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宫秘录 - xp1024.com
《九宫秘录》


第四节: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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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个仙人却没那么做。

他身前悬浮着为数不多的几样宝贝:一柄仙剑、一枚仙环,一件刚刚从身上脱下的法袍……背部对着波及而来的能量,以身躯挡下了最终的冲击,尤其是那柄纯白色仙剑,更是被他整个抱在了怀里!

随后,震荡的空间中,他和他的宝物失散了,灵力冲撞产生的炫目光辉瞬间把他吞没,再无一丝影迹,唯独神情间那点温柔留在了画面上,进而落入柳默眼内。

无论修为到了哪个境界,修真之人对自己的宝物心疼爱护,这个无可厚非,但生死攸关之际,以生命相护持……

被能量崩飞的仙剑第一个冲了回来,在主人消失的地方流连徘徊,“嘤嘤”震鸣,哀乐般的浅浅低吟像是女子伤情深处带血的饮泣,令人揪心不已。它仿佛正为再也感受不到主人的气息而怀悲凄,又像抱着希望不愿放弃似的上下流窜,就那么悲鸣着,不断努力探寻。

柳默的心震动了一下,眼中的那柄剑荧光耀眼,在纯净如雪的仙气环绕下,瑞气腾腾,不正是“绝尘”么!而自己的“如意乾坤圈”,以及赠给杨怀清的“天辰”,不也正是那仙人舍命守护的宝物么!

九绝至宝……

“难道……难道他是‘九绝仙帝’?若真是如此,那操持大阵之人多半便是仙界圣主了!仙界自我封闭……那么多奇门异宝落入师父手中……原来是这样……”

不等柳默接着往下琢磨。紧接着,他又想到另外一件事。

九宫界的人间共有仙、妖、魔、佛、鬼五个平行位面,如今魔主、仙主下落不明,妖主被封印。剩下的只有佛、鬼两界了,九宫界整体实力可能还不及全盛时期的五成,如果这时有外界的敌人前来破坏……

这念头来得有些突兀,也许是从太虚幻境一系列的画面影像中得到了启示,柳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没来由的想到那些。

他修道之前,认为人间便是整个世界,修道之后又认识到人间之外还有五界。

“或者这还不算完,它们共同组成的九宫界……没准只是万千世界中的一员?”

柳默被这个想法冲击的晕头转向。在他的认知里,单单一个人间界就已然广阔无边了,莫说其他,便是现在身处的东华大地。他了解的地域也不足其万一,更何况海外还有陆地,陆地之外另有汪洋?

天大地大,自己究竟要走到哪里才能与家人团聚?

柳默的心又揪了起来,目光霍然投向画面中央。那里,一袭青衣沐浴在炽目的强光中,孤韧卓立,袖袍之间流彩变幻。隐隐闪动,清明通透。正与毫光争辉。

对于那人来说,敌人虽众。却是不堪一击,可是——他最后去了哪儿?为何要对自己的亲生骨肉避而不见?难不成,这之后又出现了意外么?

柳默紧紧地盯住了他。

台城河谷的十六年……

那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父母”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如眼前画面般,只是一堆虚幻的影像?

时间点点流逝,桀骜光团的反抗愈来愈显无力,只见它体型逐渐变小,似乎被彻底困在了一个不断压缩的空间内,然而它散发出的光芒却骤然转强,愈发耀眼,不可逼视。

最终,他将那缩小了数百倍的光团握在了手中,任凭挤压在一起的能量狂躁跳动,四下冲撞;七个世界毁灭在即,无数最原始的暴戾混在一起肆虐不休,却无论怎样也挣脱不出那白净的掌心。这时,下方静候已久的多彩屏障席卷而上,随着他五指合拢,严严实实地裹住了光团。

五指收拢,这一刻,仿佛历经千古。

“嘭……”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悠然传出,柳谦手中绽出无数明亮光点,它们旋动着,组成一道灿烂的光柱冲天而起,直抵上方的漩涡中心。他手掌上抬,默然提供着助力,将它们送入虚空深处。他周围不远处,霞光淡淡,原先隐匿于其中的身影七去其三,剩余的四个也是狼狈万状,惊恐无限,再无初时风采。

吸纳了无尽的七色屏障,钻透了浓厚的多彩祥云,那光柱傲然屹立于天地之间,它身上,绚烂的光彩盘旋直上,如成千上万条长龙冲霄而起,飞跃九天!直到最后一点光辉没入云层,多彩祥云渐散,虚空渐退,云海澹澹,清风悠悠,嚣张的红霞褪去千条瑞气万道强芒,终肯与和煦的日光平起平坐。

这时,一道斑斓的流光划破虚空落入画面,闪至柳谦身旁。

“我的力量……”

“竟然衰弱至斯吗……”

“此时的你,怕是很得意吧……”

柳谦看着摊开的手掌,低声自语几句,随后他将目光转向来者,单手一挥,抛出了七件闪烁着夺目光辉的事物。

“我要走了,这里便交给你吧。”

后来之人柳默认得,正是在太玄龙湫传经解道,引导自己步入修真的圣林!见到恩师,柳默并没有感到意外,有先前发生的事情,他早就猜到圣林会参与其中。他一直等待着,期盼着,那一切最终的结局。

“圣林自今日起驻足九宫界,当不负圣主重托。”圣林对着柳谦深深一拜。

躲在淡淡霞光中的四人一见柳谦抛出的七件宝物,如同见着了救命稻草,立马扑身去夺,就在他们即要得手时,圣林却抢先一步将七宝圈了起来,同时身子一晃,挡在在了四人之前。

“圣林不才,欲送几位大神归位虚空暗世,亿万年后重新修行。”他语声淡淡,却是铿锵有力。

“好胆!”

“就凭你!”

“有何不妥吗?”圣林一抖袖袍闪身而上,顷刻间便与四神斗在一起。

柳默双目怔怔,盯着画面中朝思暮想的至亲。柳谦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转脸望了过来,那双深邃的眸子似乎看穿了时空,更有一抹深情落在了儿子脸上。

“强极则辱,情深不寿?”

柳谦笑了笑,温润的笑意暖人肺腑,似在安慰那被自己夫妇俩丢弃在茫茫世间、举目无亲的独子;接着,他望着儿子,肯定地点了点头。

“命途由己,孰能弃之!”

随后,他又抛出一幅神韵夺人的画卷。

神仙眷侣图!

那上面——刻着两道已成永恒的身姿。

“说到底,我们终是有缘……”柳谦的目光落向东华大地,径自说着,“……既是由你而生,如今还你便是。”

如先前他怀中的女子一样,他的身躯消散了,变成整个世界中最绚丽的星光流影,绵绵密密,数之不清。在明媚的阳光相伴下,它们闪耀着穿过层层白云,四散荡开,洒向了整个世间。

当柳默见到其中的一点融入神仙眷侣图时,他的心突然剧痛起来,狠狠的,像是被尖锐利器刺穿了心肺,一身气血狂跳躁动,更有一股腥甜哽到了喉咙处,诸般繁杂而又清晰的念头瞬间涌进脑海,逼得他直想将身体里的一切都吐出来。

只是……

柳默努力咽了一口气,强行收拢神智,将堵在胸口的气血归入四肢百脉,他努力振作,想要再看清些,然而那宝图却先一步绝迹于画面,不知去往何方了。

瞬间的失落感盖过一切,整个身体像是被猛然抽空,轻飘飘的,空落落的,柳默的泪水又险些夺眶而出,那边圣林与四位创世大神打的昏天地暗他也无心去看,只是低头想着父亲临走时留下的话。

强极则辱,情深不寿……

“这是要我克制自己么?一味的忍耐克制,这样的生命还有意义么?未来之中,又能剩下多少乐趣?”

强极则辱,情深不寿?

想起父亲那暖心的笑意,柳默忽的睁大了眼睛。

“爹爹不信,我亦不信!”

命运……

此刻,柳默的心犹若浇灌了铁水,抗争的信念激荡勃发,那种坚强,无与伦比。“命途由己,孰能弃之……命途由己,孰能弃之!”他在暗中反复念着,一次又一次,直至心力交瘁。

“不弃……”

蝼蚁尚且偷生,受本能驱使着去追求生命的极限,自己正值大好年华,无数心愿未及达成,又凭什么弃了命途?有些东西他在年少轻狂时不懂,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他已然深深明白那区区八字里包含着怎样的关心与爱念。

隐约中,他甚至看清了父亲的意图,以及双亲不曾有过分毫挽留的深情。他们既把整个世界留下,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做那世界之王!

澎湃的思绪过后,当柳默抬起头来再次看向画面时,四位创世大神已不见了踪迹。

“你们原本就不属于这里……”圣林将身前的空间破开,那七件光华灼灼的宝物被他抛进了漆黑的虚空,“走吧,去你们该去的地方。”

……

短暂的空白不做停留,新的图像继续生成。(未完待续。。)

第五节:暗示(上篇)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画面之三。星辰流落,景致逍遥,万物居天而生,陆地不分正反,上不见天,下不见地,空间内没有明显的标志界限,混淆八方。

对此柳默再熟悉不过,这里,分明是他梦中学剑的那个奇异世界,然而曾经充斥着生命灵力的氛围却已荡然无存,星辰黯淡,日月无光,没有了明媚的光线,到处灰蒙蒙的,天地间好似失去了秩序般,一片混乱景象,摆脱束缚的能量疯狂激荡,死亡和毁灭的气息无处不在。

对于这太虚幻境,柳默早已有了过量的心理准备,无论见到什么,他都不会像刚进来时那般惊诧了。

画面内,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凌空挺进,气势昂扬,锐不可当。为首之人面容模糊,隐隐能判断出是名男子;但见他周身流彩斑斓,手持黑鞘长剑,脚踏玄色巨龙,身后光辉铺陈万里,罩尽天地万物。

数十道身影紧随其后,最不可思议的是,只在

“梦里”传授无上剑意的神秘剑圣,赫然便在其中。而那巨龙也有些怪异,仔细一瞧,头颅上竟顶着九只角,它们形状短长一致,又细又长,那为首男子的立足之地就在这九角之间。

与其将这神物归类为传说中的

“龙”,还不如说成是生活在剑刃峰深谷水潭内天极的翻版。再往后,是绵延至画面尽头的各色绚丽光团,其数之多,数之不尽,令人眼花缭乱。

上方,是铺天盖地的——

“盒子”,柳默实在不知该怎样描述那些物体的外观,只见它们其中体型较大的堪比国家都城。

体型较小的也有民居规模,方圆长扁无所不具,有的还会喷射炽烈的强光,色彩不一,阵容华丽。

这个画面持续的时间很短。数息之后便隐去了一切。没有一点声音传出,也没有任何明确的因果交代,就如惊鸿一闪,昙花一现。

画面之四。这回呈现于柳默眼前的,是一幕奇怪的影像,在那个世界里。

近处清晰明亮,远方昏暗至极,浩瀚的画面包含了数不尽的信息,同时又是模糊不清,他看不明白。

更不知该如何记忆。近处宽广的大地上,是形形色色的生物。它们中,外形气势平凡的在原地驻足不前,出色灵动的正匆匆朝八方赶路,而陆地上的一切影像,便是跟着这些移动的灵物大军时时产生改变。

上空,夜色弥漫,黑幕中。暗潮无边,群星闪闪。夜空的另一边是一颗孤立的巨大星辰,独占了那一片广阔的星域。

众星的光芒都要在它炫目的光辉下黯然失色。这时,一团明丽的光团落入下方不停移动的灵类大军内,那光团不知从何而来,透过光壁,柳默可以看到一只雏鸟孕育其中,而光团表面透明的光膜昭正示着它即将破世而出。

这只雏鸟跟其他灵物有些不同。它有着绝美的羽翼、匀称的外形,最重要的是。

它一睁眼就冲破了薄薄的束缚,加入了奋力赶路的队伍。它流彩加身,一路向前,劲头十足,顷刻间就将许多队友甩在了后面。

雏鸟的出世引起了各方生灵的注意,它的出色亦招来了诸多嫉妒的行径,不是被队友堵在前方挡住了前进的道路,就是有些什么在后面制造混乱,导致它频频回头关注。

柳默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做为旁观者,他能清楚地弄懂那些生灵的意图,很明显,它们就是要想方设法阻挠雏鸟的成长和前进。

这时,画面中的光线霍然变强了,柳默有感,抬眼看向夜空。闪耀的星群内,一颗新星忽现,它明亮耀眼,璀璨无伦,一时间竟是盖过了周围星辰的光辉,这促成了群星的不满,它们改变运行的轨道,纷纷靠向新星。

便在此时,一抹绚烂的七彩突然横在天地之间。漫漫彩霞将雏鸟和众生灵之间的关系隔断,让它变得平凡无比,那些奇奇怪怪的生灵像是猛然没了兴趣,又像是忽略了雏鸟的存在,均持着淡漠的目光从它身边离开。

而天上那颗新星由于染上了柔和的七彩,迫人的光芒不复先前,同样也免去了被众星欺凌。

随着生灵大军的急速挺进,柳默眼前的景象不断变换着,在七彩的保护下,雏鸟和新星的光辉越来越盛,但是没过多久,在画面的一次切换之后,那抹绚丽的七彩竟然消失了,不知被快速切换的画面遗落在何处。

漆黑的夜幕下,生灵大军依旧在匆忙赶路。柳默微微皱起了眉,他意识到接下来可能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失去了七彩的护持,众多生灵很快便发现了雏鸟的不凡,它们开始对其进行阻挠和驱赶,甚至以武力迫害它,就连周围的自然环境都开始为难它,狂风、骤雨、疾电的暴虐都施加在了那弱小的身躯上。

雏鸟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终是被困在了各种阻力组成的劫难中,它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浑身血迹斑斑,更被众生万物的无名之火烧得奄奄一息。

再看上方,夜空中那颗新星的光芒也被围上来的群星压制得黯然萧瑟。

汹涌的天威地煞里,无尽的迫害下,雏鸟虽是奋力挣扎,却仍旧摆脱不了受困的局面,逐渐被折磨得濒临死亡。

或许是它命不该绝,又或许是冥冥中的定数,一片漫漫绮霞适时出现护住了它,将它带离了众多生灵的视线范围,但是天威地煞却没想要放过它,一路不依不挠地追了下去。

那绮霞似乎有些了不起的神通法力,煌煌天威竟不能对它造成丝毫影响。

柳默发现,有了绮霞的滋润,雏鸟一身伤势都在快速复原,非但如此,就连成长速度都加快了许多,它的羽翼越发丰满,体型更加完美。

另外,柳默还觉得,它身上似乎多了一些不可名状的特质,导致现在的它更加与众不同,卓绝群伦,就是与刚出世时的它相比,也有天渊之别。

(未完待续)...

第六节:暗示(下篇)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在绮霞的帮助下,雏鸟浴血重生,涅盘成凤,它冲出了善意的保护,沐浴在鲜红的火焰巨涛中,勇敢地与那些带有末日色彩的画面搅在一起,高亢啼鸣,一路向前,最终没入无限未知的漆黑夜幕。

此时,夜空中的新星亦是光芒大盛,但见一股炽烈而绚烂的清光由它体内溢出,夺目的毫光逼退了群星,为无边暗色洒下大片皎洁清辉……那架势,像是要与远方的那颗巨星一争高下!

画面到了这儿便归于一片混沌虚无,迷茫茫,灰蒙蒙,什么也看不到了,柳默等了许久都没有新的影像生成,他不禁有些纳闷:眼前这昏暗的一幕究竟要为自己提供什么信息呢?

他这边正想着,忽闻一阵恣意的嘶吼由前方传来:“乾坤碎,源已涸!万世劫,运已殁!仍欲与吾抗衡?可笑!妄想!”一股空前强大的暴虐能量,带着浓浓的邪恶气息从画面内喷涌而出,一时间天旋地转,山河失色,仿佛连整个太虚幻境都随着震颤起来,柳默吃了一惊,他能感到周围的灵气躁动不安,以及那愤怒嘶吼中**裸的轻蔑和恨意。

末了,混沌虚无化解,莫名的能量消散,柳默周遭的灵力又变得温顺平和起来,九棵茂盛的三才树凭空出现在画面方才的位置,其中天树、地树、人树各占三棵,每棵身上又同时结出一枚晶莹明丽的果子。

清风悠扬,三才树的枝叶沙沙作响,九枚造化果左右轻摇,仿佛在向对面的少年招手。

柳默松了口气。刚刚发生的事情使他内心深处产生了强烈的悸动,可这感觉却又令他热血沸腾,骨子里的傲气和不屈都被彻底激发了,直想冲上去与那未知的敌人一较短长!

他主观思维中不知这意味着什么,但潜意识里又清晰的明白。那声音的主人必是自己将来最为强大的对手,自己与他有着解不开的因果怨恨,两人总有一天要拼个你死我活,只是那人实力太过恐怖,在如今的自己看来却是遥不可及。

柳默压下激荡的情绪和体内奔腾的热血,徒步来到三才树前。因为他发现那九枚漂亮的果子正向自己传达着迫切的信息。

吃我!略微思索了一下,他纵身跃起,分别掠过面前的九棵三才树,将上面的造化果一一摘了下来。

接着,他不做犹豫。迅速吞食掉了所有的果子。这一来,柳默但觉口中酸甜苦辣五味陈杂,它们淡淡的,各呈其味,一点也不极端。

九枚果子味道不同,各自化作一道清凉灵气在他体内蹿腾不休,九种不同的感觉接踵循环,他并未察觉任何不适。

此间感触甚至令他颇为享受。九道灵气兀自折腾了一会儿,最后齐齐汇集在玄珠周围,如同商量好般。

它们居然一起尝试进入那奇异的珠子。柳默有些惊讶有些疑惑,这种经历与他第一次服食造化果时完全不同,而且同是由三才树孕育出的果子,为何功效会跟仙山自然所生的不同?

难道……各种模糊的可能性在脑海里闪过,尽管他弄不明白,可也没打算去干涉阻止体内正在进行的变化。

在灵气的刺激下。玄珠奇迹般的产生了一丝反应,它竟然接受了来访的

“客人”。将它们吸入体内。柳默意达丹田,发现随着九道灵气旋动融合。

玄珠也产生了些微变化,只见它如今越发的晶莹玉润,当灵气融合完毕、变成一个紫色的小点沁在珠心时,原本清明无色的玄珠亦跟着染上了淡淡紫华,紫色荧芒微微闪烁着,透过珠壁映了出来。

然而不止玄珠变得不一样了,他觉得自己也产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尽管修为仍旧静止不前,但他却感到自己拥有了一股强大莫名的力量,好像天地间的一切灵力都被自己握在手中。

但这股力量,或者说是能力,似乎不太容易驾驭,它们藏得很深,传出的信息隐晦非常,柳默思索半天都不得要领,不知该如何将其释放出来为己所用。

这时,一道柔和的气息将思考中的他唤醒。轻轻的问候,淡淡的孺慕之情,这感觉……是玄珠!

柳默欣喜逾常,立马将正在琢磨的问题抛至一旁,心念一沉,问道:“今趟你不会再抛下我独自沉睡去了吧?”玄珠很快便做出了回答:“现在不会,以后可说不准。”

“看这一觉给你睡的,本事不知涨没涨,到是调皮了不少。”柳默欣然一笑,看来过去的十多年中成长的不止是自己,连玄珠都变得成熟许多,交流时也不再是那般小孩子口吻,自己与它似乎都褪去了稚嫩的外衣,相互间的依赖感也愈来愈浓。

他突然发现拥有玄珠的自己才是完整的,自从当年忘忧教一战后,他总觉得自己缺了些什么,如今玄珠觉醒带来的充实感便证明了这点。

神奇的小珠没有发表意见,只是传来了赞同的意思。柳默心怀大畅,从某种角度来说,他总算是找回了过去,虽然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但那失而复得的感觉却让他日渐干涩、动荡不平的心田安宁了许多。

……三才树静静地消失了,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幻境中的世界恢复了清静,朗日碧空,山川铺陈,柳默漫无目地游荡着,不知该何去何从。

此时的他犹若身负大能神通,竟能一步达万里,一思隔沧桑,世间的一切尽在脚下,因果事态、天道循环都在一念之间,那种执掌乾坤超、脱世间法则约束的感觉很奇妙,柳默不知不觉中已醉心其间。

这里无边无际,景象纷杂,偶尔闪过的,有他熟悉的东华大地,但更多的却是些未知地域,有的地方仙气缭绕,有的鬼气森森,有的魔云滚滚……众多景象不断变换,左右相连,令柳默目不暇接,他猜测,下面所呈现的,应该就是整个九宫界各方角落的真实写照。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飞下去转转,却听身后一个声音说:“后生好胆色,尚未渡劫就敢闯灵境的,万年来你是第二个……”(未完待续)...

第七节:前辈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这句话来得突兀,将疾行中的柳默吓了一跳,玄珠则是传来一道肯定的气息。

高手!柳默明白为何有人悄悄接近,它也没提醒自己了,敢情这人修为已高卓到能避开玄珠的感知,没准——实力还不在那忘忧教主之下!

如今自己的修为境界比之湘国恶战时不知提升了多少倍,玄珠沉睡酝酿多年,兼之得了造化果的灵气,能力又岂会止步不前?

柳默骤然停住,转身看了过去,登时怔了一下。那人面相和蔼,容颜稍显苍老,身着白色道袍,一尺白须垂落胸前,一头白发直抵腰间,体表清光湛湛,犹若神灵。

可是……他的身躯为何是透明的?

“……百年前那傻蛋习得八剑懵懂而去,也不知现在怎样了。呵,怕是已经葬身在重重劫难之下了吧。”那人继续先前的说辞,目光中的两道精芒落在了柳默身上,细细打量着,

“修为倒是不弱,可惜境界差得太远,令师好看得起你。”

“您是?”柳默躬身作揖,闯幻境历练一事,若非老道士坚持如此,自己万万不会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进来,

“胆色”一说是算不上了,至于后面这句他亦有同感。柳默本以为师父不太看好自己,谁知他对自己的信心竟比杨怀清还要高了数筹。

再听这人说话的语气,应该是门中前辈无疑,难道他也是在幻境中历练的么?

自己正好碰巧遇上了他?柳默不禁暗想:“他所谓的‘八剑’难道是指‘太虚九剑’?若真是如此,有这样一个超越古微、顾枫那等天骄的人物出了幻境,宗门上下为何一点风声都没有?百年前……那‘傻蛋’不会是师兄吧!”这一系列想法瞬间在他脑海中闪过。

尚未来得及一一询问,便听那人又说:“入道十八年……渡劫期……好一朵不世奇葩!小子接招!”短短一瞬,八方灵气迅速汇集而来,在那人手中结成一道惊天剑罡悄无声息地劈了下来,一时风起云动。

杀机涌现。柳默见他说打就打,事先一点征兆也没有,虽是仓促应战却也不慌不急,足下九宫步方位变幻,先一步避开了剑罡进攻的取向,应对自如。

躲得写意。那人见状手掌一顿,偌大的剑罡便散去疾霆之势凌空定住,其中沛然无匹的灵力竟是随他心意收发自如。

“上古绝技九宫步!”他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惊讶,湛湛目光在少年身上游移不定,

“我还真是小看你了。”柳默一呆。惊讶之色尤胜三分,疾疾道:“您认得‘九宫步’?前辈,这是我……”从离开太玄山到进入仙境这十多年中,与他交手或者见他出手的修士不知有多少,然而无论是见多识广的慕容沁,还是嚣张跋扈的忘忧蛇妖,都没谁能认出他的招式路数,因此在那人一言之下便迫不及待地自报家门。

以图能了解些自身的身世渊源。可是他这番话还未说完,就被那人打断:“再来!”与先前不同,这次剑罡划下时。

它四周立马出现

“嗤嗤”声响,所过处空间震荡不已,仿佛随时都要碎裂一般。柳默顿感耳畔嗡鸣不断,神识里一阵刺痛,胸腹间一口鲜血险些就被迫了出来,不由心下凛然:“好强的剑气!仅是破空之声就能伤敌。一旦被它劈中会有怎样的下场?”他不敢硬拼,抱着试探之念闪身避开的同时剑指扫出。

同样以剑气回敬过去。太玄剑气与剑罡搅在一起,稍稍坚持了片刻就溃散无形。

柳默但觉一股强大的气息趁机袭来,排山倒海般,避无可避,它们冲入体内,势头凶猛至极,似欲给自己造成重创。

他正准备调运内息进行抵御,却发现那感觉一触即散,只留下淡淡余威残留在意念之中,显是留有余地,点到即止,就像梦境里剑圣与自己对练时一样。

比起无双剑圣无所作为就能令敌人心胆俱裂,眼前这人的境界似乎低了些,然而即便如此,也远远不是自己所能比拟的。

“多谢前辈手下留情,晚辈不会大意了。”柳默松了口气,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再不敢因为对方是同门前辈而有丝毫怠慢之念。

“身负不世神通居然不懂修炼,只习皮毛,粗通其意,真是暴殄天物!你当那九宫步是过家家的把戏么?”那人言语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说着,他又一次手持剑罡斩了过去,声势劲头更添几分凌厉,似要试试这少年还有何手段。

盯着那惊天下镇河山的慑人剑罡,柳默自问没能耐硬接下来,不由得萌生退念,可是方欲动便想起老者先前的说辞语气,隐藏至深的傲气陡然腾起,当下意通玄珠寻求助力。

“想要试我逃命的本事么?我偏不如你意!如此托大,当真以为我应付不来的?”他自小性子桀骜,向来是人敬我,我便更敬三分,人逼我,我便反抗到底。

正面较量中,连神鬼莫敌的无双剑圣的都不能令他屈服,总要想办法顽抗到底,眼前这人虽然厉害,却总归不比剑圣高明,又怎能令他一再退缩?

感受到主人的不甘和对于力量迫切的渴望,玄珠竟也产生了几分愤怒的情绪,不做迟疑,立时将自身蕴藏多年,又在造化果催动下有了质变的真元力贡献出来。

那力量,像是来源于世界尽头;那劲道,复能横扫**八荒;那势头,竟要开天辟地,缔造乾坤!

久违的感觉再度袭来,柳默得到玄珠相助,整个人仿佛变了模样,强大的气势透体而出,堪堪抵住对手剑意的侵袭,双手齐动,剑指连挥,数道剑气如电芒锐闪,直冲剑罡。

灵力相交,轰然巨响盈遍九天,灼灼剑华绽出夺魄异彩;一道光柱矗立在二人之间,射出万丈光辉笼罩四野,宣示着这一次交手的结局。

势均力敌,不分高低!双方的力量没有丝毫僵持,随着太虚剑气爆尽璀璨,剑罡也跟着崩散开来,化为漫天气剑围在老者身边流转不休。

老者没有动,虽然被破了剑罡,但他周边漫天剑芒所流露的气势却攀上了另一个高峰;柳默亦没退却半步,玄珠骄傲地传来鼓励之念,同时还提醒主人不可轻敌。

“真元浩然充沛,这功法……”老者低眉沉吟片刻,忽的抬起眼来看向对面的少年,讶然道:“小子,你筑基大成了?”柳默凝视前方,那忽明忽暗的身躯令他琢磨不透,这人不动时气息全无,整个人虚幻缥缈不太真实,出招间,无穷的气势汹涌澎湃,如同来自上古的孤傲剑神,磅礴的剑意下,叫对手揣摩无度,神智几为之夺。

“是。”他定了定神,道:“前辈,您能不能告诉我……”未及说完,老者又一次抢白道:“哪来这许多废话,咱俩再来过!”柳默有些犯晕,半天来自己一句话都没问出去,反倒是他在喋喋不休,可人家是前辈高人,又在短暂的交手过程中处处留手容让,让自己体会他剑术中所包含的意境,显然是有意指点,自己又怎好恶言迫他?

他这边正想着,对面漫天剑雨已扑至身前,剑华闪闪,明亮逼人。柳默双指飞扬,道道真元透指而出,在身前布下层层剑网,绵绵密密,不留丝毫空隙,顷刻间便挡下了那看似所向披靡的无尽剑雨——这是他十多年来在

“九转聚灵大阵”中练剑之功。

“好手段!”老者赞了一声,虚幻的手掌前伸,单指一拨,漫天气剑顿时融合成一个拳头大小的光团;因是集所有小剑灵力于一身,它轻而易举地突破剑网,朝敌人劲射而去。

观察了老者半天来的手段招式,柳默脑海里灵光一闪,棋行险招,摊出右掌,也学他那般以自身功力为引,凝聚八荒灵气,企图化形御敌。

由于他心中想的是

“剑”,这

“形”幻化的便也是剑。玄珠理解主人心意,第一时间奉上助力,淡淡紫华从柳默掌心溢出,快速凝成一团,八方灵气如同受到了它的牵引,汹涌聚集而来。

紫色小球先是变成剑柄,接着,由剑柄的一端生出一小截剑锋,眨眼的功夫就增至一尺有余。

然而增长之势却就此打住,柳默心中刚有些兴奋,就发现体内的真元气力猛地一滞,再也无法与外界灵力完美结合,两者间的秩序混乱不堪,无法协作。

舒展到一半的微笑僵在脸上,柳默愣了一下,他明明觉得自己完全有能力将其化形成功,但确实无论如何也进行不下去了,那感觉就像身负无穷无尽的力气,可是偏偏不会使用,恰似满江激流给一座大山阻截了去路,任凭怎样也宣泄不开。

答案近在咫尺,昭然若揭,柳默却无暇去想,他紧紧握住残剑,天道剑势顺手击出,骤然迎上即将临体的光团。

(未完待续)...

第八节:莫测剑意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天道剑势之下,光球仿若不堪一击,一个照面就被劈碎了。

只是不等残剑收回,但见剑锋下方狂华乱闪,无数气剑从小球碎裂的光壁后冲将出来,一个个气势汹汹,迅若雷霆,行行列列暗含玄奥轨迹,如长江大河一般淹没残剑涌向对手。

柳默见状不惧,他有与张盛对练的经验,类似的手法后者也曾使过,知道这是太虚仙术中所包含的一项灵力变换之道;当前的万剑栖身之厄,比起师兄用过的洞灵术法,两者间尽管一高一低,却终究是大同小异,因此应付起来尚算从容。

柳默故技重施,收剑回防,抢在群剑前面再度组织剑网,片刻中又挡下一轮攻击。

老者轻咦一声,撤掉剑阵,问道:“难道连太虚剑歌也被你学了不成?”柳默的心思不在这上,他垂目看向手中的残剑,否认道:“那倒没有,晚辈入门时日尚短,学的都是些粗浅术数。”

“可真是奇了。”老者闻言大为诧异,

“你这后生入道没几年,哪来如此高的洞察判断之力?”对于柳默,他似乎有心要试出个深浅来,只听得话音未落,就见他单手一挥,又是一枚光球射了出去,速度劲力均不低先前,唯一不同的是,这回小球在前行过程中就开始产生变化,一分二,二变四,四生八……最后,数不清的光球占尽八方天地,将对手围了个水泄不通。

柳默虽惊不乱,残剑配合控力妙法沉着应付,玄珠好像也不甘闲适,一面为主人提供助力。

又一面帮他分析轻重缓急,哪里需要立即应对,哪里可以弃之不理。柳默越战越是轻松自如,他突然发觉,如今情形竟像是这小东西在指点自己怎样对敌。

而且所有提议准确无误,从沉睡中觉醒后,它可比当年活泼灵动多了。

老者又叫了声好,拇指与食指轻轻一捏,顿时漫天光球尽碎,生出亿万小剑。

密密麻麻,驰骋穿梭,缭乱的光辉中,赤、青、黄、紫、绿、橙、蓝无所不具,夺目灿烂的流彩笼罩呼应。

色泽强烈到几不能目视,天地间更有一股肃杀之气,犹若千军万马奔腾咆哮!

