说是个能穿上女子人皮的东西,但这只是个推断,谁也保不准它会不会突然就换上男皮。

这玩意的隐匿手段高的离谱,连段漠和东方玉从它身边走过都没有发现异常,更别提别人了,所以它只要穿上人皮,那便跟常人无异,自由行走,这一点颇为棘手。

“走,这青山镇还死了一人,是第二次死的二个之一的一人,名叫刘旭峰,是个农家人。”

段漠离开了此地,这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线索了,他要去另外的地方看看,东方玉迅速跟上。

刘旭峰的家在城外的村庄,是个小茅屋,屋里并没有人,段漠向村里的人打听了一会刘旭峰,凡是提起这个名字的农家人,无论老少都直摇头,显然对这人很不感冒,提起最多的一点便是这已经快到知天命年纪的人却还整天喜欢流连烟花场所,寻常农家人当然只去得起那些低档的窑子,他乐此不疲,只要有点闲钱便往那窜。

可谓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喝醉了,赌输了,就回家拿老婆孩子出气,他媳妇前些日子刚刚因为受不了这等虐待带着孩子逃走了。

所以对这个不得人心的牲口,纵使他不声不响消失了好几个礼拜村里人也没什么讶异和动静。

段漠和东方玉离开了青山镇,去往另外死的几人地方,花了一天工夫都去了个遍,傍晚的时候回到了河山镇,随便挑了个客栈便是住下。

“跑了一天,没啥有用的收获,除了这六人都是曾经参加过大朝试落榜的,都没找到什么共同点。”

东方玉意兴阑珊,灌着酒打瞌睡。

段漠拿了纸笔,铺在桌子上,下笔遒劲有力,颇有一番龙蛇行走之味,他把今天白天得到的信息都付诸笔端,简绣作为唯一特例的女性,写于最上,下面刘旭峰、胡金等人列在一起。

“简绣,大户人家,喜好面具,生性放荡,容貌出色,未参加大朝试,未婚。”

“刘旭峰,农家人,普通相貌,吃喝嫖赌,流连青楼,二十年前参加大朝试落榜,有妻儿,品行恶劣。”

“胡金,商人,一般相貌,家财上等,一月前休掉糟糠之妻,娶高官之女。”

……

段漠写了满满一大张纸,目光一个个扫过,想要找到共通点。

正在段漠沉思寻觅之时,东方玉喝光了壶中酒,打了个哈欠起身,走到段漠边上看了一眼纸上的内容便是一阵头大,对于这些他连看的兴趣都没,摆手道:“反正这些都不是什么好鸟,死就死了。”

东方玉拿起斗笠,继续道:“你继续研究,我再到城外转转,看看还能不能蹲到那玩意。”

正在认真思考的段漠没有回声,东方玉也不在意,抬脚便往门口走。

“等等。”

就在东方玉刚打开门的时候,段漠古井深潭般的漆黑双眸中陡然掠过一丝涟漪,连忙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啊?”

东方玉一愣,旋即道:“我说去城外转转,想去再蹲一次那家伙。”

段漠摇头:“不是,再前面那句。”

“再前面那句?”

东方玉狐疑道:“我说……这些都不是什么好鸟,反正死就死了吧,怎么了?”

段漠仿佛找到了新大陆一般,立马起身拿起笔,直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纸张:“都不是什么好鸟……”

段漠猛地抬笔在简绣的生性放荡之上划了一笔,然后依次往下,刘旭峰的流连青楼,施暴妻儿,胡金的休妻等等,算上简绣,总共七人,都有情感上的相同点。

东方玉后知后觉的走进来,看着段漠划出来的词出神。

段漠微微抿嘴,用笔重重的在中间写下三个大字。

负心人。

没错,死的人,无论男女,都是对感情如同儿戏,极不负责之人,完全可以称之为负心人,甚至如刘旭峰之流,更已经是令人发指。

“找到共通点了……”

东方玉喃喃自语,眼睛越来越亮。

“哈哈。”

东方玉放声大笑,重重的拍了拍段漠的肩膀:“看来找你帮忙还真是找对了啊。”

段漠瞥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东方玉也不在意,快步就跑了出去开始着手寻找符合这共同点的人,虽说这周围城镇十数个,但终究男的参加过大朝试又是负心人的没多少,而女子则更稀奇了,毕竟在这民风保守的小城小镇成长的女子大多都是大家闺秀。

“看来这是个有故事的妖怪啊。”

段漠放下笔,耸了耸肩,摸摸肚子,也已经饿了,这一天跑动跑西,也没好好吃过东西,于是他便推开门往楼下走想让店家整点零碎饭菜填填肚子。

刚下楼梯便听到下面传来的喧闹声,这已是晚上,食客大多都已走完,大堂内只剩下一桌人,三五成群的勾肩搭背,喝的醉意朦胧,脸红脖子粗的乱吼乱叫,好不纷杂。

客栈小二和掌柜的在一旁聊天打发时间,想等这一桌人吃完再打烊,但也苦恼不知道这几个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终究会喝到几点,作为店家,总不能去赶客人走吧。

段漠下楼问掌柜的要了几斤熟牛肉和酒菜,坐到了略微清静的大堂角落,很快店小二就送上了饭菜,段漠不急不缓的夹起一筷子塞进嘴里。

“哎,我跟你们说,三年前我鞍前马后替薛少爷办了多少事,这一次他官服加身回来,哈哈,我可算能沾点光了。”

“这薛少爷倒也了得,平常日子老药堂的那几个来找我们办事也是客客气气,前二天来的时候牛气冲冲,我还纳闷他们是不是吃错药了,没想到第二天就得到了薛少爷登上大朝试的消息,啧啧……”

“来来来,喝,我们哥几个发达的机会了,等明天薛少爷回来,可得好好和他说上一番,这个时候不趁机联络感情,以后就没机会了。”

低头咬牛肉的段漠筷子一顿,他可以忽略耳边的一切事情,心静如水,但是也能听到百米之外的蚊虫羽翼之声,那些人的大堆废话全被本能的忽略,但是其中的几个词却是落入了他耳朵中。

薛少爷,老药堂。

段漠终于是眯起了眼睛,的确,这声音有点耳熟啊。

他转过头,望向了那远处从他下楼起就没正眼瞧过直接忽略的一群人,这几人都是看上去便凶神恶煞的那种人,身上纹着各色之物,其中一个光头的大汉和臃肿男子特别显眼。

河山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至少段漠这一年之内,也顶多逛了半个河山镇,所以这边一片的客栈之类的掌柜小二等人才会认不出他来,更别提他还戴着个草帽。

可这光头大汉和臃肿男子就不一样了,他们在河山镇可是小有名气的地痞流氓,成群结队,只要给钱就会办事,下手狠辣,和官府那边也有关系打点,所以寻常人家可不会去招惹他们。

强拆老刘的酒馆,便是老药堂找的这群人,用刀鞘拍段漠脸羞辱他的也是这群人,拿热菜盘子扣段漠头上的还是这群人。

段漠在河山镇里,认识他的人都说他脾气好,整天笑呵呵的,和善个紧,礼貌也懂事,颇得街坊邻居喜爱,可若是换个地方,换群人,就如恶洲,就如无法地带,见到他这张脸庞,纵使是那些无恶不作,丧尽天良的大恶徒也得第三条腿都打颤为止。

东方玉前不久就在感叹,一年的安稳岁月已经磨掉了段漠的菱角,让他变得不像他了,东方玉觉得段漠已经失去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张狂,该有的盛气。

想当年,初入恶洲的段漠,最先让世人知道的,是他那令人头皮发麻,心头胆寒的睚眦必报。

这是一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不死不休的疯子。

不过不得不说,退出恶洲,在河山镇蛰伏了一年,段漠的心态的确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否则也不会忍下那一日的羞辱。

段漠重新低下头,埋头解决面前的饭菜,他对面的段微微撇嘴,突然诡异一笑,手指轻捻。

有凉风透过窗户吹进,夜晚的风,一向很凉很冷,似乎可以渗进骨子里,被寒风侵袭的光头大汉冷不丁的抖了抖身子,愈发醉意朦胧,抬头看了一眼,扯着喉咙喊道:“哎,小二!赶紧的,把窗户关上,你他娘的,快冻死老子了。”

小二嘟囔着走过去关上了窗。

光头大汉还没继续夹几筷子,又是一阵凉风吹的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气的一拍筷子在桌上,吼道:“小二!你这该死的小二!”

小二懵了,而后指着那个站在窗户边的斗笠青年,委屈道:“这不关我事,是他开开的。”

光头大汉恶狠狠的转头瞪着那个倚靠着窗棂的斗笠青年,骂道:“小子,你挑事呢?”

东方玉微微压低帽檐,指了指左手边那个端坐在桌子上,背靠着众人的挺拔背影:“我们家少爷说天比较热,还是开着窗比较好。”

段漠放下了手上的筷子,轻轻叹了口气。

这东方玉。

真的是。

该死。

东方玉瞅着那气势汹汹走过去的光头大汉,斗笠下的脸庞上满是古怪笑意。

本就凶煞极重的光头大汉此刻酗酒之下更是毫无控制,一脚便是踹在东方玉身前桌子上,力道之大,使得桌子滑出去好几米撞在另外一张上,汤汁酒肉洒了一地,那光头大汉伸手看似熟络的揽住段漠的肩膀,实际手腕箍着他的脖颈,缓缓用力,阴冷笑道:“小子,我听说你好像觉得很热,要不要大爷我帮你凉快凉快?”

东方玉唯恐天下不乱,大喊道:“喂,你干啥,你要是敢动手,我立马就报官抓你们!”

不远处那一桌人放肆大笑,臃肿胖子乐道:“去啊,我们就在这里等你报官。”

旁边一人哈哈大笑:“小子,要不要我去帮你们喊,那方县令我们可是熟得很呢。”

光头男子嗤笑一声,手臂猛地用力,想要将段漠狠狠甩在地上,下一刻,光头男子便皱紧了眉头,他这倾力之下,竟然根本无法将端坐在凳子上的段漠扯倒。

下一刻,一只修长手掌缓缓抓住了他的手腕,巨力之下,轻松拿开了他箍在脖子上的粗壮手臂。

“疼疼,疼!”

光头男子哀嚎不止,桌上几人惊骇欲绝。

东方玉咧嘴狞笑。

好戏,开场了。

彼岸港湾——李沧

普朗克有了一种事物超出掌控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最近出现的时候,是在一个月前。

“该死。”

普朗克忍不住咒骂,为什么意外总是接踵而至,他厌恶这种感觉。

瞪大眼睛的普朗克凶残的对视那从烈火中重生的年轻人,这一眼却让这位凶名赫赫的冥渊号船长有了有了久违的震惊,甚至是惊骇。

有一点紫蓝色火光从李沧胸口冒出,迎风暴涨,瞬间如燎原之火,呼啸着吞噬了他身体外的火焰,他胸口那通透的伤口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纠缠修复,很快便恢复如初。

年轻人原本无神的双眸内有光芒凝聚,瞳孔聚焦,一团紫蓝色火焰凶猛燃烧,旋即和普朗克的视线对撞在一起。

横行霸道一辈子的普朗克头一回产生了一种渺小之感。

他此刻只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星空之下,此刻璀璨星河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身影,蜿蜒盘踞,庞大的令人无法置信,它游弋而来,星辰环绕在其身侧,月芒为其铺路,它就像这片星空的主宰。

这种感觉一瞬而过。

从奇异状态回过神的普朗克倒退一步,粗重的呼吸,狠狠的甩了甩脑袋,目露惊色,道:“格老子的,这是什么鬼玩意?”

睁眼又闭目的李沧再次掀开眼帘时,紫蓝色火焰已经消失不见,他身上的火焰也迅速退去,融入他身体之内。

“这种感觉……”

普朗克脸色变幻,类似于这种奇异之感,他这辈子经历的很少,刚才那一瞬间,他突然就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还是孩童时碰上的那个蓝皮肤浑身都是古怪符文的光头。

面对那个光头时,他也有现在的这种感觉。

渺小。

“高贵的大胡子蛇母阿。”

普朗克咬着牙道:“这是你安排的试练吗?老子现在已经被整的够惨了,过二天就把前半辈子欠的祷告都补上,能不能放老子一马。”

恢复正常的李沧凝神看着那低声咒骂的魁梧汉子。

“索尔……”

当剩下的一半灵魂解封的时候,李沧的所有记忆都已回归。

当年那神秘巨物将他送到此处时,他的灵魂融入了尚是胚胎的这具身体之内,在这些年里,属于上辈子的记忆都被封存,神秘存在的力量也一直都潜藏其中,直到今日,因为普朗克的原因,今世的一半灵魂崩溃灭亡,火焰中的另一半接替了这个身子。

但前世今生,这具身体都是李沧。

普朗克此刻已经停止了无用的谩骂,他一手握刀,一手从腰带下取下皮筒里挂着的手枪,罕见的进入了全力对战状态,只有在面对真正的强大敌人时,这个骄傲的海洋之王才会如此模样。

倘若一个月前他是如此状态,哪还有那红发女人的破事。

意料之外被偷袭,几十年经营功亏一篑,这次的失败也给极度膨胀的船长当头一棒,重新捡起了早已丢掉的小心谨慎。

“小子。”

普朗克舔了舔手边弯刀,狞笑道:“我可不管你是何方神圣,这里叫彼岸港湾,这里是老子的地盘!”

李沧一边脱掉身上被烧的不成样子的破衣服,一边走到柜子里穿上新的,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对他来说好像就是儿戏,他边传衣服边道:“是吗?现在你敢走出这扇门吗?”

普朗克神色阴沉至极。

穿完衣服的李沧俯身一个一个捡起地上散落的橘子,他随手抛给普朗克一个,而后将装满橘子的袋子放在桌子上,和满脸凶意的普朗克擦肩而过,站在那个布衣女孩身边,轻轻搂住了女孩的肩膀,有一丝紫蓝色火焰一闪而逝,女孩身上的所有禁制崩碎。

“哥!”

惊魂不定女孩把头埋在青年胸口,泪如雨下。

普朗克神色变幻不定,尤其是李沧刚才指尖又一闪而逝的紫蓝色火焰,那火焰带给他极大的威胁感。

“没事,哥在。”

李沧轻拍着女孩后背,轻声抚慰,待到后者略微冷静后,他才看向那眼中凶芒不停闪烁的海洋之灾,冷笑道:“怎么,杀了我一次还不够,还想来第二次?”

摸不清对方底细的普朗克回以冷笑。

李沧将女孩搀回床榻前,而后向着船长伸手道:“请,普船长,我们坐下聊。”

望着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李沧,普朗克沉默一会,拎出一把椅子,将手上的弯刀和火枪拍在桌子上,大马金刀的坐下,道:“真有意思,老子普朗克活了这么多年,走遍了整个十二海域,符文大陆罕有我没去过的地方,从来就没碰上这么邪异的事情。”

李沧笑道:“现在不就有了吗?”

普朗克架着二郎腿,椅背往后,抱胸半躺,冷冷道:“我刚杀完你一次,你就不想报仇?”

李沧微微一笑,而后突兀间脸上的笑容便成了极度的狰狞,令得普朗克都心头一跳,下意识的抓向桌上的武器,只是没等他动手,对面的青年便又恢复了之前的笑容,道:“当然想了,可惜阿,我现在暂时做不到。”

普朗克的喉咙上下滚动,眯眼盯着对面的青年,脸上肌肉微微抽搐,显然在极力忍耐。

“当然了。”

李沧摊手耸肩道:“你现在也肯定杀不死我,你要不试一试?”

普朗克一言不发,权衡利弊。

过了一会,普朗克突然哈哈大笑,道:“误会误会,都是误会,我们可以交个朋友,老子友情还是挺值钱的。”

普朗克站起身,道:“今日之事,打扰了,有机会再来赔罪。”

李沧看着那转身离去的普朗克,后者的脸色在转身的一刻便变得极为阴沉可怕。

“等等,船长大人。”

李沧突然出声喊住了想要离开的普朗克。

后者背对着李沧,缓缓仰起了脑袋,他本就不多的耐心本磨灭至尽,以心狠手辣,残忍暴虐出名的海洋之灾就如他手下的那些火药桶一般,极其容易爆炸。

就在他准备转身好好会一会这个神秘的年轻人时,后者起身,笑容灿烂的伸出手掌。

“做个交易吧,我可以帮你重回彼岸港湾的王者之位。”

半个时辰后。

李沧目送那道魁梧背影离去。

“三域六国,周夏,恶洲,彼岸港湾……”

李沧二个灵魂的记忆在飞速融合。

尘封了整整二十年的往事在此刻拉开帷幕。

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

二十年前。

深夜十点。

白日喧嚣的街道此时只剩下零散路人和车辆来去匆匆,昏黄的灯光一路往前,少有店铺招牌还亮着,一切归于寂寥。

一辆别克英朗开过红绿灯,在马路牙子边上停下,约莫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回头看了一眼那一路上一直一言不发,只是看着窗外的年轻人:“小伙子,到了。”

年轻人拉开车门,说了句谢谢后拎包下了车,他站在路口,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一会,出现支付按钮后拇指轻触中心键,完成了这单滴滴的支付。

十九元。

随着扣款成功,工行的账户余额变动短信也随之而来,年轻人看了一眼那只有四位数的余额,按掉锁屏,把手机放回兜里,他站在路边,掏出一包沂蒙山,点着后狠狠的抽了一口,直至三分之一。

浓郁的烟雾从口鼻而出,在脸庞前升腾。

在这个二十才出头的年纪,李沧已经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

十八岁刚刚成年那一个月,他独自一人去了陌生的城市,从最底层开始,各行各业,人生百态,在短短的三年内他经历的七七八八了,换完无数份工作后,他在半年前终于稳定下来,选择了现在的销售职业。

销售行业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被人称为帕累托法则,理解起来便是在一个公司内,百分之二十的人,赚走了百分之八十的钱,而在那百分之二十的人里面,同样也可以这么划分,也就是说,那百分之四的人赚的钱,比得上剩下所有人的钱。

李沧坚信这个法则,一直在努力,仅仅半年,他的业务能力便到了行业的平均水平,可是还没等他大放异彩时,公司高层便出了变故,管事的几个因偷税漏税被逮了,资金链一块一直存在的漏洞也被曝光,公司一下子濒临破产,摇摇欲坠。

跳槽穷半年,改行穷三年。

李沧不得不又踏上寻找工作的道路,那座城市对他并不友好,精疲力尽的李沧回到了自己的小镇。

眼前的老式五层公寓是当年拆迁分配的,父母都在外工作,家里并没有人,李沧上了三楼,打开门,开启手机灯光,轻车熟路的找到电闸,拨动后这间半年未曾进人的房间终于明亮起来,电视、家具上盖着毛巾、灰布,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李沧开窗、打扫卫生,半个时辰方才解决,看着焕然一新的房间,李沧躺倒在沙发上,闭眼休息了一会,而后拿过包,取出联想的笔记本电脑。

李沧盯着桌面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工作文档,鼠标滑动,将所有关于上一份工作的文件全部塞到了一个文件夹内,桌面变得空空荡荡,干净清爽。

李沧清理着电脑的无用垃圾,目光随意转动,突然,他神色一顿,停在了那个l型的图标上。

英雄联盟。

多久了。

二年多了吧?

期间他也偶然刷到过联盟的一些消息,最近听到的便是ig夺冠了,热度席卷微博,连带朋友圈也无限刷屏,当时正忙着工作的李沧听完后也是愣神,心头微起波澜,但很快就投身入工作内。

他已经不是三四年前那个只会捧着电脑通宵打游戏的小孩了。

电脑里早已没有tgp了,李沧点开图标,客户端需要更新,在如今的光纤下,几个gb也用不了多久,李沧放下电脑去洗了个澡,回来后客户端已经更新完毕了,久违的联盟bgm令得李沧神色恍惚。

手指轻巧的敲过键盘,习惯性的回车,客户端启动,很快大界面便跳了出来,李沧鼠标连点,关掉页面上的那些提示,无非就是各种改动的提醒。

在李沧自己这个圈子里,他的联盟技术算得上数一数二,刚接触时应该是s5末期,定位赛前七把全输,后面赢了三把,定位到了青铜二,而后在s6一个赛季内,打了一千六百多把,从青铜二上到了钻三。

看着好友列表内灰色一片,李沧沉默一会,拿过手机,在微信里搜索了一下小分队,跳出了个五人的讨论组。

讨论组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上一批消息还是在半年前,备注李涛的发了个吃火锅的视频,大家伙随意聊了几句便没了。

李沧拿起手机,拍了张面前电脑的客户端照片,盯着屏幕上的那个对号,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发了出去,然后又发了一个自己家的定位,而后再没打字

李沧放下手机。

仅仅半分钟后,手机的铃声响起,屏幕上的名字叫做徐长军。

李沧接起电话,开了免提。

“沧子?”

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难掩激动:“你他娘的,终于回来了?”

李沧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不同于以往那职业性的面具笑容,这是他最发自肺腑的正常笑容:“回来了,刚到家,你在哪?”

话筒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徐长军在穿衣服,还一边道:“我还能在哪呢,家里呗,刚接了笔公司的文案设计,怪麻烦,搞到现在还没折腾完,你等我,我过来接你。”

李沧噢了一声,旋即笑道:“怎么说?”

徐长军明显一愣,然后肆意大笑:“还能怎么说?老规矩,喝酒泡妞洗脚打游戏!”

李沧那张神色疲惫的脸庞上,一抹极其灿烂的笑容缓缓显露。

挂完电话,李沧发现自己已经有二个未接电话了,还有一个微信电话。

李涛、刘宏,还有杨卜真。

小分队里面也已经语音不断,消息的滴滴声不绝。

李沧缩在沙发上,把微信消息划到最上面,点开最上面的那条未读消息,而后把手机放在一边,闭眼听着那一条条长短不一的语音,这几年来,他从未如此放松过。

习惯戴着面具面对各色人,李沧生怕脸上的面具将会融入脸庞,再难取下。

成年人的生活里,哪有容易二字?

一栋复式公寓住宅内,匆匆忙忙套上衣服的徐长军拿起桌上的烟和火机,把车钥匙揣到兜里,走向门口。

“哎。”

浴室门打开,二楼套着浴巾的年轻女子一边拿毛巾擦拭着头发,疑惑道:“这么晚了还上哪去?”

徐长军咧嘴一笑,抬头道:“沧子回来了,一起出去玩会。”

年轻女子微微皱眉,走下楼梯,道:“你明天还得上班,现在都快十一点了,现在出去,什么才能回得来?别去了吧,明天再聚也行啊。”

徐长军上前二步,望着面前那张皱眉不悦的清丽脸庞,伸手拥抱着那具柔软的躯体,语气虽轻,却不可质疑:“我不回来了,公司那边我会请假的,你早点睡,晚安。”

还不待女子多说什么,徐长军转身就走,令得女子有些错愕。

过了一会儿,一辆帕萨特从楼下小区车库驶出,徐长军单手打方向盘,拿着手机微信发了句语音,告知其他人老地方见,而后专心开车,十几分钟后,帕萨特出现在之前别克英朗停过的马路牙子边上。

徐长军下车,手臂架在车框上,笑呵呵的看着不远处树干下站着的黑衣年轻人,四目相触,二张笑颜。

“兄弟。”

李沧走至车前,喊了一声。

徐友军大手一挥:“走!”

帕萨特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穿梭,来到了一家大排档前。

“再来排挡。”

李沧微微咧嘴。

还在学校里读书的时候,他们五个经常一起逃课开黑,饿的时候就互相凑钱,到这里来点上几个小菜。

“来了,嗯……?”

正在烤串的的中年男子习惯性的招呼了一声,但抬头瞅见二人,觉得有点眼熟,想了一会,突然反应过来:“是你们几个小子?”

徐长军笑眯眯的道:“老徐,好久不见。”

老徐熟练的翻着手上的烤串,笑道:“怎么回事,好久没来了吧,怎么?畅饮活动一直都有啊。”

李沧笑意满面。

那时候他们几个都还未踏入社会,没有经济来源,外面摊子的酒水太贵,而这里刚好有啤酒畅饮的活动,所以便成了他们的最佳地点,有趣的是,他们五人每次手头的钱也就够点个一二百块的烤串,可喝起酒来,基本都是一人一件打底,这偶尔还行,可一礼拜来个三五次的,让老徐都直呼吃不住。

二人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没过多久,一辆名图停在外面,下来了三人,开车的是个身材微胖的青年,边上站着的是个身高足有一米九的青年和一个浑身精瘦的家伙。

“胖子!”

徐长军大喊一声,朝他们挥手。

三人快步走来,笑嘻嘻的坐下,微胖的李涛看向李沧,撇嘴道:“一跑就二年多,过年都不回来,真狠。”

李沧苦笑。

老徐拿着烤串走来,店里的小伙也随即把一箱雪花扛了过来。

“尽情吃,尽情喝哈!”

老徐热情招呼,服务员扛来一箱后,问道:“开几瓶?”

老徐瞥了一眼笑容古怪的几人,拍了拍服务员肩膀:“你去忙吧,不用管他们。”

“哈哈。”

徐长军等人互相对视一眼,纷纷起身:“咧!”

李沧心头也有着滚烫升起:“走,往死里咧!”

五人在服务员诧异的目光下,走到店里,一人抱了一箱出来,放在脚边。

李沧拿着酒瓶:“哥几个,怎么说?”

徐友军四人一举瓶子,肆意大笑:“咧啊!”

五个年轻小伙子全部起身,一口吹瓶。

正在烤串的老许回头看了一眼那吸引了不少桌子视线的五人,无奈摇头,神色难免有些羡慕:“年轻真好啊。”

时间飞逝,很快就凌晨二点了。

其余桌基本都走的七七八八了,只剩下李沧五人,桌上满是竹签和纸巾,脚边散落着不少啤酒瓶,大多数还是躺在箱子里,只不过也都已经空了。

已经是一人一箱半了,五人光是去厕所都来回八九次了。

李沧几人面庞通红,在酒精的作用下,互相倾吐着这些年的经历,回想着曾经的年轻岁月。

李沧下意识的往边上一掏,已经没有酒了,他看着那已经喝的差不多的几人,强提精神,撑着桌面摇摇晃晃的起身,拿起最后一杯酒:“那就这点杯中酒吧?我们走下一场。”

徐友军眯着眼,道:“行,那就这最后一杯,胖子,你还能喝吗?”

几人视线看向那已经在厕所吐过二回的刘宏,身高一米九的后者此刻咽下嘴里的羊肉,起身瞪眼道:“什么叼话,喝!咧!”

李沧举杯,他甩了甩头,望着周围的四人,脑海里这些年的经历如电影般倒放,各种情绪最后皆化为一声轻叹,而后神色坚毅,咬牙道:“最后一杯,我,李沧,在这里,祝在座各位……”

李沧从喉咙里吐出一口气:“年少有为,大器……早成!”

徐友军微微沉默,而后一饮杯中酒,其余三人也是随之一口而干。

愿。

年少有为,

愿。

大器早成

结完账,五人走出排挡,李涛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随口道:“走哪?”

身材干瘦的杨卜真满脸通红,嘴巴一张便尽是酒气:“还能走哪,先去醒醒酒。”

“呕……”

酒量偏差的刘宏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扶着树干,大吐特吐,李沧搀扶住刘宏,后者吐得七七八八后,拿树叶子随便擦了擦嘴角,伸手搂着李沧的肩膀,尽管胃里翻江倒海,仍是开心笑道:“沧子,咱啊,喝的舒坦!”

李沧咧嘴一笑。

虽然二年多没见了,但这些感情却如尘封的美酒般,越来越醇厚,和这帮子兄弟在一起的时候,李沧能够暂时抛却所有烦恼。

徐长军瞥了一眼刘宏,耸肩道:“罢了罢了,瞅着家伙的样子,万一吐到人家车上就麻烦了,我们远的地方就不去了,就去夏威夷吧?”

四人都没有异议,往前走了五六分钟,拐过转角,一家招牌特大的夏威夷足浴店出现在眼前。

上了楼,因为没有五人间,所以杨卜真和李涛去了边上的房间,李沧、徐长军和刘宏躺在三人间里,技师很快便来,轻车熟路的开始放盆换水。

李沧看了一眼边上已经和技师聊上并上下其手的二个伙计,微微吐了一口气,身体放松,任由手边的技师随意折腾,他不会去主动上手,不过也不至于会抗拒。

二个时辰后。

五人重新站在了夏威夷的门口,酒醒的不多,但至少比之前醉醺醺的状态好多了。

李涛一手叉腰,揉着脖子,嬉笑道:“咋样,我说那个68号怪好吧。”

“嘁,出息。”

徐长军笑骂一声,而后看了看刘宏几人,瞄了一眼手机后,目光转向李沧:“现在是三点,走哪?金蜘蛛?”

李沧松了松手臂,点头算是应了,另外几人也没有意见。

五人先后打了二个滴滴,来到了这个名字叫做金蜘蛛的网吧,这网吧的配置并不算高,只能算中等,不过平日里生意却是相当的好,倒不是什么其他的原因,而是这家网吧可以开假卡,也就是不需要身份证。

这对于当初还没有成年的李沧几人来说,完全是超大惊喜,所以即使如今他们有了身份证,能去更好的网吧,却仍然喜欢呆在这里。

五人开了机,纷纷上号,都是暗影岛的区。

灰蒙蒙一片的好友列表,接连亮起。

五人的id是当初一起改的,所以一眼就能看出五黑。

我是打野不gank

我是中单不游走。

我是辅助不插眼。

我是ad不补刀。

我是上单不参团。

李沧便是打野,当初就是靠着一手瞎子和狮子狗,上了钻石,其余几人巅峰时期最差的也都是铂金,像徐长军更是打到过艾欧尼亚的钻一分段,后来被演了好几次,心灰意冷,回到了暗影岛。

第一局李沧选了狮子狗,因为好久没玩的原因,跳e老是失败,连招老出错,另外四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输的一塌糊涂,二十三分就被推了基地。

“不是,你这好歹也是上过钻一的人,被对面一个白银二的光辉打炸了?”

李涛瞪大眼睛看着徐长军,第一个爆的就是中路,对面光辉十二杠一,四分钟就单杀了徐长军的辛德拉。

“额……”

徐长军挠了挠脑袋,尴尬笑道:“暖暖手,暖暖手,好久没玩了。”

起身买了五瓶红牛回来的杨卜真把红牛挨个放下,冲着正看着屏幕战绩发呆的李沧撇嘴道:“你这个狮子狗真被你玩成猫了,三件套还秒不了对面ad。”

李沧干咳一声:“失误失误。”

“嘿,你能好哪去。”

刘宏满是怨气:“我扛了那么久,你这adc,在输出个鬼哟。”

杨卜真指了指边上的李涛:“你得问他啊,这家伙一个辅助,不过来保护我,要跑去开团,进去就没了。”

“哎!”

李涛顿时不乐意了:“我要不去开团,你们谁敢上?等着被对面一波?”

一群人互相揭短,吵得不可开交。

在他们争吵间,第二盘开始了,这一盘大家伙都恢复了一点手感,刚开始打的还行,后来几波失误后,又被一波。

“我的我的。”

最后一波团打输,徐长军连忙举手背锅:“我本来想eq闪大二个c位的,没想到没操作成功……”

刘宏这一盘的上单打的相当不错,扛起了c位,却还是没能带的动,只能长叹:“唉,中路这,托儿所啊。”

徐长军冷哼:“别叨叨,再来一盘,我这盘肯定c。”

李沧一直不温不火的打着,手感也慢慢回来了点,他们如今只是手速跟不上,但意识还在,对游戏的整体理解并不弱于对面的玩家,比起游戏,他更享受和身边的这些人一起彻夜开黑的感觉。

那种已经回不来的,肆意的张扬青春。

时至清晨。

李沧操作着瞎子,看着屏幕上已经中q的对面薇恩,瞄了一眼对面边上来回晃动的石头人,考虑了一瞬,而后选择踢回去,对面的石头人果然往前走来,当机立断的放了大招。

“哇,你就这样踢回……”

徐长军话还没说完,李沧在半空中突然查眼,改变了弧度,摸到了光辉的左手边,躲过了石头人的大,同时一个闪现飞到了薇恩的后方,一记猛龙摆位。

“6666!”

“猛啊!沧子!”

“强,无敌!”

四人一拥而上,直接秒了c位,拿下了这局比赛。

“啧啧。”

徐长军咂嘴,笑道:“就刚才这瞎子的操作,至少回到钻五水平!”

李沧伸了个懒腰,笑而不语。

“差不多也天亮了,打最后一把吧。”

李沧笑了笑,四人点头。

最后一把,李沧没有再选拿手英雄,而是点了选择界面的问号,随机选择到了生化魔人,扎克。

边上的李涛见到李沧这般,也是跟着模仿,拿到了一个龙女:“行,那我就龙女辅助。”

徐长军、刘宏和杨卜真也随机而选,一个中单鳄鱼,一个ad木木,还有个上单锐雯。

“咳……刺激。”

杨卜真眉头一挑,死歌当ad?这补刀就有意思了,除了刘宏的上单锐雯还正常外,都是奇葩位置。

“开吧!”

李沧选择了确定,考虑了一下,换上了惩戒传送,令他意外的是,另外四人也换上了惩戒传送。

“别慌,能赢。”

徐长军摸了摸鼻子,只不过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也不怎么信。

李沧无奈一笑,而后笑骂道:“你们可以带惩戒,但别刷我野!”

四人笑容分外古怪。

游戏进入载入界面,一会儿后,清脆的女声便响起。

“点击左侧按钮开始录制。”

李沧操控着扎克,冲着外面而去,随着全军出击的声音响起,这一局战斗再度开始,因为位置稀奇古怪的原因,他们一开始的对线压力极大,不过在李沧的gank下,还算把劣势稳住了,随着时间的发育,五人的战斗力开始攀升,打的如火如荼。

李沧在下路收了个组石头人,刚往河道走,便发现地图上一片漆黑,而此刻队友们都在上半野区,李沧微微皱眉,用远见宝珠照了下龙坑,却发现对面的下路二人组正在打火龙。

李沧一个e进了龙坑,抢了火龙,现在的他坦度极高,躲掉对面辅助锤石的钩子,大摇大摆的往中路逃去,突然,一个蓝色光圈在前面浮现,李沧微微眯眼。

那是瑞兹的大招。

三个人都里面浮现。

“五个!都在小龙这!”

李沧连忙蓄力e技能,朝着徐长军四人喊道:“快,你们秒大龙!”

徐长军几人立马跑去大龙。

李沧本来还寻思着用e技能逃跑,却被锤石闪现e打断了技能,没有闪现的李沧只能沦为沙发,被五个人堵在了龙坑里,一个个技能如炮轰般轰在扎克身上,李沧的血量飞速下降。

“唉……”

李沧看着那血量见底的扎克,叹了口气,这被五个人暴揍的感觉并不怎么舒服。

就在李沧双手离开键盘的时候,对面五个人却同时收手,留了扎克一丝丝血,李沧的扎克此时因为自动攻击正一下一下的平a着,但一个肉坦能有多少伤害?

李沧手掌下意识的想要摸上鼠标,后来想了想又放弃了,这么点血,怎么也逃不了,只能看着对面五个绕着自己转圈,那个扎克因为仇恨的原因,也一直追着对面的大树,走走停停,洗刷半天,就是没杀了还有一丝血的扎克。

很无聊却很有杀伤力的羞辱。

李沧眯着眼看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按出所有人的对话框,后来想了想,又忍住了,这几年来的沉浮,早已将他的脾气磨得平滑圆润,再无锐气。

一会后,徐长军几人终于打掉了大龙。

见到大龙被偷了,那五人方才有些慌张,对面的烬随手一枪爆掉了扎克,扎克因为有被动,飞了四半出去,就在对面五人准备a掉扎克的碎片时,四道蓝色光柱从扎克的碎片上冲天而起。所有攻击全部无效化。

李沧微微一愣,眼睛突然有些发酸。

“他娘的。”

徐长军骂了一声:“一群黄白金的小菜鸡,咧他!”

四人几乎同时落地。

“咧!”

李涛龙女一落地便开大扑了过来,气势汹汹,徐长军的鳄鱼也是落地就大,怒气全满,闪现出龙坑,控住对面的瑞兹,杨卜真的木木闪现大到了三个,至于刘宏的锐雯则是放了二段q,第三段的时候直接闪现erqw,踩住二个,甩出了绿色的疾风斩。

碎片缓缓合拢,扎克再度站了起来。

外面的战局几乎瞬间结束,零换五,五人一路推上高地,拆到了水晶。

带回来的沂蒙山已经抽完了,李沧拿起边上的红利群抽了一口,心情莫名。

徐长军四人都没有获胜的喜悦,只是默默的坐着,李涛直直的看着面前的蓝色胜利界面,久久无言。

这是他们三年前的青春,曾经的五连坐,曾经的肆意时光,而如今都各奔东西,几年都见不到一次。

在先前的喝酒聊天中,他们也知道现在的李沧,又失业了。

“走,撤了。”

李沧率先起身,披上衣服。

其余四人跟上,徐长军看着走在前面的李沧,犹豫一会,开口道:“沧子,这回还走吗?”

李沧沉默。

“我手边有几个好工作,可以给你介绍,工资待遇不会差的。”

徐长军见到李沧沉默,连忙道。

李涛也连忙帮着搭腔:“对啊,咱哥几个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好歹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是有些关系的。”

李沧仰起头,片刻后环视周围四人,突然灿烂一笑:“明天就走,之前喝酒说的话,还都记着吗?”

李沧神色突然恢复的原本的张扬:“年少有为,大器早成,我们岂是池中物?”

李沧一人离去,背对着四人,用力的举手晃了晃。

四人站在原地,目送着李沧的离去。

……

回到家里的李沧坐在沙发上,呆呆的看着面前的笔记本,还停留在之前出去时的登录界面。

边上的手机叮咚一下,李沧下意识的拿起手机,是小分队的消息,徐长军发了个视频,李沧犹豫了一下,点了进去,这是一个抖音的小视频。

视频内的亚索腰间配着剑,握着笛子,问道:“请问,你看到我们的召唤师了吗?”

走在下路的薇恩回道:“看到了,但他不会再回来了。”

提枪而立的烬问道:“牺牲了吗?”

和自己的影子同步动作的劫摇了摇头,道:“不,是他长大了。”

卡牌随即道:“他有新的敌人了。”

盲僧双手合十:“新敌人?”

持着双枪的奥巴马道:“需要我们帮忙吗?”

金克丝把玩着自己的火炮,道:“不需要我们了。”

“为什么?”

剑魔疑惑出声。

“因为啊……”

身姿婀娜的剑姬持剑而立,道:“他的敌人叫生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

李沧再度点上一根烟,打开游戏,进入了匹配界面,选择了入门级的人机,清空了所有的天赋,用一局寒冰射手打完了整句游戏,然后退出客户端,把那个型的图标拖进了之前的那个文件夹里。

这是他很早之前就见过的一个段子,当时只是一笑而过。

当有一天英雄联盟不火的时候,我会卸掉所有的符文,清空所有的天赋,用经典皮肤的寒冰去打一局入门级的人机,然后退游。

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再见,我的年少青春。

李沧合上电脑,原本的迷茫消失不见,他胸口像是堆积了一团火焰,对未来的渴望,对生活的向往。

他不知道一个男人究竟要付出多少才能做到意义上的成功,但他愿意为此去拼命。

想通了以后,李沧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而通宵一晚上的后遗症也随之而来,发困的异常,肚子也饿的不行,李沧寻思一下,拿起手机下了楼,先吃饱,再睡觉。

轻车熟路的下楼找到了早餐店,李沧买了一笼小笼包和豆浆油条,刷着手机的动态,咬着手上的油条,站在马路口等红绿灯,早晨的空气有些湿润,街上往来的人车也多了许多。

“快走快走,要迟到了!”

二个背着书包的小孩急匆匆的往前跑去,书包带晃动间不小心带翻了李沧手上的塑料袋,豆浆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额……”

李沧一愣。

约莫十岁才出头的小家伙明白自己闯了祸,停下脚步,怯怯的道:“对……对不起。”

李沧无奈一笑:“算了算了,走吧,小心点。”

“噢,谢谢大哥哥。”

小家伙连忙点头,对面的绿灯终于亮了,坐立不安的小家伙立马往前窜去,剩下的同伴也是随之跟上。

李沧刚想抬脚,耳边突然想起刺耳的轮胎摩擦声,他霍然抬头,看着不远处那想要借着黄灯一脚油门冲过来的大货车,眼角瞥见那冲出去的那个小家伙,心头猛地一颤。

“小心!”

李沧能够见到那大货车的司机惊恐的表情,而那二个小孩也被吓呆在斑马线上,不知所措。

箱式货车内定然载满了货,紧急制动之下,依旧往前不断滑行,紧急时刻,李沧下意识的往前冲去,用力的推在小家伙的书包上。

下一瞬,一道人影抛飞而起,重重的摔落在十几米外的地上,翻滚了二圈,没了动静,一滩鲜血逐渐从身下淌出,那逃过一劫摔倒在地上的小家伙呆呆的坐在地上,吓得连话都说不出。

行人逐渐围绕过来,指指点点,货车司机连滚带爬的下了车,满脸煞白,哆嗦着手拨打急救电话,没多久,呼啸的救护车飞奔而来,警笛长鸣。

李沧的意识很模糊,他只觉得耳边似乎一直有人在说话,但是却听不清,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他很想睁开眼,眼皮却像灌了铅一般,只有一条缝隙隐隐约约,一片白色不断晃动。

终于,黑暗如潮水般袭来,李沧的意识消失了。

半个时辰后,急救室的大门被推开,大夫摘下绿色口罩,叹了口气,朝着边上的护士助手道:“可惜了,这么年轻的一个小伙子,联系上他的家人了吗?”

护士摇了摇头,道:“还没有,警方那边已经在联系了。”

医生嗯了一声,轻轻道:“下死亡通知书吧。”

护士默默点头,气氛显得有些沉重。

一具年轻的尸体静静的躺在了医院的太平间内,仅仅几个小时前,这还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年轻人。

一个刚走出失业阴影,重复鸿鹄之志的年轻人,一个也许会大器早成,年少有为的年轻人,一个青春才逝去,步入成熟的年轻人。

无人能够发现,盖着白布的尸体里,有一点细小白芒若隐若现,飞离躯体,向着高空而去,越飞越高,在往上飞的途中,世界各地不停有白色光点出现,最后汇集在一起,点点滴滴,越来越多,最后如一条白色星带般,往着星空永不停步。

在很久很久以前,人类信仰神灵的年代,这种白芒,被称之为灵魂。

和所谓的轮回转世不一样的是,这仅仅是人死后的执念所化,在无垠星空的飘荡中,慢慢被时间侵蚀,一点一滴消失不见,最后沦为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白色星带已经消失了许多,每一秒都有白芒破碎,而剩下的则是往星空更深处而去,在这一股洪流中,李沧的那一小点白芒,显得分外渺小。

最后,那无穷无尽的白芒,只剩下了几百个星星点点。

时间的流逝在这里似乎已经凝固了。

李沧的白芒,终于开始微微颤抖,到达了消失的边界,在它周身的那些白芒,也逐渐开始波动,前方是一片璀璨银河星空,但仿佛有一睹无形之墙堵着,再无法进入丝毫。

一点点白芒陆续炸开,然后消失。

突兀的,星河深处似乎有阴影掠过,下一瞬,场景倒换,那些剩下的几十个白芒陡然消失,再次出现时,已是前方极远处的尽头。

“唔……”

星河深处如有无形波动传开,被扫到的白芒纷纷炸裂而开,一片白点闪烁,消失,皆未幸免。

有幽幽叹声在星空回荡。

“还是没有匹配的体质者么?”

“多少年了啊,本王已经厌倦这种生活了。”

无尽的黑暗中有荧光闪烁,幽黑中突然睁开了一双紫蓝眼睛,这眼睛之大,匪夷所思,几乎能和旁边那缓缓自转的不知名星球媲美,可想而知,那黑暗下,究竟隐藏了多么巨大的身体。

紫蓝眼睛中仿佛是一个缩小版的宇宙,里面星河幻灭,斗转星移,奇妙异常。

那双眼睛的主人似乎失望至极,重新慢慢的合上了眼,漫天光点也逐渐消失,就在那眼睛即将要闭上时,虚无中的一点极其黯淡的白芒一闪一闪,释放着属于自己的微弱光芒。

“咦?”

紫蓝眼睛猛地睁大。

“没有湮灭?”

巨大阴影终于有些激动:“终于有能匹配体质了!”

一团紫蓝火焰凭空出现,包裹着异常黯淡的白芒,突然猛地提速,横跨星河,速度极端恐怖,向着另外一端飞速而去。

送走了那一点灵魂,巨物眼中的激动缓缓散去,又变成亘古持续的无喜无悲,这并不是冷漠,而是古老时间留下的沧桑。

胆敢奴役星空之主的愚蠢生物,都将会迎来最残酷的审判。

只是早晚的事情。

第二十九章 碾压

齐三冬笑眯眯的看着空地上的四人。

“嘘。”

灰衣青年齐晨伸出手指示意小声,向着柳家众人咧嘴道:“这里虽然是岩猫领域的外围,但也有不少登堂甚至大成的灵兽,小心点。”

齐三冬扫视一圈,咂嘴道:“四个人呀,看来还有三个走丢了,哎,可惜啊,可惜啊。”

柴空前跨一步,抱拳手掌已经攥的挺紧,仍是淡笑道:“齐兄,看你们现在的情况,恐怕应该找到主脉了吧?恭喜恭喜。”

齐晨眉头一挑,刚想说话,齐三冬便开口笑道:“柴兄,这主脉算得了什么呀,这都是小事,能在这里遇上各位,这才令我开心。”

柳琛斯手掌已经慢慢覆上刀柄之上。

柴空面色不改,沉声道:“敢问齐兄有何指教?”

“没有没有。”

齐三冬连忙摆手,道:“我齐三冬哪能有什么指教,就是吧,想和各位商量一个事情。”

齐三冬的笑意变得有些诡异:“你们看,这条矿脉看上去很长很多,但其实少的可怜,我有个建议,你们可以商量一下,不如我付与你们等同的财物,你们把剩下的份额,都让给我们吧?”

齐晨和齐如冰已经带着身后二人倒退,各自散开,隐隐形成了包围圈。

“刷……”

长刀出鞘,柳琛斯体内的灵力开始奔涌。

“齐兄,这样不好吧?”

柴空眼眸微垂,轻声道。

柳象深吸一口气,掌心之上已有细微灵力在纠缠腾绕。

齐三冬惋惜叹道:“柴兄,我只是给你们提个建议,你们没必要这么大阵仗吧?”

柴空抬眸,灵力冲出体外,低沉道:“齐三冬,在这里打起来,恐怕谁也讨不了好,若是引来灵兽,咱们都得死。”

齐三冬认真点头,道:“你说的很对。”

以前从未和齐三冬打过交道的柴空心头却有着浓郁的不详之感。

齐三冬像是在认真思考:“五个人,打四个人,虽然人数占优,但是动静太大了,不行不行,还是柴兄说的在理。”

齐三冬转头看向边上的妩媚女子,笑道:“如冰,你觉得呢,那要不算了吧,说起来也都是百善城的人,打打杀杀的不好。”

齐如冰展颜一笑:“我觉得,就算我们想算了,恐怕也有人不答应哟。”

“啊?”

齐三冬惊讶的回头,看向柴空等人:“齐兄,你们有人不答应吗?我齐三冬说句心里话,在这里和你们撕破脸皮不好,风险太大了,要不我们重新和和气气聊几句?”

柴空紧紧盯着齐三冬人畜无害的笑脸,一会儿后沉声道:“如果齐兄愿意化干戈,我等自然……”

下一刻,柴空瞳孔猛地一缩,他低下头,腹部处出现半截染血刀刃。

柴空僵硬转头,映入眼帘的是那张苍白的脸庞。

苍白脸庞的主人另外一只手捂着嘴巴咳嗽一声,拔除匕首,殷红鲜血顺着刀尖往下滴,柴空身子有些踉跄,浓厚灵力在伤口处疯狂奔涌,竭力止住那流淌不止的鲜血。

“柳弱!”

不远处的柳象死死盯着那病弱青年。

柳琛斯攥着刀柄的手上青筋暴起。

“噢。”

齐三冬一拍脑袋,笑的异常开心:“我差点忘了,如冰,你怎么不早提醒我,我们应该是六打三才对。”

柴空跪在地上,一只手撑地,另外一只手捂着伤口,鲜血淋漓。

齐三冬蹲下身子,看着柴空,怜悯道:“啧啧,入门中期便可斩二个后期的猛人呀,柴空啊柴空,你的大名,早在一个月前就搁在我桌子前了,要是换个地方,我倒是不介意和你正儿八经的单打独斗一场。”

柴空髋骨硬起。

在他伤口处,有麻痹感传开,硬生生遏制了他体内的灵力流转,显然是毒。

“你歇着吧,别动怒了,对身体不好。”

齐三冬手掌按在柴空脑袋上,淡淡一笑:“其实吧,我挺不喜欢你这张脸的。”

“彭……”

柴空的脸被按在地上泥土里,深入半寸。

齐三冬掌心有强横灵力吞吐,他慢条斯理的话语此刻却冰冷异常:“别动,我的脑子一热,指不定会让你的脑子炸开的。”

柴空没了动静。

齐三冬松手,站起身,重新挂上笑呵呵的表情:“柳弱兄,多谢了。”

柳弱面无表情,冷漠道:“各取所需罢了。”

“好嘞。”

齐三冬咧嘴道:“没问题,你放心,接下来就呆在我这好好看着柳家怎么逐步衰退灭亡的吧。”

柳弱倒退一步,让出位置。

齐三冬跨前,扫了一眼柳琛斯,齐晨、齐如初四人一拥而上,激烈的战斗瞬间爆发。

“柳象。”

齐三冬走到蓝衣青年面前,笑道:“其实刚进学院的时候我就嫉妒死你了,你怎么可以长得这么帅,要是这张脸能给我多好。”

柳象手掌之上有浓郁灵力飞速汇聚。

“上回击败你应该是用了六十招对吧?”

齐三冬偏头想了一下:“那这次就……十招吧。”

柳象眼神一厉,掌心浓郁的澎湃灵力对着齐三冬迎头拍下。

齐三冬侧开一步,避过攻击,旋即二人攻击相互交错,拳拳到肉,灵力极端凝实的齐三冬几乎呈碾压之势,这其中也有柳象已无战意所致,否则绝不会如此溃败。

“彭……”

一道人影砸在地上,满身鲜血。

齐晨揉了揉手腕。

都是入门后期,除非像齐三冬一样,否则就算差距再大,也无法一打四。

柳琛斯实力不弱,可齐晨等人也皆是齐家优秀种子。

下一刻,柳象也狼狈落地,惨笑一身。

没法打。

彻底的碾压。

“行了。”

齐三冬向着齐晨道:“都捆起来,回头当我们送给柳家的礼物。”

齐三冬边说边转头,看着不远处树干上观战的三人,露出极其灿烂的笑容,而皇甫松三人则是脸色异常难看。

“如冰。”

齐三冬随机道:“通知家主进来吧。”

齐如冰小脸因为激动有些醉红,连忙取出通讯珠。

这可是整整七层份额啊。

齐家有了这七层份额,足以一步登天。

下一瞬。

齐三冬霍然抬头,看向岩猫核心区域的高耸山峰。

有肉眼可见的浓郁灵力在半空中冲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柳字。

齐如冰愣愣的看着手上还未捏碎的通讯珠。

这一幕,本来应该是出现在这里的,那个半空中的柳字,应该是齐。

齐如冰看向齐三冬,这个从一开始便胜券在握的青年在此刻终于露出了一抹难得的阴沉。

“有点意思。”

(调整下作息,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第三十章 齐三冬的礼物

随着天空中柳字的出现,周遭也接连有吼叫咆哮响起,下一瞬,高耸山峰顶上,有一道身长十余丈的巨大阴影出现,在陡峭崖壁上如履平地,几个呼吸间便冲到了山脚。

这是一只通体灰白,肌肉强壮的山猫,三瓣胡须微微抖动,轻嗅地面,沿着残留的气味,慢慢前进到了山脚处被掩盖而起的洞穴处。

在这里,人类气味最为浓烈。

这看似普通的山猫此刻毛须皆张,身后竟然又出现三条尾巴,一吼之下,眼前的石块寸寸崩裂,露出幽深的通道。

四尾岩猫来回迈步,以它的庞大躯体,自然进不去这只有丈许长宽的洞口。

没一会,岩猫眼中戾气渐重,二只前爪的指甲瞬间伸长半米,开山碎石,这些坚硬的花岗岩在它爪子下如同豆腐一般。

洞口深处,巨大的天然洞穴内,岩猫的刨地声回荡着尤其刺耳。

黑袍青年手举火把,在无比宽敞的洞穴内轻缓迈步,对外面的动静如若未闻,而那二个女孩则是被这无穷无尽的灵元石惊呆了,一直没缓过神来。在这漆黑洞里,三点火光如黑夜中的萤火。

“这个地方……”

何清掰下身边崖壁上的一块灵元石,放于掌心,没一会便石块便粉碎,一团驳杂灵力出现,何清现在已经走远,否则这一幕若是让二女瞧见定然大吃一惊,凭空提炼灵力那是只有下师才能做到的。

何清把火把插在边上,手指轻拨手上灵力,将那些杂志逐渐剔除,没多久灵力便缩小了一半,只剩下半团淡白色有点透明的灵力。

天地灵力无形无色,在外界的影响下,或许或多会带上一些无法剔除的瑕疵,一般来说,越接近透明的灵力,品质越好。

但何清的关注点并不在这上面,他紧紧盯着手中灵力那极其微小的一点墨绿之色,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什么东西沾了上去。

何清手指探入灵力内,轻触那墨绿小点。

火光照耀下何清微红脸庞出现了一抹凝重之色:“不会这么巧吧?”

不待何清多想,高处的洞口处,有碎石崩飞,巨大阴影冲出,重重落在地上。

“吼!”

四尾岩猫咆哮,血红双眸盯上了三人。

陷在震惊和喜悦中的二女终于回过神来,四尾岩猫可不会怜香惜玉,四肢用力,身姿矫健,一个刹那便飞扑向二女,速度之快,令二女根本反应不过来。

何清神色不变。

有破风声响起,磅礴灵力携带着万钧之力轰在半空中的四尾岩猫身上,遭受重击的岩猫顿时飞出几百米远,重重砸地。

一道人影落下。

“爹。”

“家主。”

二个女孩分别喊了一声。

柳子真难掩脸上惊喜,环视四周,大笑道:“好,方物,紫菱,干的漂亮!”

皮糙肉厚的岩猫重新爬起,甩了甩脑袋,凶狠目光直盯那中年男子,正当它欲反击的时候,头顶的洞口处,又有二人浮现。

大执事柳奎,柳恒白。

灵智初开的岩猫低声咆哮,然而转身就是冲向洞口。

“别拦它。”

柳子真道了一句,洞口的二人都没有阻拦,任由这只岩猫逃走。

“啧啧。”

大执事下落,随意一脚踩出一丈深坑,裸露的地方尽是灵元石,不由得笑道:“家主,看这条主脉的程度,恐怕至少也是中品以上了。”

“是啊。”

柳子真点头,而后看向柳方物,皱眉道:“怎么就你们二……三个人了?”

远处的何清举着火把缓缓走了过来,微微行礼。

紫发女孩跑到负剑老人身边,笑嘻嘻的抱住后者手臂。

柳方物轻声道:“被齐三冬算计了,在沼泽分散了,他们应该就在附近吧。”

柳子真眉头越皱越深,先前的喜悦不复。

直到此时,剩余二家方才慢吞吞赶来,出现在洞口。

“哇。”

齐长图看着巨大的洞穴,笑眯眯的道:“发财了哟,了不得。”

皇甫星山瞥了一眼下方的柳方物三人,向着柳子真拱手道:“恭喜柳兄取下一层份额。”

齐长图笑容不变。

有一声比之前咆哮更为清晰好大的声音在山顶之上传开,气息之厚重,令得在场所有人都眼神一凝。

“小家伙们已经把主脉找到了。”

皇甫星山淡笑道:“那接下来的时候,就应该我们出场了。”

余下众人纷纷冲出洞穴。

何清三人出去后立马后撤,远离这一片战场。

高耸山峰上,先前的四尾岩猫趴在崖壁上,冲着四周八道人影嘶吼,没多久,一道更为巨大的阴影冲出山峰,高高跃在空中。

四道粗壮尾巴甩动,强壮身体肌肉分明,身躯足有二十丈开外,几乎那那只母猫大上了一倍。

那道比皇甫星山还要强上一线的浓厚气息展露无遗。

皇甫星山微笑道:“这一次,希望各位都不要藏拙了,这二头岩猫不解决,这条矿脉谁也拿不安稳。”

三方势力难得达成了统一。

九道强横气息爆发,百丈高峰上,激烈战斗瞬间爆发。

以往的三家也曾探过此地,但是因为矿脉并未确定,各方都有保留,不愿火拼,而如今矿脉已经确定,三方底蕴尽出,再由皇甫星山领头,几乎只是一个照面,二只岩猫便节节败退。

本性凶残的二只四尾岩猫吃痛之下也终于开始展露凶威。

战局变得异常火热激烈。

“哈哈,来得好!”

铁铠披身的五万兵甲大教头司徒雄大喝一声,正面迎上了那只母猫挥落的爪子,锋锐的爪子先是破开他身前灵力,又落在铁铠之上,有激烈火星爆发,最终还是不敌,爪子没入铁铠之内。

司徒雄嘴角溢血,却仍旧大笑,双手抱住母猫的前爪,脚踩崖壁,低吼一声,手臂之上青筋暴起,竟生生的将十余丈庞大的四尾岩猫举过头顶,重重摔在崖壁之上。

皇甫星山掌心凝聚着无匹灵力,俯冲而下,按在母猫身前。

“彭……”

岩壁炸开,血肉模糊。

“吼!”

正和剩下人纠缠的公猫攻势愈发疯狂,齐柳二家都出现了伤势。

“司徒,你歇着吧。”

皇甫星山瞥了一眼那半空中已经穷途末路的四尾岩猫,淡淡道。

司徒雄脱掉身上铁铠,掏出一个白玉瓶往伤口倒着粉末,吸着冷气,点头应下。

随着皇甫星山再度加入战局,纵使只差一线便可入后期的四尾岩猫也招架不住七人的围攻,仰头悲吼,就欲逃窜。

“拦住它!”

皇甫星山猛喝。

这只岩猫不除,这条矿脉如何能采的安稳?

正对着冲来岩猫的齐家三人脸色微沉,笑眯眯的齐长图此刻也收敛神色,前跨一步,强横灵力爆发,形成巨大的灵力之网,笼向冲来的四尾岩猫。

一人之力的灵力之网瞬间便被挣破,齐瑶魅和王绪分别全力以赴,注入庞大灵力,总算令公猫脚步一缓,咆哮嘶吼,爪牙并用,撕开面前的束缚。

又有三道灵力汇入网内,彻底困住了公猫。

皇甫星山一跃而起,手上折扇此刻削铁如泥,在公猫脖颈处一划而下。

一抹血线炸起,岩猫数丈庞大的头颅抛飞而起,在岩壁上滚落下坠。

七道人影纷纷下落。

“心腹之患终于解决。”

皇甫星山笑着拱手:“二位,余下事,就你们自己商量吧。”

柳子真和齐长图对视一眼。

丛林之内,三道人影徐徐走出,来到皇甫星山身侧。

“万奎呢?”

司徒雄微微皱眉。

皇甫松在二人身边耳语几句,司徒雄脸色一变,目光投向了齐家方向,皇甫星山神色平淡,摇晃折扇,一言不发。

“咳。”

齐瑶魅站在齐长图边上,轻声道:“家主,看司徒雄那架势,怕是三冬又整了些幺蛾子。”

齐长图双手笼袖。

又有三道人影出现,是先前退居一边的柳方物三人。

大执事眯眼,缓缓的道:“这里动静这么大,不管柳象他们在哪,现在都应该赶过来了。”

“不会出事了吧?”

柳方物小脸微变。

紫菱反手握住柳方物娇嫩小手,安慰道:“方物姐,没事的,不用担……”

紫菱的话还没说完,丛林阴影中走出一行人。

何清眼皮微掀。

为首的齐三冬笑容和善,连忙拱手道:“见过城主、柳家主。”

“咳咳。”

齐瑶魅轻咳二声,喊道:“三冬,赶紧回来。”

齐长图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齐三冬,后者露出一个灿烂笑容:“好的,魅姨,我先给柳家主他们送份礼物。”

“这小子又要干嘛?”

知晓齐三冬性子的齐瑶魅连忙想要阻止却来不及了。

后方阴影处,三个被绑成粽子的人被推了出来。

齐长图的脸色变得异常古怪。

“柳家主,恭喜你们取下一层份额。”

齐三冬和善一笑,而后转头,看着那被绳子绑着的三人,陡然大怒,向着边上齐晨脑袋便是一巴掌拍下:“谁让你绑的!我们好不容易从大成灵兽手底下救下了这三位友军,你竟然把他们绑了起来?”

齐晨连忙抱头后撤,道:“冬哥冬哥,我这不是怕他们不小心掉下来吗,我立马松绑。”

“赶紧的!”