如今四面八方都有攻击,柳默来不及将剑网组织周到,顾此失彼,应接不暇,暗忖再这样被动挨打下去,不出片刻就要弃剑认输了。

唯一可行之计就是破阵而出攻击施法人,一旦成功或能搬转局面。先前他敬对方是前辈,只是全力防守一直不曾反击。

可那人却是摆明了要逼迫自己向其出手。多处灵力组成的剑网疮痍满布,眼看就要被破!

柳默不做迟疑,立刻传念坤元带,一长一短两道银芒登时从纷乱的光线内闪过,一道落入他手中,一道冲向了色彩缤纷的剑阵深处。

绝尘剑。如意乾坤圈。持宝在手。柳默顿感压力骤减。宝环冲入剑阵,洒下一蓬银幕罩向主人。

纯净的白光周围,数不清的小剑像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刹那便被逼退开去,可不消片刻竟就有了反冲的势头,银色光幕承受了太多的重压,开始颤抖内缩。

柳默抓住这仅有的机会,拔出绝尘,搅起大片剑芒,急冲扑上。一点荧光透阵而出,其后,一片银白色剑幕将剑阵撕裂了一截豁口,群剑骚动,尖锐的鸣啸声刺耳之极,柳默全力突围,将速度提至极限,险而又险的在剑阵封闭前闯了出来。

“竟然连这些天下一等一的灵物都甘心为你所用。”老者一见宝环仙剑,神情一动,眉宇间蒙上了重重疑色,问道:“它们如何落会到你手上?九绝那老家伙死了不成?”柳默发现身后的亿万小剑没有追来,便也放弃进攻之念,把过往所听传闻和在幻境中看到的画面挑着讲了,说到最后,他指向腰间的坤元带:“如果晚辈所得信息不假,仙界怕是遭了大难,许多重宝散落凡间,天下正道名门亦有不少高人陨落。”

“看来这些年发生了不少变故。”老者点点头,撤掉剑阵,右手做出持剑的姿态凌空一握,道:“既然看破了老夫意图,就别顾忌礼仪辈分遮遮掩掩了,来,动手罢!”

“这老人家真有意思,打到现在还不肯放过我,敢情真要在术法上见个高低才肯罢休么?”柳默不禁暗叹:若是师父肯这样对自己就好了!

不过对于这种事,他向来有邀必应,斗了半天,他深知对方修为精湛莫测,自己就算有宝物玄珠相助也是伤其不得,当即抛却一切顾念,直接切入正题。

收环、行礼、出剑一气呵成。

“甚好!”老者开怀一笑,右臂前探,用那不知是否存在的

“剑”点向绝尘,道:“老夫就喜欢聪明人。”柳默登觉去势一阻,一股厚重感沿着剑身传了过来,再看落剑处空空如也,分明离对手还有数尺之遥。

“道无术,剑无形,意无尽,力无俦,世上诸事变幻无方,千万不可执着于表相。”老者唇角一扬,苍老的笑容前,凌厉的剑气已陡然爆发。

柳默刚要去挡,却发现根本无处着手,先不说这只有意而无形的招式怎样破解,单是表面这层剑境就深邃难解,明里给人一种刁钻尖锐的感觉,迫使人避实就虚,寻求弱点;恍惚间竟又浩瀚如海,完全牢不可破,必须有招接招,有力发力;能拼则拼,能退则退。

这……柳默仓惶接了三招,足下连退三次,劣势顿成。他觉得,攻向自己的,或像初次交手时老者手持的巨大剑罡,或而又似那数不清的亿万小剑,只是这会儿它们隐去了身形气息,无质无态,而劲力、灵动仍应有尽有,根本不是自己的神识所能应付来的。

正想着,对方莫测的剑意再临,他慌忙接下两招,如此,便又退了两次,败象已呈。

“不行!这样太被动了,这位前辈明明不及那‘无双剑圣’厉害,我也看出了他的名堂,为何除了退却以外,竟找不出一丝防守应对之法?”(未完待续)...

第九节: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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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您已阅读到此章节,请移步到78小說____网/.78Ⅹ◎m阅读最新章节,也可在百度直接搜索“七8”或者“.0m”,敬请记住我们新的网址7八小說\/8\/X\/0m。 众多过往战役在柳默脑海中掠过,他猛然发觉自己一直来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环节。//无弹窗更新快//()

除了那不可力敌的无双剑圣外,自己任何时候都是在全力抢攻时才能占据更多的优势,对付宋杰如此,击杀尸群如此,苦战蛇妖如此,逗弄火冠一众如此,瞬间击溃怀苦四人更是如此!

退避固守从来都不是自己的强项,也不得自己性情所喜,因此才会在潜意识中放弃对“九宫步法”的钻研修习,连这项绝学如今练到了哪步都茫然不知。

“梦境之战”中所以只守不攻,全是那无双剑圣太过强势,根本无可抗衡,每一招都将自己压制得死死的,攻之一道上,自己真个拍马莫及,剑术未成之前与他对攻无异于提前放弃“十招约定”;他曾明说只有自己赢了他才会将实情相告,只因自己连接招都困难,根本不可能逼他萌生守念,他随手一剑就能劈得自己拼劲全力不遗余地,又怎会输呢?无论怎样,将来想要提前打败他就必须剑走偏锋,从进攻一项中做文章,否则就只能静待实力超越他时。

而且通过近些年来的战斗,柳默已经深刻体会到了“以攻代守”、“以守代攻”以及“攻守兼备”这三个不同的理念,攻守攻守,攻即守,守则攻!两者的最高境界殊途同归,本是不分家的。

综合以上几点,柳默意识到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才能发挥出自己最擅长的一面!如果在正面对决中处于进攻一方的自己输了。那全力防守亦是毫无意义,至多能坚持久一点罢了,怎样都免不了败北的结局,除非——对方有意放过自己。就像完成了“十招约定”的无双剑圣一样。

思索间,玄珠为主人传达了警示之念,同时其中还参杂了一些额外的信息,似乎是在说:对,就是这么回事!

柳默依靠在“梦境之战”中促成的本能又挡下一招,尽管仍是退了开去,却不像先前那般狼狈,败象也隐约不见了。

“小子好高的悟性。压力下,数息间便有进阶势头,若不出意外,将来定成一代枭雄!”老者一眼看穿了柳默前后的不同之处。只觉眼前这少年突然间像是做出了什么突破,尽管他修为照旧,但整个人所表露的气势境界却彻底变了个样。

灵力盈转,真元纵横,双方你来我往。又有了数次交锋。

这会儿柳默唯一能抓住的,只有对方模糊的剑意,他想起当年未出道时与吕班的第一战,脑海中出现了“重意不重形。尚意不尚力”十个字,不由信心愈坚。

看不懂便索性不去看了。只凭清明本心,倒要试试是你强一点呢。还是我更高明!

惧,便是输;退,也是输。

敌攻何需守?敌强我亦强!

当年不曾留意也想不明白的道理,此刻在他面前竟是再也简单直白不过,念头方生,顺手就用,一切便如果熟蒂落,水到渠成。

区区数招,老者已发现了柳默的突破在哪,同属剑道高手,他如何会看不出对方剑境上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数次催加功力,想要遏制其扭转局面,可数招过后,柳默还是搬回劣势,已能正面反攻了。

老者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般,忽明忽暗的脸上微微有些动容。

“这后生离渡劫还有一段距离,修为竟是高得离谱,隐有凌驾玉清境之势,堪比上清界了!这……是本源之力没错……筑基大成……太上剑经……”

待心念一过,他说:“果然是天道剑势!好小子,老夫一生中唯独看不透玉清师弟,现在再算上你一个!若是你早生些年,没准咱们会成为至交好友吧……”

柳默听到“天道剑势”、“玉清”等字眼,心下难免有所触动,又听他话有余音,带点沮丧叹息的意思,便道:“前辈剑境修为之高,天下更不多见,晚辈差得远了,您我相遇即是有缘,相惜相交,为时不晚。”他虽不是离经叛道,却也不拘泥于世俗礼法,只觉修真一途中,既然大家都是寿命悠远,也不用分什么先后了,达者为先,各凭所好,本是求的逍遥自在,又何苦刻意将其禁锢?

“天道门,天道剑势……想不到老夫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至高无上的绝学……”老者无声苦笑,微微摇头,他这番动作来得极轻,若不细看,几不可察,同时手下攻势又添凌厉,续道:“如今你已窥得入门之道,假以时日,诸世诸界都难逢敌手,无论将来有何变故,万万不可落了剑道上的修持。”

两人一边打一边说,谁都没有停留,迫于对手施加的压力,各自加速应变,战斗节奏俨然快了不知多少拍。

柳默闻言静默不语,配合九宫步法,仗着绝尘剑和如意乾坤圈,在对攻中一次又一次挡下老者灵动多变又不失锋锐厚重的招式。

“他既能看出我的招式路数,还将‘天道门’牵扯进来,那证明我柳家跟九宫界必然有着极大的渊源了,或许只是有些事年代隔得久了,现在已没人知道……天道门与台城同处一片河谷,如今看来绝不可能只是巧合那么简单……”他想着,忽然念及画面中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心中猛地一痛,“他老人家说是由九宫界而生,那这片大地上曾经定然有过他的足迹,而且,还与那‘天道门’有关!”

这一分神,老者的攻击便如潮水般趁虚而入,柳默猝不及防下险些就要招架不住。

“心念不专,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老者语声冷冷。

“等下须得找机会问个明白。”柳默收摄心神,剑意挥洒,顷刻又搬回平局。从开打至今,他总觉得对方的剑术意境似曾相识,自己应该是在何处见过,当下仔细一寻思,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原来对方的用剑之道,竟与顾妍的剑舞有相像之处,凌厉而不失洒脱,玄奥兼博大。

“您是七星峰的前辈?”柳默讶然失声。(未完待续。。)

第十节:破关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老者一愣,浑身气势突然暴涨了十倍不止,一招便化解了柳默的攻势,将其震退至百丈开外。

随后,他双手负到身后,赞道:“小子好眼力!年纪轻轻便有这般修为,如此剑境更是难得,想不到我避世百年,太虚派竟出了你这等人物。你师父是谁?”柳默压下胸口震荡的气血,回到老者身前,施礼道:“前辈过奖了,家师玉清真人。”

“玉清么……”老者仰头望天,语意中透着缅怀,目光中带着憧憬,

“也只有他了!”接着,他重重一叹,道:“浸淫剑道三千载,竟然会在一个后辈小子手中讨不到半分便宜,需得仗着功力境界才能取胜,身陷误区当中还妄称剑圣,可笑,可笑……”柳默听他说话时似有万念俱灰之意,心下没来由的感到些许不安,忙道:“前辈你……”老者推出一只虚幻手掌挡在柳默面前,止住了他下面要说的话,继续发着自己的感慨:“什么天骄奇才,什么正邪圣主,这世间人王舍你其谁?”经他一说,柳默大受触动,候了片刻,见他不再出声,便赶紧说道:“前辈,您能不能……”老者摆摆手,再一次截住了心急难耐的柳默,道:“天机蒙蔽,隐晦难断,你命理有别,早被神通**抹去轨迹,若想询问身世渊源,老夫无可奉告,将来去寻那习了八式‘太虚九剑’之人了解吧,或许他能为你指点迷津。”柳默怔了怔,父亲的身影浮现在眼前。

“难道他怕我处世不甚,被人迫害算计。出于保护之念将我划在天道循环之外?只是我身处世间,命系万物众生,又怎能置之其外,不受那造化业力的影响?”柳默模棱两可,可除此。

他再想不到其他任何解释了。此时,老者的神情更加复杂,看向柳默的目光中有些欣喜,可是苍老的容颜中却又挂满了失落之色,只听他说:“人人都道我顾枫已死,谁知他仍旧为了一点执念苟活于世……这太虚幻境果然不会给人第二次机会……哈哈哈……”柳默吃了一惊。

蓦然瞪大了双眼,紧紧盯住了他。顾枫!身前之人,就是自己心仪的太虚剑圣顾枫?

原来这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还活着,并没有在百年前的大战中陨落,可为何人人都当他死了?

落寞的笑声逐渐转淡。透明的身躯凌空消失。柳默惊醒,连声呼唤:“前辈!顾前辈……”可是天地寂寥,连半点儿回声都没有,哪有他期待的应答呢?

不久,玄珠传来信息:好累。柳默赞了它几句,同时也明白顾枫是真的走了。

以他如今修为,已能隐隐体会到高手的境界,柳默确定。顾枫的修为远在忘忧教主之上,比起太虚掌门玉枢也不遑多让。

然而这只是粗浅的感觉罢了,谁知他的神通手段究竟达到了哪般?尤其他一次又一次看透自己的路数。

点破自己的深浅,这般过人见解,说是如渊似海也不夸张。再联系数年来自己前后的巨大变化,柳默冷不丁心头一热,感慨万千。

对于实力巅峰的求索确实容易叫人沉醉,修行大军中有无数层次。每一回的进阶都要甩掉大批竞争对手,同时也更接近领先在前的众强。

一面是无尽的追求,一面是主宰弱者众生……他沉思了一会儿。直到再也无心逗留,才继续如先前般漫无目标地游荡。

不知转了多久,天地景象变换了几多回,始终再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他停下来,开始思考此行的目的,心想:“所谓的历练和考验是什么?总该不会是无休无止地在这儿转下去。”他转眼朝四周望了一圈,只觉天际浩渺,大地苍茫,既无入口亦无出处,在这个无尽的幻境内,一切事物都显得飘渺虚幻了些,可亲身经历一番却又是真实无比。

“等我完成历练又该怎么出去?”柳默刚刚念及此处,异变突发,只见周遭景致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接着熟悉的感觉传来,一息内,他愕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

“太虚大殿”的太极图旁,连中间那轮明月所在的空间都省去了,直接出现在通往幻境的入口。

柳默这一出来,守在外围的八名太虚常奉也是大吃一惊,齐齐睁眼盯住了他,好像他是个穿越来的怪物似的,必须看个明白才行。

只听他们其中一人疾声说道:“你这进去还没一日,怎的就出来了?”见少年的目光朝他们看来,太虚常奉们纷纷点头,示意他做个解释。

柳默并不清楚自己在里面待了多少时日,自从他进入幻境起就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也许一天?

或许十年……

“晚辈也迷茫得紧,我只是念及出口何在,便这么的出来了。”他如是说。

有常奉问道:“可有见到玄天宝图?”

“不曾见到。”柳默摇头。那人又问:“乾坤玉壁呢?”柳默再摇其头。

常奉们不死心,挨个问了一堆奇奇怪怪的名词,什么**灵潭,什么五行天山,什么四象地窟,搞得柳默越发迷茫,连连摇头。

这些奇怪地域都是太虚先辈入幻境时遇到过的,分别对应了

“太虚九剑”的招式限制,比如

“玄天宝图”的极限是八式,传说只有上古时期的太虚门徒悟得圆满过,数万年来再见宝图的弟子无一能做到,其中成就最高者就是掀起宗门变革的古微仙尊,他得了六式;

“乾坤玉壁”的极限是七式,顾枫当年入幻境,碰上的就是它。常奉们的脸上渐渐浮出失望之色,待最后一个名词从一名常奉口中说出,柳默断然否认后,种种惋惜轻叹也接踵而来。

“玉清这也太胡来了,白白瞎了一棵好苗子。”

“自己就是前车之鉴,还不知收敛,若等他再修炼些年头,没准……唉……”

“前途原本不可限量,可惜,可惜……”……然而听着这些个说辞,柳默却是大大的不以为然,内心深处甚至还有一点点的鄙视。

(未完待续)...

第十一节: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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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九剑”真就那么重要么?幻境里,柳默见到了思念已久的父母,摸到了身世真相的苗头,得到了未来的暗示,这些对于他来说才是最珍贵的;再说他已得无上剑境的入门之道,一切就在家传的

“天道剑势”中,只需勤修苦练,早晚成龙成凤,就算能悟成

“九剑”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连练成七式的顾枫都不能单凭剑术将自己拿下,

“九剑齐聚”未必就能胜过了那无上剑境!……这时,一名常奉提出了异议:“或许这孩子开前人未遇之先河也说不准吧。”众常奉听到此言,心下均燃起一星希望,再度看向了柳默,当中一人问道:“你在里面遇到了什么?‘九剑’悟了几式?”柳默想想自己除了吃掉几个果子,看到一些匪夷所思的画面,又跟顾枫痛痛快快地打了一架,哪学到什么‘九剑’了?

若说顾枫显示出来的剑意就属

“九剑”范畴,自己到真是观摩了一点,可这……这也不能作数的吧?

“晚辈在幻境中已得到自己想要的,但确实不曾遇上什么包含‘太虚九剑’奥理的事物。”柳默说完,常奉们终于死了心,均个失望之极,当中一人道:“你走吧,造化如此,无的可怨。此去千万不要灰心气馁,未来之事终无定数,本门道学博大精深,‘太虚剑歌’更是睥睨天下的不世道典,相信总有一日你会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虽如此说,可他还是暗叹又失去了一次可令宗门骤然崛起机会。

“是。”柳默唱喏施礼,

“有劳各位先辈。晚辈退下了。”顾枫一事,他总觉得当中有些隐情,因此除了师父、师兄和掌门师伯外,他并不打算跟他人提起,包括杨怀清在内。

……柳默在氤氲的白雾中摸索着出了太虚大殿。但见外面如来时一样,依然空荡荡,静悄悄,连明媚的光线都无丝毫减弱或者增强,这洞天灵地内似乎不分黑天白夜,没有时辰交替。

半天来都没见着师父。柳默猜他是回峰内喝酒唱闲去了,以老道士的性子定不会干巴巴匿在周围等着自己。

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去见他,稍后再去坐忘峰觐见掌门师伯禀明顾枫一事。

他顺着原路返回,穿过洞天结界。下了坐忘峰,往玉竹林赶去。此刻正值黑暗退避清晨姗姗之时,仙境内朝阳尚未露头,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繁星争相闪烁,满天星河美轮美奂,晨风吹过,清凉夹杂着初生暖意。

柳默沐浴在真幻难辨的星幕中,忽然有种隔世复出的感觉。幻境一行,功力对于他来说。

已经不能成为限制他修为的残酷桎梏,剑境的提升,对玄珠的认知,以及掌控外界灵力,都将成为他今后突破进阶的重点。

尽管他现在还是渡劫期,但整体上的实力却是远胜往昔。才临近竹林地界。

柳默就听到了阵阵吟唱,果然。老道士一大早就躺在了竹林空地的长椅上,正自在着呢。

也不知他是彻夜享受仙山景致未睡呢。还是刚刚醒酒起榻。柳默往常总觉得师父唱功不佳,从他嘴中蹦出来的词调不是欠缺气质美感,就是氛围曲调乱到天外去了;今时不知为何,竟觉得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也不外乎如此,恍如昨夜睡前母亲在耳边的哼唱,感心悦耳,其韵如诗,令他陶醉不已。

柳默来到玉清真人身前,轻轻道了声:“师父。”

“拿去。”老道士歇住嗓门,一边朝弟子甩出一物,一边灌酒润喉,

“哎……真是好东西啊。”他咂了咂嘴唇,回味着烈酒的醇香。柳默接过那事物一看,原来是一本玉册,外表绿莹莹,内里紫茵茵,共有九页,上面载满荧光小字,庞大的信息埋藏在行间之中,仅从文字表面展露出来的意思,就能断出是各种道术神通的修习方法。

他一页页翻看下去,一个个词语在眼前闪过,印入了脑海深处。太极无俦、阴阳两仪、三才化生、四象轮回、五行归元、**分神、七星拱瑞、八卦洞玄、九转归一、韬光养晦……孤剑破日式、雷剑镇魂式、冰剑囚龙式、炎剑绝阴式、飞剑满天式……(注)每一个词条下都包含着天道玄理,阐述注解,同时,每一个词条还是一项可以具体施展出来的法术,最重要的是——这些道术完全瞬发,无需念咒施法!

柳默瞧得怦然心动,他终于明白当初老道士为何会说

“五行剑谱”和决文没用了,眼下这本玉册所载法术根本不需要手诀罡步辅助,其中神通比起

“五行剑谱”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柳默压下内心的悸动,出言问道:“这是什么,师父?”玉清真人淡淡道:“你此行定是大有收获,但那些新得到的能力却不太容易驾驭,此物能助你掌握它们。”柳默心念一动,他很清楚师父指的是什么,忙道:“师父,弟子对这‘能力’不太明白。”老道士胸中实是大有丘壑,却格外珍惜那些个玉字良言,很少为弟子解惑,既然他提中自己痒处,不抓紧机会追问个清晰明了更待何时?

“那我问你。”玉清一双醉眼瞄了过来,

“你进太虚幻境,可见到三才果树了?”

“见到了。”柳默点头应道。玉清突然来了精神,浑浊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精芒,起身问道:“天、地、人三树齐全?”

“全了。”

“几枚果子?”

“九枚。”老道士喉头动了动,没再接着询问,他脸上刹那诞生的表情十分丰富,欣慰、悲伤、释然等等情绪一闪而过,接着,他靠向长椅,神色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柳默有些迷惘,这种复杂的表情在顾枫看自己时也出现过,而且,直觉敏锐的他总觉得师父是借着后仰的动作,去掩饰些无法抑制的情感,老道士抛给自己玉册时应该就猜到了结果,可还是确认似的问了个明明白白。

背后隐藏着什么?师父和顾枫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

“太虚幻境是九宫界的本源核心,你在里面服下的那九枚果子是万物造化之灵,也就是‘太虚九剑’了。”玉清真人拿起葫芦,仰脖开怀痛饮。

柳默闻言心中再次卷起惊涛骇浪,他没有着急说出疑惑,而是静静地候在一旁,以他对师父的了解,知道老道士今日话题定是少不了的。

“名为

“九剑”,实则变化万千,每一剑中都囊括了一个领域,‘太虚九剑’是六界的根本,是这世间‘法’的‘源’。”玉清没有让弟子久等,他今天似乎特别健谈:“集成九剑,便等同于掌控了万法的根源,拥有它的人,可调运一切世界源力,因此星渊才会留下‘九剑齐聚,股掌乾坤’一说。通过将来的修炼,你会慢慢体会到其中的不凡之处……”听到这儿,柳默心下已是豁然开朗,他发现这

“太虚九剑”与自己过往的认知大不相同,便是说成

“颠覆”也不为过,或许是星源祖师独爱

“剑”,这能力才会有了

“九剑”之名吧。

“……你得了它,那玉册中的神通道术尽可用得。只是大道无术,万法自然,切记不得过于依赖道术神通,修真修真,修持自身终归重于一切。”玉清真人停了下来,默然饮着酒,不看弟子,也不再说话。

柳默回想当时服用造化果的情形,九道灵气先是贯通四肢百脉,将附带的能力埋入自己体内,最后才汇集到玄珠当中。

玄珠是自己的

“源”,造化灵力是九宫界的

“源”,它进入玄珠并非偶然,而是相当于找到了同类归宿,当然要聚在一起了。

它们合二为一,共同发挥作用,那——玄珠岂不是

“进化”了?对自己而言,玄珠的能力是内在的,

“九剑”的能力是外在的,拥有了它俩,自己等同于真正意义上的

“内外兼修”,对内掌控自我,对外掌控世界!另外,自己生存在九宫界内,潜修对敌都需要借助它的力量,这是因为自己不及它强大,之间完全没有可比性,如果某一天,自己超越了它,它是不是会反过来寻求自己的帮助?

届时的自己,还能拿什么继续

“内外兼修”?如果存在亿万大世界,那养育它们,为它们提供养料,帮助它们发展的又是什么?

遥远的未来中,玄珠会不会也成为某个世界赖以生存的

“源”?它创造了那里,成为了那里的核心,为里面生灵的修炼提供助力,又被他们借用,对抗外敌……柳默越想越远,对外界的宏观认知也是越来越广,他觉得以前的自己就像井底之蛙,没点本事能耐就吵吵着要求真相,要求美满,殊不知天高地厚,海深几尺,简直滑稽之极,可笑之极!

退一万步,就算得到了又怎样?想要的那些,争得来,守得住么?在一切来临之前,最好有足够的能力。

实力,实力……自己不过才刚刚起步罢了!……注:部分招式名称借鉴于《剑网三》。

(未完待续)...

第十二节:指点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师徒两人静默良久。柳默平复思绪,问道:“师父,弟子有一事相询。”

“说吧……”玉清真人正侧躺于竹椅上饮酒,闻声含糊地咕哝了一下。

“不知您是否了解‘九宫步法’?”柳默语声朗朗,静待回音。朝阳初生,天光破云,晨风脉脉微拂,带来绵绵暖意,玉竹林披上了明丽,映出绿油油的光泽,浅浅躁动之声由竹海深处传来,灵兽们结束了夜间静默的修行,开始活跃起来。

“终于舍得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为师了?”老道士转过身来,万道霞光洒在他枯瘦凹陷的面庞上,勾勒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其实弟子先前也是一心练功悟剑,步法的修习早被我丢下了。”柳默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头。

“嗯,现在拾起来也不算晚。”玉清认真地看着弟子,神态间流露出以往从未有过的慈祥。

眼前,那清秀的容颜后面,不正是当年的自己么……顿了顿,他问道:“你可了解时空之道?”

“弟子不知。”对于

“时空”这个新名词,柳默茫然不解。

“就是时间与空间,最不易掌控的两种世界之力,没有具体的方法直接感悟和修炼。”玉清破天荒地丢下了酒葫芦,长身立起,

“只因构成世界的基础元素中,原本是没有时空原力的,它们是世界诞生后衍生出的‘后天产物’,并非本源所含,也是生存于世的智慧生物认识世界的重要依据和凭仗。它们无需刻意修炼,会随着你境界的进阶而慢慢提升深度。既是最难掌控的,亦是最为省心省力的。”他一边说,脚下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走到弟子身前一丈处。

恍然间,柳默察觉不到师父周围时间的流逝。这一丈多的距离在他脚下,竟如同走过了天南地北,五湖四海。

玉清伸出一根手指,磅礴的气势铺陈开来,罩住了脚下方圆丈许之地,淡淡道:“来。你用剑试试。”柳默受信念所诱,恩师威严所引,抽出绝尘急速攻去,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眼前那根枯老的手指总能抢在剑尖递到之前截住他的招式。

隐约中,好像每次都差了那么一点儿。他不甘心,频频提升战意信念,一次又一次做出尝试,可仍旧避免不了接连而至的失败,即便后来用上了玄珠的力量,也无法快过手指慢慢悠悠的轨迹,就像自己方动。

老道士已洞悉了一切。通灵的小珠传来一道信息:无法力敌,放我出去或能一战。

崩天裂地,复立山河?玄珠决战忘忧教主的场面在脑海中闪过。柳默立马否决了这个提议,自己怎会跟师尊以死相拼?

又怎能令玄珠再落入无尽长眠?他摒除杂念,调集毕生功力,将整个身心沉入茫茫剑意,试着做最后的努力。

浓浓白雾四下弥漫,如同一片白色屏障。绝尘荧光爆闪,去势决绝。成败。

就在此一剑!老道士轻轻一笑,仿佛也看出弟子已经无法可施。手指在绝尘前方一点,就朝他戳了过去。

柳默只觉宝贝一顿,好像搅入了无尽的空间当中,一层又一层,如漠如渊,绝尘周围有股不可名状的力量限制了它,表面上没有什么影响,可就是来不及回防挡住那看似缓缓戳来的手指!

枯瘦的手指在柳默胸前停住,玉清面容舒展,淡笑道:“感受到了吗?”柳默收剑而立,点头道:“谢谢师尊,弟子懂了。”他终于意识到,原来时间和空间是可以被掌控的,对于一名修真者来说,修为境界不同,时空的概念也不一样。

“嗯。”老道士颔首,满意地坐回竹椅,慢条斯理地道:“‘九宫步法’可突破时空限制,令习者逍遥于天地之间,战斗时常能逆转局势,妙用无穷。将来你若想跨越数级击败强敌,成就逆天之举,这九宫步乃是必备神通。”柳默低头静思,寻求这半天可能带来的收获。

“九宫步法”虽被他扔了十多年,但年少时印在记忆底层的口诀心法还没有忘,他将其默想了一遍,忽然惊觉那些熟悉的字句中,曾经以为浅显易懂的地方在今日看来竟变得玄奥无比,而当初总也不能深入理解的句段,现在却能体察入微,无数奥理层层叠叠,仿佛永远修不完,学不尽。

这种惊喜,就像他近些年一直苦修的

“天道剑势”带来的感觉一样,父亲所传技艺怎会是无味鸡肋?只是过往的自己,太过肤浅了!

简简单单的一段文字里,意境无限,法无尽头,内行外行新手高手都可从中获益,这,才是真正的

“术”!玉清真人提起葫芦喝了两口,立时威严全无,又成了那副气色不振的邋遢模样,开始不耐烦地撵人:“你想要的都得到了吧?还赖着不走做什么?还想让你那掌门师伯久等么?”柳默觉得老道士才是地地道道的

“不可貌相”,外表不堪,内里深谙天术玄机,洞悉阴阳,通晓乾坤,在他面前,真个没有一点秘密可言。

……通过玉清真人的指点解说,柳默明白那忘忧蛇妖所化

“道尊”为什么明明不通武道也能令自己无可奈何了,不是它深藏不露,更不是谙熟玄理,有时空之力在作怪,就算分神化形没有高卓修为,能将众多凡间修士当成玩物耍弄也实不足为奇。

他不由佩服顾枫的正派坦荡,其实凭此人在剑道上的造诣配合自身境界修为的高度,完全可以令自己一招败北,然而却仍旧坚持以纯粹的剑道论武,不屑于暗动手脚。

想想较艺时遭遇的讥嘲冷落,看看剑刃峰百年中不堪回首的过往,柳默觉得,太虚派新一代的弟子不是傲慢无礼,盛气凌人;就是心藏虚伪,假情假意;或是自私自利,善念有限;动不动便要以武欺人,以势压人,想尽办法分个高低,也不管自己的快乐是否建立在对方的痛苦之上。

当初出手暗算自己和张盛的那四名所谓的怀字辈

“精英”弟子,就是最直接的例子,便如一座高塔,塔尖都歪了,底部还能正到哪儿去?

像杨怀清、怀业、师兄那样能真心待人的主儿委实不多。可无论是顾枫还是掌门玉枢,又或那些个太虚常奉,这些高高在上的太虚强者们反而没有架子,待人和煦真诚,表里如一,其后恐怕就是心境修养的差距了。

他抬眼看向身前的太虚仙尊,道出了来意:“启禀掌门师伯,弟子入幻境历练时遇到了前任七星峰主顾枫师伯。”玉枢听师侄提及

“顾枫”也不惊讶,只是淡淡一笑,问道:“你对他很感兴趣么?”

“弟子仰慕顾师伯已久。”柳默点点头,将心中所想如实回答:“早年听闻他力抗来犯邪魔时陨落,弟子还惋惜不已,这突然遇上,惊讶之余自是极为关心的。况且凭他的身份,能跟弟子说出名讳,又多次出言提点,助弟子突破,这已是莫大的恩情了。”玉枢笑道:“顾师兄识才爱才,想必他见了你欢喜得紧,才会忍不住现身跟你说说话儿吧。”柳默听师伯这般说,又见他那对温润的眼眸射出奕奕神采,便知幻境中见到的就是顾枫本人,并非幻象,忙问:“那大家为何都以为他已不在人世了?师伯他怎么会在幻境里?”

“想不到你和师兄萍水相逢便能相识相惜,或许……这就是缘分。”玉枢收起笑容,脸上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接着说道:“他在待幻境中也是逼不得已。”柳默奇道:“怎会逼不得已?”

“想必你对地仙之道已不陌生了。”玉枢见他点头,遂继续说:“当年妖、魔两界鼎盛,天下邪道猖獗,屡犯我道家福地,正邪之战自古不休,却均不如那时激烈,东华道门多有被侵扰屠戮者,也不止我太虚一家。只是这大好仙境遍地奇宝,自上古时期便名满天下,邪魔多有觊觎,可本门岂是任凭宰割的鱼肉?便是威震六界的天妖魔头也不敢单独前来。因此,他们只能联合众强一起闯进来闹事。”

“那一次,来犯妖魔其多,其强,堪称祖师创派以来所遇之最,门内高人应付不下,被两界巨擘联手破了守山大阵冲进仙山,大半都汇集于坐忘峰。顾师兄赶去支援时,正逢隐居常奉们势弱,其师青诠子师伯重伤不支;他与众邪魔交手,感到对方太过强大,自问没有能力保全师伯和众位常奉,再拖得一时可能连太虚幻境都要受损,无奈下只得兵解退敌,事后元神进入幻境隐修,再也没有出来过了。”玉枢察觉师侄听自己提及

“兵解”一词时面有困惑之色,便解释道:“兵解之道,就是放弃肉身和元婴,以之引爆克敌,继而元神逃遁;又或将肉身和元婴的力量引爆转化,尽数注入元神,使其瞬间变得强大无比,以求达成导致本人施展兵解的目的。”(未完待续)...

第十三节:意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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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您已阅读到此章节,请移步到78小說____网/.78Ⅹ◎m阅读最新章节,也可在百度直接搜索“七8”或者“.0m”,敬请记住我们新的网址7八小說\/8\/X\/0m。 “此术虽然逆天,但却是先伤己后伤人,地仙之道,元神没了载体和能量的源泉会逐渐衰弱,不能独立维持太久,不是被人捉去练功炼器,就是慢慢在世间消亡,因此须得找个容身之处才行。//无弹窗更新快//”

“许多灵宝都能承载元神,可一旦宝物被居心不良的修真者得到,寄居在里面的元神就会很危险,除非双方的实力根本不成正比;再就是一些洞天福地也能容纳元神,可是这种宝地毕竟少见,而且由于地域和条件的限制,元神未必便能安然无恙,或许千万年后,还是会消陨的。”

“纵观天下,唯有那太虚幻境可以护住元神不损,况且依据里面充溢的灵气,独一无二的安逸环境,若干年后重塑肉身也不是全无可能。”

听着师伯的讲述,柳默不由得暗暗感叹。

六界混乱的争斗……

顾枫兵解的无奈……

原来自己见到的只是他无所依靠的元神,难怪会是透明的……

失去肉体元婴以后的他还能有惊天手段,那当年全盛时期……

肉体损毁,元神未消。

现在他仅剩在一缕元神躲在幻境内饱受孤寂落寞,比起百年前纵横修真界的意气风发……

柳默又想到了万古不变的正邪之战,等玉枢说完,便道:“妖魔作乱,正邪鏖战不休,人间岂不陷于水深火热,凡人和那些弱小生灵怎有立足之地?”他不免为湘国的慕容沁担心,克制多年的情念再次变得动荡不安。

柳默深知。身处乱世,一切都不好说的。

“这孩子倒是生着一颗众生之心……”玉枢真人念头动了动,笑道:“那倒不至于,各界有各界的秩序。六界之间还有约定,不准任何修真势力祸乱人间,若有谁敢冒大不韪,必会引起各界修士的不满,群起而攻之。”

但是为了能令师侄安心修炼,有一点他却没有指出——如今仙界封闭,妖、魔两界群龙无首,九宫界仅剩佛、鬼两道圣主主持大局。人间正值多事之秋,潜藏着自六界形成以来从未有过的巨大隐患,形势异常复杂。做为修真界首屈一指的大派掌门,他不可能漠然置之。

正所谓关心则乱。柳默暗骂自己糊涂,稍作安慰:仙、妖、魔、佛、鬼五界虽然凌驾于人间界之上,但却都是以其为本。人间界生灵无数,五界都有道统信仰在这里,各界领袖又不傻。一旦为了争夺资源信仰将其毁了,那不是因小失大之举么?想必五界战事应该都是在暗处进行的,最起码也要避开凡人眼线,否则以人类的智慧和欲念。凡间界还不彻底大乱?

柳默放下心事,问道:“难道肉身毁去之后便没办法再恢复了么?”

“可以。有两种方法能够重新拥有肉身。”玉枢真人继续为师侄解惑,不厌其烦。

“一是夺舍。即强行侵占他人身躯。若是侵占活人之躯,夺舍后本体自然就死了,由于是被外力强行替换生命烙印,所以被夺舍之人可能还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若是侵占死人之躯,不但效果不佳,还会有损元神,实乃逼不得已而为的下下之策。”

“二是夺天地造化灵力重塑真身。此间方法甚多,不能一一详列,但无论哪种术法,想要成功机会福缘缺一不可,其中最难做到的便是以元神修炼,寻求重生之机。”

“只是元神越强大,对肉身的要求就越高,以顾师兄即将入圣的修为,想要重塑肉身可谓困难重重,如果侵占他人躯体,又势必修为大损。凭他一身傲骨,夺舍之事是绝对不屑做的,他想依靠自己的能力在太虚幻境中悟成九剑,进而做出突破,届时天地灵力尽可为他所用,元神功体更进一层,这是最理想的结局。”

柳默默然点头,心想原来顾枫是做的这个打算,怪不得会有那句“这太虚幻境果然不会给人第二次机会”的感慨。他问玉枢真人:“师伯,再无其他办法了吗?”

“也不是全无他法。”玉枢朝殿门处扫了一眼,明朗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希望,“祖师曾传下一种奇药,只要元神完好,便是后天圣体也救得,名为‘九转归元丹’。此丹炼制不易,上古遗存早被历代弟子用光了,今时虽存炼制方法,却差了一味关键药引……”

这时一名五行弟子匆匆进入大殿,快步走到玉枢身前,单膝跪倒,道:“启禀掌门师祖,守山弟子传讯说外面来了一人一虎,指名要见剑刃峰柳师叔。”

……

话说白蓉蓉化人后人性逐渐显现,灵识也慢慢脱离妖道,那太玄山眼看是呆不下去了。

董宏越当年出山,中途曾经回去过一趟,交代了与柳默相遇的情形,兼之一张大嘴口无遮拦,把所遇世事说了个天花乱坠,给白蓉蓉勾得心痒难耐。

超人先生性子好动,自是受不了山中寂寞,没多久又再度入世。他这次走后没几年,白蓉蓉终于按捺不住,整日缠着白虎求它应允自己外出游玩,真是一刻也不消停,连修炼的功课都撂下了。白虎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只好履行承诺,在她筑基大成时陪她一起出了太玄山。

而圣林自打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现过身过。

靠着白虎与生俱来的灵觉,加上董宏越提供的信息,一人一虎一路往湘国寻来。白蓉蓉首次接触外界,新鲜奇妙的事物对她来说真个数不胜数,时常要在美好处徘徊逗留些时日,便像遍及东华的城镇村庄,各种风俗人情,文化建筑,更是对她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为了保护她的安全,白虎也只能“屈尊降贵”幻化人形,陪着白蓉蓉周转于一个又一个国家之间。她俩都没有容身人类社会的经验,对修真界的认知也是少之又少,期间难免会发生些意想不到的乱子,柳默以炼气期修为赶了不到一年的路程,她们俩足足用了五、六年才走完。(未完待续。。)

第十四节:青年剑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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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修士好可恶,只言片语间竟要出手捉我,当时他们人多势众,小虎化形后修为有限,又不能随意暴露身份,最后还是云大哥帮我们解了围,他狠狠教训了那些个恶棍。哥哥当时要在场就好了,真的很是大快人心呢!”剑刃峰顶,星幕垂帘,云雾飘渺处,两人一虎惬意地享受着山巅清风,在苍穹碧落下把话长谈。

白蓉蓉指手画脚,为柳默描述着入世行走的经历,越说越兴奋:“哥哥你说,他是怎么知道我和小虎有难,又是怎么及时赶到的呢?”柳默有心顺她的意,笑着答道:“你这般清纯可爱,自是任谁见了都喜欢的,他与你们一路同行,即便暂时分开,可他心中念着你们安危,有难时当然会第一时间察觉并尽力相助了。况且你又说他道行高深,纵然相隔千里,对他来说也不过眨眼的事罢。”数日前,白虎和白蓉蓉突然抵达仙山,着实让柳默大大的意外惊讶了一把。

起初他还担心这世外清修之地不容外人,谁知玉枢真人却说

“只要不是奸邪之辈,来者即是客”,竟让自己迎她们回了剑刃峰。柳默感激之余又是喜悦无限。

白虎虽然身为有道神兽,但终究还是属于

“兽”的范畴,

“美女与野兽寻亲探故人”这传奇般的一幕上演,给常年避世不出的太虚门徒带来了很大冲击,当柳默从五行大殿出来时,那消息已经被守山弟子的讯符传遍了小半座仙山。



“九霄迎客路”到剑刃峰这遥远的一段路上,柳默一行不知被

“围观”了多少次。基本上都是怀字辈挑头化字辈跟风,他们大多是来见识白虎的。

尽管东华大陆神兽种类繁多,可仙山内毕竟少见,更何况还是掌控世间源力的九宫界四大守护神兽的后代。

找到仙境时,白虎就除去了化形术。进来后面对各种惊叹尖声又或试探性的问候,它还是那副高傲姿态:任异类再多,只要不是在世间行走保护白蓉蓉,本大王才懒得幻化人形与你们为伍,便是仙人也免谈。

白蓉蓉打从进入仙境,就迷上了这里如梦幻一样的景象。每天不是四处游玩,就是跟哥哥话谈往昔,短短几天内,柳默已经不知第几次听她说起那

“云大哥”了,似乎这

“青年剑侠”跟她们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不少

“趣事”中都有他的身影。

“啊,对了,忘记告诉你。”白蓉蓉蹦跳着转过身,喜滋滋道:“他叫‘云放’,听他说,他师父‘云傲’也是太虚派的弟子呢,只不过是外系的。”柳默想起同属外门的苏真,不由对那个素未谋面

“云放”产生了几分好感。问道:“他们隶属哪一脉?或者你说说,他最擅长的道法是什么?”十多年来他修为大涨,再见白虎仍旧觉得看不透它。

不知其道行到了哪般,只是隐约觉得高出自己许多。这一来他心下未免有些后怕,明白当初太玄龙湫密林内,它无意伤害自己,只是想给自己点苦头吃吃,否则那时的自己尚无宝镜护身。

它随便一巴掌就能给自己拍扁了。

“云放”既然能多次帮它俩化解麻烦,其道行修为岂是泛泛?其师

“云傲”就更加的深不可测了。身负这等实力,为何还要在外界游荡不认祖归宗呢?

而且太虚派的辈分

“云”之下应当是

“怀”才对。为何师父徒弟的称谓都以

“云”打头?难不成

“云”是姓氏,他们隐去了辈分么?柳默拍拍脑门,他发现自己的思维又纠结上了,或许是求知欲加上悟道极思产生的弊端,一旦碰上感兴趣的事,他就总想弄个通透明白。

白蓉蓉俏脸微抬,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灵动的双眸,好像柳默的问题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仔细想了想,她道:“云大哥很少提起师门,也从来都没说过自己最擅长什么,而且他会的法术多不胜数,每次碰上麻烦都会施展一些新花样,我只知道他的剑术很厉害,跟哥哥你一样。”柳默猜着这对师徒有很大可能是出自

“五行”和

“七星”,白蓉蓉学了天道剑势,能被她称作厉害的剑术绝非等闲,而太虚派中能以剑道称雄的也只有这两脉了。

他这边正想,白蓉蓉那边又说:“云大哥如今正随师父修行,他说等自己通过了师父的考验,就能像他师兄那样云游四海,仗剑修真,届时还会来太虚派看我呢!”柳默见她欢愉雀跃,开心得不成样子,遂打趣道:“你将他说得那么好,连我都巴不得想要见见他一观风采了。”白蓉蓉还没接过话儿,伏在不远处闭目养神的白虎突然插口道:“虚情假意,用心不轨,也就能骗骗单纯的小女孩儿。”它没有睁眼,也未起身,只是将大头别到了另一边,以后脑对着白柳两人,竟是对那云放嗤之以鼻。

柳默会心一笑,并不在意,他对白虎所知甚深,知道它很难放下对人修的芥蒂,倒是这么万里迢迢陪着白蓉蓉

“水里来火里去”的各种折腾,它定是苦不堪言,一路上种种事端,数年来的提心吊胆仍是无怨无悔,这一人一兽间的关系可真是越发纠缠不清了。

柳默有些同情,还有些

“向往”,他不禁异想天开:若是自己哪天陪着一只妖精行走妖界,那情形会是什么样的?

……次日,柳默带着白蓉蓉和白虎来到玉竹林。她俩进山当日张盛就窜到师父身边

“避难”,撵也不走,赶也不动。老道士烦不胜烦,干脆出山逍遥去了,将竹林留给弟子打理,他临走前专门交代——取出酒缸内的造化果拿给新来的客人服用。

柳默见小屋房门紧闭,门庭四周空无一人,知道张盛发现他们来了,这会儿定是缩在屋内,不会贸然现身相见的。

白蓉蓉几日里玩在太虚浮游山,睡在剑刃宫殿群,玉竹林还是首次来,她已知哥哥有个

“师兄”,很想见见其人,可这俩一个躲着,一个推辞,她一直未能如愿。

(未完待续)...

第十五节: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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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了,师兄。”柳默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试着让他们双方认识认识为好。

“嗯。”张盛隔门作答,一点出来的意思都没有。柳默也明白与人交往这种事强迫不来,师兄既然摆明了态度,自己也不好再劝说什么,只是这一唤一应,对于张盛而言足成祸端。

“喂,哥哥的师兄,你出屋咱们见见好不好?”白蓉蓉蹦到房前,一只芊芊玉手扣上了门板。

“不,还是不要见了罢。”张盛的声音明显在打颤,其实他一直沉默装死也就算了,以他的道行白蓉蓉根本察觉不到有人在屋里,柳默和白虎也不会多事到将他揪出来卖相。

可如此一来……

“你在房里做什么呢?快开门让我看看!”白蓉蓉等了数息都不见有人开门,猎奇心更胜,大声嚷嚷着,双手其上,用力去推。

她现在即将进入

“化神期”,别说区区一层薄木板,就是铁水浇铸的城墙也阻不住她去路。

然而事实却是——那不起眼的木门真就给她关外面了,任其折腾半天,小门依旧纹丝不动。

白蓉蓉毕竟有着千年修行的经验,知道这茅庐必是受过**力加持,施术之人修为高卓,自己应付不了,她停下略一思索,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喂,里面那人,你再不出来我就放火烧房子了!”白蓉蓉危言恐吓,亮晶晶的大眼睛里斟满了狡黠。

“啊!你若那么做,师父他老人家回来后定会罚你的。”张盛试图劝那缠人的小姑娘赶紧罢手。

“好啊。”白蓉蓉捂住小嘴,竭力掩饰笑声。辛苦地道:“等他回来房子没了,看他罚你还是罚我。”

“师兄碰上蓉蓉这么个主儿,怕是要有苦头吃了……”看着眼前正在进行的一切,柳默心有缅怀,又不禁摇头苦笑。

当年太玄龙湫自己每日饱受白蓉蓉折腾的情形,忽忽然历历在目。白虎索性伏下身子,静待闹剧。

屋内,张盛贴着门板,内心忐忑之极。他明知师父的居所不惧风雨水火,可还是担心对方的

“火”中会有什么名堂。一旦房子真被烧掉了,那可如何是好?

“别点火……”他拉开门,倏地一下闪至师弟身旁,又刻意与那只不知是睡是醒的大老虎保持了足够的距离,支吾道:“我出来了。你自己、自己进去看好了。”白蓉蓉一见长相憨厚的张盛顿感亲切,以她对谁都不设防的心态,见了柳默的师兄就跟见着了异地重逢的好友一样,连忙跳过去跟他打招呼:“看屋子干嘛,我想见的是你啊。”张盛发现白蓉蓉过来,就赶紧躲到了另一边去,嘴唇紧闭,目不斜视。

俨然一副

“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的派头。

“就你神气,真是傲慢得紧。”白蓉蓉不满地嘟起小嘴。出山以来。谁见了她不是亲切有加?

莫说是她主动与人搭讪,就是那些无缘无故追在后面,死皮赖脸不弃不舍的修士凡人都多如牛毛,可这

“张盛师兄”看到自己怎么跟遇上怪物似的,唯恐避之不及?这般的

“不近人情”,白蓉蓉性子执拗。定是饶他不得了。

“不睬我吗?”她一步步逼近那道瘦小的身影,如花似玉的脸蛋儿上。挑衅的神情越来越浓。

大难临头,张盛紧紧地抓住了柳默手臂。试图后退,又盯着对面的女子惶然叫道:“别过来……”但是连他自己也觉得,这脱口而出的

“颤音”毫无威慑力。他求助似的看向师弟,却见其神色静定,根本无动于衷。

他猛然意识到在那顽皮美女面前,师弟怎也不会成为自己的救命草,而一旦落到

“不怀好意”的她手中,尴尬羞赧那都是小事了,指不定还有什么更要命的。

白蓉蓉在两人间的距离还有三步之遥时霍然冲近,双臂前探,犹若厉鬼索命,恶狠狠地扑了上去。

她这番动作柳默当年在太玄龙湫可是见惯了的,并且

“深有体会”,知道师兄若再不动,等下怕要被她骑到脖子上了,多年后再见,不想白蓉蓉还跟个没长大的邻家小妹似的,仍旧这么喜爱胡闹。

张盛神通在身,他既不愿,白蓉蓉万万无法得逞,当下抱头一缩,已退到了竹林边。

他受命看管玉竹林,对于师父的话向来不敢有半点违背忤逆,可这林边空地就那么大点儿,能躲哪去?

眼见那女煞星步步紧逼,惊惧之余,不一会儿就钻到林中避难去了,白蓉蓉玩性大发,跟在后面穷追不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竹林内,一时鸡飞狗跳,群兽齐鸣。

“看来以后还是尽量避免他们俩见面为妙,这样也太难为师兄了……”柳默想着,拍了拍身旁的白虎,随后迈开步子走向屋后,边行边说:“师兄心性纯善,不会伤害蓉蓉的,虎兄,你跟我来。”一人一虎来到盛满烈酒的大缸前,柳默对着行首的酒缸施了个法儿,两枚鸡蛋大小、晶莹如宝石的果子就从底部浮了上来。

他将果子捏起,正欲说辞,忽然,身旁的白虎耳朵动了动,目光中掠过一丝警惕之色。

这细节被柳默纳入眼内,心念一动,已知原委,旋即朗声道:“诸位可是来拜访家师的么?”他话音刚落,便有几道流光从竹海内腾起,相继穿过林间,倏然破空远去。

柳默笑笑没有搭理。玉清真人方才离山不久,就有人胆敢冒险私入玉竹林,目的不用说,肯定是为了偷窥神兽美女,从清晨到现在,这也不知是第几波了。

剑刃峰再没什么规矩限制,别处平添些不速之客就算了,玉竹林可是峰主清修之地,哪能随便由人出出进进?

“真不知他们从哪得来的消息,凭师父的神出鬼没,他悄然离开竟也能被人察觉?”柳默纳闷不解,心下盘算着是否该找个机会恢复剑刃在八脉中的地位,再不能让人这般肆无忌惮的闹腾了。

他却不明白这等

“新鲜事”在生活枯燥、道心不稳的后辈弟子中间,所造成的轰动效应有多深,那些人一早就在剑刃地界徘徊,张盛和白蓉蓉在竹林内闹出的动静如此之大,自然瞒不过他们。

(未完待续)...

第十六节:生疑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柳默将注意力收回,目光落在手中那两枚因沾染殷红酒气,而更显奇幻色彩的造化果上,道:“师父早先命我将果子存在酒中,说将来自有用处,谁想竟是为你和蓉蓉准备的。不过说来也怪……”他看向正在仔细打量酒缸的白虎,

“这造化果据说不易保存,可在酒中浸泡了十多日,却比初摘时还鲜亮得多。”白虎好像有些疑惑,将鼻子凑到酒面上嗅了嗅,浓烈的酒气被它粗重的鼻息撩起,围着鼻尖幽幽萦绕,仿若实质烟霞。

“怎么了,虎兄?”柳默莫名其妙。白虎不答,眼中疑色更甚,接着张嘴一吸,一缕酒线被殷红酒气卷着缓缓过喉入腹,大约饮下一碗的量,它停了下来,道:“不错,都是上古奇珍。”柳默想起当年离山在即,与白虎一起在石山彻夜话谈吃果酒,数千猕猴作陪的盛况,心下温情暖暖,不由笑道:“这酒太烈,非普通酒精能比,我可应付不来的,你若喜欢就自个儿享用吧。”在他印象中,玉清真人从不酿酒,他喝了那么多年这几口缸还是满的,白虎酒量再大也不可能给他喝光了,偷尝一些也无所谓。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好像是要驱赶酒意恢复神智,白虎闭目使劲摇了摇它的大脑袋,续道:“此酒名为

“解忧”,乃天地灵力之所聚,万物造化之所凝,与仙界第一奇酿‘忘情’齐名,凡人若饮得一点,不日即能脱胎换骨,长寿成仙。”柳默一怔。

入门十多年了,却不知师父竟然藏着这等好东西,他首先想到了化人后的雪貂,忙道:“那快叫蓉蓉来喝。”白虎犹豫了一下,否决道:“对小白来说。一跃而就未必是好事,但凡人类修士,除非决心成就真仙灭欲之道,否则功力还是循序渐进,与修为境界同步提升的好。但是此酒却对妖修有莫大的好处,刚刚这一口我至少涨了百年功力。”柳默闻之咋舌。

心想这么逆天的东西老道士是怎么弄出来的?又兼无穷无尽,源源不绝之势。

顿了顿,他骇然道:“如果我们聚集一批妖修,以此酒相奉,那在修真界中岂不是能横着走?”

“你也别想的太天真了!”白虎高声斥道:“妖修天劫多多。每次进阶都会经历一次大劫,此外还有数不清的种种小劫,如果没有千万年的自然感悟,很难应付变化莫测的各类劫数,道行越高,所要面对的天劫越厉害。而且随着阶层的提升,‘解忧’也就没那么明显的效果了,就像达到十二阶的妖修。痛饮一天也未必能涨一年功力。你以‘解忧’相诱,无疑是害了那些灵根不深的小妖!”柳默笑道:“受教了,虎兄莫急。我只是觉得此酒若不加以利用实在太过可惜。并没想过真要拿它去做什么荒唐谬事。”白虎与他清澈的目光相接,内里顿感安详宁谧,只觉此人真是一个奇怪的存在。

打从第一眼见柳默起,它就莫名其妙的有些畏惧,所以最初才会坚决阻挠白蓉蓉跟他交往;可自从心中接纳了他,又觉得这人类真诚有加。

友善亲和,无论怎样都难从他身上发起火来。就像现在,这人随随便便的一句话。

立马就使自己躁动的情绪变得平静舒坦无漪不波。

“再说这酒缸吧。”白虎换了个话题,一只爪子轻轻摩挲着缸壁,道:“此物乃是太古秘术配合苍穹碧琭、九幽奇玞炼造而成,放在灵气充裕之地便能产出

“解忧”,它们已经绝迹数万载了,想不到竟然会出现在这儿,我猜,你那位师父多半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至强存在。”柳默点头道:“我也多次有过这种感觉,他老人家的学识见解远非一般有道仙师所能比拟,在整个世间应该都是能排得上号的。但他修炼一项确实出了问题,千年间修为进阶缓慢,至今还没突破上清境。”

“可能是有其他原因,还有……”白虎望向了竹林深处,一对虎目露出深深敬畏,

“……这里的灵兽表面看去一切如常,可实际上却一直被人偷偷照料着,有股很强大的外力在助其修炼!若非如此……”

“它们早该灭绝了吧。”柳默接住话,至此,玉清真人惯常的邋遢形象在他心目中彻底化成灰烬,一个崭新的印象正在悄然生成,不知名的情愫亦开始默默为其点缀铺彩……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着,不知不觉中,白蓉蓉和白虎来到仙山已有半月。

这天,柳默独自来到水潭练剑。白虎对此处深有避讳,深谷之外就驻足不前;白蓉蓉一想陪着它,二来不愿打扰柳默进修,也没有跟着,她天生喜动,早年练功悟剑的新鲜劲儿一过,继续强迫自己修炼只是为了出山而已,入世后游山玩水,深入人类社会,修炼的功夫越来越少,如今目的达成,便更加懈怠了。

明媚的日光照射下,碧绿的潭水映射中,无数水珠与漫天气剑齐飞,如同一幅出尘画卷,明丽无端,气韵夺人。

柳默纵情挥洒剑意,自如施展道术,便是九转聚灵大阵也无法阻止他无穷无尽的奇招妙术了。

经过幻境事件,他发现自己身上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玄珠的觉醒进化,剑境的提升这些移去不说,练了老道士所赐玉册,他在术之一道上的造诣也非当初那般浅薄。

随着控力运力的本事不断提高,柳默仗着筑基大成的优势同级之中已是无人能及,但是他修为磨练毕竟有限,所能调运的世界之力不多,这时一得到太虚九剑,整体实力等于霍然提高了数个层次,离高手领域也不远了。

按照玉册所载功法一路研习下来,他对于外界灵力无不调运如意,拈之即来,挥之即去,一切全凭心意,欲发便发,欲收便收,只是受到功力所限,无法再调运更多的世界之力了。

“九剑齐聚,股掌乾坤……祖师此言果真贴切,从此我内修控力之道,外修太虚九剑,对敌时内外相辅相成,待将来功力大成之日,天下虽大,谁与抗衡!”柳默豪气万千,施展**分神术凝出四道分身,操控无数气剑卷着一道水柱冲天而起。

十五丈!托起这么多潭水已是他如今所能承受的极限!分身隐去,万千气剑归一,水柱在空中绽成数不清的水珠,闪耀着洒落碧潭,顿时,潭面上激起一层细密涟漪,淅沥之声绵绵不绝。

“宋氏一脉……韩亮……火冠老儿……当初你们欺我害我,不知将来可还有机会?”柳默取下慕容沁为绝尘缝制的剑套,珍重收起,十四年来第一次攥住了那纯白色的剑身。

……剑刃峰被破格准许收留外人一事很快传遍了整座仙山,连续几日,跑来围观的七脉弟子越来越多,大有成倍增长的趋势,不少弟子自己见识了还不算,又携知交好友一同再临,可怜剑刃一脉无人主持大局,好好的清修之地被人当成了闹市,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情况也从开始的偷偷摸摸,演变成乱乱哄哄。

白虎最初对此不理不睬,可随着参与的弟子越来越多,它越发烦躁,多次险些动怒伤人,于是便有了掌门颁发严令,禁止七脉弟子无事骚扰剑刃,三人一虎的生活总算恢复了平静。

不日,杨怀清传讯柳默说想过来拜访一下。柳默当然不会反对,造化果一事,他一直心有愧疚,虽说玉枢掌门免去了杨怀清的过则,可他还是觉得不自在。

“掌门师祖对剑刃一脉真够宽容,也不怪其他弟子说他老人家偏心,就算云字辈的师父们也不能随意带灵修回山的,何况还是长居宗门内。”杨怀清谈笑轻松,对之前被罚面壁一事只字不提,随她一起来的居然还有两仪、三才、七星的几名弟子,韩亮、庞笙、顾妍以及那备受柳默关注的旭尧赫然便在其中。

对于他们,柳默客套过后就不再搭理,他有种感觉:这么多弟子成帮结伙的过来,绝非只是

“好奇”那么简单。

“杨大姐说笑了,蓉蓉和虎兄未必会常住下去,倒是我们剑刃一脉以往冷清得紧,一时接受不了那么些不相干的人。”柳默心中不爽,还有点淡淡的火气。

这些人借着

“拜访”的幌子混进剑刃地界,入峰半天了,几乎个个没有只言片语,暗地里也不知作的什么打算,如此行径,却是无异于大大的利用了杨怀清一把……他抑住胸中烦厌,回过头冲韩亮等人冷冷一笑,接着又对杨怀清说:“姐姐突然带这么多朋友过来,为何也不提前交代一声?小弟连待客之物都没来得及准备呢。”

“大家就是觉得与剑刃一脉生疏太久了,想藉此联络下感情,顺便四处转转,观赏剑刃景致,不必那么麻烦的。”杨怀清笑着拍了柳默一下。

“无论你有什么气都放在心里,不要开罪了大家,他们只是来查明灵异,并无别的企图。”她传音说。

(未完待续)...

第十七节:剑刃有鬼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柳默一愣,杨怀清此举摆明了是跟自己站在一边的,心中的气恼顿时消了大半,可

“查明灵异”算怎么回事?还这么

“兴师动众”的,连顾妍和旭尧都来了。

“这样啊,那等各位见过师兄就请自便吧,如不嫌弃,在下定当相陪。”他回身补了一句,又做出个

“请”的手势,以为遮掩。

“听说师叔祖不在,张师叔既然坐镇玉竹林,我们就别去打扰他了,不如直接去见你那一人一虎两位朋友如何?”说话之人字正腔圆,嗓音低沉厚重极具磁性,正是那怀字辈第一人

“旭尧”。柳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迎来一抹温和的微笑。深邃如渊,依旧是看不透……柳默暗里轻轻一叹,自己与这人距上次相见已近十年,期间自己刻苦发奋又有奇遇,可比较起来,还是差了许多!

他也不知道为何暗中总跟这人较劲,将其当做假想敌的次数竟是比找过自己麻烦的韩亮等人还多……玄珠的气息传来:不比便罢,要比就比最好的。

“各位这边请。”柳默释怀一笑,领头改道剑刃宫殿群。众人一路无话,杨怀清则是继续同柳默传音交流。

“前不久,‘剑刃后山深谷有鬼’一说从两仪峰的师兄口中流出,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两仪一脉功法特殊,深通阴阳之道,对鬼灵异物都有直观感应,他们既敢断言,想必不能是空穴来风。此事已在怀、化两辈弟子间传的沸沸扬扬,迟早会被师长们察觉……”柳默微微皱眉——剑刃峰闹鬼?

曾经张盛就是反复强调这点。自己不信之下还被他打断了修炼。莫名其妙的风雪……如泣如诉的呜咽……若有若无的黑气……那一幕幕追忆起来,丝丝阴冷侵入柳默心中,牵得他打了个寒颤,一对剑眉锁得更深了。

那会儿的他道行尚浅,根本感觉不到什么异样。如今一经回想,明察个中诡异氛围后才知当时境况有多危险!

一旦激怒了它,自己有宝镜护体倒还罢了。可师兄呢?一个不小心,他或许就是万劫不复之局!

柳默暗暗告诫自己:今后双方实力未明前说啥也不能再贸然出手!可是这

“鬼”已经十多年没有露面,如不是杨怀清提起,自己都快将它给忘记了……

“莫非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欺我一脉人气零落藏在剑刃地界?”他认为,无论那家伙是什么,应该都不属邪物才对,否则自己和师兄焉会平安无事,师父与天极又怎能饶了它?

想到这。柳默心念稍安。

“据我分析,起初众太虚弟子来剑刃峰行偷窥之举,都是极尽躲藏之能,正巧两仪师兄跟隐匿在幽谷后山的鬼怪撞了个正着,但是双方同时受到惊吓,立马就分开了,所以后面再来剑刃的七脉弟子,多数应该报着一探究竟的念头。并非有意藐视剑刃威严。”杨怀清一边传念,一边观察柳默的表情。

“剑刃各处道场荒废已久,没准真有什么吧。”柳默望向远处空落的剑刃宫殿群。

勉强一笑。威严?剑刃一脉还有威严么?表面恭谨还不是怕了掌门仙尊?