齐三冬一脚踹在齐晨屁股上,厉喝道:“这都是我们最好的友军,都是朋友!你知不知道?一点都搞不清楚状况,给我恭恭敬敬的送回柳家主那边!”

“好好好。”

齐晨带着齐冲二人搀扶着已经半昏迷的满身鲜血伤痕的三人走到了柳子真三人面前。

柳子真无喜无悲的抬头。

远处的齐三冬,笑容和善,拱手行礼。

(吃个饭,吃完接着码。)

第三十一章 聚灵阵

齐长图垂目笼袖,一言不发,身侧的王绪前跨一步,有意无意的挡在了齐三冬身前,齐瑶魅揪着齐三冬的耳朵往后提,低骂道:“臭小子,还不死回来。”

“哎哎哎,疼疼疼!”

齐三冬苦着脸,好不容易挣脱,揉着发红的耳朵。

柳子真脸上重新浮现淡淡笑意:“多谢三冬侄子送的礼物。”

齐三冬招手喊道:“没事,柳家主不用客气。”

其余的几个柳家小辈都憋着笑。

“好了。”

齐长图开口,齐三冬微微耸肩,不再阴阳怪气。

齐长图先后看向柳子真和皇甫星山,微微拱手,道:“既然岩猫已除,那今日老夫就先告退了,明日我们再聚柳家,共同商讨如何开采这条灵元石矿以及……份额的问题。”

齐长图不再拖泥带水,带着身后人迅速离去。

皇甫星山摇着手上折扇,待到齐家众人走远后,他微微摇头,向着柳家几人抱拳:“诸位,告辞,明日见。”

待到二家人都走后,柳子真脸上的笑意方才收敛。

“家主。”

柳奎面沉如水,逐一检查地上三人伤势,道:“都无致命伤,但想要恢复,绝非三五天个把礼拜就够。”

柳子真平静道:“先回家族吧。”

寡言少语的柳恒白抬头看了一眼饱受摧残的山峰之顶,收回目光时,见到那黑袍青年也在凝视山顶。

半天后,一行人回到了家族。

柳家议事堂。

四大主席满座,六大副席也有四人。

柳子真坐于首位,目光扫视,淡淡道:“情况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来人。”

一名执事快速上前。

柳子真淡淡道:“从即刻起,除去柳弱族人身份,发下通缉令,凡我柳家族人,见之必杀。”

“是。”

执事躬身退下。

柳子真目光扫着下方一张张脸庞。

二长老柳承福、三长老柳絮、执法长老柳春晨、护卫统领柳丛谦。

而他身侧,大长老柳辰龙、大执事柳奎、护族长老柳恒白。

柳家明面上的实力,都已在此。

柳子真声无波澜,道:“我们现在手上有四层份额,有一层是方物他们率先发现抢来的,这层无需争抢,已是我们的了,但还有三层需要争夺,所以明天我们还要打三架,输一场我们就少一层。”

堂内寂静无声。

“当然了。”

柳子真平静道:“我们要是能赢一场,也能多一层。”

众人尽皆不语。

柴空、柳象,柳琛斯一个个都还躺在床上,柳弱叛敌,族内现在就只剩下柳方物一人扛鼎。

对了,还有一个体修。

“柳絮。”

柳子真轻喊,雍容贵妇缓缓起身。

柳子真挥了挥手:“你走吧,回去让柳矩准备一下。”

柳絮告退。

“还有人有推荐的人选吗?”

柳子真继续道:“没有的话就散了吧。”

人群接连告退,堂内只剩四大主席。

“家主。”

大长老沉声道:“灵元石矿太过重要,齐家一旦得到足够的矿脉,族内必将再多好几个下师,到时候百善城就不是现在的局面了。”

大执事柳奎点头道:“大长老所言不差。”

眉心已有疲惫之色的柳子真偏头道:“开战?”

柳奎和柳辰龙沉默了一会。

柳子真摆手道:“行了,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了。”

“白老。”

柳子真望向清癯老人:“我们已经骑虎难下了,你来敲个锤吧。”

柳恒白轻抿手上茶,片刻后缓缓道:“我们未必会三场全输。”

柳子真默默不语。

现在的柳家,拿什么去赢。

齐三冬一个人,就能压得柳家年轻一代所有人抬不起头来。

深夜。

月银如水,洒满人间。

在一望无际的碧绿丛林内,有一道黑影正在闪烁,片刻后便出现在高耸山脚之下。

二具岩猫尸体早已被人收走,这种灵兽身上都是宝物,具体怎么瓜分就另谈了。

黑影抬起头,看向山顶,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

正是何清。

何清在崖壁上攀援飞蹬,片刻后爬上了山顶,山顶内有一个深陷的坑洞,里面布满了各种骸骨和皮毛,显然是二只岩猫生前的巢穴。

何清跃入深坑,扑鼻而来的是难闻的腥臭味。

何清在深坑内走动,目光扫视,来回寻找,片刻后,何清眉目一顿,踢开脚下一块巨大的骨头,翻开草丛,露出一大块木板,在木板下面,又找到了几个破碎的玉瓶、罐子。

何清沉默,而后将这四周彻底清理,杂草之下,是倒塌的一间木屋残骸,散落着各种乱七八糟的试管、药罐。

伫立半响的何清绕着四周再度寻找,又找到一个丈许宽大的黑洞,原先被木板覆盖,现在暴露而出,何清往下望去,漆黑一片,直通山底。

何清手掌在黑洞边上一抹,尘土吹散,露出无数道交错缠杂的纹路,细细一看,像是一种阵法,但只有一半。

黑袍青年站起身,一掌拍落,周遭尘土四散而开,露出了阵纹模样。

六芒星。

和他手臂上的封印一模一样。

何清回到山峰边缘,俯瞰下面的深坑,那些杂物此刻仿佛都已经消失,庞大的深坑内被整个巨大阵纹覆盖,而中心便是那个深洞。

青年轻吐一口气。

聚灵阵。

有人在这里布下了聚灵阵,强行抽取下方整条灵元石矿的灵气,用以炼药。

天底下能有这般手笔的,何清知道的没有几个,而恰巧四年前,就有一个人在出现过。

“呵。”

何清嘴角一扯。

他至今没弄懂,为何余长生要冒着如此风险进入下半国,原来是特地跑到这里来炼药。

区区一条灵元石矿脉恐怕无法吸引余长生,这条矿脉,恐怕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珍贵,在那灵元石的底下,肯定还有一些东西。

不过,再珍贵也无用了。

何清在洞内觉察到的,整条矿脉灵力都已经被抽的七七八八了,剩下的二三层,也被诸多毒气浸透,能够使用的,恐怕只有一成左右了。

何清返身回了柳家。

矿脉不矿脉的他不感兴趣,他现在其实唯一想知道的是,余长生这么大手笔,到底炼制了个什么玩意。

可惜随着余长生的消失,一切都没有答案了。

何清的身影迅速消失。

连他都发现,在一处树冠上,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离去的背影。

异常漠然。

第三十一章 李长白

何清径直回了家族。

当他踩着台阶往上走的时候,却在大门口的凳子上见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何清拱手俯首,作揖:“白老。”

“坐。”

清癯老人翻动手上书,头也不抬,指了指边上另外一条椅子。

何清走上前来,落座。

翻书声在寂静夜里显得清晰可闻,老人手上书已经到了末尾,只是十余分钟便看完了最后一页,在此期间,何清一直默默的坐着不动,静静等待。

终于,老人看向边上青年:“这一趟瘟疫丛林走完,有什么发现么?”

何清端坐椅子,一言不发。

老人并不在意,平静道:“四年前,恶洲魔修余长生来到瘟疫丛林,他把整条灵元石矿用以炼药,抽完了灵气,一走了之。”

何清拳头开始紧握。

“同样也是四年前,你莫名失踪,待到回归时,已经一身剧毒,寿命无几。”

“你身上的气息,和余长生很像。”

何清缓缓起身,老人与之对视。

好几个念头在何清脑海里一闪而逝,他手臂黑纹瞬间蔓延膨胀。

片刻后,何清压制黑纹,作揖沉声道:“族人何清,见过前辈。”

老人在此刻终于合起手上书:“我还以为你会动手的。”

何清轻声道:“前辈寻上我,必有指教,晚生洗耳恭听。”

清癯老人打量了一下何清,缓缓道:“我想你已经知道紫菱的情况了。”

何清心中终于明悟:“先天毒体。”

“没错。”

老人点头,道:“这种毒体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若说这世上最了解这种毒体的,唯有何清和余长生了,因为他们手上的毒经上面,就有这种毒体的详细记载。

三百年前的毒鬼老人,就是先天毒体。

世间有天眷者,一出生就天赋超强,或者气运加身,那自然也有天谴者,生而无脉,无法修炼,亦或者厄运缠身,而先天毒体就是其中最可怕的一种。

出生即带有恐怖剧毒,蕴于心脉,一旦时机到达便会爆发,生灵涂炭。

如果何清没记错的话,瘟疫丛林的的形成,其实就和千年前的一位先天毒体有关。

回想起第一次在古林山脉遇见柳恒白时,那时候后者应该就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只是自己并未觉察,大意了。

不过想想也是,谁能想到眼前的这个家族长老,竟然会是一名隐藏的大能。

“不知前辈想要我做什么?”

何清拱手问道:“先天毒体从理论上是无解的,等时机来时,携带者就会在痛苦中死去,这是他们的命运。”

清癯老人双眼异常深邃:“命运?命乃弱者借口,运是强者谦辞。”

何清一怔,旋即复杂道:“晚生受教,敢问白老需要晚生做点什么。”

柳恒白沉默许久,方才一字一句:“以命,换命。”青年瞳孔瞬间收缩,而老人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心头剧颤。

清癯老人说道:“余长生四年前其实是来找我的,他把毒经给我看过,想要解决先天毒体是不可能的,毒鬼老人倾尽一生,只寻找了一个方法,毒体的毒一生会爆发二次,大多数毒体第一次就会死去。”

“像毒鬼老人这样的,能用修为压下第一次爆发,但第二次爆发时,依旧无法逃脱,余长生说紫菱的第一次会在五年后,也就是明年,但以紫菱的修为,远远达不到抑制爆发的地步,所以只能按毒鬼老人的方法来。”

“将爆发的毒气纳入另外一个毒体内,便能缓解第一次爆发。”

何清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没错。

毒经上是有这么一个记载,而且他现在的身子,也确实属于毒体,只不过是后天的。

先天和后天的区别,无非是先天在未曾爆发前,并不会对身体有所损害,而后天的?

何清的身体早已千疮百孔,被侵蚀的不成样子了。

柳恒白直视着何清,沉声道:“何清,你死后,我可保柳庆此生无忧,若你还有挂念,我也可替你出手一次,上宗以下,尽杀。”

何清手掌微微一抖。

上宗以下,尽杀。

“敢问白老名讳。”

何清缓缓开口。

老人站起身,负手而立,道:“我在外闯荡时,曾更名为李,名长白。”

何清,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百善城柳家内,竟然坐着这么大一座佛。

恶洲曾有魁首,他在时候,二灾未起,三恶俯首,从无法地带至彼岸港湾,横穿整个恶洲,尽尊白芒剑。

甲子之前,周夏的武道修为,以李长白为止。

何清作揖,俯首。

他都少活一辈子了,还在乎再少活半年吗?

“还剩一年。”

清癯老人直视何清,缓缓道:“去做你想做的事,不用留手,不用顾忌,年轻人,该有朝气,该有热血,鲜衣怒马,才是少年郎。”

老人取出一个檀木盒子,递给了何清,转身离去、

青年接过檀木盒子,望着老人离去的背影,缓缓弯身。

敬我辈修炼人心中的武道巅峰。

……

第二天清晨。

柳庆才睁开眼,便见到了那端坐在椅子上的青年,在他手边,那个檀木盒子已经打开,里面是整盒的碧绿茶叶。

“清儿,怎么起这么早。”

柳庆撑着床板起身,笑道。

青年泡了一壶热茶,递给了老人:“习惯了。”

老人接过热茶,抿了一口,突然惊喜道:“这是你那大元州带回的茶叶?”

青年淡笑道:“是的,族内刚好也有不少,白老见我这次瘟疫丛林表现不错,特意奖励给我的。”

“噢,原来是这样。”

柳庆连连点头,旋即道:“这次我得留下一些,不能全都送人了,他们要是再来讨要,我多少给点,不能给多了。”

何清淡淡一笑。

没人会敢来讨了。

“对了。”

柳庆突然想起一茬,问道:“今天不是要和齐家的比赛吗?清儿你还不赶紧去族内?”

何清笑道:“没事,庆叔,还早呢。”

“那成。”

柳庆放宽心。

在他二人聊天之际,柳家的练武场却异常喧闹。

里三层,外三层却围满了人,尽是来观战的柳家的族人,群情激奋。

高台之上,除了柳家的高层之外,皇甫星山等人也早已到场。

“爹。”

皇甫松坐在皇甫星山边上,轻声道:“我还以为柳家会直接放弃,转而开战呢。”

皇甫星山手指交错,静看下方人群。

“要是柳家败了,该怎么办?”

皇甫松紧紧皱眉:“齐家一人独占六层份额,他们崛起的速度会快的难以想象。”

“小松。”

皇甫星山摇晃手上折扇,问道:“如果你是柳家人,按现在的情况来说,你会选择怎么做?”

皇甫松想了一会,缓缓道:“一层份额的话,无论如何,都得开战,若是能有二层甚至三层的话,倒是可以忍一忍。”

“那你如果是齐家的人,会不会愿意在这个时候开战?”

皇甫星山继续问道。

皇甫松沉默了一会,道:“爹,我觉得其他人不管,但至少齐三冬不是这么想的,这个家伙,是个疯子。”

皇甫星山合拢折扇。

视线中,已经有一队人走进了场内,领头的,正是笑眯眯的齐长图。

这一次,供奉王绪并没有来,只有齐瑶魅和一个白发老者,可当这老者现身的时候,连皇甫星山都目露惊色,更别提不远处的柳子真等人了。

“那是……”

皇甫松有些口干舌燥:“常卢腾?”

白发老者看向皇甫星山,点了点头,同为中师,这点客气还是要有的。

可抛去中师的身份后,常卢腾的第二身份却更为显赫。

曲之学院外事导师,负责青岩郡的招生。

皇甫星山目光停在那满脸和善笑容的青年身上,整个齐家,能请来这位的,怕只有他了。

齐长图一行人走上高台。

“柳家主,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

齐长图笑呵呵的让开路,话还没说完,柳子真便拱手轻轻道:“见过常导师。”

开玩笑,整个百善城有谁不认识这白发老者的?

所有想要送家族子弟上曲之学院的,都得和眼前这一位打交道,这一次齐家搬出此人的意图,很明显了。

常卢腾笑着道:“今日老朽略有空闲,正好在齐家做客,遇此比武,不请自来,还请柳家主莫怪。”

柳子真强颜道:“常导师客气了,族内晚辈承蒙导师照顾,感激不尽,请上座。”

常卢腾笑着坐下,而后看向台下站着的和善青年,道:“本来是应该往青岩郡走的,临时接到三冬导师的消息,顺道过来转转,这小家伙也确实厉害,还未正式入学便被二个导师争抢入系了。”

柳家几人的神色各异。

能在曲之学院做导师的,至少也都是中师起步,甚至是上师,常卢腾此言,是在警告他们吗?

如若开战,会有一个中师,甚至是上师来助阵?

浓浓的阴霾在柳家众人的心头笼罩。

擂台下的一角,紫发女孩小跑回来,摇头道:“没看见何清。”

青衫女子玉手微握,小脸复杂的看着台上的齐三冬,在她们身后,柳矩手臂枕在脑袋后面,背靠墙壁,淡淡道:“不来就算了,反正也打不过。”

紫菱瞪了柳矩一眼。

柳矩伸了个懒腰,直起身,道:“他不来就我们三个上吧,赢不赢的已经无所谓了,别输的太难看就行了,毕竟这么多族人看着呢。”

紫菱从牙缝里吸了点冷气,瞪着柳矩道:“哎,我说柳矩,你说话能不能再难听一点,都还没打呢。”

柳矩微微耸肩,并不予争辩。

柳方物看向练武场入口处,心头轻叹。

真不来吗?

就算打不过,那也得来吧。

柳方物心头,一直抱着最后一点希望,一点其实让她自己都不相信的希望。

(先传一章,接着码。)

第三十二章 少年郎

悠悠钟声响彻柳家。

宽阔高台之上,齐三冬随意而立,齐瑶魅和齐晨站在他身边,三道人影接连跃上高台,和齐三冬三人对峙。

随着柳方物他们的登场,附近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喝彩,这里毕竟是柳家的主场,气氛热烈,鼓动人心。

大多数族人不清楚状况,但稍微明白事理的便清楚,今日一战,恐怕……

柳方物小脸略有苦涩,在这么多族人的殷切目光下,她甚至有点不敢想失败后的那一幕。

对面那个挂着和善笑容的青年,几乎让柳方物都有了不可战胜的感觉。

一次败,二次败,次次败,无一例外。

高台之上,柳子真起身,虚手下压,止住满场喧哗后,平静道:“此次比武,意在联络齐柳二家关系,也特此邀请了皇甫城主前来观战,场上比武之人,可倾尽全力,但不可下死手,死斗,你们,可听清楚了?”

场上六人微微行礼。

“好。”

柳子真宣布道:“那比武就此开始!”

擂台之上,齐瑶魅和齐晨对视一眼,微微耸肩,退到了擂台边缘。

“第一战就是他上吗?”

紫菱银牙微咬,握了握小拳头。

“我来。”

柳矩跨前一步:“我也早就想试试我柳矩和年轻一代的巅峰到底差了多少。”

一只玉臂拦住了他。

柳方物紧紧盯着对面那和善青年,后者摊手笑道:“方物,你应该知道,你们都不是我对手,其实吧。”

看上去人畜无害的青年舔了舔嘴唇,道:“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说的话吗?”

柳方物无动于衷。

齐三冬咧嘴道:“你长得比其他人耐看多了,只要你愿意给我当个暖床小妾,我齐三冬心一向很软,什么份额了,什么资源啦,都是自家人,还不都是好商量。”

柳方物小脸冷淡:“承蒙齐兄看得起,小女子不才,不敢高攀。”

“啧啧”

齐三冬惋惜摇头。

“你们退下,我来。”

柳方物白皙手掌上有灵力涌动。柳矩皱眉,刚想说话,对面的和善青年便一个闪掠,一掌拍落,三人下意识闪避,无匹劲风在他们所站的地方炸开,气浪滚滚。

“别争了。”

齐三冬收手而立,笑眯眯的道:“一起上吧,节约点时间。”

四周诸多人群哗然。

柳矩甩了甩手掌,眼神逐渐暗沉,这种感觉还真是不好,上一回也有个这么做的,只不过那个时候都以为他是不知天高地厚罢了。

而眼前这个,是实打实有这种资格。

“方物,紫菱。”

柳矩看了一眼面露迟疑之色的二女,低沉道:“别顾忌什么礼数面子了,这也许是我们唯一能赢的机会。”

柳方物终于压下心头念头。

柳矩说的没错。

眼花缭乱的战斗,瞬间爆发。

擂台角落里的齐晨坐在地上靠着绳子,对着身边的娇媚女子笑道:“如冰,你觉得冬哥需要多久才能赢?”

齐如冰双手抱胸,更显雪白沟壑,道:“那就看他想玩多久了。”

齐晨拳头抵着下巴,咂嘴道:“哎,跟冬哥这样的怪物在一起,真是一点追赶的动力都没啊。”

柳方物三人手段齐出,齐三冬从容不迫的应对。

“慢,太慢了。”

齐三冬手掌上格下挡,分别推回二条甩来的玉腿,而后稳住身形,一拳轰向冲来的柳矩,二边灵力明显不是一个层次的,极端凝实的齐三冬势如破竹,刹那间便轰退柳矩十余米、

这哪还是什么后期,分明都快和登堂无差了。

高台之上,柳家众人的神色都不是很好看。

二长老柳承福抚摸着拐杖头,低声道:“这下连开战恐怕都难开了,齐长图搬了个曲之学院过来,这还怎么打。”

大长老柳辰龙缓缓道:“齐三冬只差一脚变可入登堂,又有诸多资源在身,遇上登堂也未免不可一战,年轻一代,怎寻敌手?”

柳子真手指轻敲桌面,看了一眼远处那笑呵呵的齐长图,后者觉察到目光,笑容更为浓郁了许多。

柳子真收回目光,望向全场唯一波澜不惊的清癯老人。

清癯老人似在假寐,不言不语。

过了一会,老人缓缓睁眼,迎上了柳子真的目光。

“家主。”

清癯老人平静道:“你们可派人去……请他,至于他来不来,就是他的事情了。”

老人停顿了一会,方才吐出最后二字。

柳子真久久沉默。

擂台之上,已有变化。

“彭……”

齐三冬一脚踹退扑上来的柳矩,抬起手,掌心灵力瞬间爆涌,轰退紫菱,随后侧移一步,避过柳方物的凶猛攻势。

“方物。”

齐三冬灵力流淌全身,轻松接下柳方物的招式:“你们输了,别挣扎了。”

柳方物咬牙,看了一眼那已经败退的身后二人,异常不甘。

紫菱手背抹去嘴角血迹,狠狠的盯着那齐三冬,低骂道:“老娘还真不信邪了,入门后期了不起点的?”

紫影闪跃,再度前冲。

“咳咳。”

柳矩的手臂都在颤栗,嘴角苦涩,只有和齐三冬对过,才知道他的强横。

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招式,极端凝实的灵力,那堪称条件反射的反应速度,无一不碾压他们。

“唉。”

柳矩轻叹,四望周边那诸多的柳家族人,在他们脸上,柳矩见到了震惊、难以置信,还有诸多的失望。

“砰砰……”

二道人影砸落在柳矩身边。

衣衫已不复整洁干净的柳方物撑着地面重新慢慢起身。

“方物,输了,我们真的打不过。”

柳矩轻叹道。

“呸。”

紫菱吐出嘴里血沫,美眸怒瞪柳矩:“放你的狗屁,男儿大丈夫,不死何敢言输?”

紫菱重新起身,和柳矩并肩而立。

柳矩沉默。

随后摇摇晃晃起身。

哪有人女孩子顶在前面的道理,柳家的男儿,还没死绝呢。

周遭的观众席已经没有喝彩欢呼,一双双目光紧紧盯着擂台之上。

高台之上,柳子真脑袋枕在靠背上,嘴唇微动。

“爹。”

另外一处的高台,皇甫松突然指了指柳家处,道:“柳家他们准备干什么?怎么都离去了?”

皇甫松惊疑道:“莫不是……现在就准备开战了?”

皇甫星山当然也见到了那一个个离去的柳家长老。

柳春晨、柳辰龙,柳承福,柳丛谦,柳絮,柳奎。

高台之上,只剩下柳子真和柳恒白。

到了最后,连柳子真都缓缓起身。

齐长图当然也见到了这一幕,不为所动,依旧和常卢腾谈笑风生。

这个曲之学院的外事长老,就是齐家的定海神针。

柳家东厢房的尽头,屋内的老人抿着清茶,看了一眼外面的烈日,担忧道:“清儿,这都正午了,我好像还听见钟声了,比赛莫不是开始了吧?”

青年微微一笑:“没事,庆叔,真要开始了,族里会有人来喊我们的。”

柳庆捧着茶杯,默默点头。

片刻后,慢而缓重的敲门声响起。

“来了来了。”

柳庆放下茶杯,走向门口,问道:“谁啊?”

门外并没有反应,柳庆缓缓打开房门,见到那张方正脸庞,顿时笑道:“是春晨啊,你是来喊……”

年迈老人的话一顿。

握着门框的手都有些僵硬。

小门之外,柳春晨身后,是老人一辈子都难以见到几面,只有在家族族谱上才会看见的人。

大长老柳辰龙,二长老柳承福,三长老柳絮。

大统领柳丛谦,大执事柳奎,还有眼前的这位执法长老。

手足无措的老人不由得回头看向那青年。

青年走向柜子,取下黑袍披在身上,顺手拿起了挂在墙上的银色短刀。

“这……”

从未见过这等大场面的老人显然有些惊慌。

“庆叔,没事,我们走。”

青年刀挎腰间,扶着老人向外走去,走过柳春晨,走过那些柳家长老,走向练武场。

队伍最后面的柳春晨神色异常的复杂。

三个月前,这间屋子里,少年的铮铮之语此刻似乎还在回荡。

“庆叔,你相信我吗?”

“我要让你坐在最高的位置,我们二个,再也不会过这样的生活了。”

……

练武场上。

齐三冬看着对面三人,微微摇头,道:“真是无畏。”

齐三冬伸了个懒腰,比之前还要澎湃的气息再度奔涌而出:“不想玩了,就这样结束吧。”

柳矩前跨一步,挡在二个女孩身前,擦去嘴角血迹,咧嘴。

一团数丈庞大的灵力光球在齐三冬头顶迅速凝聚,他的身子也缓缓浮起,漂在半空中,托举着那令人震动的光球。

“凝。”

齐三冬口中轻吐一字。

光球之外,瞬间燃烧起熊熊大火,如托举着一轮烈日。

“这中品灵技练了这么久,还是头一回施展呢。”

齐三冬低头看着下方的三人,笑道:“今日让你们尝尝鲜。”

硕大的火球从天而落,直冲向三人。

有一层厚重灵力屏障在光球底下浮现,但却在火球下压时寸寸崩溃,无匹力量倾斜而下,低沉的爆炸声响彻四周。

气浪翻滚席卷。

有三道人影在气浪中倒飞,滚落在地。

人群寂静。

输了。

输的一败涂地。

“柳家主。”

齐长图在此刻起身,拱手道:“三层份额,老夫就就却而不恭了。”

柳子真缓缓开口道:“等等。”

齐长图眼睛微眯,他身侧的常卢腾笑着起身,刚想开口,柳子真便继续道:“我们家不是还有一层份额吗?”

齐长图愣在原地。

柳家的长老们去而复返,却迎回了一个陌生的老头。

齐长图盯着那局促不安的风霜老人,在诸多目光的诧异注视下,柳子真站起身,按着老人的肩膀,坐在了那张全场最高的位置上。

老人的手掌微微颤抖。

齐长图霍然转头,望着下方,倒地的三人旁,出现了一个黑袍青年。

青年蹲下身。

已经无法兼顾姿态的柳方物坐在地上,搀扶着边上头发凌乱,浑身狼狈的紫菱,看着眼前的青年。

“我们输了。”

柳方物手背擦去脸上的尘土,高耸胸口微微起伏,强咽下喉咙涌上的甘甜。

紫菱默默不语。

何清从怀里掏出二块锦布,递给了二女,而后缓缓起身,走过那普通青年时,脚步一顿,淡淡道:“干的还行。”

柳矩慢慢站起身。

原本死寂一片的观众席,此刻泛起了波澜。

黑袍青年一跃而起,落在台上。

他转头,望向高台,看着那坐在首位上的老人。

拱手,俯首,弯腰。

一拜到底。

半辈子风霜茹苦的老人眼角湿润。

青年直起身,望向对面的齐三冬,掌心拄刀柄。

我也曾,鲜衣怒马,少年郎。

青年嘴角微掀。

峥嵘桀骜。

有刀出鞘,龙首大张。

第三十三章 来生还做无法人

万众瞩目。

“何清。”

齐三冬轻轻念叨。

他当然也知晓对面人,柳家年轻一代的资料早就摆在他桌上了,对于这个三个月前突然回归,然后过关斩将的体修,他其实并未太多关注。

这个青年不怎么起眼。

瘟疫丛林一行,也中规中矩,他和那个紫发小女孩一样,属于可有可无。

可今日正面迎上这家伙时,齐三冬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深不可测。

对,就是这种感觉。

对上这家伙,就好像站在了学院里最强的那波妖孽面前。

不。

还更为强烈。

“此人是谁?”

皇甫星山十指交错,问道。

皇甫松迟疑道:“资料上应该叫……何清吧,柳家的二品天赋,四年前失踪了,前不久刚回来,是个体修。”

“体修?”

皇甫星山着重看了一眼那把银色短刀。

这感觉,可不像体修啊。

最重要的是,还是柳子真他们的举动,让皇甫星山升起了一些异样的念头。

堂堂一家之主,竟然让位于一个普通族人,看其模样,那族人应该是场上青年的亲近之辈。

那之前离去的诸多柳家长老,莫不是去找这青年的?

一晚生后辈,要如此?

如果今日这事放在了齐家,齐三冬值不值得齐长图他们这么做?

皇甫星山不由得望向齐家,不出意料,一向笑眯眯的齐长图此刻脸上再无笑容,三家在百善城明争暗斗多年,又怎会把对面当傻子?

皇甫星山想的,齐长图自然也想得到。

场上的齐三冬,也一样。

“排场够大。”

齐三冬咧嘴一笑,道:“何清对吧?听说你是个体修。”

何清手握出鞘龙刀,刀身雪白。

齐三冬接着道:“我这个人吧,比较胆小怕死,你整的这么大动静,有点吓到我了,一向听说体修同阶无敌,那这样吧。”

齐三冬身上的衣衫无风自动,一波波气浪从他脚下传开。

“这是……”

擂台下观战的柳矩喉咙滚动。

柳方物扬起白皙脖颈,苦涩道:“我果然没猜错,他一直都在压抑境界,齐三冬,早已是登堂了。”

高台之上,诸多柳家长老心也沉到了谷底。

“家主。”

柳絮嘴角一扯,道:“这下倒好,我们成了笑话,你一句令下,我们放低架子前去找来这何清,人家转身就跻个登堂。”

其余几位长老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若无柳子真下令,他们又岂会奔赴柳庆那。

柳子真瞥了一眼柳絮,后者偏过头。

“柳絮说的倒也没错。”

柳辰龙缓缓开口,道:“这下脸倒是丢尽了。”

柳辰龙目光并未望向柳子真,而是看着后面那个清癯老人。

清癯老人静心养气。

柳子真犹若未闻。

场上的气息终于停止了攀升,停在了登堂境界。

“久闻体修同阶难寻对手。”

齐三冬展开手臂,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力量,淡笑道:“你入门无敌,我就进登堂。”

齐三冬伸出手掌,勾了勾手指:“来!”

偌大个练武场,此刻寂静无声。

一双双目光皆是紧紧盯着场上。

有滑腻冰凉挤进柳方物掌心,反扣住她的玉手,柳方物偏头看着那个紫发女孩,轻轻擦去她脸上的尘土。

“方物姐。”

紫菱美眸盯着场上的黑袍青年,轻声道:“别担心,他会赢的。”

柳方物一怔,道:“也许吧。”

紫菱微微垂眸,郑重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直觉告诉我,他……”

“比一百个齐三冬还要强。”

柳方物愣愣的看着双眸异常闪亮的紫发女孩。

而后猛地转头,看向场上。

黑袍青年终于动了。

他手握短刀,慢慢走向对面气势全开的齐三冬。

“来的好!”

齐三冬一跃而起,停在半空中,澎湃灵力涌出身体,双手托过头顶,一个光球迅速成型,越变越大,几乎眨眼之间就超过了刚才的规模。

三丈、五丈、十丈。

十五丈!

托举十五丈巨大光球的齐三冬,如天人下凡。

下一瞬,熊熊烈火,燃起整个光球。

火球下的青年,异常渺小。

何清停下脚步。

“何清!”

托举火球的齐三冬沉声道:“现在认输,我可收手!”

何清重复了一下齐三冬先前的动作。

“呵。”

齐三冬笑了,手上火球脱手,如坠落的陨石,落向下方的青年。

握刀青年膝盖微弯,刀尖朝后,而后一跃而起,迎向那落下的巨大火球,在半空中,他手上短刀,从右侧腰身,自下而上,猛地一划,大张的刀柄龙口正对着左侧肩胛。

落下的巨大火球,分为二半,坠落在擂台之上。

三处高台之上,数人霍然起身。

茶杯爆碎,石桌断裂,一身茶水仍不自知。

坐在柳庆边上的柳子真看了一眼那红了眼睛的风霜老人,再望了望那不远处古井无波的清癯老人,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柳絮、柳春晨等人死死盯着那半空中的二个青年。

齐家和城主府处,皆是如此。

他们的脸上的表情,用震惊都不足以形容,已是惊骇。

这登堂境界的中品灵技,竟然被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刀劈开。

这是同辈相争?

齐三冬瞪大眼睛,已经呆滞。

何清站在他面前,刀背迎头轻敲,如训诫不听话的顽童一般,那半空中的齐三冬如被万钧之力下压,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彭的砸在擂台之上。

在他手臂之上,有一丝黑色雾气破开封印,流转在全身经脉内。

久违的力量之感。

“这……”

柳矩目瞪口呆。

不远处的柳方物双手捧着小脸,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紫菱目露异色,她对这一切并未有什么感触,只是感觉,何清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吸引她。

空中的何清嘴角一扯,弧度嘲讽,抛了抛手上龙刀,却是在无数瞪大的震惊双眸注视下,朝向南边宗族祠堂一掷而出。

雪白短刀如一条白线,破空而去。

诸多柳家长老似是想起了什么,齐齐变色。

宗族祠堂的偏方内,正在盘腿吐纳的微胖老者神色猛地一变,一拍而起,冲出屋顶,当时那条白线速度更快,直接撞在了他的身上,强猛冲击令他身子倒飞而出,落在地上,刀柄入土三分。

硬生生钉在了地上。

柳青山身子微微抽搐,见一个黑袍青年踏空而来,在他眼睛内放大,最后落在他身边。

“你……”

柳青山一张嘴都是鲜血:“你……已经跨入……跨入大成了?不,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黑袍青年漠然拔出他胸口短刀。

刀不沾血,依旧雪白。

青年转身而去,柳青山不甘的瞪着眼睛,鲜血却汩汩的从胸口和嘴巴溢出,带着无尽惊惧和悔意死去。

三处高台上的人群,皆是望着那去而复返的黑袍青年,后者已将短刀入鞘,落在擂台之上,向着柳家擂台最高处的老人行礼。

“大成……”

常卢腾干枯手掌死死捏着手中茶杯碎片,已成粉末。

以何清展露出来的。

已是大成体修的实力。

如此年轻的大成体修,何其恐怖?

纵使放眼整个青岩郡,又能找出几个?

然而下一刻,常卢腾更是心跳漏跳一拍,皇甫星山也是一样,猛地转头,望向柳家高台,看着那个在此刻终于缓缓起身的清癯老人。

后知后觉的其他人也觉察到了那股如风暴般凝聚而起的恐怖气息。

笼罩了整个练武场。

柳子真起身,拱手作揖。

诸多柳家长老,即使是柳辰龙,此刻也面色剧变,艰难的俯首,低垂下的脸庞上,尽是惊色。

齐长图愣愣的看着那个起身的清癯老人。

上师。

那个柳恒白,竟然是一名上师?

“好一个柳家。”

皇甫星山攥着手上折扇。

这一个又一个的惊喜,不对,惊吓,压抑的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本以为应该输的一败涂地。

却没想到主角却颠倒了。

清癯老人平静如水,轻缓道:“比武结束,何清胜。”

柳子真转身,朝向二家:“诸位,恕不远送!”

“走。”

齐长图髋骨硬起,一甩袖袍,快步离去,身后的人急忙跟上,带上擂台上已经昏迷的齐三冬,迅速离去。

皇甫星山向着柳恒白拱手,也不多言,转身离去。

练武场内,爆发了山呼海啸的欢呼声。

那一日,柳家族谱长老位上,柳青山被划去,取而代之的,是旁系族人,何清。

柳家史上,最年轻的长老。

……

距离比武之战,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了。

柳家后山。

凉亭外的古树下,黑袍挂在枝上,青年枕着手臂,靠在树干上,他顶上的树枝上,有一个紫发女孩摇晃着雪白小腿,远眺风景。

“嗯?”

紫发女孩跳下树,笑嘻嘻的跑向前方,有一个白衣女孩缓缓走上前来。

“方物姐。”

紫菱喊了一声。

柳方物轻轻点头,而后看向树下的青年。

从一周前,整个家族,除了紫菱还和往常一样没心没肺,所有人对这青年都有了一种不敢言表的莫名情绪。

害怕?

不,那是敬畏。

这种感觉,就像二十年前的柳春晨一跃而起时旁系族人的反应一样,只不过现在的何清,比当年的柳春晨,惊世骇俗多了。

青年睁眼,向着柳方物笑着点头。

柳方物心头略缓,走上前来,在一旁坐下,道:“何清,我爹让我来和你说几个事。”

何清点头,静静听着。

“矿脉现在已经在开采了,我们只有二层,本来族里的意思是我们即使多占几成也无妨,被白老否决了,二层就够,但我们必须率先开采,其余二家巴不得答应,这件事算是结了。”

柳方物轻轻述说着:“还有一事,曲之学院那边来了个导师,想要见见你,被白老拦下了,学院那边说了,只要你愿意去入学,可以直接给予你天级学子的待遇,你的事情现在已经在学院里炸开锅了,不知多少人想要见见你。”

紫菱乌黑大眼睛转动,促笑道:“可不是么,这么年轻的大成体修,估计曲之学院里连灵修也没几个吧。”

柳方物迟疑了一会,问道:“何清,你真不去吗?曲之学院的资源异常丰富,就算是这断头路的体修,怕也有一线机会。”

何清笑着摇头。

百善城,百善人,百善……

孝为先。

柳方物微咬红唇,不再多言。

何清站起身,看着山脚下的小楼内升起的缕缕炊烟,笑道:“快吃午饭了,要一起吗?”

小院内,老人已经在捧着菜进进出出。

柳方物一怔,紫菱笑嘻嘻的揽着柳方物的手臂,不由分说,跑向下面,道:“走吧走吧,老庆叔的手艺可不差呢。”

何清笑看着二女快步跑下山。

这靠山的一角院子清净淡雅,柳庆实在拗不过柳子真的热情,搬到了这里。

清癯老人鬼魅般浮现在何清身后。

何清拍去身上尘土。

“白老,走吧,一起吧。”

何清笑着邀请。

清癯老人轻声道:“你倒是豁达,跟个没事人一样。”

何清背着手,平静道:“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无非是早死了半年而已,有何区别,说实话,我本意就是回来陪陪庆叔的,闹了这么多风波,现在倒也安稳了。”

柳恒白直视前方,道:“后悔吗?”

柳恒白顿了顿,继续道:“四年前,如果没有余长生,你的二品天赋能让你在这一城三分地上过的很好。”

何清难得的沉默了许久。

片刻后扬起一个笑容。

一张张脸庞在他眼前飞逝而过,尽是四年恩怨情仇,

“此生无悔入恶洲。”

负手而立的何清身姿欣长,眼眸如星,轻缓道:“来生还做无法人。”

清癯老人淡淡一笑。

百善城多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传闻,柳家有一个年轻大成体修,常驻家中,拒绝了曲之学院三番二次的招揽,成为一桩怪谈。

一个大成体修能在百善城引起惊骇,在青岩郡引起震动,但是放眼整个曲州,放眼整个周夏,就如跃出水面的小鱼,涟漪散去即不闻。

热度消减后,一切重归平静。

但这一圈涟漪之后,这一潭水,就如煮开一般,开始沸腾。

幽深潭底之下,有大鱼翻身,掀起惊涛骇浪。

整个周夏,风起云涌。

(第一卷干完了,其实本来计划中是在曲之学院里结尾第一卷后,后来一想,罢了,还是这样的结束好,何清本来就是回来陪柳庆的,若再去曲之学院,没有必要了,强行转换,得不偿失,所以就在这里结束第一卷了。

第二卷的地图和主角就是亲爱的秦纪小哥哥了,每一卷都是新的开始,但每一卷都是同一批人,同一个故事,到最后,会联系在一起的,我本该以一人视角串联所有角色,但想了想,真没那笔力。

这里面的何清也好,秦纪也罢,甚至是李沧等等,其实都是我曾经太监的书或者没完整的故事中的主角,我想在这本书里,把他们都当作主角来码。

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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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谢各位书友了。)

第一章 初入帝都

算不上富丽堂皇,但胜在清静幽雅,这处偏僻小巷尽头的小楼是周边许多学院学子钟爱的小憩之所,四楼塔形,中间的台子上是玉手抚琴的清丽女子,并不妖艳,没有浓妆艳抹,悦耳琴声回荡,气氛安然而静谧。

苏晓秀之前挺喜欢这的,之后也应该挺喜欢的,但现在一看到对面那桌的人便喜欢不起来了。

看上去穿的板正华贵的,但坐姿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那个看上去比女孩子还要精致好看的阴柔青年倒还好,安安分分坐着,一筷子一口酒,从容而优雅,让的苏晓秀边上的闺中好友眼睛发亮,只差上去搭腔了。

但他对面那个魁梧青年是来搞事的吗?

敞着半个胸膛,鞋子踢在一边,大脚丫子踩在那条古木凳子上,扒拉着面前摆放整齐的小食,大手直接抓着半只油腻烤鸡大口撕咬。

拜托。

那股若有若无的酸臭味,也就是这里向来雅香,再加上小二偷偷摸摸挪了些香料来,恐怕还真镇不住。

苏晓秀心中腹诽,已经几次拉住身边想要上去瞪眼叱喝的好友。

在这藏龙卧虎的周夏帝都,低调行事总没错。

“这家伙。”

姿容并不算差的女子拍下手中筷子,一忍再忍,却终于有些忍不住了,道:“什么人啊,这大庭广众下,丝毫不顾身表礼仪,如此粗鲁,我们这饭还吃不吃的?”

“杨琪,算了。”

苏晓秀偷偷指了指那魁梧汉子裸露的半个胸膛上,隐约可见有半边狰狞的纹身,看上去像是个豹子,道:“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主,我们刚来帝都,没必要招惹是非。”

杨琪恨恨不已。

那三二口吃干净手上烤鸡的魁梧青年还撮了撮手指,扯着嗓子喊道:“小二!结账!”

在这幽静小楼内,这一吼可让台子上的清丽女子弹琴之手都略微一顿,更别提不少楼层的人都投来诧异眼神。

丝毫不讲仪态的魁梧青年置若罔闻。

“来了来了,这位爷。”

小二挤出满脸笑容,连忙跑上来,道:“共消费一千五百金币,爷是刷卡还是现钱?”

魁梧青年从怀里掏出一张黑色晶卡,扔给了小二。

小二看着晶卡下方刻着的周夏流通四字,有些发僵。

天哪。

这是哪来的土鳖啊。

这种卡,是至少甲子之前,天之商行还没创建时,周夏皇室统一发行的存储卡,后来商圣创立商行,皇室也应大流,承认了商行卡为流通卡,至此,这种晶卡几乎绝迹。

小二犹豫再三,确认这位爷不是来砸场子后,小二满脸苦色的下楼,在楼下翻箱倒柜,从一堆旧账单和杂物里面,好不容易才找出一块沾满灰尘的黑色石头,拿着晶卡在里面一划。

石头微微一亮,显示了一千五百的数字。

小二颇有些泪流满面的感觉,这古董还能用,太好了。

小二连忙上楼,把卡还给了那魁梧青年。

不远处的苏晓秀和杨琪面面相觑。

“这是哪个山沟沟里跑出来的?”

杨琪揉了揉眉心,那种晶卡,她记得她上次一看见还是小时候从爷爷的盒子里意外翻出的。

苏晓秀连忙拽了拽杨琪衣角,低声道:“你小声点。”

阴柔青年有意无意的朝这边瞅了一眼,刚想说话的杨琪咽下嘴里话,侧过头去。

魁梧青年刚想起身,楼下缓缓走进了一人,径直走上二楼,在这二个怪人桌前坐下,魁梧青年重新坐回位置,咧嘴笑道:“纪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阴柔青年拿起边上新的碗筷,给来人斟上了酒。

“坐没坐相,像个什么样子?”

青年摘下头上帽子,露出容貌,正是秦纪。

魁梧青年挠着脑袋憨憨一笑,放下踩在凳子上的脚。

这话也就对面的人敢说,换个人试试?

头都给你打烂。

西北乔野豹之名,那是跟你闹着玩呢?

这头豹子,向来是最不好说话的那一种,一言不顺就动手,这么多年来,东西北五州多少达官显贵的子女在他手上吃过苦头?

可偏偏这家伙后面站着的是乔家。

西北三洲,当之无愧的霸主。

苏晓秀好奇的打量着那新来的青年,无论是那满身阴气,显得阴柔异常的俊美青年,还是那凶气横生,满身痞味的魁梧家伙,在那人到来后,都彻底收敛,很是乖巧。

这么一对比,那看上去容貌只能算是勉强够到中上的青年,也别有味道许多。

“行了行了。”

杨琪拉上了帘子,低声道:“有什么好看的,倒胃口,眼不见心为净。”

青年瞥了一眼不远处已经拉上了帘子,抿了一口杯中酒,不错,味舔甘醇,并不烧喉咙,南方三大洲的人都喜欢喝这种绵柔酒,回味悠长:“偷跑出来的?”

俊美青年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

说好听点叫放荡不羁,说难听点就是邋里邋遢的魁梧青年拿起桌子上的柳条竹签,剔了剔牙缝里卡着的肉末,毫无风度的吐在旁边的地上,骂骂咧咧道:“纪哥阿,你是真不知道,我家里那些老家伙,天天逼着我念书练武外加修炼。”

顿了顿,绰号小野豹的魁梧青年干完酒杯里的酒,接着倒苦水:“这也就罢了,还他娘的连口大烟也不给,水灵灵的小丫鬟也调回去了,好不容易溜出去一趟,刚想找小红小绿聊一聊咱的伟大理想,手都没在那二个小妖精胸脯上揣热乎,我家那老爷子一根赤脚蛇做成的皮鞭,那么长,那么粗,就直接一路冲到大红楼门口,愣是把我吓得从二楼连滚带爬跳下去的。”

阴柔青年在一旁无奈摊手道:“纪哥,我这好歹也算是这蠢豹子的二哥,总不能见他受苦吧,所以咱两这一商量,上这帝都来过过潇洒日子。”

青年瞥了他一眼,并不言语。

阴柔青年讪讪一笑,而后连忙道:“纪哥,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小野豹也竖起耳朵。

青年略微犹豫,还是未曾隐瞒,毕竟以他们二个的手段,也就瞒得了一时,当即道:“我刚办了流火学院的入学手续。”

“流火?”

乔豹眉头一皱,有些异常。

“流火……”

陆术微微摇头,道:“肯定不是一流学院,但帝都的二流学院我也知晓大半,这流火……”

作为周夏的皇城,帝都之内自然学院林立,有从创国起就成立的周夏学院,每年源源不断的为帝国输送各类将相人才,也有被称作仕途摇篮的瀚海书院,如今主宰帝国大权的许多高官都是从瀚海走出去的,除去文武,还有那学员稀少,神秘莫测的问道学院,更是帝国年轻人向往的天堂。

这些都是帝都一流的学院,很多高官贵人击破脑袋都想把自己儿女送进去的地方,至于二流的学院就多了,各式各类,拔尖的凤凰女子学院、独特的研究符箓、风水的风异学院,还有那种种的武校、书院。

“不用猜了。”

秦纪淡淡道:“一个三流学院。”

魁梧青年急忙道:“纪哥,你上那种垃圾地方干什么去,上周夏啊,我和野狐刚接到周夏学院的通知书,你跟我们一起去吧,我刚给那学院管事的老头塞了个二百年前的山水洲盐郡雕花青瓷古瓶,他欢喜的很,只要我开口,这事就准了。”

青年默不作声。

“纪哥!”

魁梧青年急了。

“野豹,你先停停,纪哥做事有他的理由,我们且听听他怎么说。”

陆术郑重看着秦纪,乔豹一反常态的沉默,沉默的让人有些心头不安。

秦纪并不抬头,喝了一口清酒,声音很醇厚,却只有简简单单一句,:“野豹,野狐,我的性子你们清楚,这事无需多问。”

“纪哥!”

乔豹突然红了眼,不甘喊道。

秦纪微微眯眼,见到他这个标志性动作的小野狐急忙低喝道:“野豹!坐下!别耍性子!”

乔豹满脸不愿,倔强的盯着秦纪,即使后者已经眯起了眼睛望着他,乔豹还是咬着牙低吼道:“纪哥!我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你必须跟我去周夏学院!”

小野狐愣住了,他怔怔的望着乔豹,这个不服天不服地,连家里老祖宗也敢扯喉咙拍板的野性豹子,除了纪哥才制得住的妖怪,此刻眼角竟然有些湿润。

他比谁都知道,这个比爷们还爷们的野豹子,一辈子只在二个时候流过泪,他娘走的时候,他爷爷重披战甲,单枪匹马杀进万古窟救他的时候。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头野豹,曾经笑言他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以后的日子,再也不会有这种液体出现了。

小野狐也沉默而下。

他仰起脖子,长长吐气,笑容莫名:“流火流火……呵,我想起来了,天龙学院边上的那个小学院。”

秦纪微微垂目,手掌去拿桌子上的酒壶,然而还不待他拿到酒壶,乔豹粗暴的抢过酒壶,狠狠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酒水流淌了一地。

“纪哥!你敢去流火,我就敢去天龙学院宰了那个女人!我就不信我浩浩乔家,独霸西北三州四百余年,连一个女人都杀不掉!”

乔豹终于是爆发了,双眸赤红,怒喝道。

秦纪俯下身,捡起地上的陶瓷碎片。

这里的动静引来了客栈之内多人的目光,就连对面包厢的大帘都是拉开了一些,二双诧异的目光望了出来。

虽然这小客栈在帝都算不上什么大地方,但胜在雅致和清净,所以也有不少家底殷实和背景雄厚的帝都子弟在此地流连,不乏将相子弟,所以这么一闹之后,当即有人跳了出来,愤慨喝道:“喂!楼上那几个,要吵出去吵!别在这里打扰大家雅兴。”

楼上那一桌并没有理会,那里的气氛凝固的如同寒冰。

秦纪起身,平淡的有些漠然:“我先走了。”

毫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的便离开了,小野狐和罗野豹一直注视着他走下楼梯,走过大堂,停在门槛的地方,停顿了一下,最后一步迈出,消失不见。

“啊!”

罗野豹喉咙里发出一声愤怒不甘的怒吼咆哮,喉咙、额头皆有青筋暴起,可怕狰狞的模样让不少人目露惊惧之色。

阴柔的小野狐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桌子,面色阴沉的可怕,牙齿紧咬的几乎要碎裂。

“他们的样子……好可怕!”

对面包厢内的二个娇娇女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心头发颤,急忙拉上了大帘。

没多久,下方突然响起了剧烈的惨叫、吵闹和物体碰撞声,有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猛地从外面飞了进来,砸在二女的餐桌上,二女尖叫着跑开,那是一个蓝衣白衫丝绸的佩剑青年,此刻的他浑身鲜血,全身骨骼以不正常的状态扭曲着,奄奄一息,眼中还满是恐惧之色,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喉咙里涌出的却只有血沫。

苏晓秀紧靠墙壁,惊恐眸子看了一眼外面的大堂,她对着佩剑青年有点印象,正是他刚才那个起身斥责那三人。

楼下一片狼藉,苏晓秀最后看见的,就是那一个阴冷如山中妖狐,一个凶戾如林中野豹的二个冷漠背影齐肩走出门的情景。

苏晓秀心头发颤,这二人怎么和妖怪一样啊。

在这达官贵人遍地走,将相子弟多如牛毛的帝都,小客栈之内发生的事情并没有闹出多大动静,只不过那一对看去和山沟沟里走出来的土鳖三人组让人印象深刻,最后那二人的凶残动手更是让人瞠目结舌,那个老爹是帝国高官的佩剑青年被友人抬回家求援,最后却石沉大海,连他这个人最后都不知不觉消失在了帝都。

后来才知道,那天之后,他被老爹连夜送到了万里之外的帝国边境,他们举门上下,对这件事屁都不敢放一个,还战战兢兢了许久。

这件本就没有传开的事情更是在某些人的示意下消失殆尽。

受了不少惊的二个娇娇女急忙一路乘驾赶回了学院,在半路的时候,苏晓秀突然让马夫停下了马车,她胳膊顶了顶旁边的杨琪,面色还微微有些苍白的杨琪疑惑的看着苏晓秀。

苏晓秀往后靠了一点,露出了窗口,杨琪看到了那对过去的小巷内坐在里面阴暗处靠墙的模糊人影,在他脚旁,还散落着许多酒坛,刺鼻的酒味即使相隔这么远还是清晰可闻。

对酒鬼提不起什么兴趣的杨琪刚想缩回脑袋,一缕明亮的月华悄悄照射在那张通红的醉酒脸庞之上,杨琪只感觉小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

这是一张很普通的脸,过目即忘,但是经过了不久前那荒诞一幕的杨琪却怎么也忘不了。

“是他!”

杨琪声音微微变调。

小客栈之内后来的那一人。

杨琪惶恐,避之不及,见识过那另外二人的凶残手段,杨琪现在是看到这个和他们有关联的人就心头发颤。

被杨琪一直催促着赶紧离开的苏晓秀迟疑了一下。

“你看他醉的这幅不省人事的模样……”

苏晓秀很犹豫。

杨琪瞪大眼睛,用一种看怪物的目光看着苏晓秀,尖声道:“我的姑奶奶,你不会这个时候同情心泛滥了吧?那个土鳖家伙就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个极其危险恐怖的角色!”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二个妖怪一样的家伙如此凶残,还能期望这个人能好到哪里去?

苏晓秀最后还是拗不过杨琪,让马夫再度启程,只不过在离开之前,她从马车上取了一条价值不菲的白色毛毯,小心翼翼的盖在了那个醉的一塌糊涂的青年身上。

苏晓秀似乎还听见这个醉死过去的青年,在呢喃什么,好像是在叫一个名字。

狐狸?

苏晓秀心想,是那个阴柔男子小野狐吗?

等不及的杨琪拖着苏晓秀迅速离去。

半夜,那个醉如烂泥的青年踉踉跄跄的起身,他抓着手上的白色毛毯,靠墙停了一会,而后摇摇晃晃的离开了阴冷小巷,留下东倒西歪的十几个酒坛和刺鼻的酒气。

次日。

靠酒精暂时麻痹自己的秦纪醒了过来,他坐在床榻上,抱着脑袋缓了缓,意外发现自己并没有那大酒初醒的头晕、恶心感。

很快,他就看到了不远处桌子上摆着的空碗,秦纪起身,手指在空碗上轻抹,放在鼻尖嗅了一下,熟悉的药味。

这是老秦家祖传的醒酒药方,家里的老祖宗年轻时候特别喜欢喝酒,太奶奶就特地找了个土方子,各种研究,最后捣鼓出了那堪称神奇的醒酒药方,不管再醉,一碗醒酒汤下去,完好如初。

这是只有老秦家才有的药方。

秦纪复杂目光望向了门外。

他推开门,暖洋洋的眼光让他下意识的眯眼,不远处的院子里,有一个年轻女孩正蹲在地上给炉火扇风,一件白色长裙掩饰不了那曼妙的身体曲线和傲人的本钱,在那小炉上还炖了一盆药粥,清香四溢。

听闻开门声,女孩下意识的回过头,那张清秀动人的小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如出水芙蓉,清纯的不可方物。

“哥。”

女孩甜甜的喊了一声。

秦纪抿嘴,想要说点什么,但到最后,满腹话语还是化作一声轻叹。

“你不该来的。”

秦纪走向了院子中的石桌,坐在了石凳之上。

“没有什么该不该的,琳儿想哥了自然就来了。”

女孩用湿毛巾捧起那一盆药粥,巧笑倩兮,轻轻放在了秦纪的面前,递过去了一根紫玉调羹,直到此时,才能发现,无论是装粥的白玉纹瓷碗还是这根紫玉调羹,都是价值普通人家一年开销的奢侈之物。

不过想想也是,在这寸土寸金的帝都,还能拥有这么一座幽静雅致的府邸,这可不是一般的达官贵人能做到的。

秦纪沉默,只是一口一口的用调羹将这碗药粥解决,醒酒汤配上这碗药粥,酗酒带来的一切负面影响彻底消除。

秦纪放下喝光的瓷碗,凝视着旁边那张精致的清秀小脸。

这无疑是个很美的女孩,笑不露齿,黑宝石般的大眼睛里满是灵气,五官精致的如同画上仙子,年龄不大,却已经出落的极其水灵动人,胸前的双峰相比于同龄人算得上极为傲人,惊艳的弧度在芊腰狠狠一缩,再往下又是丰满的翘臀。

这是一个拥有魔鬼身材的女孩,却清纯的一塌糊涂,如同盛开的娇柔白莲花。

世上有一种感情叫做青梅竹马。

十年前,只有八岁的秦纪便已手握比他人还长的大刀,跟随那个在帝国东北一带权柄滔天的男人,清剿一处猖獗的匪窝,从那些亡命之徒肮脏的手里救下了还是稚童的女孩。

那些禽兽不如的土匪连个五岁的孩子也不放过,秦纪赶到的时候,瓷娃娃一般的女孩已经被按在了墙角,被粗暴的大手撕破了身上的华贵衣衫,撕心裂肺的尖叫哭喊断人心肠。

八岁的秦纪斩落了那个欲行不轨的土匪脑袋,喷洒的鲜血溅了女孩一身,女孩目光呆滞,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秦纪脱下身上的衣服,替女孩轻柔盖上,

女孩的畏惧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异样,秦纪扔掉了刀柔声道别怕,用袖子擦去了女孩脸上的鲜血,弯腰背起了女孩,并不宽阔的肩膀,从那之后,就成为女孩心中唯一的依靠。

父母皆是葬身土匪手中的女孩那天过后,成为了秦家的人,和小少爷秦纪形影不离。

这朵如今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的白莲花,这辈子,注定只会为秦纪一人盛开。

秦琳熟练的收视完碗筷,而后笑嘻嘻的连蹦带跳来到了秦纪面前,秦纪宠溺的揉了揉女孩的脑袋。

“哥,大伯帮我办了凤凰女子学院的入学手续,过二天我就去那里上学了。”

秦琳笑道。

秦纪点头,笑道:“来了帝都,我可没办法处处照顾你了,你得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就来找哥。”

秦琳皱了皱精致的琼鼻,哼道:“从小到大也不知道是谁在照顾谁。”

秦纪无奈摇头。

“我出去一趟,好好呆家里,帝都的水很深,不许乱跑。”

秦纪转身出门,临走前告诫了一番。

秦琳柔软眸子一直注视着秦纪离去,在他背影消失之后,精致小脸上的笑容却是徐徐收敛,咬唇悲伤。

她脑海里抑制不住的想起了一年前,那个大雨滂沱的傍晚。

青年毅然决然的起身,迎着那从天而落的磅礴雨幕,一步步走出了秦家大门。

躲在走廊角落的秦琳的娇躯靠在柱子上,身体无力的滑落在地,无声哽咽,泪如雨下。

自此,身份辉煌,背景显赫的秦家小少爷,失去了一切,孤身一人,踏上了他的路,他扔掉了一切,众叛亲离,却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宁红狸。

不是野狐,是狐狸,是一条红色的怯弱狐狸,只在秦家小少爷怀里才会展露出颠倒众生的魅惑妖娆的红狐狸。

“哥,真的……值得吗?”

秦琳站在原地,痴痴的望着秦纪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

谁能斩断世间最苦的愁肠。

第二章 猛龙过江

龙游窟。

号称帝都最大的销金风尘之地。

秦纪走过那些环肥燕瘦、花枝招展的迎宾女子,光是从这些女子身上都能看出着龙游窟的奢侈程度,一个个风采绝丽,放在一般风尘之地都是能当花魁的角色,到了龙游窟却堪堪只能站在门口。

秦纪无视那些做出各色诱惑动作的女子,目不斜视的跟在前面一个旗袍女子身后,一直往里面走,期间,那身材火辣如妖精的旗袍女子时不时的摇曳着让绝大多数男人都把持不住的丰满躯体,高挺的酥胸裸露大片娇软雪白,如水蜜桃般的翘臀来回晃动,旗袍开叉口几乎已经到了大腿根,白花花的羊脂玉大腿清楚可见,她自信就算是那些眼界极高的大少爷、大才子也会怦然心动,上来揩油一番,没料到身后那普通的青年竟然毫无所动。

这让阅人无数的旗袍女子暗暗有些不服气,她故意停下脚步,丰满的娇躯贴在秦纪身旁,饱满的双峰磨蹭着秦纪的手臂,嗲声道:“这位爷,咱们是先去厅里玩玩,还是去瞧瞧今天的牌子,那可都是极品货,包爷满意。”

秦纪只是瞥了她一眼,面色平静,将手从女子怀中抽了出来,大踏步的往前走去,留下那发愣在原地的旗袍女子。

秦纪一路来到了灯火交错,劲爆喧闹的大厅,各色光芒来回闪耀,许多纸醉金迷的年轻男女疯狂舞动,台子上有几个姿色靓丽的女孩衣衫半解,动作夸张,随着乐声舞动着曼妙的娇躯,挑逗着人们的神经。

站在那些沉浸在疯狂中的男女中间,秦纪环顾昏暗喧闹的四周,很容易就在人海中看见了一个异常的空旷角落,找到了想找的人。

左拥右抱二个火辣娇躯的醉醺醺的青年不断拿起桌上的酒杯,将里面流动的比同等金子还要贵的红色液体灌入喉中。

“啪……”

青年猛地起身,一巴掌抽翻旁边的妖艳女子,怒骂道:“没长眼睛?倒杯酒都倒不来?”