至于剑刃一脉的脸面,还不是想踩就踩,以各种方式践踏!

“你实话跟我讲,那鬼物是不是你养的?或者是你朋友?如果是,姐姐想法子帮你。”杨怀清见柳默神态有异,禁不住为他担心。

“不是。”柳默当即否认。

“我也没见过它的真实面目,曾经它在我身边出现过一次。但很快就离开了。”

“真的?”杨怀清依旧放心不下。

“那你觉得我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柳默反问。这一念传来,反轮到杨怀清神情古怪了。

她稍稍垂了下眼帘,目光流转不定,然而只是片刻的功夫,她再抬起头时,纯美的笑容已占据了整个面庞,双手拖住柳默加速前行,嘴里嚷嚷着:“快点飞,大家都很想见见神兽白虎呢!”见状,夹在人群中间的韩亮脸色登如乌云罩顶般阴沉了下来,真是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

……

“蓉蓉、虎兄,我带朋友来了。”柳默和杨怀清落在起居的院落中,其余人众紧随其后。

白蓉蓉近日里收敛了很多,按照柳默的要求,她和白虎每天都要修炼数个时辰,用来巩固和吸收造化果灵力带来的好处,夜晚的时间基本都在静坐中度过了。

这会儿天方大亮,白蓉蓉从入静中醒来寻柳默不着,回房坐立不住正闷得慌,就听到他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你出去会朋友为什么不叫上我?”白蓉蓉出得房门,一眼就瞧见了柳默身后的几名太虚弟子,便又问:“他们是谁啊?”然而不等柳默回答,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忽的一亮,跟见了宝贝似的,霍然扑到顾妍身前,叫道:“哇,好漂亮的姐姐!”顾妍似乎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毫无修饰的称赞过,面对白蓉蓉的热情也不太适应,俏脸褪去冰霜,添上一抹淡淡红霞,握住陌生少女探过来的小手,轻笑道:“你也很漂亮。”杨怀清对美女的免疫力尚不及白蓉蓉,又见她性格天真活泼,更加喜欢,当即凑了上去,叽叽喳喳打开了话匣。

三位长相气质性格迥异的女子手掌相牵,莺声雀语,立时为这不起眼的小院涂上了一笔重重的焕彩。

柳默犹记当年台城河谷城去谷空,自己向白蓉蓉展示

“太玄璧”的情形,那时的她被玉璧的无端明丽所吸引,也是这般大惊小怪。

不觉中,一晃,十五年过去了……他心中感慨,陪着一帮男弟子站在一旁,无声微笑。

“带蓉蓉结识些太虚弟子也无妨,有人陪着聊天陪着玩是好事,但虎兄那臭脾气……”柳默念头到这儿,心下又有些犯难,考虑着该以怎样的开场介绍白虎给大家认识。

“怎么只有个小姑娘,那白虎呢?”庞笙性子最直,问出了此行目的,他用意念将整个院子扫了一圈,不见任何风吹草动。

(未完待续)...

第十八节:对峙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忽然间,澎湃的妖气伴随着一股庞大威压从白蓉蓉所住的小屋内升起,除了她和柳默外,包括旭尧在内,院中所有太虚弟子都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说话的庞笙甚至连退不止!

这种趋势,一直持续到柳默挡在他身前才算止住。

“虎兄,别这样。”柳默语出急切。白虎的身影从屋内阴暗处显现,虎目中凶光闪烁,一步一步来到院中。

服下造化果后,它身上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柳默能感觉到,每天的白虎都是不一样的,它的进步实在太快了,更有一股强大的潜力蕴藏在体内!

无怪玉清真人会说妖兽更需要此果,对于它们而言,那东西简直就是仙境为其量身打造的不世奇珍。

亲身体验了白虎的威势,太虚众尽皆倒吸一口冷气,心下骇然!不露声色,仅凭气息,同时迫退这么多怀字辈翘楚,得是何等的道行?

即使是修炼千年以上的云字辈师长们,多半也做不到的吧!院落内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盯住了那渐渐迈近的雄壮身躯。

“柳默,你太过分了!”白虎怒气冲冲,面色不善地扫了众人一眼,

“为何领他们来?我可不是供人观赏的宠物!”

“虎兄勿恼,这些都是我的同门与好友,正想引荐给你认识。”柳默笑语圆场。

白虎又一次扫视在场众人,虎目中露出浓浓的鄙夷之色,冷哼道:“肉眼凡胎,就凭他们?”同杨怀清一起拜访剑刃的太虚门徒都是新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有了柳默的缓冲。

他们大都已从方才的震惊中恢复灵台清明。但见两仪峰弟子怀明拱手笑道:“我等是凡人出身不假,但如今已是得道正仙,白虎老兄,你虽贵为神兽,可咱们也算是平起平坐吧。”

“呸!”面对太虚弟子的示好。白虎压根就不买账,反而变本加厉咆哮出声:“一群糟粕之躯的末流修士,也配与我相提并论?”庞笙正憋着一肚子火气,闻言勃然大怒:“你!好个……”

“庞师弟。”顾妍身旁的旭尧踏出一步,扯住了就要发作的庞笙,笑道:“既然主家不喜。我们又何苦留下碍眼?咱们还是自行取乐,随处转转吧。”柳默见众弟子纷纷点头,互相示意,猜到他们打算去搜寻那

“鬼怪”了,此刻没准正在传念商议细节;如今师父不在。师兄躲在玉竹林不出,剑刃峰能做主的就只剩自己一人。

是否要放任他们不管呢?不行……绝对不行!

“既然如此,大家就请随我来吧。”他冲白虎一笑,当作安慰,接着身子浮起,静候回应。

“不敢劳烦师叔。”韩亮走上前,冲柳默的背影简单作揖,道:“怀清师妹对剑刃地界颇为熟悉。由她为我们引路就行了。”

“这样不好。”柳默转过身,淡笑道:“诸位是客,在下身为主家理应尽责。”韩亮并非口拙之人。

眼下却也闹了个哑口无言。他为人明正暗伪,对面子是极为看重的,误导柳默拜入剑刃峰的不良心思想来已瞒不住,鼓动怀苦几人

“教训师叔”一事又才过不久,柳默面前他总觉得自己被压了一头,再也无法如初见时那般放开顾忌畅所欲言。

“师叔好意晚辈心领。”旭尧接过话茬。笑道:“我们虽是一同前来,但毕竟不属相同派系。平日里大家各有各的圈子,等下游览剑刃时亦不会同行。”

“嗯是。剑刃峰乃是本门九大地域之一,我们都不陌生的,今趟只是借着杨师妹的面子前来拜访,既已见识过神兽之威,就顺道怀怀旧。”怀明补充附和。

柳默心说来了,到底还是欺我剑刃一脉无人呵!跟对手饶舌论理,套口卖乖,他向来不会低头认输。

“仙山景致大同小异,想来我剑刃地界也没什么特殊所在,我领着你们,一日之内即可尽观全貌。”此时场上的气氛异常微妙,是个傻子都能看出剑刃峰的小师叔坚持要履行地主之谊;恍惚间,大家也听到了他隐藏在言辞中的心声:你们当这儿是什么地方?

自家的后花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众人怀揣心事,并不是真来游玩攀交情的,既然起错了头,后面有些话也就没办法再摆到明面上了,除非——摘下一早便戴上的面具。

“如何?”柳默望着一众太虚弟子,那温和的语气配上漫漫笑容,实是叫人难以拒绝。

一双若水明眸落在了他身上,顾妍显得有些惊讶,聪慧如她,哪能看不出他是在逼迫己方道出此行的真正目的?

两仪、三才、七星三脉弟子均个语塞,不知接下来该怎样回答,谁曾想到这入门不久的小师叔竟会如此难缠?

白蓉蓉左瞧右瞅,弄不懂他们双方打的什么哑谜,这会儿大家统统静默着,就连方才跟自己有说有笑的两位姐姐也没了只言片语,她虽喜欢热闹,但也明白眼下情况特殊,自己最好不要插嘴。

白虎亦听出了谈话中的矛盾,它伏下身子,气息锁定了前方一行太虚弟子,如果等下双方因一言不合打了起来,它必陪着柳默同进同出。

杨怀清察觉不妙,赶紧传音出去:“小弟,‘鬼怪’一事咱们私下解决,总要强过被师长们插手,你为何执意阻挠呢?”

“杨大姐也要跟他们站在一边么?”柳默意念中带了些许不善。

“我只是担心你罢了,不领情算了,好心被驴踢,竟然凶人家。”杨怀清忿忿不平。

柳默心中歉然,但此事绝没的妥协,

“诸位,只怕你们意不在此吧?”他打破僵局,另有所指:“本脉虽然没落,但先辈们划下的禁地还是有一些的,如果有人不慎闯入引起误会就不好了。”他说着,抬手遥指玉竹林,

“比如那后山深谷。”众人面面相觑,随后一齐看向了杨怀清。

“师叔,您难道不想还剑刃一个清白,就那么让弟子们私下里议论着吗?”说话的女子语声悦耳,宛如天籁,正是顾妍。

(未完待续)...

第十九节:祖师遗物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一直沉着处事的旭尧闻言脸上忽的掠过一丝似有还无的怒意,目光转换,朝那清丽无方的人儿看去,问道:“师妹,你将一切都告诉他了?”

“无关她事,只怪你们心念不纯。”柳默冲顾妍轻轻点头,道:“剑刃一脉声名狼藉,也不差这一点儿了,多谢顾仙子好意。”既然意图败露,众人也没了顾忌,只听庞笙率先出言道:“堂堂仙家灵境,如何能容忍鬼怪藏身,这事若传了出去,整个宗门都要蒙羞,师叔乃是聪明绝顶之人,怎的想不通此间危害?我们不趁它成形前将其铲除,更待何时?难不成还养着它,以待将来兴风作浪么?”面对这番严词厉语,柳默冷冷一笑,针锋相对:“你怎知它一定就是邪物?滥杀无辜,驱赶灵修就是名门大派的作风么?这等行径更要被天下修士所耻笑!”怀明郑重道:“本脉师兄曾与其有过接触,还被伤了一只手掌,那阴寒鬼气堵在经脉中盘桓不去,师兄一连疗养数日才堪堪痊愈,可见它不但是邪物,而且还厉害得很呢,师叔万万不可大意。”尽管他说的平淡,可谁都能看出他脸色不太自然。

“真有此事?”柳默一惊,犯起了踌躇——莫非自己的直觉错了,那东西真是个凶戾的主儿?

然而片刻间,他便想通了其中的因果缘由,不由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道:“若非贵师兄妄然动武,又怎会被伤了手掌而不伤他处?依我看,分明是那灵怪仁慈。有意饶他性命罢。”怀明蓦然脸色大变,却只能一言不发,对方的驳词中没有留下任何台阶,就那么不上不下的给他吊着,虽然不甘心。

但事实明摆着,容不得他夺词狡辩,除非胡搅蛮缠,否则他也不知该怎么继续争论下去了。

“诸位既无意游览景致便请回吧,鬼怪一事在下稍后会去处理。”柳默不愿再做纠缠,直接甩出了逐客令。

此刻的他深深明白。师父离山恐怕是大有深意,不谙人事交际贫乏的师兄又缩着不出,能守住剑刃尊严的只有自己了。

掌门仙尊已然开了头,如果剑刃一脉不抓住机会革新换面,反而继续放任欺辱。

逆来顺受,那真是无法可救了。借口拜访又怎样?这个先例绝不能开!

若想重新塑造剑刃峰在七脉弟子眼中的形象,眼下这些人就是最好的突破点。

“师兄的性格师父不会不了解,他老人家应该是想为我创造一个契机,一个学会成熟,被自己和他人认可的契机……”……柳默变通之快,态度之强硬一时令对面的庞笙等人应付不来,他们一齐看向旭尧。

等他做最后的决定。迎着大家期待的目光,这怀字辈中最出色的弟子笑了,他认真地盯着前方那个与他一样出众的男子。

淡淡道:“师叔,你入门时日尚短,能力资历均有不足,有些事注定处理不来的。”晨风袭来,掀起地上懒散的落叶,飘移不定。

众人的衣衫被吹拂着,轻轻摇摆。天地间更有一阵无名之声,响彻九霄!

“剑刃本家事。剑刃自己解决,除了掌门师伯,便是七脉首座也无权干涉。”柳默一字一顿,说的再清楚不过。

两道目光相接,隔着朝阳射下的明媚光线,好似诞出火花;无形的硝烟弥漫开来,带着浓重渲染,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气势中绽放异彩。

观者都有种感觉,这俩天之骄子间终有一日会展开正式较量——无论是哪方面的。

白蓉蓉好奇地盯着柳默和旭尧的目光看了一会儿,到后来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她再也受不了场上气氛,来到白虎身旁,席地而坐,身子舒服地趴了上去,那毛茸茸的毛皮下面,虎躯上传来的温暖令她安心。

白虎对正在发生的事情不理不睬,依旧闭目养神,在照顾白蓉蓉的同时,又愉快地享受着她指尖的摩挲。

顾妍秀眉微蹙,明眸中一惯的冷漠悄然替换成了关心,她看了看与自己一同长大、熟悉无比的同脉师兄,又去打量对面那个有些陌生却又印象深刻的小师叔,细腻的心思层层波动下,眉宇间流露出的感情更深了,直到再也无法掩饰。

最后,她贴近师兄,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个男子身上。她这般选择,无疑为他带来了无与伦比的骄傲与自豪,对峙中,身上所散发的气息更加强势逼人。

杨怀清暗暗叹了口气,连平时最擅长打圆场的她,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只能陪在一边干耗着,看看那俩人到底是谁先做出让步。

没多久,光线突然暗淡下来,天空中好像多了什么东西,它驱走了驾临大地的光明,将黎明前的阴沉又拽了世间。

众人有感,齐齐抬头望去。那不过是孩童手掌大小的一件事物,扁圆碟形,晶亮无伦,如同一面无色透明的镜子悬在上空,因受距离所限,外观更像是一颗闪亮的眼珠。

日光放佛受到了它的胁迫,尽数被其吸入体内,进而禁锢着,无法得脱。

看着它就跟长时间盯着正午的烈阳一般,眼球刺痛之余,睁目如瞎。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所有人心中都有着同样的疑问。在它的俯视下,整个世界变得安静至极,各种动响一时全无,针落可闻。

“阴阳分离,五行相隔;八荒**,真幻无间……”杨怀清想到了什么,略作沉吟,讶然道:“庞师兄,上次咱们出山前,师尊曾跟咱们提起过祖师爷传下的历练奇宝‘生死鉴’,该不会指的就是它吧?”周围静谧无声,杨怀清等了半天都没得到回答,好像所有人都还陷在迷茫中愣神发呆。

这时,那古怪小物光辉一淡,万道阳光又为大地铺上了色彩,她收回目光,双手使劲揉了揉疲惫的双眼,当周遭的事物再度映入眼帘时,她怔住了。

整个院落空荡荡的,不知何时,这里仅剩下了她一人……(未完待续)...

第二十节:生死鉴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无垠的天际,霞光漫漫,金色太阳挂在东方,皎洁明月缀于西方,遥遥相对,满天星辰散发着璀璨光辉,将天空下的一切照射得明净清亮。

漠漠云海中央,十丈方圆的巨大平台上,一群太虚弟子三五成群,两两一伙的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这个奇怪的空间。

他们旁侧,平台的边缘,是一面光滑宽大的石壁,壁面上映满了排列整齐的文字,粗看下,茫茫然无所得,根本不知道上面记载的什么内容。

柳默等人从院落中消失后,就直接来到了这座平台上,他们惊讶的发现,早在己方之前,此处已经汇集了不少七脉弟子,清一色都是参与过上次门派较艺的,其中更有柳默认识的怀业、怀苦那等老熟人,怀字辈最杰出的人物基本全到齐了。

他们的出现,立马引来了不少弟子,大家围成一圈,诉说着内心的诧异和迷惘。

“这是什么地方?咱们怎么会无缘无故到这儿来了?”

“我和怀璐师姐原本正在静坐练功,忽有几束光线闯入了我的灵识,再睁眼时就看到了你们,然而师姐却没跟我一同进来,当真诡异!”

“我是在前往**峰的路上撞到了一面小镜子,随后就出现在这里了。”

“镜子?我看到的好像也是!”

“方才我们几人都在剑刃峰,天地齐暗时,隐约中也见过。”

“应该没错,当时吸我进来的东西体表溢出的灵力极强,虽然意念受阻无法对它进行探查,但外观上来看。那确实是镜子一样的事物。”……这一下,众人找到了遭遇中的共同点,话题也自然都转移到了那未知的宝物上,只是讨论了半天,也没弄出个所以然来。

停了会儿。一位女弟子问道:“怀尧师兄、怀心师兄,你们道行最深,见识也最广,可曾看清了那是什么没有?”此言一出,众人目光都转到了那两个被大家成拱卫之势围在中间的男子身上,怀字辈中。

只有他俩的修为最高,几乎可以说是并驾齐驱,众弟子在潜意识里,已将其当成了可以主持大局的核心存在。

旭尧和怀心对视一眼,却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不曾看清。”前者摇摇头。后者配合地点了点头。道:“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根本来不及做出分析判断。”先前问话的女弟子思维显然极是敏锐,她眼波中流露出睿智的异彩,一对柳眉微微上扬,又道:“那宝贝突然间不明不白的在仙山出没,从太极到剑刃,轨迹几乎遍及整座仙山,收了我们这么多人进来。先后不出半柱香,如此的大张旗鼓,各脉的长老首座不会一无所知。”她缓了缓。

将众人挨个看了一遍,好像是在等大家体会她话中所指,

“到底是他们来不及阻止呢,还是有心不理?我猜,会不会是本门高人在刻意考验我们?”这番论断中提及了很多容易被忽略的细节,众人不是毫无察觉。

而是没谁将它们串联至一起。经她一说,多数弟子的心思才开始回归正位。

认真考虑起这个闻所未闻的空间存在的意义来,不再专念于异变发生的过程。

怀心身旁的一名女弟子似乎有些不服气。她撇了撇嘴,大声道:“怀颖师妹说的不错,但是还不够全面,大家难道都没发现进来的只有我们怀字辈弟子么?为……”说到这,她像是发现了什么,目光呆呆地落到了人群之外。

那里,一只白虎伏地而卧,正警惕地留意着周围的环境;它旁边还站着一对青年男女,一个好奇地打量着骤然替换的新鲜事物,好像还没适应过来的样子,另一个镇定自若,从他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似乎对于自己的境况根本就不在乎。

有了太虚幻境一行,柳默对被神秘力量捉来抓去的感觉已不陌生,早就习惯了在各种奇奇怪怪的空间内穿梭,如今他所在意的,是此地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变化,自己能否应付的来。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与成群议论的七脉弟子相比,两人一虎的安静则显得孤零零,有些寂寞萧索,可再一看却又是特立独行,卓然不群。

如同受到了羞辱般,接住怀颖话茬的那名女弟子尖声叫道:“他们怎的会在这儿?凭什么!”一旁的怀业扯了她一下,斥道:“怀芸师妹,师叔面前不得无礼!”白虎蓦地发出一声低吼,扭头面朝太虚众,不屑道:“身为太虚弟子,连你们老祖宗传下的上古异宝都不认得,忒也可笑。”众人一愣,有的疑惑,有的茫然,有的开始极力搜索脑海中的信息,有道神兽面前,谁也不敢贸然出言反驳,以免自取其辱。

“没错,正是祖师爷的贴身宝物——生死鉴。”又是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角落处,宽大的石壁前蹲坐着一人,说话的就是他。此人面朝石壁,仰脖朝上望着,很是专注,只留给旁人一个清落的背影。

太虚道衣内着小褂,外附长袍,胸缀纯白两仪,背印玄青太极,护领高耸,点勒七星,袖长且宽,八卦圈口。

历代道袍只在颜色、袖领、图案尺度上略有区分,整体款型还是不变的。

之前大家都以为他是哪个对石壁文字好奇的同辈弟子,谁也没有留心,待这会儿仔细一瞧,才发现他所穿道袍与当代弟子均有不同,可又明显是太虚派的传统样式。

“你是谁?”有人出言相询。

“我是谁?嗯……这可是个遥远的问题。百年?千年?终于有人来陪我了啊……”那人说着,悠悠立起,话语中带着浓郁的沧桑,

“你们既然来了,就意味着上一轮的考验已经结束,新的试炼还未开启。等等吧,很快的。”他转过身,神采暗淡的双眸平静地滤过不远处的人群,缓缓道:“我叫方勉,家师古微仙尊,你们都是六脉的传人吧。”(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节:方勉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古微仙尊!方勉还未说完,便有不少弟子惊呼出声,那个曾令太虚派由衰落走上巅峰,掀起宗门大变革的人物,至今在修真界还保留着响当当的名号,身为同源嫡系,又有谁不知晓?

他开创新的体制,更改旧有条令,种种事迹随便拿出一项,都能让下面很多代人记住他,其中就包括废弃祖师遗宝

“生死鉴”。此物相传是太虚始祖星渊亲自炼造的贴身异宝,法力无边,妙用重重,这位祖师慈悲为心不好杀戮,平生所遇犯下大罪过的邪魔妖物都被其收服镇压在生死鉴中,直至化去恶性凶念才能得脱。

后来他飘然离去,却将此宝留下作为后辈弟子历练之用,亦在动乱中,替宗门挡下了不少大灾大难,于是全派上下都将其奉做

“镇派之宝”。只可惜在漫长的岁月里,不知从哪一代起,生死鉴的操控方法遗失了,从此只能用作历练,再没哪位高人可以驱使它御敌。

但凡听说过这件宝物的,对

“方勉”之名都不陌生,他是古微的关门弟子,也就是因为他,古微才下令搁置生死鉴,永不动用。

“……他老人家在外面等了数百年,也不见方前辈出来,最终一怒下令永远禁用生死鉴,将其闲置于坐忘峰,从那时至今,已过六千多年了。后人们也觉得进入‘生死鉴’历练太过凶险,有进无出的情况比比皆是,所以也没有人提议重新启用它。”怀心将那段过往徐徐道来,不光对其一无所知的弟子们听入了神,就连方勉都变得愈发阴郁消沉了。

尤其当他听到古微仙尊等了数百年,终于下令废弃生死鉴时,脸上的那些痛苦、失落之情更是掩饰不了的。

怀芸夸张地拍手称赞道:“师兄你懂的真多!”怀心满不在乎地一笑,道:“也没什么,我无意间在咱们五行峰的典籍中看到的。”但是多数弟子却不能如怀芸那般

“看得开”。他们想到了更多的问题。古微仙尊是何等人物?自己的关门弟子被困在生死鉴内,居然连他都无法援手搭救,只能愤怒地把宝物弃置一旁,他完全可以再派一队弟子进来,或者亲自前来救人,然而他并没有那么做。

这——到底是为什么?六千年……那个叫方勉的先辈整整被困了六千年!

他是怎么熬下来的?个中滋味怕是比死了还痛苦吧!

“有进无出”、

“凶险之物”……不知多少人心下在念叨着这些个词语,反复的提醒自己,一刻都不敢放松。

“师尊!”方勉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仰起头来,自顾自对天长叹:“您终究还是放弃了徒儿啊……六千年……我居然在这里转了六千年!”如此一来。

原本就有些担忧的弟子们,心情更加的沉重了。怀芸面有不满,拍着胸口,大发娇嗔:“前辈,您能不能别这么突然,很吓人的!您自己完成不了历练,不是还有我们吗?”十多道目光聚集过来,它们的主人纷纷皱起了眉头。

怀心揪住怀芸手臂。轻声道:“师妹别说了,那可是本门的老前辈,便是早已淡出修真界归隐坐忘的青字辈常奉们。也得恭敬地称一声‘师祖’了。”

“你看四周的景色多美啊,依我看这所谓的祖师遗宝没什么大不了,有师兄在,就一定能过关。”怀芸对众人的反应视若无睹,反手将师兄手臂抱在胸前,笑的甜美。

怀心登觉难为情。僵着身子,两只手臂也不知该怎样协调才好。窘迫得左右打哈哈。

这时怀业上前一步,冲方勉长揖稽首。道:“怀芸师妹本性纯真,就是被师叔和我们这几个做师兄的宠坏了,前辈莫怪。其实您出事后,古微仙尊不久便辞去了掌门之职,潜心钻研生死鉴,可见他老人家对您还是很在乎的。”方勉情绪依旧低落,不太自然的笑容中带着累累悲苦,涩然道:“是,师尊一直对我关爱有加,只是不想我的命在他心中,还不及别人的命。”白蓉蓉瞧他凄然可怜,同情之外,自己也忍不住跟着难受,于是安慰道:“老人家,您别伤心了,我们陪你一起走出去好不好?”方勉单薄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望向远方的目光中露出深深恐惧,摇头叹道:“没用的小姑娘,你根本不明白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修为越高,碰上的考验就越难,除非能有祖师那等实力,否则……这里就是个死亡之地。”

“危言耸听!”怀芸靠着怀心,同样望着远方,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方勉被个小了自己六千岁的后辈连呛两次也不生气,转过身,复又面朝石壁坐下,幽幽道:“来看看这上头的文字吧,闯关时多少会有些帮助,能否活命,就看你们个人的造化了。”言罢,无论众人说什么,问什么,他都不再搭理。

除了怀芸、怀心个别几人,其余太虚弟子都来到石壁前,参悟上面的文字。

这些字全部贴着石壁而生,并非刻于其上,横横竖竖,归列整齐,尽管所包含的内容信息杂乱无章,可观者不知为何却不觉得厌烦,仿佛那些文字本身就有着一种吸引力,仅仅看了个开头,就想通篇视阅。

柳默细细一读,顿时发现了其中奥妙,原来这些字有平心静气的效果,令人异常受用,神不知鬼不觉的就会沁心其中,然而凭他的记忆力,看过一遍之后竟然什么也没记住,每个词,每一句话都被他忘得干干净净。

他这边正啧啧称奇,白蓉蓉已揉着脑袋撅起了小嘴,她问方勉:“老人家,这上面讲的是什么啊?我怎么记不住也看不懂?”在别人面前沉默了半天的古微爱徒,似乎对这小姑娘很有好感,竟然开口答道:“这是‘定心咒’,除非有祖师那等学识修为,否则任谁也参不透其中玄奥,只能被它潜移默化的影响心神,你自然看不懂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节:静心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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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心咒!”方勉每每语出惊人,他话音方歇就引得不少弟子再度惊呼。

“居然是本门失传已久的绝妙心法!想不到竟会藏在这儿……”

“据说此法可令习者受用无穷,大家试试,看能否记住一二。”……白蓉蓉走到那被时间遗忘了数千年的人身旁,陪他一起坐着,问道:“自从您被困在此处以后都做了些什么呢?”

“逃命。”方勉看了她一眼,稍后又补充道:“不停地逃。”

“六千年啊!”白蓉蓉拍着脑门,唏嘘不已:“换做我肯定闷都要闷死了,您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我……”方勉盯着石壁怔怔出神,片刻后,他喃喃道:“或许是信念吧……”一个

“信念”将白蓉蓉搞得不明不白糊里糊涂,渐渐陷入了沉思,只因她有种感觉——这个令自己迷茫的词语,正是那人六千年中唯一的依靠。

柳默聆听两人谈话,静静地打量着方勉。他身上没有那种历尽沧桑的特质,但的的确确又是个活了至少六千多年的

“老人家”;光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多少印记,生命里的空白更让外人觉得他虚幻乏实,不能亲近;他一生中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孤独寂寞中度过,如同被囚禁,无法与外界人事接触。

到底是怎样的

“信念”才能驱使他支撑了这么久?柳默不禁自问:如果自己也被困个数千年,是否可以像他那样坚持下来?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那些试图参悟

“定心咒”的弟子们放弃了无谓的努力。接近二十名出类拔萃的太虚人才反复观摩,竟然没有谁能记住哪怕只是一个字。

好像对于每个人来说。那奇怪法咒的内容都是不一样的,同时每个人每次视阅所产生的效果也不尽相同。

它不入思维,无法记忆,习者只能被动受到它的影响,而不能驾驭主观意念去领悟。

至此。众人才算彻底信了方勉之言,平台上,许多较真攀比的念头也化为乌有。

天际,夕阳的光芒逐渐转暗,明月的光辉也大不如前,无边云海披上了迷蒙之色。

原先视线所极处,现在也慢慢的看不到了。白蓉蓉从沉思中醒来,发现了世界的变化,遂问方勉:“老人家,是要天黑了吗?我怎么觉得没过多久啊。”

“这里是没有时辰更替的。时间与外界并不想通,也许千年一瞬,也许瞬息千年。”方勉的视线从石壁上移开,转向天际,道:“很快,我们就要离开这里,正式融入到生死鉴的世界中了。”

“哦。”白蓉蓉不解地问:“那我们现在在哪儿啊?”方勉耐心为她解答:“咱们现在所处之地叫做‘静心台’,是整个世界的中心位置。”接着。

他一指朗空,道:“等满天星辰隐去之时,‘静心台’便会消失。试炼也就开始了。”他这一说,不少人都紧张起来,但更多的人心中却是激动万分。

能外出历练见识世界奇妙,对于常年在仙境潜修的弟子来说可是梦寐以求的事。

考验算什么?危险算什么?毕生苦练道法提升修为,不就是为了应付这些么?

纵观数十名太虚弟子中,如今还能保持平静的已不足五人。大家各出己言,又或来回走动。

期待着、议论着即要面临的

“试炼”。方勉将这一切收入心底,脸上绽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摇摇头,起身离开人群,走到平台边缘。

像是在思考问题似的,他望着远方独自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说:“不要总是聚在一起,这里的世界会想办法拆散你们,你们最好各走各的,如此最安全。倘若遇到危险,就一直跑,千万不要停,有‘聚灵地’可以恢复疗伤,切记不可太过贪婪,否则生地转眼即成死地。”众人正值情绪高涨,闻言如同被泼了一身冷水,各种不服气的声音在人群里犯起了嘀咕。

旭尧先与顾妍商量了几句,拿定主意后,他走上前去,问道:“前辈,既然您对生死鉴这般了解,何不留下与我们一同历练共闯难关?”远方,夕阳和圆月已不见了踪迹,整个天空只剩一点零散星光,平台边,那个六千多岁的太虚先辈被暗色笼罩,身影越发的不清晰了。

他没有回答,对他来说,后辈们会如何决定,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他背对着众人兀自平视前方,没有任何表示。

时间在点点流逝,试炼马上就要开启,先前心中就忐忑不定的弟子,等了半天不得回应,未免都有些焦躁。

怀苦实在按捺不住,急问道:“为什么聚在一起不安全,反倒还需单独行动?生死鉴不过区区一件死物,又怎的拆散我们?”此话一出,上空连最后一点星光都消失了,黑暗吞噬了一切,再不见一丝光明。

怀苦打了个冷战,催道:“前辈,您倒是说说啊!”整个静心台黑漆漆,世界静悄悄,唯有那急切的声音独自炸响,没入远方。

所有人站在原地,默然等待,不敢妄动,只因他们发觉,连平时无往不利的神识都被黑暗束缚在身子周围,挣脱不得。

许久,一声隐隐约约的轻叹令众人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稍后,方勉的话语从黑暗中响起:“不伤人,则不伤己,这是我在这里挣扎六千年得出的经验……当初我们十多人进来,一次大意就损失了半数同门,其余的也都失散……能撑到最后活下来的,想来也就我自己……”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众人觉得周围开始变得潮湿阴冷起来,滴滴答答,似有淅沥水声,阵阵寒风拂体而过,夹杂着一股子腥臭味道,令人神志不清,头脑发晕。

方勉的话音断断续续,像是远在天边,又像近在耳畔,有的弟子听后倍感压抑,有的心中则是毛骨悚然,还有人受不了这般黑暗诡异的气氛,干脆御宝施法弄出了大片光亮。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节:怪虫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各色宝光驱退黑暗,描画出全新的世界:周围滴水成帘,晶莹四溅;远处石壁纵横、粼光闪闪;除了脚下有湿软的泥土外,四面八方尽是坚硬的岩石,凹凸交错,或尖或平,好像一个深入山间地底的岩洞;洞顶不高,离地面仅有两、三丈,但左右却极为宽敞,容纳四十多人也不嫌拥挤,大家零零散散分布在四周尚有大块空闲余地,洞内湿气极重,岩壁表面附着一层水气,反射着微弱光芒。

入眼处的景象焕然一新,太虚弟子们都呆住了。不久之前他们还在云海之中,静心台上,怎么一转眼,毫无知觉的,就到了这岩洞内?