不小心把几滴酒水倒在青年袖子上的妖艳女子捂着迅速浮现五个手指印的娇俏脸庞,委屈的泫然欲泣。

“滚!”

青年怒骂一声,那妖艳女子起身,却是远远站在一旁不敢有所异动,另外几个女子心头也是战战兢兢,不敢再出什么纰漏。

她们的地位即使在这龙游窟也算得上顶尖,平时接待那些大纨绔,大少爷也不至于会如此受气,可今来的这个,实在由不得她们有所怨气,在这个男子走进来的时候,平日里高高在上,相传和皇室的某个皇子都有些关系的龟公极为殷勤的迎了出来,却被他一脚踹翻在地,还拍打着脸让他找几个漂亮的妞来,扬言要是不满意,就把龟公剁碎了扔到帝江喂鱼。

脾气一直很暴躁的龟公这次却满是谄媚笑容,一个劲的讨好,让她们过去服侍的时候,更是瞪眼嘱咐要是不能把这个主伺候好了,把她们全部扔到下等窑子里去。

一想到去下等窑子被那些浑身汗臭的最低层人玩弄,这些养尊处优的女子就心底发寒,愈发卖力的讨好这青年。

心头烦躁至极的青年甩开贴过来的几具柔软躯体,瞪大眼睛,如同一头即将噬人的猛豹,怒喝道:“我叫你滚!听到没有!?”

那妖艳女子被吓得面色苍白,连连倒退,跌倒在地上。

青年一把抄起桌上的酒杯,狠狠砸了过去,女子花容失色,尖叫一声,下意识的抱住了脑袋,并没有酒杯破碎的声音,也没有鲜血淋漓的一幕,一只修长手掌接住了那个酒杯。

从这里被清理出一个空旷地带开始,有心人就开始关注、琢磨那个青年,能够让背景神秘的龙游窟都如此客气的青年,究竟是什么身份?

所以在这一幕发生的时候,并没有人敢出声,或者想出声,连龙游窟方面都没人敢站出来,他们凑什么热闹?

很多人没想到,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有人直接出手了,一双双惊诧目光望向了那出出手之人,是何方豪侠如此有胆气?

“你们走吧。”

一对有力的手臂拉起倒在地上的妖艳女子,而后走向了那青年,将酒杯放在了桌子上,平静道:“有什么气就冲我来,拿一些女人出气,乔豹,你算什么东西?”

那些女子也非常人,心头有数,见状,皆是战战兢兢的退开。

这头醉醺醺的豹子清醒了许多,嘴唇颤抖,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野狐,出来。”

秦纪坐了下来,随着他的声音落下,旁边一个连灯光也罩不到的阴暗角落,走出了一个脚步摇晃的面色通红的阴柔青年。

秦纪冷笑:“一个个都长本事了,都会拿女人出气了。”

小野狐周术涨红着脸,一言不发。

气氛有些沉默,劲爆的音乐还是在疯狂炸响,满脸通红的小野狐终于是赤红着眼,猛地推了一把那个从小便叫老大的青年,力道之大,差点让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嘶哑吼道:“那你呢?你总教我们,人生有很多事,需要有魄力,有胆气,有毅力的放下,那你为什么自己不放下?秦纪!你他娘的就是个废物!”

秦纪沉默。

“放下?”

秦纪自语,他的轻微喃喃直接被爆炸的音乐淹没,但是那二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纪哥!我们回去好不好?”

乔豹一个箭步冲上来,抓着秦纪的肩膀哀求道。

“那个女人,伤你伤的还不够深么?”

乔豹痛苦摇头。

小野狐无力的靠在身后的奢华沙发上,惨笑。

秦纪注视着乔豹道:“还有二年,二年后,不管如何,我都会离开帝都。”

无需恩怨,不问情仇,只是一个四年之约。

秦纪搂着乔豹的肩膀,坐到小野狐旁边,二只手臂搭在二人肩上,轻声道:“兄弟,我说过,让她等我四年,她没做到,那就换我等她。”

小野狐紧紧攥着桌子上的酒杯,低沉道:“纪哥,就算等来了又如何?一个为了名利富贵就肯抛弃你的女人,为什么还要?”

乔豹跟着道:“纪哥,秦老爷子也不是常说,没有遗憾的人生,是失败的,你怎么就不能把这个当成一个遗憾,随风而去呢?”

秦纪笑容复杂。

“你们就不能让纪哥我,任性一次吗?”

秦纪用力的搂了搂二人的脖子,轻声道:“野豹,野狐,让我趁着年轻,最后疯狂一次吧,不计后果,不管结局,只当……”

“她就是一只刺猬,我予她柔软的怀抱,她予我鲜血淋漓的爱。”

秦纪松开手,站起,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小野狐原本赤红的双眸变得暗淡,他往阴暗处缩了缩身子,如同一只真正潜藏着的阴冷妖狐。

乔豹霍然起身,喊住了离去的秦纪。

乔豹冲上前,用力的熊抱了一下秦纪,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塞在秦纪手心里。

秦纪的身子明显僵硬了一下。

他轻轻摩挲着手上的东西,微微仰起头,鼻子发酸。

秦纪最后,还是一步步的离开了这里。

乔豹走了回去,拉起了缩在阴暗处的小野狐,伸出拳头,小野狐暗淡的眼眸中焕发出一阵光芒,也是伸出拳头,二只拳头在空中重重对碰。

“从小到大,都是纪哥在护着我们,我们也该为他做点什么了。”

乔豹轻声道。

“纵使到了最后,与天下人为敌,我周术也无怨。”

小野狐眼神坚定。

秦纪离开了游龙窟,穿过热闹的大街小巷,最后回到了那一片被称作王侯将相富贵区的四街地带,能在这一片拥有住宅的,都是有着不俗背景的。

秦纪一直攥着手上的东西,心不在焉,前面是一条小河,河上有一座古色古香的石拱桥。

过了桥,就是那座幽静宁致的府邸了,府邸的主人一直是个谜,四街地带的不乏有消息灵通的各类人士,但偏偏就是打听不出那座府邸究竟是何人,直到不久前来了一个陌生的青年才微微一愣。

按那个比较和善的青年自己所说,这间府邸的主人是他一个朋友,他只是借住在此,有人旁敲侧击想知道这个青年和他朋友的身份,但除了知晓这青年是来帝都读一个三流学院之外,一无所获。

对于一个三流学院的学子,这些非富即贵的人也失去了耐心,久而久之,也懒得过问什么了。

秦纪似有所觉察,微微抬头,望到了那个扶着栏杆的清丽女孩,如同一朵盛开的清雅莲花,不染人世尘埃。

白裙红衣的姑娘桥上婀娜。

见到秦纪回来,女孩小脸上有清甜的笑容浮现,快步的从桥上跑下,熟练的挽起秦纪的手臂。

“哥,明天就报道了,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秦琳笑道。

“好。”

秦纪收敛了内心的情绪,宠溺的摸了摸秦琳的小脑袋:“那你以后是住在学院里还是回这里?”

“学院吧。”

秦琳回了一句,而后开心的挽着秦纪往前走,笑道:“哥,我可是准备了好大一桌子菜,你都有一年多没尝过我的手艺了,看看有没有什么长进。”

秦纪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笑着点了点头。

回了府邸,秦琳忙上忙下,把张罗的十多个菜都端上了檀木古桌上,期间秦纪想要帮忙,被秦琳按着肩膀乖乖坐回了位置上。

看着那个端着盘子来回折腾的女孩,秦纪只能无奈一笑,没多久,微微有些气喘的女孩终于把最后一碗捧了上来。

“哥,快尝尝。”

被女孩亮晶晶的美眸盯着的秦纪只能拿起筷子一个个尝了过去,由衷的竖起了大拇指,女孩脸上的笑容分外灿烂。

“不过也太多了吧,我们二个怎么吃得完。”

秦纪放下筷子,满满一桌子的菜,别说一天,就算是一个礼拜都够呛。

“没事,小黑会解决的。”

秦琳笑颜如花。

秦纪一愣,旋即微微张嘴,错愕道:“你把小黑也带来了?”

有东西磨蹭声响起,秦纪微微抬起头,一个比脸盆还要大的蛇头出现在他面前,蛇信子在秦纪脸上吞吐。

秦纪没好气的拍开面前的蛇头,将凳子往后挪了挪,颇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那盘踞在房梁之上的庞然大物,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我的天,这家伙这一年来都吃了些什么?怎么这么大啊?”

秦纪无力的扶额。

水缸一样的粗的蛇躯,脸盆一样大的蛇头,黑色鳞片闪烁着异样的光泽,苍劲有力的躯体缓缓蠕动,房梁都不堪重负,发出了嘎吱作响的声音。

“小黑!谁让你爬到上面去的?要是把房梁压断,一个月都没饭吃!”

秦琳瞪着这名为小黑的漆黑色巨蟒。

小黑似乎有些委屈,赶忙从房梁上下来,直到此时,才能清楚的见到它那庞大的身躯究竟有多少恐怖,至少也是十五丈开外,饶是这房间如此宽阔,还是被它一圈圈的盘了个水泄不通。

秦纪偏头望着那个把蛇头探到自己肩头的巨蟒,摸着它的脑袋感慨道:“我记得十六年前我刚碰到的时候你只有手掌心这么大,一眨眼的功夫,你都能翻天了。”

小黑亲昵的拿脑袋拱了拱秦纪。

“好了,一边玩去,记住,别乱跑,要是把别人吓到,我可只能把你赶回去了。”

秦纪认真的敲了敲小黑的脑袋,后者缓缓缩了回去,而后从大门迅速游了出去,月光之下,映射出这足以让常人吓破胆的恐怖一幕。

秦琳在一旁解释道:“自从你走了之后,小黑就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后来爷爷不忍心,让我带着它去了万药谷,这一年来,小黑每天吃的天材地宝换成钱都能砸死一只百人军队了。”

秦纪轻轻点头,并不说话。

秦琳走到秦纪身后,纤柔玉指按摩着秦纪的太阳穴,轻声道:“哥,你真的不打算回家了吗?爷爷一直记挂着你,老祖宗也经常一个人坐在祠堂里,还有爹……”

没等秦琳说完,秦纪便是起身道:“我有点累了,先去休息了。”

秦琳咬着红唇望着那离去的背影,精致的小脸上满是忧伤。

山岳潜,上半国上得了档次的人都听说了一个消息,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庞然大物秦家,小少爷突然暴毙。

这个小少爷平日里并不出现在群众视线内,没有做过什么壮举,也没有任何纨绔绯闻,很普通,很正常,很多人甚至都对这个秦家小少爷的了解为零。

上半国六小洲,提起秦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勘称传奇的枭雄秦三刀,也就是秦家家主,秦雄,和商圣段双重并列双雄的巅峰人物。

外界对于秦雄的评价褒贬不一,有人骂他是不择手段的枭雄,只认钱不认人,心性凉薄,迟早会是一个祸害。

也有人觉得,这是周夏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可创造一个传承千年的古世家,流芳百世,终成传奇。

做人当为秦三刀。

这是东西北六洲脍炙人口的一句话。

除去秦雄,还有一个名声大噪的就是秦家大少爷,秦旬。

虎父无犬子,秦旬二十出头的年纪,已经掌握了秦家一半的资源,纵使放眼帝国年轻一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他于五年前的酆都战役一战成名,一人率领三百秦家卫,助酆都守军守城四十八小时,以五千人兵力抗衡一万五叛军,还数次率兵反打,将那些集结而成的反军打了个七零八落。

有胆有谋,背景显赫,种种荣耀加身,不知让多少美娇娘夜夜怀春,在那些胭脂花粉中就流传着一句。

嫁夫当嫁秦半日。

秦家一门二虎,震慑东西北六小洲。

有秦旬珠玉在前,那不声不响的秦家小少爷无疑就成了陪衬,无人在意。

所以当秦纪暴毙的消息传出来之后,许多人只是无谓的耸了耸肩,死了一个没啥出彩之处的秦纪有何关系?若是有朝一日秦旬出了事,那才是能够让这半壁江山地震的大事。

只是除了秦家真正的心腹外,无人知道,秦家除了一门二虎,还有一条幼龙正潜,当那年长三岁的大少爷还在小心翼翼的学习握刀之时,小少爷秦纪就已经提刀上马,跟着秦雄征战四方。

好多次秦家老祖宗都拿着拐杖狠抽秦三刀,就是心疼那回来之后的小家伙身上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口。

一个二位数年龄都没到的孩子,就已经开始了残酷血腥的沙场生活,秦三刀甚至在自己战斗结束后都还要冷眼相看还在和敌人拼死血战的小秦纪,不让其余人插手。

那是能让身经百战的秦家心腹都心惊胆战的厮杀,好几次都真正要了小少爷的命,他们每次都悬着一颗心,搞不好下一幕就是小少爷血溅沙场的一幕,旁边的秦三刀却是冷漠无比,就像是在看一个毫无关系的普通人一样。

所以小秦纪每一次出去,都是拿命在拼。

寄予了太大的厚望,所以才会有无比的失望。

常人不会知道,在三月前秦家小少爷毅然决然的离开秦家之后,秦三刀当着所有嫡系族人的面,取来族谱,重重的拿狼毫毛笔划掉了上面秦纪的名字,事后还以无比坚决的态度,写下了因病暴毙四字。

就算是老太爷亲自冲了上来,还是没能阻止的了秦三刀。

秦三刀捏断毛笔,把族谱狠狠丢在地上:“从今往后,我秦雄再也没有这个儿子!他的生死,于我秦家,毫不相干!谁若敢偷偷助他一分一毫,休怪我不念往日情分!”

整个秦家,噤若寒蝉。

敢和秦三刀叫板的三人,一个躺在了坟墓里,是秦纪的生母,一个久坐在祠堂里,如同雕塑,是老祖宗,最后一个便是那被气得晕过去的老太爷。

事后,据有心人统计,那一天的秦家大院,被砸坏了足足九位数的各式珍品,那些随便流传一样出去都能引起满城风雨的珍品,却是一堆堆的变成了碎片被仆人往外扔。

宁静幽雅府邸有一个小小的后山,占地不大,也就几亩,肥沃的草地上,有一只硕大无比的巨蟒盘踞在地,那苍劲有力的躯体上,竟然躺着一个人影。

青年明亮眼睛看着明月,脑海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了许久,从怀里掏出了乔豹给他的东西,高高举起,挡住了那轮皎洁的明月。

那是一块六边形的黑铁令牌,正面刻着一个秦子,反面则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红色火焰。

秦纪看了许久,最后轻轻把这块令牌放下,盖在眼前,没多久,眼角便有液体滑落,沾湿令牌,巨蟒蛇躯缓缓蠕动,一层层盘起,将青年包裹在内,似乎幼稚的想要去用自己冰冷的躯体去温暖这个青年。

这三月来,不乏有许多人想要暗中帮助一下这个离开秦家在外艰难闯荡的小家伙,但换来的都是秦三刀那冷漠的对待,甚至就连一些心腹都惨遭打骂,打入冷宫的不在少数,剥夺职位的更是不少,最雷霆震怒的一次,秦三刀将有着血缘关系的三弟亲手捆起,扔到了断臂崖一个礼拜,若不是老祖宗现身,估计再回来的人就是躺在担架上的了。

秦雄这一次,是铁了心要让秦纪死在外面。

老太爷秦正虎拿着拐杖冲到大厅里怒抽秦三刀的时候,咆哮道虎毒尚且不食子,我老秦家怎会出了你这么一个畜生!

秦三刀一言不发,最后把那打累气晕过去的老太爷背回了屋子。

三月内,秦纪身无分文,以一个毫无背景之人,横跨整个周夏王朝,渡重重险境,鬼门关走了不知几趟,终于到达了帝都。

今天乔豹交给秦纪的这块令牌,放在东西北六小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它的赫赫威名,是用血与火铸成的。

火色令下,尸骨不存。

这是一块可以调动整个秦家的可怕令牌,没人知道枝繁叶茂五小洲,甚至连恶洲也有影子的秦家究竟有多大的力量,也没人知晓秦家暗地里究竟隐藏着什么东西,但毋庸置疑。

拥有这块令牌者,可得东西北五洲。

因为它代表的就是秦雄!

见火色令,如见秦雄!

翌日。

府邸门前,走出了一男一女二人。

男的容貌普通,却显得很精神,一套黑色劲衣,身躯修长,嘴角含着淡淡的和煦笑容。

而女的就有点不得了了,乍一看还以为是画上仙子下凡了,明眸皓齿,娇躯婀娜,乖巧的挽着青年的手臂,一身青衫,愈发衬托出那晶莹如雪的肌肤,宛如一朵娇艳欲滴的清雅莲花。

或许因为男子的缘故算不上郎才女貌的郎才,但是却是一对极有朝气的男女。

二人漫步在帝都,欢声笑语,穿过九曲十弯的小巷、街道,从四街地带一路来到了帝都的学院区。

这占据了帝都四分之一土地的学院区,拥有着百余所学院,最为杰出的便是三足鼎立的一流学院:周夏学院、瀚海书院、问道学院。

剩下的便是十余所二流学院,以凤凰女子学院、风异学院和天龙学院为代表。

最后便是多如牛毛的三流和不入流学院了,但即便是这些三流和不入流的,放在帝都之外也是能够作为一等一的种子学院。

皇城之内汇聚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天之骄子,群英荟萃。

能够在帝都拔尖,就和站立在周夏的巅峰没啥区别。

秦纪和秦琳来到了凤凰女子学院,学院的入口有一座巨大雕塑,是一只展翅欲飞的七彩凤凰,栩栩如生。

如今正是报道日,放眼望去,都是莺莺燕燕一群,白花花的雪白大腿到处走动,能够入得了这二等学院的,姿色和家世都不会差到哪里。

顾名思义,这凤凰女子学院只收女子,所以被许多帝都纨绔称为男人的天堂。

秦纪带着清雅如莲,吸引了一大众目光的秦琳走进了凤凰女子学院,或许是因为秦琳太出色的缘故,所以看门的那个冷漠中年女子并没有像之前恶狠狠的拦截那些想要浑水摸鱼进入学院的登徒子一样去对付秦纪,可能在她看来,有如此优秀女孩相伴的秦纪,应该不屑去做纨绔弟子的轻佻行径。

所以不少躲在四周暗中观察的各方浪荡登徒子和纨绔见状都捶胸顿足,羡慕的眼珠子通红。

学院很大,秦纪和秦琳绕了半圈才找到秦琳手上报告单的班级所在,这一路上秦纪和秦琳都成了瞩目的焦点。

后者是因为那让大多数女孩都嫉妒的清纯容颜和傲人身材,而后者纯碎是诧异、疑问,一个普普通通,毫无过人之处的青年,怎么配得上这个白莲花一般的美丽女孩。

对此,秦纪除了在那漫天目光中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只能耸肩表示无奈,秦琳偷笑的同时也极为善解人意,紧紧握住了秦纪的大手,亲密的靠着他,用行动表示着一切,让许多人感慨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啧啧,不愧是凤凰女子学院,漂亮的姑娘还真多。”

秦纪由衷的感叹,这应该是流火王朝颜值最高的一所学院了吧。

一路走过去,尽是花枝招展,艳丽动人的各色女孩,一个二个也就罢了,这么一大群,足以让寻常男子看花眼睛,凤凰女子学院号称男人的天堂果然不是白叫的。

秦琳松开挽着秦纪的玉手,负在身后,撇嘴道:”既然有那么多的漂亮姑娘,哥你还不赶紧去给我多找二个嫂子?“

秦纪讪讪一笑。

”哼!“

秦琳躲过秦纪的手,转身做了个鬼脸,而后蹦蹦跳跳的往前面跑去,秦纪无奈,只能苦着脸追了上去。

终于,前面是一座富丽堂皇的教学楼,走廊里已经有许多漂亮女孩在走动,不时有几个教师模样的中年女子指导着秩序。

秦纪追上前面停步的女孩,轻柔女孩秀发,微微泛红的俏脸和娇俏的模样让的秦琳多了一分可爱,一分娇憨,从旁边那个不知道是怎么混进来的黄发青年走过去那差点掉出来的眼珠子就可见一斑。

”好了,自己上去吧,我就不去了,我一个大男人站在那一堆女孩子里面也怪难受的。“

秦纪笑道。

秦琳点头,微微偏着脑袋道:”哥,把你的传音石号码给我吧,放心,我不肯定不告诉任何人。“

秦纪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银白色的手掌大小的正方形石头,这叫传音石,里面有一块传音芯片。

这算是帝都的特色,在帝都的范围内,每隔一百里便有一个传音塔,这些花费了无数精力钱财的传音塔能够做到实时传音的作用,不过因为成本昂贵的关系,只在帝都推广,并未外传。

据说商圣一直在捣鼓这玩意,想要在整个周夏推广,不过光是一个帝都区域内的传音塔便差点掏空国库,想要全周夏覆盖,还早得很呢。

秦琳也拿出了一块粉红色的小巧传音石,二块传音石相互一摩擦,微微发亮,分别记录了各自的讯息。

说实话,自从走出家门之后,秦纪的这块新办的传音石就没有联系过任何亲近之人,就连野豹和野狐也不曾保存号码。

一是没必要,二是秦纪觉得,不想再给以前的朋友、亲人多添麻烦了,自己执着的东西,就让自己来解决吧。

顾忌到秦琳在帝都人生地不熟的,秦纪没办法,只能留了一个号码,他可不希望到时候这个从小宠溺的美丽女孩到时候如果出了事却连个联系的人都没。

”有事就给我传音,学校里好好照顾自己。“

秦纪捏了捏秦琳水嫩嫩的小脸。

“又把我当小孩。”

秦琳微微撇嘴。

秦纪顺势把女孩搂进了怀中,紧紧搂紧,秦琳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俏脸微红。

秦纪把脸埋在女孩清香的秀发之中,贴着她的晶莹耳垂轻声道:“小丫头,帝都可不比东西北,这里是天子脚下,龙蛇混杂,有事千万别瞒着哥,哥虽然已经走出了秦家,但依旧还是你哥,你是我妹子,除了我,没人能欺负你,就算天塌了,也有哥在。”

小柳儿眼眶泛红,柔顺应了一声。

“走吧。”

秦纪松开秦琳,最后揉了揉秦琳的小脑袋,秦琳走向了前方的教学楼,在楼梯口朝秦纪挥了挥手,最后走上楼梯,消失不见。

秦纪一直注视着秦琳,直到她的身形消失方才转身,他望着手上的银白色传音石,犹豫了一下,边往后走便拨了一个号码。

接听传音石的是一个极其妩媚、充斥着诱惑力的魅惑声音,软软酥酥的,似乎能把人的骨头都软掉:“你这没良心的小家伙终于记得来联系姐姐了?这半年过去了,你倒是敢一次都不联系我,怎么,怕姐姐我问你还那二百万?”

秦纪苦笑一声,旋即正容道:“黑凤凰,有件事拜托你一下,我有个朋友如今在凤凰女子学院读书,想托你照顾一下。”

“哟哟哟,凤凰女子学院?敢情你的这个朋友还是个姑娘啊,老实交代,是不是你养在外面的金丝雀?好小子,长本事了啊。”

传音石里面的声音多了一分戏谑。

不待秦纪说什么,传音石那边的女子似乎伸了个懒腰,声音变得愈发慵懒诱人起来:“好吧好吧,谁让姐姐我心软呢,多的不敢说,但至少你这只小金丝雀在学院内还是可以安然无恙的,好歹姐姐我也曾经是凤凰女子学院走出去的,照顾学妹这点小事害死不成问题的。”

“恩,多谢了,下次见面请你喝酒。”

秦纪笑道。

“好啊,那姐姐可要多灌你一点,最好能让你酒后乱性。”

传音石的笑声蛊人心魄,秦纪一想到那只如妖精般的黑色凤凰就忍不住心底冒出一股邪火,他赶忙挂掉传音石,无奈长吐一口气。

这哪里是凤凰,明明是只妖精。

一间古色古香的奢华檀木房间内,笼着黑色薄纱的床榻上,一道曼妙身影翻了个身,坐了起来,一件黑色高贵诱惑睡裙下包裹着一具浑然天成的妖媚娇躯,裸露的光洁后背之上,有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黑色凤凰,她就如同一只掉入凡间的妖精,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魅人的气息。

“凤凰女子学院……”

黑凤凰放下手中传音石,起身走到了落地窗前面,凝视着帝都方向,那张倾国倾城的妖媚俏脸上,浮现了一抹复杂之色。

“帝都……这小家伙终于是到了。”

她喃喃自语,明亮美眸中似乎倒映出了秦纪那张普通的脸庞。

“猛龙过江,帝都要不太平咯。”

第三章 我想你了

秦纪离开了凤凰女子学院,看了一眼高挂当头的烈日,估摸了一下时间,自己应该也差不多该去流火学院报道了。

提起流火学院,可能就算是帝都本地人都不知晓这个学院,但提起流火学院旁边的天龙学院,那可是如雷贯耳。

相对于其他学院动辄百年历史而言,天龙学院这创办了只有三十余年的学院实在算不了什么,但是就是这么一所学院,在近些年突然跻身了二流学院,还和凤凰女子学院、风异学院一起扛起了二流学院的大鼎。

十年前,帝国大将军吕尚卸甲还乡,后进入了天龙学院成为了副校长,一时躁动四方,五年前,宰相大人也是退任,挂上了天龙学院名誉导师的名头,这所本来只有三流的天龙学院,一下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连带着本来只有几亩地的学区,一下子翻了数十倍。

慕名而来的将相子弟多如牛毛,师资雄厚,学员众多,天龙学院的崛起势不可挡。

流火学院曾经就是天龙学院的邻校,后来天龙学院一飞冲天,流火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平仄仄。

半个时辰后,秦纪终于来到了流火学院的门口,很普通的学院,大门口竖着一块青石碑,碑上刻着流火学院四字,门口看门的大爷躺在一个摇椅上,随意的哼着小曲。

秦纪并未直接进入,而是往旁边走了百余米,道路二旁的树木逐渐稀疏,下一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辽阔的绿茵地,远处矗立着许多建筑,隐隐还能见到许多小黑点。

正是翻新还扩张了数十倍的天龙学院。

秦纪沉默了一下,遥望一眼后便回到了流火,他走进了学院,躺在摇椅上的大爷只是瞥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懒散的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继续眯着眼。

流火学院并不大,和凤凰女子学院那动辄就几十亩的学院区比起来,着实有些寒碜,秦纪很容易就找到了自己该去的地方。

人阶二班。

虽然来这学院的有很多无法无天的少爷小姐,但是面对这一周一次的必修日,还是没几个有胆气敢逃课的,谁也不想在自己档案上被狠狠记一笔,特别是班导师还是一个娇滴滴的漂亮大美女。

“咳咳!”

一身职业套装的红发妩媚女子快步走进教室,用力敲了敲讲台,目光扫视下面一张张脸庞,确定没有人趴着睡觉后方才满意点了点头,清嗓子道:“大家都先停一停,今天替大家介绍个新同学,来自山水洲,大家欢迎!”

门口站着的青年含笑走进。

“嘁。

“不怎样么。”

“啪啪……”

稀疏的敷衍掌声夹杂着一道道低声细语,许多人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失去了兴致。

相貌平平,衣着普通,灵力气息微弱,一无是处。

红发女子对此习以为常。

“小同学,介绍下自己吧。”

红发女子笑着道。

“大家好,在下秦泷,来自山水洲,希望接下来的日子能和大家成为朋友。”

青年微微一笑,面朝众人,清澈目光从第一排开始逐渐往后移,在一张张陌生的脸庞上扫视,将教室内的一切收入眼中。

见微知著是一个出色潜伏者的基本功,而秦纪恰巧就是潜伏者中最顶尖的一人。

这短短几秒中,他能得知很多,就比如坐在第一排的那个雀斑女子,她脖子上挂着的那块明黄色龙雀石,外表很像珍贵的龙凤石,但价值却天差地别,没有会喜欢戴这种相似度极高的赝品,如果不是她眼拙被人忽悠了,那就是她是一个爱慕虚荣之人。

例如那坐在最后一排吊儿郎当的几人,衣着光鲜,模样轻佻,基本就是刺头无疑了。

又例如坐在窗台,至始至终都在凝目看着窗外的紫袍青年,他虽然目不斜视,但是他的感知却异常敏锐,班内一举一动尽收耳底,并且,秦纪没有在他身上觉察到灵力气息,却感受到了浓郁的剑意,在加上他那手指上的厚厚老茧,他应该是一名极其稀少的纯剑修者。

一想到纯剑修,秦纪便忍不住想起了那个终日黑袍遮身,藏于黑暗中的家伙了,那个剑道天赋比何清还要强上不少却从来只手握匕首,潜藏阴影。

他说他的家在岚林域,作为东西北五小洲的霸主,秦纪当然知晓紧邻的岚林域里面有什么玩意。

“秦立?秦同学!”

有诧异喊声惊醒了秦纪,他从回忆中缓过神来,看向了旁边的红衣导师,后者的身材的确火辣,非那些青涩女子可比,丰满成熟,动人无比。

“想什么呢,赶紧坐位置上去吧。”

红衣导师指了指教室里的唯一一个空位,那是坐在最前面的一个空位,旁边的是一个温婉女子。

“谢谢黄导师。”

秦纪礼貌点头,走向了那座位,红衣导师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小家伙倒是比较听话,比较有礼貌的。

秦纪站在座位前,刚欲坐下,却意外发现周围有一双双异样目光盯着他。

温婉女子抬头瞥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秦纪不是傻子,他从周围那些目光中,看见了嗤笑,看见了意外,也看见了幸灾乐祸。

这个座位,坐不得吗?

秦纪环顾四周,教室内并没有其他座位,他刚想开口问一问导师,红衣女子已经夹着桌子上的文件急匆匆离开了,秦纪犹豫一下,还是坐下了。

随着秦纪的落座,周围的气氛变得古怪了许多。

温婉女子头也不抬,淡淡道:“你能打吗?”

“恩?”

秦纪疑惑发声。

温婉女子嘴角微扯,道:“没什么,就问问。”

秦纪眉头微皱,他的肩膀在此刻被人拍了拍,他转过头,有劲风带着呼啸之声响起,瞳孔之中是飞速放大的粗大铁棍,有一些女子惊叫声随之响起,下一瞬恐怕就是血浆爆裂的场景了。

粗大铁棍在离秦纪脸庞还剩一指距离停下了,后者面色平静,并无寻常人本能的慌张和惊惶,面不改色。

拿着铁棍的青年轻咦一声,似乎是惊讶秦纪的不动如山,他扛着铁棍,咧嘴一笑,道:“小兄弟,开个玩笑,别介意哈。”

秦纪凝目看着眼前的青年,秦纪记得他,这是坐在最后面刺头那一群里面的。

“有点名堂。”

温婉女子单手托着脑袋,侧目看着旁边那普通的青年,她有点兴趣了。

一般人在遇到这种突发情况下,会这么平静吗?

青年笑容灿烂,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徐穆,新同学,我得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个位置从半年前开学起就是空着的,曾经有三个人坐在这里,二个被打断骨头转班了,另外一个直接退学了。”

秦纪沉默,他想了一会,偏过头,看向了最后一排那唯一一个模样儒雅,像是书生的男子,他在那一群刺头中显得格格不入,但是从旁边那些刺头对此恭维的表情来看,此人在他们其中的地位很高。

当然了,他的实力也是班里唯一一个能和那窗边的紫袍剑修青年相提并论的。

儒雅书生似乎是觉察到秦纪的目光,抬起头对视了一眼,无波无澜。

秦纪缓缓起身,沉声道:“我可以让开,但是我需要一个座位,你……”

还不等秦纪说完,青年便是猛地一脚踹出,秦纪撞翻了身后的桌椅跌倒在地上。

“哎哟。”

青年小跑到温婉女子前面,把她面前被秦纪连带撞歪的桌子重新摆正,腆着脸赔罪道:“嫂子,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温婉女子言简意赅:“滚。”

徐穆不以为意,他转身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秦纪,挑眉讥笑道:“我还以为来了个能看的角色,原来也只是装大尾巴狼。”

原本期望着好一番打斗的人群失望透顶。

虽然徐穆的实力确实不低,但也不至于一脚就踹倒吧,况且前者还没动用灵力,这个新来的,弱的有些离谱啊。

秦纪从地上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衣袖,平静的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没有怒气,没有脾气,也没有一言一语。

徐穆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秦纪,而后一把伸手抓住了后者的领子将之提起,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小子,我可不管你有没有位置坐,反正我嫂子边上这个位置,只要我大哥不开口,天王老子也坐不得,你……听懂了吗?”

秦纪很平静的注视着徐穆,不知为何,徐穆总觉得对上这双眼睛有些不自在的感觉,他一把推开身前的秦纪,淡漠道:“第一次,小作警告,若有下次,那就只能祝你好运。”

儒雅青年缓缓起身,朝教室后门离去。

徐穆吹着口哨,朝后座那些狐朋狗友打了个招呼,一群人嘻嘻哈哈的跟了上去。

秦纪俯身收拾着被撞翻的桌椅,班内的人三三二二的下课,偶尔有几人瞥一眼正蹲在地上收拾东西的秦纪也不屑一顾。

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敢不敢打是一回事,秦纪的行为让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看戏家伙十分不耻。

开学的时候坐这里的那个家伙是一个登堂中期的家伙,虽然也知道根本打不过大成的徐穆,但是人家至少也知道丢脸,也有火气,也有年轻人该有的血性,就算知道打不过也脑袋一热就干了。

第二个的那家伙虽然识趣很多,但至少也有怒气,虽然最后还是因为言语上的不忿被徐穆打断了骨头。

至于第三个不信邪,和徐穆打了个四六开,虽然处于下风但不至于落败,只不过他打完那一次之后第二天再没来上学,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也无人能知了。

像秦纪这样不声不响,只会默默忍受的,还是头一个。

怂人。

秦纪看了一眼后门已经离去的徐穆等人,低头捡起最后一本课本,心无波澜。

秦纪把手上的课本放回桌子内,还坐在一旁没有离去的温婉女子往后靠在椅子上,修长大腿架在一起,双手抱胸,轻瞥秦纪,淡淡道:“流火学院的最低录取线是登堂境界,你应该没有登堂吧?”

帝都不比其余地方,就算是一所三流学院,录取线也远远高过很多郡级一流学院。

“以炼金术进来的。”

秦纪轻轻回了一句。

温婉女子随意点头,秦纪已经把桌椅摆成原先模样。

当今天下,灵修为尊,也不乏有剑修、符箓之类的旁支,而炼金术一脉,因多年未出巅峰人物,已有微末之态,只是比体修好上一些。

温婉女子饶有兴致的看着站着不动的秦纪,道:“整个教室已经没有其他座位了,你想怎么办?”

秦纪没有说话,温婉女子接着说道:“要不我给你出二个主意吧,第一个,去找李楠导师,她如果出面,徐穆就算再刺头也得给她一个面子。”

温婉女子顿了顿,道:“第二个,你可以去找徐穆打一架,打赢他就行了,朱徒从来不会管这些破事,关于这个位置杂七杂八的事情都是徐穆这个蠢货自己折腾出来的,你要是能把他给收拾了,我说不定还得感激你。”

“怎么样?你选哪个?”

温婉女子柳眉一挑,好奇的看着秦纪。

秦纪注视着温婉女子,后者的容貌虽然算不上出彩,但也差不到哪里去,如果说满分是一百分的话,她至少也是八十分,加上那股子温婉如水的气质应该还能多算七八分。

可是,她的行为和语气,似乎和这气质不太相符。

“你好像觉得我能打得过那人?”

秦纪嘴角一扯。

温婉女子摊手道:“我不觉得啊。”

温婉女子紧盯着秦纪的双眸又认真道:“可我相信一个能在徐穆突然袭击下的本能是面不改色,毫无慌张的人,会是一个废柴。”

秦纪点了点头:“让你失望了,我的确就是。”

温婉女子微微瞪眼,秦纪已经走向讲台,讲台旁有一张断脚的破旧桌椅,他搬起桌椅,朝后面无人问津的角落走去,那里摆放着一个垃圾桶,虽然无明显异味,但从周围那空荡的范围便可瞧出没有人会喜欢那里。

秦纪把桌椅搬到了最后面的地方。

温婉女子无谓的耸了耸肩,笑声莫名,她伸了伸懒腰,胸前的的饱满弧度惊艳,女子而后站起身,径直朝门外而去,丝毫不拖泥带水。

她对这个骨头都是软的家伙,再无半分兴趣。

秦纪看了看空荡荡的教室,长吸一口气徐徐吐出。

脸面?血性?还是年轻人的桀骜不驯?

世俗道,功名桥,年少难免走一遭。

在三个月前,他孤身一人,踩出东西北的边界时,往日那个轻佻随意的龙刀秦纪就消失了。

现在剩下的,就只有锐芒尽失,藏锋刀鞘的秦泷了。

“秦纪透过窗户,望向北边的那一片和流火学院截然不同的高耸建筑,眉目异常温柔。

“我的小红狸阿,我来了。”

“我知道你应该不想我,可是没关系,我想你了。”

第四章 褚晓晓

秦纪收拾完东西,往宿舍走去。

流火学院的学生宿舍并不烂,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能够来到帝都读书的,就算是三流学院,也皆是不俗背景或家庭,对他们来言,在学院周围的客栈、小院租或买一个栖身之处并不会太心疼。

所以秦纪眼前这二栋规模不小,但却只有零星灯火亮着的男女宿舍,也被某些人称为贫民窟。

秦纪走进宿舍,按照指示牌往三楼走,穿过那些空荡荡的房间,停在一间房门紧闭的房间前,门上挂着人阶二班的牌子。

站在门口的秦纪闻到了一丝淡淡的焦味。

秦纪轻轻推开房门。

屋子里细小火光闪烁,一个瘦弱背影听到推门声,手忙脚乱的拿水浇灭火焰,拿布盖住桌上的小炉,慌张转身摆手道:“不不,导师,我再也不敢在宿舍炼药了,我保证,这绝对是最后……”

瘦弱青年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样年轻的脸庞,微微一愣。

“哎哟,我的天哪。”

青年松了口气,道:“秦泷,你真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导师来了呢。”

秦纪也是一愣,笑道:“你认识我?”

瘦弱青年抹去桌子上的水迹和灰烬,笑道:“你白天不是在课堂上介绍过自己了吗?”

瘦弱青年拿毛巾擦了擦自己的手,走上前伸出手掌:“我姓杜,杜大器。”

秦纪伸手一握,看了看四周,有八张铺子,七张整洁干净,显然常年无人居住,都积灰不少,而杜大器便住在桌子左手边的下铺。

何清走到右手边的下铺坐下,将包袱放在一边,杜大器收拾着桌上的一切,那是一个小型炼丹炉,只有脸盆大小,适合一些新手或初阶学徒使用,这种炼丹炉造价便宜,但效果也差,甚至连中阶炼金的程度都难以承受。

杜大器掀开盖子看了一眼里面已经焦黑的一团药材,有些心疼,见到秦纪的目光,解释道:“宿舍一般很少有人来,这整条走廊也就住了十几个人,我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在这里练练手。”

秦纪微微点头。

杜大器放下盖子,坐在秦纪对面,笑道:“现在的人都喜欢住在外面,图个清静方便,一个月万儿八千的金币也不心疼,再加上自从贫民窟的名声传开后,就更没人会住在宿舍了,所以对我们来说,原本应该拥挤的宿舍,反倒成了免费的清静住处。”

秦纪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年轻人的虚荣爱慕使得原本正常的一件事被一个虚无标签随波逐流后变成了掉价丢份,标榜自身。

谁不是从那一步走过来的。

这杜大器在班内太不显眼,所以秦纪在白天也并未多关注他,一扫而过,并无什么印象。

杜大器从枕头底下摸摸索索,掏出了一个有些发皱的盒子,里面还有一些手指粗细的卷烟,他起身客气的递过一只,秦纪接过后一瞥,档次不高不低,是周夏洲这边流传极广的黑钻石,一包在五十金币左右,不过看这受潮的样子,估摸着怎么也得放了一二个月了。

秦纪并未在意,叼在嘴里,杜大器取过火柴,笑呵呵的给秦纪点上,而后才点燃自己那根,不过他显然没有什么经验,轻呛一下,吐出白烟。

吐出一大口烟雾,秦纪的脸庞在烟雾内缭绕。

穷苦人家的孩子因为吃够了苦,所以比同龄人更早懂人情世故,这杜大器显然就是很经典的例子,他自己并不抽卷烟,这一包也是咬咬牙买下来平日里偶尔用得上的时候便会递出去一只。

在这周夏帝都,三六九等,分的很清楚。

杜大器象征性的抽了一口便停下,手指夹着燃烧的卷烟,问道:“对了,秦泷,你班上的事情解决了吗?”

秦纪轻缓点头。

杜大器叹气道:“你也是运气不好,这李楠导师也是,也不跟你说清楚,其实这个班你坐哪都行,唯独褚晓晓那里你不能坐。”

秦纪靠在墙壁上,缩着身子道:“愿闻其详。”

杜大器开口道:“你应该看到最后一排的那个穿白衫的吧?就是被很多人围着的那个,他叫朱徒,所有的事情都是从起的,朱徒和你一样,也是插班的,只不过他比你早来了三个月,听说这家伙之前是从风异学院转学过来的。”

“从顶尖的二流学院转学到这三流学院?”

秦纪叼着卷烟,神色一动:“是因为那褚晓晓?”

杜大器点头道:“没错,朱徒就是因为褚晓晓才来的流火,来的时候,都惊动了副校长,他的实力现在应该是人阶学子里面最拔尖的一筹,班内唯一能和他有所抗衡的,就是姜经亘了。”

看来白天看见的那个紫袍剑修,应该就是姜经亘了。

杜大器继续道:“朱徒性子清傲,刚来的时候把班里还有年纪里的一些刺头都狠狠修理了一顿,之后就没有了动静,徐穆,就是那个打你的家伙,在朱徒没有来之前是班里的一霸,被朱徒修理一顿后不知怎么回事,开始追随起朱徒,想尽办法献殷勤,带着班里剩下的刺头奉他做老大,朱徒没有应下,但也不抗拒。”

听完杜大器的话,秦纪把白天的脉络理顺,心头有数了。

为了出风头,献殷勤,所以秦纪遭到了一场无妄之灾。

“多谢告知。”

秦纪和善笑道。

杜大器摆手,把手上燃烧到一半的烟按到炉子低下拧灭:“没事,以后就是同学了,还是室友,不用那么客气,秦泷,你刚到,有什么学校、学业上问题可以来找我,我呆的时间久了,也算知道一些。”

秦纪淡笑点头,旋即从床榻上起身,走到炉子前,轻敲这脸盆大小的炉子,打开盖子轻嗅,杜大器微微睁大眼看着秦纪。

“这是初阶炼金中的凝灵丹吧?”

秦纪捏起一把炉内焦黑的焦灰,笑道:“不是你自身的原因,是这丹炉品质太差,虽说炼制初阶炼金没问题,但是凝灵丹几乎快接近中阶,这丹炉不行,失败率会很大,回头你去系里用正常炉子多练几次,基本能成功。”

杜大器眼睛越来越亮。

“对哦。”

杜大器搓着手,道:“我还一直在琢磨,为什么老是炼制失败,秦泷,你这一说让我如梦初醒啊。”

杜大器显得有些激动:“我倒是犯傻了,你身上没有什么灵力,那能进这学院,想必是炼金术,流火学院的标准是中阶学徒,你肯定已是中阶了。”

秦纪笑而不语。

提起炼金术,杜大器显得精神焕发,道:“我离中阶也只差临门一脚了,导师说我只有勤加练习,很快就能跨入中阶的。”

秦纪笑着点头。

他的炼金术其实算不上太好,但架不住身边有一个炼金宗师级别的小怪物,整整四年看着那家伙捣鼓,就算是个傻子也会炼金了。

经年累月的积累下,秦纪也耳濡目染了一些,按他自己估摸着,怎么也得有个初阶大师的水平吧。

一想起这个,秦纪就有点气得慌。

凭什么何清那家伙跟自己学刀,四年就能学个七八成去,自己跟他学炼金术,才学到个皮毛,三二成撑死了。

当然了,自己的懒散应该也有点问题。

但更大的问题肯定是那家伙没有倾力教自己,对,就是这样,秦纪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就算是那小子在眼前,他也敢这么理直气壮,难不成他还敢有什么脾气?

杜大器显得很是开心,遇到一个同伴室友,还是炼金术的同道中人,和秦纪絮絮叨叨念叨了很多,秦纪也从他口中了解到了不少流火学院和班级内的人与事,直到深夜,困意来袭后,杜大器才沉沉睡去。

秦纪从包袱内取出传音石,石头微微发亮,中间的光屏上,有细微文字浮现。

是秦琳二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哥!睡了吗?”

秦纪想了一下,回复了个没有。

仅仅过了半分钟,传音石便震动起来,秦纪看了一眼那熟睡的杜大器,屈指轻弹,一股浓郁灵力包裹了四周,隔绝了声音,旋即接起了传音石。

“哥。”

秦琳甜甜的喊了一声。

秦纪无奈道:“都大晚上了,还不睡。”

“你不也没睡么?”

秦琳撇嘴道。

秦纪微微耸肩,旋即问道:“怎么样,在学院里过的还好吧?”

秦琳回答道:“很不错啊,学院里的都是大姑娘,一个个漂亮的紧,学院的导师很都挺好的,对了,哥,你知道吗,我今天碰上了好几个导师来找我了,还有年级主任,我还以为是大伯安排的,大伯说不知道这件事。”

秦纪心头了然。

想必是那黑凤凰点头发话的缘故了。

秦琳轻软的声音不断传来,说着白天发生的事情,聊着自己看见的人,很快就一个时辰过去了。

就在秦纪都有些扛不住的时候,传音石里传来了另外一个轻灵声音:“快快快,大家都熄灯了,导师要来了。”

声音越来越近。

“琳琳小同学,快把传音石藏起来,小心被收掉!”

轻灵的声音响起。

“别嘛,晓秀姐,再等我一会。”

秦琳撒娇。

又是一道软糯声音想起:“秦琳,跟谁打呢?小男友?”

第四道动听声音响起:“快快快,抢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没有!那是我哥……别抢!”

传音石有响起秦琳的惊呼,随机便是嘻嘻哈哈的莺声燕语,吵闹一片。

“喂?是秦琳的小男友吗?”

轻灵声音传了过来。

秦纪无奈答道:“初次认识,你好,我叫秦泷。”

“晓秀!还我还我!”

“不还!”

“水儿,快拖住秦琳!”

软糯声音抢过传音石,笑嘻嘻道:“秦泷是吧?长得帅不帅?帅的话就上学院来,姐姐给你介绍漂亮的大女孩子。”

动听女声在一旁娇笑道:“是的是的,不管你想要胸大的,屁股大的,我们这都有的是,实在不行,你看咱姐妹几个哪个顺眼你就带走那个,管吃管喝就行。”

秦纪摸了摸鼻子。

好嘛。

堂堂恶洲龙刀,有朝一日竟然被一群小女孩调戏了。

“哥!”

一阵欢声笑语的打闹声后,显得有些气喘的秦琳夺回了传音石:“先挂了,回头再给你打!”

传音石戛然而止,光芒散去。

秦纪收起传音石,忍不住笑了笑。

年轻,真好啊。

经常和那些城府深沉,心怀鬼胎的人精打交道,秦纪都快忘了自己也是一个正值青春年少的青年了。

常年紧绷精神的青年如今身在陌生学院,没有困扰,终于是难得的卸下了防备,枕在手臂沉沉睡去。

一夜酣睡。

当杜大器轻手轻脚的起身下床的时候,熟睡中的何清也醒觉,再小的动静对他来说都如雷声,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

捡到秦纪也醒来,杜大器也不再蹑手蹑脚,大大方方的穿鞋穿衣,二人洗刷后结伴而行,走向教室。

因为住得近的缘故,他们算是最早到教室的一批,到了教室里后,杜大器显得沉默了许多,说话生意也变轻了不少,看见秦纪搬到角落的垃圾桶边上后,他连忙道:“秦泷,你可以坐到我边上来,我这里没有人。”

“是吗?那挺好”

秦纪点头应下,将桌子里的东西收拾到了杜大器边上,二人随意交谈着,屋子里陆续有人进来,只不过这些人或是熟络或是客气的打着招呼,这角落里的二人却无人问津。

杜大器早就习以为常。

令秦纪有些意外的是,那个看上去家境不错的温婉女子,竟然只是比他们迟了几分钟而已便到了教室。

温婉女子只是瞥了一眼那缩在角落里的二人便收回目光。

“学校里对修炼没有强制要求,上过早课点名后就可以去各自活动,大家伙一般都去各自系里,秦泷,回头我带你去炼金系报道吧。”

杜大器压低声音,轻声道。

秦纪微笑点头。

教室里逐渐热闹起来。

低头翻看着手上学院手册的何清手臂被人轻轻一撞,他偏过头,杜大器悄悄指了指门口。

有四人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的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徐穆。

“啧啧。”

徐穆朝着前排的一个青年摆手道:“老刘,早啊。”

徐穆走过第一排,手掌搭在第二排俏丽女子面前,笑嘻嘻道:“小雀儿,今天穿的特别美啊。”

俏丽女子抬头淡淡一笑便再度低头。

徐穆吹着口哨,往教室最后排走。

“哎,穆子。”

徐穆边上的青年撞了撞他肩膀,向着教室角落里的二人古怪笑道。

徐穆停步,而后往着角落走去,笑呵呵道:“哟,这不是我们的炼药大师杜小器吗?”

杜大器抓着手上课本的手紧了许多,抬头露出一个比较难看的笑容,道:“徐穆,早上好。”

“嗯。”

徐穆随意点头,望向他边上的秦纪,上下打量着穿着平凡的秦纪,咧嘴笑道:“果然是物以类聚啊,这才一晚上就凑到一起了,废药大师配上没胆小子,绝配啊。”

徐穆身边的三人皆是哈哈大笑。

杜大器低着头,眼角小心瞅着边上秦纪的反应,令他心安的是,后者并无什么表情,波澜不动。

班里的人已经到了大半,此时目光都望向这里,当然了,大多数都是抱着看乐子的心态,上学读书对很多人来说只是顺带的,主要为了消磨时间,打发家人。

令他们觉得无趣的是,早就如此的杜大器已经是习惯了,但那新来的,就真的跟块木头一样,任打任骂,一点反应也没。

和庙里供的菩萨一样。

徐穆手掌按在秦纪桌子上,微微眯眼,沉声道:“小鬼,跟你说话呢,听到了吗?”

秦纪抬头,直视着徐穆的眼睛。

徐穆很不喜欢秦纪的这种眼神,看什么都平淡如水,他眉头微微皱起,但下一刻便松开,哈哈大笑道:“木头人,有点意思。”

徐穆抬起手,大笑着离开。

一直紧绷心弦的杜大器终于松了口气。

只不过下一刻,他身子便被人猛地一推,往一旁栽去,同时还有低沉爆炸声回荡。

有木屑擦着杜大器的脸颊而过,留下一道细微血痕。

杜大器惊色偏头,秦纪面前的桌子炸开了一个大洞,有一块手掌大小的木块插在了边上的墙壁上,可见爆炸力道之大。

首当其冲的秦纪此刻还保持着先前偏头的姿势,若不是这一偏头,那块插在墙壁上的木块,就应该插在他脸上了。

站在不远处的徐穆指着倒在地上的杜大器和秦纪捧腹大笑。

班级众人见怪不怪。

“秦泷!”

杜大器连忙起身,道:“没事吧?”

秦纪低头看着那已经四分五裂的桌子,喃喃道:“这桌子都没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桌子!”

杜大器心有余悸,忍不住回头怒视着徐穆:“徐穆!你太过分了!”

徐穆也微微偏着头,眼神危险:“嗯?怎么了,我亲爱的杜小器同学,你有什么意见吗?”

“我……”

杜大器神色一滞,喉咙里的话还是被咽了下去,低头不语。

徐穆满意点头。

“秦泷……”

杜大器轻声道:“算了算了,人没事就行。”

秦纪在此刻转过头,看向杜大器,神色出奇的认真,道:“大器啊,我跟你说,我有一个朋友,他一直都信奉一个道理,不把别人当傻子,他信奉这个原则四年,很多时候都是这份谨慎救了他,可是他突然有一天来问我。”

杜大器愣愣的站在那里。

秦纪也慢慢起身,继续道:“他说,他敬畏比他年龄大的人,因为年龄大,代表经历的多,他也敬畏实力比他强的,因为比他强的,肯定在某些方面过人之处,可是为什么这世界上,明明很多人实力比常人强,脑子却比别人蠢很多,喜欢俯视比他弱的人,喜欢干些幼稚的嘲讽,喜欢废话连天,问题就在这里,这样的人为什么能活那么久?还能有那么高的修为?”

秦纪的声音不怎么响,但随着班里的逐渐安静,却清晰可闻。

徐穆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

秦纪平缓的道:“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后来我边上的另外一个朋友说了,可能实力弱的那个人,用尽心思,手段齐出,斗智斗勇才换来一重灵力,可实力高的那个人,随随便便吃颗药草就行了。”

坐在教室最后面,至始至终古井无波的儒雅青年缓缓抬起头。

窗户边上的紫袍青年也望向了那个起身的青年。

杜大器咽了口唾沫。

秦纪拍了拍杜大器的肩膀,捡起地上的二本书:“所以吧,这件事就告诉我们,一头猪,就算吃尽了资源,穿上金衣,可它本质上还是头猪,遇见一个瘦弱的普通人,也许会被它拱到,但遇上一个正常人,它就会被活剥,不管它是三百斤重,还是一千斤重。”

徐穆紧紧盯着那个不知所云的新生,眼神暗沉。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青年对着那瘦弱青年轻声道:“大器,不好意思,不能和你做同桌了,我得换个位置。”

杜大器喉咙滚动,艰难的吐出一个字:“好……”

青年头也不回,捧着手上的书,来到了前排,站在昨天的位置旁,望着那个有些错愕的温婉女子,平静道:“褚晓晓,对吧?”

褚晓晓精致小脸上有着意外,微微点头。

青年将手上书本放在桌子上,淡笑道:“这里是没人的,我能坐吧?”

褚晓晓突然展颜一笑,笑容动人:“欢迎你,我的新同桌。”

原本就安静的教室显得更为寂静。

杜大器第三次咽下口中唾沫,用力的转动僵硬的脑袋,看向后方,那青年脸上已经攀上了一抹狞色,抄起靠墙而立的粗大铁棍,大跨步走向前排已经坐下的青年,戾气丛生。

“小鬼!”

徐穆厉喝一声。

秦纪转头。

这一次,夹杂着呼风之声的铁棍,毫不收手,重重甩下。

(来嘛,有书友问我你丫的为什么老是一更,我就委屈的很,咱这虽然有时候是一章二千三千,但大部分都是五千六千甚至过万一章的好嘛,懒得分章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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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剑体

劲风扑面而来,刮得脸颊发疼。

结结实实,使尽全力的一棍。

“秦泷!”

杜大器面色惨白。

这一棍下去,还不得脑浆都爆出?

这徐穆行事,怎可以如此放肆嚣狂,不计后果?

秦纪眼中映出的是徐穆那张狞色的脸庞和放大的铁棍,他的神色依旧平淡,只不过漆黑瞳孔深处,却有极端锐利的一点寒芒飞速凝聚,周身极淡的剑意凝而不发。

铁棍并没有像上一次一样减速。

秦纪闻到了棍子上的铁锈味,班内终于有惊呼和尖叫声响起。

“彭……”

低沉的撞击声响起。

秦纪的脑袋并没有被一棍子打飞,有一只芊芊玉手握住了那根重重甩下的铁棍,遭受阻拦的徐穆瞧得那在意料之外出手的温婉女子,心头一抖,下意识的松开棍子,失去掌控的铁棍掉落在地上,铿锵作响。

“晓晓!”

坐在后面的儒雅青年震怒起身。

“嫂……嫂子!”

知晓自己犯下大错的徐穆连忙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褚晓晓只是偏头盯着那张平静的脸庞,柳眉竖起,怒骂道:“你脑子有病?”

任谁都看的出来,刚才若不是褚晓晓出手,秦纪的头骨会被一棍子打裂。。

褚晓晓一直在等,等这家伙突然暴起,打翻徐穆,最不济也能躲过这一棍,可是就算等到最后一刹那时,他还是一点动静都没,仿佛被吓傻了般。

这样的人,是怎么敢去挑衅徐穆的?

天底下有扮猪吃虎的,还真的很少见扮虎吓猪的。

朱徒快步上前,沉声道:“晓晓,你没事吧?”

褚晓晓收回泛红纤手,徐穆的一棍力量何其之大,她匆促接下,手掌连带手臂都在发麻。

“朱徒。”

褚晓晓瞪着那儒雅青年:“带着你的狗滚到后面去!”

“我……”

儒雅如书生的朱徒微微张嘴,欲言又止。

徐穆脸色变幻,他根本没料到褚晓晓会突然出手,瞧见朱徒那阴沉的神色,徐穆心头愈发一颤。

“都是你!”

徐穆愤怒盯着那还坐在椅子上的秦纪,迎头就是一巴掌抡下:“都是因你而起!你这该死的王八蛋!”

“彭……”

更为响亮的一声肉体碰撞声响起,徐穆身子前扑而出,撞在前面的墙壁上,在他背上,有一个脚印清晰可见。

匆忙爬起身的徐穆强忍身上的剧痛,惊慌失措的看着那儒雅青年:“老大……”

一脚踹翻徐穆的朱徒怒气上涌:“你是要让我八抬大轿请你坐回后面是吗?”

徐穆低垂着脸,死死攥拳,用袖袍擦去脸上灰尘,一声不吭的走回教室最后方。

朱徒深吸一口气,脸色迅速变幻收敛,他抬头瞥了一眼秦纪,转身回去,就此闭眼。

教室内很是安静。

这场闹剧,终于是收尾了。

秦纪当然也没料到边上女子会出手。

众人只看见了气势汹汹的徐穆挥棍甩下,却看不见秦纪眼中深藏的锋芒,褚晓晓如果出手在慢一点,那根铁棍会如豆腐般被切成二半,徐穆的脸也会被按进地板里。

秦纪偏头看着那气质温婉如水,却貌不符实的动人女子,他能见到女子袖袍里的手掌在微微痉挛。

犹豫再三,秦纪还是打消了开口的念头。

没过多久,李楠导师匆匆而来,倒是有些诧异今天的气氛各位安静,不过她并未深究什么,点完名后,随意交代了二句便又离去。

班内的人三三二二的离开,或是去系里修炼,或是去吃喝玩乐,像帝都的这种学院,基本都是放养式的,哪有什么硬性要求。

三流学院在这片区域,要多少有多少。

待导师走后,褚晓晓便直接离去,朱徒起身,从后门追了出去,其余人连忙跟上,徐穆走在最后面,在跨过门槛的时候,盯了一眼那道还坐在椅子上的背影,拳头捏的嘎吱作响。

“秦泷!”

待到朱徒一帮人走远,杜大器连忙走过来,道:“你没事吧?”

“没事。”

秦纪笑着摇头。

杜大器脸上却没什么笑容,愁声道:“秦泷啊秦泷,你麻烦大了,今天徐穆丢了怎么大脸,肯定会报复你的。”

秦纪并未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笑道:“大器,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炼金系看看的吗?现在就去吧。”

杜大器叹了口气:“成,那我们走吧,这里到底是学院,徐穆真要下死手,校方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秦纪和杜大器一前一后走出教室,原本人满为患的教室此刻变得有些空荡荡的。

角落窗户边,紫袍男子在此刻缓缓起身。

整个屋子就剩下他一人了。

姜经亘的孤僻是出了名的,从不喜和人搭话,但实力却强的可怕,班内唯一能和朱徒一较高下的存在。

姜经亘走到秦纪的座位旁,蹲下身,捡起滚落在一旁的铁棍,粗糙手指在铁棍上缓缓抹过,突然,他下意识的缩回手指,有一滴殷红鲜血滴落。

姜经亘看向那铁棍中心处,有一道极浅的凹痕,就是这道凹痕里面,却残存着一道极其微小的剑意。

“好锋锐的剑意……”

姜经亘目露异色。

他手掌微微使劲,手上的铁棍应声断裂,切面光滑如镜。

这显然和他没多大关系。

姜经亘舔了舔嘴唇,快步走出教室,站在栏杆前,一眼就望到了刚刚走到楼下的二人。

正和杜大器交谈着的秦纪脚步一顿。

“大器,一直往里走就能看到炼金系是吧?”

秦纪指着前方,笑道:“你先去系里,我突然想起有点事要办,待会再来找你。”

杜大器点头道:“那行,我在系里等你。”

秦纪目送着杜大器走远,而后转身向着边上小道而去,这里植被浓密,曲径幽深,秦纪一直往里走,直到喧嚣减弱,不闻动静后方才站住,回过头,看着那紧跟其后的紫袍青年。

“姜经亘。”

秦纪道出他的名字,缓缓道:“有何指教?”

面容古板的姜经亘放在背后的右手缓缓伸出,断成二半的铁棍呈于掌心。

秦纪直视着姜经亘。

紫袍青年生硬道:“秦泷,这是你的。”

秦纪眼睛眯成危险弧度。

下一刻,紫袍青年便被掐住脖子,按在了地上,秦纪不复平常模样,冷漠道:“一个大成剑修竟然也能觉察到我的剑意,有点意思。”

姜经亘睁大眼睛,只感觉喉咙上的大手如铁钳一般,根本无法撼动。

“你……”

姜经亘古板脸上涌上惊色,他虽然想到秦纪可能很强,但是没料到秦纪能有如此修为,一招便让他毫无还手之力。

“我没有恶意!”

姜经亘连忙道。

此刻的秦纪和教室里的秦纪简直判若二人,特别是那股若有若无的杀意,让姜经亘如坠深渊,他也见过背负不少性命的凶徒或恶人,但没有哪一个能有如此纯粹且冰冷的杀意。

秦纪手掌缓缓收紧,姜经亘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秦纪淡漠问道。

姜经亘急忙答道:“我一向对剑意极其敏感!”

秦纪眯眼。

以他的水准,想要隐去修为,不被发现,就算是一名上师站在面前也无法觉察到他那隐而不发的剑意,这一个才大成的姜经亘,怎么可能?

“秦泷!我没骗你!”

姜经亘的脸庞已经开始涨红,呼吸不畅。

姜经亘从不自负,但也从没想过会在一个同龄人手上毫无还手之力。

秦纪沉默一会,喝道:“别动!别反抗!”

姜经亘觉察秦纪的手掌微松,他又能重新呼吸,当即大口喘气,惊惧的望着秦纪,与此同时,有一股灵力强行闯进了他体内,姜经亘下意识的想要反抗,下一秒便反应过来,压下自己的冲动。

“这……”

秦纪内视姜经亘体内的身体,终于是神色一变。

周身三百六十五个窍穴,皆存剑气。

秦纪松开手,直起身。

这种情况,他只见过一个人。

沐黑影。

“剑体。”

秦纪心头终于明白,姜经亘是如何发现自己了。

天地有一种人,天生就亲近剑道,对剑意异常敏锐,号称剑体,这种体质一旦被开发,觉醒后的成长速度极快,沐黑影就曾经是一名剑体,只不过被他自己荒废罢了,而姜经亘这种,明显是还未觉醒。

姜经亘撑着地面,踉跄起身。

秦纪背着手,片刻后沉声道:“你走吧,记住,我的事情,绝不可泄露半句,否则,你知道后果。”

姜经亘默默点头,抱拳俯身,倒退离去。

“剑体……”

秦纪久站许久,长叹一口气。

何清性命无几,他自己也深陷泥泞,那个向来孤傲的沐黑影,也面临着无底深渊。

纵横恶洲,叱咤无法地带的三新星,怕是再无聚首之日了。

秦纪收敛心神,恢复常态,离开了这片偏僻小林,径直往炼金系的方向走。

“快快快。”

“去看看,好像挺有意思的样子。”

“怎么了怎么了?”

四面八方不停有人赶来,向着炼金系的方向跑去。

秦纪脚步不停,终于,视线里出现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中间是一个十几丈庞大的丹炉,炉上刻着各色花纹,古朴大气,而广场四侧是四根参天柱子,现在不少人围在东边的那根柱子前,熙熙攘攘。

“啧啧,好可怜。”

“这是谁啊?”

“看这样子,好像是炼金系的吧,怎么还被绑着了?”

秦纪凝目,远远眺望。

下一刻,他神色缓缓沉下。

瘦弱青年被反缚双手,绑在柱子上,神色异常屈辱。

第六章 炼金系

秦纪挤开人群,走到了柱子面前。

脸上还带着淤青红肿的杜大器见到来者,笑容难看,围观人群越来越多,指指点点。

“怎么了?”

秦纪伸手去解绳子,杜大器面色一变,连忙道:“秦泷,别动!”

秦纪手一顿。

杜大器苦涩道:“徐穆说了,天黑之前谁也不能给我松绑,我们还是等导师来吧。”

秦纪置若罔闻,一把扯断绳子:“他人呢?”

杜大器低着头,不敢去看周围聚集起来的一张张脸庞,低声道:“他找不到你人,现在已经出校去了,不过徐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秦纪搀扶着杜大器,聚集而起的人群让开了一条道路,二人走离广场,闻风而来的年轻男女鸟作群散。

“抱歉。”

秦纪轻声道。

杜大器往边上石凳坐下,苦笑道:“没事,我早就习惯了,不就是点丢脸么,在班里丢和在外面丢也没什么区别。”

杜大器虽然这么说,但那紧握的拳头却迟迟都未松开。

大庭广众下被人绑在柱子上,对于一个方才及冠的学院学子来说,何其羞辱,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哪个不爱面子。

但杜大器说的也不错,经历的多了,也就习惯了,初始的愤怒却无果后,也压抑到了心底,不再表露。

“呵呵,也许我就不该来这流火。”

杜大器自嘲笑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可我偏偏要拼尽全力挤到这凤尾上来,也活该。”

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杜大器虽然不是出类拔萃,但也至少也能和正常人一样,哪里会像来这流火,处处受气受辱。

秦纪坐在杜大器边上,平静道:“大器,你我有一个朋友,他和我说过这么一句话,你受的苦,吃得亏,担的责,忍的痛,到最后都会变成光,照亮你的路。”

杜大器平放膝盖上的双拳缓缓松开。

一会儿后,杜大器露出笑容,道:“秦泷,我没事,谢谢你,我们去炼金系吧,我带你去转转。”

秦纪轻拍杜大器肩膀,二人起身,对着广场尽头那一排连绵起伏的阁楼走去。

炼金系不小,一间间隔开的房间里整齐摆放着丹炉,门上还有名字,杜大器带着秦纪去领了一把钥匙,认领了一个房间。

“诺。”

杜大器指着边上的房间,笑道:“018,这就是你的房间了,我的是017。”

杜大器带着秦纪转了一圈房间,介绍了之后,又绕着炼金系转了转。

“这是藏物库,普通药材、金石和材料都能找到,若是稀有的,那就要和导师禀报申请了。”

“这里是休息区,吃喝玩乐的都有,不过消费也挺高。”

“这里是丹方室,高阶以下的丹方都能借阅。”

二人花了半个时辰转了一圈,重新回到了炼金室。

“秦泷,你还没进行考核,得先去导师那考核拿学员牌,有了学员牌,才能真正成为炼金系学员,享受以上各种资源。”

杜大器从怀里掏出一块青铜三角令牌,晃了晃,道:“这是中阶学员牌,高阶的是白银材质的,我还见过系里有人是紫金颜色的呢。”

一个陶瓷水瓶落下,砸在杜大器的额头上,材质还算可以的水瓶并没碎裂,掉到地上蹦达二下后方才有了几条裂缝,杜大器捂着迅速发红的额头,用力咬牙,抬头望向二楼,有一个华服青年趴在栏杆上,笑嘻嘻的道:“得了吧,杜大器,你这连哭带求才整来的青铜学员牌也好意思到处秀?”

杜大器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章琼学长。”

章琼从二楼撑着栏杆跳下,落在二人面前,他不咸不淡的扫了一眼边上的秦纪,捡起地上的陶瓷水瓶,看到已经有裂缝后随意抛向杜大器,道:“嗯,看在你挺乖的份上,这个价值二十金币的水瓶就送你了。”

杜大器接过水瓶,强颜笑道:“谢谢学长。”

章琼淡淡道:“你不是被徐穆绑在外面了吗,谁放你进来的?”

杜大器紧紧攥着水瓶,轻声答道:“有导师看见了。”

章琼挖着耳朵,挑眉道:“运气不错。”

章琼依靠背后柱子,望向秦纪,淡淡道:“这人谁啊?你带来的新生?”

杜大器解释道:“学长,这是秦泷,和我一个班的,他也是一名炼金师。”

章琼上下打量着秦纪,露出古怪笑容:“不会又是和你一样的半吊子吧?这一次窦导师可不在,撒泼打滚哭闹求的办法可不管用了。”

杜大器默不作声。

他入学的时候,确实是整个炼金系的笑话,流火学院的招收标准是中阶学徒,他一直离中阶还有点距离,为了进入流火,他想尽办法,勉强靠钱求来了一个资格,领学员牌的时候,炼制一块初阶高品精铁时出了点错,是他苦苦哀求当时的导师方才没有被开除,混着过关了。

这件事也让他一直在炼金系和班里抬不起头来。

章琼笑呵呵的道:“秦泷,我这人吧,一向喜欢热心助人,你看这样行不,我包你绝对能拿到学员牌,你作为报答,只需要付一万金币。”

秦纪淡淡一笑:“你可真是个好人。”

章琼咧嘴:“那可不,你觉得怎么样?”

“噢,对了,忘记跟你们说了。”

章琼添了一句话,道:“今天窦导师确实不在,考核一块交由我负责,我吧,虽然好说话,但是在正事上,一向是一板一眼的。”

杜大器面色变化,扯了扯秦纪袖子,对着章琼赔笑道:“学长,我们忘了,下午还有课程,这学员牌的事情,下次再说吧。”

章琼侧身,指着门口,笑容不变:“有课程没事,可以先去忙,不过我觉得吧,咱们炼金系虽然不是什么大系,但也不是让人挑来捡去的破烂地方,这次看不上,那下回也别来了吧。”

杜大器隐有怒容,拉着秦纪低声道:“不用理他,我们走,明天等窦导师回来我们再来考核。”

秦纪的身子一扯之下纹丝不动,杜大器意外回头。

“啧啧啧。”

章琼笑容浓郁,道:“杜大器,你看看,你看看,还是这位新来的学弟懂规矩,识时务。”

“秦泷。”

杜大器急了,道:“你别听他乱说,这一个学员牌哪里值得上一万金币,等明天导师回来,凭你的实力,很容易便能拿到学员牌的。”

章琼缓缓收敛神色,盯着杜大器,低沉道:“杜大器,再瞎叨叨我今天让你走不出这扇门,信么?”

杜大器神色难看,低下头不再言语。

章琼冷哼一声,再次抬头望向秦纪,换上灿烂笑容:“秦泷学弟,那我们走吧,师兄带你去考核。”

秦纪还是没有挪步,他打量着眼前的华服青年,开口道:“你是炼金大师么?”

章琼一愣。

炼金大师?

整个炼金系能找出几个大师级别的学院?炼金系的大师,那可是能和灵修中的下师相提并论的。

章琼神色逐渐沉下,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在讲点废话?”

开玩笑,他章琼他要是大师,还至于缩在这里?

秦纪摇头,道:“看来你并不是,那就只有高阶了?”

章琼阴沉道:“你到底想说点什么?”

杜大器在一旁小声道:“秦泷,你别问了,他是中阶高品,只差一步就能成为高阶了。”

秦纪笑了。

他走上前,俯视着眼前的华服青年:“我要考个白银牌子,你一个中阶学徒,也配给我考核吗?”

杜大器呆在原地。

章琼脸上的表情也在此刻微微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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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高阶炼金术

白银学员牌?

别说是他,炼金系里恐怕都没有几个学员能够代师考核,一名高阶学徒,那可等同于大成灵修啊。

章琼干笑,道:“这个笑话不怎么好笑。”

“我像是在跟你说笑吗?”

秦纪平淡道:“你有资格给我进行白银学员牌的考核吗?”

章琼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咬牙切齿道:“没有!”

秦纪冷笑,而后对着杜大器道:“走吧,我们去找导师进行考核。”

杜大器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点头,他小心的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章琼,随后往堂内走去。

章琼紧盯着二人,从喉咙里发出低笑,跟了上去。

他倒想看看,这个新生是不是真的就这么底气十足,一来就来考个白银学员牌。

很快,杜大器就走到了一间房间前面,看着紧锁的房门,忍不住回头道:“秦泷,你真的有把握吗?窦导师不在,剩下能有资格考核的就只有马导师了,他脾气一向不怎么好。”

秦纪轻笑点头。

杜大器硬着头皮,敲响了房门。

过了一会,屋里响起了一声闷响,房门猛地打开,头发乱糟糟的中年枯瘦男子怒瞪着眼,喝道:“哪个小兔崽子,没看见老子在炼金么?”

杜大器急忙道:“马导师,我们是来要考核拿学院牌。”

“什么?”

马导师一眼便瞅到了后面的章琼:“章琼!你干什么吃的?拿个牌还要烦到我这来,窦果天天教你们,都教到屁眼去了?”

章琼赶紧摆手道:“马导师,我跟他们说了,但是那小子要拿白银学员牌。”

马导师神色一滞,狐疑的打量着眼前二人,杜大器颤侧身让开,露出后面的秦纪。

“是你要考核?”

马导师瓮声瓮气的道。

秦纪拱手道:“是的,马导师。”

马导师烦躁的挠了挠头发:“行行行,考考考。”

“章琼!”

马导师扯着嗓子吼道:“你是蠢猪吗?赶紧去准备考核材料啊!影石、笔录,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的玩意,难不成要老子去干这些破活?”

章琼不敢迟疑,连忙转身去办。

杜大器大气也不敢喘,谁人不知道马越簿是炼金系导师里面脾气最差的。

马越簿走回房间,把还在燃烧的炉子熄灭,骂骂咧咧:“见鬼了,这玩意越烧越硬,破丹方,要他娘个玄铁石,费事了。”

瞧得这毫无为人师表模样的马越簿,秦纪也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马越簿走到桌子前,翻箱倒柜,拿出一个红色令牌,丢给了秦纪:“自己去藏物库找要炼的材料去,找好就去大厅的一号房间考核。”

秦纪二人拿着红色令牌离去,来到了藏物库,藏物库内收藏颇丰,秦纪只花了片刻便找到了想要的药材,去往一号房间。

马越簿已经等在了房间里,章琼也捧着一堆材料走了进来,把书面材料铺在桌子上,影石挂在墙上纪录一切。

马越簿架着二郎腿,不耐烦的道:“好了没?准备好了就开始考核。”

秦纪走到和他人其高的丹炉前,在边上凸起的石台上按下旋钮,丹炉下面冒出一大团浓郁地火。

秦纪拿起一颗药草往丹炉内丢,杜大器面色一变,想阻止却来不及了。

章琼面露讥讽,捧着手上的纪录本,喝道:“未曾温炉,扣五分。”

“未曾检查药材、地火情况,扣五分。”

“共计十分。”

杜大器张了张嘴,这些步骤虽然白纸黑字明写着,但是导师一般并不会约束,但章琼这明摆着就是要使绊子。

这十分一下子就扣完了,只要再出错,这次考核就失败了。

马越簿瞥了一眼那章琼,后者面色严肃,正色不语。

“糟了。”

杜大器叹了口气,但也这怪不了别人,秦纪实在太粗心了。

秦纪望了一眼那章琼,皮笑肉不笑,而后一把拿起盛放剩下五种药材的盘子,在三人瞪大的眼中,整盘倒入丹炉之内。

“秦……”

杜大器都懵了。

哪有这么炼药的,每一株药材需要提取的精粹所需的温度都不一样。

“这就自暴自弃了?”

章琼也有些发愣,旋即立马看向马越簿,道:“导师!这家伙故意糟蹋药材,你看……”

马越簿暴喝道:“闭嘴!”

章琼悻悻住嘴。

马越簿拳头顶着半边脸颊,看着那探出一股灵力输入丹炉内的秦纪,有些意外,道:“分心控法,这小子还真是个高阶学徒。”

丹炉内,六种药材被灵力托着,分别悬浮在不同位置,受热不一,发生着变化。

这需要对所练药材极为熟悉,火温控制十分精确才能做到,马越簿忍不住咧嘴笑道:“看来这次来了个不得了的新生啊。”

章琼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个丹炉,有灰烬残渣逐步从底下孔洞掉落。

“不会吧。”

章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小子真的在一口气提炼六株药材?”

一团又一团的精粹接连在炉内成型。

秦纪心神沉浸其内,灵力控制着那些精粹互相糅杂在一起,这一点才是炼丹过程中最难的一步,平衡一旦把握不好便会全部作废。

马越簿神色微动,一股肉眼不可见的无形力量从他脑海处冲出,包裹着整个丹炉,其内的一切动静如实景般反射回他脑海里。

“好精准的控制力。”

马越簿惊叹。

这还仅仅是用灵力,便有如此精准控制力,若是等他拥有念力,岂非如虎添翼?

炼金大师之所以区别于学徒,便是拥有念力,可以洞察一切,比灵力还好用数倍,毕竟灵力是一股能量,操控同样是能量的丹药或材料肯定有所冲突,而念力则不然,它无形无色,和能量毫不冲突。

七团精粹的持续融合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

终于,七团能量不一的精粹融在一起,形成一大团,药性混合,接下来就是压缩这些能量,形成丹药。

这一步对炼金师也是极大的考验,这些狂暴的能量尚未定型,很容易出现波动,一旦出错,全盘皆输。

秦纪关掉地火,全力压缩这些能量。

杜大器心提到了嗓子眼,屏息凝气,而另外一人,则是巴不得秦纪失败,眼睛瞪得死大。

又过了半个时辰。

马越簿收回念力,嘴角露出笑容。

秦纪手掌一握,一股灵力包裹着一颗龙眼大小的碧蓝色丹药飞了出来,形状圆润,隐有丹香。

“马导师。”

秦纪伸出手掌,沉声道:“高阶丹药,回春丸,烦请查验。”

马越簿接过丹药,翻看之后点了点头,抛回给秦纪,道:“还行,凑合。”

章琼艰难的在记录本上写下了通过二字。

“学员牌明天应该就能做出来,回头我会让人送到你班上去的。”

马越簿难得的和气笑道:“小子,天赋不错么,有机会可以来上我的课。”

“多谢导师。”

秦纪笑着点头。

马越簿转过头便沉下了脸,冲着章琼道:“还搁那杵着,跟个木头一样,赶紧把材料送去办公室,制作学员牌啊!”

章琼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急忙小跑离开。

马越簿冷哼一声,背着手慢步离去。

“秦泷。”

杜大器有些激动的看着那回春丸,道:“你竟然真的炼制成功了!”

杜大器急忙道:“你现在是一名高阶炼金学徒了,不少大成灵修是很愿意交好你的,有这一层身份在,就算是徐穆也不敢轻视你了。”

秦纪淡淡一笑,并未在这个话题上多说,道:“大器,只要你多加练习,迟早也能和我一样。”

“真的吗?”

一提起炼金的杜大器便如同换了个人。

“走,上你炼金室去。”

秦纪笑道:“我可以帮你看着。”

杜大器感激道:“那真的太谢谢你了。”

整整一下午,秦纪都在观摩杜大器炼药。

一个在宿舍都会偷偷炼金的家伙,努力和勤奋这一块肯定是不用说的,秦纪慢慢摸清了他的情况,他现在主要的问题是没有系统的路子,以前接触的也都是普通炼金内容,来到流火后见识长了些方才有所好转。

秦纪点出了他几个问题,然后陪着他上丹方室走了一趟,找了些好的炼金书籍。

待到二人离开炼金系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秦泷,今天真的是谢谢你了。”

杜大器如醍醐灌顶,感激作揖。

秦纪的眼界何其高,他的指点跟学院里的导师截然不同,仿佛给杜大器开启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不回宿舍吗?”

秦纪笑道。

杜大器挠了挠脑袋,道:“我就不回去了,今天还有点事情。”

二人分道而行,杜大器径直出了学校,秦纪则是回到了宿舍。

躺在床上,秦纪和秦琳通了个传音,聊了半个时辰。

放下传音石后,秦纪靠着墙壁,沉默许久后,手掌一翻,右手大拇指有黑色戒指鬼魅般浮现。

界物。

秦纪取出一朵已经发黄枯萎的花朵。

这朵号称永不凋谢的白骨雪莲,终归还是枯了。

往日的种种一幕在秦纪眼前飞速闪过。

这个对诸事随意,不放心上的青年,唯有在想到那个怯弱妩媚的小狐狸时,才会心脏刺痛。

“红狸,一朵雪莲算得了什么。”

空无一人的房间内,青年的轻声呢喃听起来异常难过:“连天上的星星我都能摘给你,可是我后来想了想,我够得着星星,却够不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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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姜经亘

杜大器直到第二日清晨方才回到宿舍。

“诺。”

杜大器将手上的袋子递给了秦纪:“这家早食算是附近不错的了,你尝尝。”

秦纪接过包装精美的袋子,里面是二盒精致糕点。

“迎风楼。”

秦纪有些意外的看着袋子上面的字,这是周边一家档次中高端的酒楼,以杜大器平日里的简朴作风,竟然也会去这三五百一夜的酒楼过夜?

在瞧瞧这春风满面的杜大器,秦纪摇头一笑。

“好小子。”

秦纪调侃道:“敢情昨晚是跑去约会了?”

杜大器挠头嘿嘿笑着。

秦纪洗漱了一下,和杜大器走向班级,他们二个依旧是最先到达班里的,杜大器回到这里后便寡言少语了许多,和秦纪打了个招呼,默默的坐回了位置上去。

也许只有和秦纪这个同住宿舍的同学在一起的时候,杜大器才会像个正常人一样交流行事,毕竟从他第一天来到流火的时候,就没有什么人正眼瞧过他。

一个没钱没权,连入校资格都是靠钱求来的家伙,怎么能让这些心高气傲的公子哥大小姐多看一眼。

秦纪坐在位置上,取出装着回春丸的玉瓶,放在了边上的座位抽屉里。

随着时间推移,班级里也逐渐坐满了人。

秦纪抬头望了一眼那走进来的紫袍男子,后者和秦纪对视一眼,秦纪微微点头示意,姜经亘连忙回礼,古板脸上浮现笑意,快步走到了座位后面。

气质温婉的褚晓晓今日换上了一袭绿色长裙,长发披散,走近屋内,吸引了绝大数的人目光,她目不斜视,坐到了位置上,却一眼都未看边上的秦纪,视若无物。

儒雅青年从后门进入坐下。

和几人说说笑笑的徐穆也姗姗来迟,从后门进入,围在了朱徒身边。

褚晓晓打开抽屉,瞅见那玉瓶微微一怔,打开塞子后倒出成色上佳的回春丸,沉默了一会后又放回玉瓶内,搁回抽屉。

过了片刻,李楠导师踩着点走进班级,一通点名之后便完成了任务。

“秦泷。”

点完名后的李楠导师并未离开,而后走下台子,朝秦纪走来,取出一块白银三角牌子和一本簿子递了过去,笑道:“这是炼金系的马导师让我交给你的,你小子可以嘛,我还头一回见到脾气暴躁的马导师夸赞一个学员。”

秦纪接过学员牌,微微一笑。

“好好修炼,多多加油。”

李楠象征性的鼓励了几句,摇曳着动人成熟的娇躯慢步离去。

班级里不少人看向秦纪的目光有些变换了。

他们自然能够认出,那是炼金系的白银学员牌。

“这家伙竟然是个高阶炼金师?”

“我去,还真没瞅出来。”

“难怪有胆子叫板徐穆。”

班内的年轻男女窃窃私语,望向秦纪的视线中也添了一抹正视。

高阶炼金师可是能对等大成灵修的,这个班里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没有大成修为,秦纪这一手牌子,便让他站在了人阶二半的前列。

杜大器听着耳边的诸多声音,不免有些艳羡。

这就是自身实力带来的好处。

朱徒仅仅是抬眼轻瞥,一个高阶炼金师也许对常人来说算是不错了,但在他的眼界里,是在不怎么够看。

就算是徐穆,除了眼神更阴暗了一些也没有其他表露。

高阶炼药师又怎样。

也只不过够到了他这一层次,若是没有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徐穆倒是不介意对这个同班同学挤出一个不需要钱的笑容,做做表面关系,但现在吗。

不需要了。

他徐穆想的,就是怎么把这小子踩下去。

狠狠的踩。

褚晓晓柳眉终于是皱起。

她望向抽屉。

她本以为这回春丸是朱徒送的,刚才打开的时候还在疑惑呢,朱徒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就送一颗回春丸,按他阔绰出手,这还不得一瓶一瓶的送。

褚晓晓拿出玉瓶,看向秦纪:“你的?”

秦纪轻轻点头。

褚晓晓翘着二郎腿,二截小腿如雪白玉藕,淡淡道:“还算你有点良心,但是吧。”

褚晓晓摇头接着道:“这还是改变你了有病的事实,一个只会炼金的药罐子,竟然会选择去当面挑衅一个大成灵修,你真以为会练点高阶丹药就能和大成灵修平起平坐了?”

二者身份或许差不多,但是一个单独的炼金师,对上同阶的灵修,必败无疑,不重修为的炼金师,主要贵在价值上,真要让炼金师和灵修干上一架,除非得跨入大师境界。

拥有炼金师独有的念力之后,炼金师便能和同阶灵修碰一碰。

那些真正强大的炼金师,一念之下便可搬山倒海,丝毫不比灵修弱。

可是无论是炼金师还是灵修,下师这一层都是最大的阻碍,绝大多数的人都被挡在这里,几年甚至十几年不得寸进,但只要能跨入,便是质的飞跃、

秦纪轻轻耸肩,不予争辩。

褚晓晓拧着柳眉。

她很不喜欢秦纪这种风轻云淡的表情,这家伙到底有什么底气?

一个高阶炼金师,就能这么狂的吗?

真的奇了怪了。

“拿走。”

褚晓晓把手上的玉瓶抛还给秦纪,冷淡道:“我褚晓晓还没穷到连点疗伤药都买不起。”

秦纪也不多说,收起玉瓶。

反正心意是到了,爱要不要。

这一颗回春丸放到市面上怎么也能买个三五千金币,他秦纪什么时候嫌钱多了?

见到这么干脆利落的秦纪,褚晓晓愈发心头有点疙瘩,冷哼一声,起身离去。

秦纪翻看着手上的簿子,并没理会,这是马导师送来的课程表,其上特别标注了他的几节课在什么时候,想来是希望秦纪能去吧。

班内的人三三二二散去。

“秦泷。”

杜大器走近道:“上系里?”

“成。”

秦纪合起手上簿子。

二人离开班级,走过长长的走廊,杜大器笑呵呵的聊着昨晚在周边碰见的人和事,走到拐角的时候,秦纪突然神色一变,探出手掌按下杜大器的脑袋。

有呼啸劲风一闪而过,漆黑铁棍险险擦过秦纪的手背皮肉,轰在墙壁之上。

灵力炸开,墙壁龟裂,一个脸盆大小的大洞浮现。

杜大器惊惧倒退。

这可真是飞来横祸,他都没来得及反应,若不是秦纪这一按,那大坑就应该出现在他脑袋上了。

这已经不同于平常的小打小闹,欺负凌辱了,这是要取人性命了。

“徐穆!”

杜大器惊怒无比的看着转角处出现的人影,正是徐穆。

“你竟然在校内动用灵力!”

杜大器此刻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冷汗连连,怒声道。

前几次的争斗不管怎样,徐穆都未曾动用过灵力,学院内有严格规定,除非在指定区域或擂台上,否则严禁使用灵力打斗。

而徐穆刚才的一击,已经明显覆上了浓郁灵力。

“噢,真是抱歉,我可爱的废药大师。”

徐穆摆出夸张的摊手动作,道:“我刚才还以为走在里面的这位呢,纯属误伤。”

杜大器咽下口水,艰难道:“徐穆!你不要乱来!在这里动手,导师很快就会赶来的,你会被开除的!”

徐穆铁棍敲打着自己的手掌,冷笑道:“杜大器,脑子拎拎清楚,这件事和你没有什么关系,现在赶紧给老子滚,不然我连你一起抽。”

杜大器神色变幻。

下一瞬,杜大器抓着秦纪的手臂,往后倒退了二步,拽着他猛地转身往后跑,只是还没等他们多跑几步,后面的走廊尽头,也走出二个手握钢棍的青年,冷笑着挡住了去路。

“跑啊。”

徐穆双手摊开,狞笑道:“跑一个给我看看啊!”

秦纪右手按在自己左手上的杜大器手背上:“大器,你先走,我自己处理。”

杜大器并没有松手,面露犹豫,下一刻便眼神一横。

杜大器横身挡在前面,体内灵力滚滚,但他这只有入门中期的灵力在徐穆三人面前,实在有些不堪。

光是那二个徐穆的狗腿,都已经是登堂中期,更别提已经是大成的徐穆了。

“秦泷!”

杜大器严阵以待,道:“你赶紧走!我帮你拖住他们!”

“呵。”

徐穆忍不住嗤笑道:“杜大器啊杜大器,平常还真没发现你这么有义气,让我看看,啧啧,入门中期啊,真了不得。”

杜大器咬牙道:“来流火也半年了,难得碰上一个正常待我的朋友,徐穆,今天说什么我也不会放你过去的!我还真不信你敢在这里杀了我!”

徐穆笑容愈发愈发嘲弄,向着后方包围而来的二人喝道:“看住那小鬼,别让他跑了!”

后方二个拿着铁棍的青年也是恶狠狠的扑向了秦纪。

徐穆一步跨出,握棒跃起,无匹灵力尽皆汇聚在手上铁棍上,神色凶狠,向着杜大器迎头重重劈下:“好啊,那今天就试试!”

大成境界的全力一击,气势凶猛,几乎是摧枯拉朽便击溃了杜大器的灵力防御。

铁棍去势不减。

杜大器瞪着那落下的铁棍,身子一颤,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徐穆的笑容有些狰狞。

秦纪眯起眼睛,漆黑双眸内,有无数点点白芒飞速凝聚。,

下一瞬。

“彭”

紧紧闭目等待的杜大器只听到一声清脆的金铁交击声,随后便有一股气浪吹过。

杜大器诧异的抬起头,却见到那些冲他们来的三人都往原来的方向倒飞了回去,看其模样,好像是被……

震回去的?

“砰砰砰……”

一道道肉体碰撞地面的声音接连响起,除了徐穆以外,二个登堂中期已经倒在地上痛苦呻吟。

“这……”

杜大器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一切,有些难以置信的感觉。

秦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在杜大器面前的地板上,插着一把黑铁长剑。

徐穆也是明显一愣,旋即看着那黑剑想起了什么,紧紧咬牙,额头上有青筋暴起,他竭力忍耐,好不容易压下心头的暴怒,转过头死死盯着人阶二班门口,有一抹紫袍缓缓走出。

“姜哥!”

徐穆指节都捏的有些发白,道:“我徐穆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您老从来不管这些闲杂之事,敢问今日为何?!”

“没有为何。”

姜经亘道了一句,而后偏头对着杜大器二人淡淡道:“你们走吧。”

“谢……谢谢姜哥!”

劫后余生的杜大器慌不迭的道谢,对他来说,姜经亘这种大佬就是平日里需要仰望的存在,没想到竟然也会替他们出头。

“赶紧走!”

杜大器急忙拉着站立不动的秦纪想要离开。

徐穆死死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二个字:“不!行!”

杜大器身体有些打颤,姜经亘缓缓转过头,直视着满脸通红的徐穆,声音变冷了许多:“我说让他们走,你有意见?”

徐穆从喉咙里发出低笑:“姜经亘,喊你一声姜哥是给你面子,我徐穆确实怕你,但你他娘的给老子想明白!老子老大是朱徒!不是你!”

徐穆怒目圆睁,低吼道:“今天这事要是传到我老大耳朵里,我这么丢他脸,恐怕也不用再继续呆在学院里,大成后期又如何,老子今天就试试,你到底有多牛!”

姜经亘一言不发,拔起地上黑剑。

“轰……”

姜经亘身形猛如紫虎,短短一个呼吸间便冲到了徐穆面前,双手握剑重重力劈而下,徐穆瞳孔猛地一缩,急忙把铁棍往上架在头顶。

火星四溅,徐穆的身子因重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灵力疯狂碎裂,姜经亘的黑剑越来越往下压,铁棍已经顶在了徐穆的肩头,他膝盖下的二块地砖都在此刻龟裂而开。

徐穆死死咬牙,眼眶充血。

姜经亘神情漠然,楼底之下突有白影闪烁,转瞬之间便来到了四楼,一柄短扇挑在铁棍之下,力量猛地爆发,强行掀回了姜经亘的黑剑,铁棍抛飞而起,砸穿楼顶。

姜经亘倒退二步,单手握剑。

“完了……”

杜大器一只手掩住了脸庞,不敢去看那突然出现的儒雅青年,事情变得有些超乎他想象了,他看了一眼旁边还是无悲无喜的秦纪,苦声道:“这样打下去,要出大事了!”

儒雅青年手握纸扇,平淡望向对面的姜经亘,道:“打狗也得看主人,姜兄,你未免有些太不把我朱徒放在眼里了吧。”

软倒在地的徐穆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而后艰难的撑起半个身子,刚想说话,朱徒冷声道:“闭嘴!回去再找你算账!!”

徐穆抹去嘴角血迹,沉默的靠在身后墙壁上,阴冷目光越过姜经亘,一直盯着秦纪。

秦纪头颅微微上扬,用一种俯视的目光眯眼对视徐穆,后者眼中满是煞气,拳头捏的嘎吱作响。

“哦?怎么。”

见到姜经亘并没有说话的迹象,朱徒摇晃着手上的扇子,徐徐道:“看这样子,姜兄是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了?”

姜经亘干脆利落,提剑直指朱徒,神情淡然:“想要解释,自己来拿啊。”

“啪……”

朱徒手上的扇子猛地合起,他微微一笑,而后脸色猛地变冷:“好啊!求之不得!”

“刷……”

朱徒一步窜出,体表灵力爆涌,势不可挡,如一抹白虹,瞬间轰在姜经亘身上。

姜经亘一手剑柄,一手抵着下面剑身,身体被冲撞得往后暴退,在即将撞到身后墙壁之时,他重重一跺地面,低吼一声,以他为中心方圆十米之内,剑意纵横,他身前的白虹一个后空翻脱离这个范围,稳立走廊之上,这条走廊已经被破坏的不堪入目。

“来!”

朱徒冷笑一声,脚尖一踏地面,朝走廊外面一跃而下,在空中连点十几下,飞跃出去近百米,落在宽阔的广场上,姜经亘跃上栏杆,踩碎扶手,暴冲而出,宽阔广场上的三三二二人群纷纷惊叫出声,全部退散至广场角落,二道人影在广场上龙争虎斗,灵力四处炸裂。

接连有听闻动静的学员飞速赶来,落在广场周围的树木、屋顶、楼层。

“哇,这是咱们人阶的二位大佬,好像还是同一个班的。”

“朱徒,姜经亘……是有听说过,人阶二班的二个新生,实力比较强劲。”

“先看看吧。”

广场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闹大了闹大了。”

杜大器惊慌失措的不断念叨,六神无主,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学院禁止打斗,更别提是这大庭广众下动用灵力,全力争斗了。

秦纪只是瞥了一眼外面广场上互相交错的二人便收回目光,往前走去,杜大器一怔,愣愣的看着秦纪,张了张嘴:“秦……秦泷,你干嘛去?”

秦纪俯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铁棍,迎面走向那靠着墙壁喘着粗气的徐穆。

“你……你要干什么?”

在姜经亘手下已经重伤的徐穆赶紧撑着地面想要起身,却忍不住咳出一口鲜血,全身上下都火辣辣的疼。

杜大器难以置信的看着秦纪。

秦纪平静脸上浮现一抹久违的森冷。

徐穆死死瞪眼,不敢相信,瞬间明白秦纪的想法了。

下一刻,秦纪扬起手,双手持棍,从上而下,狠狠一挥。

一蓬鲜血在空中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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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野区狩猎赛

徐穆倒在地上,脑袋一侧血流如注。

杜大器手指都在发颤,指着徐穆:“他他他……他不会死了吧?”

秦纪扔掉手上还沾染着鲜血的铁棍,拍了拍手,随意道:“一个大成灵修,怎么也不至于这么容易死。”

杜大器笑容比哭的还难看。

这秦纪也不是个善茬啊,逮住机会就是一棍子,不过现在也没什么办法了。

“走,下去看看吧,大成后期灵修和剑修的对决,还是挺有意思的。”

秦纪走下楼梯,向着杜大器招了招手,后者紧张的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徐穆,一咬牙跟上了秦纪,不再多管

当秦纪二人慢悠悠的走到楼下的时候,广场周围已经围满了黑压压的人群,窃窃私语声不绝,不时也有许多好事者的叫好之声,看热闹的不嫌事大,这打的可比擂台带劲的多了,这二人随便挑出一个都能在人阶新生中争雄,属于最顶尖的那一批学员了。

这种战斗,不是想见到就能见到的。

秦纪靠在墙壁上,双手抱胸,静静看着广场上不断交错的二道人影,单纯的剑修者在攻击力方面的确强横,姜经亘的霸道剑气明显碾压朱徒的灵力一层,但是比起灵活和绵绵不绝程度,姜经亘却落了一大截。

这在寻常人眼中惊险异常的战斗,在秦纪这等久经战斗的老手看来,除非双方力竭,否则别想分出胜负。

广场上的动静这么大,学院导师也不是吃干饭的,很快就有一名导师赶来,强行插入战场阻止了二人的战斗,流火学院的导师至少也是中师往上的修为,制住二个方才大成境界的青年还不成问题。

得知消息的李楠导师火急火燎的赶来。

“得。”

李楠单手扶额,无奈道:“我还以为是我们班的那些刺头在闹事,没想到是这二位大佬。”

被层层灵力束缚而住的姜经亘和朱徒一言不发。

“行吧,小李,我先带他们去学生执法处,你是他们导师,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置。”

制住二人的是个虎背熊腰的光头导师,他手掌一握,灵力化绳,带着二人往远处古朴大气的巨大建筑而去,李楠随之跟上,广场周围的人群还一个个意犹未尽。

“完了完了。”

一脸发白的杜大器下楼跑到秦纪边上,哭丧道:“学员之间禁止在公共地带打斗,特别还是这么明目张胆的在广场上打,影响太恶劣了,这件事一旦牵扯到我们身上,一不小心就是开除的后果啊。”

秦纪轻轻拍了拍杜大器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没事的。”

杜大器哀声道:“我们可不是朱徒姜经亘啊,他们好歹有背景,学院对于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我们就不一样了。”

秦纪没有接话,看了一眼不远处,身着绿衫,轻灵如精灵的温婉女子缓步而来,瞧了一眼二人,擦肩而过,往楼上走去。

上了楼后,褚晓晓见到了角落里瘫倒在地,昏迷不醒的徐穆。

“姜经亘和朱徒从来井水不犯河水河水,他们打起来已经够奇怪了,徐穆怎么会倒在这里?”

“徐穆可不会蠢到去挑衅姜经亘啊……”

褚晓晓冰雪聪明,他清楚朱徒的性格,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估计是为了替徐穆出头,但徐穆怎么会惹到朱徒?

褚晓晓看了一眼脚底,目光似乎穿透地面,看见了底下那抱胸靠墙而立的普通青年。

片刻后,褚晓晓收回心神,往自己班级走去,至于那徐穆?

就在那躺着吧,反正还有一口气。

楼下的秦纪看了一旁魂不守舍的杜大器,无奈道:“放心吧,不会扯到我们身上的,再说了,又不是我们挑事,学校不会这么颠倒是非的。”

杜大器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走吧,上炼金系,我今天再给你补补课。”

秦纪往前走去,听到炼金术后,杜大器终于缓过来一点,提起精神,追上去道:“行。”

下午的时间秦纪都呆在杜大器炼金室内,简单教了杜大器关于炼金上的小诀窍便让后者惊叫连连,受益匪浅,一门心思钻研,由此也可见杜大器的入门确实不行,缺乏很多基础性的炼金知识,这是没有好的入门导师造成的通病。

待到傍晚时,杜大器还一头钻在炼药中,秦纪只能笑着摇了摇头,离开了炼金系,刚走到门口,他脚步一顿,望见了左方亭子里坐着的紫衣身影。

紫袍男子在此刻也是站起身。

秦纪想了一会,看了看已经没有人的四周,走向了亭子。

“去个清静点的地方吧。”

秦纪随意道。

“行。”

姜经亘干脆点头,二人往深处走,来到了一处清静冷僻的林中小亭。

在他们进入深处后,远处的广场走廊处走出一个温婉女子,她遥遥看着那条林子小路,若有所思。

“坐。”

秦纪点头示意姜经亘坐下,后者有些拘束,神色有些不自然。

毕竟见识过秦纪的另一面,姜经亘心底已经有了数。

“不用紧张。”

秦纪手肘搭在桌子上,笑道:“你把我当普通人就行了。”

姜经亘用力点了点头,深呼吸几口气方才恢复了一些寻常模样。

秦纪不是傻子,姜经亘今日替他出头无非就是向他示好。

经过这几天的了解,秦纪也知道这家伙从来就是生人勿近,孤僻高傲的很,不太会和人相处,所以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尴尬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秦纪也遇见过很多像他一样的人,只对修炼感兴趣。

“今天的事倒是多谢你了。”

秦纪笑着开口道。

姜经亘赶忙摇了摇头,沉声道:“我只是多此一举罢了,以你的实力,别说徐穆,就算是朱徒也不是你对手。”

秦纪微微摇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你帮忙出头,我也能清静的多。”

姜经亘憨憨一笑,难以想象,平时冷傲异常的他也会有这般姿态。

剑体对各种剑意异常敏锐,秦纪身上精粹的剑意对于姜经亘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力,他能从中体悟感受,获得飞快的成长。

秦纪沉吟了一下,道:“姜经亘,把剑给我。”

姜经亘一怔,一头雾水,不过还是抽出身后剑递给了秦纪,秦纪单手握住剑柄,站起身,倒退三步。

“今天你和朱徒的战斗我看了,剑修者最为强大的就是那无匹的破坏力,你一旦不能一招逼退敌方,陷入灵修者那绵绵不绝的缠斗中便落入下方。”

秦纪随手拔下一根发丝,徐徐道:“用剑,第一个是锐,第二个便是快,你如今锐已经有了,这快还需多练。”

秦纪随手一抛发丝,剑影闪烁,速度快若惊鸿,眨眼之间,发丝已碎裂成十段。

姜经亘瞪大眼睛。

好快!

秦纪把黑剑抛回给姜经亘,轻轻一吹手上发丝,平静道:“一瞬挥剑三次,斩成四段为寻常,六次七段为入门,九次十段便可初成,待到这个地步,你可以把发丝换成树枝,以此类推,等你什么时候能一瞬挥剑斩出十段铁块,你再对上朱徒便可稳操胜券。”

姜经亘郑重握剑抱拳行礼:“受教了。”

秦纪摆了摆手,目光恍惚,轻声道:“我只是看见你,想起了一个朋友方才教你一招罢了。”

论起剑道天赋,沐黑影毫无疑问是第一,但论起论起剑术高低,剑意强弱,那何清便属魁首,有这二位剑道妖孽在前,秦纪就算是头猪,也能在剑道上有所建树。

那只小狐狸说不喜欢他提刀,他就二年没碰过刀,转而主修炼金术,附带着整点剑术。

秦纪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了林子,姜经亘如获至宝,提着长剑,拔下一撮头发,一次次挥剑尝试。

接下来的三天,无论是朱徒还是姜经亘都没在班级露面,徐穆在疗养伤势,人阶二班比以往清静了许多。

“嘿,都醒醒,看这里,看我,看我!”

李楠快步走进教室,重重敲了敲桌子,认真道:“接下来宣布二件事情,大家注意听。”

李楠把手上一叠纸张放在了褚晓晓的桌子上,向着众人道:“这里有一份报名书,是为期一周的野区狩猎赛,除却特殊群体和特别申请之外,其余人都得参加,我不期望大家能夺得第一,但是也别排在倒数,晓晓,你等下帮我把这些收上来。”

褚晓晓轻轻点头。

“还有另外一件事!你们除了秦泷同学外,都已经来到学院半年了,这些日子是让你们适应学院的,而下半年是修行时间,你们要加紧修行,准备年终新生考核大比,我希望你们都能拿到好的名次,夺得更多的学分。”

李楠严肃道。

听到学分二字,很多人的眼睛都亮了。

学分不仅能用来毕业,还能在流火学院内换取各种所需之物,例如剑修者的剑谱秘籍、修炼中需要的灵丹妙药,炼金术的稀奇材料等等,只要有学分,就能在流火学院内换得想要的东西。

人阶新生是不能使用学分的,唯有通过考核大比,成为地阶学员才可以无拘无束的在学院内修行。

待李楠走后,褚晓晓看了一眼手上的报名纸,玉手轻轻一抚,细微灵力覆于其上,旋即往后一抛,所有的纸张悬浮在半空中,而后一张张有条不紊的下落到每一个人桌子上。

“明天前填完交到我手上。”

褚晓晓头也不回的交代道。

秦纪扫了一眼手上的纸张,这所谓的野区狩猎赛含金量有点高,参赛的野区不是学院内开拓出来的,而是四百公里外的那一片和帝都长歌山脉接壤的荒芜森林,学员要在七天内穿过那片森林,到达指定地点,还需要狩猎到足够的猎物。

坐在后面的杜大器走上前,把报名纸还给了褚晓晓,苦着脸道:“褚班长,我就不去了吧,我等下去和李导师申请一下,以我的实力,拖累你们也不好,而且那地方那么危险,我还是算了吧。”

褚晓晓随意点头。

有了杜大器开头,又陆陆续续有四五个男女上前交还了报名纸,他们都属于班内实力最为底下几人,其中倒是有一个登堂后期的娇俏女孩,她不去纯属是害怕森林野兽,从小是个乖乖女,不喜打斗。

“咳咳。”

秦纪见状也把桌面上的纸张推倒了褚晓晓旁边。

他对于这种啥子狩猎是真的没兴趣,老老实实呆学院里多好,非要出去折腾。

然而让他目瞪口呆的是,褚晓晓拒绝回收他这张报名纸。

“那个……褚班长,我一个炼金术师,就不去掺合这个了吧。”

秦纪无可奈何。

褚晓晓偏头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学院会给每一个学员都配备求救信号石,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关键我去了没用啊。”

秦纪头疼。

褚晓晓神情平静:“权当凑人数。”

秦纪哑口无言。

褚晓晓微微一笑,笑容炫目,娇艳红唇微动,声音极轻:“老娘就是看你不爽,不服可以去找导师告状啊。”

秦纪用力揉了揉眉心。

这小姑娘外表明明温婉动人的,咋就这么貌不符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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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狩猎开始

早上的时间眨眼而过,秦纪和杜大器和往日一样前往炼金术师系。

“哎,你真要去狩猎赛?”

二人走在路上,嘴里咬着一个青果的杜大器瞅了瞅旁边的秦纪。

秦纪微微耸肩。

杜大器摇头道:“我劝你还是别去的好,野区狩猎赛没那么简单,登堂中期以下都够呛。。”

秦纪笑道:“不是有信号石吗,没事。”

杜大器摇头郑重道:“秦泷,你得知道,在荒芜森林内,野兽和恶劣环境只是次要的,最大的危险是人啊。”

秦纪微微一愣。

杜大器狠狠咬了一口手上果子,道:“反正我肯定不去受罪,你自己多悠着点吧。”

秦纪若有所思,二人进入了炼金系大门。

时间飞逝。

三天后。

学院山脉外,人群一堆堆聚集着,人声鼎沸。

野区狩猎赛重要程度也许比不上年终考核大比,但比起人气和受欢迎程度犹有胜之,因为这项比赛在流火学院内一向被称为新生洗牌赛,一向前半年被极为看好的种子学员,在遇到种种危险时,表现的可能还不如普通学员,能在野区狩猎赛中优胜,表现出彩,便相当于在人阶新生中真正站稳了脚步。

所以,这将会是人阶新生中顶尖一批学员的角斗赛。

流火学院人阶共有八个班,四五百号人分布在茫茫的荒芜森林内,以班为单位,捕获的猎物最多便可胜出。

人阶二班的二位大佬自然不会缺席这等盛会。

“这……”

秦纪有些错愕的看着那戴着斗笠而来的紫袍青年,他注意到这家伙头上的头发少了一大半,为了遮掩丑态,干脆戴上了斗笠。

姜经亘一直低头不言,也符合平日里他高傲孤僻的性子,自然也没多少人注意到他的变化。

对此,秦纪哭笑不得。

比起这个,更加让秦纪意外的是,杜大器也来了。

这个对野区狩猎赛避之不及的家伙,最后竟然也出现了。

只不过平日里乐观异常的杜大器,今天面色不太好,一个人默默的呆在角落里,抬眼见到秦纪时方才挤出一个勉强笑容。

“怎么了?”

秦纪问道。

杜大器微微抿嘴,摇头道:“没事,大家都来了,我呆在学院里也是闲着,就一起去吧。”

秦纪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杜大器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不然以他的性子,绝不会来参加这种争强斗狠的大赛。

广场的中间站着十名导师,在他们身后,随意而立着三十名年轻男女,皆穿学院袍服。

荒芜森林纵横五百里,为了防止意外,也为了救援及时,学院会派出十名导师和三十名天阶学员全程把控比赛区域,一旦有问题捏碎信号石,救援能保证在最短时间内赶到。

一个导师领着一个班,分走三个天阶学员,策马赶向荒芜森林,剩下的人则是坐镇终点,评点成绩,八只浩荡队伍经过二个小时的奔波,一批批进入了荒芜森林的地界。

“好了,前面就是荒芜森林了。”

领着人阶二班的是个黑胡子大汉导师,前方已经是一线蔓延而开的辽阔森林。

“祝你们能够取得好成绩,有危险情况就捏碎信号石,救援会随时赶来。”

黑胡子导师挥了挥手。

人阶二班的众人一个个步入森林之内,很快就消失在森林深处,黑胡子确认没有人出错之后,带着三个天阶学院也进入了森林之内。

荒芜森林对面的终点是一条峡谷,峡谷处已经有着许多人了。

一条长桌后坐着五人,中间的是一个脸上带疤的中年男子。

“副院长,这是今年人阶一批的头等苗子,您过目。”

一人递上一张纸,上面写着二十个名字,各班都有,从名字到家族到具体实力,很是详细。

“好。”

副院长接过纸张,扫了一眼。

“不错么,今年的招生质量挺高啊。”

副院长手上毛笔点了点中间的几个名字,笑道:“四班的徐攻熊,七班的亩鸿,还有这二班的朱徒以及五班的安渔乐,这些人我去年就有所耳闻,是招生办的重点招员。”

副院长重重点了点朱徒的名字,道:“特别是这小家伙,是从风异学院那边转来我们这来的种子学员,很有意思。”

旁边的一个红衣美妇微微一笑,道:“说起这朱徒,我倒是知道一点,他的班级导师李楠就是我妹妹,听她说这小子藏得很深,真要动起手来,这一届新生中,难寻敌手。”

另外一边的白发老导师冷哼一声,道:“前几天在广场上打的轰轰烈烈的也是这家伙吧,还没找他们算公物赔偿费呢,无视纪律,毫无规矩,该严惩!”

副院长笑了笑:“行吧,那些事等狩猎赛结束再说吧,咱们就先看看,这次的新生能带给我们多少惊喜。”

人群有条不紊的忙碌着,半空中逐渐有一块块光幕浮现,里面映射出森林里的一个个光点,那都是手持信号石的学员。

在其中一块光幕内,一团光点聚在一起。

“接下来该怎么走?”

“大家安全起见,走一起吧”

“那不行,太耽误事了。”

人阶二班的众人聚在林间空地上,议论纷纷。

班内实力顶尖的有二人,大成后期的朱徒和纯修剑道的姜经亘,而剩下拔尖就是褚晓晓、徐穆、公孙荣之流,在大成初期,更往下的基本就是登堂后期,中期的倒是没几个。

当然了,还有更低的,入门中期的杜大器和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秦纪。

“晓晓。”

朱徒走至褚晓晓面前,柔声道:“跟我们一起走吧。”

褚晓晓微微皱眉,指了指剩下的人,道:“那他们怎么办?”

朱徒摇头道:“人数太多了,必须得分开,不然行动起来目标太大,而且实力参差不齐,狩猎中也会束手束脚。”

褚晓晓看了一眼朱徒,偏头再瞧了瞧朱徒身后那些吊儿郎当的众人,徐穆头上的绷带都还没拆下。

“算了吧,我还是跟大伙呆一起吧。”

褚晓晓耸了耸肩,淡淡道:“反正最后的狩猎赛是靠总数计算的,我相信朱老大你一定能狩猎到够多的猎物,拉高我们班级的总数。”

朱徒沉默了一会,轻声道:“那行,你自己小心,有事随时找我。”

朱徒朝身后打了个手势,徐穆和另外一个大成初期的瘦削轻佻青年招呼着其他人,他们一行十几人嘻嘻哈哈的离开,迅速消失。

随着朱徒这一波人的离去,班内人实力和人数顿时下降了一半。

“这……”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那我们怎么办?”

脖间戴着一块明黄玉石的雀斑女子急忙道:“这荒芜森林这么大,想要在一周之内穿过还要应付各种各样的险境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大家一旦分开很难完成狩猎赛的。”

一个矮小青年随之道:“但是之前朱徒说的也没错,我们人数太多,必须分开组,不然在这荒芜森林内目标太大,反而会招来更大麻烦。”

人群一个个发表自己的意见,嘈杂一片。

角落里,秦纪背靠大树,双手枕在脑后,闭目不言,在他旁边,杜大器坐在草地上,愣愣的看着前方的青草在出神,更远处,姜经亘怀抱黑剑,平静而立。

“行了!都停停!”

七嘴八舌的交谈中,班内一个大成的红衣青年皱眉喝了一声,而后看向了站在一边的褚晓晓,沉声道:“褚班长,你怎么看?”

褚晓晓青葱玉指交叉在一起,沉吟道:“我们的目标是在保证通过狩猎赛的前提下尽可能的狩猎到猎物,大家全都聚在一起,收获确实会少很大,这样吧。”

褚晓晓看向了红衣青年,道:“公孙荣,你们带人组一队,我带人组一队,分成二队,这样每一队人数不至于太多,也不用担心突发情况了。”

公孙荣点头道:“行。”

“那好。”

褚晓晓看了看剩下的二十余人,道:“如果没有异议,那就开始分队吧。”

“走了。”

秦纪拍了拍地上心不在焉的杜大器肩膀,二人走向了公孙荣那队。

能离那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远点就远点吧。

人群互相看看,而后三三二二的分了队伍。

“等等!”

分完队后,处于公孙荣身后的雀斑女子突然喊了一声,朝褚晓晓道:“不行,这样随意分队,实力悬殊太大了,我们明显弱许多。”

褚晓晓扫了一眼二边队伍。

自己这边,有自己和另外一个瘦小青年张外洛二个大成,其余的都是登堂后期,而公孙荣那边,他修为稍高,是大成中期,不过只有他一人是大成,其余的都是登堂。

雀斑女子毫不客气的指了指人群中的四人,道:“贺黄和汪清川是登堂中期也就罢了,这还有剩下二个拖油瓶,一个入门中期已经够喝一壶了,还有一个只会炼金的,高阶炼金师搁在也没用啊,这队伍该怎么办?”

人群的目光停顿在秦纪和杜大器身上。

“怎么回事,我先前都没注意到,这废药大师和那秦泷怎么也来了。”

“这废药大师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秦泷来也就算了,再怎么说也是高阶炼金师,他这个中阶都够呛的来干什么?”

“来丢人现眼的吗?”

人群面露反感,毫不掩饰自己厌恶的语气。

秦纪垂眸不语,他旁边的杜大器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却不是平常表现出的模样,而是有些……

恐惧,害怕?

“我……我们,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真的!”

杜大器急忙道。

雀斑女子高傲扬起脖子,冷声道:“废药大师,你是哪来的自信说出这句话的?凭你这入门的灵力?”

杜大器涨红了脸,他环视周围班里同学,他们脸上只有厌恶、反感和不屑,他们都想取得好成绩,他们都不想让自己拖累他们。

“行了,多的也别说了。”

雀斑女子不耐烦的挥手道:“要么你们自己捏碎信号石退去,一了百了,要么就自己去闯,能通过森林算你们本事。”

杜大器沉默不语。

“叶华说的没错,杜大器,别耽误大家,也别拖累我们,识趣点,自己离去吧。”

“这里本来就不是你们二个该来的地方,老实点捏碎信号石吧。”

“别来害人,滚吧。”

杜大器望着那一张张冷漠的脸庞,凄凉一笑。

“我求求你们……”

杜大器眼眶微红,声音嘶哑:“我真的很需要这一次的成功,我只要穿过森林就行了,求求你们,带上我吧,我真的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秦纪紧紧皱眉。

弱者的求饶只会招来更多的嘲笑,不屑,没有怜悯。

杜大器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膝盖弯曲,跪倒在地。

人群寂静了几秒钟。

叶华不自觉的倒退二步,微微睁眼,显然也没想到杜大器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秦纪伸手拉住杜大器手臂,后者挣脱了秦纪的手掌。

秦纪皱眉低头看着杜大器。

杜大器满脸凄凉无助,低声道:“我真的很需要这一次成功,我……真的没办法了。”

人群中的声音少了很多,不少之前随风附和的人都闭上了嘴巴。

但世上冷漠的人还是有的。

“卖可怜也没用。”

叶华漠然道:“大家都是同学,别闹的太难看。”

“聒噪。”

秦纪面色一冷。

叶华微微一愣,待反应过来呵斥她的是那个可有可无的家伙后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

秦纪眯眼盯着那雀斑女子,后者不自觉的倒退一步,下一刻她才陡然反应过来,自己怕这么一个只会炼药的炼金师干嘛?

“大器,别丢人了。”

秦纪不再理会那女子,拍了拍杜大器身上的尘土,一字一句,道:“挺直腰,做个堂堂正正的男儿,何必如此,我们两个,也能闯这森林。”

杜大器拳头缓缓捏紧,越攥越紧,手心指甲几乎嵌入肉中,鲜血染红手指,他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的跟在秦纪旁边。

二人脱离队伍,对着一侧而去。

“喂!”

褚晓晓终于忍不住了,朝着秦纪大喊道:“你们真有病啊!赶紧回来,你们二个人没办法走出去的!”

二人的脚步一顿。

“褚班长!”

叶华怒道:“他们既然那么有骨气,就让他们自己走,管他们干吗?我今天还真不信了,二个只会炼药的玩意,能活着走出这荒芜森林!”

褚晓晓瞪了一眼叶华:“行了!稍微说二句就得了,大家都是同学。”

叶华满脸不满之色,大叫道:“我又没有说错,你问问大家,谁愿意带着这二个废渣,完全就是拖累!难不成你希望我们这一次狩猎赛排名倒数,非要丢光二班的脸才好吗?”

周围的人群大多数不言不语,但也有一些附和着叶华。

得到支持的叶华底气足了许多,目光掠过褚晓晓,看向那不远处的二人,喝道:“赶紧滚吧,没皮没脸的赖在这里,二个大男人,我都替你们害臊!”

褚晓晓面露愠色:“闭嘴!你究竟还有完没完!”

被当众呵斥的叶华感觉失了脸面,犹如炸了毛的野猫一样尖声道:“褚晓晓!你要是想拖死全班人就直说,别以为你是班长就能一切按你的性子来!现在朱徒不在,你还想找谁替你……”

褚晓晓玉手扬起,清脆一巴掌甩下。

叶华脑袋侧过一边,白皙小脸上迅速浮现五个手指印,她还满脸难以置信之色。

褚晓晓俏脸冰寒:“再跟我提朱徒,信不信我直接让你滚出这里?”

“你!”

被气昏脑袋的叶华尖叫着就扑向了褚晓晓,后者冷笑一声,跨步上前,所幸二边的人见情势不对,急忙拉住二人才没让事态继续发展。

“好。”

褚晓晓挣脱旁边众人,美眸凌厉扫视周围人群,道:“我今天就把话撂这了,我褚晓晓今天脾气还真就上来了,一定要带他们二个,你们怎么说?”

众人都互相看看,默不作声。

红着眼眶的叶华在一旁嗤笑不止。

“褚班长。”

红衣青年公孙荣面露为难之色:“你也知道,我们人阶二班的整体实力并不如其他班,这次狩猎赛本就困难重重,你这……不妥啊。”

有着头一个开口,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劝褚晓晓看清局势,回头是岸:“就是啊,褚班长,你可千万别意气用事。”

“他们二个真的一点忙都帮不上,带他们有什么用?”

“温姐,发善心也不是这么个发法呀。”

褚晓晓咬着银牙环视四周人群,高耸胸脯上下浮动,使劲压下了心头郁气。

“得,既然这样,那我走行了吧,你们争你们的狩猎赛第一,祝你们成功。”

褚晓晓翻脸比翻书还快,露出一个灿烂笑容,转身就走。

公孙荣等人左右为难。

怀恨在心的叶华见到褚晓晓吃瘪,冷笑道:“没有实力非要装,我倒想看看你怎么带他们闯这里。”

“你少说几句!”

公孙荣面色一变,急忙小声喝道。

但还是迟了,走出去的褚晓晓背对着众人,仰起头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我今天还真的忍不下这口气了。”

表面温婉的褚晓晓却像是一个极端反面。

“褚班长!别动气!”

公孙荣等人急忙劝阻。

“哦?看这样子,你们是要帮着她了?”