“怎么回事?”

“这是哪儿?”

“我们在什么地方?”一时间,人群中全是类似的疑问,或脱口而出,或想在心里,再看那多次出言提点大家的方勉,此时早已不知了去向。

末了,他终究还是选择一个人离开了……众人在议论中仔细观察了下周围情况,发现这并非是一处绝地,两面都有路,只不过通道是弯的,被拐角处的石壁掩住了。

怀心来到旭尧身旁,道:“怀尧师弟,你看我们是分开探路还是聚在一起?”旭尧朝岩洞深处看了看,道:“刚刚我们商议过,觉得大家还是不要分开行动为妙,相互间也好有个照应。”怀心点点头,没有说话,反倒是他身后的怀业提出了异议:“方前辈的话中大有玄机,我们不用认真考虑下吗?他能一个人在生死鉴中生存六千年。不会没有门道的。”怀芸凑上来笑道:“师兄啊,人在一个地方呆太久是会变傻的,那老前辈很可能已经疯了,换了我宁愿拼一把,也不会一直没完没了的逃下去。六千年啊……真不如死掉算了呢。”怀业的眉头凝了起来。

厉声斥道:“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怀芸转到怀心身侧,冲怀业做了个鬼脸,嗔道:“师父又没在,怕什么。怀心师哥都没说我,就你会凶人!”怀心连忙挺身而出,摆着手将师弟师妹的视线强行分开。

劝道:“你俩都别说了,现在不是讲这些的时候,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我们的处境,以及接下来要面对怎样的历练。”旭尧笑着拍了拍怀业肩膀,道:“方前辈的修为远非我们可比。他能做到的,我们未必就能做到。关于这宝贝,我……”说到这,他忽的停住了,浓眉一扬,讶道:“怪了,什么东西?”怀心望着洞穴深处,肃容道:“是个大家伙。”嘈杂的人群登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几乎所有人都察觉出了异样。只见岩洞一头,许多柔和的光线从拐角后面的黑暗中透了出来,密密麻麻的。

集中却互不搅扰,将那一片地域照射得越来越亮,拐角的另一边似有什么发光的东西,光源还朝众人所在的位置移动,而且——令人不适的腥臭气味也更加浓厚了。

不少弟子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试图让昏沉的大脑变得清醒一些。

“不好!”旭尧首先察觉不妥。沉声道:“屏住呼吸,运功抵御。空气里有毒!”众人一查果然不假,哪敢怠慢。

纷纷照做,正面对敌谁也不怕,可一旦中毒就危险了。只有剑刃峰的两人一虎还跟没事人一般,兀自盯着密集光线的源头各思其想,打从进入生死鉴以来,他们仨尚未察觉到体内有过任何不适。

由湘国之行开始,柳默便知练了

“太玄心经”可以不惧阴邪毒物,因此,使周围太虚弟子们紧张担心的

“毒”,他压根就没放心上;白蓉蓉所习功法与他同出一辙,自也安然无事。

柳默看了眼白虎,见其一切如常,好似全不在意,于是安下心来,将所有注意力都倾注在那逐渐靠近的不明物体上。

他能感觉到那是一个庞然大物,大到几乎与岩洞连为一体,并且还有生命的迹象!

等所有太虚弟子应对妥当,

“光源”也经过拐角,进入了视线范围,那些光束本就柔和,跟各种强烈的宝光一接触,就显得几不可见了,如此一来,大家自然看清了

“光源”的真面目。那是一条外形怪异的巨型虫子,庞大的身躯快将整个岩洞都塞满了,更不知有多长,身上布满圆形突起,有大有小,不断跳动着,微光闪闪,像成百上千只眼睛,面部中间深深凹陷,形成一个黑乎乎的漩涡一样的孔洞,浓烈的腥臭之气就是由此而来。

它无手无脚,臃肿的身子贴着体面一点点向前蠕动,没有发出一点声息。

众人心下均是一阵恶寒,纵观全场,哪个生平见过这等怪物?一个个不由得凑到一起,凝神戒备,有些女弟子甚至被吓得尖叫出声。

怀芸闹出的动静最大,她躲在怀心背后,不断冲周围的人指手画脚,嚷嚷着:“你们快去杀了它啊,别让它过来!”随着怪虫的接近,许多人的身体都开始轻轻摇晃,它身上数不清的

“眼睛”似有魔力,令人神智不清,意念涣散,一些功力稍差的弟子,眼看就要倒下了。

几名修为较深的弟子对视一眼,同时祭出法宝,硬着头皮就准备上前。

“别过去!”位于前方的旭尧突然张开双臂挡住了他们,轻声道:“照顾同门,我们走。”这不知名的怪物令他不安,他有种预感:如果己方贸然动手,必会付出血的代价!

其实太虚弟子中,有几个见了这怪虫不是心下惴惴又幻想联翩的?否则那些人也不至于急着想要对付它了。

众人负起神智不清的同伴朝洞穴的另一头退去,借着宝物的光芒摸索前行,由开始的缓缓后退,逐渐转为争先恐后:那满身是眼的肉虫不愿罢休似的一直在追,拖着那么大的身子非但不嫌累,居然还劲头十足。

当大家安全的拐过几次大弯后,急速行进的势头又很快衍变成有条不紊:怪虫的动作实在太慢了,早在第一处拐角就被甩了个没影。

(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节:盘妖洞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话说这洞中岩石质地复杂,奇形怪状,另有不知名的矿物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幽荧光,有的被宝光一照,立时暗淡下去,有的却是越发的璀璨明亮。

洞顶时不时挂下一幕水帘,有的坠成小溪四散流走,有的则是聚成大小水潭。

小点的水潭清可见底,随处都有;大的差不多能堵住整个通道,幽深可怖,若在平时,道法精深的太虚弟子们早就从潭面上飞掠而过了,可此刻,他们却都很有默契的避开深潭,一同脚踏实地贴边绕行,一个例外的都没有。

在这不见天日的岩洞里,后面还跟着个不太友善的大家伙,无论换做谁,恐怕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来欣赏周围难得一见的景观,人群的安静跟幽寂的环境混为一体,大家私下里传音交流,偶有叙话也是不敢大声,怕再引来什么

“怪物”,结果弄的历练还没开始,就先在此处折了锋翼。柳默和白虎缀在人群后方十多丈处,走得不紧不慢。

倒不是他俩有意搞特殊,只缘白蓉蓉觉得跟着太虚弟子们闷头赶路太过无趣,不肯与之同行,她哼着从民间学来的歌谣,左瞧瞧,右转转,这摸摸,那动动,俨然一副旅行游玩的样子,惬意得很。

柳默留神远近异动,心里还惦记着刚才见过的怪虫,白虎倒显得极为轻松,迈着闲散的步子,时不时的关注一下白蓉蓉。

“虎兄,你认得刚才那怪物么?”

“远古异兽‘千寻’,多居阴湿洞穴,浑身上下皆是毒。擅长摄魂迷心,可杀人于无形。”

“千寻?”柳默笑了笑,道:“不想它长得那般恶心却有个好听的名号,我看其行动不便,咱们现在应该安全了吧。”白虎摇摇头。

道:“洞有多深,它就能伸展多长,千寻不会容忍自己的巢穴内有其他活物,除非咱们从这里出去,否则便不算安全。”柳默感觉自己半天来至少已经走出数里地了,可周围环境还是老样子。

洞穴依旧蜿蜒延伸,一点行到尽头的迹象都没有。他想到另外一事,说道:“不过此地岩壁土壤有够厚实,连意念都无法穿透,距离外界少说得有个数千丈。也不知咱们是在地下还是山间,如果前方是绝地,可就有的折腾了。”

“那些不用担心,千寻偶尔也会外出觅食,它的巢穴必是两头通达。”前方,众位太虚弟子已经拐入了下个弯道,白虎看了他们一眼,继续说:“依我看倒是‘生死鉴’有点诡异。你那些同门多半应付不来。”柳默听它话中有话,忙问:“什么意思?”白虎道:“刚刚那千寻从能力上来看应该是只幼虫,体型没道理会这么大。以此推之,这‘生死鉴’中的考验绝不寻常。”说到这,它的目光落在了白蓉蓉身上,

“你的同门大都表里不一,自私自利,跟凡人没什么两样。兼又各怀异心,一旦发生险情很难同舟共济相互扶持。可能还会彼此戕害,所以我觉得那个叫方勉的人说的对。最起码,我跟小白应该单独闯关。”柳默越听越惊,其实他心里也有类似的感觉,就是不敢往深处去想,经白虎这么一提,他才意识到那些都是不得不考虑的问题,现在可不是一厢情愿又或刻意回避的时候,一个疏忽可能就会酿成大祸。

方勉生活的年代正逢太虚派鼎盛之时,跟他一起进入生死鉴历练的弟子,其数量虽然还不到己方的一半,但他们的修为道术却不容小觑,他们的遭遇也很可能会降临在己方身上……柳默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你了解生死鉴么?”白虎道:“只知一些特性,谈不上了解,毕竟这是你们太虚派独有的镇宗宝贝,我想,便是你们门内高人,对其了解的也不多。”柳默点头道:“所以在了解生死鉴之前,我们还是跟大家在一起为好,换句话说,在内部矛盾爆发之前的有限时间里,尽可能多的去了解这个世界。”宁静,在一人一虎间弥漫着,他们都发觉,好像有些什么,变得与太玄龙湫时不一样了。

“你变了。”半晌,白虎看了过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柳默认出那是神兽白虎特有的笑容,便也以微笑回应,道:“是啊,人总是要长大的。”白虎道:“就是因为人性多变,世界才显得复杂危险,这危及众生,危及万物,同样也影响到了人类自己。”说着,它朝旁边的男子靠了靠。

“但有些东西注定是不变的。”柳默贴到白虎身旁,右手抚上雄壮的虎躯,轻轻摩挲。

……众人一路前行,不知向上还是向下拐了几十道弯,终于,深处那些原本应该隐没于黑暗中的石壁渐渐露出了身形,又一个弯道过后,视线尽头一片大亮。

“是洞口!”怀芸一声欢呼,弃步朝前方飞去,怀心怕她有失,连忙跟上,其他人在兴奋的驱使下也都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清风袭来,携卷大量新鲜空气,将洞中的郁闷和腥臭统统吹散。站在洞口,太虚派一众弟子如释重负,没有动用武力,甚至没有受到丁点的阻挠,这般有惊无险地轻轻松松走出来,是精神紧绷的他们所期待的,也是谁也没料想到的。

柳默、白虎、白蓉蓉姗姗而来,看着欢欣雀跃的人群,两人一虎相视一笑。

旭尧与怀心低声交谈了几句,转身来到柳默身旁,道:“柳师叔,我们处境未明,对将要面临的历练也是一无所知,你们最好不要再掉队了。”柳默冲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旭尧扫了眼白虎和白蓉蓉,留下一个善意的笑容,回到了顾妍身旁。

洞口位于陡峭高耸的悬崖底部,附近都是流水和岩石,连棵小花小草都没有,上空云气蒙蒙,不见天日,前路也是一片迷茫,远处的景致受到雾色遮掩,恍恍惚惚看不清楚。

悬崖边立有一座千丈高的宏伟石碑,上面刻着三个宫殿般的大字:盘妖洞。

“原来我们刚刚出来的地方叫做‘盘妖洞’,那妖虫长得倒是挺凶残,谁知爬得比乌龟还慢。”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立时又引来不少欢声笑语。

“不可大意。”怀心朝洞穴深处望了望,道:“怪虫随时都会出来,我们赶紧离开这里。”进入生死鉴以后柳默一直在暗中观察他,一脱险,大家的心神都松弛下来,此人尚能保持警惕之心理性分析判断,没有被千寻的表相所迷惑,其心境修为可见一斑;柳默还记得九年前门派较艺时玉清真人曾说过,怀字辈中能与旭尧一较短长的,也只有这位出色的五行弟子了。

听怀心说的严厉,刚刚还在谈笑的弟子们均下意识地瞧向洞内深处,黑暗中,似乎有几道柔和的光线照亮了那里的石壁。

大家不约而同地挪动了步子,与洞口拉开距离,更有人已经凌空飞起。

见状,两道急促的声线同时响起:“等等!”旭尧看了眼那个堪能与他比肩的五行弟子,笑道:“你来说。”怀心颔首,右臂虚指前方,正色道:“不知大家发现没有,这里根本没有灵气,如果你们还像在外界时那般肆无忌惮的挥霍真元,很快就会变得与凡人无异,届时又怎样对抗未知的挑战?”原先懵懂不觉的弟子依言一试齐齐变了脸色,这才开始认真考虑起自己的处境和方勉有些

“耸人听闻”的警告。自从度过

“空明期”以后,他们在九宫界充沛灵气的支持下,早就没有了修道之初必须每日进食调息的烦恼,也渐渐的习惯了依赖灵气,有损必补,都快将修真的基础忘记了,而如今摆在眼前的事实却是:生死鉴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神根本就不可能存在。

除非——可以找到方勉口中的

“聚灵地”,或者能力超越祖师,突破生死鉴的限制与外面的世界建立联系。

如果施个仙法抱元守一敛神静坐,将自身消耗降到最低,以这群太虚弟子的修为,拼上功力根基,哪怕维持个千百年也不是什么难事,可眼下这境况却绝然不能那么做。

人群里有人问道:“方前辈先前提到过生死鉴内有‘聚灵地’可以恢复疗伤,可是我们要上哪里去找?一旦找不到,再被种种考验牵制,岂不是要被困死在这里?”这话说的现实,其中包含的情绪犹如恶性瘟疫,迅速在人群里传播着,更多的弟子提出了类似的顾虑。

“生死鉴废弃已久,相信这里的世界对大家来说都是陌生的,不要顾念太多,那样只会自乱阵脚。”怀心提高了音量,扫视众多同门,

“滞留在原地不是办法,‘聚灵地’不可能自己送上门来,还是先离开这儿再说,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吧。大家尽量借助宝物的灵力行事,我们出发。”(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节: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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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盘妖洞许久,地面上还是一片荒芜,不见一丝生机,倒是雾气越来越浓重了。

“虎兄,你可探出什么名堂了?”柳默一面观察下方若隐若现的陆地,一面咨询白虎,周围的浓雾仿佛暗含吞噬之力,导致他的意念无法铺设太广,一至远处便如同沉入茫茫大海,始终局限在一个狭小的范围内,连视力所及都有不如。

半天来白虎一直处于假寐状态,闻言睁开微闭的双眼,淡淡道:“咱们现在还没出千寻的领地,附近的植物、动物都被它吃光了,除了石头就是水,没啥可探的。”

柳默吃了一惊,骇然道:“此处距离‘盘妖洞’少说也有五、六百里了,那慢腾腾的大家伙竟能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它不要自己的洞府了?”

一人一虎的对话没有丝毫掩饰,直将众人听得毛骨悚然,明白了方才怀心为何会要求大家赶紧离开,那怪虫果真残暴异常,居然连花草树木都不放过。一些差点晕倒在千寻面前的弟子则是不由自主地出了半身冷汗,同时又暗呼侥幸:若非有别人的帮助。自己此刻怕是已经葬身虫腹了。

白虎撇了眼心惊后怕的太虚弟子,不屑地轻哼一声,答道:“千寻随遇而安,只要它愿意。莫说千百里,就是天涯海角也去得。至于它们……”白虎单爪一挥,拨弄了下周围略显粘稠的雾气,“这附近必定栖息着无数体型巨大的生物,它们聚集在一起喷吐体内杂气,加上缺乏光线照射,所以才会有如此怪异的浓雾。”

白蓉蓉轻咳两声,用手捂住口鼻。不满地嘟囔道:“小虎你说的好恶心啊!”不光她觉得别扭,几乎所有人听过之后都是面色古怪,纷纷运功闭气,干脆就不呼吸了。有些女弟子甚至不顾损耗真元,如避瘟神似的,立即施法将身边的雾气驱逐到几丈开外。

白虎摇摇头,无奈道:“事实如此,我若不提你们还不是被蒙在鼓里么?”

行不多时。一排油油绿色从朦胧之后映了出来,乍一看像是一片坐落在雾气中绵延高耸的绿色山脉。待到近处,众人均感愕然:那“山脉”底部烟雾婆娑,遮掩了土壤地貌。一阵急流涌动,山体微侧摇摆。绿波荡漾,掀起瑟瑟声响。随风而动的雾气犹如淡淡白幕,把一切渲染得无从琢磨……

直至飞到“山”前,大家才算看清了它的真实面目:这哪里是什么“山脉”,分明就是一棵棵体型巨大的植物。其中高的可达百丈,矮的也有数十丈,它们簇拥在一起,一碧千里,盎然的生机展现着活力,翠色欲流。

旭尧飞到一株植物旁细细观察了一下,奇道:“不过是寻常青草而已,为何会长得这般巨大!”

怀苦提议道:“既然有生命的迹象,不如我们进去转转,看是否能找些东西充饥。”

“若后面的植物都是这么大,随便结个果子就能满足咱们所有人了。”

“是啊,此地总该不会有‘千寻’那等凶物。”

……

怀苦这一说,倒是有不少人出言表示赞同,失去了外界的灵气,身体的损耗得不到滋补,他们多年以前就忘记的饥渴感再度袭来,虽然那种感觉轻微到不易察觉,但是它确确实实的存在了。

“我劝你们最好不要那么做。”白虎低啸一声,盖过了正在进行的喧哗,“这些植物可不寻常,生活在里面的东西更不寻常。”它这话直截了当,不仅奚落了提议附和的太虚弟子,无疑连旭尧也一起否定了。

人群静默,一时无谁反驳,一边是能使他们信赖敬佩的同辈翘楚,另一边是通过血脉传承拥有祖先灵觉的太古神兽后裔,哪个都不能忽略。大家回头看了过来,那高傲的神兽伏在“破日神剑”上,早将大头扭到一边避开了所有的目光,根本就不给众人正视的机会。

“神气什么啊!”怀芸一见白虎的态度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扯住怀心的胳膊,嗔道:“师兄,咱就不听它的,里面无非是些花花草草,大是大了点儿,还能吃掉咱们不成?”

白蓉蓉不悦道:“小虎又没得罪你,干嘛冲它发脾气?”

怀芸瞪着那几近完美的容颜狠狠地打量一番,心中的不快登时更增三分,怒道:“既然不合群,那大家就各走各的,它有什么资格多嘴多舌蛊惑人心?叫人讨厌!”

怀心天不怕地不怕,师长面前也敢据理力争,唯独被这小师妹制的服服帖帖,见其动了真火,只得好生劝慰,又用身子挡住了白虎,防止它暴起伤人。

几名两仪弟子商议了几句,其中一人掐诀念咒,祭起一黑一白两柄小剑射入草丛深处,接着,他开始闭目感知宝贝传来的信息,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两柄小剑也折返而回,他收了法宝,对众人道:“里面阴阳二气平衡,长的全是普通植物,没有异象。”

怀芸轻蔑地瞄了白虎一眼,得意道:“我就说了吧,能有什么危险?大惊小怪的!”

旭尧认真盘算片刻,询问怀心:“你怎么看?”

怀心刚刚松了口气,他一番诙谐说辞下来,可算将怀芸弄的转怒为喜,闻言立马回道:“去探探也无妨,没准里面就有我们要寻找的‘聚灵地’。”

“那便启程吧。”旭尧的目光落到怀芸身上稍作停留,随后,他转身飞回七星弟子的行列,眼眸中流露出的一点厌恶和惋惜被顾妍瞧得清清楚楚。(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节: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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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您已阅读到此章节,请移步到78小說____网/.78Ⅹ◎m阅读最新章节,也可在百度直接搜索“七8”或者“.0m”,敬请记住我们新的网址7八小說\/8\/X\/0m。 白蓉蓉坐在柳默和白虎中间,望着太虚弟子们的身影先后没入被雾气蒙住的草丛,愤慨抗议道:“小虎好心告诫,这些人居然不加理会,哥哥,咱们别跟他们在一起了!”

“蓉蓉先别着急。//无弹窗更新快//”柳默右手抚上白蓉蓉头顶,宠溺地揉了揉她浓密的秀发,旋即瞅向白虎,道:“想必虎兄早就对咱们的处境了如指掌了吧。”

“哥哥你想说什么?小虎也没来过这儿,它怎么会一早就了解的?”白蓉蓉听得不明不白,美丽的大眼睛里斟满了疑惑。

“要我说,千寻的洞穴并非是什么盘妖洞,而是盘妖洞的‘入口’才对。”白虎抬起头,朝白柳两人看了过来,续道:“此洞无边无际,越走越深,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前路直奔出口,只不过那里有几个强大的家伙镇守,仅凭咱们三个根本对付不了。”

“啊!”白蓉蓉露出恍然之色,揪着白虎的耳朵拉拉扯扯,压低嗓音笑道:“小虎好坏!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却故意不说,对不对?”

白虎无助地低吼一声,任由这与自己一起生活了数百年的少女折腾,不躲不闪。

白蓉蓉肆意鼓捣了一阵,心中的气恼顿时烟消云散,欣然道:“这样也好,反正那些人不会信的,索性就让他们吃点苦头好了。”

“跟上去吧,咱们仨已经落后很远了。”柳默站起身来,凝视前方。“小心谨慎些,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

破日神剑载着两人一虎在一株株巨大的植物间穿行,很快就赶上了在百里外驻足不前的七脉弟子——他们在探过路径的两仪弟子带领下,找到了一片盛开着无数鲜花的土地。

这里光线较好。雾气淡了许多,繁花异草丛生,争奇斗艳,五彩缤纷,偶有不知名的巨型昆虫飞过也都是善意的,甚至被一些猎奇的弟子骑到身上,它们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但令大家失望的是,如此生机勃发的地方。却感应不到一星半点儿的灵气,连可供食用的花蜜果实都没有,只能将就饮用一些积蓄在花叶间的露水。

众人选择的歇脚之处是一朵高耸的黄色奇花,离远看去有些像三才峰的“天树”。只见它繁茂的茎叶四散延伸,笼盖群芳,孤傲的气势十分抢眼,巨大的花瓣承受了四十多人的重量才仅仅下垂了寸许,其面积容纳千人也是绰绰有余。

两人一虎在另外一片花瓣上落下。白蓉蓉对周围美不胜收的景色陶醉不已,她问白虎:“那些花花草草无害的吧?我四处转转行不行?”

“去吧,但是什么也不要碰。”白虎没有看她,只是轻轻点了下头。这会儿,它正用心观察脚下的黄色奇花。

白蓉蓉欢呼一声。立时御起破日神剑飞入花丛中,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自从到了这鲜花遍布之地。白虎就恢复了惯常的警惕,时不时地侧耳倾听,或是用鼻子嗅嗅,亦或分神感应,一刻也不松懈,但是对于白蓉蓉的请求,它还是答应了。

柳默察出端倪,却想不通缘由,遂问道:“怎么了虎兄?此处该不会发生些什么吧?”

“暂时无事。”白虎环视一圈,前爪拍了拍下方的花瓣,道:“不过你的同门真会挑地方,在哪休整不好,偏偏选中了‘嗜灵花’。”

听它语气,柳默便知这所谓的“嗜灵花”不好惹,又问:“那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一旦发起事来跟大家也好有个照应。”

白虎摇头道:“只要不出‘嗜灵花’的领地,在哪都是一样的。”说着,它扫了眼七脉弟子,“你的同门道行不差,‘噬灵花’会分析招惹他们的后果。”

柳默盯着脚下的黄色巨花,奇道:“你是说这东西有自主意识?可是尚未通灵的植物也具备思考辨别的能力?”

“由太古传承下来的灵种不同于现代生物,它们大多身负异能,活得久了,即便不入妖道也可以与仙神一较短长。”讲到这儿,白虎停了停,又把话题扯了回来,“‘嗜灵花’会先对比双方间的实力差距,只要有一丝胜算,它就会展开行动。我想,没准它现在已经开始考虑发难的方式了。”

柳默笑道:“看来我们的星渊老祖宗真是没少捉了妖精灵怪,咱们才进来不久,仅仅见识了冰山一角,就先后出现了‘千寻’和‘嗜灵花’,整个生死鉴中还不知装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事物。”

白虎道:“将来你行走天下时肯定也会遇到一些太古遗民,只不过现如今六界的势力遍及九宫界各处,它们的足迹越来越少见了。”

一人一虎在这边叙话闲聊,那边的七脉弟子则是聚在一起商议闯关细节,以旭尧和怀心为首,其余人众各抒己见,针对可能出现的各个环节进行预想处理,直至商讨了小半个时辰,他们也没能定下一套完整的计划来。

旭尧和怀心都没有过身为领袖的经历,平时替自己拿主意可以坚决果断,不必思前想后,可事先毫无准备的,突然便让他俩率领一支四十多人的队伍在吉凶未卜的异界中闯荡,修炼之路上出类拔萃的两人都不免感到为难。

既要保证团队凝聚不散,还要维持大家共同的信念不乱,更不能在危难中放弃牺牲身边的队友,任意一个带有疏漏的决策,随便一次大意失误,都有可能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

一个都不能少,要把所有人安全地带出去!

这个担子太重了,重到旭尧时时静默沉思不语,怀心动辄凝眉不展,只有在同门之间因为意见不同而发生争执时才出面缓和调解,偶然一瞬,他俩的目光相接时,都能看到对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任务太过艰巨,放到自己身上着实担不下来。

“师兄你快做决定啊,大家都等着呢!”怀芸不耐地催促道。(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节:大结局

心血来潮的涂鸦之作。

当年就没人看,现在更不会有人看了吧。

这里结束了,新的篇章将会开启……

《九宫秘录》第二十七节:大结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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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岁岁年年,寒霜坠

乱红轻悲,落絮飞

幽冥道远,红尘陌路多寂寥

疏影碎,惟有醉红泪

乾坤浩荡,雾茫茫

春秋过往,酣梦长

云淡星河,日月同归共清辉

凌波步,踏千山万水

看不破,情缘难舍

无尽路,叹天涯漂泊

长生道,艰辛困途中无怨亦无悔

无量劫,世世永相念

……

一阵轻柔婉转的歌声飘荡在茫茫群山之上。只见三位身着青色道袍的美丽女子,在云层上方御剑而行,歌声正是从她们那里传来。她们是这东华大陆飘渺仙山的弟子,所唱曲子为一首流传千秋百世的道歌。像似花语梦呓,又似苦人儿诉说心声,寥寥数语,道尽了修真的寂寞与迷茫,大道无期,幽杳难寻。

曲子共分前后两段,可是三位仙女去得远了,后面的歌声已遥不可闻。

就在她们刚刚飞过的一处云海中,一对青年男女相拥而坐。仿佛他们就是这天,就是这云,三位仙女竟然丝毫没有察觉。此时云层微动,里面二人显出身来。那男子周身光华流转,一袭青袍,长发披肩,一双眸子湛然清澈,说不出的俊逸潇洒。女的身着淡粉色纱衣,肌肤胜雪,容色绝丽,不可逼视。

唱者无心,听者有意。

云中女子幽幽叹了口气,问道:“暮雨哥哥,你听这歌中所唱,像不像我们?”

男子脸上温情尽现,低头轻吻了她一下,柔声道:“这歌凄美婉转,说不尽的哀怨凄凉,怎么会像我们?清儿,你又胡思乱想了吧。”

“唉,都是我连累了你,如今我时日无多,你又何苦如此?”

“我们每日以青山白云为伴,与艳阳皓月为侣,这样的生活不好吗?”

“可是,还有很多人等着你回去,你还要担负自己的责任啊。李勋已经找到了这儿,只怕张凡他们也快来了。再说上次你与统御之战,元气大伤,只怕他复原后也会找你一决胜负。我……我很担心。”

“我与诸位圣人已势成水火,早晚会分个高下。这次我放李勋回去实非所愿,已经给足了张凡颜面。只要他们还有一丝道心,定不会再来招惹我。至于统御,我已无力与他抗衡了……”青袍男子说到这儿话锋一转:“九宫界灵气充沛,对你身体大有裨益,等你复原后,我们一起回去共抗统御,这样可好?”

女子沉默半晌,随后轻轻一叹:

“我总是说不过你。”说完,她又将身子往男子胸前蹭了蹭,好像是在索取温暖。青袍男子也不再言语,环抱女子的双手紧了紧,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此时,先前三位御剑飞行的女子歌声已歇。她们都是飘渺宫灵慧座下弟子,为首的女子是师姐,后面两个是师妹。师姐姓黄,单名一个思字,两位师妹是一对双胞胎,一个叫袁秀,一个叫袁兰。

看着脚下飞速掠过的山云,黄思显然心情极好,微笑着开口道:“两位师妹,我们已经有三十年没下山了吧?”

“是啊师姐,师父再不放我们出来可就要闷死啦。仙山虽美,可哪像外界这么有趣,湘国我还没玩够那。”袁兰道。

“你就想着游山玩水,耽误了师父交代的事情,我跟师姐都得陪你一起挨罚。”袁秀虽这么说,但她心里对这湘国也是甚为不舍。

黄思道:“嗯,秀师妹说的对,还是师父吩咐的要紧。待我们送完贺礼,回来路上索性多玩几天。”

“师姐,我就不明白了,那龙毅不过是剑宗一个后辈弟子,他订婚师父让我们前去道贺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送上三株银月花?”袁兰有些不服气。

话说这银月花乃东华大陆一宝,五百年才能成熟一回,而且只生长在西部雪域和飘渺仙山,是炼制灵丹的上好材料,又能祭炼法宝器物。凡人若有幸食得一株,可祛病驱毒、延年益寿。

“我们修道之人能有这等姻缘的本身就少,剑宗与我飘渺宫其名,那龙毅又是剑宗的嫡传弟子。传闻他资质极好,天下难寻,剑宗后辈弟子中更是无一人能及,必定是将来的领军人物。而那封月婵是雪凛山庄少庄主的义妹,又是清妙散人的爱徒,他们喜结连理,也算得上咱们修真界的一桩喜事。现在只是三株银月花,等他们大婚之日还不知师父会送些什么宝物呢。唉,真个令人羡慕。”黄思如是说,显然她对姻缘之事也很是向往。

袁兰嘻嘻一笑,说道:“哎呀,我们的大师姐,难不成你也思春啦?你若订婚,师父还不把李师兄整个都陪给你?”