褚晓晓俏脸上还带着浅笑。

公孙荣紧紧皱着眉头,道:“褚班长,倘若你真的要一意孤行,我们也只能阻拦你了。”

剩下的人群面面相觑,大部分的都在缓缓往公孙荣那边靠拢。

褚晓晓纤细手掌捏起,有细微青筋在如玉皮肤上浮现,她冷冷的瞥了一眼公孙荣和剩下的人群:“希望你,还有你们,千万不要后悔。”

有人撑腰的叶华胆子大了很多,趾高气扬的看着再度离去的褚晓晓叫嚣:“你不是很牛吗?别走啊,来啊,你再来动个手试试?”

褚晓晓再不回头,公孙荣面露阴沉之色,刚想怒叱,他面色猛地一变,瞳孔里一抹黑光闪过,他下意识的脑袋往旁边一偏,黑光和他擦脸而过而过,留下一道细微血痕。

有一柄黑铁长剑突然架在了叶华的脖颈上,凌厉剑气刺破了她脖上的龙雀石,叶华小脸瞬间惨白了下来,惊颤的看着面前不知何时出现在前方树枝上的紫袍青年,额头有冷汗浮现,身躯颤抖。

紫袍青年微微抬头,斗笠之下露出一双冷漠双瞳。

“行啊,那试试就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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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弱小即是原罪

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

公孙荣咽了口唾沫,面色惊惧,刚才如果躲得再慢一些,那把剑就能把他脑袋刺出一个血洞了。

被黑剑吻颈的叶华娇躯颤抖,面如土色。

“姜经亘……”

剩下的人群都不敢大声说话。

班里有几个人是绝对不能惹的,不凑巧的是,这姜经亘就是其中之一,这家伙不仅实力强的离谱,能和朱徒扳手腕,而且他的性子极其孤僻高傲,很难接近,谁也不知道他究竟会干出什么事来。

“姜……姜经亘……你想……干嘛?”

叶华已经被吓得说话都在打颤,毕竟被剑横在脖子上随时都会毙命的情况可不是谁都能坦然对之的。

叶华怎么也没想到,姜经亘竟然会替褚晓晓出头,她就是趁朱徒不在才敢在褚晓晓面前嚣张,却没想到刚走了一个杀星,又跳出了一个瘟神。

“姜哥!”

公孙荣硬着头皮喊道:“还请您高抬贵手,别和叶华一般见识。”

姜经亘蹲在树枝上,俯视下方的公孙荣,面色冷漠:“不要。”

公孙荣心头叫苦不迭。

大成中期和大成后期差的可不止是一星半点,他怎么敢在姜经亘面前多放肆,徐穆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姜经亘偏头喊道:“褚晓晓,来。”

褚晓晓柳眉轻皱,顿了一下,还是走向了姜经亘。

姜经亘微微一笑,看的许多人眼睛一瞪,这个天天板着脸只知道握剑的家伙,竟然也会笑?

“去吧,做你想做的事情,谁敢多一句嘴我今天削了他。”

姜经亘语气平静,说的话却让叶华通体冰凉。

褚晓晓怔了怔,她微微眯眼,深深的看了一眼姜经亘,而后偏头扫了一眼那远处站着的普通青年,似乎明白了什么,红唇微掀,大跨步的走到抖如筛糠的叶华面前,扬手就是啪啪啪一顿清脆的耳光声。

被打懵的叶华披头散发的站在那里,双眸大睁,目光呆滞。

褚晓晓并不罢休,抓着叶华的脑袋往旁边树干上猛地一磕,后者尖叫一声,二眼翻白,软倒在地,昏了过去,额头血肉模糊,褚晓晓拍了拍手掌,冷哼一声,转身往回走。

所有人噤如寒蝉。

这女人动起手来还真狠啊。

姜经亘轻轻抛动着手上黑剑,平静扫视公孙荣等人,且不说这十几人加起来是否能击败姜经亘,就算能做到,这十几人多人中又有几个肯动手?

姜经亘的名头可不是摆着看的,更何况他们这些对其知根知底的班里人。

“哈哈。”

姜经亘笑声放肆,从树枝上一跃而下,他目光扫过公孙荣那一群人,一边摇头一边离开,跟在褚晓晓身后。

褚晓晓走到二人前面,扬了扬玉手,笑意盈盈,道:“来,今天本小姐大发慈悲,带你们闯一遭这荒芜森林!”

本已绝望的杜大器眼中终于浮现一抹久违的激动。

秦纪随意摊手耸肩。

四人在身后一群目光注视下缓缓消失在丛林深处。

公孙荣咬牙,敢怒不敢言,他急忙跑到树底下扶起昏迷过去的叶华,当初离开家的时候,叔叔可是千交代万叮咛让他照顾好这个表妹的,现在出了这档子事,他还有什么脸回去。

可要让他叫板姜经亘?除非他想成为第二个徐穆。

“为什么,为什么姜经亘会跳出来帮褚晓晓?”

公孙荣怎么也想不通,姜经亘的高傲是出了名的,他怎么会出来多管闲事?

剩下的班里人也百思不得其解。

“难倒那剑痴也喜欢上褚晓晓了?”

一个让他们心头难以置信的想法浮现,这个念头一浮现就再也挥之不去了,很多人立马联想到了几天前姜经亘和朱徒的一场大战。

“难怪会打起来,原来是因为这个,没想到姜经亘居然也动了心。”

“这褚晓晓究竟有何德何能,能让二名年轻天骄对她青眼有加?”

“啧啧,恐怕此次之后,褚晓晓就是咱们人阶二班,甚至整个人阶屈指可数的不能惹的人了。”

人群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解释过去的理由,窃窃私语,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公孙荣紧紧攥拳,只能咽下哑巴亏。

随着褚晓晓的退出,剩下的这一队只有公孙荣一个人也没办法继续通关,只能融入李璇涵的队伍中,众人再度聚在一起,往前闯关。

直到此刻,终于有人心头泛起了细微的后悔之意,早知道就带着那二个废物了,这样也不会和褚晓晓闹翻,而且还能得到姜经亘的帮助,那他们这一队想通过森林的几率大大增加。

毕竟谁也没料到,褚晓晓竟然和姜经亘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嫉妒心重的女同学心头不免骂一句狐狸精。

但不管怎样,他们都现在都开始羡慕起那二个被带走的可有可无的废物了,毕竟有姜经亘,再加上一个褚晓晓,他们几乎已经铁板钉钉得到了通过森林的资格证了。

……

茂密丛林小路上,女子负手在前面悠闲迈步,二人走在中间,最后面的紫袍青年怀抱黑剑,静静跟在最后面。

走了些许路后,褚晓晓突然停住,转身看着身后二人。

杜大器局促不安的看着褚晓晓,秦纪平淡抬头,对视着褚晓晓的狭长双眸。

褚晓晓樱桃小嘴微张,似乎想说什么,不过她停了停,闭上了红唇,沉吟了一会,最后还是没有向秦纪问什么,而是朝着最后面的姜经亘招手道:“喂,练剑的,过来!”

姜经亘犹豫了一下,看了眼秦纪的背影,走向了褚晓晓。

杜大器如释重负,生怕被褚晓晓抛弃在这里,

接下来的二天,杜大器一直心事重重,秦纪一如既往的平淡随意,对眼前事从不上心,至于狩猎就交给了姜经亘,遇上看得过去的灵兽他都会出手解决,取下能证明的一小块物体当做成绩,褚晓晓懒得动手,悠闲自得。

她也尝试过和姜经亘交流,想从他嘴里套出一点能用的,可惜后者就是个木头,只会练剑的白痴,根本聊不出什么,这愈发让她对秦纪好奇起来。

她从第一次见面就知道秦纪这家伙不简单,这后来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愈发印证了她的猜想,可是这家伙究竟在隐藏什么?他能让姜经亘这等人物都为之屈服,为什么还要在徐穆那种家伙面前忍气吞声?

神秘的家伙,捉摸不透。

可是越神秘,褚晓晓就越好奇。

待到第三天时,他们已经接近了荒芜森林的内圈,遇见的野兽实力强了许多,这下褚晓晓也不能再闲着了,时常需要出手应付一下,不过有着姜经亘这尊大佛在,总算是有惊无险。

到达内圈之后,遇见的野兽也强劲了许多,甚至不乏一些大成后期境界的灵兽,这些拥有领地的大成灵兽四周都簇拥着不少手下,应付起来颇为麻烦。

“刷……”

一把染血黑剑从白虎头颅取出,脑浆夹杂着血水顺着剑身往下滴,站着的紫袍男子撕掉手臂上已经被抓破的衣袖,有五道抓痕清晰可见。

“解决了?”

站在远处的褚晓晓惊叹道。

这姜经亘的实力,还要超出她预料许多啊,这一头大成后期的白灵虎算是他们这一路来碰见的最强的灵兽了,没想到还是被姜经亘宰了。

“姜哥。”

杜大器弱弱的喊了一声,递上一瓶自己炼制的疗伤药,惴惴不安,这是他在这队伍中唯一能做的了。

出乎他意外的是,姜经亘并没有拒绝他的好意,而是取过了他的疗伤药倒在伤口上,这让他心里好受了许多。

“喂!”

褚晓晓看向了旁边靠着树干沉默的秦纪骂道:“连杜大器都会炼点药做点贡献,你就干站着像个傻子什么都不会?”

秦纪瞥了她一眼,淡淡恩了一声。

即使已经习惯秦纪这半死不活的模样,但还是把褚晓晓给气得不轻。

姜经亘不自觉摸了摸斗笠,下面的头发少了一大半,换来的便是他现在仅仅付出一点伤势便能够宰杀一头同等阶的灵兽。

姜经亘拿手上破袖擦了擦黑剑上的血迹,喝道:“走吧,已经过了四天了,接下来的行程会越来越难。”

褚晓晓冷哼一声,接着往前走。

走了一会后,吊在最后面的秦纪脚步一停,他望了一眼前方,旁边的姜经亘觉察到秦纪异状,轻声问道:“怎么了?”

秦纪平静道:“前面很热闹,非常热闹。”

姜经亘若有所思,对此却并不怀疑,他是所有人中最清楚秦纪深不可测实力的那个,对于秦纪的话几乎有着盲目的相信。

“停!”

姜经亘朝前喝了一声,低沉道:“上树,隐藏身形前进!”

褚晓晓和杜大器不觉明历,后者无条件执行了,褚晓晓想了一会,也耸肩跃上了树木,四人徐徐往前而去,没多久便有细微打斗声传来,越来越响。

前方的树干上,隐约可见几道人影站立。

“天阶的学长们。”

杜大器满脸惊讶。

“喏,还有导师呢。”

褚晓晓朝更远处的树冠努了努嘴,那里有着一抹灰袍露在外面。

虽然他们也知道这一路来的区域都有导师和学长暗中保护,但还是头一次见到真人,此刻他们齐聚这里,想必肯定发生了什么。

那几个天阶学院和导师自然也发现了后方潜藏而来的四人,目露讶然,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姜经亘鼻子微动,轻声道:“好重的血腥味。”

几人继续靠近,终于能够见到前方的森林空地上,正发生着一场激烈战斗,一方是十余人的队伍围绕着三个伤员,还有一方是一群凶恶疾风豺狼,其中一个体型庞大足有二米高的豺狼头子赫然已经跨入大成后期。

一个赤裸着上身的青年正在徒手和那豺狼头子肉搏,身上的肌肉块块分明,古铜色的皮肤充满了力量感,和以力量出众的野兽搏斗时竟然还能不落下风,让人匪夷所思。

“好强的肉体,都快跟体修差不多了吧?。”

褚晓晓咂嘴道,体修是一条断头路,但胜在肉体强横,号称同阶无敌,不过那青年虽然攻击方式很像体修,但体表笼罩着的浓郁灵力显然否认了这一点。

“我认识他。”

姜经亘眼中战意澎湃:“七班的亩鸿。”

褚晓晓一愣,旋即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亩鸿啊,号称这一届肉体最强的那个。”

听到七班之后,杜大器突然变了颜色,面色发白,焦急在人群中寻找,最后找到了一个正在晃动战斗的背影,面如土色。

“芊芊!”

杜大器急的差点跳了下去,所幸被觉察过来的褚晓晓一把拉住。

“哇,你这人疯了吧,跟秦泷时间长了,和他一样脑子坏了?”

褚晓晓后怕的瞪着杜大器,道:“你这个时候跳下去?一旦暴露,我们也会被拖入那一群疾风豺狼包围中的!”

姜经亘此刻也皱眉的看着杜大器,下面的亩鸿那群人明显坚持不了多久了,三十四只疾风豺狼很快就会吞噬他们,所以这片区域的导师和天阶学长都在蓄势以待,只要他们有人捏碎求救石便会立马出手。

杜大器此刻一暴露,可是会招来那群豺狼的,他们只有四个人。

“我……”

杜大器身体发颤,张了张嘴,最后只能颓然靠在树干上。

秦纪望着那人群中的秀丽女子,若有所思。

他似乎找到杜大器一直心神不宁的原因了。

“我……”

杜大器抱头痛苦道:“芊芊在里面,她……她是我女朋友啊!”

褚晓晓眨了眨美眸,有些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方才惊讶道:“啥?你也能有女朋友?”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话太伤人了,褚晓晓连忙道:“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没想到,确实没想到。”

确实,以杜大器在班里的表现来看,谁会看得上这么一个要实力没实力,要家世没家世,还唯唯诺诺,懦弱不堪的男人?

杜大器紧紧咬牙。

“亩鸿!”

人群中的一个青年一刀拦腰劈断一只豺狼,满脸是血,怒喊道:“撑不住了!怎么办?”

正在和豺狼头子搏杀的亩鸿回头看了一眼在豺狼一波波冲击下逐渐不堪的班内众人,心头焦急却无可奈何,他虽然能和这豺狼头子六四甚至七三开,但是想要快速宰了它,实在困难,他的班里人支持不了那么久了。

亩鸿低吼一声,一拳砸在豺狼头子的脑袋上,后者滚倒在地上,勉强爬起来,用力的甩了甩脑袋,眼中猩红愈发浓郁,嘶吼着又扑上去撕咬。

“该死!”

亩鸿怒骂,他已经看到了树冠上的导师和天阶学长,但是他们一旦出手,这次的狩猎赛,他们班就败了。

“罢了。”

被围在中间的三个伤员以及一些气力不支的七班之人掏出了怀中的救援石,惨笑道:“亩鸿,罗孟平,你们还有余力的几个就自己走吧,别管我们了。”

亩鸿牙齿咬的作响。

“亩鸿!”

大刀青年再度怒喝一声。

“走!”

亩鸿吼道:“所有还有余力的人,都脱离战场,跟我走!”

七班不能全淘汰在这,这个脸,他们丢不起!

大刀青年一脚踹飞一只扑上来的豺狼,大吼道:“都赶紧走,快!”

所有还在缠斗的都尽全力脱离了战场,飞速撤退。

“啊……”

一声凄厉惨叫让亩鸿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是严芊!”

亩鸿等人急忙转身,容貌秀丽的女子手上长剑已经掉落在地上,凶狠豺狼咬住了她的细臂。

已经逃出一段距离的亩鸿怒吼道:“严芊!赶紧捏碎求救石!”

树冠上的导师手上已经有一团浓郁灵力正在翻滚,凝重盯着下方的情况。

“芊芊!”

树冠上突然跳下了一个黑影,他滚倒在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却顾不上什么,连忙爬起,赤红着眼冲向了那只凶狠豺狼,发了疯一般拿拳锤在豺狼脑袋上,后者吃痛,连忙松开嘴呜咽着逃离。

严芊软倒在地上,小脸惨白,杜大器红着眼抱起地上的严芊,急忙道:“芊芊,你怎么样了?”

严芊眼中有着惊慌,有着恐惧,更多的是见到杜大器的震惊。

剩下的豺狼都转而围住了他们二人。

一向懦弱的杜大器这一次像是失心疯一般朝着旁边龇牙咧嘴,面相凶恶的豺狼怒吼道:“都滚远点!”

树冠上的褚晓晓一只手拍在面前,无力道:“这蠢货,真是……”

姜经亘下意识的看向了秦纪,秦纪叹了口气。

下方的豺狼已经向着二人撕咬扑去,杜大器紧紧闭着眼,一把抱住了怀中女孩的脑袋。

“快救人啊!”

亩鸿朝着树冠上的导师咆哮道

秦纪眼神一动,早已准备好的姜经亘一跃而下,剑气纵横,黑剑光芒闪烁,最前冲上去的豺狼纷纷惨叫着逃跑而开,身上或多或许挂上了许多剑痕,已经冲下的导师脚尖一点树干,止住前冲身形。

“那是……”

突如而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一惊。

“二班姜经亘?!”

亩鸿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被逼退的豺狼低吼着继续围圈,神情愈发狰狞,豺狼头子也迈着步子,盯着中间的紫袍青年,蠢蠢欲动。

“快走!”

亩鸿趁此机会,连忙让大刀青年疏离了班里人。

“你们也赶紧走。”

姜经亘偏头低沉道。

绝处逢生的杜大器惊喜异常,他连忙抱起怀中的严芊,不断道谢:“谢谢,姜哥,真的谢谢你。”

杜大器匆忙对着身后逃去。

“七班的!”

姜经亘一人独对这一圈豺狼也压力颇重,不由喊道:“就这么跑了也太对不起大爷我这一出援手了吧?”

亩鸿满脸讪讪,尴尬摸头。

姜经亘面色变得冷肃,厉喝道:“我们分开跑,你们引走一波!”

“好嘞!”

亩鸿拳头对碰,狞笑着冲向豺狼群,一拳打碎一只豺狼的脑袋,而后对着另外一边飞驰而去,豺狼头子愤怒嘶吼,一群豺狼立马追了上去,与此同时,姜经亘也动手斩下一头豺狼头颅,对着相反的方向疾驰,豺狼头子互相看了看,最终选择姜经亘这边飞扑而去,豺狼分成二队分流而开。

“姜经亘!”

飞逃中的亩鸿回头大喊道:“这一笔人情我亩鸿记下了!我们班人就劳你照顾了!”

树冠上隐藏身形的褚晓晓百思不得其解,头疼道:“真的是活见鬼了,姜经亘啥时候变得这么见义勇为了?这家伙脑子犯抽改性了?”

过了一会,躲在后面角落的杜大器抱着怀中女子匆匆赶到了空地上。

杜大器焦急的看着怀中女子发白的俏脸,心疼的不行。

“让我看看吧。”

秦纪跃下树干,拿起女子被咬伤的手臂查看了一下,安慰道:“没有伤到骨头,皮肉伤,整点疗伤药就行了。”

杜大器连忙点头,手忙脚乱:“好好,我立马炼。”

秦纪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递给了杜大器:“我这有,你先用着吧。”

心急如焚的杜大器急忙接过,赶紧替严芊服下,一旁的褚晓晓双手抱胸,目光有些不善的盯着秦纪,她认出来了,那个瓶子就是上次放在她桌子里的回春丸。

秦纪似乎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随意道:“你又不要,浪费了总不好吧。”

褚晓晓冷哼一声,傲然道:“谁稀罕你炼的破药,档次这么低也敢拿出来显摆。”

秦纪并没有理睬褚晓晓,而是看向右方,一道紫影闪烁而来,剑气凌厉。

姜经亘落在几人面前,面不改色的拍了拍身上尘土,紫衣已经被撕扯的有些褴褛,斗笠也掉了,露出那少了许多,不伦不类的头发,形象大打折扣。

不过显然这个时候没人会去关心这个。

“此地不宜久留,我只是暂时摆脱了它们,它们很快就会追回来的。”

姜经亘肃然道。

秦纪轻轻点头:“赶紧走吧。”

几人看向了坐在地上怀抱着严芊的杜大器。

杜大器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做出了一个巨大决定一般,低头看着虚弱的严芊,语气哀求:“芊芊,我们走吧,放弃这次狩猎赛吧。”

小脸苍白的俏丽女子咬着红唇,纵使已经疼得额头尽是冷汗还是倔强摇头。

严芊使劲挣脱杜大器的手臂,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杜大器急忙搀扶着她。

“多谢几位援手之恩。”

严芊抱拳感谢,而后清澈双眸盯着杜大器,一字一句道:“要放弃你自己放弃,我严芊只要还没到死在这里的地步,就不会离开!”

严芊甩开杜大器,咬牙转身,按着手臂缓缓离去。

“芊芊!”

杜大器面露不忍,冲上去扶住她,道:“好,我们不放弃,我们一起走。”

树冠上的灰袍导师微微点头,告诫道:“如果没人要放弃就赶紧离开这里吧,那群豺狼已经回来了。”

四人离开此地,灰袍导师也重新隐入林中。

严芊受了伤不宜长途跋涉,况且也已接近傍晚,几人在离此地十里外的一个小山坡暂且休息度夜,杜大器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严芊,一直忙活到漫天星辰方才停下。

虚弱的严芊很快便沉沉睡去,坐在山洞口的秦纪向杜大器招了招手,示意后者过来歇歇。

“吃吧。”

秦纪把手上的半只野味递给了杜大器,早已饿坏的杜大器狼吞虎咽。

靠在洞壁上双手枕在脑后的褚晓晓笑道:“没看出来么,你小子还是个情痴”

杜大器撕咬的动作一顿,咽下东西,抹了抹嘴上的油,回头看了看确认她已经睡着后方才轻声道:“芊芊肯委屈于我,我要是再不对她好点怎么对得起自己良心。”

褚晓晓拍了拍他肩膀,坏笑道:“来,说来听听,你是怎么勾搭上人家的。”

杜大器犹豫了一下,道:“我和芊芊从小就认识。”

“哟,还是青梅竹马呢。”

褚晓晓挑眉道。

秦纪架着野味继续烤着,头也不回的道:“你会来这荒芜森林,也是因为她吧。”

杜大器沉默。

褚晓晓在一旁八卦道:“别不说话啊。”

秦纪平静道:“不想回答也无妨,别理她。”

褚晓晓柳眉倒竖,叉腰骂道:“你再说一遍试试!”

秦纪还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样,正当褚晓晓准备好好教训一下这家伙的时候,杜大器轻声道:“没事,你们这一路上都帮着我,还肯带我一起,我很感激你们,实话告诉你们吧,这一趟狩猎赛,我确实是因为芊芊才来的。”

杜大器神色黯淡,自嘲道:“我知道自己配不上芊芊,她不仅家世好,人也长得漂亮,而且实力也这么强,就我一个修为不入流,勉勉强强跨入中阶的炼金术师,确实没法和她比。”

褚晓晓瞧得他可怜,也不忍心再出言冷嘲热讽。

杜大器低垂着头,继续道:“我和芊芊从小就认识,在我们自己家乡,我实力虽然算不上顶尖,但也看得过去,特别还有一手炼金术,颇受欢迎,我一直都喜欢芊芊,芊芊也知道,可是她太骄傲了,她太要强了,她说她要去帝都的学院,若是我也能考上,她就会考虑我。”

杜大器双手抱着头:“我原本完全可以在当地选个好点的学院,像个普通人,正常人一样好好生活,但为了她这句话,我不惜一切代价,勉强求入了流火学院,我知道我来到这个天骄无数的学院会遭受什么,但我不后悔,我可以在这里夹着尾巴做人,我可以处处忍受,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我只要她。”

杜大器抬头笑了笑:“她说哪一天我能成为中阶炼金术师,她就答应我,成为我女朋友,所以我彻底巩固中阶水平的的那一天是我来到流火学院最快乐的一天。”

秦纪转着架子的手一顿,他想起了那一天在他帮助下炼出丹药后杜大器激动的有些离谱,后来更是彻夜不归,一向拮据的他还替他带回了一份长歌楼的早食。

“我本以为以后的一切都会改变,可是我忽略了一点。”

杜大器凄凉道:“对芊芊这么一个要强、骄傲的人来说,她怎么忍受的了一个像我一样懦弱胆小,遇事则避的男朋友?”

褚晓晓抿嘴道:“所以你为了向她证明你自己,就来闯这狩猎赛了?”

杜大器点头不语。

这样说来,杜大器的一切异常都说得通了。

褚晓晓摇头道:“有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男人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就算做不到这点,你也得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以你现在表现出来的,怎么让她安心?”

杜大器咬牙道:“我有血性,我骨头也是硬的,我也正处在这个一生之中最轻狂的年纪,可是我必须得压啊,我在流火学院这个圈子内根本没有立足之地,我没有实力,没有背景,怎么让别人看得起我,怎么和他们叫板?”

杜大器痛苦道:“我要顾忌的很多,我趁着血性的一怒,带来的后果是我没法承受的,这个学院,根本不是我这种人该来的。”

秦纪起身把手上的野味递给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姜经亘,拍了拍杜大器的肩膀,走到了山洞口,姜经亘随之走到他边上,褚晓晓想了一会也走了过去。

三人站在山洞口,并没有言语交际,各有心事。

深夜的森林很寂静,月辉洒满大地,静谧异常。

每个人都有故事,而杜大器的故事阐述了一个万古不变的道理,一个秦纪时时刻刻都在感同身受的道理。

弱小,即是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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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出手

今天是狩猎赛的第五天了

秉承着其余人对这狩猎赛不感兴趣的态度,他们遇到难缠的对手就躲,以至于导致到目前为止,除了姜经亘猎杀的那一只半灵兽之外,再没有看得过去的猎物。

一向胜负心极重的姜经亘这一次并没有表示出什么异常,平淡坦然,不以为意。

对他来说,胜负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实力,而跟在秦纪边上,随时能够窥探、琢磨他那若有若无的剑意已经受益匪浅。

一队人谨慎走在丛林间,这里算是森林腹地,说不定会有一品灵兽出没,得万分小心。

“等等。”

姜经亘一把握住身后剑柄,低沉喝道,剩下的人条件反射的隐藏身形。

姜经亘凝视着前方,前方的树丛微微抖动,突然,有一道人影猛地钻了出来,面色惊恐,慌不迭的往这跑。

“贺黄?”

褚晓晓有些意外,一眼认出了那狼狈的年轻男子。

人阶二班队伍中只有二个灵力六重,一个是贺黄,另外一个是汪清川。

“他在跑什么?”

杜大器惊疑的看着贺黄身后毫无动静的树丛。

匆忙逃窜的贺黄猛地见到前面的一众人被吓了一跳,后发现是自己班人后,脸上的绝望转化成了惊喜,急忙喊道:“褚班长!姜哥,救我!救救我!”

有一只呼啸而来的箭矢擦着贺黄的脸颊而过,留下一道血痕,后者硬生生止住脚步,颤抖的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箭矢重重插在秦纪身旁树上,尾部来回抖动。

树冠上跳下一道人影,手握弓箭,面色冷厉。

“我劝你们还是少管闲事,当没看见就行了。”

持弓青年冷漠喝了一声,而后走到贺黄身后,一把夺过他腰上装着狩猎物的袋子。

秦纪没有说话,姜经亘自然没动,杜大器遇到这种事根本没有话语权也不敢说话,唯一一个褚晓晓自从上次那事后对班里人都没了好感,自然也不会出手相救。

抢走狩猎品的青年多看了一眼一身紫袍的姜经亘,若有所思,而后迅速离去。

“狩猎赛到了这个时候才是最热闹的时候。”

褚晓晓冷笑道:“越靠近终点,森林的活动范围就越小,在这里淘汰别人,夺走战利品,登顶狩猎赛顶点是以往以来最屡见不鲜的,弱肉强食在哪都适用。”

被夺走辛辛苦苦五天积攒猎物的贺黄惨笑着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怨恨的看了一眼袖手旁观的褚晓晓等人,掏出求援石捏碎。

“褚晓晓,姜经亘!相信我,你们也会被淘汰的!这一届我们都会输!哈哈哈。”

贺黄刺耳大笑,没过多久便有一名天阶学员赶来,带走了贺黄。

姜经亘这一次走在了前面,回头低沉道:“接下来的路自己都注意点。”

杜大器紧紧攥着严芊的小手,精神高度紧张,褚晓晓依旧满脸懒散,更别提至始至终都平静淡然的秦纪了。

严芊回头看了一眼那插在树上的箭矢,柳眉微微皱起,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后,走在前面的姜经亘再一次停住了脚。

他倒退一步,走到了秦纪边上。

秦纪缓缓抬起头,盯着前方的小路,徐徐走出许多人影,其中一人正是那之前离去的持弓青年。

“人很多。”

姜经亘低声道。

秦纪轻声回应道:“二个大成中期,二个初期。。”

姜经亘缓缓抽出了背后黑剑。

“就是他们,只有五个人。”

持弓青年对着身侧的扛棍光头壮汉道。

光头壮汉盯着姜经亘咧嘴一笑,道:“没想到还真的是二班姜经亘啊,的确是一条好大好大的鱼,我们老大可是找了你好久了。”

褚晓晓走上前来,皱眉道:“这群人……我记得不是同一个班或者系的啊?”

这一次的狩猎赛成绩是以班级总数为评分标准的,怎么还有不同班级的人合作?

“那个光头的叫孔曲寒,是四班徐攻熊的人,他旁边那个用弓的是六班曹溪。”

杜大器搀扶着的严芊道:“我们早有耳闻,这一届狩猎赛中可能会有一些班级暗中联手,会在最后环节清理掉其余班级的人,夺得狩猎品,然后再分均,徐攻熊前二天就找过亩鸿商议这件事,亩鸿没答应,现在看来,他们已经和六班搭上关系了。”

“联手?还能这么玩?”

褚晓晓看了一眼四周,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二个大成中期联手足够缠住姜经亘了,剩下的人群对上他们这几个绰绰有余,高下立判。

事情有点麻烦了。

孔曲寒咧嘴笑道:“一直听闻姜老大你独来独往,没想到这一次还会带这么多拖油瓶,这对我们倒是个绝佳的好消息,做个选择吧,你若一心要走,我们可没十足把握留下你。”

曹溪轻拉弓弦,淡淡道:“你走之后,你的朋友我们会替你好好照顾的。”

姜经亘紧了紧手上剑,用行动作出了回答。

一抹剑影瞬发,直至二人面前,速度快若闪电,曹溪和孔曲寒面色一变,几乎都在同一瞬间下意识把手上兵器挡在身前,金戈交错声响起,火花一闪而逝。

曹溪的长弓和孔曲寒的短棍都添了一道凹痕,溅射而开的剑气将他们的手掌切割的鲜血淋漓。

“好快!”

孔曲寒和曹溪对视一眼,身体紧绷,收敛了之前的轻视。

“不愧是姜经亘,就让我们好好领教下吧。”

曹溪凝重以待,三只箭矢搭在弓弦上,与此同时,孔曲寒一步跨出,冲向持剑而立的姜经亘,箭矢呼啸着飞出,和孔曲寒同时抵达在姜经亘面前。

孔曲寒双手握棍,高高举起,猛砸而下,他身侧二边,三根箭矢随之而来。

姜经亘紧攥手上黑剑,从下往上一划。

三根箭矢的箭头离他只剩下一指距离才被拦腰斩断,剑身趋势不减,继续往上一顶,抵住孔曲寒敲落而下的短棍。

“砰……”

二者相触,有不小气浪从接触点席卷而开,风尘四起。

姜经亘的脚掌往下下陷了半公分,握着剑柄的手掌可见因用力而暴起的青筋,孔曲寒瞪着铜铃般的眼睛,灵力爆涌,继续往下猛压,黑剑缓缓往下沉,姜经亘的手臂逐渐被重力压得有些弯曲。

紧接着,远处的曹溪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弓弦猛弹,接连五箭呈五星连珠之势冲向姜经亘。

姜经亘瞳孔微缩,这个时候他如果无法挣脱孔曲寒的压制,这五箭他避无可避!

紧急关头,姜经亘一把松开手上剑,往后一记后跃,五只箭矢呼啸而来,他侧身避过二箭,双手探出又抓住二箭,火辣辣的摩擦使得他手掌疼痛异常,有鲜血自指缝流出,但是那最后一箭已经迎面而来,正指他眉骨。

“小心!”

一抹倩影一跃而来,纤细玉掌覆着灵力,手掌作刀,劈在最后一箭箭杆上,后者应声折断。

这个时候能有实力出手的,除了褚晓晓还能有谁?

即使褚晓晓已经挡下最后一箭,但箭矢还是在姜经亘眉骨留下一点红蕊,鲜艳异常。

褚晓晓急忙看向身后的姜经亘,问道:“没事吧?”

姜经亘微微摇头,扔掉手上箭矢,拿袖子抹去额头血点。

孔曲寒借力压下,把黑剑砸至地上。

姜经亘低沉道:“这二人的联手比一般的大成中期要厉害许多,几乎可以持平大成后期,而且一远一近,我对上他们,很难占到优势,你们先走,找机会脱身。”

褚晓晓紧紧盯着远处树冠上跳跃而来的人影,苦涩道:“恐怕想走也走不了了。”

一个青衣青年负手跳跃而来,稳稳落在孔曲寒面前,曹溪等人上前站在他身后。

“大哥。”

孔曲寒咧嘴笑道。

能被孔曲寒喊大哥的,还能有谁?

四班,徐攻熊。

“啧啧。”

徐攻熊砸了咂嘴,摇头笑道:“姜经亘,你怎么落魄成这样了,连剑都丢了?”

姜经亘淡漠不语。

“他们有过节?”

不远处的秦纪偏头对着杜大器轻声问道。

搀扶着严芊靠树的杜大器轻轻点头,道:“在半年前新生刚进来的时候有一场筛选,徐攻熊和姜经亘打过,最后输了半招,他一直耿耿于怀。”

秦纪微微点头。

“我们这一趟,终点恐怕就是这了。”

杜大器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一眼旁边的严芊,后者咬着红唇不做声。

“曹溪,小孔。”

徐攻熊捏了捏手腕,走向了姜经亘,笑道:“你们先去把剩下的人给擒住,我要好好会会这没了剑的剑修还能有多大能耐。”

“好嘞。”

孔曲寒满脸笑容,曹溪挥了挥手,剩下的一群人形成包围圈围向了秦纪等人。

“完了。”

杜大器不打算再做反抗了。

二个能压着姜经亘打的大成中期,再加上七八个登堂,就凭他们三个,怎么打?

褚晓晓香肩轻耸,望向身侧的姜经亘,意兴阑珊:“还打吗?”

实力差距,实在太悬殊了。

姜经亘捏起拳头,并不做回答,只是一步跨出,冲向了前方的徐攻熊,二道人影交错,拳脚相碰,低沉的声音传荡而开。

“行,打就打吧。”

褚晓晓无谓拍了拍袖子,不就是淘汰吗,怕什么,难不成他们还敢下杀手不成?

褚晓晓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在杜大器三人面前,对上围过来的孔曲寒、曹溪九人。

孔曲寒挑眉笑道:“小妞,还是赶紧束手就擒吧,我还是个比较怜香惜玉的人。”

褚晓晓美眸一瞪,玉手之上灵力缭绕,玉足一点地面便是冲向了孔曲寒,手掌之上有一团灵球迅速凝聚,迎面砸向孔曲寒脑袋,彪悍骂道:“我小你大爷!”

孔曲寒低喝一声,一棍抽在灵球之上,巨力涌动,灵球破碎而开,灵力四溅,褚晓晓被力量反震回去,踉跄好几步方才停下,白皙手掌已见通红。

褚晓晓毫不在乎,温婉俏脸上满是冷漠。

“好烈的小妞,我喜欢。”

曹溪咧嘴一笑,手指搭上弓弦,连射二箭。

褚晓晓瞳孔一缩,娇躯一侧,避过一箭,正当她准备硬抗下第二箭的时候,一柄长剑挡在了她身前,箭矢抵在剑身上,火花四溅,握着剑柄的也是一双纤细玉手,艰难使力方才挡住这一箭。

“芊芊!你还有伤啊!”

后面的杜大器变了颜色。

严芊手臂上的白布有血迹渗出,她只是咬了咬牙,冷声道:“少废话,我可做不到躲在后面。”

杜大器一时语塞。

“啧啧。”

孔曲寒甩着手上的短棍,朝后面的二人嘲笑道:“二个大男人竟然躲在二个女人后面,喂,你们二个也太丢男人脸了吧?”

杜大器咬牙,他越来越痛恨自己的弱小,他保护不了自己喜欢的人,他遇到这种事情,帮不上任何忙。

褚晓晓拍了拍严芊的香肩,沉声道:“你回去吧,杜大器说得对,你手上还有伤,这里我来吧。”

“可是……”

严芊急了,道:“他们这么多人,你怎么应付得了。”

褚晓晓笑了笑,一瞬笑容灿烂如昙花:“没事,赌一把。”

严芊紧紧皱着柳眉,赌?

赌什么?

褚晓晓红唇一扯,语气恨恨:“赌一个藏着掖着的混账王八蛋。”

严芊还想说什么,褚晓晓把她往后一退,自己上前一步,再度迎上了孔曲寒曹溪九人。

一人独挡,柔弱娇躯屹然不动。

角落里靠树抱胸的秦纪默然不语。

在场的人对褚晓晓的话都一头雾水,他的意思,恐怕只有姜经亘和秦纪知晓了。

“褚晓晓……”

秦纪凝视着褚晓晓的窈窕背影,她有点像一个人。

一个很特别的人。

同样倔强,也同样让人有些心疼。

“砰……”

一抹紫色倒飞,狠狠撞在树干之上,碗口粗的树干直接折断。

姜经亘抹去嘴角血迹,从地上重新站起来,没有了剑,他实力大打折扣,对上徐攻熊处处落于下风,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一直进攻,毫不退缩。

“真弱啊。”

徐攻熊刺耳大笑,他偏头看了一眼孔曲寒那边,笑道,:“来玩个游戏吧,看看是你们先擒下那几个家伙,还是我先打废姜经亘。”

孔曲寒哈哈大笑:“老大,那这一次你肯定必输无疑了。”

徐攻熊笑而不语,身形飘忽,再度冲向了姜经亘。

孔曲寒一跃而起,曹溪弯弓拉弦,和之前对付姜经亘一如既往的招式,用在了只有大成初期的褚晓晓身上。

狮子搏兔,亦尽全力。

褚晓晓瞳孔里映出那迎头而下的铁棍和激射而来的箭矢。

“小心啊!”

严芊急声喊道。

杜大器不忍的偏过头去,二个大成中期打一个大成初期的褚晓晓?

碾压。

褚晓晓轻咬银牙,手腕上涌起一团极为浓郁的灵力,竟想要硬抗下这一击攻击。

不远处的秦纪微微眯眼,手指轻轻敲打着手臂肌肉,隐约可见指尖有一丝一缕肉眼可见的锋锐白芒。

孔曲寒一棍砸下,势不可挡。

以他的力量,硬抗的褚晓晓纤细手腕或许会断。

秦纪眼眸微垂,终于是屈指一弹,一抹细不可见的锋锐剑意而出,刹那之间融入了褚晓晓手心的灵力之内。

有无形剑意扩散而开,将迎面而来的三根箭矢震得轨道偏离了丝毫,三根箭矢在曹溪瞪大的眼睛下擦着褚晓晓飘散的秀发射过。

同时,褚晓晓的玉手也往上举起,双手抵住了砸落而下的短棍。

接触的一刹那,握着铁棍的孔曲寒只感觉棍子上似乎长出了许多尖刺,扎的他钻心得痛,他连忙松开手掌,倒跃回去,铁棍被褚晓晓双手抵飞,砸在地上溅起许多黄泥。

“这……”

孔曲寒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手上那触目惊心的一道道伤痕,呆在了原地。

“什么?”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杜大器、严芊二人怔怔的看着那恍如做梦一样的场面,不仅是他们,就连曹溪、孔曲寒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究竟发生了什么?

褚晓晓低头看着自己的温软小手,毫发无损,她脸上并没有获胜的喜悦,平静的有些异常。

褚晓晓轻吐一气,面无表情的转头望向了角落里的那个布衣青年,后者也在此刻缓缓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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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沐黑影的梦想

此地发生的变故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曹溪一向百发百中的箭矢,为什么会偏?

这也就罢了,以力著称,甚至可以压制大成后期姜经亘的孔曲寒,竟然会被褚晓晓震飞,而且手上全是鲜血?

太离谱了。

严芊此刻终于回过神来,想起了之前褚晓晓那无头无脑的一句话。

赌……

“谁?”

孔曲寒终于反应过来,环顾四周,暴怒喊道。

褚晓晓显然没有这种实力,再加上她刚才云里雾里的话语,更让孔曲寒确信有人藏在暗处,可这里能做到这一点的,也许只有姜经亘,但是他现在自身难保,怎么还顾得上褚晓晓?

孔曲寒手上殷殷鲜血往下滴。

曹溪凝重以待,如果真有人藏在暗处,那这人的实力未免太可怕了。

可不论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端倪,那边只有一个受伤的女的,二个废物男,暗处又找不到人。

“砰……”

徐攻熊一记凶狠鞭腿击退姜经亘,皱眉望向孔曲寒那边,低吼道:“怎么回事?”

曹溪谨慎的观望着四周:“不知道,有变故!”

徐攻熊紧紧皱眉,查看四周却发现不了任何迹象,突然,远处的树木微微抖动,正精神紧绷的人群顿时齐刷刷的看向了那里。

有一个和曹溪长得极为相似的青年飞跃而来,只不过他带着的却是一柄鬼头大刀。

“二哥?”

曹溪一愣。

曹家有三兄弟,曹溪使弓,为老三,曹猛用刀,为老二,还有一个老大曹陆,精通矛术,三人虽然都只有大成中期,但三人联手,就算是大成后期也得暂避锋芒。

曹猛也见到了这里的人群,顿时赶了过来,他身后也跟着零零碎碎几人,行色匆匆。

“老三,徐攻熊。”

曹猛一跃而下,他扫了一眼那边的姜经亘等人,旋即快速道:“我刚收到消息,得赶紧聚集所有战力回化隆沟,这段时间被我们狩猎的班级残余都聚集在一起准备强闯了,老大那边压力很重。”

“什么?”

徐攻熊瞪眼道:“连亩鸿、安渔乐他们都已经被我们逼的退赛了,现在荒芜森林内只剩下一些零散的班级之人,不足为虑,他们怎么聚的起来?”

曹猛急忙道:“来不及了解释了,先赶紧回去救场!一旦被他们闯过去,我们这些天的努力就白费了!”

“靠。”

徐攻熊爆了句粗口,他扫了一眼远处的姜经亘,不甘的吼道:“所有人!撤退!”

孔曲寒等人面面相觑。

“快!”

徐攻熊暴吼道。

所有人都连忙开始后撤。

徐攻熊捡起地上的黑剑,冲着姜经亘冷笑道:“今天暂且放你一马,想要拿回自己的剑,我在化隆沟等你!”

一群人潮水般撤去。

逃过一劫的杜大器等人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秦纪走到姜经亘身侧,搀扶起不断咳血的他:“还行吧?”

姜经亘吐掉嘴里血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没事,还死不了。”

“先好好休息一会吧。”

秦纪把姜经亘扶到树干出让他靠着,然后对着杜大器吩咐道:“去炼点疗伤药。”

杜大器连连点头,急忙照做,严芊在一旁给他打下手,出于女人敏锐的直觉,她不免多看了几眼再普通不过的秦纪,若有所思。

为什么同样都是毫无鸟用的废人,杜大器在这个小队伍里只能唯唯诺诺,怯怯弱弱,那个比他还弱的家伙,却隐隐有种团队核心的感觉?

很奇怪。

褚晓晓捡起地上被打飞的短棍,她端详着上面那一条条凹陷的狭长痕迹,复杂目光望向了那布衣青年。

她的猜想是对的。

……

化隆沟。

沟外有着五六十人聚集在一起,实力不一,各个班的都有,此刻都静静坐在地上,。

而在沟内,也有着三四十人,还陆续有人赶回来。

二方阵营泾渭分明,形成鲜明对比。

“曹陆!”

急匆匆赶回来的徐攻熊面色难看的望着沟外那些人群,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盘腿坐在石头上的曹陆腿上放着一柄长矛,他缓缓睁开眼睛,沉声道:“有麻烦了。”

“恩?”

徐攻熊紧紧皱眉。

曹陆指着沟外那些聚集起来的人群,面色肃然:“我们逐个击破了亩鸿、安渔乐、许盟达这些对我们来说有危险的人,可是人算终究不如天算,我们忽略了一个问题。”

“因为我们想要淘汰所有人,引起了众怒,所以有几个大成中期的趁此机会,收拢了被我们击溃的五个班的逃窜人员,轻松聚集,现在他们的人数和实力恐怕超过我们一层了。”

曹猛喉结上下滚动,神色凝重。

“那为什么他们还不强闯化隆沟?”

曹溪疑惑道。

徐攻熊嗤笑道:“这帮人顶尖战力不够,怎么敢强闯,他们现在在等人,等一个能至少能顶住一个大成后期战力的人。”

“没错。”

曹陆长吐一口气:“等一个姜经亘或者朱徒,我们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那二个家伙,绝不会并肩作战,不然这场战打都不用打了。”

徐攻熊低头看了看丢在一边的黑剑。

“那他们等到的应该会是姜经亘了。”

……

森林外部。

齐彪伸了伸懒腰,一觉睡醒的他看了看手边的资料,这一看就愣住了。

“啥?明天还有一天呢,这进去的四百五号人,现在就剩个零头了?”

齐彪错愕的抬头,扫视着光幕上稀疏的光点。

妩媚红衣美妇一边在纸上书写一边笑着道:“齐副院长,在你睡觉的这段时间内,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情,你可以让小胡一一讲给你听。”

齐彪望向了旁边的黑胡子导师,后者笑了笑,道:“八个班已经淘汰五个了,四、六二班合作,联手狩猎了其余班级,夺走了所有猎物,亩鸿、安渔乐都已经失败,现在还有一些零碎的学员被逼流窜。”

“不过这些被击溃的零碎学院,自发聚集在了一起,现在正呆在化隆沟,气势不小呢。”

齐彪砸了咂嘴:“啧啧,有趣,真有趣。”

黑胡子笑道:“最后一战应该会在明天,到时就能见分晓了。”

“行,让所有导师、天阶学员往出口集合,我明天要去好好瞅瞅,这届新生究竟能带给我多少惊喜。”

齐彪哈哈大笑。

……

茂密森林内,一群人聚集在空地上。

一道白影闪烁而来,将手上浸满了了鲜血的布袋扔在地上,

“朱哥!”

徐穆等人急忙喊道。

白影化作一个白衣儒雅青年,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轻笑道:“走吧,我们去终点,忙活了一礼拜,也该收官了。”

“哈哈,十六头大成后期灵兽,这一次,谁敢和我们争第一?”

徐穆扛起地上的布袋,一群人笑嘻嘻的往百里外的终点飞奔而去。

夜幕渐黑。

小土丘下面架起了一个火堆,姜经亘靠在石头上,撕掉上身衣衫成布条,包扎着身上伤痕,杜大器和严芊呆在角落里小声交谈,褚晓晓一个人沉默的在外面草地上发呆。

秦纪端着一个土锅,炙烤着里面的药草,没过多久便熬出了汁液,他随手把手上汁液递给了姜经亘,后者小心翼翼的接过,敷在肿胀淤青的伤口,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面色都有些发青。

“忍一忍吧,这玩意效果还是不错的。”

秦纪甩掉了手上火焰。

姜经亘用力点了点头,撑了过去。

“剑都丢了,你实力大减,明天怎么打徐攻熊?”

秦纪看了看天上的一轮弯月,淡淡道。

姜经亘深呼吸几口气,待疼痛减弱后方才挤出一个笑容,道:“无妨,心中有剑,何物都能成剑。”

秦纪盯着姜经亘看了一会。

“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姜经亘有些摸不着头脑。

“没有。”

秦纪摇头,道:“你说的没错,一名真正的剑修,万物皆是剑,三百年前的剑道子,一根柳枝便闯出了剑道魁首称号,天下剑道一斗风流,他独占八分。”

“剑道子……”

姜经亘满目向往:“我这辈子的目标就是想成为和剑道子前辈一样的剑魁巨擘,我辈剑修,无一不向往那等境界。”

秦纪凝目看着姜经亘,片刻后轻吐一口气,喃喃道:“你不像他。”

姜经亘满脸雾水。

秦纪没有解释什么,只是道:“好好休息一晚上吧,明早你伤势就能好的七七八八了,到时候再去闯化隆沟吧,作为一名剑修,佩剑被夺终究是耻辱。”

姜经亘不再说话,精心调养。

秦纪双手枕在脑后,以地为铺,仰望灿烂星空。

如果是那个家伙被夺了剑,会像姜经亘一样吗?

不,绝不可能。

那家伙会不死不休,直到把敌人弄死,或者把自己弄死。

沐黑影认真说的话很少,但每一句秦纪都记得,他说他要一定要赚够钱回家,他说他丢了剑的剑修不配再握剑,他说这辈子拿命去交的兄弟,除了何清外,就只剩下他了。

秦纪偏头看了看旁边坐着的姜经亘,脑海里的模糊画面逐渐变得凝实。

“哎,何清,你说我们还能不能再碰上一个剑体?”

脸上有着狰狞蜈蚣疤痕,模样吓人的家伙笑起来更吓人:“我糟蹋了自己的天赋,总有些过意不去,要是有一天能再遇上一个能有这得天独厚天赋的人,一定好好善待他,天下剑道,总需要扛鼎之人,耀我辈之风。”

那时还背着一柄硕大血色重剑的青年笑道:“哟,没想到你这家伙还能有这等觉悟。”

沐黑影笑了笑,神色认真:“我这一辈子杀人无数,自己丢了剑,我再也不配拿剑,但我沐黑影从小最大的梦想便是成为一名顶天立地的剑修,行侠仗义,三尺青锋,挑尽世间冷暖。”

“行侠仗义?世间冷暖?”

边上正在仰头喝酒的秦纪突然呛住了,而后肆意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他们坐着的屋顶下面,左右穿插的十几条巷道,躺着一具具逐渐变冷的尸体,血流成河。

屠杀。

他那个时候觉得沐黑影这家伙真有趣,才杀了那么多人,连一些无辜人都没放过,竟然还能长篇大论什么行侠仗义,什么世间冷暖。

有趣,真有趣,虚伪得让人作呕。

可那一晚上,是秦纪认识沐黑影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他泪流满面,他醉的一塌糊涂,醉的肆意放纵。

他哭着和二人说,他想回家了。

他想拿剑了。

他想他的梦想了。

但那遥不可及的梦想,终归还是成了梦中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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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剑体扬威

今天是狩猎赛的最后一天了。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化隆沟,这二方阵营的胜败决定着狩猎赛的最大获胜者将会是哪家。

日上三竿。

二方阵营对峙着。

将这些溃败学员重新聚集起来的是二个大成中期,一人是五班的丁强,还有一人倒是有些意外,竟然是公孙荣。

“公孙兄。”

丁强戴着一顶帷帽,沉声道:“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如果没有人来,那我们只能试一试强闯了。”

公孙荣摸着下巴,沉吟不语。

他们二人的实力在人阶中算不上顶端,大成中期不说一抓一大把,但也有不少,不过此时此刻,在这个小群体里,他们便是核心了。

“强闯的话,很困难。”

公孙荣叹气道:“那曹家三兄弟联手便可战后期,更别提还有一个徐攻熊,我们虽然人多,但是也最多牵制一个大成后期,现在只能期盼,还能有一个大成后期的出现帮我们拖住徐一人。”

丁强长叹一口气。

他当然也知道公孙荣说的是事实。

突然,公孙荣抬起头,望向了对面,那人群前方的曹陆站起身,伸手抓住了旁边的长矛,神色冷冽,望向了左侧。

森林之中,缓缓走出了一队人。

“来了!”

公孙荣和丁强同时露出喜色。

但是等看清那一抹异常显眼的紫袍后,公孙荣神色变得晦暗,悄悄倒退一步。

“姜经亘!”

徐攻熊捏了捏拳头,昨天再抽点时间,就能直接干掉这家伙了。

但问题不大。

丢了剑的剑修,还能有多少本事?

原本因溃败而斗志低垂的诸多人阶学子见到出现的姜经亘一行人,心头不禁燃起了一丝希望。

紧接着,有破风声响起,另外一边的森林内,也冲出了一群人,领头之人白衣决决。

“哟,真热闹啊”

徐穆叼着草根,满脸懒散

站在最前面的朱徒一眼便望到了远处的褚晓晓,眉目温柔,笑意盈盈。

褚晓晓熟视无睹。

徐攻熊和曹家三兄弟跨前一步,直视着外面的三人,现在的情况很简单

姜经亘、朱徒,外加公孙荣和丁强组织起来的这一大群人。

从根本上来说,他们根本不是对手,但是有一点很明确,姜经亘和朱徒有过节,绝不会联手对敌,所以徐攻熊和曹家三兄弟可以抽出一个,带人去阻击公孙荣这一大帮子人,还有一个便能应付多出的一人。

那么现在,到底会是姜经亘上,还是朱徒?

徐攻熊右手上举,扬起手中黑剑,齐刷刷的目光顿在他身上。

韦寒虎耸肩一笑,道:“朱哥,看样子是不需要我们动手了。”

徐穆嗤笑道:“没用的东西,连佩剑都被人夺了,真丢死人了。

朱徒一跃而下,身后的十几人随之跟上

“朱兄。

曹陆侧开一步,身后的人群让开一条道路,道:“请!

既然朱徒不动手,曹陆他们自然也不会为难他们,二害相权取其轻么,放一个朱徒总比他们全军覆灭来的好。

朱徒凝目看着曹陆,而后目光扫视,一个个看过去,神色漠然,他指了指远处站在姜经亘旁边的温婉女子,声音很平静,但是却扩荡而开:“听清我的话,你们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但谁若伤了她……”

朱徒拍了拍曹陆的肩膀,走过他们等人,他虽然话没说完,但是谁都明白他话语中的浓浓威胁意味。

曹陆身后六班的一人皱眉不爽,道:“曹哥,这朱徒也太狂了吧。

“就是,要是把姜经亘换做他,今天鹿死谁手也还不一定呢。”

真得瑟。

曹猛和曹溪面面相觑,朱徒的语气确实不太招人喜欢,这立威立的也太不是时候了吧

突然,曹陆的面色猛地一变。

有一抹白光炸开,之前说话的几人惨叫着倒飞出去,滚落在地上。

所有人寂静无声,愣愣的看着那走到化隆沟尽头的白衣青年,后者稳稳坐在中间青石之上,左右二边齐刷刷的站开一排人,神情傲然。

朱徒的手掌上缭绕着一团青色灵力,灵巧跳跃。

他直视着远处的褚晓晓,那张儒雅的脸庞上,多了一抹年轻人的桀骜。

徐攻熊、曹陆等人死死盯着他身上那如泰山压顶般的气势。

“下师……”

终于,有人艰难的吐出了三个字。

举座皆惊!

人阶新生中,终于出现第一个下师了!

徐攻熊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后怕不已,倘若不是他先拿回了姜经亘的剑,逼得姜经亘非得一战,那这一次出手的会不会是朱徒

下师,这个他们一直在努力的境界。

毫不客气的说,一个下师的朱徒,完全能打他跟曹家三兄弟,还是完虐!

这完全是二个概念

褚晓晓面色平静。

她比谁都知道朱徒的深不可测,这个能进入风异学院的天之骄子,绝不止表面上这点实力,他只是想尽力的收敛自己耀眼的光芒,然后更容易接近她。

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朱徒已经用实力证明了自己,接下来就是其他人的事情了。

徐攻熊深吸了一口气,收敛心神,望向了那一袭紫袍。

“来!”

徐攻熊勾了勾手指,神色轻蔑。

与此同时,曹家三兄弟也手握兵器,呈三角之势,迎向了那绝色女子。

剩下的双方人群交错在一起,混战瞬间爆发。

附近的导师陆陆续续出现,关注着战况,把握分寸,毕竟学员打红眼的事情并不少见,出现致死情况就不好了

“下师,啧。”

黑胡子微微一笑。。

“惊喜有了,现在就看看还能不能有意外吧。

齐彪开始关注另外二处战场,也是最重要的二处战场。

公孙荣、丁强等人虽然实力不如曹家三兄弟,但胜在人多啊,混战之下,竟然还愣是能压着曹家三兄弟打。

而没有了剑的姜经亘,确实实力减弱很多,在和徐攻熊的战斗中,处处受限

他完全可以临时借一把剑,就算没有自己剑用的顺手,但也不至于会被徐攻熊这样压着打,可他似乎没有用剑的意思,依旧空手和徐攻熊缠斗。

“你觉得姜经亘能赢吗?”

褚晓晓偏头看着秦纪。

秦纪淡淡道:“看他自己,他要是被逼的重新拿剑,就输了。

褚晓晓皱眉,听得云里雾里,骂道:“装神弄鬼。

秦纪懒得多说,只是凝目看着战场。

“噗哧”

紫袍青年捂着胸口喷出一口鲜血,在他对面,徐攻熊揉着手腕,面色漠然。

姜经亘!

徐攻熊脚尖一踢脚边黑剑,黑剑呼啸飞向姜经亘,擦着他的发鬓重重斜插在地上,剑柄来回摆动。

“拿剑吧,不然这战打的也太无趣了。

徐攻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姜经亘,嘲笑道。

姜经亘手掌缓缓覆上剑柄,徐攻熊嘴角讥讽弧度缓缓上扬。

下一刻,姜经亘一把拔出地上黑剑,却是重重插在身前土地,他松开手,盯着徐攻熊,眼神如一头孤狼。

“还要死赖着?”

徐攻熊放肆大笑:“姜经亘啊姜经亘,你看看现在的你,狼狈的可怜,当初那个不可一世,高傲孤僻的姜经亘去哪了?”

不修灵力,不修肉体,除了剑术之外,姜经亘还想拿什么对付和他旗鼓相当的徐攻熊?

秦纪缓缓睁开双眸,眼中有点点光芒亮起,他直视着姜经亘的背影,喃喃道:“天生剑体……好一个天生剑体。”

化隆沟外的徐穆望着混战一片的战场,再瞧了瞧姜经亘那边,冷笑道:“对上徐攻熊竟然还一直托大不肯用剑,白痴。”

韦寒虎沉声道:“我怎么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姜经亘不是那样的蠢货啊。”

徐穆嗤笑不已,刚想说话,朱徒低喝道:“都闭嘴!

朱徒紧紧盯着姜经亘,眉头越皱越深。

突然,有一道人影从半空中砸落,重重摔在地上青石上,青石被砸的粉碎而开。

竟然是曹溪。

质量相对不足的时候,那足足几十号的围攻足以弥补境界上的差距,丁强和公孙荣二人会被曹家三兄弟碾压,但是如果是二十个打一个呢?

曹陆神色阴沉,向着徐攻熊暴喝道:“你还在拖什么?赶紧解决来帮忙啊!

徐攻熊看了一眼那混乱的战局,微微咬牙,而后转回目光,盯着姜经亘,阴测测道:“大爷我现在没空陪你玩了。”

徐攻熊手上的灵力翻滚着,他一步跨出,猛冲向姜经亘,手上的灵力不断翻滚变大,最后形成了足有半米大小的气团,声势十足,冲着姜经亘的脑袋便是狠狠一拳挥落。

姜经亘抹去嘴角血迹,目不转睛的盯着冲来的徐攻熊,那个破坏力十足的灵力气团在他瞳孔中飞速放大。

姜经亘毫无动作,没有闪避的意思。

他原本紧绷的身体在此刻反而放松了开来。

“万物皆是剑,我亦是剑……”

姜经亘嘴唇微动,喃喃道。

在一双双瞪大的目光中,徐攻熊来到了姜经亘面前,迎头砸下。

光芒淹没了姜经亘。



原本插在地上的黑剑突然疯狂震颤嗡鸣。

注视着战场的齐彪面色第一次动容。

观战的朱徒髋骨硬起,手掌缓缓捏紧,有青筋异常显眼。

砰,

震耳欲聋的炸声响起,烟尘之中,有人影吐血倒飞。

当众人看清那倒飞的人影时,有倒吸冷气的声音一道道响起。

竟然是徐攻熊!

被轰飞后倒在地上的徐攻熊满脸难以置信,他手指不自觉的扣进地下泥土,死死盯着那逐渐散去的烟尘,紫袍人影笔直而立,毫发无损!

姜经亘仰起头,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一口锋锐之极的剑气!

在他周身,凝实如真物的剑气环绕,锋利无比。

剑气化形……”

徐攻熊只感觉脑海里翻江倒海

灵力修炼者跨入下师,算得上登堂入室,而剑修者若能将剑气凝为实质,同样也算入了这扇修炼大门。

也就是说,现在的姜经亘,突破了!

他如今的修为档次,和已经跨入下师的朱徒,别无一二!

姜经亘一步步走向倒在地上的徐攻熊,周身凝实剑气吻着徐攻熊的脖子,他的性命就在姜经亘一念之间。

“不用剑又如何?”

姜经亘的身上还有着许多徐攻熊留下的伤势,连嘴角血迹都清晰可见,虽然看上去很是狼狈,但这一刻的姜经亘,却比任何时候都耀眼。

所有人心头都升起了一抹惊憾之色。

曹陆愣在原地,手上原本澎湃的灵力,逐渐消散,混乱一团的战局都在此刻纷纷收手。

战局,胜负已分。

“我们,竟然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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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大比结束

战局已定。

人阶二班,大获全胜。

一个班内,接连跳出二个下师级人物,姜经亘更是力挽狂澜,于战斗中突破,瞩目异常,这场被徐攻熊和曹家三兄弟挑起的风波,已失败告终。

“赢了,我们赢了。”

杜大器愣愣的看着那已经放弃抵挡的四、六二班的人群,激动无比,急忙抓着严芊的小手:“芊芊,我们赢了!我们完成这次狩猎赛了!”