黄思俏脸一红,突然御剑转到袁兰身后,双手探向她腋下。袁兰显然早有防备,骤然加速躲开这一招,可还没等她出言调侃黄思,突然从背后伸出一双手来将她拦腰抱住,紧接着就听黄思和袁秀齐声惊呼,“噗”地一下,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

袁兰待要挣扎,却听身后“哈哈”一声大笑,犹如惊雷炸耳,直震得她心神恍惚,顿时晕了过去。

黄思也被这笑声震的头晕目眩,忙闭眼暗运玄功定住心神。

“嗯,好香,好香。”黄思睁眼看去,只见眼前一个满脸胡子的光头大汉,左臂夹着昏迷的袁兰,正一脸淫笑的看着自己。

黄思一惊正欲后退,却发现袁秀也已神志不清摇摇欲坠,忙探手去扶,不料眼前人影一闪,袁秀却被那怪人的右臂夹走。

看着眼前的大汉,黄思心中已凉了半截。这人的长相,在她修道这些年来不知听人说了多少遍,虽然未见,但已确信无疑。

此人名叫雳啸,与她飘渺宫前任宫主其名,数百年前就跻身为东华大陆顶尖高手,隶属魔道中人,号称**。所练的玉宸心经原本为道术中上乘的双修法诀,但他为图速成走了偏门,需与修真女子交合取其真元为己用,久而久之堕入淫道,即使不练功也要抓女子回去享乐,成了修真界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盗。而他时常又以正道自居,凡修真女子他从不将对方真元取尽,最多采补一半便将其放走;至于凡间女子,他在身边只留十日就送回家中。数百年来不知害了多少女性,很多女子为此含羞自尽。可他偏又沾沾自喜,说自己盗亦有道,从不害人性命,正道中人恨透了他,却又拿他不着。只因老魔手中有一法宝,名为:日月梭。乘此宝瞬间就能疾行上千里,而且防御极强,非神兵利器不能破,传说为太古神女所炼,乃九天玄器,不世异宝。神女成就大道后此宝就消失无影,不想却流落凡间被他所得,更是如虎添翼。近些年来他神功大成,越发的肆无忌惮,修真者多次组织围剿都被他轻易逃脱,是为正道修士的头号大敌。

想到这儿,黄思心中愈加忐忑,逃也不是,打也不是,好生为难。而那雳老魔则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并未急于抓她回去淫乐,仿佛在看自己的玩物一般。

黄思暗忖:“老魔成名已久,又有异宝在身,就算我祭出师尊所赐法宝也定然斗他不过,此处为太虚派地界,老魔到此,他们定然察觉,我且拖延时间,等他们来救。”随即便对雳老魔作揖,恭敬地道:“敢问阁下可是雳啸前辈?”

雳老魔哈哈一笑,道:“女娃不错,也知本尊威名。既然如此,想必也知本尊的原则,只要好好伺候本尊数日,便放尔等离去,定不会害了你们性命。”

黄思微笑道:“前辈威名,我飘渺弟子素来仰慕的紧,只是家师有令,命我们前往剑宗送礼,实在耽误不得。还请前辈放我等离去,我与师妹必铭记前辈恩德。”

雳老魔眯起眼睛,暗想:“飘渺弟子果然个个美若天仙,先前几个还当是运气好,没想到随便冒出三个也是这般姿色。”旋即淫心大动,不紧不慢道:“本尊当下也有件大事,也同样耽误不得,若非早知你是飘渺弟子,亦不会浪费这些唇舌。嘿嘿……小娃,不用拿你的师门和剑宗吓唬我,乖乖随本尊离去,免得吃苦。”言罢,周身黄色光芒一闪,袁秀袁兰便消失不见,接着伸手捉向黄思。

黄思退避不急,手臂被他抓个正着。然而不等雳老魔有何动作,突然感到掌心一麻,黄思已退到十丈开外,只见她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青色圆环。

雳老魔小眼眯成一条缝,冷哼道:“尘香宝衣,青罡环!看来你的师门很器重你那。”

“前辈,晚辈无意冒犯,还请放我们离去。”黄思又作揖恳求。

老魔并不答话,右掌绿色光华闪现,真元结成一缕细线软绵绵缠向黄思。黄思疾退,挥手掷出青罡环向他砸去。雳老魔但见青芒暴闪,入眼处的景象都变得有些扭曲,知这宝环非同小可,即使以自己这般修为,若被砸地实了也非得受伤不可,意念微动,身前黄光一闪,一条小舟状的事物凭空出现,挡住了飞环去路。只听“叮”的一声脆响,青罡环去势一顿,便被小舟弹飞。不待黄思变换法诀将宝环收回,绿芒已到身前,她不知这是何物,手中仙剑带起一道蓝光斩了过去,谁想绿线好似有生命般,竟绕过黄思的攻击,一分为三,将她浑身捆了个结实。那沉香宝衣虽能保护主人不受外力伤害,但对这真元凝结的绿线却丝毫没有办法。雳老魔哈哈大笑:“你师父没料到我还有这手吧?”说着挥出一团绿色真元裹住青罡环,一点点破去它身上的仙家法力。

黄思大骇,赶紧默念法诀去召青罡环。宝环在老魔的真元内左冲右突,却怎么都挣脱不出,而且无论她如何运功,都不能摆脱身上绿线的纠缠,只能眼睁睁看着师父赐予的宝贝被老魔收了去。其实这也不怪她师父,只因雳啸很少与人交手,即便他功力通玄,多数时间也是在逃。之前被他抓去的那些修真女子,身上也没有类似沉香宝衣的宝物,所以他这手真元凝丝并不为外人所了解,若非时间紧迫他亦不愿使用。

老魔拿了三女,收了青罡环,正自得意。突然眉头一紧,连忙提起黄思,跳上小舟疾驰而去。不多时,十多道身影凭空出现,为首的是个鹤发童颜的长须老者,手持一柄拂尘,神情飘逸。只见他微微摇头,叹息一声:“我们晚了一步,又让他逃了,接着追吧。”

……

日月梭一路疾行,雳老魔愁眉苦脸地看着刚刚收来的沉香宝衣,一想到后面的追兵,他就头疼不已。这次正道出动众多高手围剿他,全是因为那“雪凛山庄”不知从何处得到了一把“破日神剑”,此宝攻击平平,可若驱使它赶路,速度堪比日月梭,从而断了老魔的依仗。

雳啸正绞尽脑汁寻思着如何摆脱后面的追兵,日月梭却猛地一震,向后翻滚了数十丈,似乎是撞上了什么极硬之物。雳老魔被震的七荤八素正自纳闷:这里隶属高空,除了云就是云,是什么东西阻了我去路?不由抬眼望去,只见厚厚的云层被刚才这一撞震得散去不少,云层中一对年轻男女相拥而坐。雳老魔怒骂出声,正要发作,忽的念起心头:“我这日月梭平日里就算撞上金山银山,也能轻易给它钻个窟窿,这对男女是何人,竟然能将我震飞?惹不起,惹不起,我改道走便是……”惊骇中目光一转,落在那女子脸上,老魔刹那间目瞪口呆,飘飘然不知身在何方。

这天下间,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后面破空驰来一把飞剑,剑上跳下十多人来,分别占据了雳啸周围的八方天地。感觉到周围的杀气,云中男子睁开了眼睛,不等众人说话,便道:“你们要打去别处打,别坏了此处风景。”此话虽说的毫不客气,但听者却格外舒服,只觉灵台中好似灌注了一汪清泉,杀心顿时化于无形。雳啸听到这句话也立即清醒过来,对着众人笑道:“喂!人家不让我们在这里打架,咱们还是另觅一处清静地方,本尊任你们处置便是。”

正道修士谁肯信他鬼话,若真由众人处置何用另觅他处?同时暗惊那个名不见传的男子道行深不可测,只一句话就令自己杀心尽去。为首的老者摆了下拂尘,对云中男子作揖道:“或许先生不知,此人乃是**雳啸,若今日被他逃去,此后还不知要残害多少无辜女子。”

青袍男子深情地注视着怀中佳人,问道:“你们走是不走?”

正道中有人沉不住气了,均想这男子也忒狂妄自大,话都说了两句却始终盯着他怀中女子,正眼都不瞧一下众人。一个手持暗红色大刀的髯须大汉,冲青袍男子喝道:“你是何人!难不成与这老魔是一路的?爷爷们除魔卫道解救苍生,你在这里唧唧歪歪作甚?要看风景到别处看去,爷爷手中这把刀可不是风景!”

青袍男子面如止水,不愠不怒,抬头看了看天,旋即目光又回到怀中女子身上,淡然道:“现在不走,只怕一会你们谁也走不了。”那女子勉力一笑,软语温柔:“暮雨哥哥,你带他们走吧,好不好?”男子深情地注视着她,默然不语,只是伸手指向日月梭,七彩光华在指尖凝聚,进而射出,将那宝贝包裹在内。

仅一瞬间,日月梭周身的黄芒就随着彩光消失无影,恢复了本身的晶莹剔透。

与此同时,先前被雳啸抓去的黄思三女凭空出现,雳老魔口鼻溢血,登时大惊失色。日月梭与他心神相连,哪知与彩色光华稍一接触就与主人失去了联系,自己竟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少了这件法宝,如今是跑不掉了。

正道众人亦是面面相觑,先前不明所以,以为这青袍男子出言恐吓。他们都是修真界的顶尖人物,成名以来何曾被人如此**裸的威胁过?刚刚消散的杀心又起,就准备当着他的面斩杀雳啸。此刻见他出手,众人心中的震骇无以复加!

要知老魔如此横行无忌,全是仗着那日月梭,如今这被老魔祭炼已久的异宝,居然被此人这样轻描淡写地破了去!这份实力不要说他们没见过,就连听也从未听说过。

黄思三女凌空叩首:“多谢大神相救……”

青袍男子好似自语:“快快去罢。”说完便不再理会众人。

见周围的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雳老魔知道今日必然无幸,不由得狂性大发,倾尽毕生功力与那些人斗在一起,以他魔尊的实力,焉能甘心就死?说什么也要拖上几个垫背的。

空中霎时电闪雷鸣,法诀交错,轰鸣不断,战况好不激烈。

没多久,上方突然射下万道霞光,七道身影伴随着霞光显现出来。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天空裂开一道缝隙,白雾由裂缝内喷涌而出,好像打开了一扇门,浑身浴血的雳啸登时被吸了进去,紧接着,空寂祥和的声音传了出来:“诸位圣人驾临本界,不知有何贵干?”

先前围剿雳啸的正道修士闻言纷纷冲白雾拜倒,似乎在等待什么大人物现身。

青袍男子对这边的情形不理不睬,自顾自冲霞光中的七人道:“那太玄璧就在我身上,却看你们有没有能耐拿去了。”

此时,他怀中的女子正在渐渐消散,变成无数星星点点飘摇飞舞,在他身边萦绕徘徊——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直到她完全化为点点星光洒落凡间。

望着那闪耀的星光,青袍男子再也忍耐不住,两行情泪夺眶而出......

谁言太上无情累?

只缘未到……动情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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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台城之谜,第一节:山中之城

太玄山位于东华大陆的西北方,山地宽达万里,是由多条山脉组成的山系,其间夹杂有湖盆谷地。这些山脉之间绵延起伏,坡度陡峻,沟谷幽深,而且相互之间差距很大,有的彼此平行,绵延数千公里;有的相互重叠犬牙交错,一山套一山连绵不绝。因此这山中各处景色不尽相同,有的地方终年被积雪覆盖,有的地方却四季如画。

传说远古时期,混沌老祖就在此得道,成为了东华大陆第一个破碎虚空的人。之后这里又诞生了一个门派,名为“天道”。

天道门曾是当年修真界的第一门派,在东华之地留下了不少传说,但后来却神秘消失了。太玄山原本人迹罕至,天道门当年极盛,每年都有许多拜山求道的人,给这座山脉增添了不少人气。天道门消失后,由于该处地质特殊妖物众多,修真之人亦不愿涉足,凡人就更不敢来了。

期间曾有不少人前来探寻天道门的遗迹,却大都无功而返,有的甚至有去无回。近万年来,凡进入太玄山者几乎没有谁能活着出来,久而久之,修真界便将太玄山默认为一处死地,再也无人来探寻天道门了。

然而就在太玄山的腹地,两座山脉之间的一处山谷内,此时却热闹非凡。

谷底一座东西狭长的方形大城依山而建,高耸的城门矗立在谷口,城门上方悬着两个鎏金大字:台城。

城中,一排排房屋楼阁伴水而立,一条条小河有如银带,在城中穿插交错。各式桥梁一座接一座,桥上马车行,桥下小舟过,宽阔的街道上行人车马络绎不绝,各种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这山谷地势宽阔,河流交错,气候温和雨水充沛,各种物产丰盛,确是一处世外桃源。

台城中有三大世家,分别为柳家、徐家、李家。其中以柳家最为富足,城中各项产业他们都要插上一手。兼之柳家世代与城主李家交好,使得他们在城中的地位更是尊崇。但柳家上下为人谦和乐善好施,从不欺凌弱小,甚得台城中人爱戴。

柳家虽富,可当代家主柳谦只娶了一位妻子,男的潇洒俊逸,女的清丽无双,又彼此钟情,当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这段姻缘亦被台城人传为佳话。柳谦育有一子,名叫柳默,再过月余便是他十六岁生辰。柳氏一族为人和善,偏偏这孩子生性顽皮,从小就喜欢到处惹是生非,台城人念其父仁义,并不以为忤。

柳氏在城西有一家酒楼,平日来这里吃饭聊天的人很多,今日也不例外。门口的招待不停地弯腰对进出的客人施礼,十几个小厮端茶送饭忙的不亦乐乎。

一对情侣刚刚出门,迎面走进来个衣着华丽的少年,只见他剑眉星目,迫人的英气中带着几分清秀,生得异常俊朗,只是此刻一脸悻悻,似乎揣着什么心事。

有个小厮过来讨好,结果被少年皱眉瞪了一眼,吓的连忙躲到一旁。少年径直上了三楼,找了个靠窗的包厢坐了进去。不叫茶,不点菜,就那么呆着。这里是酒楼专门招待贵宾的地方,几个小厮显然对他极为熟悉,看他心情不好也不过去打扰,这少年便是柳默。

原来,日前他带着随从想出谷游览一番,谁知还没出城,便被管家带人拦了下来。回家后又被柳谦关了数日禁闭,今日才允许他外出。尽管台城繁华似锦,可生活了十几年,柳默早就厌烦了。他正值不怕天,不怕地,好奇心旺盛的年纪,经不住玩友的鼓动,生了出谷游玩的心思,结果被乃父好一顿教训。

柳默虽愤愤不平,却也不敢违了父亲的话儿,心中好不烦恼。

大约过了盏茶功夫,三楼上来一行四人,直接进了柳默的包厢。

四人中为首的是个儒雅青年,二十岁左右年纪,后面三人看打扮都是他的随从。

儒雅青年坐到柳默对面,另外三人在他背后站定。儒雅青年把手中扇子一折,笑嘻嘻对柳默道:“咋了贤弟?听下人说你心情不好,为兄特地上来看看。”

柳默抬头看了看他身后三人,随后转眼看向窗外并不答话。儒雅青年挥挥手,他身后三人识趣的退出房间并将门带好。“这下你可以说了么?”儒雅青年轻笑道。柳默这才把脸转了过来,正色道:“徐大哥,我想出谷历练一番,你可敢跟我同去?”

这“徐大哥”原名徐易,乃台城三大家之一徐家的二公子,平日里不务正业,跟柳默相交甚好,两人时常在一起“鬼混”,柳默多半都是被他带坏的。要知谷外妖物众多,凶险异常,台城中无人不晓,多少年来更无人敢踏出谷外一步,此时听柳默要外出历练,徐易不由得一怔,半天说不出话来。

柳默看他吃瘪,忍俊不禁,笑道:“看你吓的,我随口说说而已。”

徐易知道自己被骗了,却也不禁莞尔,用扇子在他头上一敲,笑道:“你这装纯的功夫越来越正,连大哥我也被你骗了。”

柳默收起笑容,扭头看向窗外,淡淡道:“其实我真想看看谷外的世界,整天憋在城中,闷也要闷死了。你说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说话时,脸上尽是向往之色。

徐易起身走到窗边,静静的看着远方,道:“应该都是一样的吧。”当下两人不再答话,各自想着心事。

半晌,徐易开口道:“那马夫张凡,在你家醉仙居对面开了个‘如意赌坊’,你可知晓?”

柳默漫不经心地摆弄着徐易留在桌上的扇子,答道:“当然知道,只是他开他的赌场,与我何干?我又不好赌。”

徐易眸子中精光一闪,盯着他道:“我怀疑那场子不干净。”“哦?哪里不干净?”柳默似乎被勾起了兴趣。

徐易重新坐下,缓缓道:“我的赌术你是了解的,在这台城中论抽老千,我自称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可他那场子,我前后去了三次,每次都输个干净。”

柳默用扇子敲了敲桌面,笑道:“我们的千王大人也有栽的时候?要我说,技不如人就算了罢,别给自己找借口了。”

徐易没有理会他的调侃,摇摇头,肃容道:“这就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要真是技不如人也就罢了,可我并没有看到对方出千,就连赌具我都检查了,没有任何问题,而且我的赌术在那里没有任何作用。”

柳默奇道:“赌术用不出来?”对于自己的这位大哥,柳默是很清楚的,说不上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但他从小就喜好研究赌术,更是侵淫其中十数载,却有其过人之处,绝对是台城赌坛一霸。若说什么原因让他发挥不出赌术,必定是有外力作祟。

徐易点点头,说道:“就是邪门,所以我才怀疑那场子不干净。贤弟眼力过人,更有家传绝学在身,何不陪为兄走一遭?若真是为兄技不如人,千两黄金就当买个教训罢,我就是怕连你也看不出其中门道。”

柳默虽不信鬼神,但徐易的话也引起了他的好奇,应道:“行,我就陪你走一趟,不过晚上你得请我喝酒。”

徐易见他答应,喜道:“好!咱们现在就走。”

话说这台城虽居深山,可各项产业都自成体系,人口足有数十万之多,俨然就是一个小国。徐易所说的张凡,在城外有一所规模不小的牧场,原本靠养马贩马为生,只是不知为何突然开起了赌场。

一路上,徐易将自己的遭遇详细告诉了柳默。柳默越听越奇,但其中的蹊跷也猜到了几分,虽然隐隐觉得其中之事不像自己猜测的那么简单,但那点疑惑,旋即便被一种莫名的兴奋所掩盖。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如意赌坊”四个大字出现在前方。柳默伸手拽住仍自滔滔不绝的徐易,道:“等下进去啥也别说,一切有我。”徐易见他自信满满的样子,不由微微一笑。

赌场的门卫老远就瞧见了如同众星捧月般的二人。他们虽然不认得柳默,但徐易却是他们赌场的财神,不敢怠慢,其中一名门卫嬉皮笑脸地迎了上来,对徐易道:“徐公子呀!您有些日子没来了吧,今儿要不要试试手气?”

徐易看着他,没好气地摆摆手,道:“我在你们这儿,手气就没好过。今日带我家兄弟来见见世面,赶紧叫人伺候着。”

那门卫瞄了眼柳默,只见他衣着光鲜,浑身上下珠光宝气,容貌俊秀,又是一副的骄矜之色,心说:“好凯子!”嘴上却不敢明言,带着一脸献媚,冲他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两位贵客请!”说罢,引着众人向赌场走去。

进得前厅,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迎面飘来,那门卫朝里喊了一嗓子:“贵客两位。”登时,柳默只觉眼前一亮,两排衣着暴露的妙龄女子出现在面前两侧,齐刷刷地行礼,娇声道:“贵客里面请。”

门卫招招手,立时有两名美女媚笑着迎了上来。徐易也不客气,伸手将左面的女子搂了过来,随手摸出两锭黄金,一锭甩给了门卫,一锭放在怀中女子胸前的毫沟内,还顺便摸了一把,旋又撇了眼柳默,大声笑着率领众随从朝内厅走去。那门卫盯着手中黄灿灿的物件,心中猛地一颤,连连称谢,转身退了下去。

另外一名女子见柳默神情尴尬,定在原地不知所措,不由得会心微笑,主动挽住他的手臂,酥胸似有意似无意地贴了上去,轻声道:“公子是头一回来咱们这儿吧?”声音既娇且媚。柳默“嗯”了声,却答不出话儿来,一颗心“砰砰”直跳,俊脸涨得通红。

话说,柳默平日里虽然贪玩,但从小家教甚严,从未接触过风月场所。莫说跟一个女子这般亲近,就是女孩儿的手,他也未曾牵过。此刻见这些诱人的美女们个个掩嘴偷笑,心中大呼“惭愧!”也学着徐易的样子摸钱打赏,情急之下竟摸出一叠银票来,索性一下全丢了出去。美女们齐声惊呼,也顾不上嘲笑他了,看着那满天白花花的纸张,纷纷出手来抢。

柳默脱身而出,暗暗松了口气,带着随从寻徐易去了。

徐易见他跟来,略带玩味地笑了笑:“贤弟,莫要拂了姑娘们的一番美意。”说“美意”二字的时候,他故意加重了语气。

柳默暗道:“哪来的美意,还不都是为了钱财么。”嘴上却说:“来这里之前你怎不告诉我还有这出,害我出丑。”

徐易做委屈状,无奈地摊开双手:“刚才明明是你让我啥也别说的,不过贤弟的表演也确实精彩。”听徐易如是说,众人想起之前柳默的窘迫样,无不掩嘴偷笑。柳默阴下脸来,朝他们扫了一眼,大家看他目光不善,都赶紧低下头,只有徐易和他怀中女子还在笑个不停。

柳默恼了,冷哼一声,不悦道:“你们谁都别跟着我,自己找乐子去吧!”说完,径自走开了。

徐易摇头苦笑,朝随从们挥挥手,“就照贤弟说的,你们自己找乐去吧。”然后搂着怀中女子朝楼上走去。

柳默离开众人,稍微平复了下心情,才仔细观察起这个“如意赌坊”。

只见这赌场布置的豪雅至极,只是稠人广众,不能尽观其貌。每隔丈许,就立有一个青铜鼎炉,先前众人闻到的檀香味,就是由此而来。场内地板油滑光泽像似白玉,数个直径半米的八角形柱子将房屋托起,柱身刻有龙形浮雕,并镀以金粉,龙目皆由明珠嵌成,每跟柱子旁边都有一人看守。不光柱子,就连墙壁和屋顶都布满了各式浮雕,屋顶中心的镶金龙头口中,更是叼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隐隐泛着光华。整个厅堂被数十个精雕细刻的围屏隔开,中间一条过道直通楼梯。厅后还有一道门,通向后院,门板挂着一个小牌:不得入内。

柳默从徐易口中得知,如意赌坊共有三层,最底下的一层只是给普通赌徒玩的,不准玩家坐庄;二楼三楼是官吏豪绅们玩的地方,允许玩家坐庄。柳默看了一圈,并没有徐易所说的“邪异”之感。

忽然一个人的动作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个玩“单双”的桌子,庄家开盘的时候,手似乎轻轻抖动了一下。

这种小动作,原也不易被人发觉,但柳默从小修习家传玄功,眼力耳力远超普通习武之人,这点动作自然瞒不得他,当下不动声色,在场内仔细溜了圈,立马肯定了自己来时的猜测。

原来这些所谓的庄家均是身负上乘武功的“练家子”,一般千术对上他们根本讨不了好。

楼下大厅尚且如此,楼上的贵宾区必然还有高手坐镇,这些人想要搞鬼,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觉,根本不是徐易那种普通人能应付了的,难怪他要输了。

柳默心中暗暗冷笑,唤来两个随从交代一番,俩人领命去了。他自己则走到玩“单双”那桌旁站定,饶有兴致的看了起来。

他一来庄家就留意到了,只见这少年衣着华贵,虽然稚气未退却气度不凡,身侧既无随从,也无赌坊的女郎相伴,既不下注,也不出声,跟眼前这帮烂赌鬼站在一起更显特殊,不禁心中疑惑。

看到对方目光不时落在自己手上,庄家明白了几分,但他有恃无恐,再看向柳默的目光中不禁多了一丝藐视之意。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两个随从去而复返,跟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一口古铜色的大箱子。

他二人抬着箱子走到少主身旁站定,在柳默的示意下,将箱内事务一股脑都倒在赌桌之上。

顿时铿然声中,厅内金光四射,刚刚还在忘情呐喊的赌徒都瞪大了眼。庄家虽不像赌徒们那样不济,却也微微一怔。

柳默笑道:“各位继续,小弟看着手痒,也想来凑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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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赌场风云

庄家定了定神,拿起骰盅就要开摇。

柳默却踏前一步,捉住庄家右手,指着那如小丘般的黄金,淡笑道:“场中我最大,这庄家还是我来坐吧!”

庄家被柳默扣住手腕也是一惊,但觉对方手指有如钢钳,自己竟挣脱不得,忙大喊道:“这不合规矩!”

柳默感到手中回夺之力渐渐增强,知道这庄家手上功夫不弱,手掌一番,抓住了他小臂上的“三阳络”。

庄家登时半身麻软,再也使不上力,心中又惊又怒,大叫道:“来人呐!有人捣乱!”

先前他们这番动静,早吸引了厅内大半目光,众人只道是哪家的少爷公子在此显阔炫耀,此时庄家一喊,便有几个武者打扮的人走了过来。

这边的赌徒们赶紧躲在一旁,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柳默右手扣住庄家,左手朝随从摆摆,示意他们不要插手,任由这些武士围在自己身后。

其中一个蓝衣武士将伸手放在柳默肩上,大声道:“小子,这里不是闹事的地方,跟我走吧!”说着,搭在他肩上的五指突然用力,想让这少年吃点苦头。

谁知却抓了个空,蓝衣武士不由得一愣,紧接着就见一团黑乎乎的事物瞬间在眼前放大,还伴随杀猪般的叫声,吓的他赶忙出掌迎了上去,将那事物打在地上,惨叫声哑然而止。

蓝衣武士定睛看去,却是刚才被柳默擒住的庄家。

方才柳默察觉对方用力,肩部微沉,瞬间闪到庄家身后,抓住他的手向后一带,接着左掌拍出,将他手臂拧断的同时,又推了出去。

这些武士见他露了这样一手功夫,哪敢迟疑,呼喝着一拥而上。

柳默眼中登时异彩连连,兴奋地迎了过去。

旁边的柳氏家丁无不苦笑,家主柳谦玄功通玄,平日里也指点他们几手功夫,眼前这位少主自是学了一身好武艺,往常总拿他们这些家丁试招,无奈功夫同出一脉,对这位少主来说,切磋起来毫无新鲜感可言。而这些武士功夫家数五花八门,碰上柳默,今日之事恐难善了。

他们这边战事一起,大厅内再无人赌博了,众多赌徒纷纷躲在旁侧看热闹,赌场这边不断有赶来的武士加入战团。柳默虽然以寡敌众,却丝毫不落下风,武功稍差的武士,往往一招之间就失去了战斗能力,不是被他断了手脚,就是打的昏了过去。斗到精彩处,周围便爆出一阵喝彩。

柳默正打的兴起,从赌场楼上匆匆下来一人,这人身着一袭金色长衫,也不顾众人斗的凶险,急匆匆走到战团边,冲柳默一揖到地,赔笑道:“不知柳公子大驾,在下未曾远迎,还请恕罪则个。”

见他到来,众武士便停止了围攻,纷纷退到他身后。

柳默抬眼看去,只见这人三十岁左右年纪,面如冠玉,甚是潇洒,再看武士们对他毕恭毕敬,当下猜到了他的身份。嘴上却不点破,问道:“你是何人?”

这书生打扮的人见柳默没有动手的意思,赶忙上前几步,走到他身边,脸上堆起笑容,说道:“在下张凡,是这赌场的掌柜。”顿了顿,指着地上或伤或晕的武士,“柳公子,有话好说,您这是干什么?”

柳默瞄了眼围观的赌徒,笑道:“我确实有话,既然你来了,我自然得好好说说。”他声音不大,但在场众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张凡正欲出口询问,却听柳默道:“习武之人,须尚武崇德,修身养性。偏偏有些人,学艺不精,却在这里装神作鬼,欺弄百姓,诈取钱财。张老板,你说是也不是?”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暴起一阵议论之声,这些赌徒虽沉溺赌瘾不可自拔,但并非脑残之辈,听柳默如是说,一个个脸上都露出愤愤之色。尤其是那些血本无归的赌客,更是纷纷出言怒骂,让张凡给个说法。

张凡脸色难看至极,双手摆起,连称“误会”。就在此时,柳默突然出手朝身边不远处的一个庄家抓去,只是身法似乎比之先前钝了数拍。那庄家刚才见他出手狠辣,招招都打要害,片刻功夫就伤了七、八人,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防他暴起伤人。

果然,柳默一出手便找上了自己,庄家心中不免有些得意:“老子早就防着你那!”身子斜退数步,朝一边闪去。

柳默似乎早就料到对方能躲过自己这一抓,不待招式变老,左腿扫出,右手划出一个弧形,又抓他下身。那庄家心中暗骂:“小贼,也忒阴险!那里是随便抓着玩的吗!”猛提一口气,身子向后飞起,稳稳落在一丈之外。

柳默却不追击,拍手赞道:“好功夫。”

他们这番动作来得太快,张凡等人想要阻止却已不及。

霎时,人群中炸开了锅,叫骂声此起彼伏,个个摩拳擦掌,大有一拥而上之势,只是忌惮赌场打手功夫了得,不敢妄动。那庄家一张脸涨成酱紫色,指着柳默说不出话来。

正不可收拾间,一声暴喝想起,震得人耳嗡嗡作响,回音荡过厅内,顿时将大厅的吵闹声压了下去。只见一个胖子从后院大踏步走了进来,背上还负着一把四尺钢刀。

他边走边问:“何人在此闹事?”声若洪钟,响亮刺耳。

见他过来,张凡赶紧躬身相迎。

“吕三爷,您可来了。你看这……这……”

“吕三爷”的目光朝厅内扫了一圈,最后停在柳默身上,问道:“是你?”

不待柳默答话,徐易从人群中抢了出来,蹿到柳默身边低声道:“此人名叫吕簇,在城主府任职。这赌场不简单,贤弟打也打了,闹也闹了,就此罢手吧!”

这吕簇柳默也是知道的,乃是“吕氏三雄”中的老三,别看其肥肥胖胖,却身具上乘轻功,一套九环刀法大开大阖,招招沉猛,比起赌场中这些打手不知高明了多少倍。他们兄弟三人各有所长,老大吕班一支判官笔使得出神入化,外加一手暗器绝活令人防不胜防;老二吕屏,练就了一身刚猛的外家功夫,所用兵器乃是一柄全身由精铁铸造的狼牙棒。兄弟三人是台城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人称“吕氏三雄”,甚得城主李勋倚重,只因平日里不怎露面,柳默虽知其名,却无缘结识。

柳默对徐易的话置若罔闻,轻轻将他推开,侧过身来面向吕簇,左手食指伸出朝他虚点,道:“胖子,你也要打架不成?”

张凡见柳默软硬不吃,头疼不已,又见吕簇脑门青筋暴跳,赶忙拦在二人中间,苦笑道:“二位爷,消消气。请给在下一分薄面,就这么算了吧。您二位都是有身份的人,若是有所损伤,在下实在担当不起。”随即又朝周围的赌客拱手道;“都怪鄙人治下不严,凡作弊者鄙人定当严惩,今日各位输的钱都算在赌场账上……”谁知张凡话还没说完,就被吕簇拎住领口扔到一旁。

吕簇抽出钢刀,遥指柳默,喝道:“兀那小贼,年纪轻轻口气到不小,就让大爷试试你的斤两!”他兄弟三人武艺超群,就连李勋对他们也有三分敬重,旁人无不毕恭毕敬,何时被人如此无礼过?更何况周围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吕簇技成以来这还是头一遭,对方只不过是个后生小子,让他如何不怒?