小脸因为伤势而微微有些发白的严芊轻轻抿嘴,看着眼前这个欢喜的像个孩子一样的瘦弱青年,心头也忍不住一软,柔声道:“对,我们赢了。”

杜大器的兴奋无以复加。

“我竟然又输了……”

徐攻熊惨笑一声。

他脖子上的锋锐剑气逐渐消散,姜经亘头也不回,拔起插地黑剑,倒提背后,一跃落到远处的秦纪四人面前。

“不赖么。”

褚晓晓柳眉一挑,道:“临战突破,一跃破开下师关卡,到底是我们班的剑修大佬,厉害的紧。”

一身狼狈伤痕的姜经亘面容不变,毫无波澜,只是看向秦纪。

秦纪平静道:“走吧,回校吧。”

“好。”

姜经亘点头应下。

褚晓晓琼鼻微皱,轻哼一声。

严芊目光在秦纪身上打转,她现在愈发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古怪的厉害,姜经亘都已经突破到了下师,风头无两,可是在这灵力微弱,只是一个高阶学徒炼金师面前却谦卑的异常。

五人往前走去。

秦纪立足中间,姜经亘甘愿落后一步,褚晓晓则是无所顾忌的走在边上。

严芊拉住了刚想追上去的杜大器,轻声道:“我们走后面吧。”

杜大器一怔,和严芊走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杜大器终归不是傻子,刚才的激动过后,见到严芊一直在皱眉看着秦纪,心头微动。

那个青年,一路而来,好像都是主心骨

最重要的是,谁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性子孤僻,修为最强的姜经亘,从一开始就若有若无的表现出马首是瞻,褚晓晓虽然喜欢抬杠,但不可否认,发话的都是秦纪,尽管他很少说话。

最早和秦纪相识的杜大器此刻回想起来,从一开始的种种到现在,秦纪身上一直都笼罩着迷雾,显得深不可测,只不过杜大器先入为主的观念太重,一直把秦纪当成和自己一样层次的人。

毕竟号称贫民窟的人阶二班宿舍里,只有他们二人,秦纪也从未主动表现出高人一等。

杜大器心中的兴奋逐渐退去。

他发现自己对这个在流火遇见的,难得的没有看轻自己的朋友,有了距离之感。

他开始敬畏这个人。

秦纪在他心头,于此刻起变得遥远。

见到沉默下去的杜大器,严芊心头轻叹,反手扣住了杜大器掌心。

就算前面的那个人把杜大器当朋友,可杜大器呢?

身份、地位差距太大的时候,对于弱的一方压力是很重的。

五人走向前方的化隆沟尽头。

褚晓晓看都没看那坐在沟旁青石上的朱徒,后者也习以为常,他的目光一直都停在姜经亘身上,视线晦暗。

朱徒身后的徐穆捏紧拳头,蠢蠢欲动。

只不过朱徒不开口,谁也不敢上前。

凝视姜经亘许久,直到他们走过青石,一直往沟外尽头走时,朱徒方才收回眼神。

下一刻,朱徒眉头一皱,霍然转头,视线越过姜经亘,停在了那修长黑衫身上。

走在队伍中间的秦纪,分外不显眼。

朱徒手掌摩挲着边上青石。

获胜的诸多班级残余学子此刻也鱼涌进沟内,向着外围而去。

“朱哥,我们也走吧,狩猎赛结束了。”

韦寒虎提醒道。

顶上那些观战的导师和学校高层也陆续离去了。

朱徒站起身,目光扫视,淡淡道:“先等等,还有点事情要办。”

“嗯?”

韦寒虎、徐穆等人一头雾水。

下一刻,朱徒找到了想要找的二个人,身形一动,在半空中接连踏步,落在了人群中。

人群急忙散开出一个空地,一双双疑惑、惊疑的目光看着朱徒。

朱徒抬头,看着那脸色极为难看的男女二人。

“朱徒!”

公孙荣沉声喝道:“你要干什么?狩猎赛已经结束了!”

雀斑女子叶华更是小脸发白,后退一步。

“刷……”

朱徒的动作极快,只能见到一道模糊影子冲来,公孙荣临时之下,连灵力都来不及全部调动,只堪堪凝聚在身前形成防护,但那看似厚重的灵力屏障,在一名下师面前却不堪一击。

“彭……”

公孙荣身子咳血倒飞,重重砸地,眼中满是惊骇。

太快了。

就算是下师,也不应该这么快,这么强吧?

公孙荣挣扎着想要起身,朱徒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身前,儒雅书生模样的青年抬脚踩在公孙荣胸口,压得后者起不了身,他俯下身子,冷漠盯着那张羞愤异常的脸庞:“老子也就不在几天,你们也敢对晓晓动手?”

一团灵力在朱徒脚下爆开。

烟尘四起。

飞扬的尘土中,身上沾着鲜血的朱徒缓缓走出,走到那身子颤抖的雀斑女子边上时一停:“我不打女人,你运气不错。”

叶华身子剧颤。

朱徒迈步向前走去,徐穆和韦寒虎跟在他身后,一行人走向前方。

待到这些人走开后,叶华方才急忙跑到公孙荣边上,后者嘴角汩汩的往外冒着鲜血,胸口的衣衫破碎,隐约可见外翻的肋骨,血肉模糊。

叶华捂住了嘴,软倒在地,泪流满面。

……

狩猎赛结束了,人阶新生都给了一个礼拜的假期修养,大部分的都人出校海吃胡喝玩去了,也有一些人醉心于修炼,还缩在学校里。

赛上的风波也在学校内传开,姜经亘和朱徒的名字再次被不少人暗暗牢记。

人阶二班成为当之无愧的人阶第一号强班。

而姜经亘和朱徒也成为年底的新生大比夺冠二大热门。

李楠导师说要开个庆功宴,秦纪以生病为由给推脱了,他回到宿舍,正巧见到杜大器在整理床铺。

“秦泷。”

杜大器连忙停下动作,笑容满面的喊道。

秦纪微微点头,倒在自己床上,伸了个懒腰,偏头瞥见了显得有些拘束的杜大器,后者小心翼翼,想说点什么,只不过一直都在酝酿,再也不敢和以前一样言出无忌。

气氛略微有些沉静。

杜大器终于打破尴尬,找了个话题,道:“秦泷,你不去庆功宴吗?”

“没啥意思。”

秦纪枕着手臂,笑道:“又不请客,还得平分,哪有那闲钱。”

杜大器挠头憨笑,然后道:“行吧,那你好好休息,芊芊现在受伤,我还得去照顾她,先走了。”

“嗯,好。”

秦纪轻轻点头。

杜大器赶忙拿起床上的外套,快步走向门口。

二人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聊的话题了,现在的他们,甚至都不在一个平行线上。

“大器!”

秦纪突然喊住了杜大器。

瘦弱青年脚步一顿,压下心头的复杂,回头笑道:“怎么了。”

秦纪靠在墙壁上,漆黑双眸深邃平静,道:“以后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可以来找我,别自己硬扛着,我们……可是朋友啊。”

杜大器拿着衣服的手掌用力一紧,旋即重重点头,声音都变得有些嘶哑:“好……”

杜大器快步离去。

秦纪叹了口气。

杜大器自己给自己筑了一座高墙,自从来到流火后,他一直都懦弱自卑,直到碰上一个同样住在贫民窟宿舍的秦纪,恰巧也同样是个炼金术师。

高阶炼金师这个名头对杜大器来说还能接受,他一直都认为二人境遇一样,可以互相报团取暖,也愿意把秦纪当作自己在流火交的第一个朋友。

可是当秦纪表现的越来越耀眼时,他发现,自己和这个深不可测的朋友,终归还是有了距离感。

杜大器能对一个高阶炼金师的秦纪把臂言欢,但是无法对一个能让姜经亘都敬畏的秦纪平常以待。

秦纪从床上起身,把东西收拾好,背起包袱便离开了宿舍。

再呆在这里,只会越来越尴尬。

秦纪离开宿舍楼,走向学院东边,在那一连片的山丘上,坐落着许多独栋的阁楼、屋子,风格各异,比起密集的宿舍楼来说,这一片地方简直是天堂。

这里其实也是宿舍,只不过和那免费的贫民窟宿舍比起来,这里的房屋都是要收费的,而且价格相当高昂。

秦纪来到山腰上的一处阁楼前。

他还没走进大门,阁楼的二楼窗户边跳下一个连鞋都没来得及传的古板青年,憨笑挠头:“秦哥,你怎么来了。”

秦纪把手上包袱丢给了这在常人眼里孤僻高傲的剑修大佬,笑道:“上你这住二天,成吧?”

“成,当然成。”

姜经亘连忙道:“我这楼怪大,房间多得是。”

秦纪走进楼里,打量了一下,咂嘴道:“了不得啊,这得花多少钱?”

姜经亘笑着道:“租一年是二十万。”

“二十万?”

秦纪一瞪眼。

这流火学院还真黑的可以。

这都够在外面常年包下个高阶酒楼房间了。

姜经亘点头憨笑,然后拿着包袱往楼上跑去:“秦哥,你稍等会,我去给你理个房间,你以后就常住这吧。”

秦纪也不客气,任由姜经亘去忙活,他在屋内闲逛,一层层往上走,待走到顶楼的时候,目光所及是一处露天平台。

秦纪站在平台上,远眺左边。

几十里外,那堵高墙之外,便是连绵几百亩的天龙学院了。

秦纪手掌搭在栏杆上,久久凝视。

他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秦……”

收拾好的姜经亘小跑上楼,刚想喊出声便硬生生止住,他站在后面的楼梯下,沉默不语。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那么……

伤心的秦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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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沐黑影

片刻后,秦纪长吐一口气,转身望向那默默站在楼梯角落处的紫袍青年。

姜经亘连忙上前,道:“秦哥,房间给你收拾好了。”

“好,谢谢。”

秦纪道了一声谢,随机朝姜经亘招手,道:“上回教你的,练到几成了?”

姜经亘笑道:“没跨入下师前,只能斩断树枝,现在的话,一瞬十段铁块不成问题。”

秦纪微微点头:“你天赋不错,但再好的天赋也需要勤加苦练,若是有朝一日你能挖掘出体内的潜力,剑道一脉,会有你一席之地的。”

姜经亘笑的像个孩子一样开心。

秦纪看了一眼那漫天繁星,而后手掌探出,楼下墙壁上挂着的长剑飞入秦纪手心内。

“看好了,我今天再教你一招。”

秦纪从顶楼一跃而下,落在院子里。

闻言,姜经亘急忙瞪大眼睛,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握剑之后,秦纪收敛的气质一瞬绽放,锋锐如出鞘宝剑,大有刺穿苍穹之势,有肉眼可见的剑气如气浪般席卷而开,地面尘土四散而开,就连远处的树林都响起了沙沙之声,树叶飘落凋零。

秦纪简单一剑刺出,剑尖一点如寒芒,璀璨亮眼,紧随着便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剑招,剑影纷飞,剑气纵横,姜经亘呆呆的站在原地,这是他活到目前为止,从未见过的精妙剑法,美得犹如一幅画。

地面之上,有着一条条剑痕接二连三的浮现,剑痕之中还残存着凌厉剑气,片刻后,剑光一闪而逝,秦纪收剑负于身后,稳立中间,周围一片是呈现一种以玄奥规则排列的剑痕图。

秦纪一剑插入地上,双手拄着剑柄,干净衣衫在此刻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二年前,在恶洲一线天的时候,极刑者何清也是这样的站姿,拄着那把令人闻风丧胆的血红重剑站在谷口独迎万妖的。

绝罅渡恶谷,四载峥嵘桀骜。

秦纪松开剑柄。

姜经亘久久的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眼前仿佛还在回放秦纪之前的一举一动,心头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这一地的剑痕图,是他梦寐以求的至宝。

过了好久,姜经亘方才缓过神,郑重的弯下了腰,呈九十度久久鞠躬。

“谢秦哥传道之恩!”

姜经亘虽然只会练剑,对人情世故也不太懂,但他并不是傻子,秦纪这一次传道于他,意思很简单。

他只需要专心练他的剑就行了,关于其他的,不需要他去琢磨、考虑。

姜经亘当然也懒得去多想,这一地剑痕图,将会对他的实力有一个非常大的帮助,对他来说,练剑可比其他事情简单也痴迷多了。

秦纪回到了顶楼,挑了张凳子,坐在栏杆旁,他手指轻抹界物,取出一包卷烟,手指一拧,些许火焰冒出,秦纪抽了一口,力度之大,直到燃烧至三分之一方才停下。

习惯了这恶洲呛鼻卷烟的秦纪吐出大团的烟雾。

恍惚间,他似乎见到了那个颠倒众生的小狐狸,风姿绰约,含笑向他走来,一如二年前那样。

接下来的七天,姜经亘一直坐在院子的地上,仔细揣摩那些剑痕图,如痴如醉,秦纪也总是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遥望天龙学院方向,一看就是一整天。

第七天,清晨。

秦纪从房间里起身,走到窗前,见到那紫袍人影还盘膝坐在院子地上忍不住微微摇头,这家伙倒也真耐得住枯燥,七天都趴在那。

不过越是这样的人,往往成就越大。

“行了。”

秦纪下楼,喊道:“别坐了,今天得上班里报道点名去了。”

整整七天都在琢磨剑痕图的姜经亘并无疲惫困倦,而是精神焕发,听到秦纪的声音后方才起身,意犹未尽。

“修炼一张一弛才是王道。”

秦纪拍掉他身上尘土,笑道:“走吧。”

姜经亘嘿嘿笑着,跟上秦纪脚步。

人阶二班已经有不少人坐着了,见到姜经亘和秦纪一起并肩走进来惹得不少人侧目,心头意外,什么时候这个高阶炼金师能和这位剑修大佬搭上关系了?

现在的姜经亘可谓是如日中天,谁能和他搭上关系那都是不小的牌面,所以不少人看向秦纪的目光开始变得凝重,不乏些许嫉妒。

秦纪对此熟视无睹,一屁股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旁边的褚晓晓今日穿着一身性感火辣的红裙,翘着二郎腿,雪白的美腿让不少人垂涎三尺,只不过目光都很隐晦,不敢直视这一朵美丽玫瑰。

“哎哟喂,终于咸鱼大翻身了呀,可喜可贺,秦大师,啥时候把姜大佬给我也介绍介绍呗。”

褚晓晓阴阳怪气的刺道。

秦纪对这女人已经有了一些免疫力,他瞥了一眼旁边的褚晓晓,目光在她雪白大腿上扫了扫,轻佻道:“褚班长,今天穿这么漂亮,是故意给我看的吗?”

褚晓晓先是一瞪眼,不过想了想后,突然妩媚一笑,芊芊手指轻抚白皙大腿,捻起裙角一侧,慢慢往上提:“没错啊,秦大师,那你可敢看吗?”

不少注意着前面的班里牲口此刻都惊喜的伸长了脖子小心往前探。

哇。

太香艳了吧。

秦纪偏过身子盯着:“有何不敢?”

褚晓晓的火红色短裙已经到了大腿根部,大片的雪白让人目眩神迷,秦纪大大方方,目不转睛的盯着,褚晓晓脸上的妩媚笑容猛地一变,猛地一脚踹出,秦纪匆忙站起,踉跄倒退,他坐下的椅子被踹翻在地,支架都微微有些变形。

秦纪一阵后怕,要不是他反应快,这一脚可就结结实实踹在他身上了,而且看这角度,明显是冲着他二腿要害去的。

“你!”

秦纪不由得瞪着褚晓晓:“你还用灵力踹?真下狠手啊。”

褚晓晓虎着脸盯着他,神色不善,而后环视周围一圈看好戏的班里人,怒骂道:“看什么看,都想死啊?”

“咳咳……”

稀稀疏疏的尴尬咳嗽声响起,之前瞪着眼伸长脖子往前探的一群男性牲口都赶紧收回目光。

也就是朱徒不在,不然谁敢放肆?

“疯婆娘。”

秦纪一边扶起地上凳子一边嘀咕。

褚晓晓咧嘴一笑:“谢谢夸奖。”

秦纪彻底对这小姑娘没了脾气,安安稳稳坐回位置。

狩猎赛一过,接下来的半年都是自主修炼,学员们都在努力准备半年后的新生考核大比,那是人阶新生中最重要的一场比赛,也决定了他们在明年成为地阶老生后获得的资源和分配。

所以今天班里来的人也就一半左右,很多人都没露面,接下去的日子,直到大比前都不会在班内出现,都得泡在各自的修炼系内。

李楠导师絮絮叨叨的交代了一大堆注意事项,讲的在做的些许人都打起了瞌睡。

终于,上午的时间到了末尾。

“好,该说的我就说到这里,从明天起到大比前,都不会有团体活动,你们可以随意安排时间。”

李楠导师整理了一下桌上的资料,抱着本子离开了教室。

接下来的日子,秦纪大部分日子都在学校里呆着,在所有人都在紧张修炼的时候,也就他最悠闲自在。

姜经亘也开启了闭关模式,认真修炼。

秦纪偶尔也会去一次炼金系,时常能碰上杜大器,后者虽然拘束,但也会和秦纪聊上二句。

日子一天天的过,平淡无奇,徐穆不知为何,也没有再来找秦纪的麻烦,想来是朱徒发话了。

傍晚,秦纪正坐在椅子上,翻看手上的炼金书籍,真正的炼金术并非只拘泥于炼丹一块,炼丹是炼金术里很重要的一块,但不是全部,真正的炼金大师,炼银、炼铁,炼山、炼水,天地万物尽可纳入丹炉。

这本详细记载了炼金大师心得的书是何清特地替秦纪找的,后者嚼来嚼去这么久,也没弄懂五成,何清曾笑言,如果秦纪能把整本书吃透,那他离宗师境界也不远了。

翻看了一会,秦纪轻揉眉心,这些晦涩复杂的文字令他颇为头疼,他合上书,扔到边上桌子上,伸了个懒腰,下一刻,他身子猛地一僵,意外的看向院子外那条小路,有个黑袍人缓步而上。

“你……”

秦纪错愕道:“你怎么来帝都了?”

黑袍人身形瞬间模糊,刚刚还在百米之外的山路上,眨眼间就出现在了秦纪对面。

黑袍人随意坐下,淡淡道:“人何清快死了,所以选择回去安心缩着,但你这活蹦乱跳的,要躲在这么个小地方装模作样?”

“嘿。”

秦纪气笑了:“你讲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

秦纪顿了下,旋即问道:“怎么,路过曲州的时候,有没有去看看他?”

黑袍人难得的沉默一会,反问道:“那你也路过了,没去看看他?”

秦纪摊了摊手。

黑袍人淡淡道:“又找不到解毒之法,就算看到何清又能怎样,说起来你这好歹也是秦家小少爷,连个法子也照不出来,不嫌丢人吗?”

秦纪瞪大眼睛,忍不住道:“你可真站着说话不腰疼,那是生灵之灾余长生啊,用的还是毒鬼老人的毒灵之法,你以为何清吃的是路边随便捡的耗子药?”

黑袍人嗤笑一声,不予争辩。

夕阳余晖下,黑袍人微微抬头,露出一张可怖的脸庞,从眉心蔓延至脖子处的疤痕显得分外狰狞。

恶洲三新星的最后一人。

沐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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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无悔

纵使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张脸庞,可秦纪还是微微偏头,没去第一眼直视。

没办法,怪不好意思的。

难为情。

沐黑影脸上这一刀,是何清劈得,但是他当时也是帮凶。

谁能想到,恶洲的三新星其实最早还是生死敌手呢。

沐黑影往后仰去,二脚交叠搁在桌子上,秦纪顺手拿开桌上的茶壶,微微撇嘴。

“我说你们这些家伙,真是一个个都不把皇室鹰犬当人看,平常过个边境在曲州、大元州附近溜达溜达就算了,现在干脆都闯到帝都来,前些年的鹰犬一口气连杀的恶洲四大下宗脑袋现在还挂在皇城鹰房内呢。”

秦纪往茶杯里倒满茶水,屈指一弹,茶杯稳稳飞向沐黑影。

沐黑影探出手掌,二指接过茶杯,冷笑道:“鹰犬也就只敢杀杀那些废物而已了。”

秦纪微微耸肩,目光意外瞥见沐黑影的右手,神色一顿。

沐黑影的拇指和食指捏着杯子,中指托着杯底,可余下的二根手指,已经齐根而断。

秦纪轻轻抿嘴。

沐黑影也见到了秦纪的目光,低头看着自己失去的二根手指,难得有些沉默。

这是三个月前才丢的。

……

三月前,曲州边境。

茫茫荒漠,风卷尘烟,扑面而来的沙土吹得人脸发疼,一眼望去,千里之内了无人烟,在那漫天风沙之中,隐约可见有一布衣青年牵马而行,戴着的黄色草帽隐去了面貌,只可见那棱角分明的半边脸庞。

风沙怒吼咆哮,愈来愈烈。

百里之外,有一栋独立荒漠的客栈,名为来客,酒旗随风招摇,大门紧闭,突然,关着的大门猛然被推开,一个衣染斑斑血迹的小二模样男子满脸惊恐,大叫着往外踉踉跄跄逃跑,还不等他跑出大门几步,他的身形诡异的倒飞回去,如被一只无形大手抓着往后拖,男子跌倒在地,尖叫挣扎,使命扒着地面留下十道抓痕却无济于事,好不容易抓住了门槛,满是鲜血的手掌死死抓住门槛,指甲嵌入木头内。

“救……”

男子对着那外面充斥着漫天风沙的天地艰难伸出半个手掌,眼中满是绝望,下一瞬,他血淋淋的指甲剥落而开,一小片木块被抠飞,男子飞回身后客栈,大门砰的一声关紧,随之响起的便是一声惨叫,有鲜血从紧闭着的门缝内溢出,流淌在青石台阶上最后融入地上黄沙内。

一切平静下去。

过了一会,大门再度打开,风沙也逐渐停息,有踏踏的脚步声响起,一个面容白皙的黑衣男子出现在门口,他一只手挡在额前遮住了那有些刺眼的阳光,皮肤略显病态的苍白。

他的十指指甲,呈现妖异的红色,仿佛流动的鲜血。

在他身后,横七竖八的倒着三十多具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店家小二,也有无辜旅客,店里一片狼藉,血流满地,惨不忍睹。

二队覆脸黑甲人站成二条直线,踩于血泊中,肃杀之气浓重。

黑衣男子朝后举起手掌,随意道:“收拾一下,咱们的客人就要到了。”

“是!”

铿锵有力的喝声回荡,二队黑甲人迅速打扫着屠杀后的客栈。

黑衣男子目光直视着远处黄沙的地平线,猩红指甲在如血嘴唇上轻轻抹过,神色诡异,笑的渗人:“一入恶洲无法路,此生再无回头日,极刑者,你走得了吗?”

有一滴嫣红自黑衣男子指尖滴下,落在地上如绽放的血色莲花。

半天后。

牵着马匹的布衣青年站在了客栈面前,风沙已经停止,万里无云,垂落的酒旗微微抖动。

青年把马栓在马桩上,推开大门,大堂里有零碎三四桌人,正在擦拭一张桌子的小二抬头见人来到,把毛巾往肩上一搭笑着小跑过来,殷勤道:“客官远道而来,赶紧进来歇歇吧,需要点什么,尽管吩咐。”

青年拿下草帽,露出一张瘦削的脸庞,笑道:“上点拿手菜就行,再来一壶清茶,麻烦了。”

“好嘞,客官你请坐,稍等片刻,马上就来!”

小二招呼着青年坐下,赶忙擦了擦桌子后便去端了一壶茶水而来,青年打量了一下四周,捧起茶水抿了一口,下一刻,他的眉头微微一皱,眯眼看了一眼杯中清茶,眼角余光瞧到远去的小二似乎是回头看了一眼自己。

青年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目光流转间,不经意瞥见了门口台阶旁那一小撮猩红黄沙。

青年端起面前茶杯,一饮而尽,有几滴茶水流过唇角滴落在桌面上,竟然将桌子迅速腐蚀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大洞。

好烈的毒!

不知何时,那些坐着吃饭喝酒的人群围在了何清周围,目光漠然,手握刀剑,挂着毛巾的小二抛掉肩上毛巾,从一旁柜台里抽出一把雪亮匕首。

青年抓着茶杯往下倒了倒,没有茶水再滴下,他抹了抹嘴角,笑意盈盈:“好久没尝过百毒水了,这剂量至少也有一瓶了吧,可真看得起我何清啊。”

“啪啪……”

有清脆拍掌声回荡,二楼的白皙男子一边鼓掌一边走出,旋即双手按着栏杆,居高临下的望着被包围的青年,咧嘴淡笑道:“早就听闻极刑者百毒不侵,今日一试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宗师级炼金术师。”

青年微微一笑。

下一瞬,有东西爆裂声响起,一抹光影猛地出现在何清面前,拳风呼啸,冲着他的脑袋便是一拳轰下,何清双手交叉格挡在身前,可怕劲道倾泻而下,何清脚掌在地上硬生生擦出一条十几米长的痕迹,沿途的座椅都被撞碎,最后重重砸在墙壁之上,房屋震动,墙壁都在此刻龟裂。

尘土弥漫,那白皙男子已经站在了何清刚才的位置,而他之前所站的二楼走廊,已经出现了一个一米左右的大洞,那是被他暴起时一脚踩出的窟窿!

“啧啧。”

白皙男子揉了揉手腕,怜悯的看着那被他一拳轰飞的何清,讥讽道:“闻名无法地带的三大新星,以杀伐著称的极刑者,怎么如此不堪一击啊?”

半倒在地上的何清撑着地面摇摇晃晃起身,他吐掉嘴里血水,嘴角微扯,轻拍身上灰尘,面不改色道:“虎落平阳被犬欺,认了。”

白皙男子眼睛眯成一个危险弧度,何清髋骨硬起,条件反射的往旁边猛扑而去,那原本还在十几米外站着的白皙男子一个恍惚间便前冲十几米,一记凶狠鞭腿甩出,腿如刀,在墙壁上破开一道光滑如镜的口子。

扑倒在地的何清一个翻滚鲤鱼打挺跃起,浑身脏乱,眼中有点点光芒逐渐凝聚,垂落着的手掌逐渐有青筋浮现,缓缓用力。

“啧啧。”

白皙男子毫不掩饰脸上的不屑,嘲笑道:“真狼狈,真可怜,现在的你,恐怕连下师修为也没有吧?”

何清平静道:“小妖虎,你千里迢迢从恶洲追我追到曲州边境,应该不只是为了跑过来嘲笑我几句的吧?”

白皙男子认真的摇头,道:“当然不是,我可是想踩着你的脑袋爬到三新星位置的。”

“那就来吧。”

何清直视着白皙男子,勾了勾手。

白皙男子笑的灿烂,却是后退了一步,伸手一挥:“你太弱了,杀你脏了我手。”

围着何清的几十号人不断朝他靠近。

白皙男子狷狂大笑:“小的们,眼前这个人就是你们经常听说的极刑者!那个胆敢叫板万妖谷,叫板妖恶的极刑者何清!现在他修为尽失,谁能杀死他,谁就能将他的地位取而代之!从此扬名无法地带!年轻一代称王称雄!”

有人喉咙上下滚动,神色凶狠。

恶洲走出的人,哪个不是亡命之徒?他们追求的很简单,实力,权利,人间荣耀美色,为了这些,他们能够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极刑者名头再大,现在也不是修为尽失了吗?

“啊!”

伪装成农夫模样的男子怒吼一声,持刀跃起,立劈而下,浓郁灵力环绕手腕,力大千钧。

何清偏离半步身子,大刀擦着他的身子落下,他跨前一步,一手抓住还在半空中的男子脑袋,屈膝使劲,借力往下重重一按,大刀劈在地上,火星四溅,随之砸在地面的还有男子的脸庞,他的身子抽搐了一下,贴在地面的脸下逐渐流出一滩鲜血。

何清缓缓松开手,站起身,手染鲜血,神色漠然。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最后齐齐咬牙怒吼着扑了上去,混战爆发。

众人夹击中的何清身如游龙,一前一退,躲避了诸多攻击,方寸移动之间如有神助,那些惊险至极的攻击却愣是碰不到他衣衫,这些明明实力高他一个档次的恶徒颇有些束手无策之感。

何清抓住一个个微小机会,频频出击,倒在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剩下的几人终于开始颤抖了。

人的名树的影,恶洲极刑者就算失了一身修为也不是什么杂鸟杂鱼能惹得。

“废物一群。”

白皙男子漠然,他再度拍了拍手掌,二条黑线贴着墙壁轻巧迅速冲来,正是那二队黑甲人。

“刷……”

有一瞬刀光亮起,还活着的几人瞪大眼睛,捂着自己喉咙,想说话嘴里冒出的全是鲜血,挣扎着倒下,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二队黑甲人训练有素,迎上了何清。

刀光剑影,火星四溅。

这些黑甲人的实力比之前的恶徒强上了不止一个档次,且联手默契,仅仅一个照面,何清的手臂上便多了一道长长的血口,他翻身空跃脱离黑甲人的包围圈,扯下手臂上已经破碎的袖子撕成布条。

“小妖虎,你是有多怕死,来杀我还要随身携带二队妖虎兵。”

何清捡起旁边一把大刀,用布条穿过刀柄的小洞系住,而后一圈圈缠绕在手上,冷笑道。

白皙男子置若罔闻。

何清凌厉目光环视周围的妖虎兵,紧紧攥着手上大刀,低吼道:“来!”

一道道黑影迅猛冲击,何清不断挥舞手上大刀,试图以力借力,但对方巨力冲击而下,灵力炸裂,他不停的被逼退,被轰退,实力的差距极其明显。

“嗤……”

一道血口在何清后背划开。

“嗤……”

手臂再多添一道。

短短几个呼吸间,何清身上布衣已尽是猩红。

“砰……”

何清竖刀在身前,挡住面前一脚,大刀差点被震飞,他的身子撞在身后柱子上,紧接着便是一把致命涂毒匕首划向他喉咙。

生死一瞬!

何清瞳孔收缩至针尖大小。

他垂落着的右手手臂之上,突兀的有漆黑色纹路如野草般疯长,瞬间攀满整只手臂,如恶魔之手。

突然,紧闭着的大门被踹开,二扇木门重重飞向站着的白皙男子,后者面不改色,木门在接近他一米左右被无形气机切碎成四片擦着他的身体飞过。

门口空无一人。

有黑影一闪而过,下一瞬便是接连的惨叫声,白皙男子神色古井无波,只不过那手掌却逐渐攥紧,越来越用力,嘎吱作响。

靠近何清一圈的十几名妖虎兵,诡异暴毙,直直倒地,脖间都有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血痕。

剩下的妖虎兵急忙后退。

何清身子紧贴柱子,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他抬起头,看着房梁,不知何时,那里已经站着一个浑身裹着黑袍的家伙,手上来回抛着一把小巧蓝色短刃,气质阴冷如林间幽狼。

黑袍人微微抬起头,露出半张脸庞,有一条从眉心到鼻梁再蜿蜒到喉咙的狰狞可怕伤痕,恐怖之极。

身如鬼魅,心似恶狼。

恶洲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王者杀手。

很少有人知道,他脸上的那一道破坏了整张脸庞气质韵味的狰狞伤痕,是何清留下的。

鬼狼,沐黑影!

三年前,恶洲的无法地带,幽暗谷一线天,万妖谷谷主妖恶亲率三大将追杀极刑者,关键时刻,鬼狼以胸口一个通透窟窿的代价从妖恶枪底救下极刑者,逃遁离开。

何清手臂上攀延的黑色花纹一瞬退散,他贴着柱子身体逐渐滑落,紧绷身子逐渐放松,轻声道:“你不该来,曲州隶属下半国,是所有无法人的禁地,一不小心被皇室鹰犬盯上就麻烦了。”

站在房梁上的沐黑影神色淡漠,指尖轻抚手上短刃:“我再不来,堂堂的极刑者恐怕就要死在一群杂鱼手上了,你丢脸没事,我怕三新星的名声被你拖累。”

何清无奈苦笑,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嘴上不饶人。

眨眼便少了一队的妖虎兵犹豫了一下,还是重新组列,再度包围了二人,神色凝重无比,他们可以面对失去修为的极刑者不动如山,但是没办法对同为三新星之一的鬼狼沐黑影一视同仁。

“不长记性?”

沐黑影斜瞥了一眼妖虎兵,身形瞬间模糊,妖虎兵顿时大惊失色,匆忙对敌,却惊骇发现根本发现不了沐黑影踪影,与此同时,站在不远处的白皙男子也动了,空荡荡的半空中突兀有金戈碰撞之声,旋即便是二道人影陡然浮现,交手如闪电。

“砰……”

气浪席卷,客栈内的桌椅全被震裂爆碎,妖虎兵被震得狼狈倒飞,四零八落,中心处,沐黑影手上蓝色短刃和白皙男子长了至少三十公分的血色指甲交错抵一起,火星四射,灵力爆涌。

二人各自被震退三步,稳住身形。

小妖虎低头看着胸口那一条细小的血痕,面色难看,体内气血涌动,从伤口处逼出淡蓝色的液体。

“原来是跨入下宗了。”

沐黑影轻甩发麻的手腕,嗤笑道:“难怪有底气来这,不过肖胡,难倒你老爹没告诉过你,谁才是恶洲无法地带的王者杀手吗?”

肖胡死死盯着沐黑影,十指朝下,指肚也迅速变得猩红,似有细小六瓣花朵逐渐于指肚呈现,森冷道:“沐黑影!我今日的目标只是极刑者,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沐黑影咧嘴一笑,本就冰冷的笑容配上那可怕的疤痕更显狰狞:“连妖恶的闲事我都管了,你算什么东西?”

靠在柱子上休息了一会的何清撑着大刀站起身,他解掉手上布条,朝沐黑影轻轻点头示意,而后转身朝着门口离去。

“妖虎兵!”

肖胡瞪眼低吼。

一队妖虎兵迅猛冲向走向门口的何清。

何清脚步不顿,背对着那些冲来的妖虎兵。

沐黑影脸上的凶气瞬间绽放,暴戾如野兽,他双手合十胸前,猛地一转,一道道影子迅速浮现,凝实无比,宛如真人,足有十个。

“老子的名头就那么镇不住人吗?”

十个沐黑影陡然浮现一队妖虎兵面前。

“砰……”

妖虎兵甚至还不及反应,一个个便被肢解,或是一拳轰碎脑袋,或是生撕而开,场面惨烈。

最后一个妖虎兵的喉咙被一个沐黑影抓住提起,大手直接捏碎了他的整个脖子,满地血肉,剩下的九个沐黑影逐渐消散成光点。

沐黑影神色可怕:“再来!”

何清站在门口,仰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而后纵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他一直相信沐黑影,就像沐黑影一直拿命赌他一样。

“你救不了他!”

肖胡暴怒吼道:“这片曲州边境,一定会是他的葬身之地!”

“那就来试试!”

整栋客栈倒塌瓦解,化作废墟,烟尘四漫,有强大波动一波高过一波,二道人影于尘土中飞速交手,激烈厮杀。

何清纵马飞奔在荒漠上。

没了往日修为,他和普通人无异。

他一身修为皆因寿命换来,如今又拿修为换回最后二年寿命,为的只是回一次百善城。

曲州,青岩郡,百善城。

百善城,百善人,百善孝为先。

从那次意外开始,距今已有四年了,他要回家,他想回家,他得回家了。

再前方,就是那从小养育的土地,那片名为故乡的远方。

前方已有一块巨石,饱经风霜的巨大石碑上刻着四个字,曲州边境!

遥远处,沐黑影靠在石块上喘息,他脚边放着一只断手,手指猩红,但他握着匕首的手掌上,也少了二根手指。

更远的地方,一地的千骑尸体,一身白衣的轻佻青年将手上的龙刀插进了身前的红衣男子胸口,男子嘴角往外冒着鲜血,死死盯着眼前的青年,不甘的往后倒去。

轻佻青年脚步踉跄,软倒在地,拿衣袖擦去满脸的鲜血。

在那更遥远的千里之外,一座通天山顶悬崖前,一个白衣纬帽女子亭亭玉立,山风吹动得她白裙猎猎作响,在她前方,是那一望无际的山河,气势磅礴。

在她脚旁,有一个被白布包裹着的长条形物体。

里面包着的是一把重刀,名为极刑。

有一滴晶莹顺着女子精致脸颊滑落,滴在白布之上,晕出一小团水渍。

在何清越过石碑的那一瞬间,沐黑影和楚纪都似有所感,嘴唇轻动:“走好……”

这一别,是无期。

何清没有再回头,紧紧攥着缰绳的手臂上满是青筋,他闭着眼,面无表情。

策马扬蹄,跃碑入边境。

……

沐黑影抛掉手上的茶杯,翻手一握,取出二坛烈酒,一坛抛给了秦纪,随即一拍坛身,封泥飞起,他拿起酒坛便是猛灌一口。

秦纪轻轻拿下封泥,取出二个瓷碗,陆续倒满,而后将另外一碗放到了对面,那里其实本该还有一人坐着的。

只是他来不了。

这辈子可能都来不了了。

秦纪举起瓷碗,和沐黑影的探子轻轻一碰,然后望向那另外一碗,轻声道:“敬何清。”

沐黑影大口的灌下呛鼻烈酒。

“敬我们共同的兄弟”

“敬我们曾经的峥嵘岁月。”

“敬我们有过的桀骜风流。”

秦纪抿嘴,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二人抬头看着旁边,隐约间,那里似乎出现了一个黑袍青年背负血红色重剑,笑着拿起碗中酒,和他们重重一碰。

“此生无悔入恶洲。”

黑袍青年笑容和煦。

沐黑影和秦纪皆是嘴唇微动。

“来生还做无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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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对不起

二坛子酒很快就见了底。

喝完酒后,秦纪撑着桌面起身,问道:“说吧,你这不惜代价的来帝都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天知道沐黑影为了来帝都付出了多少,以他的身份和实力,在周夏鹰犬的眼里就像黑夜里提着的一盏灯笼,想要不发现都难。

周夏鹰犬并不是什么废物,那是连上宗都敢动手的强硬组织,沐黑影如果是强闯的,在他没进周夏洲的边境之前就该身首异处。

秦纪并不关心他是用什么办法来这的,他只知道,这个男人会在这个时候寻上他,定有所求。

沐黑影直视着秦纪的眼睛,沉声道:“秦纪,我在恶洲十年,只认识你和何清二个兄弟,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可我总不能去找何清吧?”

沐黑影站起身,和秦纪并肩而立。

秦纪双手交叉叠在小腹处,平静道:“讲来便是。”

沐黑影轻声道:“我有一个妹妹,叫沐雨,一月她会到达帝都,我希望你能替我照顾她一年,一年之后,我再来找你接回她。”

沐黑影顿了顿,接着道:“但如果一年后,我没来找你。”

沐黑影紧紧的盯着秦纪的漆黑双眸:“秦纪,你替她找个安全的地方,让她平静渡过后半生,行吗?”

秦纪转过头去,手掌往后,负手而立。

沐黑影久久伫立。

二人如雕塑般久站,不知过了多久,秦纪方才缓缓道:“好。”

没有多余的话,简简单单一个字。

没问情况,不需理由。

沐黑影倒退一步,拱手抱拳,一拜到底。

秦纪堂而皇之受之。

“告辞!”

沐黑影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干净利落,转身便走。

秦纪一直还是之前的姿势,也并未去望沐黑影离去的方向,他就这么站着,从日落到天亮。

三个月前,他失去了第一个兄弟。

今天,他失去了第二个兄弟。

恶洲三新星,名存实亡。

满身晨露的青年探出手掌,有一滴冰凉落在掌心,很快便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秦纪回了屋子,烟酒不离手,就这样过了整整一个礼拜。

闭关到了瓶颈的姜经亘回来了,推门见到满屋子的烟味和浓烈酒味,再望了望那倒在床上醉醺醺的秦纪,默默的把屋子给收拾了一遍,开窗通风,而后也没有再去闭关,只是在屋子里修炼冥想。

夜幕渐垂。

正在盘坐的姜经亘突然起身,皱眉望向门外,在山间小路上,有一个黑衫女子正跌跌撞撞的往上跑来。

姜经亘起身,走出门外。

黑衣女子双眼红肿,跪倒在地,哭泣道:“姜哥,我求求你,他和秦泷关系一向不错,你又和秦泷是朋友,你救救大器吧,徐穆他们这次不会再放过他了。”

身姜经亘微微皱眉,抬头看了一眼楼上,手指放在嘴唇,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轻点,走远点说。”

二人走到了小院中,黑衣女子频频哀求,姜经亘沉默不语。

片刻后,姜经亘转身,走向了屋内,套上黑袍,拿起了剑,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当他合上门转身时,背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青年。

“秦哥……”

姜经亘愣了一下,而后轻轻喊了一声。

身上虽然还有这烟酒味道的秦纪却神色正常,他看着远处小院跪倒在地的严芊,微微抿嘴,他轻轻拍了拍姜经亘的肩膀,从姜经亘手上接过那一袭黑袍。

虽然他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从现在看来,杜大器的境况肯定很差,而且他又听到了徐穆的名字。

秦纪走到严芊面前,扶起严芊,轻声道:“我和杜大器说过,只要我还在学院一天,他有事就尽可以来找我。”

严芊捂着红唇,泣不成声。

“走吧。”

秦纪紧了紧脖子的袍领,双眸幽冷。

我秦纪护不了二个生死兄弟,难不成在这一个流火学院里,还护不了一个朋友了?

……

半天前。

内城,路边小摊。

慈眉善目的摆摊老夫妻正在来回忙碌,煮着小食,今晚摊上的生意不错,桌子都坐满了人。

其中一张桌子上,杜大器和严芊相对而坐,面前摆着诸多小食,只不过这些路边摊的东西再多,也比不上迎风楼的一道菜来的贵。

杜大器不是什么富家子弟,迎风楼那种地方,偶尔去一次就足够了。

“芊芊,吃吧。”

杜大器不断的望严芊碗里夹着菜,笑道:“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严芊轻轻夹起一筷子菜放入口中,轻轻点头,虽然以她的性子并不喜欢这些路边摊,但她还是笑道:“恩,还不错。”

杜大器笑的很开心,很满足。

二人轻声交谈着,杜大器叙述着以后的向往,他不太会说情话,偶尔卡词的时候只会傻傻一笑,严芊望着笑容灿烂的杜大器,想起狩猎赛上他不顾危险冲下来救自己,心头也曾想过就这样吧,也不奢求太多了。

她不喜欢杜大器的懦弱,不喜欢他的逃避,可是他很爱自己,这就够了。

她爹一直和她说,找个你爱的不如找个爱你的。

很快,夜色便深了。

“喂,老板!老样子!”

小巷里走出五六个年轻人,身上纹龙画虎,看模样便不是什么善人,摆摊的老人对这些附近的地痞流氓都都了解,不敢怠慢,急忙笑呵呵的过来招呼,老伴也是放下手头其他活,先给他们开始准备菜肴。

几人围成一桌,大吃大喝,声音嘈杂,惹得其他桌不少人直皱眉头,不过也不敢多说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哈哈,今天难得徐哥在,一定要多喝一点!”

“就是就是,大家一起敬徐哥一杯!”

众人笑嘻嘻的起哄,气氛热烈,坐在首位的青年戴着帽子,和周围人群随意聊天,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恩?”

喝的脸色发红的一个轻佻青年突然用手肘顶了顶旁边的一个红发青年,贼兮兮的眼睛瞄了瞄不远处桌上的黑发女子,偷笑道:“老鼠,你看,那女长得不错吧。”

红发青年眼睛一亮,一口灌掉碗中酒,擦了擦嘴,嬉笑道:“不错啊,蛮正点的!”

轻佻青年朝着女子吹了一声口哨,喊道:“嗨,美女!”

坐在桌上的严芊回头望了一眼后方那一桌人,冷冷的瞥了一眼那青年,收回目光,类似这种登徒子她见多了,懒得多计较什么。

杜大器眼眸微垂,并没说什么。

那桌上的青年并未在意,他也知道自己平常接触的这群人是什么货色,已经习以为常。

“哎哟喂,真不错啊。”

见到了正面的红发青年眼睛越来越亮,旁边的轻佻青年见到女子对面的那男的没什么反应,胆色足了许多,不断出言挑逗:“嗨,美女,要不要过来喝二杯?”

严芊忍耐着,并不回头,也不说话。

红发青年和轻佻青年互相交谈着,对着严芊评头论足,声音并不加掩饰,时而哄笑。

“那小妞身材是真的不错,正点!”

“这奶子看上去就挺大的,手感肯定很好。”

“哈哈,老鼠,要不你过去聊聊?要是能成,我出钱给你包房。”

严芊的小脸越来越冷,手上筷子狠狠在桌子上一拍,刚想起身,杜大器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腕,严芊怒目看着杜大器,杜大器面露犹豫之色,轻声道:”算了,别管他们,没必要惹事。”

严芊紧紧咬牙:“杜大器!我有些时候真怀疑你还有没有那一丁点的骨气。”

杜大器沉默一会,道:“芊芊,我们走吧,和他们这些人计较实在没必要。”

严芊一把甩开杜大器的手,怒瞪着他:“你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

杜大器怔在原地。

严芊转身,走向了那一桌,扬起玉手就是朝着二人清脆一耳光甩下,

突如而来的一幕让那一桌人都懵了。

被打的二人对视一眼,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火辣辣的疼痛在脸上蔓延时,轻佻青年面色一下子变得狰狞,起身反手就是一巴掌抽了回去,红衣青年也是迅速制住了严芊的手臂。

“你找死?”

清晰可见的五个巴掌印在严芊白皙小脸上迅速浮现,轻佻青年旋即抓住了她的喉咙,神色凶狠。

“芊芊!”

杜大器终于忍不住了,冲过去撞翻了轻佻青年,抓着严芊往后退。

桌上的剩下几人面色不善的站起身。

“嘿,有种。”

稳住踉跄身形的轻佻青年满脸凶色,盯着杜大器二人。

杜大器喉咙上下滚动,抓着严芊的手掌不自觉的用力。

唯一坐在位置上没有起身的青年缓缓摘下头上帽子,目光有些诧异的扫了扫二人,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徐穆?!”

杜大器瞳孔一缩。

刚想动手的轻佻青年动作一顿,看向了徐穆,疑色道:“徐哥,你认识这二人?”

徐穆手指抚摸着下巴,目光在杜大器和严芊身上停了停,嘴角一扯:“哟,废药大师,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碰见你,不错么,还能被你勾搭上马子。”

“糟了……”

杜大器心头苦涩。

轻佻青年脸上重浮凶气,咧嘴狞笑道:“徐哥,有过节是吧?那今天小弟替你好好出出气,那个小妞今晚就送给你了。”

严芊紧紧咬着红唇,似有猩红在嘴里蔓延。

“走!芊芊,你赶紧走!”

杜大器一把推开了身边的严芊,吼道。

“想走?你说了算?”

红发青年和剩下几人踹翻旁边椅子,折下凳腿,冲向了二人。

杜大器狠狠咬牙,往前冲去,拦下冲过来的几人,棍棒如雨落,狠狠砸在杜大器身上。

严芊捂着红唇,僵在原地。

“走啊!快走!”

杜大器紧紧抱着红发青年往前扑去,同时回头朝着严芊大吼道。

严芊娇躯发颤,剩下的二人已经朝她冲来,这里这么多人,他们根本没有胜算,严芊忍着泪水,急忙回身往后跑。

“砰……”

红发青年挣脱杜大器,一脚踹翻了他,抄起旁边的凳子朝着杜大器脑袋狠狠砸下,血流一地。

“行了,别追了。”

徐穆挥了挥手,追向严芊的二人停住脚步。

徐穆走到躺在地上呻吟扭动的杜大器边上,蹲下身子,摇头道:“你说你,好端端的当你的废药大师不是很好吗?非要和秦泷扯上关系,还要跟我对着干。”

一向懦弱的杜大器这一次不知那里来的勇气,忍着痛苦,朝着徐穆脸上吐了一口血沫,失心疯般的哈哈大笑。

徐穆面无表情的抹掉脸上血沫,而后猛地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朝杜大器胸口狠狠捅了一刀,鲜血喷溅,杜大器眼睛睁大,血流一地。

徐穆松开手,拿手帕抹了抹手上鲜血,缓缓起身,而后朝着杜大器脑袋狠狠踹了一脚,淡漠道:“剩个人处理一下,其他人跟我走。”

一群人匆忙离去。

半天后。

跟着严芊急匆匆来到内城的秦纪顺着血迹找到了被拖到旁边阴冷小巷黑暗处的杜大器,后者浑身是血,气若游丝。

“大器!”

严芊跪倒在地,扑在杜大器身上,满是鲜血的双手颤抖的抱起杜大器。

秦纪手掌覆于杜大器胸口的匕首处,一丝浓厚灵力渡入他体内,后者身子轻微抖了抖,手指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芊……芊芊……”

杜大器嘴巴一张涌出的便是鲜血,他似乎是笑了笑,声音含糊不清:“这……一次,我……够算男人了吧?”

严芊失声痛哭:“对不起,大器,真的对不起!”

“秦泷!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严芊苦苦哀求秦纪。

秦纪从怀中掏出一瓶丹药,递给了严芊:“这药应该能暂时吊住他最后一口气,你带他赶紧去找大夫。”

“好……好,我立马去!”

严芊手忙脚乱的接过药给杜大器服下,而后背起杜大器赶紧去附近找医馆。

秦纪站在小巷里,他盯着地上的血泊沉默了许久。

关于杜大器的一幕幕在秦纪眼前迅速闪现。

“秦泷,你好,我姓杜,杜大器。”

“我有血性,我骨头也是硬的,可是我要顾忌的很多,我趁着血性一怒带来的后果,是我根本无法承受的……”

“这一次,我够算男人了吗?”

秦纪仰头,长吐一口气。

片刻后,秦纪笑了笑。

他戴上帽子,走进阴冷小巷深处,黑暗如同一张巨嘴将他吞噬:“我说过,你有事可以找我,我秦纪,言出必行!”

“你这一次,很男人!”

“所以,你承受不了的后果,我替你来!”

世人皆知恶洲三新星中,脾气最差的是鬼狼,手段最狠的是极刑者,却很少有人知道,那个很好说话,很久没有提过刀的家伙,一旦不好说话的时候。

另外二个加起来都不如他

第十九章 出手

迎风楼。

四楼包厢内,一桌人正聚在一起,房门推开,红发青年甩掉手上的水渍,笑嘻嘻的走了进来。

“徐哥。”

红发青年说道:“完事了。”

徐穆拧转面前的酒杯,缓缓点头,道:“行,干的不错。”

绰号老鼠的红发青年舔了舔嘴唇,惋惜道:“可惜让那个小妞跑了。”

徐穆随意道:“一个女人而已,想要模样好的,待会我带你们上夜溪宫溜一圈,自己去挑。”

桌上几人都眼睛发亮:“徐哥大气!”

“哈哈,还是徐哥阔绰。”

“夜溪宫啊,啧啧,随便一个娘们都得一万金币打底,咱也就跟着徐哥才能这么享福了。”

这些混迹于地下的痞子不停谄笑。

对他们来言,那地方着实是可望而不可及的销金场所,一想到那些皮肤水嫩,胸脯白花花的小娘们,这些人只感觉浑身上下都憋着一股火气。

平常去的窑子、勾栏跟这些上档次的什么楼啊,什么阁的比起来,简直云泥之别。

“嘎吱。”

紧闭的房门再次被推开。

众人皆以为是上菜的小二,只是等了一会,并未见有人上前,徐穆抬头瞥了一眼门口站着的黑袍青年,神色一僵。

“秦泷?”

徐穆霍然起身,如临大敌。

当然,他怕的不是这家伙,怕的是那个剑修。

可是徐穆怎么也没找到那个喜好紫袍负剑的孤僻青年。

老鼠等人皆是起身,神色不善。

“一个人?”

徐穆愣住了。

这家伙脑子抽风了,一个人竟敢找上他?

“姜经亘呢?”

徐穆并没有放松警惕,紧紧盯着门口的秦纪,冷笑道:“秦泷,你别以为搭上了姜经亘这条线就能无法无天,我老大已经盯上他了,你狂不了多久了。”

秦纪抬脚往前走。

红发青年几人面面相觑,再看看那脸色阴沉的徐穆。

“小子!”

老鼠厉声喝道:“我徐哥跟你说话呢,你耳朵聋了?”

红发青年抄起边上的凳子向着那走过来的秦纪便是迎头砸下,诡异的一幕突然出现,那凳子在距离秦纪还有三十公分的时候突然停住了,再也无法前进丝毫。

红发青年面露惊色,下一刻,他的身子凌空被提起,像是有一只无形大手抓住了他的脖子。

剩下的人都呆住了。

一直小心防备的徐穆此刻只感觉心头狠狠一缩。

没有灵力,没有剑意。

“彭……”

红发青年倒飞而出,嵌进包厢墙壁之内,那条凳子也是倒飞回去,重重砸在墙壁上的红发青年身上,整条凳子四分五裂,厚重墙壁此刻也龟裂而开。

“砰砰砰……”

一连串的碰撞声响起,接下来便是一阵阵的哀嚎和痛苦呻吟,整张桌子上,除了徐穆意外,剩下的人全都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拍中,嵌进四周墙壁之内,鲜血溅洒,染红壁画。

“念……念力!”

徐穆的声音在此刻都因惊恐而变调了。

不同于这些入门、登堂一辈子只有混混日子的地痞流氓,徐穆的眼界让他一眼便认出了这只有炼金大师才能拥有的奇特攻击手法。

“你,你……”

徐穆惊骇无比:“你竟然跨入大师了?”

炼金术师在没有念力之前,孱弱无比,虽然地位、身份方面能和同阶的灵修相提并论,但是真打起来,醉心修炼上的炼金术师十个也不是一个同阶灵修的对手。

但只要跨入大师,拥有了念力,这便是二个概念了。

修炼界一直有一句话,灵修为本,体修为尊,同阶之内,体修无敌,可是在上古时代,体修传承还没有断绝的时候,一名正常的体修碰上同阶的炼金术师也得避让三分。

那无形无色,无孔不入的念力,是体修最大的天敌。

而如今天下,体修传承断绝,同阶争斗中,一个拥有念力的炼金术师,将会是灵修的噩梦。

徐穆第一反应就是要逃,可是任由他如何催动体内灵力,四肢仿佛被无可撼动的山岳压住了一般,纹丝不动,那无处不在的念力紧紧禁锢着他的身体,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秦纪一步步走进他面前。

“你,你要干什么?”

徐穆现在只剩下了恐惧。

“上次那一棍怎么就不能让你长长记性呢?”

秦纪抓着徐穆的脑袋,向着面前的饭桌便是狠狠一磕,力道之大,这张由青岩石所铸的圆形桌子裂开一条缝隙,轰然碎裂成二半。

满脸鲜血的徐穆只感觉一阵晕眩,倒在地上。

他内心深处,终于攀升起恐惧和后悔,嘴唇下意识的蠕动,语调模糊,但听得出来满是求饶乞怜之意。

秦纪不为所动,蹲下身,又抓起徐穆的脑袋,轻声道:“你说你有事来找我不好吗?何必去欺负一个你们眼中的废物,这会让你们很有优越感,很自豪吗?”

“彭……”

徐穆的脸再次重重磕在了地上,一滩鲜血从他面目下淌处,浸湿地上的毛毯。

他的脑海已经一片空白。

秦纪的神情很平静,抓着徐穆的头发,后者的鼻梁骨已经呈现扭曲状态,额头上的伤口深可见骨,眼瞳已经呈现涣散状态。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一头猪,就算吃的再饱,能有个千斤重,可要是碰上个普通人,依旧会被宰的,你怎么就不信呢?”

秦纪第三次抓起徐穆的脑袋,用力嗑在地上。

这一次,地板都已经龟裂,整个房间似乎都抖了一抖。

鲜血流淌一地,地上的人影身子痉挛,时不时的抽搐二下。

秦纪站起身,右脚后抬些许,旋即猛地踢出,脚下的躯体如炮弹般在墙上撞出一个大洞,从十几米高的听风楼包厢内轰然落地,引起下方阵阵惊呼尖叫。

秦纪走到大洞处,冷漠俯视下方街道上的那一滩血泊。

酒楼小二听闻动静赶到门口,看着满屋惨状,目瞪口呆。

秦纪手掌一握,一张白色龙纹卡飞向那一脸惊骇的小二,插在他边上门框:“打坏的东西我赔。”

小二咽了口唾沫,只能僵硬的看着那从被撞出的墙壁缺口处一跃而下的背影。

……

黄氏医馆。

秦纪在门口的水缸里洗了洗手,擦掉手上的血迹,推门而进,姜经亘见到去而复返的秦纪,连忙迎了出来。

“怎么样了?”

秦纪透过半边帘子望向那屋子里躺着的人影和陪伴在边上的黑衫女子。

姜经亘如实交代道:“那一刀还差一公分就捅在心脏上了,杜大器体质本就不行,修为也够呛,按医师说的,若非有一股雄浑药力一直吊着他的最后一口气,早就死了,现在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秦纪默默不语,站在帘子外。

屋子里的严芊一直握着杜大器的手掌,泪水止不住的往下落。

“大器,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千万要撑住,你一定要醒来,我再也不肆意妄为了。”

“你怎么就这么傻,狩猎赛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我严芊真不值得你这么做。”

黑衫女子趴在床榻边,埋头痛哭。

她的骄傲,她的要强,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太想要成为人上人了,所以从小到大,无论是修炼还是读书,她都拼尽全力,要想成为第一名,在自家的小城里面,她也许算是家境不错,修为可以,可一旦来到这整个周夏最群英荟萃的帝都,她便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可是她依旧不愿放弃,击破脑袋来到了帝都的一所三流学院,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和她一起从小长大,随着年龄却逐渐将信将疑的小男孩,也会跟来。

为了她的一句承诺,这个小男孩明知会在这所学院里受到怎样的待遇仍是义无反顾。

他本来可以在小城的学院里安安心心当他的炼金术师,不用受人嘲讽,不用尝尽冷暖。

严芊的心在捕猎赛时,见到那疯了一样跳下来向着群狼怒吼的瘦弱青年时,有了第一次悸动。

而在今天听到青年说的最后一句话时,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这一次,我够男人了吗?”

严芊的心一阵绞痛。

为了能追上她,杜大器已经是竭尽全力。

她爹说的没错。

找个你爱的,不如找个爱你的吧。

“大器,我求求你醒来,你只要醒来,我什么都愿意。”

“什么名利,什么修为,我都不要了,我们二个开开心心的在一起,我们回伏城,我什么都不想再追求了。”

“大器,你听到了吗?你醒来阿。”

严芊的抽泣痛哭声在落枕可闻的医馆内显得凄凉无助。。

姜经亘看着那个蹲在医馆门槛上抽着卷烟的青年,他的脸在缭绕烟雾中看不清晰。

片刻后,抽完口袋里最后一支烟的青年把烟蒂丢到了地上,脚掌拧灭火星,从怀里掏出了传音石,在传音石的光幕上,他按下了一串号码,拨了过去。

没多久,一道阴冷声音淡漠响起:“谁?”

“我。”

秦纪声音平静。

传音石那边微微一静,旋即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东西碎裂声,那个手忙脚乱从兽皮沙发上直起身的青年急忙喊道:“纪哥,怎么了。”

秦纪仰起头,缓缓开口:“带上你吃饭的家伙,上黄氏医馆来救个人。”

传音石匆匆挂断。

仅仅片刻,宽阔大路的尽头便有四马齐驱,横行霸道,疾驰而来。

姜经亘这辈子都无法忘记,那个从马车上走下来的阴柔青年。

如深藏幽林中的阴冷妖狐,令人生畏。

第二十章 划半而治

秦纪让严芊暂时退了出来,陆术拎着个小箱子走了进去,拉上了帘子。

“你们在外面等就行。”

秦纪说了一声,走进了屋里。

小野狐陆术打开箱子,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医针、镊子等等,他简单查看了一下杜大器的状态,取出一排小针,从杜大器眉心开始,一路插下,直至胸口的伤口处。

足足三十二针。

当最后一根细针落下,刚好擦着杜大器微微跳动的心脏而过,后者即使在昏迷中仍是面孔微微扭曲,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陆术屈指轻弹,一股肉眼可见的碧绿色灵力分别从三十二根细针上涌入杜大器体内,他的面色迅速的恢复常态,有了红润之色。

陆术一根一根的往外拔,速度轻缓,不急不躁,这落针极快的三十二针在拔的时候足足花了半个时辰,尤其是最后落的五针,每一针都花了二分钟的时间。

终于,最后一针也落入陆术掌心。

陆术收起这些细针,床上的杜大器已经有了正常呼吸。

别说这仅仅是一个刀伤,只要还能有口气,陆术都能想办法整一整,东北小野狐师承的鬼医赵太平,那可是周夏赫赫有名的第一医。

据说这位鬼医的医术已然通天,市井间流传的说法是,他曾经甚至将一个生机断绝,已死七天的死人硬生生医活,轰动一时。

秦纪和陆术先后走出屋门,焦急等候在外的严芊见状连忙望向秦纪,后者向他微微点头,严芊急忙冲进屋里,见到那气息平稳的杜大器,泣不成声。

姜经亘望向那气质阴柔青年的眼神愈发敬畏。

这次已然是喜极而泣的严芊走出屋子,对着秦纪二人便是欲行大礼,被秦纪提前搀扶住方才没有拜倒下去。

“秦哥,还有这位先生,救命之恩,实在无以为报!”

严芊哽咽道。

“没事。”

秦纪扶起严芊,笑道:“我兄弟一向不喜欢这些,严芊,你回去好好照顾大器就成。”

严芊退后一步,拱手连拜三下。

“经亘。”秦纪轻喊道:“你这二天就留在这里吧,多看着点,以防万一。”

“好。”

姜经亘干脆利落的应下。

小野狐至始至终都没去看这二人一眼,和秦纪迈步出了医馆,他把箱子放回马车,对着马夫耳语几句,后者驾车离去,二人随意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纪哥。”

小野狐拢了拢身上的华贵狐裘,轻声道:“这段时间老有你那边的消息放在我桌子上,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我去帮你敲打敲打那些不知天高的的家伙吧。”

秦纪微微摇头。

以小野狐的手段,秦纪在流火学院的一举一动都难逃他眼睛,对此秦纪也并不惊奇。

陆术显然也料到秦纪的回答,并未多言,只是叹道:“这要是让那头蠢豹子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他还不得把那流火都给拆了。”

秦纪平静道:“那就别让他知道。”

小野狐无奈耸肩。

秦纪随意问道:“野豹这二天干什么呢?”

“他?”

陆术撇嘴道:“他还能干什么,白天在学院里横行霸道,也没什么人敢招惹他,晚上就逛逛游龙窟、凤阁楼,帝都这些个花魁都被他玩遍了,好像昨天还是前天,为了睡个姑娘,一口气砸了二百万还附带送了块玄黄石金的珠子。”

秦纪微微点头,道:“成吧,能不惹事就行,你告诉他,让他安安稳稳的,吃喝玩乐就随他去,但要是整什么幺蛾子的话就趁早滚蛋回东西北。”

小野狐笑道:“行,回头我就把话带过去。”

二人闲聊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宽阔的街道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头。

帝都分为内城和外城,而内城又分三个区,核心的周区和夏区,还有秦纪他们现在溜达着的内城区。

至于外城便大的去了,鱼龙混杂,三教九流,诸多的学院、地方势力和铺子生意等等。

走着走着,原本还带笑的陆术停下脚步,望向那不远处小巷内快步窜出的一队人,皆是身着周夏官方的标志黑甲,为首的佩刀男子迎面走来。

“巡捕队办事,无关人等散开。”

佩刀男子向着陆术低喝一声,而后紧盯着秦纪,和手上的画像对比了一下,道:“请跟我们走一趟,有人举报你和内城听风楼的打斗命案有关。”

外城还无所谓,但周夏内城区域,无论是核心二区还是内城区,都严禁打斗,常年有巡捕队待命。

像那核心二区,更是有阵法笼罩,压制修为。

陆术眼神暗沉,身上阴气一炸,冷漠气质让的这些身经百战的巡捕队队员都心头一惊,特别是那修为已经到达中师级别的佩刀男子,更是神色凝重。

秦纪轻拍陆术肩头。

小野狐冷冷瞥了一眼那佩刀男子,压下动手的心思,淡漠道:“滚!”

佩刀男子神色难看,就算是上师来了内城,也得给巡捕队几分薄命,他手掌覆上刀柄,沉声道:“我再说一遍,帝都巡捕队办事,闲杂人等如若不退,视为同犯,你们可要想清楚了,这里是帝都!”

陆术对待外人的脾气一向不怎么好,声音幽冷,压抑着阴气:“不滚,就死!”

佩刀男子严阵以待,缓缓拔刀,他身后的一队人缓缓散开,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男子在帝都执勤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见到正面硬抗巡捕队的,这可是重罪。

只要战斗波动一传开,周夏方面强者便会立马赶来,即刻镇压,所以这一队巡捕队虽然心头暗惊这阴柔青年的气息古怪,却并未有多少畏惧。

小野狐虽不如罗野豹跋扈,但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抬手便是灵力涌动,向着佩刀男子等人一巴掌扇下,见到对面的人真敢动手,佩刀男子神色也冷冽许多,佩刀出鞘。

“等……等等!”

有一道肥硕人影从闪烁而来,落在佩刀男子等人身前,手掌轻挥,挡下那浓郁的灵力攻击。

“队长!”

佩刀男子等人连忙行礼。

身材已经异常臃肿的男子搓着手,赔笑道:“陆先生,误会误会,这都是误会。”

小野狐微微皱眉,打量了一下这张堆满谄笑的陌生脸,一时没想起这人。

臃肿男子显然知晓小野狐在想什么,连忙道:“陆先生,一个月前,宗人府刘堂长的生辰宴上,小人方骆,当时有幸拜见过陆先生。”

小野狐淡淡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想没想起来,也并没多说什么,冷漠转身,和秦纪往后走。

“陆先生,您老慢走!”

臃肿男子连连迎送,原本剑拔弩张的捕猎队一行人此刻皆眼观鼻鼻观心。

姿态放的极低的臃肿男子一直恭敬目送二人背影离去后方才收敛笑容,缓缓往回走。

“队长……”

佩刀男子手上还拿着那印有秦纪的画像,呐呐道。

臃肿男子面无表情的接过画像,撕成二半,他扫了一眼佩刀男子和他身后的一队人道:“你们要记得感谢我,今晚救了你们一队人的命。”

佩刀男子的掌心已经有了冷汗。

现在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今晚碰上了个不得了的人物了。

“收队。”

臃肿男子冷声道:“今晚的所见所闻,全部给我咬死在肚子里,谁要是透露一个字,休怪我无情。”

“是!”

一队人连忙应下。

臃肿男子转头望向那先前二人离去的方向,紧紧攥着手上已经撕碎的画像,掌背可见显露的青筋。

一个月前,他确实在那生辰宴上,只不过当时并没有去拜见这一位陆先生,而是亲眼见到和他一起的那个胸口纹着狰狞豹头的家伙,一言不合,竟然把作为主角的刘堂长脑袋摁到了水池里,全场上下,竟无一人敢开口求情。

事后有宗人府的大人物匆匆赶来,却被那气质阴柔如妖狐的男子一巴掌甩在地上,愣是不敢还手。

当时的臃肿男子只感觉脑子都是一片浆糊。

这就算是周夏皇室的皇子亲来,也不敢如此横行霸道,百无禁忌吧?

秦纪和小野狐走回了医馆。

“行了,回去吧。”

秦纪摆了摆手。

陆术点头,身形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

秦纪坐在医馆门口的台阶上,望着内城方向,视线尽头那些灯火辉煌。

在那最里面,有一座皇城,那里有着整个周夏最宏大最雄伟的鎏金大殿,自五百三十九年前,那里就是王朝的枢纽,无数人前仆后继,不惜代价,就想在那里出人头地,一步登天。

一个传承了整整五百年的帝国,有多么强大的底蕴,只有天知道。

秦纪身子后仰,靠在冰凉墙壁上,他翻手取出一块红色六角令牌,如火焰般熊熊燃烧。

秦纪凝视着牌子上面的秦字。

东西北的地下霸主秦家,也已经绵延四百余年了。

“周夏九州。”

秦纪神色莫名。

如今的天下,都把东西北六小洲叫做上半国,南方三大洲叫做下半国,可是又有谁知道,这个分界线,是在三十年前才出现的。

准确的说,是从那腰胯三刀的男人坐上秦家家主位置的时候,才流传开来的说法。

国分上下,划半而治。

何其有趣。

(这二天在忙点小事情,明天即刻恢复正常更新,望见谅。)

第二十一章 段少爷

日子一天天的过。

杜大器次日就醒了过来,严芊拗不过杜大器,从医馆搬出,换了个廉价的客栈住下,值得一提的是,因为小野狐的关系,受此重伤的杜大器仅仅是一个礼拜便又行动自如,令人称奇。

徐穆死了的消息也逐渐传开,当严芊二人得知消息后,皆是缄口不语。

一周后。

姜经亘坐在地上研究着复杂剑痕图,时不时的拧转手腕,模仿揣摩,秦纪坐在顶楼的露天平台上,一如既往的凝视远方。

山腰上走上二个牵手而来的年轻男女。

“姜哥。”

年轻男女行礼,姜经亘平淡点头算是回应了。

性子向来孤僻高傲的姜经亘也只有在面对秦纪时才会有其他表情。

二人上了顶楼,寻上秦纪。

“秦泷。”

大难不死的杜大器神色复杂,道:“这一次真的多谢你了。”

严芊亦是在旁边默默行礼。

秦纪摆手笑道:“没事,你们特地跑来,应该不止是为了专程感谢我吧?”

杜大器和严芊对视一眼,前者咧嘴笑道:“秦泷,我和芊芊打算退学回伏城了,帝都并不适合我们,今天我们是特地来和你告别的。”

秦纪起身,轻拍杜大器的肩膀:“理智的选择。”

杜大器再次郑重行礼,沉声道:“秦泷,以后路过曲州伏城的时候,要是不嫌弃,可以来杜家寻我,我和芊芊时刻恭候。”

秦纪点头:“好。”

二人俯身作揖,相伴退去。

秦纪站在楼上,目送着二人下山的背影,片刻后转过头,望向左方。

秦纪现在突然很羡慕杜大器。

杜大器成功了,他拼尽一切,感动了严芊,他带走了自己喜欢的姑娘,握着她的手,离开了帝都,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再无拘束。

那他呢?

他秦纪需要怎么做,才能让天龙学院里那只颠倒众生的小狐狸回头?

这个帝都,秦纪其实比杜大器更不适应。

他站在这片土地的任何一寸上,都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秦纪也不敢去天龙,他害怕,害怕再次见到那只小狐狸,害怕从她口里说话的任何一句话。

杜大器说他顾忌的很多,可秦纪何尝没有顾忌,他的顾忌,重若千钧。

秦纪如今只敢站在这里,远远的看着天龙,就像看着她一样,就这样看着,不去打扰。

也许就这样看足二年,他就会退步。

也许不会。

谁知道呢。

秦纪坐在椅子上后仰,眯起漆黑双眸,眼前的一切变得有些模糊。

天龙学院,独栋宿舍内。

年轻女子刚洗完澡,披着奢华丝绸浴巾走出,薄薄的浴巾将那凹凸身材包裹的更显诱惑,她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走到黄雕古木做成的柜子前,在一排衣服前扫视。

最边上角落的一件红衣吸引了她的视线,这件许久未动的红衣上已经落上了灰尘,相比于一柜子精致奢华,像是艺术品的衣服,这件简单丝绸的红衣显得有些落魄寒酸。

年轻女子拿出红衣,并不是穿上,而是选择丢弃,扔到废品筐里的红衣发出一声清脆金铁交击声,年轻女子一怔,而后俯身,捡起红衣,在衣兜里摸索,掏出了一把小巧的同心锁。

年轻女子凝视锁上的二个名字。

秦纪。

沐红狸。

在那名字的最下方,还有一行小字。

喜欢一个人,始于颜容,陷于才华,忠于人品。

年轻女子沉默许久,纤细手掌一握,只是普通材质的同心锁锁体断裂,那二个名字中间出现了一条清晰可见的裂缝,下方的整句话都被分割成二半。

年轻女子将手上的同心锁扔到了框里,和那件红衣一起被丢弃。

……

新生大比越来越近,人阶的新生们都在竭尽全力的修炼,姜经亘也时常闭关,秦纪接到了秦琳的传音,凤凰女子学院一向校规严谨,这次难得放了一周的假,秦纪当晚就回了四街地带的府邸。

这个地处核心二区,也就是周区的四街地带,往来无白丁,是真正意义上的寸土寸金,而且可能有钱都买不到。

当秦纪回到家的时候,乖巧贤惠的秦琳早已准备了一大桌的菜肴,喷香扑鼻。

身躯庞大的巨蟒啾啾游动而来,亲昵拿脑袋拱着秦纪。

“停停停,自己现在多大没点数吗?”

秦纪被这硕大脑袋拱的连连倒退,没好气的一巴掌拍在那脑袋上。

啾啾的眼神委屈异常。

边上的围墙上不知何时蹲着个青年,叼着狗尾巴草,瞪着那条巨大的漆黑蟒蛇,道:“我的个乖乖哟,秦纪,你搁帝都养这么大条蛇?”

啾啾三角蛇瞳本能的露出寒光,被秦纪按住脑袋,早已通灵的啾啾缩下脑袋,从一旁游弋而走。

青年从围墙上一跃而起。

“你就不能走大门么”

秦纪无奈道。

青年撇嘴,随意摇晃着手上的狗尾巴草:“谁规定回家就得走正门的?”

二人并肩走进屋里,正在准备碗筷的秦琳望见那青年一怔,意外笑道:“段少爷。”

“哟。”

青年眉头一挑,笑眯眯道:“琳儿也来帝都了,真是好久不见啊,来,抱一个吧,为兄甚是想念。”

秦琳捧着手上的菜肴,灵动侧身,避过青年大张的怀抱,巧笑倩兮:“我再去拿副碗筷,你们要喝酒吗?”

青年一副受伤的表情,唉声叹气。

秦纪点了点头,坐到了凳子上,啾啾在门外游动,庞大的黑鳞身躯令人生畏。

这位臭名昭著的周夏第一号纨绔大喇喇的坐在秦纪对面。

“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纪问道。

段漠回答道:“前天才到帝都,我一刚回帝都就听说有人不识抬举,竟然敢霸占小爷我的花魁姑娘们,我还打算去瞅瞅是谁家公子爷这么嚣张,结果就被罗野豹灌了个七荤八素,今天才醒过来。”

段漠叹气道:“没办法啊,自家兄弟要抢女人,咱只能让,这不,心里难受,上你这来诉诉苦。”

“出息。”

秦纪骂道。

在这位天之商行的大少爷在帝都的时候,可是扬言包下游龙窟、凤阁楼所有的花魁姑娘,谁人敢碰就剁手砍脚,何其嚣狂。

这间府邸自然也是段漠的,只不过当初在恶洲的时候听闻这家伙在四街地带有这么一栋价值连城的屋子,被秦纪硬生生抢到了钥匙,据为己有了。

秦琳拿着碗筷和酒壶走上前来,替二人斟满酒。

段漠大口咬着面前金黄发脆的肉腿,向着白衣女孩伸出拇指,道:“还是琳儿手艺好,比天香阁那些虚有其名的厨子像样多了。”

秦琳浅浅一笑,清婉动人。

段漠又忍不住唉声叹气,道:“看来看去,还是我琳儿妹子长得漂亮,人又善良,你要不抛弃秦纪跟我走吧,你瞅瞅他,他有什么好的,没钱没权的,一天到晚就知道抱着把破刀,根本不懂珍惜女孩子。”

秦纪捡起果盘里的一颗枣子便砸了过去:“吃的还堵不住你嘴。”

段漠伸手接过砸来的枣子,重重叹气,将其抛进嘴里。

“彼岸港湾一别,这都一年多了,你小子上哪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秦纪拿起酒碗,隔空示意。

段漠脚踩在椅子上,丝毫没有贵族世家的风度,也难怪能和罗野豹尿到一个壶里。

“出国溜了一圈。”

段漠咽下嘴里的吃食,随意道。

秦琳手上的紫玉筷子架起一小片薄如蝉翼的鱼肉,取笑道:“一个周夏还不够你祸害,还要跑到外面去。”

秦纪连连点头,附和道:“就是,丢人都丢到外面去了。”

段漠气的一乐,道:“你们二兄妹还真是同仇敌忾啊。”

秦纪饮尽碗中酒,问道:“路过曲州了吧?”

提起这个,段漠神色便收敛了一些,点头道:“去了,我就猜到你们几个王八蛋不敢去,不过没事,我段漠脸皮一向比较厚,替你们去见了见他。”

秦纪指肚轻抹碗口,轻声道:“怎么样?”

段漠摊手道:“挺好啊,终于重归故土了,当然了,就他那脾气,也算不上衣锦还乡,老老实实缩着,你们两都一个德行。”

秦纪重新斟满酒。

段漠砸吧着嘴,道:“说句实话,我挺佩服何清的,你要换我,我如果快死了,哪能这么平平静静的,秦纪哎,人死了,一切就是空的了。”

段漠接着道:“我一直在想,人死后,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死了?”

段漠突然兴奋起来,一只脚踩着凳子起身,抹嘴道:“你说,如果是知道的话,那就完了呀,死后不得后悔死,死了都不安宁,但如果不知道的话,这就更让人不舒服了,脖子一抹,什么都不知道了,一想到这个,我现在就怕死的一塌糊涂。”

秦纪抬眼看着那个青年。

青年板着手指头,道:“死了之后,不能摸小姑娘软软的胸脯了,不能带着恶仆跋扈闯荡了,更不能享受挥土如金的生活了,还不能……”

段漠一连串的不能之后,一屁股坐倒,摇头道:“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好死不如赖活着。”

秦纪并没说话,只是凝视碗中酒。

他在想段漠刚才说的一句话。

人死后,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死了?

(以后更新定时在每日晚上八点,免除书友的等更烦恼,如果有事,会提前在书评区请假的)

第二十二章 跪叩二万里

古往今来,多少人为了不死,穷尽一切,却终归还是一场梦。

传说中的上古修炼者夺天地造化,武力通天,可纵使是巨擘,也难逃生死,一切成空,长生二字,是多少人毕生的追求。

二人喝了个酩酊大醉。

酒醒以后,段漠已经离去了,秦纪喝完秦琳煮的的解酒汤后也好了许多,接下来的一周,秦纪陪着秦琳逛了逛帝都,从外城区到周、夏二区,吃喝玩乐溜了个遍。

人潮拥挤的街道上,手里小心拿着一串糖葫芦的秦琳左顾右盼,突然瞧见了那小铺上一排放开的糖人,美眸发亮,指着那边道:“哥!我要那个!”

秦纪带她走了过去,桌子上摆放着许多栩栩如生的糖人,活灵活现,摆摊的是个老妇人,瞧见二人上前顿时热情招呼道:“这些糖人每个五金币,还可以现做。”

“能现做吗?”

秦琳有些惊喜,揽着秦纪的胳膊,道:“那能不能做一个我们二个样子的?”

老妇人笑眯着眼,点头道:“可以的,但需要二个糖人的钱哦。”

秦琳掏出怀里的白色龙纹卡,在老妇人桌上的石器上一印,输入十的数字,收到钱的后老妇人用小棍挑起一团糖浆,熟练的来回翻转调动,不时抬头看一眼二人。

没多久,二个小巧男女便呈现而出,女子揽着男子手臂,和面前的二人一模一样。

“给。”

老妇人将手上做好的糖人递给了秦琳。

“谢谢婆婆。”

秦琳拿过糖人,开怀笑道。

“哥。”

秦琳拿着糖人,笑嘻嘻道:“你看,像不像?”

看着面前的二个糖人,秦纪不假思索,张开嘴巴便准备一口咬下,秦琳急忙拿回,美眸瞪着秦纪:“你干嘛?”

秦纪愣住了:“这玩意不就是拿来吃的吗?”

秦琳恨恨的锤了秦纪一拳,恼怒道:“哥,你真是个呆子。”

秦纪挠着脑袋,有些无辜:“这是糖做的,你不吃它待会就化了啊。”

“不理你了。”

秦琳气哼哼的往前走。

秦纪快步追上,揽上秦琳的香肩,笑道:“行了行了,别生气了,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在你面前,你还看个糖人。”

秦琳翻了个白眼:“不解风情。”

二人玩玩闹闹,走到了凤凰女子学院的门口。

“走了。”

秦琳挥了挥手,秦纪站在门口遥遥相送,旋即走远。

走在学院里的秦琳脚步一顿,边上窜出一个身影,扑在了秦琳身上,惹得后者一阵惊呼。

“哟,这糖人。”

扑上来环着秦琳脖子的貌美女子惊疑道:“秦琳,老实交代,刚才门口那个是不是你心上人?”

秦琳没好气的掰开貌美女子的手,道:“杨琪,下次再这样一惊一乍的我就揍你。”

貌美女子挑眉耸肩,嬉笑道:“好嘛。”

一袭青衣的窈窕女子从一旁缓步走出,秦琳招了招手:“晓秀。”

苏晓秀瞥了一眼杨琪,道:“琳琳,你要揍她我肯定帮你。”

杨琪夸张的瞪眼:“别吧,你们这就统一战线了?”

苏晓秀没有理会她,远远的看了一眼门口那已经离去的背影,柳眉微蹙,因为离得太远,她也看不清,只觉得似乎有点熟悉。

秦纪回了学院。

他偶尔去听听马越簿的课,闲时就逛逛流火,大多数时候一个人坐在露天平台上,抽着卷烟喝着酒。

姜经亘回来的时候,秦纪一时兴起,也会和他对上二招,活动活动筋骨,当然了,无一例外是姜经亘被揍得很惨,不过后者好像乐在其中。

业精于勤荒于嬉。

所有人都在拼命努力的时候,秦纪却一直原地踏步,甚至逆水行舟。

对此,秦纪毫无反应。

又是一周的时间恍然而过。

在阳台上枯坐一晚上的秦纪如同雕塑一般,直到半空中有一滴冰凉落下,滴在他脸庞之上,这个男人方才缓缓起身。

本应该朝霞万里的清晨此刻却阴云密布,很是压抑。

秦纪回屋拿起二把油纸伞,离开了流火学院,直奔百里外的周夏帝都城门而去,半个时辰后,暴雨倾盆,狂风呼啸,街道上的小摊小贩早已撤了个干净,商铺大门紧闭,宽阔的八马并驱的帝都主道上,只剩下这一把油纸伞。

高耸城门的城洞里,有一袭黑袍靠墙而立,在他边上,一个白衣女孩坐在轮椅上,抱着一把木剑,安静乖巧。

在风雨中佁然不动的油纸伞慢慢走到了桥洞下。

秦纪把手上剩下的一把油纸伞递向沐黑影。

沐黑影并未借伞,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孤身迎着雨幕,踩着满地泥水,消失在水天一线中。

秦纪看向轮椅上的白衣女孩。

后者抬起头,笑容清丽:“我哥是个好人,对吧?”

秦纪撑着油纸伞,默不作声。

白衣女孩望向沐黑影离去的方向,依旧还带着浅笑,只不过精致小脸上却有豆大的泪珠滑落:“可是这个世道,好人不会有好报的。”

沐黑影是不是好人,秦纪不知道,也不敢说。

但他唯一知道的是,他是自己兄弟。

秦纪手掌搭在女孩肩膀上,后者肩膀微微耸动,终于是忍不住了,猛地嚎啕大哭:“我哥是个好人!他真的一直都是个好人!所有人都不相信他,都误解他。”

“他不叫什么沐黑影,他叫沐来生!”

“为什么天下所有的不幸,都要发生在他身上?”

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被雨声淹没,随着冷风一起飘向无人能知的远处。

秦纪看着那个紧紧怀抱木剑的悲苦女孩,不知如何开口。

在离二人看不到的远处,黑沉雨幕下,黑袍人摘下帽子,露出那张可怖的容颜,他沐浴着狂风暴雨,仰起头,久久未动。

最后,沐黑影双膝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地泥水。

“噗通。”

沐黑影脑袋重重嗑在地上,满脸泥水。

他站起身,往前继续走,五步之后,再度跪地,起身再五步,再跪且叩首。

他的终点,是那片存在于记忆中的蓝天白云,欢声笑语的村子。

从这周夏的最南边,到最北边。

“我沐黑影,甘愿罢此残生,换你们安稳。”

周夏国祚536载,元福三年。

有人自周夏帝都,五步一跪,十步一叩,历时一年零三天,于元福四年立春,抵达岚林域边境。

跪叩二万里

第二十三章 我有钱

沐雨被送回了四街地带的府邸,秦纪打了个传音让秦琳请假而出,并且由住校改成了回宿,虽然凤凰女子学院校规严谨,但是对着这个被黑凤凰特殊关照的女孩有极大的区别对待,当天秦琳便回了府邸。

秦纪在交流上肯定不及同为女孩子的秦琳细心,沐雨如今的情绪也不太稳定,秦纪也没去帮什么倒忙,只是呆在流火学院里。

当姜经亘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山腰上的独栋宿舍,不出意外,抬眼便见到了那一如既往坐在露天平台上凝目的青年,姜经亘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他见过很多年过半百,饱经风霜的老人会总是一个人孤独的盯着一个地方,想那些年经历的往事,有过的遗憾,失去的东西,却很少见到正值年少的年轻人会如此。

姜经亘从心底里敬畏这个神秘的年轻人,敬畏他的深不可测,敬畏他的处变不惊,还有那些藏在他身里那些可能惊世骇俗的故事。

但是姜经亘也隐隐有些可怜他。

对,就是可怜。

秦纪失去了这个年纪该有的东西。

当初的秦纪有多洒脱,多风流,现在的他就有多落寞,多压抑。

四年前的时候,秦纪是三人中最随心所欲,没有负担的,而另外二人,皆是背负着一座大山在艰难前行,而如今。

何清已经卸下了重担,坦然面对,沐黑影也已将大山搬到了目的地,准备攀登,原本最随心之人,却拾起了一整条山脉抗在肩上,寸步难行。

仰靠椅上的秦纪伸出手掌,凝视着手上的掌纹。

一只蝴蝶扇动翅膀都有可能在极远的地方掀起风暴,那他这条大鱼呢?

他若翻个身,会将如何?

秦纪不敢去想,放下手掌。

义无反顾之人可敬也可笑。

敬情深,笑自私。

摆在桌子上的传音石一阵震动,秦纪看了一眼那熟悉的号码,接起传音。

“秦纪。”

段漠声音很是平缓,问道:“最近有空吗?”

秦纪微微皱眉,思索一会,轻声道:“有。”

“好。”

段漠说道:“来黑墨城找我,陪我走一趟六如郡。”

秦纪挂掉传音,缓缓起身。

周夏洲作为周夏版图最小的一个洲,除了囊括千里的帝都之外,还有四郡环绕,六如郡正是其中之一。

秦纪披上黑袍,离开了流火。

黑墨城。

一辆停在府邸门口,这外表看似古朴沉重的府邸,却有着一扇足以亮瞎眼的大门,在阳光下折射出一片金灿,令人不敢注目。

黑墨城在很早以前只是帝都诸多属城之内毫不起眼的一个小城,可当一介布衣在此落点,建立起第一家天之商行的时候,名不经传的黑墨城便成为了帝都范围内数一数二的经济重城,往来之人络绎不绝。

这个重达万金的纯金大门,更是黑墨城的标志性建筑。

驾车的女子翻身下车,守在门口的管家令人打开大门,红毯铺地,铁甲侍卫其齐刷刷排开,引起过往众人侧目。

马车上的青年缓缓下马,妩媚貌美女子轻挽着他臂膀,持剑女子落后一步跟在身旁。

当青年露面后,原本只是疑惑、观望的人群顿时如煮沸的热水一般,惊呼不断,与此同时,没有动静足足二年的天字号纨绔段漠回归的消息更是传遍整个黑墨城。

一时之间,风声鹤唳。

对于这臭名昭著的浪荡纨绔,黑墨城的人可是吃足了苦头。

黄金大门缓缓合拢。

“春花,春水。”

段漠挥了挥手,笑道:“你们散了吧。”

“是。”

二个侍女应声退下,连带着那些排场宏大的诸多侍卫等人也陆续散去。

段漠踩着满地的珍稀玉石铺成的小路,穿过栽种着奇花异草的小院,一直往里走,这些穷极奢华的装饰直到到达眼前一座小院的时候方才截然而止,那普普通通的别院里面有一个湖泊,泊里的凉亭上坐着个布衣男子。

段漠走进凉亭,一屁股在男子对面坐下,喊道:“老爹。”

布衣男子捻动着手上的黑子,注视着面前的棋局。

商圣,段双重。

被誉为周夏有史以来最离谱的从商奇才,仅仅只用三十年便将脉络遍布周夏九州,和上半国腰挎三刀的那位并称为双雄。一身布衣白手起,千万黄金于一身。

在这实力为尊的周夏,一个手无灵力的商人能够走到这一步,绝对是一个让人目瞪口呆的结局。

段双重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段漠,这个和他有八分想象的年轻脸庞。

他自然知道,他这个儿子在干的荒唐事。

七岁放火烧家,九岁流连青楼,十二岁风花雪月,十四岁一掷千金买红尘女子一笑,更是斥人融化万金铸成啼笑皆非的黄金大门。

包括周围这些开销不菲的玉屋、玉路和各种珍奇异宝,但他从来都不说一句责备之词。

他对这个儿子的溺爱,已经超出了常人的界限,整个周夏,谁人不知商圣段双重有多么宠溺自己的儿子?

每当有人就此事说起时,他只是淡淡一笑,只说三个字:“我有钱。”

对,他有钱,所以可以让儿子随意挥霍。

这常人看来十分自大,狂妄的话,从他嘴中却显得很普通,让人无话可说。

因为,他真的很有钱,有钱到了可以用钱砸死千万人。

所以,段家出了这么一个世人眼中纨绔的不能在纨绔的败家子。

段漠剥开一个橘子,捻了一瓣放进嘴中,金黄色的汁液顺着嘴角流下,他舌头一舔,旋即看向段双重,笑道:“老爹,我还得出去一趟。”

段双重指尖黑子重重落在棋盘上,缓缓道:“出去逛了二年,还没逛够?又想作什么妖?”

闻言,段漠脸上顿时露出一抹灿烂笑容,他搓了搓手,有些希翼的道:“老爹,我打算干一件大事情!”

见状,段双重的眉头便缓缓皱了起来,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那笑容。

比如七岁那年放火烧家的时候,段漠便是这么笑的。

比如十二岁铸黄金大门的时候,他也是这么笑的。

段漠咽下嘴里的橘子,笑道:“我打算上一趟六如郡的东方家族。”

一身布衣的商圣凝目看着对面的儿子。

三十年前,他刚起步的时候,曾和六如郡的东方老爷子结下很深的因果,二者曾经约定,以后若有子嗣,或结秦晋之好,或成金兰。

如今,当时无人问津的天之商行,已成商界霸主,而东方家族也已算一方北斗,实力不容小觑。

这一桩约定如今也算万人知晓。

商圣是儿子,东方家族的,是个女儿,只不过商圣这儿子是臭名昭著,那东方家族的女儿却是名满天下。

被誉为帝都明珠的东方玄音不仅实力冠绝年轻一代,而且传言美如下凡仙女,在帝都年轻人的圈子里属于最高不可攀的清冷女神,不知多少人垂涎,为之倾倒。

自从十年前东方老爷子因病逝世后,东方家族就和段家再也没有往来,更别提什么秦晋之好了,这也成了不小的笑话,商圣并未就此有过什么态度,此事便就此搁置了。

不过想想也是,这么一个天之娇女,东方家族怎么舍得送她入虎口。

东方玄音如今就是一只天鹅,而段漠,便是那只癞蛤蟆,只不过这只癞蛤蟆,却穿金戴银。

段双重拿起边上茶杯,茶盖轻碰,沉声道:“打算抢人去?”

段漠撇嘴,然后笑容愈发灿烂:“我要……休妻。”

段双重手上的茶杯泛起一阵涟漪,他轻轻揉了揉眉心,问道:“为什么?”

段漠又拿起盘中二个橘子,说道:“因为吧,我觉得她长得太好看。”

这位气量涵养极佳的商界巨雄久久沉默。

段漠一边剥着橘子,一边可怜兮兮的道:“老爹,这普天之下好像都是什么纨绔子阿,废物的,被女方悔婚退婚,像我这样主动去休妻,会不会不太好?”

家财万贯却只穿朴素布衣的男人放下茶杯,起身后望向满湖游动的丰腴锦鲤,片刻后方才平静道:“无妨,我有钱。”

段漠咧嘴一笑,揣上果盘里剩下的水果便吹着口哨愉快离去。

布衣男子站在原地,负手而立。

下一刹那,段双重身旁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袍人,黑袍人看着那离去的段漠,片刻后缓缓叹息一声,沉声道:“双重,你就真的不管管这小子吗?再这样下去,他可就真的毁了。”

一身布衣的段双重脸色平静,他转过身,重新坐回凳子上,捧起茶杯,轻轻的抿着茶杯里的清茶,没有回答黑袍人的意思。

黑袍人拳头微微攥起,冷声道:“我不能再看段漠再这么荒废下去了,他是段家子孙,他必须扛起这份家业,二十年的放纵,他该醒悟了!”

段双重放下快见底的茶杯,微微摇晃,看着那些残余的茶水来回晃荡,他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脑海里浮现了很久以前的画面。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寒冷冬天,一身布衣的段双重跪倒在冰天雪地里,仰起头,无声的落泪,他怀里抱着一个女子,美的倾城倾国,却是没了声息,娇躯冰冷,冷的和这腊月寒冬一样。

殷红的鲜血浸满了他们脚下的雪,如盛开在雪地中生命之花,美而凄凉。

一个瘦弱的小小身影跌跌撞撞的从雪中跑来,嚎啕大哭,最后扑在了段双重怀中的女子身上,撕心裂肺的哭声让这寒冬更是多了一抹萧瑟。

从那之后,一向听话乖巧的段家小公子不见了,只有一个张扬跋扈,挥金如土的段漠。

画面一转,已经是少年的段漠跪在一个普通坟墓的墓碑前,豆大的雨滴倾盆而落,砸在少年那瘦削的身体上,衣衫眨眼间便湿透,混合着雷声,段漠仰起头,任由雨点砸在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从喉咙里发出的低语很快便被雷声湮灭。

段双重站在远处的一颗树后,身子靠在树上,沉默着,半响没有作声,雷声轰隆,少年的话还在他脑海里一遍遍回荡。

画面破碎,视线渐渐清晰起来,段双重提起茶壶往茶杯里斟了一杯,旋即一口饮尽,道:“从未沉沦,何来醒悟?”

从来没有沉沦过,哪里来醒悟一说。

黑袍人怔在了原地,难不成,这还不算沉沦?

哪家公子干的出一掷千金买红尘女子一笑?

谁会收纳天下美姬,甚至在自己家里开了一个号称豹房的极尽奢淫之所?

又有哪个还未及冠的小子,会用纯金打造大门?或者进出青楼,夜夜笙歌,天天吃喝玩乐?

周夏头一号纨绔子弟,竟然算不上沉沦,这无疑是一个笑话,可是这个笑话从眼前这个布衣中年男子嘴中说出,黑袍人不敢有反驳之词。

因为他叫段双重,是一个传奇。

布衣商圣。

段漠离开小院后,并没有像以往一样直奔府邸里的豹房,那里这些年已经收纳了各种娇美女子足足百余人,莺莺燕燕如顶级青楼。

坐在自己房门口台阶上的段漠望着自己手上一张血淋淋的ren皮面具。

五官精致,貌美如花。

这是真正的人皮,从人脸上硬生生扒下来的。

半个时辰后。

提着青锋长剑,气质如脱世青莲的春水站在门口,微微点头。

段漠收起人皮面具,带着春水来到了大门口,黄金大门再度打开,马车早已备好。

段家大门口的玉石狮子上,靠着披上黑袍的青年。

“走。”

段漠和秦纪上了马车,春水熟练驾马。

马车出城而去。

黑墨城的高耸城墙上,一袭布衣淡然而立,手上拿着一份情报,尽是东方家族如今的脉络分布,势力情况。

布衣男子手掌松开,这份情报飘风飘扬,在半空中燃起火焰,焚烧殆尽。

“去吧。”

段双重柔声道:“天塌了,爹帮你扛。”

在他的脑海里,墓碑前的少年低吼声却总是挥之不散,就因为那句话,他放纵了自己儿子直到如今,不管他如何荒废!如何败家!如何纨绔!他都一笑而过,甚至还帮他解决所有麻烦,用钱摆平一切事情。

那日的雷雨下。

成天花天酒地,挥金如土,干过无数荒唐事的少年跪在墓前,泪流满面,只说了一句话。

“娘,我都变成这样了,你怎么还不回来管管我。”

第二十四章 东方家族

六如郡离黑墨城并不算近,马车连奔一天一夜方才到看到六如郡的地标,又过了半日,承载着三人的马车才终于抵达了长凉城的城墙下。

作为长凉城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户,那占地小半个城池的东方家族实在异常显眼。

一门三下宗。

这般实力,别说六如郡,就算是放眼帝都,那也是一等一的豪门。

“可算到了。”

段漠掀开帘子跳下车,舒展了下筋骨,而后抱着那清冷的驾车女子便是往小脸上狠狠啃了一口,惹得后者精致俏脸上升起红霞。

“我可爱的春水小姐姐辛苦了。”

段漠哈哈大笑,望着眼前这座宏伟的巨大城墙。

一路上闭目沉息的秦纪也随之下车。

三人把马车停在了城外,徒步进城,里面和其余地方相差不大,主道上满是来往车辆和小摊小贩,热闹喧哗。

没走多久便到达了气势恢弘的东方府邸门口。

段漠并没有直接进入,而是左顾右盼,很快便找到了不远处一个支起的馄饨小摊,眯眼笑道:“还在呢,挺好。”

三人挑了张桌子坐下,要了三碗馄饨。

“秦纪。”

段漠转动着手上的筷子,咂嘴道:“我跟你说,这里的馄饨是我吃过的为数几家确实还可以的,上次吃都还是很小的时候了。”

穿着黑袍戴着帽子的秦纪并未搭理他。

“来咯,客官,小心!”

小二捧着托盘,笑呵呵的将三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在桌子上,在离去的时候,还特别多看了几眼春水。

乖乖,这是哪里来的仙女,怎生的这么好看。

小摊生意不差,自从这三人坐下后便吸引了诸多目光,看的当然不是段漠和秦纪这二个大老爷们,而是姿色异常出彩的青衣女子。

春水拿起筷子轻咬馄饨,对各种视线置若罔闻。

段漠自然也觉察到了周围那些火热的视线,嘴角轻撇,然后屁股挪到了春水身边,揽着后者的芊腰,张嘴道:“啊。”

一身青衫劲装的清冷女子小脸微红,但还是架起一个馄饨放在了段漠嘴里,后者三二口咽下馄饨,笑眯眯的捏了捏春水的柔嫩脸蛋:“真乖。”

附近那些火热视线的主人不由得捶胸顿足,心头哀嚎,这年头怎么好白菜都让猪给拱了?

秦纪翻了个白眼:“德行。”

不远处正在煮馄饨的老人没好气的踹了一脚那趴在台子上愁眉苦脸的小二,道:“还不赶紧给客人上馄饨,跟个木头一样的。”

小二回过神,端起煮好的馄饨,唉声叹气,眼睛仍旧时不时的往边上桌上的青衣女子身上瞟。

没办法,真的好看么。

要是哪天能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媳妇,就算是只摸摸小手,少个十年命也成啊。

人比人气死人,那小子看上去都还没自己帅啊,有什么好的?

这么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令得原本因为生意兴隆而开心的小二后半天都阴郁了。

春水食量很小,三个馄饨便吃饱了,剩下的自然都是落入段漠肚子里了。

“小二!结账!”

段漠翘着二郎腿,剔着牙,喊道。

“来了。”

小二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拿了一个方形卡槽方块走了过来,放在桌子上:“客官,三碗馄饨,总共三十金币。”

“嗯。”

段漠随意点头,春水取出一张普通的青色龙纹卡,放在卡槽上轻轻一刷,光芒亮起。

小二一直悄悄盯着春水那纤细的玉手,咽了口唾沫,天底下还有这么白,这么好看,比例这么完美的小手?

段漠三人起身离去。

长吁短叹的小二这才准备拿起卡槽,下一刻,他瞪大眼睛看着卡槽光幕上显示的一连串数字余额,差点把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小二手指都有些颤抖,声音干涩,一个个数过去:“个,十,百,千,万,十万……爹,爷爷,祖宗!”

小二只感觉身子都有些发软。

三人已经离开了馄饨小摊,沿着那白石砌成,一尘不染的台阶往上走,来到了东方府邸的大门口。

春水走上前,轻叩狮头铜环。

过了一会,小门打开,一个中年男子探出脑袋,先是惊疑的扫了一眼那娇躯婀娜动人的春水,再看了看了她身后二个貌不惊人的家伙,沉声道:“来者何人?”

段漠笑呵呵的道:“在下段漠,来找东方家族,烦请通报一声。”

中年男子上下打量着段漠,走出门槛,抱胸而立,缓缓道:“有拜访贴吗?”

段漠实诚的摇了摇头。

中年男子多看了几眼春水,淡淡道:“通报是可以替你通报一声,不过吧。”

中年男子拇指和食指轻捻。

段漠叹了口气,掏了掏口袋,抓出一小把金币,递给了中年男子,后者用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段漠。

“赶紧走赶紧走。”

中年男子已经把眼前这些人当成胡乱跑来闹腾的人了,不耐烦的下了逐客令。

“这些钱很少吗?”

段漠纳闷,忍不住回头看向身后二人,秦纪一言不发,春水小脸清冷,生硬答道:“不少了。”

“就是啊,少爷我也觉得不少了。”

段漠说道:“唉,本来还打算客客气气,礼貌些的,毕竟咱是客人,对主人家要谦逊点的。”

中年男子刚想叱喝,段漠转身抓起春水手里拿着的青锋剑,抡起整把剑便向着中年男子猛甩而出。

修为已有登堂的中年男子陡然一惊,丝毫是没料到此人竟然敢在自家门口动手,好在反应过来,后撤一步方才没被一剑鞘甩在脸上。

“你!”

中年男子勃然大怒。

段漠咧嘴笑道:“我再跟你说一遍,我叫段漠,我来这里,见一见我媳妇。”

中年男子怒火中烧,抬拳便是冲着眼前那张惨然笑容挥下:“滚你……”

“彭……”

中年男子身子突然倒飞出去,狠狠砸在身后墙壁上。

“好腿法。”

段漠啪啪鼓掌,青衣女子收脚,婷婷而立。

从墙壁上滑落到地上的中年男子抹去嘴角鲜血,惊怒异常:“你们找死!这里可是东方家族!”

段漠把手上长剑丢向了身后的黑袍人,秦纪接过青锋剑,微微一愣。

段漠向着大门努了努嘴。

秦纪愈发皱眉。

段漠抚着额头,头疼道:“我就服你们这些人,放着一身修为不用,天天在那扮猪吃虎,像小爷我这身无灵力的,反倒天天当老虎,然后被一群猪拱。”

段漠指着那扇大门,道:“能不能果断点?能不能嚣张点?能不能拿出点当年龙刀的气势?”

秦纪略微沉默。

中年男子撑着墙壁缓缓起身,神色阴狠。

下一刻。

他只见到那黑袍人拇指顶着剑柄,往上一提,手上青锋剑出鞘半寸。

中年男子艰难的转过脑袋,望向那扇三丈有余的朱红色大门,身子异常僵硬。

白芒一闪,整扇大门被无形剑意纵横切割,轰然碎裂,满地散落的都是切面光滑的木块,前方畅通无阻,一眼到头。

秦纪手上青锋剑落回剑鞘。

清冷女子喃喃道:“技术活。”

段漠只是微微张嘴,猛地一拍巴掌。

“卧槽,牛逼!”

第二十五章 你算什么东西?

“你……”

“你们!”

这看门的中年男子脸色煞白,惊骇欲绝。

天哪,这扇门,这扇东方家的大门,就这样变成碎木块了?

他得怎么跟家族里的人交代?

秦纪把手上青锋剑丢给段漠,段漠笑眯眯的走到中年男子面前,拿剑鞘重重的拍了拍中年男子的脸庞:“让你给小爷开个门,你不乐意,那这下开心了吧?”

脸庞被拍出红印的中年男子此刻满身僵硬,他甚至连动都不敢动,生怕下一秒他这个人也会和那大门一样。

此地的这么大动静,自然立马便吸引了东方家内的动静,有一道白虹从东方家族深处拔地而起,从天而降,转瞬落在大门口。

身化白虹。

下宗。

不怒自威的白服男子背着手,注视着面前的一行人,眉目微皱。

“哟。”

段漠把手上青锋剑递给边上的春水,笑呵呵的摆手道:“申屠老哥,好久不见啊。”

如果是下师是普通修炼者的分水岭,那下宗,便是强者的分水岭,一入下宗,无惧无畏,无拘无束。

段漠上前,熟络的揽着白服男子的肩膀。

申屠崇身子不动,扫了一眼那满地的大门碎块,段漠当即理直气壮:“老哥,你看,咱这好容易来一趟,你们家族这个坏家伙一定要收我跑路费,好说歹说都不让我进门。”

段漠长吁短叹,接着道:“没办法啊,老哥你也知道我这脾气,不过没事,不就一扇门么,我来赔。”

段漠向着春水大喊道:“春水!回头再整扇黄金大门,给我岳父家送过来!”

春水平静点头。

申屠崇总算退后一步,脱离了段漠的手臂,淡淡道:“谢过段少爷好意,黄金大门就不用了,我们自会重安一扇。”

段漠应了一声,摊手道:“成,那也行。”

申屠崇侧开一步,神色不冷不淡,道:“段少爷,里面请。”

段漠连连点头,然后踩着那一地碎木块往里走,春水和秦纪二人跟在后面,申屠崇注视着段漠往里走的背影,而后视线聚焦在了那黑袍人身上。

“长老!”

中年男子诚惶诚恐,跪倒在地:“事情不是这样的,他,他……他胡扯!”

申屠崇淡漠道:“起来吧。”

中年男子心惊胆跳,起身后缩在边上,身子发颤。申屠崇轻声道:“他是段漠。”

中年男子脑海里念头四转,他现在自然知道这个自称段漠的是货真价实的段家少爷,只是随便就往上跑三五个人自称自己是什么段漠、李漠的,他总不能一个个核查过去吧。

不过看申屠崇的这样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处罚之意,中年男子心头轻松了一些,唯唯诺诺:“是……是的。”

申屠崇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他真不该来。”

中年男子此刻只敢下意识的点头附和。

申屠崇蹲下身,捡起脚边的一个木块,切面光滑异常,隐有锋锐剑意残留其下。

申屠崇五指陷入木块之内,眼睛越眯越深。

过了一会,申屠崇突然转头看着边上缩着身子的中年男子:“你怎么还没去死?”

中年男子愣在原地,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然而下一刻,申屠崇便一木块甩在他脸上,后者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从白玉阶梯上翻滚掉落,最终砸在最底下的青石上,一路的斑斑血迹异常刺眼。

申屠崇松开沾染着鲜血的木块,随手一扔,喃喃道:“看门的人,门都没了,还活着干嘛?”

申屠崇沿着大道往里走。

边上的小路上,身披白袍的男子缓步走了出来,申屠崇放慢速度,落后一步于男子身后,轻声道:“家主。”

白袍男子转动着手掌上的二颗盘珠,不急不缓,走在前方。

片刻后,二人便能见到那坐在大堂里的一行人。

段漠翘着二郎腿,黑袍人坐在一侧,青衣女子立于一旁。

“岳父大人来了!”

正扒拉着面前果盘的段漠扬起笑脸,招手喊道。

披着白袍的东方疆微笑点头,走到了正中位置落座,申屠崇坐在他手边。

“侄儿此次来的倒是颇为唐突。”

东方疆淡笑道:“不然伯伯也能提前派人准备宴席,出城迎接。”

段漠笑道:“岳父大人客气了,咱这东溜西玩的,哪有行程,这一不小心就溜达到六如了,想起来好久没见过自家媳妇了,过来看看。”

段漠抛着手上的青果,道:“岳父,咱那小媳妇呢?怎么不见她?”

东方疆脸色不变,缓缓道:“玄音此刻正在宗门,忘了告诉侄儿了,早在二年前,玄音就被御剑斋的斋主收为亲传弟子,修炼繁重,极少回家。”

“御剑斋?”

段漠咂嘴道:“那可了不得啊,没想我媳妇还有这个能耐,能成为公孙沁的徒弟。”

周夏明面上有十大上宗。

一皇二灾,三恶四宗。

这御剑斋便是三宗之一,宗主公孙沁更是成名已久的女子剑修,名列十大上宗之一,修为通天。

段漠咬了一口手上青果,边嚼边道:“那岳父大人……”

没等段漠说完,东方疆便摆了摆手,轻缓道:“如今你们二人尚未成婚,称我伯父即可,无需客气。”

段漠咀嚼果肉的动作一停,然后笑容越发灿烂,点头道:“好的,伯父大人。”

坐在一旁的申屠崇手指轻敲扶手,眉目掠过一丝意外之色,这传言里盛气凌人,张扬跋扈的段漠好像有些名不副实。

申屠崇当即笑道:“段少爷,听闻你趣味极广,恰好在下也是喜风流之人,特想和你请教一下。”

段漠认真道:“老哥,就咱们两这关系,你说来就是,段漠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申屠崇开口道:“久闻段少爷在女子身上颇有天赋,效仿上古大能殷纣,建酒池肉林,立豹房小院,此等壮举,实属我辈风流翘楚。”

“嗨。”

段漠大笑,道:“原来就这事?老哥说的哪里话,咱这就小玩玩,和殷纣那差的太远了。”

申屠崇笑呵呵道:“段少爷客气了,我曾听闻你豹房之内搜罗美姬成百,小院之内,所有人从不着衣,来去自如,一里酒池内的美酒尽是千金佳酿,喝好玩好后更是有专门的天香阁大厨烹饪佳肴,皆是珍馐美味。”

申屠崇拍手道:“这等神仙日子,在下可是梦寐以求啊。”

段漠咧嘴道:“那好办,老哥你随时可以来我黑墨城享受,不瞒你说,豹房之内,确实如此,女人么,都在自己家还穿什么衣服,一走进去,几十个光溜溜的东奔西跑,这多好看,都省去脱衣麻烦了,看上哪个直接屁股一顶就成了。”

东方疆转动手上盘珠,面不改色,静听段漠的高谈阔论。

段漠接着道:“至于酒和美食,就更好说了,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这里做不出来的,老哥,你要是觉得豹房里的姑娘都玩腻了或者看不上,我还可以带你上帝都,那里的路子我贼熟贼野。”

申屠崇笑意满面,点头道:“那就谢过段少爷了,以后一定前去拜访。”

东方疆轻声道:“侄儿好雅兴,申屠,你回头也可以带侄儿领略一下我们六如郡的风采,虽然不及帝都,但我们也得尽些地主之谊。”

申屠崇点头应下:“是,家主。”

段漠拱手道:“那就多谢伯父和申屠老哥了,不过吧。”

段漠话音一转,道:“这回来,我其实还有一件事情。”

东方疆眼眸低垂,道:“侄儿说来便是。”

段漠答道:“我和东方玄音的婚事。”

大厅内寂静了一会,申屠崇脸上的笑容已然收敛,东方疆手上的盘珠也停止了转动。

过了一会,申屠崇开口道:“段少爷,此事是由商圣和老家主定下的,如若要商量此事,那是不是该商圣亲临?”

段漠笑道:“申屠老哥放心,我已得爹允许。”

申屠崇望向东方疆。

东方疆缓缓道:“侄儿,你们年纪偏小,时候未到。”

段漠站起身,笑道:“不小了,搁在平民人家,娃都能跑了。”

东方疆抬起头:“我希望让商圣来和我谈。”

段漠毫不避让:“我说了算!”

东方疆轻声道:“玄音如今不在家族。”

段漠接着道:“那就请回来!”

东方疆直视那咄咄逼人的年轻人,手上盘珠隐有刺耳摩擦之声:“公孙宗主已发话,玄音一切事务,皆由她做主。”

年轻人一脚踹翻面前的桌子,厉声道:“我去他娘的破宗!你让公孙沁站小爷面前说这话试试?”

“咔嚓……”

二颗盘珠被重力挤压出裂缝。

一身黑袍的秦纪此刻缓缓站起身。

不为其他,只是因为那位坐在首位的中年男子,经将二颗本就已碎的盘珠再度捏成了粉末,与此同时,冷漠低声也在寂静大堂内久久回荡。

“你算什么东西?”

第二十六章 休妻

和和睦睦的气氛彻底破裂,二方都撕破了脸皮。

东方疆神色冷厉道:“早就听闻你段漠向来狂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公孙宗主何等人也,就算是商圣亲临,也未敢如此大不敬,黄口小儿竟如此嚣张。”

段漠面不改色,交换拍了拍手背:“没错,我段漠吧,确实是废物,也算不上什么东西,但我有个好爹啊,我就这么狂妄,这么嚣张,天塌了能砸死我吗?”

东方疆冷声道:“可怜商圣一世英名,竟然有你这等败家子。”

段漠咧嘴笑道:“抱歉,家大业大,有点败不光。”

东方疆不屑斗嘴,一甩袖袍:“我女儿永远不会嫁给你这种废物纨绔,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申屠,送客!”

申屠崇前跨一步,直视着段漠。

春水也是随即迈出,拔剑出半鞘斜在身前,动人眉目异常冰冷。

“呵。”

申屠崇嗤笑,一个小小的侍女也敢横剑挡在一名下宗面前?

真是搞笑。

铺天盖地的无形灵力不断收拢,春水握着剑的双手微微颤抖,竟然是再无法拔出半寸,与此同时,那股泰山压顶般的巨力作用在她身上,硬生生压得她膝盖下弯,如背负重岳。

春水光洁额头已有细密汗水浮现,竭力抵抗那股下宗的威压,但下宗这一层次实在非常人能想象,那股巨力越来越恐怖,春水的身子越来越低。

“铿……”

春水的剑鞘拄在地上,双手抓着剑柄,青色绣花鞋下已经凹进地板半寸。

申屠崇袖袍一抖,无形中的压力再度暴涨,春水捏着剑柄的二只小手已然发白,娇躯不由自主的颤抖,纵使是这般巨大的实力差距,她仍是抬着头,紧紧盯着申屠崇。

一丝血迹自春水嘴唇溢出,她的膝盖离地板越来越近。

秦纪黑袍下的手掌已经握紧又松开反复三次。

段漠仰起头,脸色平淡,声音却异常阴寒:“她要跪下去,东方家族,就没了。”

申屠崇手掌一顿。

东方疆怒极反笑:“哈哈,有意思,我东方家族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听到如此威胁,我今天倒要看看,我东方家族是怎么没的。”

申屠崇轻吐一口气,体内灵力瞬间暴动,这一次,春水周边的空气已经呈现微微扭曲之状。

段漠瞳孔深处,有一缕极淡金色一闪而逝。

“崇叔!住手!”

清脆声音从大堂外传来,一记雄浑灵力落在春水周身,驱散那堪称恐怖的压力。

东方疆面色变化,惊声道:“玄音!你怎么出来了?”

门外的女子走进大堂,三千青丝扎成云鬓,肤色雪白如凝玉,纵使是秦纪,此刻也抬起头,多瞧了一眼这女子。

他见过无数漂亮女子,却第一次见到有人有如此晶莹肤色,真的像似九天仙女下凡。

段漠虽说不是头一次见到这名义上的未婚妻,但是那都是十几年的事情了,当年那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此刻也出落的如此精致动人,但他轻微一瞥便收回目光,侧身搀扶起浑身汗水的春水。

“功法缘故吗?”

秦纪心中沉吟。

这个女人长得本就不差,相貌比之春水都要略胜一筹,更重要的是她那清冷气质和肤色,愈发让人心生仰慕敬畏。

帝都四大美女之一,果然名不虚传。

“爹。”

东方玄音微微行礼。

“我不是说过让你别来的吗?”

东方疆摇头道:“这里的事爹会处理的,你退下就行。”

东方疆深知自己女儿的动人美貌,这登徒子段漠一见到怕是要更不依不饶了。

东方玄音的声音如玉盘滚珠般清脆动听:“爹,无妨。”

东方玄音望向段漠,打量着这张其实皮囊不差的容颜,只不过负面,消息听得多了,再好的皮囊也无用。

段漠回身,笑道:“长得确实漂亮啊。”

段漠走上前,伸出手掌:“好久不见,段家段漠。”

申屠崇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段漠,帝都谁人不知东方玄音自小就有洁癖,从不跟他人有肢体接触,这在年轻一代是出了名的。

只是下一刻,申屠崇包括东方疆都愣住了。

东方玄音仅仅迟疑一会,便落落大方和段漠手掌轻触:“东方家族,东方玄音。”

更出乎意料的是,这位轻佻登徒子手掌一触即分。

东方玄音眉眼微动。

“正主终于来了。”

段漠手掌一握,一张大红契约出现在手上,正是婚约。

东方疆神色已经冰冷。

东方玄音幽幽轻叹,轻声道:“段漠,我不会……”

段漠打断了她的话,手指轻晃,咧嘴道:“你先闭嘴。”

东方玄音微微睁眸,不待她生怒,清脆的撕拉声响起,段漠在众目睽睽之下,撕碎了手上的婚约。

大堂内落枕可闻。

东方疆呆在原地。

段漠将手上撕成二半的婚约拍在边上桌子上,摊手认真道:“抱歉,婚约作废,东方玄音,你被小爷休了。”

这个仿佛从画上走下来的下凡仙子红唇微张,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东方疆经过初试的呆滞后,就算是之前段漠的嚣张都没有大动肝火的他,突然勃然大怒,指着段漠道:“休?你也配休我女儿?!”

一身黑袍的秦纪前跨一步,黑袍猎猎作响,抵下那无法抑制,直冲段漠而来的的下宗威压。

东方疆此刻已经没心思再去管这一茬,脸色铁青。

段漠斜瞥一眼东方疆,没有理会他,而是走上前,因为东方玄音高挑的身材,他只能和面前美人儿平视。

“恭喜你。”

段漠笑容很开心:“东方玄音,你就此解脱了。”

段漠侧身,从东方玄音身边走过。

“站住!”

东方疆怒吼,手掌一探,澎湃灵力便奔涌而出抓向那离开的段漠。

一袭黑袍拔出拄在地上的青锋剑,立斩那庞大灵力。

东方疆死死盯着不远处挡在前面的黑袍人,申屠崇身子逐渐绷紧,蠢蠢欲动。

黑袍人平缓道:“东方家主,告辞,还望勿送。”

黑袍人把青锋剑插回剑鞘,而后递给了春水,二人转身,跟上段漠。

“家主。”

申屠崇眼神阴沉,体内灵力已经蓄势待发,只待一声令下便要会一会这个神秘的黑袍人

东方疆接连深呼吸二口气,压心心头那股无名怒火,恢复了些许理智,满脸阴霾的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东方玄音美眸荡起涟漪,入眼的那二张大红契约纸张令她波澜不惊的心头罕见的涌上了一种异样情绪,她忍不住转身喝道:“段漠!”

已经走出大堂的段漠脚步一顿。

他并没有回头,只是看向左手边的走廊,走廊尽头,有一青年背靠柱子而坐,拿着银色酒壶,淡漠对视段漠。

他裸露在外的二只手掌、手背、手腕之上,皆是蚯蚓般凸起的静脉,看上去异常可怕。

青年仰头喝酒。

段漠驻足一会,转过半个身体望向那美的令人心生惭愧的女子。

女子轻咬红唇:“为什么?”

她很不甘心。

这件事情的主角,不是应该颠倒过来吗?

一个是臭名昭著,万人唾弃的纨绔登徒子,一个是惊艳绝伦,倾国倾城的天之娇女,怎么就成了休妻了呢?

段漠沉默些许,淡淡道:“我嫌你长得太好看。”

段漠不再停留,快步离去,剩下美丽女子愣愣站着。

走廊柱子下的青年站起身,走到大门口,看了一眼屋里的三人。

“玉儿。”

东方玄音依旧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若非她的这个弟弟开口,她其实真的会听东方疆的话,一直在里面呆在,绝不露头。

东方玉平静道:“皆大欢喜,真好。”

东方玉一边举壶喝酒,一边从大门口走过。

在远离周夏的那个小镇里,在那个被拆干净的小酒楼里。

他见过不是段漠的段漠。

他认识那个酒楼小二。

“姐。”

东方玉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声音极轻:“你们都错了,是你配不上他阿。”

三人再度踩过满地的碎木块,走到了东方家大门口。

走在最后的春水怀抱长剑,望着那个似乎卸下了重担,变得很是轻松的男人,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只有她才知道。

难平的不是山海。

是他的心。

第二十七章 认输

三人上了城外的马车,向着黑墨城飞驰而去。

段漠哼着小曲,轻轻拍打自己的膝盖,不时瞥一眼对面正襟危坐的年轻人,反复几次后,那年轻人终于是睁开眼,扫了段漠一眼。

段漠当即换上灿烂笑容。

秦纪懒得再看他。

段漠摸着下巴,打量着秦纪棱角分明的脸庞,啧啧叹息。

秦纪忍不住了:“毛病?”

段漠认真道:“秦纪啊秦纪,你说说,人怎么可以区别这么大,你看我吧,长得这么玉树临风的,你怎么就长得这么糟糕呢?”

秦纪冷冷一笑。

段漠赶忙举起手,道:“别别别,君子动口不动手,这马车才买的,贵死了。”

秦纪忍下想要一巴掌扇飞眼前这家伙的心思。

段漠托着下巴,点评道:“说起来,咱们这一圈人里面,沐黑影那肯定是长得最丑的,跟个鬼一样,当然了,这都是你跟何清干的好事,你自己说说你们,以后人家沐黑影要是找不到媳妇怎么办?”