柳默正是求之不得,勾勾手指,道:“来吧。”

吕簇脑门青筋暴跳,怒哼一声,带起一阵劲风单刀直挺挺戳了过去,这一刀虽毫无花哨,但刀虽未到,森冷的杀气已直扑面门。

柳默眉间扬起一丝兴奋,抬起右手直接朝对方刀背按去。

吕簇有心试他内力,刀势丝毫不改。

下一刻,吕簇只觉前进之势一顿,刀背已被对方捏在指尖。

他二人同时运力,一个挺刀前伸,一个紧抓刀背不放,仅一个回合就拼起内力来。

吕簇暗暗吃惊,他看对方只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想在教力时让他吃点苦头,然后再仗自己轻功将对方拿下,好好整治,可谁知自己全力之下竟然无法让宝刀移动半分。

柳默也是心中叫苦,在台城武者之中,除了父亲柳谦之外,他从未将谁放在眼内,是以上来就想夺人兵器,然而此刻只觉对方刀身传来的力道异常强横,捏住刀背的五指有如火烧。

僵持片刻,两人如同商量好般,同时出掌,借这一掌之力各自退开。

吕簇深深吸了口气,知道这少年的内力跟自己在伯仲之间,再不托大,展开身法,钢刀卷起一团白光罩向柳默。

柳默见他刀法诡异,来势捉摸不定,也不敢大意,脚下连踏数步,轻轻脱开刀光的笼罩。他脚下的功夫出自家传绝学“九宫步法”,这步法以“正南背北,左东右西”八方为基,中心阴阳为枢,三三相联而成势,环环相扣而无端,实战时足下九宫图可大可小,不受数量所限,玄秘深奥变换莫测,与手上功夫相配当真是奇妙无方。

吕簇见他步法轻灵,攻守连环,沉着自如,不由暗赞对手身法了得。当下独门轻功全力施展,九环刀法更增三分气势。一刀未中,二刀已至,招式间的漏洞均被高超的轻功一带而过。

柳默赤手空拳跟他斗了数十回合,开始凭借神妙的步法还能占得一点上风,然而十几回合过后,吕簇刀法越来越奇,力道越来越猛,柳默已是躲闪多还手少,斗到现在更是左右受制,眼看数招之间就要落败。

徐易在一旁看的心惊肉跳,苦于不会武功,只能干着急,斜眼瞄向柳默的随从,只见他们一个个老神在在,竟似毫不在意,不由一阵摸不着头脑。

吕簇连砍数刀,见对方都是勉强躲过,已无还手之力,喝道:“小崽子还不快快束手就擒,磕头认输!”

柳默躲开一刀,连退数步,问道:“小崽子说谁?”

吕簇自得意满,随口答道:“小崽子说你!”

柳默拍手笑道:“不错!你就是一头小猪崽子。”他这张嘴向来吃不得亏,平日里跟徐易等人斗嘴惯了,套口的话儿自是张口就来,吕簇胜券在握,一个不留神竟着了他的道儿。

围观众人看场上斗的激烈,原本大气都不敢喘,这会听两人你问我答,都笑出声来。

吕簇又羞又怒,杀心顿起,唰唰唰三刀将柳默逼到一根柱子旁,也不顾气息紊乱,紧接着双手握刀猛地上抬下落,朝他当头劈下。

柳默被他先前三刀攻了个手足无措连连倒退,想拆解这招已不可能,赶忙就地一滚,手掌在地面微撑,身子离地数寸,平平掠出,险而险之地躲过这刀。

众人见了这手绝妙的轻功,都是一阵由衷喝彩。

柳默脱险后,腰部用力挺身而起,顺手在腰间抹过,一把三尺来长的宝剑出现在手中。此刻他对这九环刀法的种种变化,已尽数了然于胸,待吕簇钢刀砍至,手中长剑缓缓画了半个圆,剑身恰好贴上钢刀,劲力传出,一压一带,将刀上雄浑的劲道卸个干净。剑锋旋即沿着刀身直削而上,轻飘飘竟无任何声响。

吕簇被攻了个措手不及,心中一惊,然而反应却不慢,右手赶忙撒刀回缩,左手避过剑锋,趁刀身下落之势又将之抄回手中。

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柳默看在眼中,不禁暗赞,却不给他调整的机会,剑锋急转,或点或刺,或挑或扫,吕簇瞬间被攻得手忙脚乱,登处劣势。

围观众人无不面面相觑,就算不懂武功的人也能看出场上形势的逆转,刚刚还要落败的柳默,持剑在手便似换了个人,竟将原本胜券在握的吕簇杀的险象环生。

徐易总算松了口气,命下人搬来一把座椅,悠闲的坐了上去,手中纸扇轻摆,好似看戏一般。他和柳默认识多年,直到今日方才知晓,自己这位贤弟的剑法竟然如此了得!

吕簇一招失误,再想翻盘可就难上加难,柳默长剑在手招招抢攻,前招未毕,后招已生,忽而剑招在左人在右,下招出时剑招在右人已转左,好似剑是剑,人是人,二者殊不相干;忽而剑随身走,人既剑,剑既人,不分彼此,剑招狠辣凌厉,竟似九环刀法的克星。

吕簇越斗越乱,渐渐地从眼到脑已是糊涂一片,眼看就要被对方所制。以他的轻功若是攀爬飞跃自是胜过柳默一筹,然而在这厅中打斗却远不及九宫步法精妙,此刻被柳默缠住,既跑不得,也打不得,不由急地大叫:“你这使的什么古怪剑法?”

柳默也学他先前的样子,喝道:“胖子,还不快快束手就擒,磕头认输!”

吕簇气地哇哇直叫,拼着内息受挫,连出数刀,舞起一团刀花,再不理长剑如何攻来,直想与他拼个两败俱伤。

柳默自不会与他拼命,脚塔九宫步,徐徐后退,手中剑招不断,攻势又添三分凌厉。

只听得“嗤嗤”声响,吕簇衣袖、衣衫、裤管被长剑接连划中了数剑,布条纷飞中,已是狼狈不堪。

柳默故意卖了个破绽,剑招微顿,胸口门户大开,引得吕簇一刀戳来,自己不退反进,长剑回旋,斩在钢刀之上,劲力相交,将刀身荡开,同时左拳挥出,打在对方“膻中穴”上。

这拳力道甚劲,直打得吕簇口喷鲜血,倒飞出去,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柳默挥剑舞起一团剑花,长剑在腰间隐没不见。也不管吕簇是死是活,指着自己带来的那堆黄金,对满脸苦涩的张凡道:“这些钱就留给贵下属治伤用吧。”说完,向徐易招呼了声,带着众人扬长而去。

张凡颓然站在原地,半声不吭,看着柳默离去的方向,眼中流露出一丝阴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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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家传绝学(上篇)

次日清晨,天刚朦朦亮。柳府内,一个身材高瘦的长须老者,正快步穿过一座座厅廊,朝柳默所居的院落行去。路上遇见的柳府下人见他行色匆忙,纷纷让在一边,恭敬行礼:“齐管家早。”那“齐管家”满脸的焦急之色,也不搭理这些下人,只是越走越快。

柳默还未起床,他头夜与徐易等人吃酒闹到子时,方才回府睡下,加上白天又在如意赌坊打了一架,此时睡的正香。齐管家来到他屋前,一边拍门,一边喊道:“默儿,默儿,别睡了,快快起来。”

柳默在梦中正骑马遨游谷外的繁华世界,齐管家这番连敲带喊,登时害他从马上翻了下去,摔了个灰头土脸。柳默吃痛,缓缓坐起,迷迷糊糊睁地开眼睛,发现自己正靠在床边,暗忖:“幸好没人看见。”伸手揉揉胀痛的脑门,不满地喊道:“齐伯,现在才什么时候,您叫魂儿啊!”

齐管家先是听屋内“砰”的一声,随即柳默充满睡意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嘴边溢出一丝微笑:“我的小祖宗,老爷都到武场了,你怎的还睡呢!”

听到这句话,柳默立马清醒,暗骂自己没记性,原来柳谦每月都会考较他一次武功,今天正是较武之日。赶忙起身穿衣打水洗漱,同时对齐管家道:“齐伯,您去忙吧,我这就过去。”脑中想着的,却是一双粉红色的眸子,就在柳默从梦中惊醒的瞬间,它一闪而过……

此刻不过卯时,朝霞闪耀,晨风习习。

柳府的演武场上,十个精壮的汉子整齐地站成一排。他们人人身着黑色劲装,目光沉凝,安静的宛如山岳。

在他们身前,一个白衫男子负手而立,只见他目若星辰,风姿隽爽,眉宇间与柳默有着几分相似,正是柳家当代家主柳谦。

不多时,一道身影从场外闪了进来,在柳谦身前站定,垂首道:“孩儿来迟了,还请父亲责罚。”

柳谦不答,对为首的汉子道:“阿海,用八卦棍法跟默儿过几招。”

那名叫“阿海”的汉子年约三十许,是柳谦的贴身仆从,从小在柳府长大,平日里所受指点最多,刀剑拳脚样样精通。听到主人吩咐,立时应了声,从旁边的武器架上取下木棍木剑,将木剑抛给柳默,自己持棍走到武场中间。

柳默向柳谦微微行礼,转身向场中走去。阿海见他走来,道:“少主小心了。”也不客气,长棍甩起,向柳默肩头点去。

柳默手持木剑,不敢与他力点相抗,九宫步法展开,只在旁边游斗,寻找近身的机会,时而反攻也是一击便退。

斗了半晌,阿海一路棍法使了大半,都是无功而返,忽的棍势一改,变戳为缠,刚猛中又带三分阴柔,霎时将柳默圈在棍影之中。

柳默跟这棍法斗了十年,深知其变化多端,乃柳谦自剑法中衍化而来,打中有走,走中有击,阴阳互变,自成阵法,甚是难缠。自己若有利剑在手,克敌制胜自不在话下,此时受木剑所制,不由得一阵气馁。稍一分神,木剑击在棍身之上,应声而断。

阿海停住攻势,收棍站好,道:“少主,你又走神了。”

柳默耸耸肩,不以为然道:“不走神又能怎样?以这八卦棍法的巧妙,根本没有近身打穴的机会,木剑终会落败。”

远处的柳谦面色平静,对另一名汉子道:“阿三,再给默儿拿把木剑。”

“阿三”领命,将木剑送了过去,柳默接过木剑,不等阿海有何动作,率先一剑劈向他持棍的右手。

阿海缩手躲过剑锋,右脚在棍尾一挑,双手在棍身连拨数下,木棍带着一团劲风旋转起来。

柳默木剑急退,避开木棍,旋即连刺数下,目标都是他持棍的双手。

阿海知他意图,双手互换,轻轻巧巧躲过数剑,棍子旋转的速度丝毫不减,反而越转越快。

柳默盯着眼前棍影,阵阵无力感传遍全身,忽的双足运力高高跃起,木剑朝阿海天灵盖刺落。

阿海双手持棍向上猛扫,柳默躲闪不及,只能挥剑去挡,“啪”的一声,木剑再次折断。柳默也借棍剑相交之力翻身落在一旁。

柳谦取过一柄木剑,走到儿子身旁,道:“你出剑时,招式痕迹太重,敌人已提前防范于你,任你招式如何精妙总有破解之法。”

柳默道:“爹,这木剑碍手碍脚,您若允许我用宝剑利器,未必便输了。”说着,有些不服气地瞧向阿海。

柳谦听他话语中含反驳之意,也不生气,淡然道:“十年来,为父让你练这木剑之道,就是想让你掌握运力使力的技巧,而你心浮气躁,总是死记硬背剑法口诀,始终体会不到其中妙处,若我柳家这天道剑势也需神兵利器才能克敌,与那些肤浅武学家数又有何分别?”

柳默微微一怔,他向来以为柳谦对自己的武功是极为满意的,习武以来,从未像今天这般教训过自己。柳谦传他“天道剑势”,只是让他悟剑意、明剑理,从来不肯传授招式。柳默为了追求剑法速成,私下里将柳谦传给家丁的各种招式,偷偷学来融入自己剑诀当中。他天资聪慧,亦自创了不少俊雅潇洒,精妙凌厉的剑招,谁知柳谦非但不认可,还指责自己,心中不禁泛起阵阵酸意。

只听柳谦又道:“以你现在的功力,破阿海的八卦棍也不难,只是剑招中斧凿之气太重,刚猛有余,柔劲不足,为父之所以不教你剑招,就是不想害你拘泥不化少了变通。而你却非要执着于招式,将自己困在局内无法自拔。”

柳默垂着头,低声道:“爹,孩儿知道了。”

柳谦看他委屈,微感好笑,知道自己的儿子心中不服气,便转身对阿海道:“咱们过几招。”

柳默眼睛一亮,有些惊讶的看着柳谦,他从小到大都没见柳谦跟人交过手,授人武功时,最多就是演示下武学路数,之后便令其自行演练,像今天这样跟人过招还是头一回。想想之前柳谦对自己说的话,柳默心道:“爹爹今天是怎么了?”不禁兴奋的睁大了眼睛,心中委屈一扫而光。

阿海也有些诧异,恭敬施礼,双手持棍摆出起手式,等待家主来攻。

柳谦手握木剑,剑尖指地,缓步向他走去。

阿海看着眼前的身影,感觉他浑身上下均是破绽,待要出招,却又发觉根本无从下手,那每处破绽都成了要命的陷阱。

这时柳谦木剑微抬,阿海只觉自己全身都被笼罩在一种无形剑意之中,就连退路都被那剑意封锁。在这种气息的牵引下,阿海大喝一声,长棍甩起,不自觉地朝木剑打去。

柳谦身形微晃,九宫步法施展开来,阿海连变数招,都没能碰着木剑,接着又是一声大喝,八卦棍法绝招尽出,将柳谦笼罩在棍影形成的阵法之内。

柳谦既不还手,也不走脱,在八卦棍阵内如闲庭信步一般,比之先前柳默始终在棍影外游走,这九宫步上的造诣,高下立判。

只听柳谦道:“剑术之道,讲究行云流水,任意所至,这步法也是一样。你若离不开自己心中的条条框框,步法再精妙也是有迹可循,终会被人所制。”

柳默眼见父亲步法精妙若斯,竟不露半点形迹,比自己高明了不知多少倍,先前心中的不满早就烟消云散,只觉父亲说啥都是对的。

柳谦又道:“九宫步法你练了六年,也仅学得一点皮毛,若不去掉这身惰性,终难成大器。”

柳默连连点头,忙道:“爹爹说的是,孩儿受教了。”他从未将这九宫步法当成了不起的绝学,总以为自己已练到了极致,只道诸般变化已了然于胸,便不再钻研,以致多年来步法造诣毫无寸进,柳谦的话就像为他打开了一扇门,一条通往武学极致的道路,赫然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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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家传绝学(下篇)

柳谦微微一笑,道:“看好,‘缠’字诀还可以这样用。”手中半天未动的木剑骤然斜刺,绞在棍影之中,只是本该出现的碰撞并未如期而至。

只见木剑稳稳地贴在棍梢上,随着木棍四处游走,无论阿海怎么变招,都无法甩脱,木剑就像长在棍子上一般。起初还是木剑跟着木棍走,然而几圈过后,棍梢却被木剑从棍影中扯出,八卦棍阵登时散了。

柳谦左手闪电般探出握住棍梢,借着木棍击打之势向后一带,右手木剑直削而下,阿海无奈只得撒手。

这几下来的虽快,却看得柳默目瞪口呆,心中对柳谦更加崇拜。

柳家的“天道剑势”共有缠、破、游、截、绞五诀,口诀之中并无招式,但却蕴含武道至理,另外还有很多运力使力的法门。柳默练了十年,因无人指点,兼之年少轻浮,所以只窥其形,未得其本。忽得柳谦亲身教导,自是收益良多。

柳谦平静的看着儿子,问道:“你看明白了吗?”

柳默点点头,道:“道理懂了,只是……只是……”

柳谦也不管他“只是”什么,将木棍抛给阿海,对他道:“接着来,这次是‘截’字诀。”

阿海接过木棍,率先一棍朝柳谦扫去。他这招出时棍梢微颤,看似平平无奇,却蕴含着点、砸、推、缠、挑、封等十余招后手,是八卦棍的精华所在。

柳谦看木棍扫来,脚踏九宫步,贴着棍身抢到巽位,又以落足点为中心抢到乾位,这两步轻快自然,丝毫不漏痕迹,木棍差了数寸,始终没能碰到他的身体,离阿海的距离反而近了许多。后者收棍回缩,赶忙变“扫”为“封”,柳谦瞬间刺出两剑,分别向他双手点去。

这两剑速度极快,就像一剑中蕴含着两种变化一般,阿海躲闪不急只能先撒手,不等他将木棍挑回,柳谦变刺为斩,木剑划过棍身,好似没有碰到任何阻挡,木棍已断为两节,而他手中木剑则完好无损。

看到这一幕,柳默心道:“木剑断木棍,我自问也能做到,可前提是得消除外力对棍子的加持,也就是得迫开阿海双手,这‘截’字诀的要点无非是一个‘快’字,只是我若这么快出剑,需得气运剑身,可这样以来木剑非折断不可,不知父亲是如何做到的?”先前他只道自己内力不足,以至剑术中存在许多纰漏,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己真的还有许多东西要学。

柳谦看着儿子,又问:“你看明白了吗?”

柳默脸上微微泛红,肯定地点了点头,朗声道:“孩儿今后一定改掉贪功冒进的陋习,踏踏实实的学那运力使力之道。”

柳谦轻轻抚着儿子的头发,欣慰地道:“习武之人切记戒骄戒躁,凡事要知进退,自身境界提升,才能让剑术升华,所谓心境有多高,剑的境界便有多高,正是如此。”顿了顿,又道:“借助外物确实可以令人事半功倍,但若为物所役,终究是落了下乘。下面是‘游’字诀。”

这次阿海学乖了,起手就将木棍舞的密不透风,护住周身,不给对方可乘之机。

柳谦也不引他攻击,在八卦棍法之下左闪右趋,越走越快,手中木剑频频刺出,一招看似抢攻击腹,可剑出到一半又转刺敌人双手。每招都不打实,却逼得阿海不得不变招应对。

柳谦足下丝毫不停,围着阿海左右绕圈,身形如风似火,剑影迅若闪电,十几回合过后,八卦棍法已不如初时那般严谨,几处破绽隐隐显现出来。

柳默心中一亮,已经察觉到了父亲的用意,这样的打法自己过去不是没想过,可每回都是灵光一闪,从来不曾仔细琢磨,更未加以实践。此时柳谦使来,无疑为他的剑道罩上了一盏明灯,以前的很多奇思妙想,都逐渐清晰起来。

又过十几回合,八卦棍阵已经是千疮百孔,处处都露着破绽,纵然是眼光稍差的人,也能看出其中的端倪。此时木剑轻灵地穿过棍影,抵在了对手的咽喉上,阿海只得认输。

这次柳谦不再发问,又将破、绞二诀分别演示了遍,柳默越看越是心折,对柳谦简直崇拜到了极点。柳谦教给他的不光是“天道剑势”的用法,还有如何从不可胜之中,寻求可胜之机。敌人若是高手,焉有破绽可寻?这就需要在敌人精微的招式之下给自己创造机会,逼其露出破绽。柳默觉得父亲的身影之中,有种特殊的魅力,可具体是什么,他不知道。但柳默隐隐觉得,这种魅力值得他用一生去追寻,去探索。

待柳谦演示完毕,柳默略带兴奋地道:“爹,您早这样教我就好了。”柳谦看着儿子,嘴角卷起一丝微笑:“那你还不把这城中闹得鸡犬不宁?”

柳默一呆,心想:“我若有您的本事,这小小台城还能留住我?”

柳谦收起笑容,抬首望向蔚蓝无垠的天空,任由几缕柔和的晨光落在脸上。

接近六千个日日夜夜,一晃,都快十六年了……

半晌,柳谦道:“孩子,很多东西都是要靠自己去感悟的,父母和师父都不能跟你一辈子,自己的路还是得自己去走。就如这剑术之道,为父能教你明白剑理,却不能教你剑意,每个用剑之人,都应有属于自己的剑意,若一直跟着别人的思想走,那么你自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柳默不置可否,心中暗自琢磨着上乘武学的精义。柳谦思忆往事,看着天际的目光微微有些出神。

就在父子俩各自沉思之时,一道靓丽的身影缓缓朝武场走来,以阿海为首的家丁纷纷对她行礼:“夫人早。”

这妇人明眸若水,清雅难言,身段窈窕修长,一袭黄色长裙直拖到地,配上如瀑般的青丝,更添丽色,正是柳默的母亲叶氏。尽管她此时已经三十多岁,但乍看上去恍如二十许的姑娘般,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柳默见叶氏前来,微感意外,扑到母亲身边,欣然道:“娘,您怎么来了?”

叶氏宠溺地摸摸儿子的头,说道:“我来看看你爹有没有为难你。怎么样,饿了吧?”语音柔美婉转,听起来异常受用。

柳默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声,他昨晚只顾喝酒,本就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确实是有些饿了。

叶氏微笑道:“想吃什么?娘去给你做。”

柳默转脸看向兀自出神的柳谦,心想:“爹爹今日之举,必然大有深意,我且不可辜负了他老人家的教诲。”旋即对叶氏道:“娘,孩儿现在不想吃。爹今天教了我好多,我想多练一会儿。”

叶氏看着儿子的目光中,有些赞许又有些怜爱,说道:“那好,娘在一旁看你练。想吃东西了,就跟娘说。”

柳默“嗯”了声,取过木剑,吩咐阿海等人结成棍阵,开始与他们对练。

起初,仅仅一个回合,柳默就败下阵来,他稍作总结,立时又上。直到断了二十几把木剑,方才能在阵中站住身脚。

此后,每天他都找些家丁,这般陪着练习。

刚开始柳默兴趣浓厚,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练剑,如此过了数日,他对这木剑之道渐感得心应手,兴趣不免稍减,终究是少年心性,又开始有了外出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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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落难少女(上篇)

这日未时,柳默练完剑,遣退陪练家丁,独自出门去找徐易。

似他这般年纪,最是缺乏恒心毅力,做事往往只凭喜好。这几日来他的剑术颇有进境,心情大好之下未免耐不住寂寞。最令他挂怀的,就属“如意赌坊”的那群美女了。每次闲下来时,脑海中总是浮想翩翩,尤其是那名跟他挨挨擦擦的女子,柳默思念及之,总想回去看看。但静下来想想,又觉有些不妥,至于哪里不妥,他也不知道。

就这么边想边走,不一会儿便来到了“醉仙居”旁。这家酒楼乃柳氏的产业之一,是专门给富人吃饭的地方。

柳默暗道:“我是准备去找徐大哥的,怎么到这里来了?”下意识地四下瞧去,忽然记起那“如意赌坊”正是开在他家“醉仙居”对面,只是此时已经关门大吉,连门匾都拆了。

柳默心中微微有点失望。走进酒楼找个位置坐下,望着昔日的赌坊,心想:“那些个女子自甘堕落原也不值得可怜,但也许有些人是身不由己吧?这赌场固然可恨,可对于她们来说,也总算是个栖身之所,卖笑不卖身总是好的。赌场既然没了,也不知她们会沦落到哪儿?”

过了半晌,又摇摇头,自嘲地笑笑:“我关心这个干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在他面前闪过,是个背负单刀的胖子。

柳默追了出来,仔细看去,就是那天跟他打架的吕簇,心想:“赌场都没了,他怎么在这儿?”念及此处,柳默悄悄跟了上去。

吕簇走的并不快,甚至比常人还要慢上几分,起初柳默以为他受伤过重尚未痊愈,但观他步伐矫健,实在不像有伤在身,顿时心中怀疑:“莫非他已经发现是我跟踪了?要将我引去个偏僻之所,对我不利?”

可看他样子却又不像,似乎是在跟踪什么人。

柳默好奇心大起,心道:“到要看看这胖子在搞什么花样。”

只见吕簇时而停下脚步左顾右盼,时而找个小摊坐上片刻就走,时而又假装买买东西。

柳默看在眼中,不禁暗暗好笑。

就这么跟着他左拐右拐地走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出了繁华的街面,柳默终于发现了他跟踪的目标。那是两个青年女子,从背影上猜测,年纪应该不过二十。

柳默心中一紧:“难不成这胖子光天化日之下,想掳劫民女?”

好像要印证他的猜测似的,那两名女子拐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吕簇稍作停顿,随后也跟了进去。还没走到巷口,柳默就听见里面传来女子的呼救声,他抽出腰间宝剑,脚步加快冲进巷子。

但见两个女子已被打昏在地,吕簇一手夹起一个,正要离开,忽见眼前多了一人,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柳默哂笑道:“胖子,你咋恁没出息?前几天还给人当打手,如今怎又干起强抢民女的勾当来了?”

吕簇一看是他,顿时大怒,喝道:“我正愁找你不着,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旋即放下手中女子,左手向空中掷出一枚响哨,右手拔刀在手,小心翼翼地盯着眼前少年。

柳默见他掷出响哨,就知对方有援手在附近,二话不说,长剑划出一道青芒,直刺吕簇,他力图速战速决,是以上来就尽了全力。

吕簇虽然鲁莽,但也知自己绝非敌手,看他出剑,赶忙在旁侧墙壁上连蹬数下,纵身上了屋顶。

柳默一愣,没想到对方竟连一招都不敢接,直接选择逃跑,长剑终究差了尺余,被他躲了开去,随即也跟着翻上屋顶,却见吕簇已在十丈开外站定,对着他全神戒备。

这等轻身功夫柳默自叹不如,看出对方在拖延时间,不由得又气又急,便挤兑道:“你这胖子,怎的如此胆小,真怕我把你当猪一样宰了?”

吕簇手持单刀指着柳默,骂道:“小崽子,修逞口舌之利,等下有你好看的!”

柳默瞄了眼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二女,大感头疼,知道自己若不拿下这胖子,等下帮凶来到,自己恐难讨好;可若是立时救人离去,又无法摆脱这胖子的追击……

再看旁边的街道上,不知为何连个过路的人都没有。

正犹豫间,一道身影由远而近,轻飘飘落在吕簇身旁。

来人四十岁上下,身材修长,身着灰衫,冲柳默拱拱手:“原来是柳公子大驾,失敬,失敬。”

柳默奇道:“你怎认得我?”

那人微微一笑,挺直了腰板,又将一只手负在身后,说道:“令尊大名谁人不晓?还请公子不要为难我等。”言下之意,好似柳默仗着父亲威名,欺凌弱小一般。

柳默闻言失笑:“我哪里有为难你们?这胖子当街掳人,我只是救人罢了。”

吕簇伸手指着柳默,冲那人道:“大哥,你跟他客气甚么!我跟你说过,上回打伤我的就是他!”柳默恍然:“原来你就是吕班,大家都说你的武功好的很呢。”

吕班道:“不敢,不敢,鄙人哪里及得上公子。”

柳默道:“吕大爷客气了,你们哥俩慢聊,我先带人走了。”说罢,转身跳回小巷。

吕班轻喝一声:“公子且慢!”立时和吕簇一齐追了下去。

柳默看着他俩,淡淡地道:“吕大爷还有何指教?”虽然语气满不在乎,心中却在焦急地盘算对策。此趟出门连个下人也没带,遇上这棘手的事,着实难以应付。

吕班道:“这两位姑娘是城主李大人的宾客,公子不能带走。”

“宾客?”柳默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指着仍在昏迷的少女,哂道:“李大人都是这么邀请客人的吗?”

吕班登时无言。

吕簇不耐烦了,对吕班道:“大哥,这小崽子不识抬举,不如一起拿了交给大人处置!”

吕班双眼眯了起来,略微沉吟,便从背后拔出一柄长约三尺的判官笔,对柳默道:“柳公子若执意阻拦,在下斗胆,要向公子讨教讨教。”

见状,柳默笑道:“终于要撕破脸皮了么?你俩是轮流上,还是一起上?”他嘴上说的轻松,心中却对吕班忌惮三分,尤其还得分神提防他的暗器。

吕班正要动手,一顶华丽的轿子在巷口停下,立时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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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落难少女(下篇)

轿帘掀开,一个中年男子缓步走了出来。此人峨冠博带,道貌非常,柳默认得他,乃是这台城城主李勋。

吕班二人赶忙迎了上去,躬身在李勋身侧站定。吕班细声道:“大人您怎么来了?不是说好……”

李勋略显焦急之色,对吕班摆摆手,止住了他下面要说的话,向柳默走去。

见他到来,柳默反而轻松起来,当即拱拱手,没好气地道:“李伯父,您身为一城之主,怎能干这挟持的勾当?”

李勋走到柳默身旁,瞅了眼昏倒在地的二女,焦急之色尽退,旋又指着其中年龄较小的那个,淡笑道:“这位姑娘姓李,我原本认得,今日只是想请她到府上小坐片刻,谁知这些下人办事不利,叫贤侄看笑了。”

柳默将信将疑,说道:“那您可得好好教教手下,据我所知,某人可不止一次‘办事不利’了。”他刻意加重了语气,目光最终落在了吕簇身上。

吕簇知道对方在说自己,心中怒气上涌,指着柳默骂道:“你放屁!小……”话还没说完,便被旁边的吕班制止。

李勋也不动怒,笑着对柳默道:“这其中阴差阳错,闹了不少误会,贤侄莫怪。伯父还有些公务要办,就不陪贤侄了……”说着,又看了眼“李姑娘”,“带我向柳公问好。”言罢转身向轿子走去。柳默则对着他的背影,裣衽施礼:“小侄恭送伯父。”

吕簇狠狠瞪了柳默一眼,怒哼一声,随着李勋等人去了。

柳默目送他们消失在巷口,脸上露出几分不屑,俯身查探兀自昏迷的两女。

之前这半天,柳默始终没有机会看清二人容貌,只知是两个身段窈窕的少女,这时外敌已去,柳默仔细端详起来。

方才李勋所称的“李姑娘”大约十五岁左右,肤如凝脂,容貌秀美,身材虽未长成,却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她身边的少女年纪稍大,姿色略逊一筹,看打扮像是她的婢女。

柳默将那李姑娘扶着坐起,伸手在她背部推拿数下。少女幽幽转醒,她只是被重手打晕,并未受到什么伤害,看到自己在一个陌生男子的掌握之中,不禁吓了一跳,两忙将他推开,双手抱膝缩在墙边,目光中尽是恐惧。

柳默慌忙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无害,微笑着说道:“姑娘受惊了,恶人已经走啦。”

那少女好像惊魂未定,看着柳默身边的长剑,身子微微有些打颤,轻声问道:“是……是公子救了我们?”语音甚是清脆。

柳默颔首:“我叫柳默,家父柳谦,姑娘应该知道吧。”柳谦仁和谦厚,善名远播,台城中人无不尊崇。果然,他此话一出,少女紧张的神情明显收敛了几分。

柳默不再解释,伸手将另外一名少女扶起,照样在她背心推拿数下,谁知那少女甚是泼辣,醒来后见到柳默抬手便打,口中大叫:“你这淫贼,快放过我家小姐!”

柳默捉住她打来的手正欲解释,那姓李的姑娘却抢出一言:“翠儿不可无礼,快向恩公赔罪。”

翠儿看看周围的环境,有些疑惑地盯着柳默,冷声道:“你骗的了小姐,却骗不了我。你怎知我们在此被劫,又及时赶来相救?天下间哪有这么巧的事?”