“何清长得也蛮普通的,顶多也就跟清秀搭上点边,勉强凑合。”

段漠一拍大腿,冲着秦纪大笑道:“这么一想的话,你秦纪也还可以啊,至少能排到这里。”

秦纪充耳不闻。

段漠并不在意,头发一甩,陶醉道:“像少爷我这样玉树临风的,也活该被天下女子喜欢。”

段漠向着帘子外面的驾车女子喊道:“春水,你说对不对?”

外面传来一声不咸不淡的敷衍嗯声。

段漠开怀笑道:“你看看,你看看,我们春水一向是最实诚的人,少爷我就喜欢她这点,秦纪,不行我回去给你找个好的医师,我恰好认识几个易容停厉害的,你……”

“嘭嘭嘭……”

段漠的声音戛然而止,随之便是低沉的闷声在车厢内接连响起。

没一会,灰头土脸的段漠骂骂咧咧的从车厢内钻了出来,一屁股坐到春水边上,用力的拍掉身上的灰尘和脚印:“什么人啊,动不动就动手的。”

清冷女子轻笑。

“笑什么笑。”

段漠恶狠狠的瞪着驾车女子:“再笑信不信少爷我把你就地正法?”

春水笑意不止。

“得。”

段漠败下阵来:“你们才是大爷。”

段漠仰靠在车厢上,伸了个懒腰,春水收敛笑意,望着一望无际的坦途,轻声道:“我还以为恼羞成怒的东方家族会派人截住我们呢。”

青年撇嘴道:“我再借东方疆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再说了,婚约一解,最高兴的还不是他们?”

春水看了一眼车厢,问道:“那少爷你为什么还要请秦公子走这一趟?”

段漠微微耸肩:“纯属带他出来散散心,放松放松,不然指不定这家伙哪天一个人坐着坐着就走火入魔变成雕塑了。”

春水若有所思。

车厢内年轻人盘腿而坐如将行就木的老僧。

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伤人。

……

当马车回到黑墨城的时候,又过去了整整一天一夜。

秦纪本欲直接离去,被段漠连拖带拽的整进了府邸。

“怎么样?”

段漠指着周围那些珍奇花卉,异草怪树,不停显摆。

秦纪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由各种稀奇玉石铺成的鹅卵石小路,他算是明白段漠的臭名究竟是如何昭著的了

段漠笑眯眯道:“秦纪,带你去个好地方。”

二人穿过层层小院,而后停在一个大院面前,推开大门,一股清香扑面而来,同时无数被隔绝的莺声燕语也随即涌来。

院子之大,几乎快囊括四分之一的段家府邸,在进门的草坪上,就竖着一块一丈白玉,玉质极佳,这么一块浑然天成的稀罕玉石,天知道要多少钱,可就是这么珍稀的玉石,上面却被毛笔歪歪扭扭的写着二个字。

豹房。

秦纪罕见的揉了揉眉心。

整个院子,入目之处,皆是花枝招展的女子,而且全不着寸缕,赤身裸体的嬉笑打闹,小池子内流动的都是艳红的美酒佳酿。

“对了。”

段漠想起一茬,道:“我前二天刚拐回来一个丹青国手,画的那个一叫传神啊。”

“滚。”

秦纪直接转身。闻名周夏的浪荡子有一个众人皆知的古怪癖好,喜欢让人观摩自己的行房过程,画于纸上,供人翻阅。

在这一点上,那只罗野豹就和他不相上下,好几次当众在青楼走廊上按着花魁,美曰其名有乐同享。

看谁都不顺眼的罗野豹唯独和这个败家纨绔趣味相投。

段漠看着转身离去的秦纪,摇头道:“无趣,真是无趣。”

段漠走进院里,大张怀抱:“各位漂亮的小妹妹大姐姐们,你们的段少爷回来了!”

纵身跳进酒池里的段漠很快就被涌过来的一具具白花花的丰腴肉体淹没,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

秦纪在玉石小路上缓步而行。

过了片刻,露过一个小院的时候,他脚步一停,望着那院子里坐在石凳上的布衣男子。

秦纪略微思量,还是走进小院,拱手作揖:“见过商圣。”

“坐。”

布衣男子微微一笑。

秦纪落座于这位传奇人物的对面,直到此刻,他才发现,桌子上放的不是棋盘,而是一张周夏版图,大到九州,小到各郡各城,异常详细。

布衣男子捻动着手上黑子,抬头望着这个黑袍青年,笑道:“东北潜龙,名不虚传。”

秦纪恭敬道:“商圣谬赞了。”

眼前这一位,可是真正的活传奇,就连秦三刀提起此人时都用了神乎其神的称谓,可想而知商圣段双重的手腕。

秦家用了四百年才将脉络覆盖上半国,可天之商行仅仅用了三十余年便覆盖整个周夏,统一商行银号,控制经济枢纽。

市井流传说商圣甚至在山水洲拍卖过一郡之主的位置,很多人嗤之以鼻,可秦纪却亲眼见过这一幕。

王土又如何?

段双重手上黑子落在版图上的帝都,笑道:“用过传音石了吗?”

秦纪手掌一翻,取出那块黑色传音石。

段双重屈指一弹,一道光华没入秦纪手心的传音石,这块传音石微微抖动,片刻后有一个小晶点从中飞出,落在商圣手心。

商圣捏碎手上晶点,淡笑道:“每一块传音石内都有我们天之商行的信息卡,这一块以后你可以放心用了。”

秦纪愣在原地。

他还真不知道,这传音石内还有这玩意。

那岂不是说,周夏内任何一块通过传音石发出去的信息或者打出去的传音,天之商行都了如指掌?

商圣段双重,这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谁人还敢用传音石?

秦纪敢肯定,自然绝不是第一个知道这个事情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布衣男子淡淡一笑,又取出二颗黑子,落在大元州和曲州的版图上:“我一直在思量传音石的事情,如今这东西受传音塔的限制,只能在帝都的四郡范围内使用,造价太大了,所以我打算把蛋糕分点出去。”

“大元州的御剑斋和曲州的天涯宗已经答应此事,下半国之内,传音石在二年之内就能全部流通。”

秦纪默默的看着布衣男子拾起白子,分别落在上半国的墨洲和山水洲,缓缓笑道:“西北霸主罗家,和东北周家,我得走一趟,但此事我只有五成把握。”

男子含笑道:“说实话,这五成把握已经值得一搏了。”

秦纪久久沉默。

布衣男子又捡起落下的二颗白子,重新换上一颗白子,这一次,他精准的下落,扣在版图上的山水洲迦庆郡上。

秦家祖起秦州,不过二百年前已经将重心移到山水洲,如今的秦家大院,更是在迦庆郡。

布衣男子轻轻道:“不过只要这里一日不点头,就算罗、周二家那边有九成九把握,那只是空话。”

秦纪直愣愣的盯着段双重。

段双重淡笑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我这传音塔一放,可就等同于带着一把匕首睡在了秦三刀边上,以他的性子,还不得乱刀将我砍死?”

秦纪嘴唇在颤抖。

他慢慢站起身,难以置信的看着段双重。

段双重在此刻拾起白子,换上黑子,重重下落在之前的位置:“没见到你之前,此事毫无转机,可今天能在这帝都范围见到你,我便能动身去一趟山水洲,会一会这位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了。”

“不,不可能!”

秦纪摇头,弧度越来越大,咬牙道:“秦三刀不会答应的!他绝对不会答应!”

段双重手掌一挥,桌上棋盘消失不见。

布衣男子点头道:“我刚开始也觉得不可能,但是你身上有一样东西,让我相信了这个可能性。”

布衣男子背着手,缓步离去。

失魂落魄的秦纪跌坐在草坪上,手掌颤巍巍的探进胸口,取出那块六角火焰形状的令牌。

令牌上的秦字,极其显眼。

见火色令,如见秦雄。

这个被在族谱上除名的秦家小少爷,泪流不止。

直到今天,秦纪才明白这块由罗野豹送到他手上的火色令代表着什么。

周夏最顶尖二方势力的角逐,周夏最强大的二个男人,无数次的明争暗斗,你来我往,到今日,终于因为秦纪而落幕了。

枭雄秦三刀,甘愿认输。

第二十八章 草蛇灰线

深夜。

湖心小亭内,布衣男子正拿着一罐饵食洒在湖里,引起无数锦鲤翻滚争抢,只披着丝绸内衫的年轻人走进亭里,没有合起的内衫下隐约可见精瘦却分明的腹肌。

这个传言里荒淫无度,败家无数的废物纨绔双手按在栏杆上,注视着湖里的壮观景象:“爹,你这一声不响的,把我也给算进去了。”

段漠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些大人物的算计,真是让人有些不爽。”

草蛇灰线,伏行千里。

段漠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临时起意,想带着秦纪出去溜一圈放松放松的念头,会成为导火索。

段双重平静道:“这个天下,已经风起云涌了。”

段双重看着面前的湖面,这翻滚的水面逐渐平息,光滑如镜,他眼里面映出的不仅仅只是湖面,还有那白天的棋盘,只不过在他的念头转动间,虚幻棋盘上,一颗颗大小棋子飞快下落,转瞬之间就布满整个棋盘,密密麻麻。

每一颗棋子下落都会引起小小的涟漪。

段双重捏了一把鱼饵,缓缓道:“你在家歇几天,然后再上一趟无法地带。”

段漠皱起眉头。

段双重将手上鱼饵洒向湖里,落点恰好是他湖面上的恶洲位置,平静打破,那里下落的所有虚幻棋子都被飞速汇聚翻滚的锦鲤拱翻,画面扭曲。

“恶洲现在已经乱套,越乱的时候,越有机会。”

段双重再次捏了一把鱼饵,洒到湖上帝都的位置,又是一阵鱼跃翻滚、

段漠沉声道:“二灾虽然都出了问题,但还有三恶在。”

布衣男子摇头道:“没让你去颠覆恶洲,不必和那几个打交道。”

“那去干吗?”

段漠愈发皱眉。

布衣男子第三次捏起鱼饵:“上屠夫沟,找海东青。”

价值千金的黄楠百年古木制成的护栏被硬生生捏碎,段漠直直的盯着布衣男子,片刻后方才压下心头郁气,一字一句,沉声道:“爹,我段漠这辈子没交到几个朋友,在曲州的时候就已经少了一个了。”

布衣男子面不改色,道:“我知道。”

段漠嘴角一扯,道:“这是他的命运吗?”

布衣男子将鱼饵洒到了山水洲的位置。

湖面在此刻突然掀起了巨大波浪,这些最多手臂大小的锦鲤中,突然跳出了一只丈许庞大的金色锦鲤,跃到空中吞掉了商圣洒下的鱼饵。

泰山崩顶于眼前也平静淡然的商圣段双重此刻神色一顿,望着那出乎预料而的金色锦鲤。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湖里好像并没有这条鱼。

商圣望向大鱼跃出的那个位置,涟漪缓缓消失,扭曲画面恢复。

是曲州的地界。

“有点意思。”

布衣商圣突然一笑。

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出乎意料的感觉了。

直到此刻,先前撒过鱼饵的帝都和恶洲地方,浮现巨大的脊背,竟然也是二只巨大锦鲤。

段双重转过身,看着这个和他容貌有八分想象的年轻人,轻笑道:“我年轻的时候碰见过一个老前辈,他跟我说过一句我这辈子刻骨铭心的话。”

段双重将手上已经空了的饵食盒子放在段漠手心,轻拍他肩膀。

“什么是命运?”

“命乃弱者借口,运是强者谦辞。”

段漠捧着盒子,久久未动。

湖泊之内,重新平静,大鱼隐去,小鱼游弋,只不过在那幽深下方,暗流汹涌。

……

四街地带。

沐雨坐在树下的轮椅上,体形庞大的啾啾盘在一起,呆在边上,秦琳搬了条凳子坐在沐雨边上,二个女孩说说笑笑,沐雨的小脸也有了久违的温暖笑容。

大门嘎吱打开。

“哥?”

秦琳起身,欣喜的望向门口。

下一刻,一个身形踉跄的青年跌跌撞撞走进屋里,喝的满脸通红,酒气冲天。

沐雨意外的望着醉的一一塌糊涂的秦纪。

“哥,你没事吧?”

秦琳小跑上去,搀扶着秦纪,担忧道。

秦纪醉眼朦胧,手上还拎着半坛酒,他张了张嘴,只是扑鼻酒气,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默默看了一眼秦琳,挣脱她的手往自己屋子走去。

“哥……”

秦琳呆呆的站在原地。

沐雨摇动着轮子,来到秦琳边上,轻轻握住女孩的柔嫩小手。

秦琳贝齿轻咬红唇,道:“哥以前从来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喜欢和朋友们一起喝酒,但从来不会一个人拿来浇愁。”

沐雨手掌轻轻一抖。

秦琳擦了擦眼角,走向厨房,一如既往的去煮老秦家特有的醒酒汤。

啾啾缓缓游来,大脑袋搁在沐雨手边,后者轻抚啾啾硕大的鳞片,轻声:“是阿,以前也从来不是这个样子的。”

已经通灵的黑蟒大蛇还到不了能听懂人话的地步,但是它唯一知道的是,这个院子里的三个人,都很伤心。

……

一间古朴暗室内,巴掌大小的夜明珠镶嵌在墙上,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屋里有一张巨大的桌子,桌子上散落着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毛笔、墨水、纸张,文件,什么都有,地上则是一些衣衫、裤子,还有许多杂物,不远处的角落里,一张极其奢华昂贵的天鸟绒大床上,一个魁梧青年鼾声如雷,赤裸的胸膛上,有着一个狰狞的豹头纹身。

在桌子后面的阴影里的凳子上,仰靠着一个青年,手上转着毛笔。

“刷……”

一道人影鬼魅般浮现,手上捧着一叠纸张,毕恭毕敬的呈给青年。

“放桌上吧。”

青年随意道。

“是。”

人影把这一叠情报放在桌上,倒退离开。

过了一会,青年直起身,椅子从阴影里滑出,露出一张足以让女子都嫉妒的俊美脸庞,他拿起上面的情报扫了几眼。

没发现有用信息的阴柔青年把手上纸张随意丢到已经杂乱不堪的地上,刚想缩回去,目光瞥见那桌上剩下张上的信息。

青年拿起那纸张,快速浏览。

“纪哥和段漠上六如郡了?”

“退婚?”

“哈哈,那东方疆倒是有趣。”

阴柔青年快速扫过,继续往下翻,后面的就没什么意思了,都是一些和此事无关的其他信息了。

“等等。”

阴柔青年突然拾起刚才丢掉的二张纸:“商圣疑似秘密宴请三宗宗主?”

阴柔青年起身,在乱糟糟的桌子上一通乱翻,片刻后找出几张已经满是褶皱的纸张:“大元州、曲州陆续有信号塔基地打下。”

小野狐摩挲着手上纸张。

这些都不是什么保密的事情,毕竟是大动作的事情,瞒不了大众。

小野狐转回之前送来的纸张,一张张往下翻,待到最后几张时,见到上面描述秦纪从黑墨城一路边喝边走回帝都的时候,他那张俊美脸庞上,涌上阴色。

陆术走出桌子,从暗室左侧一角开始,揭起墙壁上的墙纸,从左到右,逐步撕下。

“起开!”

陆术一脚踹开挡路的乔豹,后者从床榻上翻滚到了地上,猛地惊醒。

“陆术!”

惊醒的乔豹怒瞪着眼,骂道:“你抽风?”

陆术此刻彻底撕下了墙壁上的墙纸,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床榻上,凝目看着墙上的一切。

那是数张巨大的周夏版图和一个个人名、势力,黑白二线来回交叉,复杂的犹如迷宫一般。

“神经病。”

乔豹骂骂咧咧,卷起一床被子直接铺在地上倒头便睡。

陆术捡起地上的一只黑色毛笔,用口水浸湿,眯起狭长丹凤眼,在面前的一张周夏版图上,猛地划上一横。

周夏版图,一分为二。

“宴会宴会……”

陆术手掌握了又放:“传音塔造价太高,商圣把利润让出来驱使三宗出力建造,这个可以想象,但是……”

陆术目光一直停在上半国停留。

“不,不可能。”

陆术摇头。

上半国早已经被经营的固若金汤。

陆术猛地低头,看着手上那二张纸张:“段漠,段漠,段漠……”

“巧合吗?”

“不,不应该。”

“这说不通啊。”

陆术烦躁的挠了挠头。

陆术站起身,来回踱步。

突然,他脚步一停,眼前的另外一张周夏版图上,帝都的中心,用红色墨水重重的写着三个字。

沐红狸。

陆术倒退一步,扫视整个墙壁。

“我肯定有什么地方遗漏了。”

陆术连连摇头,道:“一定有个地方出错了,一个很重要的点。”

这段时间的记忆在陆术脑海里飞快回放,只要是和秦纪有关的记忆,他一毫不差的全部重新过了一遍。

陆术猛地抬起头。

他脑海里的记忆,突然定格在了初入帝都,那游龙窟内。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

陆术身子微微颤抖,踩在床上便跳到了地上,掀开乔豹身上的被子,抓着他的领子剧烈摇晃:“乔豹!你那天到底把什么东西给了纪哥?”

被摇的头昏脑涨的乔豹一把推开面前的陆术,后脑勺好几次嗑在地上的乔豹捂着脑袋,怒瞪着陆术:“你吃错春药了?”

陆术赤红着眼,死死盯着乔豹:“游龙窟!在游龙窟的时候,你是不是塞了什么东西给纪哥?”

乔豹一愣。

见到乔豹的反应,陆术指着他的手指都在发抖:“说!”

乔豹皱着眉头:“没什么啊,不就是……”

乔豹的声音变小了许多,挠着头发:“不就是一块牌子吗?”

“牌子?”

陆术清瘦脸颊上可见鼓起的髋骨:“秦伯伯给你的?”

乔豹不自觉的倒退一步,目光游离,心头发虚,不敢去看陆术。

“到底是什么?”

陆术如发怒的雄狮,咆哮道:“说啊!”

“叫叫叫。”

乔豹终于忍不住瞪了回去,吼道:“叫鬼啊,不就是一块火色令吗?”

陆术的表情凝固,

失口的乔豹有些后悔,低骂一声。

陆术惨笑,跌倒在地,他直直的看着眼前的整堵墙壁。

陆术指着乔豹:“白痴。”

陆术又指着自己:“傻子。”

乔豹睁大眼睛,看着那个阴柔青年捡起地上的毛笔,在面前墙壁的上半国,用力划了二笔。

一个叉

乔豹此刻心头泛起了浓郁的不详,道:“到底怎么了?”

陆术哈哈大笑,笑容悲凉:“没怎么。”

乔豹死死咬牙,嘎吱作响。

陆术望向右侧四街地带的方向。

那个本就不堪重负,背着一条山脉在前行的年轻人,现在更是用脑袋顶着即将要倾塌的头顶天。

陆术现在很怕。

怕接下来的某一天,就见到一个被山峰压断脊梁和双腿,头破血流的秦纪。

(这定时发布有点难使,老是不小心就莫名其妙发出来了,我得多琢磨琢磨,今天二章就直接送上吧,另外明天就准备上架了,回头会开个单章,明天中午样子应该就会有加更,晚上八遍的二章更新不变。)

上架感言

这个感言不感言的其实也没啥能拉呱的,早些年的卖惨卖可怜的套路放到这年头也不怎么管用了,其实本来打算上周就上架的,后来琢磨了下,多点免费章节吧,整到30w再上架。

对于一本新书来吧,什么打赏什么月票的,那都是后话,订阅这一块,才是真正的重中之重,接下来的几天首订,会决定这本书之后能不能有好的推荐位,好的资源。

开书到现在,除了偶尔求个收藏推荐之类,其他的也不敢要,这一次,斗胆向各位看官,求上一波订阅。

我,老青年,在此。

拜谢。

第二十九章 一身红衣

清晨。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四街地带的府邸门口,车上走下一个青年,他注视着大门外缩着身子坐在墙角一宿的阴柔青年,后者抬起头,无悲无喜的与他对视。

“野豹没来?”

披着华贵貂绒的青年坐在小野狐边上的门槛上,缓缓道。

陆术嘴角一扯:“现在正悔的撞墙,谁也拦不住,我也懒得去管他。”

段漠轻吐一口气。

小野狐突然起身,一拳头砸在边上青年的脸庞之上,后者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陆术重新缩回角落,段漠吐掉嘴里的血水,也重新坐回门槛上。

“一拳够么?”

段漠笑道:“还有半边脸,还能再来一拳,反正我长得这么帅,就算变丑了也还是比秦纪他们好看。”

陆术盯着他许久,方才道:“你要祈祷你千万别碰上野豹。”

“那头豹子啊……”

段漠使劲的揉了揉发疼的脸颊,叹道:“确实有点麻烦。”

小野狐仰靠着身后墙壁,凄凉笑道:“段漠,你知道吗,纪哥离开东西北的那一天,被从族谱上除名的那一天,他有多高兴吗?”

“这段时间来,任何想要帮助他的家族势力,都被秦伯父遏制,就连自己的三弟都被他亲手捆起来扔到了断臂崖,那是纪哥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深深的感激秦伯父,他终于能孤身一人,卸掉所有身份,只是以普通人的身份,来到这帝都。”

“秦家男儿,哪一个站在这片土地不是如坐针毡?秦三刀已经三十年没有踏足过下半国半步了,国分上下,何其有趣?”

小野狐猛地站起身。

“想打就打吧,别忍着。”

段漠轻声道。

小野狐咬牙,片刻之后还是松开了拳头:“算了,没什么意义了,那头白痴豹子没有脑子,可笑我陆术竟然也没觉察出来,也怪不了别人。”

秦三刀是故意把火色令给乔豹而不是陆术,以陆术的心思,定会觉察到异样。

小野狐双手捂着脸颊,好片刻后方才长吸一口气。

“纪哥原本只需要顾忌一下我们这些兄弟,最多想的再远一些,拾起自己心中那些负担组成的山脉抗在肩上,仅仅是这样,他还是敢去面对她的,还是能去面对她的,可现在呢?”

小野狐指着头顶那片天,阴柔脸庞上有暴起的青筋:“你们告诉他,秦雄为了他这个儿子,放弃了经营四百余年的上半国,任由你们渗透!”

“只求孜然一身的纪哥,现在身后却依旧站着那个庞大的秦家,你们非要让他背上这么沉重的负担!你们真想他死在这里是吗?”

段漠默不作声。

从秦纪踏入段家,怀里揣着那块火色令的时候,从那里开始,这一场博弈,就已经不是他们这个层次的了。

传音塔势必会横扫整个周夏。

一个商行已经聚拢整个帝国的资金,单靠几张龙纹卡,商圣手上就握着无数人的信息流通,如今再加上一个传音石。

这个才创立三十余年的天之商行,注定会成为周夏最恐怖的势力。

“段漠,你们这是在玩火自焚,十四年前的事,会重蹈覆辙的!”

小野狐低沉道。

段漠似是嗤笑一声,嘴唇微动:“我并不介意在火烧死我之前,先烧了这整个周夏。”

小野狐指着段漠,微微颤抖:“疯子!你和段双重都是疯子!”

段漠此刻站起身,望着左前方的大道,有一匹高头大马纵驰而来,马上的魁梧青年一眼就盯上了门口的俊秀青年。

“段漠!”

魁梧青年一跃下马,跳到大门前,蒲扇般的大手抓住段漠的衣领将之提起,重重抵在后面大门上,手臂之上肌肉鼓胀,硕大铁拳便是狠狠砸下。

不同于小野狐,乔豹的这一拳,当真是尽全力了,段漠的脑袋都陷进门板之内,汩汩鲜血从鼻子里淌出,嘴里的牙齿也断了好几颗,鲜血淋漓。

下方马车上的黑袍马夫,缓缓抬起头。

段漠吐掉嘴里的血水和牙齿,面无表情。

乔豹死死盯着眼前这张脸庞,再度举起拳头狠狠下落。

段漠偏头一侧的脑袋再次回转,神情仍是无悲无喜。

“啊啊啊!”

乔豹暴怒异常,第三次举起拳头,狠狠挥落。

“嘎……”

段漠抵着的大门被打开,乔豹被一脚踹飞,滚落在街道之上,段漠缓缓起身,望着门后的黑衫青年。

“纪哥。”

坐在角落无动于衷看着这一场闹剧的小野狐此刻急忙起身,低声喊道。

乔豹也从地上爬起,跑到秦纪面前,刚想张嘴,黑衫青年便冷喝道:“滚一边去。”

乔豹默默的退开。

黑衫青年走出大门,身后的白衣女子也是随之而出。

“琳儿,你先去学院吧,这次我就不送你了。”

秦纪轻声道。

秦琳看了看野狐野豹二人,再看了看段漠,轻轻恩了一声,一个人走下台阶。

“野狐。”

秦纪平静道:“你和野豹也回去吧。”

从昨晚起便一个人坐在大门口直到如今的陆术拍掉身上尘土,轻轻点头。

“纪哥,我……”

乔豹连忙说道,却被秦纪打断:“闭嘴,我现在不想听你叨叨,跟着野狐走!”

乔豹紧紧攥拳,但最终还是踏着阶梯一步步离去。

段漠抹去满脸鲜血。

“我送你。”

秦纪缓缓道。

段漠还沾染着血迹的脸庞上露出淡笑:“不用了,我自己有马车。”

“行。”

秦纪只是简单一个字。

段漠沉默许久,突然咧嘴道:“破相了,这次我也终于和你一样丑了。”

段漠洒然一笑,转身就走。

秦纪一个人默默的站在原地,像极了一头走投无路的孤狼。

段漠上了马车,这一次没有温香软玉,驾车的也并不是那清冷女子。

“去哪?”

驾车的马夫淡淡道。

段漠拿起一旁白色丝绸,轻缓擦去脸上剩下的血迹,缓缓道:“向叔,直接上无法地带吧。”

黑袍男子一鞭甩下,车轮滚滚,清风拂面,黑袍下,露出一张方正刚毅脸庞。

赫然便是那一日在湖心亭中和商圣交谈的男子。

姓向。

答案呼之欲出,天之商行有一尊大佛,和商圣有生死之交,曾位列上一代帝国十大上宗之一。

上宗,向清风。

马车疾驰往北而去。

坐在马车内的青年双手按着膝盖,闭目许久后突然沉声道:“向叔,往曲州方向走,我要上一躺青岩郡百善城。”

黑袍男子微微皱眉,道:“做什么?”

这个和平常纨绔模样截然不同的青年端坐当中,双眸幽深:“取一样东西。”

……

秦纪返身走回院内。

走廊过道上,坐在轮椅上的女子轻喊道:“纪哥。”

“嗯。”

秦纪应了一声,在女子边上坐下。

“最近呆的还习惯吗?”

秦纪开口问道。

“很好阿。”

女子嫣然一笑。

秦纪想了一下,缓缓道:“琳儿白天要上学,我也经常不在这里,也没人照顾你,这样吧,我回头也送你上凤凰女子学院,你们二个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沐雨淡笑道:“一切听纪哥安排。”

“好。”

秦纪简单和沐雨聊了二句便起身走向自己屋子,进屋之后,他取出传音石,给备注是黑凤凰的号码发了条传音,旋即关掉传音石,走到镜子旁边,凝视铜镜里面的自己。

秦纪打开衣柜,脱下身上黑袍。

片刻之后,铜镜里面的人焕然一新。

终日习惯黑袍遮身的青年换上了一套冰蓝的上好丝绸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图案和他头上叉着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一根玉带系于腰间,和显贵人家的公子相差无二。

秦纪走出屋子,正在院子里逗弄啾啾的沐雨抬眼便愣住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秦纪。

不再深敛,不再平凡。

所有人似乎都已经习惯了这个男人的内敛,低调,似乎那一袭万年不变的遮身黑袍才是他的身体。

秦纪离开府邸,走在街道之上,他的脚步很慢,不急不缓,从清晨到中午,再到夕阳下落,他的视线内,终于出现了熟悉的流火学院。

秦纪并没有停步,而是继续往前走。

此刻正好是傍晚,这些帝都的学院之内都已到了出校的高峰期,人群涌动。

“咦?”

一个和身边人说说笑笑的温婉女子扫到那走过的青年,刚刚移开目光便神色一顿,有些诧异的重新看了回去。

“真是他?”

温婉女子瞪大眼睛,这换了个打扮,第一眼还真没认出来呢。

好奇的温婉女子和身边好友打了个招呼先行告退,跟在后面,没多久,那男子便停在了街道口,目视这个和流火只有一墙之隔的学院。

此刻的天龙学院也是热闹异常,人来人往,诸多学子来来去去,不过和流火比起来,这里这些达官显贵的各种华贵马车拥挤异常。

盛装的秦纪站在这里,也只是普通寻常。

站在远处的褚晓晓看着那个青年走到路边的一个小摊上,掏钱买了一支艳丽玫瑰,仅仅只是一支。

然后便孤零零一个人站着,正对着天龙那大气磅礴的大门口。

拥挤人潮来来去去,无人去关注这个有些古怪的青年。

褚晓晓突然有些可怜这个男人。

下一刻,她便见到,这个男人脸上,扬起了一抹温柔笑意。

她顺着男人的视线望去,在涌动人潮中,很清晰便能见到天龙的大门口,也有一人停滞不动了。

一身红衣。

艳丽绝伦。

第三十章

人潮拥挤涌动,这一男一女却驻足不动,互相望着对方。

过了许久,红衣女子迈步,缓缓走到年轻人面前。

秦纪笑容温软,递出手上买的那支玫瑰:“好久不见。”

红衣女子探出如玉小手,接过玫瑰,轻声道:“谢谢。”

气氛沉静,曾经无话不谈的二人,此刻竟然都无话可说。

沐红狸抬起狭长眸子,注视着眼前这个盛装打扮的青年,问道:“还有事吗?”

青年沉默了。

过了一会,青年胸膛微微起伏:“我喜欢你。”

红衣女子双手握着手上的玫瑰,平静道:“好的。”

青年侧过身。

女子留下一句再见便往前走去。

青年站在原地不动。

红衣女子往前走,在走到街道口的时候,把手上的玫瑰扔到了边上的草丛里,俯身上了边上的一辆马车。

她知道他看到了。

不过没关系,就是扔给他看的。

青年仍在笑。

他也知道她知道了。

一直只是在流火遥望这里的青年,终于第一次站到这里,亲眼面对曾经分外喜欢的人,大大方方的让她知道,他来了。

不顾一切。

“我喜欢你。”

青年笑容一如既往的柔软:“但和你没关系。”

人潮来来去去,转眼便天黑,这宽阔大道上停着的马车也基本散了个干净,只有零星男女进出。

青年返身,走回流火。

待他走远后,远处的树后,慢慢走出了一道倩影。

她缓步走出,在灌木丛前俯下身,探手捡起了那支鲜艳欲滴的玫瑰。

在早已远去的马车车厢内,安静异常。

红衣女子在无声的流泪。

她曾经是只丑小鸭,现在成了白天鹅,可他好像最终却变成了癞蛤蟆。

是这样的吗?

也许是吧。

自古深情最易被辜负。

车厢之内,终于响起压抑不住的低泣:“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

一周后。

百善城,柳家大门。

马车缓缓停住,车厢内的俊秀青年跳下马车,踩着三十九阶台阶往上走。

正在门口搬了条小凳子坐着的老人见状连忙站起身,这是谁家的公子哥?怎生的如此俊俏,那些一看就华贵异常的服饰在这小城之内更是难得一见。

“老伯。”

俊秀青年笑问道:“敢问何清是否在此?”

“何……清儿?”

老人一怔,连忙点头,道:“在的在的,清儿就在屋里,你是他朋友?”

俊秀青年笑着点头:“是的,能麻烦老伯带通报一声吗?”

老人连连摆手,和蔼道:“走走走,跟我一起进去吧,清儿是我儿子,你带你去找他。”

青年拱手行礼:“原来是伯父,小侄失礼了。”

老人笑容满面,这么俊俏的公子哥,还这么有礼貌,真好。

老人带着青年和那马夫模样的黑袍人往族里走,路上碰见不少族人,见到这老人时都面露敬色,稍微相熟的都上来客气打个照面,不怎么熟的也恭敬让路到一边。

后山脚下的小院里,柳庆推开门。

小院里有一块碧绿小田,种着小菜,菜圃边上有一个亭子,有二个女孩正对坐,不远处的石桌上,清癯老人和白服青年正在对弈。

“清儿!”

柳庆笑道:“你的朋友来看你了!”

白服青年抬起头。

清癯老人一颗颗捡起桌子上的棋子,收起棋盘,对着亭子里的紫发女孩道:“紫菱,该走了。”

“好嘞。”

紫发女孩笑嘻嘻的挽着柳方物的手臂,二女都在打量那个贵公子模样的俊俏青年。

清癯老人走在前面,二女紧跟其后。

黑袍中年人抬起头,紧紧注视着那擦肩而过的清癯老人,眉头越皱越深,可任凭他怎么查看,都瞧不出什么异样,只是总有隐隐感觉萦绕心头。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就仿佛……

如临深渊。

何清站起身,向着门外的黑袍中年人拱手作揖,而后望向段漠,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段漠微微一笑,坐在石墩上:“秦纪入京了。”

何清手掌一握,摆起茶杯,倒入茶水,笑道:“我喜欢听故事。”

段漠抿了一口茶水,咂嘴道:“又是万极门的灵茶,你上回到底打劫了他们多少?”

段漠放下茶杯,接着道:“人们总说,茶分三道,第一道苦若生命,第二道甜似爱情,第三道才是淡如清风,就是不知道秦纪能不能喝的到第三道了。”

“又是因为女人?”

何清放下茶壶。

段漠连连点头,认真道:“你这个又字用的很精髓,很好。”

何清无奈道:“你这故事还讲不讲的?”

“讲啊,怎么不讲。”

段漠摊手道:“这么俗套的故事,当然得讲啊,有一个豪门大少,隐藏身份,救下了一个贫苦人家的女儿,二人相亲相爱,后来这个大少要出门历练,这个女的也想要出人头地,然后他们约定了四年,二人一起努力四年,四年后再重修正果。”

段漠咧嘴笑道:“然后才过了二年,这个女的就跑了,找了个有钱有权还贼牛的男人,他们二人相亲相爱去了,那个豪门大少不乐意啊,就跑去找她,可是又不敢见她,只能缩在边上默默的看着,可笑那家伙竟然还一直在琢磨是不是早点暴露自己的身份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出现了,她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小院之内安警务室,何清许久之后方才开口道:“段漠,你讲故事的能力确实不咋样。”

段漠点头,道:“是的,我也是这么觉得,不过你能听懂就行。”

何清站起身,走进屋里,解下挂在墙壁上的银色短刀,放在桌子之上,刀柄是个大张的龙口,栩栩如生,狰狞异常。

“我不认识什么豪门大少。”

何清将短刀推了过去,缓缓道:“我只认识恶洲的新生刀魁,那个家伙,叫龙刀。”

段漠手掌重重拍在刀鞘之上,嘴角弧度上扬:“在这一点上面,我恰好和你意见一致。”

俊秀青年手提银色短刀,离开了柳家,而后来到了百善城的唯一一家天之商行门口。

半个时辰后,修为到达下师的商行负责人在诸多商行人员目瞪口呆的视线里,紧紧抱着怀里的布条状东西,火急火燎,冲出大门,上马疾驰,直奔南方而去。

一辆马车依旧不急不缓的往北而驶。

……

恶洲,彼岸港湾。

横跨整个港湾的屠夫之桥显得异常壮观。

此刻正是傍晚,归来的捕猎队三三二二的抛锚停船,把巨大的各种怪物鱼类拖进屠宰坊,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湿和血腥味。

昏暗的街道、小巷里,时不时能踩到淋漓鲜血,地下暗河和水沟里,往往会漂浮着几具尸体,在大海的历练中存活下来的勇敢捕猎人,总能拿回丰厚的报酬然后去肆意挥洒,所以在这里,酒馆和青楼格外的多。

在一间火爆异常的酒馆内,却有着一个暗层,下面的地下室里,灯火通明,墙壁其实并没有多少隔音效果,但是地下室里惨不忍睹的哀嚎尖叫只是刚刚传出便被外面那些疯狂嚎叫给淹没。

戴着黑色三角金边的魁梧男人赤裸上身,大手握着短刀,在面前台子上的肉体上一寸一寸滑动,鲜活血肉被割开,沾染着血丝的白骨裸露而出。

忍受着恐怖折磨的台上人疯狂扭动惨叫,被铁铐束缚的双手双脚已经被蹭的血肉模糊。

“噢,别动,我亲爱的船副。”

男人一边摇头一边道。

“蒲朗克!”

痛苦异常的男人干吼道:“杀了我!我求求你杀了我!”

“不不不。”

残忍无情的男人继续摇头,道:“下宗的骨头,那是多么好的材料啊,不做成骨雕,实在太可惜了。”

魁梧男人手上短刀猛地刺在白骨上,来回一拧,雕出一朵栩栩如生的花瓣,陶醉道:“噢,你看,多么漂亮的骨雕。”

男人身子剧烈抽搐,晕了过去。

魁梧男子耸肩,自语道:“好吧,那就下次再雕,我喜欢你们的惨叫,听不到叫声助兴,就没什么意思了。”

蒲朗克扔下手上刀,在边上的水盆里洗着满手鲜血。

不远处的暗道,有脚步声缓缓响起。

男人摘下头上的帽子,头也不回,道:“李沧,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该……”

男人的话突然一顿,猛地转身。

一袭墨绿色异常显眼,还有一个矮小的灰袍人。

“噢,不不不。”

蒲朗克连连摇头,惊叫道:“你们知道,我这人吧,不怎么喜欢惊喜,我亲爱的大师,还有这位许久不见的老伙计,赵太平。”

矮小的直到墨绿色长袍腰上的灰袍人声音嘶哑,道:“蒲朗克,我很高兴你没有死。”

蒲朗克咧嘴如恶魔之容:“是的,死亡把我吐了出来,我已从盐分和海水中重生了。”

灰袍人沉声道:“现在的你,会很需要朋友的帮助。”

蒲朗克摸着自己的满下把络腮胡,沉吟道:“你说的很对,只是……”

蒲朗克看向暗道口又走出来的一人,开怀笑道:“我现在已经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了。”

面容年轻的李沧缓步而出,越过二人,在脏乱地下里唯一还算干净的沙发上坐下,半个身子都陷了进去。

蒲朗克看向那年轻人:“我最好的兄弟,你说,我们要不要请这二位远道而来的朋友喝上一杯十二海域的朗姆酒。”

李沧十指交叉,眼神暗沉。

墨绿色长袍男子缓缓抬起头。

“说实话,我很意外。”

李沧声音淡漠,道:“生灵之灾和鬼医,会同时造访我们这小地方。”

李沧目光停在墨绿色长袍男子身上,继续道:“特别是你,难道死亡也嫌你难吃?”

男子袖袍微动。

蒲朗克猛地抽出一把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短刃,架在墨绿色长袍男子的脖子上,狞笑道:“余长生,我要是你,就绝不会选择在这里动手。”

余长生袖袍内探出一双干枯手掌,手心空无一物,他旋即摘下头顶的帽子。

蒲朗克和李沧皆是瞳孔狠狠一缩。

余长生重新戴上帽子,缓缓道:“死亡没有把我吐出,但也没能吞噬我。”

蒲朗克收起火刃,望向那边上的矮小之人,啧啧道:“鬼医鬼医,果然是个疯子。”

“现在。”

赵太平的笑声如夜枭,道:“能请我们喝杯你们彼岸港湾的特色朗姆酒了吗?”

李沧从沙发上站起身,瞳孔深处有紫蓝色火焰跳动,笑道:“当然可以,我们对于朋友,欢迎至极。”

蒲朗克揽着墨绿色长袍的肩膀,大笑道:“兄弟,你没死老子真是太开心了。”

余长生淡淡道:“有事未完,自然还不能死。”

蒲朗克问道:“什么事,说来听听,讲不定老子能帮你。”

余长生缓缓道:“我还欠人一点东西,得给人送去。”

“欠的?”

蒲朗客连连点头,一本正经道:“那当然是要还回去的,兄弟你确实是个好人,对了,是什么东西?”

余长生黑暗中露出一排牙齿,笑容狰狞:“一世苦难。”

蒲朗客缩回搭在余长生肩上的手掌,咳嗽一声,道:“这可真是个好东西,那人应该会感谢你的。”

蒲朗客认真点头,道:“当然了,那人如果不感谢你,我就替你把他的头给拧下来。”

余长生轻声道:“他会感谢我的。”

“一定会的。”

……

极其遥远的岚林域。

荒芜土地之上,矗立着一座庞大的血红色宫殿,宫殿之内空无一人,在宫殿的中央,有一张几十丈高的巨大王座。

宫殿的大门口,缓缓走进一道伟岸身影,腰挎三把长刀。

血色王座之上,突兀的浮现一个相对来说就像是一只蚂蚁般大小的人影,但这仅仅只是和王座相比,和常人对比起来,这个披着红袍的高大骨架的男子已经算是非人了。

“白鸿。”

伟岸男子身影不响,却直刺人心,在脑海里炸响:“我容你一次,若下次再把手脚伸进东西北,我便摘你项上头颅祭酒。”

伟岸男子随手一丢,三个头颅滚落在宫殿的大地上。

“唔。”

披着红袍的高大男子坐在硕大王座上,他望着那腰挎三刀男子的离去,片刻后望向大殿的左方一角,在那里堆积着几乎堆成山的无数金币,数量异常惊人。

“脾气真差。”

高大男子似乎是嘴角一扯,道:“跟小黑影比起来真是差远了。”

这个在岚林域几乎是噩梦的男人站起身,道:“罢了罢了,你有三把刀你说了算呗,东西北咱不碰了成吧。”

男人走到那金币堆成的小山面前,俯身抓起一把:“唉,十亿金币啊,小黑影啊小黑影,我这么喜欢你,你怎么能仅仅只用十年就凑出十亿金币呢?这也太伤我心了。”

男人松开指缝,手掌倾斜,所有金币全部滑落回身前。

他目光往南望去,视线穿过万里,仿佛能见到那个在路上叩首而来的青年。

十年前他刚带领炼金军来到这里的时候,横扫一切,在到达那个叫做半月村的地方,正在村路上走着的白鸿被躲藏在屋顶上的小男孩跳起迎头刺下。

当然了,这种飞蛾扑火的行动在白鸿看来就是白痴行径,那个小男孩被他身边的护卫一脚踹翻在地,白鸿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往前走,可是就在护卫准备一刀插死这小男孩的时候,白鸿突然拦住了那护卫。

他感受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锋锐剑意,竟然是那小男孩身上发出的。

白鸿一辈子也见识无数,却头一次见到如此精纯的天生剑体,后来他仅仅是跟这小男孩做了个交易便将他绑在了身边,直达十年。

这十年里,有这成长极快的得力干将帮忙,白鸿不知道省心了多少。

交易内容很简单。

拿十亿金币换整村人性命。

用二万里跪叩赎自己自由。

大殿里的红袍男子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在整个大殿内久久回荡。

“我魔人白鸿,向来是最遵守诺言的人,不是吗?”

……

流火学院。

独栋小楼里,露天平台上,青年头一次不再继续遥望,盘腿而坐,竟然是罕见的进入了修炼状态,正在冥想。

紫袍男子手里拿着一个布条状东西往楼上走,来到青年面前。

“秦哥。”

姜经亘恭敬轻呼。

冥想状态的青年缓缓睁开眼。

“这是学院门卫送来的,说是给你的。”

姜经亘将手上东西递给青年,恭敬退下。

秦纪解开包装,在触碰到这东西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白鞘龙首。

秦纪深吸一口气,缓缓抽出短刀。

刀身雪白。

“老伙计,好久不见。”

秦纪轻声呢喃。

何清之于剑,秦纪之于刀。

没有人知道这二个人各自拿起刀剑究竟是怎么样的,见过的人,都死了。

从此刻起,他便是恶洲龙刀,秦泷。

青年站起身,站到栏杆边,腰挎短刀,凝望前方。

第一眼,惊艳。

第二眼,沉沦。

第三眼,不负遇见。

“红狸阿。”

青年喃喃自语,道:“我还可以再爱你一次,就这最后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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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章

姜经亘一觉醒来,见到秦纪坐在院子的地上,面前插着一把银色短刀。

姜经亘从来没见过如此精致的短刀,刀身雪白,不知用何材质造成,一点寒芒在刀锋上游走,一眼便可见锋锐之感,更为惊奇的是那刀柄,银色长龙缠绕在刀柄之上,顶端是大张的龙口。

姜经亘走近,发现秦纪在面前土地上划出了帝都四郡的版图,核心区的周区和夏区也分外清楚。

“醒了?”

秦纪头也不回,只是说道:“修炼一事,一张一弛,老是紧绷也不好,偶尔歇歇吧。”

姜经亘应道:“好的。”

姜经亘在秦纪边上坐下,想了想,徐徐道:“学院大比还有一个礼拜,除了我和朱徒,听说亩鸿也跨入下师了,徐攻熊一直在闭关,想要临时突破怕是很难了,这一届人阶新生,应该到底为止了。”

秦纪微微点头。

一个下师,一个下宗,皆是一道天堑,越过前者,便可成为真正的修炼之人,而越过后者,则能位列强者之席。

多少人眼中的天纵骄材,被挡在下师一关,白白耽误十几年,又有多少绝顶人物,被拦在下宗直到老死。

姜经亘坐下后目光一直在打量那把插地龙刀,他总觉得这把刀很不寻常,秦纪注意到他的目光,笑道:“想看就自己拿吧。”

“谢谢秦哥。”

姜经亘探出手,握住刀柄,下一刻便目露震惊,这小小一把短刀,竟然没能拿的起来?

姜经亘不信邪,双手握住刀柄,重重往外拔,这看似只是随意插在地上的短刀却如同长在了地上,根本提不动。

“这……”

姜经亘懵了。

这刀怎么会这么重?

姜经亘看了看秦纪,再看了看地上短刀,微微咬牙,体内剑意疯狂汹涌,双手握住,竭尽全力。

突兀的,姜经亘手掌之上缭绕的剑意冲进了短刀之内,和剑意心神相连的姜经亘呆滞在原地。

他的脑海里,看到了浩浩茫茫,无穷无尽的恐怖刀意,铺天盖地,与之相比,他的那点剑意就如皓月下的萤火之芒。

这把短刀之内,竟然拥有如此巨量的刀意。

姜经亘松开手掌,蹬蹬倒退,有些狼狈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秦纪收起龙刀,起身拉起

了倒地的姜经亘,姜经亘依旧处于呆滞状态,还没回过神来。

见过真正巅峰风景的姜经亘从今天起会有一个更快的蜕变过程,对于这个剑体,秦纪并不介意施以栽培之手。

二年没有真正出鞘饮血的龙刀,早已积攒了难以想象的力量,当初的秦纪将此刀送予何清便是为了让他能在修为尽失时还有自保之力,只不过后者缩在小小家族内并没有碰上强大的对手,只是拿出来秀了秀走了个过场。

秦纪留下姜经亘,自己则是打算回一趟四街地带。

方才走到门口的秦纪脚步一顿,瞧见了大门口对面聚集的几人,目光在那坐在路牙子上的一抹红影停了停。

身着一袭大红外袍的褚晓晓捻动着手上的一支玫瑰花,烦躁的挥手,道:“朱徒,你们能不能赶紧滚蛋,别绕在这里了。”

白衣俊秀的朱徒坐在离褚晓晓足有二臂之远的边上,韦寒虎二人站在一边树下,随意交谈。

“晓晓,这次大比结束学院会放一个月的假期,我们回趟风泸郡吧。”

朱徒并不在意褚晓晓的态度,柔声道。

“不回不回。”

褚晓晓立马摇头回绝,道:“我就乐意呆帝都,天塌了我也不回去。”

朱徒为难,叹道:“你这一声不响溜出来都大半年了,该回去了。”

褚晓晓斜眼道:“咋滴,你要抓我回去?那趁早动手。”

朱徒愈发无奈,道:“你知道我不会的。”

褚晓晓翻了个白眼:“那你就赶紧滚蛋,让我安静点。”

朱徒揉着眉心,片刻后道:“行吧,晓晓,你不愿回去就不回去吧,但大比结束后,你必须得和我回风异了,这件事是褚老爷子亲口下的令。”

“再说吧再说吧。”

褚晓晓随意敷衍,四转的目光突然瞅见那走出门的青年,顿时站起身。

“晓晓!”

朱徒连忙喊道,却见到红衣女孩连蹦带跳的跑向那个走出来的青年,眉头缓缓皱起。

“秦泷!”

褚晓晓大喊道。

已经背身准备离去的青年停下脚步,凝目看着那小跑到自己身前的红衣女孩。

下一刻,秦纪瞳孔便微微一缩,停在了女孩手上握着的红色玫瑰。

这朵普通的玫瑰花瓣边缘已经有些发黄,显然并不是当天采摘的。

一身大红的俏丽女孩笑颜如花。

“有什么事?”

秦纪收敛心中情绪,轻声问道。

女孩柳眉微蹙,道:“咱们这好歹也算共患难还一起闯过狩猎赛的朋友了,你对朋友就是这么冷淡的态度吗?”

秦纪看了看眼前的褚晓晓,再看了看不远处那神色不太好看的白衣青年,缓缓道:“褚小姐,请问你有什么事。”

褚晓晓偏着头,道:“听上去好像客气了一些,但还是让人有些不舒服。”

女孩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灿烂动人的笑颜,道:“不过没事,我不介意。”

秦纪眉头越皱越深。

一身红衣异常艳丽的年轻女孩双手握着单支玫瑰,举到秦纪面前,笑道:“秦泷,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

经历无数大风大浪的秦纪此刻都愣在了原地。

褚晓晓笑眯着眼,落落大方,并没有寻常女孩的羞涩。

树底下的韦寒虎咽了口唾沫,脸色精彩,赶紧看向右手边站着的白衣青年,果然见到了一张极为阴沉的脸庞。

秦纪默默的看着眼前那张温婉脸庞,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褚晓晓也不在意,只是站在原地大喊:“我喜欢你!至于你喜不喜欢我,无所谓!”

秦纪脚步一顿。

褚晓晓望着秦纪一路离去的背影。

“晓晓……”

朱徒走上前来,才说了二个字褚晓晓便手指放在红唇嘘了一声,道:“闭嘴,别来吵我。”

朱徒呆在原地。

褚晓晓拧转着玫瑰的枝干,往学院里走去,哼着一首在帝都年轻人中流传极广的歌谣。

“此时已莺飞草长,爱的人正在路上,我知他风雨兼程,途经日暮不赏。”

“此刻以皓月当空,爱的人手捧星光,我知他乘风破浪,去了黑暗一趟。“”

这个外表温婉如大家闺秀,却思想天马行空,张扬不羁的年轻女孩,哼着哼着,突然止住了笑。

红衣女孩停住脚步,神色黯淡,轻声念叨:“我喜欢你……”

“和你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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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第三十二章 游地窟

秦纪回了四街地带。

褚晓晓的举动对他来说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他甚至都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原本打算回家里安心冥想修炼的秦纪此刻却始终静不下心来,思来想去,又没回学院的念头,一时兴起,拍开面前巨蟒的硕大脑袋,直奔厨房。

向来都是秦琳动手做晚饭,极少是秦纪下厨,但这并不代表这位秦家小少爷是厨房杀手,相反,从小被秦三刀丢在野外的秦纪精通厨艺,秦琳和洛燕最早时候的厨艺都是跟着秦纪学出来的。

漆黑巨蟒趴在厨房外面的门口,慵懒蠕动,不时抬头看一眼在厨房内忙碌的青年,后者熟练的颠锅,刀工灵巧,俨然一副大厨的姿态。

一道道精致的色香味俱全的佳肴迅速成型。

“嗯,还行。”

秦纪拿勺子尝了一口锅里肉汤,满意点头,随后将桌子上剩下的半根生大骨头扔向了外面,大蛇喜滋滋的一口吞下。

秦纪将桌上的十几道菜逐一捧到桌上,看了看时间,也已经傍晚了,秦琳她们差不多也该放学了,站在饭桌前的秦纪扫视一圈,总觉得还少点什么。

“酒。”

秦纪回过神,跑到院里的酒窖,这里收罗着段漠的丰厚所藏,有钱的令人发指的商行公子将奢侈发挥到了极致,每一瓶都是价值不菲的美酒佳酿,秦纪选了一坛秦州特产的老干烧,然后拿了一盅味道绵柔的大元州桃花酿。

秦纪踹开对着饭桌上垂涎欲滴的漆黑大蛇,后者委屈巴巴的缩在角落,一人一蛇就互瞪着,天幕很快就黯淡而下。

青年从饭桌上起身,走到院子,再走到门口,又走回饭桌,来来回回数次,桌上的饭菜已经没了热气,明月高挂半空,瞅了瞅时间的秦纪终于拿出传音石,拨了传音。

“哥?”

面对传音石里传回来的熟悉声音,秦纪笑道:“上哪去了,还没回家呢。”

“嗯,是啊,今天有个班级聚会,我和小雨推不过,只能去了,你今天在家吗?”

秦琳的传音石里一直伴随着喧哗吵闹之声。

“噢,这样啊。”

秦纪说道:“对,我刚回家,那你们两玩开心点,有什么事就给哥传音。”

“好!”

秦琳道了一声,秦纪便挂掉了传音石。

巨蟒探过来硕大头颅。

“瞅啥瞅。”

秦纪屈指一弹面前的脑壳,没好气道:“进屋吃饭。”

漆黑大蛇兴奋的往屋里钻,巨大身躯几乎都快撞裂那扇沉香楠木大门,秦纪坐在位置上,二脚搁在桌子上,身子后仰,喝着老干烧。

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的他,脑子里并没有那袭红衣,而是褚晓晓的脸庞,这个外表温婉如大家闺秀,行为却离经叛道的女孩,她就像是被各种古板条款束缚生长至今然后挣脱而出后的一朵野玫瑰。

骨子里一直都有的张扬和不安分。

想着想着,秦纪又想起了秦琳巧笑倩兮的小脸,这个傻妮子,千里迢迢的从家族跑来这帝都寻她,心甘情愿的陪在她身边。

从那日救下她起,这个姑娘都注定一辈子跟着她了。

他们二人才算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从小时候起,每次秦纪从外征战或修炼而回后,替他敷药疗伤,伴他恢复的就是这个名义上的丫鬟,实际上却被当成自家妹子的小姑娘,或是是因为太过亲近了,所以总是会忽略掉身边人的好。

这种习以为常的习惯其实很不好。

秦纪灌了一大口酒。

他以前很少去想事情,因为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真正重要或值得深思的,所以他一直活得随心随意,遇上麻烦,一刀劈断,遇上难关,再补一刀,如果二刀都不行,那就提上第三刀,破开万千阻碍。

可直到那天山水洲边境过后,一切都改变了。

野狐明了,野豹清楚,秦琳更明白,所有人都知道,秦纪不愿意放弃,不敢相信,他心底存留的最后一丝希望是认为那只小狐狸不会为了名利富贵而抛弃他。

换句话说,独霸上半国的秦家浩浩四百余年,秦纪的地位跟皇子又有何区别?

可秦纪义无反顾的来到这帝都,卸掉秦家的身份,一是不想家族为了他和周夏皇室起冲突,二是想告诉自己,仅仅只是告诉自己,他不用这些身份地位,也能争回那只小狐狸。

秦三刀也满足了秦纪的愿望,这么做了。

可秦纪怎么也没想到,由野豹送来的火色令,会成为最大的问题点。

天之商行现在比秦家更让周夏皇室难受,一个掌握国内所有经济脉络的商行已经让他们如鲠在喉,天底下有哪个主宰者会让银号流通掌握在一个民间势力之上?

光这一点,就能让段双重万劫不复,所以才会有十四年前的雪夜袭杀。

那晚死的本应该是段双重。

可段双重并没有收敛,如今更是要将能收拢万千信息的传音塔扩遍整个周夏,试想一下,一个可以窃听所有传音石,截取任何信息的庞大组织,会有多可怕?

段双重这一把火,会烧的像死人一样沉寂了十四年的周夏皇室连蹦带跳的再冲出来。

秦三刀用实际行动支持了段双重,放开了钳制,任由他渗透上半国,这是秦三刀为秦纪做的退步。

被商圣渗透的上半国,秦家的掌控会弱太多,但是实力愈发强厚的天之商行,能有更大资本叫板皇室。

牵一发动全身,一身布衣的商圣只有这短短三十余年创建的天之商行,无牵无挂,顶多算上个比他还复仇心切的儿子,可秦家四百余年的脉络,需要顾及的太多了,容不得一时冲动。

秦雄付出如此大代价,是在告诉秦纪,就算他把天捅塌了,还是有人会替他扛的。

可这让秦纪愈发不敢妄动。

坐在位置上的秦纪再度灌了一大口酒,火辣辣的秦州特酒入口即化,从喉咙烧到肚子。

桌子上精心做了一下午的饭菜基本都被巨蟒吞入腹中,吃饱喝足的大蛇盘在屋子内,脑袋搁在秦纪脚边,慵懒安逸。

想着想着,秦纪搁在桌子一侧的黑色石头突然震动而起。

秦纪拿过传音石一看,接起传音。

“纪哥?”

备注是秦琳的号码内传来的却是沐雨的声音。

“嗯。”

秦纪轻声道:“是我。”

沐雨沉默了一下,声音极轻,很是小声道:“纪哥,你现在有空吗,能来接我们一下吗?”

秦纪放下另外一只手拎着的酒坛,缓缓道:“怎么了?”

传音石那边似乎没有了声音,但没多久便响起噼里啪啦的东西碎裂和骂骂咧咧的声音,下一刻,传音石内便响起一声响亮的巴掌声,随后便是传音石掉地的杂音声,很快,传音石便被人捡起,与此同时,一个男人的粗声也随之响起:“小婊子,还敢打传音叫人,真是欠收拾。”

“喂?”

男人向着传音石喊了一声。

“嗯。”

秦纪的声音不起波澜。

男人肆意大笑,道:“小子,你放心,这个臭娘们是个瘸子,大爷看不上,但另外那个小娘们挺标志的,跟你提前打个招呼,玩够了老子就还给你,咱一直是挺怜香惜玉的人,玩不死的。”

传音石里陆续响起女子尖叫。

声音戛然而止,已被挂掉。

青年起身,走向大门口,同时拨出传音石号码,下一瞬便立马接起,声音传来:“纪哥。”

只不过这一次,青年的声音比这只野狐还要来的阴冷:“查一下,琳儿现在在什么地方。”

“行。”

还在古朴暗室内阴柔青年立马应下,挂下传音石,下意识捏皱手上纸张,沉着脸低喝:“人呢?”

黑暗中寂静了一会,很快便有一道气息略微急促的黑袍人出现。

“琳儿现在在哪?跟在她身边的影卫呢?”

黑袍人急忙说道:“主子,十二号从二个时辰前就没往回报了,我们已经在火速查了。”

小野狐猛地一脚踹翻身侧木桌,额头青筋根根暴起:“二个小时没回报才查?你们都是死人?”

吓得黑袍人连忙跪伏在地,身子颤抖不止:“主子,内城是天子脚下,皇室鹰犬太多了,我们实在没办法过度渗透。”

脸色极端阴沉的阴柔青年来回踱步。

房间角落一侧,奢华大床之上,二个赤裸男女正紧紧相拥在一起,被此刻动静惊醒的靓丽女子下意识的扯过雪白胸前的薄被,缩起身子,遮住身上春光,神色惊慌。

小野狐走至大床前,看都没看那缩在角落,被野豹从外面青楼带回来的花魁,只是阴声道:“走。”

这个在二楼青楼也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一号花魁此刻都顾不上穿衣,抓起地上散乱的衣衫,裹着薄被跌跌撞撞就往外跑。

只和这二人相处不到不到二天的时间,这个见多了各种三教九流的花魁就将这个阴冷青年列入了最可怕的人当中。

小野狐一脚将身前那还在呼呼大睡,满身酒味的乔豹踹到地上。

总算醒来的小野豹先是瞪着牛一样的大眼愣了一会,而后便怒瞪着小野狐,还不待他咆哮,小野狐便阴沉道:“闭嘴。”

乔豹刚想驳斥,可见到小野狐那阴沉的有些可怕的脸庞硬生生咽下嘴里话。

乔豹只能看向跪伏在地上的影卫:“怎么了?”

影卫这一次是真的身心剧颤,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匍匐道:“乔……乔乔少爷,琳小姐那边失去联系了。”

原本还在微醺状态的乔豹甩了甩脑袋,厉喝道:“失去联系?什么叫失去联系?”

影卫连连磕头,惊恐道:“乔少爷饶命!”

乔豹脸上逐渐攀上凶色:“废物!一群废物!”

影卫手上死死捏着的传音石突然一震,上面浮现了三个字。

“大难临头终得救的影卫激动道:“游地窟!琳小姐现在在游地窟!”

小野狐立马掏出传音石,将地址报了过去。

黑夜之下,四街地带处有一道人影无视内城禁法,在高低不一的连绵建筑上横飞腾跃,气息汹涌。

如出笼猛兽,令人生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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