柳默露出一脸苦笑,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又掏出柳氏的随身信物,这才博得了翠儿的信任。他没有隐瞒李勋等人的身份,两位少女听后似乎并不惊讶,只听翠儿恨恨地道:“那李勋可不是什么好人,已经纠缠咱们家小姐好些时日了。我们小姐多次拒绝与他,哪知他竟然起了歹意,亏他为一城之主,真是表面仁厚,内心龌龊。”

李家小姐对着柳默缓缓拜倒,温声细语:“多谢恩公搭救,小女子必铭记于心。”

柳默赶紧将她扶起,笑道:“什么恩公不恩公的,听着别扭,你直呼我姓名就好了。不知姑娘所居何处,在下送你们一程吧。”

翠儿看着自家小姐,露出鼓励的神色。

李小姐俏脸微红,细声道:“那就有劳公子了。”

柳默豪爽地笑笑:“俗话说,帮人帮到底,姑娘不必客气,请带路吧。”

李小姐微微欠身,在翠儿的搀扶下迈动莲步,走向巷子的另一头。

柳默收回软剑,略微落后数步,不紧不慢地跟着。

三人出了巷子,穿过几条街道,一直走到城南来到卫河旁。

卫河是台城中两条大河之一,岸边花草丛生,河面宽广,清波荡漾,阳光撒在上面微微有些刺眼。翠儿招来一条小船,扶着李小姐坐在中间,柳默径自站到船头。翠儿对艄公吩咐了几句,小船顺流而下,不一会便拐进了一条蜿蜒的水巷。

小舟在水面上静静地穿行着,两旁的房屋不断倒退,时而还有些树木从高墙内探出头来。大约过了半柱香功夫,小舟在一条翠绿的小径旁停了下来。

柳默三人下了船,李小姐道:“小径的尽头就是我家,柳公子请到府上喝杯茶吧。”

柳默想了想,道:“既然小姐已经到家,在下这就回去了。”

翠儿看了看李小姐,对柳默道:“公子就别推辞了,我家小姐盛情邀请,你怎能忍心拒绝?”

“这……我不是那个意思。”瞄了眼面无表情的李小姐,柳默继续解释:“这周围都是水路,若是天色晚了,再找不到船,我还真不知该如何回去。”

翠儿俏皮地扫视着李柳二人,轻笑道:“走不了就住下呗,小姐你说是吧。”

李小姐大羞,嗔道:“翠儿,你瞎说什么。”柳默有些尴尬,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翠儿格格娇笑,指着小舟道:“这条船是咱们家的,艄公也是咱们李府的下人。柳公子,这下你能接受小姐的邀请了吧?”

其实柳默并非不想去,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被一名貌美少女吸引是很正常的,只是他以前从没有跟女孩子打交道的经验,乍一接到邀请,心中虽然乐意,但还是出于本能的矜持一下,找些借口搪塞。如今跟翠儿你一言我一语的,怎好意思再推辞?便道:“如此……那就多有打扰了。”随即瞧向李小姐,后者赶紧低下头,牵住翠儿的手走在前面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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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雅园幽主(上篇)

走在翠绿的小道上,柳默突然觉得这台城也不是那么无趣,小径周围的环境带给他一种静谧舒心的感觉。城南因为水道太多,交通不便,所住居民多为寻常百姓,虽然有些富人家也会在这里落户,但终不像其他地方那样繁华。

柳氏在城南也有所别院,柳默幼年时曾去过几次。可男孩子大多钟爱热闹,不喜冷清,柳默每回都住不长久,因此对那城南别院并未留下什么深刻印象。自他有记忆以来,多数时间都是在喧嚣中度过的。

望着小径尽头若隐若现的庭院,柳默赞道:“姑娘真会选地方,这样一处所在,恐怕整个台城都是少有的。”

李小姐话语中微显落寞:“这里原本是祖上的产业,去年家父坠马身亡,母亲也抑郁而终。哥哥接手了家中其他产业,将这里留给了我。”

柳默暗悔,怪自己说错话,可听她话语中透着凄凉之意,不禁问道:“令兄没跟你生活在一起吗?”

翠儿抢着道:“那个臭男人,心中只想着赚钱,哪里还管我家小姐死活?”

柳默怜惜之心大起:“那你们靠什么营生?要不……我送你们一处店铺吧。”以他柳家的财力,便是将整条街买下,也只不过是家主刘谦一句话而已。

李小姐侧过脸来,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道:“多谢公子好意,我在城西有家绣坊,吃穿是不愁的。”

就这说话的功夫,三人已来到了庭院门前。

翠儿上前拍拍门,不多时,一个老妇开门走了出来,见到一旁眉清目秀、气宇轩昂的柳默不由微感诧异,便问:“小姐,这位是?”

李小姐道:“柳公子是我的客人。张妈,快去吩咐下人看茶。”老妇应了声“是”,忍不住又多看柳默两眼,嘴角撇下一抹微笑,这才去了。

柳默看到张妈的笑意,心中惴惴,竟然有些紧张起来。

李小姐并未发现他的异样,亲自领路,将柳默让进大厅。只见大厅上高悬一块匾额,写着“雅园”两个大字。中堂挂着一幅“河谷图”,笔墨沉着,意境清隽。两侧各挂一幅大字:情知眼底离恨重,却无归处也无悔。

柳默对书法没什么研究,但见的多了,别人书法的好坏到也分得出来,见这两副字笔势飘逸,妩媚多姿,显是出自女子手笔,不禁多看了几眼李小姐。

这时,家丁已献上茶来,李小姐见柳默目光转向自己,羞不自胜,螓首深埋,只说了句:“公子请用茶。”就再不言语。翠儿此刻已经退下,厅中只剩他们两人,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柳默目光转向面前的雕花瓷杯,但见其中漂浮着嫩绿的茶叶,茶水色泽透明,清香扑鼻,忍不住端起喝了一口,茶水入喉,顿感新鲜清爽,精神舒畅。

沉默半晌,柳默率先开口道:“恕在下冒失,这半天还未请教小姐芳名。”

李小姐檀口轻启:“我叫李薇,木子‘李’,蔷薇的‘薇’。”

“玉枕香薇雨清灵,君为红颜几多情,好名字。”(注1)

柳默胸中文墨不多,忽而想到这句便随口说了出来,其中意境却不甚明了,只是想赞她一下。李薇会错了意,以为柳默意有所指,俏脸更加红了。见她晕生双颊,更显娇艳姿媚,柳默心怀荡漾,不由生出一种想要保护她的**,想起吕簇等人,心中禁不住掀起一阵烦厌。

“薇儿姑娘,李勋那厮**熏心,恐怕不会就此干休,在下斗胆邀请小姐到我家别院暂住,他决计不敢到柳府掳人。”柳默忧心道。

李薇听他唤自己“薇儿”,眉宇间露出几分欣喜,又见他神色诚恳,不免感动,只是心中早有其他打算,暗暗叹了口气,狠心道:“多谢公子美意,小女子得蒙公子搭救已不胜感激,怎敢再去府上叨扰。幸得公子不弃,自当不敢有所隐瞒,其实李大人并非垂涎小女子美色,他所图的乃是我李家传世之宝。”

柳默奇道:“李家传世之宝怎能在你手中?”他先前得知李薇兄长爱财,若有什么宝物,也应该在他那里才对,心中不免有些诧异。

李薇知他所想,笑道:“公子请随我来。”说着盈盈起身,引着柳默穿廊过院,到了一所庭园当中。

柳默见园中山石古拙,雅树林立,花卉错落,溪池清澈,石头小径直通一座三层楼阁,其中妙处实不在他柳府园林之下,心中暗想:“这李府的先人实非庸夫俗流,只是城中李姓大户,我只知李勋一家,至于她们家我怎从未听说过?”

李薇领着柳默来到楼阁前,命看守家丁将门打开,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阁中装饰并不豪华,物品摆设简单精致,给人一种层次分明的视觉之美。

李薇道:“公子,你且在这里等候,我去去就来。”言罢径自上了二楼。柳默看看四周,并未感到有什么特殊之处,心中奇怪:“李小姐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不一会儿,李薇双手托着一个紫檀木雕画筒走了下来,移到桌前将里面的画抖出展开。

画中一对青年男女在云端相拥而坐,周围云海翻滚,天空明净深邃。那男子周身似有光华,长发披肩,五官分明,俊美异常;他怀中女子一袭粉衣,丰姿绰约,动人心魄,整幅图画功精湛,颇具神韵。

李薇道:“这便是我家传世之宝,公子知道为何家兄对它没兴趣了吧。”言下是说,他兄长不过是个爱财的俗人罢了。

柳默看到这画却是一惊,稍微定了下神,立时发问:“薇儿姑娘,请恕在下冒昧,这幅画当真是你家传之物?”原来这画中所绘人物,跟他父母的容貌竟有七分相似!

注1:原句为“玉枕香薇雨清灵,君为红颜几多情;相随朝暮情难禁,欲语琼枝叶飘零。”暗含男子对女子的爱慕之情及有口难言之意,花人殊途,当真是“爱在心头口难开”。出自网络杂诗,作者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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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雅园幽主(下篇)

李薇脸色微变,身子有些发抖,颤声道:“公子何出此言?”

柳默目不转睛地盯着画中人物,未发现李薇的异样。“不瞒姑娘,这画中男女的样貌,与家父家母有几分相似,姑娘可知这画是何时所作?”

李薇松了口气,答道:“这个我也不知,画是家母临终时交给我的,之前我也不知家中有这样一件传世之物……”当下仔细端详着柳默,“……想来公子所言不假,这画中之人确实与你有些相像。小女子眼拙,先前竟没看出来呢。”

柳默却是心中诧异:“当真有这么巧合的事?”联想起自己的年岁,外加“传世之物”等字眼,更是越发的怀疑。

李薇见他望画出神,咬了下嘴唇,轻声道:“柳公子,你若喜欢,这《神仙眷侣图》送于你便是。”

柳默对画既无喜好也无甚研究,只是画中男女像自己父母,才会过分关注,听她这么说,赶忙推辞:“这可使不得,我怎能要你传家之物?况且我于画之一道实是浅薄之至,当真有负小姐错爱了。”

李薇又松了口气,笑道:“你不要我就收起来了,可别后悔哦。”柳默心中好笑:“我有什么可后悔的?”旋即肯定地点了点头。李薇好像怕他反悔似的,匆匆将画收起。

当下二人又聊了些别的话儿,相谈甚是欢愉,直到天色渐晚柳默才告辞离去。

临别之时,柳默对李薇道:“小姐住在这里也无妨,只是那绣坊近日不可再去了,免得李勋的人再找你麻烦。”

李薇道:“公子不必担心,平日我很少出门,绣坊那边多是下人在打理。”缓了缓,好像下定决心似的,问道:“柳公子,明日还来么?”

柳默得佳人邀请,心中欢喜,忙道:“若是无事,自当前来拜访,只盼小姐不要嫌我麻烦才好。”

李薇笑道:“怎么会,公子能来小女子打心眼里高兴。”看到柳默目光中的灼热,赶紧低下了头,俏脸一直红到脖子根。

柳默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薇儿小姐,我要走了。”李薇点点头,亲自送他出府。

楼阁内,柳默和李薇刚刚离开,翠儿便从楼上走了下来,看着放在桌案边的画筒,微微皱起了眉头。

……

柳默走在回去的路上,脑海中思绪万千,这半日来的经历可以说是平生仅有,想起李薇秀美的容颜,心跳不由加速,旋即又为她担心:李勋作为一城之主,想弄清李薇住所并不为难,没去她家中夺画,却在半路掳劫,不知是打的什么注意;退一步讲,即使李勋真不知道她的住所,可那绣坊需要下人料理,这来来往往的,迟早会寻过去;再说,那副画也无奇特之处,想来是有人对自己父母风姿仪容爱慕敬仰,尽兴所作,李勋为何要不择手段得到它?多半还是为了那李家小姐才对……

柳默越想心中越是担忧,一路发足狂奔冲回家中,吩咐了几名精干的家丁,让他们在雅园周围暗中守护,若有应付不来的情况需及时回来报信,又派人去监视城主府的动静,直到一切安排妥当才安下心来。

第二天清晨,柳默见没有家丁来报,便知一夜无事。拿起木剑断断续续练了三个时辰,脑中总是浮现出李薇的身影,那娇弱的身躯,秀美的容颜,以及佳人凄苦的身世,都令他有些魂不守舍,尽管想去见她,可又不能荒废了剑术修持,直熬到吃过午饭,才沐浴更衣匆匆往雅园去了。

……

此后半月,柳默每天上午练剑,下午便与李薇相会,日子过的异常充实。

起初他还有些不好意思面对李府的下人,可他们好像知道柳默心思似的,都刻意避开了,整个雅园成了他和李薇的二人世界,俩人之间的感情不断升华着。

柳默再没了胡闹的念头,一心一意的陪伴李薇。这半月来相安无事,柳默当然不信李勋是怕了自己,只道他另有所图,可自己有庞大的家势作为依靠,也不怕李勋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这天,柳默像往常一样,吃过午饭正要出门,徐易却到柳府来找他。粗略一算,两人竟有二十多日未见了,打他们结识以来,这种情况还是头一回。

柳默将徐易请到花园亭内,又吩咐下人准备茶水点心,他心中有愧,自从认识了李薇,竟将这位从小玩到大的兄长忽略了。是以两人面对面坐了半天,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

徐易轻摇纸扇,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才主动开口打断僵局:“贤弟最近好神秘,为兄到处寻你不着,只能登门拜访了。”

柳默不好意思地拍拍额头,轻笑道:“前些日子我曾打算去找大哥来着,但撞上了一桩事情,不得不耽搁下来,之后也再没闲着,所以……嘿,大哥最近过的可好?”

徐易满不在乎地道:“天天一个样,有啥好不好的。”说着,往前蹭了蹭身子,压低嗓音,“我听柳三说你最近总去城南,莫非跟你说的那桩事情有关?”

柳默对这位大哥自是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将近日以来的事情详细说了一下,只是略去了其中某些“细节”。

待柳默说完,徐易笑道:“台城中敢得罪李勋的,恐怕也只有你们柳家了。不过我倒想见识一下这位李小姐,看看她到底是怎么个出色法,就是不知贤弟是否舍得?”

柳默道:“不瞒大哥,刚才我正要去找她,不如咱们一起去吧。”徐易似乎比他还急,闻言连忙起身道:“那事不宜迟,你我现在就走。”

他二人一个心有所属,一个无聊好奇,刻意赶路之下,仅半个多时辰就来到了雅园。开门的仍旧是张妈,这半月来她与柳默已经颇为熟络。

老妇人面带笑容,岁月在脸上烙下的疤痕都缓缓舒展开来:“公子今日可来的有些迟啊。”接着看了看徐易,问道:“这位是?”

柳默道:“他是我的异姓兄长,张妈不必担心。”徐易赶紧走上两步,恭敬施礼道:“老人家好。”

张妈摆摆手,道:“您既是柳公子的兄长,称呼老身一声‘张妈’就好,这么客气老身可担待不起,二位里面请吧。”

柳默带着徐易来到后园,一路上连一个下人都没碰到。

徐易左瞧右看,终忍不住好奇地问道:“这偌大的府邸,怎么连个下人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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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畅游河谷(上篇)

柳默闻言苦笑道:“我也不知为何,他们都躲着我,不过等需要时他们自会出现的。”

徐易神神秘秘地将嘴凑到他耳边,悄声道:“贤弟,你该不会撞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吧?依我看,这么雅致的庄园一定是法力变出来的,要么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柳默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看啥都不干净,上次那‘如意赌坊’你也说不干净。要我说,你这叫‘无知’,小心一会被人家听见了,将你赶出去。”徐易有些尴尬,讪笑两声不再言语。

这些日子柳默与张薇都是在这后园相见,刚开始还有张妈领路,两回之后柳默已将雅园的道路记得烂熟,张妈也不再来了。

今天的李薇身着嫩绿绸衫,坐在池塘边,双手抚着垂在胸前的秀发,纤足戏水,一双妙目盯着水面,不知在想些什么。若是换做以往,柳默定当将她戏弄一番,此时当着徐易的面,却不好意思与她过分亲近,只能远远地唤了一声。

听到柳默的声音,李薇转过头来,见他身旁还有一人顿感意外,赶忙穿好鞋袜,起身朝他二人迎去。

看着走近的李薇,徐易眼中一亮,呆呆地有些出神。

李薇见他傻看着自己,俏脸飞起一抹红晕,对柳默道:“柳大哥,这位公子是?”

柳默伸手掐了一把徐易,后者吃痛惊醒,听到李薇问话,赶紧毛遂自荐:“在下徐易,人称千王之王的玉面赌神正是小可。”

柳默听着一阵晕眩,胃中翻滚,开始后悔中午为什么要吃饭。

李薇“噗嗤”一笑,更添三分娇艳:“柳大哥跟我提过你,小女子这厢有礼了。”说着微微欠身。徐易看她巧笑嫣然的模样,不禁又是一呆,羡慕道:“难怪贤弟为你着迷,连我也不肯见了。以姑娘这般姿色,台城中绝找不出第二个来。”

李薇欣然瞄了眼柳默,对徐易道:“公子过奖,小女子比叶夫人差远了,她才是台城第一美人。”徐易瞅瞅身边的柳默,有些不好意思地干咳两声。

柳默毫不在意,想到母亲心中一暖,对二人道:“咱们不能光站着说话,找个地方坐吧。”李薇冲他甜甜一笑:“请跟我来。”将二人引到水阁坐下。

李薇温柔地注视着柳默,柳默看看她又看看徐易,徐易尴尬地四处张望,三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有些沉闷。忽的徐易“哎呀”一声,将李柳二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徐易抬手指着园子绕了一圈,道:“庄园固然雅致,可怎及得上外界广阔,近日秋高气爽,不如咱们结伴出城游玩一番可好?”

柳默一听,立时心中火热,他自是千肯万肯,然却不能替李薇做主,转头看向她,目光中露出询问之意。

李薇见他目光柔和,似乎在说“一切都听你的”,不禁心中欢喜,暗想:“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去哪都是一样。”嘴上却不明言,只道:“我听柳大哥的,他说怎样就怎样。”

柳默顿感自豪,伸手握住李薇柔荑,对徐易道:“那一切就听大哥安排吧,咱们两个都是闲人。”说到后半句,脸已转向李薇。

李薇红着脸,小手任由柳默握着,一言不发。

徐易艳羡不已,他是情场老手,怎看不出这秀丽的小姑娘已是芳心暗许,咳嗽数声,不满道:“你们两个这样子当我是西北风吗?我有些后悔了,真不知道跟你们俩一起出游,是开心还是闹心。才几天呀,你们就这般如胶似漆了!”

李薇羞不可抑,螓首深埋,低声道:“除了家父和张妈外,从未有人像柳公子这般对我。他待我好,我自也……我自也……”说到这,粉嫩细腻的俏颊再添红霞,语声呢喃,已几不可闻。

柳默见佳人受窘,不等徐易出言挑逗她,便笑道:“主意是你提的,想反悔也来不及了,快快打算好,咱们何时动身?”

徐易望了眼天色,惋惜道:“今天是不行了,明日辰时咱们在西门集合,怎样?”

柳默点点头:“那就这样定下吧。”旋即对李薇道:“薇儿,到时我就不来接你了,咱们就在卫水河边见面吧。”听他话中有嘱咐之意,就像丈夫在跟妻子交代事情一般,李薇心中一甜,笑道:“你可不要让人家久等呢。”

随即三人盘算了一下出游所需的物品,又憧憬了一番,东拉西扯直聊到酉时,徐柳二人方才告辞离去。

第二天,卯时未过,柳默带着一众随从已在卫水河畔相候。没多久,李府的小船载着李薇和翠儿缓缓漂了过来,柳默将二女扶上岸边。

他怕李薇路途辛苦,特意准备了一顶轿子,谁知李薇不顾翠儿阻拦竟主动要求骑马。柳默开始还有些担心,恐她出现危险,寸步不离地紧随其后。但看她娇滴滴的身躯翻身上马竟十分矫健利落,驭马之术更是娴熟,好似老手。

柳默虽感意外,但更多的却是欣喜:若李薇坐在轿中,赶路的时候二人接触的自然就少,同时也少了许多乐趣,这下可就随意多了。

当他们来到西门时,徐易已经在此等候,柳默远远地招呼一声,与李薇策马奔至。徐易看着骑在马上英姿飒爽的李薇,心想:“这位李小姐还真是不可貌相。”

一行人出了城,柳默三人在宽阔的谷道上尽情策马奔腾,众随从为了不影响主人的兴致只是远远地跟着。

台城所处的河谷,四季向来不甚分明,虽已近深秋,河谷周围仍是生机荣荣,风景秀丽,溪流河水交错蔓延,远处森林幽深,近处草木清脆,开阔地上繁花似锦,林麝二三,野鹿成群,雪鸡肥嫩,苍鹰回旋,风物之胜,实难尽述。柳默心怀大畅,纵声长啸,啸声在内力的催动下远远传开,直惊得飞禽四起,小兽奔走,场面热闹非凡。

徐易正自陶醉,忽被啸声惊了一跳,险些落下马去,不禁嚷嚷道:“你鬼叫什么,想要谋杀不成?”李薇却毫不在意,气定神闲,一脸的平静之色。

柳默看了看两人,笑道:“早知谷中这般美好,何苦整日闷在城中?即使在这里生活一辈子,我也愿了。”

徐柳二人十多年来,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城中度过,哪知谷中除了台城的繁华之外,还有这般妙处?徐易也是心血来潮,才提出了出城游玩的想法,只见他撇撇嘴,说道:“之前还不知道是谁吵吵着要出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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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畅游河谷(下篇)

柳默想想一个月前的自己,不好意思地笑笑,指着远处若隐若现的石房木屋,道:“咱们将来也选一处秀丽清幽之所立宅,不时出来小住数日,岂不妙哉。”

徐易望着柳默所指之处,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微笑道:“贤弟说的是,城外之趣比起城中,可谓各擅胜场,只是不知,这幽谷深处到底是怎样一番光景。”

柳默见李薇一言不发,问道:“薇儿,你不开心吗?”李薇好像有什么心事,答非所问:“没,没什么。”

柳默当她累了,暗忖着找个地方休息一下,顺带搞些活动逗她开心,见不远处的山脚下有片湖泊,便拍马奔了过去,李薇和徐易也随后赶至。

三人翻身下马,寻了处石滩坐下,任由马儿在旁吃草喝水。

只见这里山青水碧,茂林无声,景色清幽至极。看着小溪中不时窜过的鱼儿,柳默童心大起,跑到一颗大树旁,纵身而上,折了三条坚硬的树枝,拔出宝剑将一端削尖,拉着徐易二人前去捕鱼。

柳默手持树枝静静地盯着水面,忽然疾刺下去,正中一尾大鱼。李薇觉得有趣,先前的心事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学着柳默的样子用树枝叉鱼,她不知个中技巧,刺了数下连鱼尾都没碰着,徐易弄了半天也是如此。

柳默在旁边看的哈哈大笑,李薇不依,嘟起小嘴,扯着柳默衣衫不住撒娇。柳默看着她娇俏的样子,真想将她拉入怀中肆意怜爱,眼下只能强行忍住,耐心教她俩捕鱼的本事。

李薇甚是聪慧,在柳默的指点下,没多久便有了收获,更是兴奋地欢呼出声。

徐易在一旁看得大急,怎知这叉鱼的首要技巧就是耐性,他越急,效果越差,自然是一条鱼也捉不到了,最后竟一怒之下将树枝折断,干脆跳入水中,扒下外衫当做渔网捕捞起来。

他三人行速太快,过了小半个时辰众家丁才追到这儿来。

柳默玩的兴起,继徐易之后也跳入水中,随后干脆将李薇也拉下水来。三人捕鱼戏水为乐,玩的好不快活。

没过多久,徐易折腾累了,涉回岸边,见随从们已经跟来,便吩咐他们扎营做饭,又取出自己所带的几坛果酒泡在水中,然后躺到一旁,晒着太阳稍作休息。

很快,岸边就升起了几堆篝火,随从们将徐易等人捕到的鱼去肠洗净,又取出自带的干粮腌肉,放在火上烤了起来。不久,脂香四溢,闻之令人食指大动。

柳默扶着李薇回到岸上,走到徐易旁边坐下,拿着随从递上来的食物大吃大嚼。此刻已近未时,三人玩了半天早就饥肠辘辘,似乎生平从未吃过这般美味。稍后徐易又将先前泡在水中的果酒取出,与李柳二人对饮。

这果酒入口香甜,经水一泡喝着更是清爽无比。

三人行起酒令助兴,李薇没有玩过,总是被罚,一张小脸喝地红扑扑的煞是可爱,徐柳二人看的心中荡漾,总是出言逗她,李薇大发娇嗔,将翠儿唤来助阵,柳默两人自然不干,将一众随从也喊来加入游戏,气氛变得更加活跃起来,这顿饭直持续了两个时辰方才结束。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柳默等人看着如此福地美景甚是不舍,徐易提议道:“咱们难得出来一次,不如今晚就在此休息,明天再回城去?”

柳默看向李薇,见她朝自己点点头,喜道:“如此甚好,趁着天色尚能辨路,咱们四下转转吧。”这时翠儿走上前道:“小姐,您晚上不回去张妈她们会担心的,我先回去通报一声吧。”

李薇道:“也好,你告诉张妈,柳公子会照顾我,让她不要担心。”

翠儿冷冷地看了柳默一眼,转身牵过一匹马径自离去。

柳默见她神色不善,知道这丫头泼辣,只当她在嘱咐自己要照顾好她家小姐,并未在意。此时天色已晚,兼之回城路途遥远,柳默怕翠儿一个人出意外,忙派出两名随从跟她一起回去。

是夜,繁星点缀,秋风习习,除了守夜的家丁,其他人都在篝火旁沉沉睡去,柳默搂着李薇靠在营地边缘的一块大石下轻轻细语。

只听李薇柔声道:“柳大哥,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柳默拉了拉盖在两人身上的毯子,将怀中的娇躯紧了紧,道:“什么事?”

李薇道:“‘玉枕香薇雨清灵,君为红颜几多情’的下一句是什么?”正是他们相识那日,柳默随口说的一句诗。柳默道:“没想到你居然还记着……下一句是:相随朝暮情难禁,欲语琼枝叶飘零。”

李薇沉吟片刻,俏脸上神色变幻,显然对其中意境颇为动情。柳默笑道:“这诗是我随便看来的,你又何必认真?”

李薇俏脸微抬,晶莹如珠的眸子盯着柳默,问道:“你不知这里面说的什么吗?”

柳默认真地想了想,看着眼前火光映射下的娇颜,心中一阵迷醉,探过头去亲了亲她的面颊,道:“以前不懂,但是跟你在一起之后便懂了。”

李薇眼眶红润,盈泪欲滴,良久才道:“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守在你身边,永不分离。”

柳默心中感动,可听她话中大有离别之意,双手将怀中娇躯抱紧,道:“傻丫头,咱俩自然是要在一起的,难道你要离开我吗?”

李薇伏在柳默怀中,轻轻抽泣,用力摇了摇头。

柳默见她哭泣,心中不免又疼又怜,实在摸不清是怎么个前因后果,想要询问,又不知从何问起,只得静静地陪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李薇可能是哭累了,呼吸逐渐均匀起来。柳默轻轻擦掉她兀自挂在脸庞上的泪珠,感受着怀中的娇软,一股充实感在胸前萦绕,暗道:“薇儿,放心吧,过些日子我就向父母提起咱俩的婚事,相信他二老一定会同意的。”

第二天清晨,柳默从梦中醒来,但见树木森森,满眼青翠,湖面上青光闪闪,不远处,随从们已经开始张罗着早饭了。再看怀中美人,正睁着一双妙目静静地看着自己。

柳默宠溺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换来的是一个甜甜的微笑,两人都感心中柔情无限,对于昨晚之事绝口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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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节:夺来盗去(上篇)

一行人又在湖边逗留了半日,才打道回府。进了台城西门,柳默对徐易道:“大哥,我要送薇儿回去,就不陪你了。”

徐易遣走了随从,看了看李薇,对柳默道:“我回去也是无事可做,不如咱们一起去吧。”柳默想想也未尝不可,就没再推辞。

众人刚到卫水河旁,翠儿就迎了上来,显然在此等候已久。见她一脸的焦急之色,李薇秀眉微蹙,问道:“翠儿,发生什么事了?”

翠儿急道:“小姐,大事不好了,李勋那恶贼派人将《神仙眷侣图》夺了去,还打伤了好些家丁。”

柳默听得一惊,待要出口相询,却听李薇道:“一幅画而已,李大人既然喜欢,就随他去吧。”

徐易奇道:“一幅画也值得李勋大动干戈?以他城主之尊,做出这等事来当真怪哉。”

翠儿盯着李薇的眼睛,蛾眉竖起,厉声道:“小姐,那可是李家祖传之物,老爷生前视其为宝,夫人将它托付与你,你怎能任由它被歹人所占?”

李薇脸色有些难看,斥道:“翠儿,你胡说什么!”

柳默虽不明白一个下人为何敢用这种口气跟主子说话,但也猜到这幅画必然十分重要,遂对翠儿道:“翠儿别急,那城主府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待我想法将画盗回便是。”

翠儿一听,喜上眉梢,说道:“这样再好不过,当真有劳公子了。”

李薇急道:“柳大哥,城主府防卫森严,你还是不要去了罢。”柳默看她焦虑的目光好似在说:区区一幅画怎能与你的安危相比?心中欢悦无限,但他注意已定,便道:“李勋府上我曾随家父去过几次,他藏物之所我是知道的,薇儿不必为我担心。”

听他如是说,李薇非但没有安心,反而更加焦急,拽住柳默的手,道:“你,你……其实我……”

柳默淡然一笑,双手将她脸颊托起,深深吻上了她的樱唇。

李薇在他一吻之下,心魂俱醉,也不顾矜持,双手搂住他头颈,热情地回应起来,直到李薇呼吸急促,两人才分开。

柳默见怀中佳人微有晕厥之状,心下歉然,将她交给翠儿,吩咐众位随从护得她们主仆安全,跟徐易一起转身离去。

李薇缓缓清醒过来,见柳默走远,挣脱开翠儿怀抱就要追去,只是刚刚这一吻似乎用尽了她所有力气,踉跄几步便软到在地,泪水顺着脸庞倾泻而下。

翠儿走到李薇身边,将她扶起,轻声道:“张薇妹妹,咱们回吧。”

若是柳默听到这句话,定会感到诧异,上个月李勋曾定下门亲事,待娶的妾室也叫张薇,当时他还随着父亲前去祝贺……

徐易与柳默并肩而行,刚才他一直沉思不语,这会只剩他们两人,便开口说道:“贤弟,盗画之事凶险异常,我看还得从长计议。”

柳默笑道:“大哥为何也这么说?你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儿哪去了?”

徐易肃容道:“李勋势大,非常人能比,况且……我总觉得其中有些不妥。”

柳默问道:“哪里不妥?”

徐易道:“李勋既为夺画,为何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李家小姐不在的时候动手?这是其一……”

柳默经他一提,心中生出一丝怪异的感觉,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李薇待他之情绝对不假,知道徐易也是为他着想,于是说道:“大哥多虑了,薇儿焉能害我?”

徐易未加理会,接着道:“还有一点不妥,翠儿作为丫鬟怎能训斥李小姐?”

柳默笑道:“这丫头泼辣的紧,头次见面时,还想打我来着。”徐易只是摇头不语,柳默知道在这件事上他帮不了自己,便好言劝说一番,让他回家去了。

回到柳府,柳默将前去保护雅园和监视城主府的家丁分别喊来,细细问了一番,得到的答案让他心中捉摸不定,原来吕班等人近日并未有何动作,雅园那边也是常如往昔,并非翠儿所说的那般。倘若真是夺画伤人,自己派去的人怎能不主动向自己回报?

柳默稍感不安,意识到今日之事大有蹊跷,想起李薇近日反常的表现,心中一阵烦躁,暗想:“这其中定有什么隐情,薇儿不说必然有什么苦处,但她待我情深,不管如何,先去李勋府上探他一探再说。”当下准备好夜行衣、蒙面巾放在自己屋内,然后朝父母请安去了,只等天黑便要行动。

戌时三刻,城主府门前宽阔的广场上,停泊了数十辆马车,前院张灯结彩,甚是热闹;然而后园却是异常冷清,只有些守夜的护卫,连佣人侍婢都见不到一个。柳默从父母那得知,今夜李勋设宴款待城内的富商大贾,正好为他盗宝创造了机会。

一道敏捷的身影出现在后园内,只见他翻墙过院如履平地,府内的守卫丝毫没有发现他的存在,此人正是柳默。

院中的假山旁,一队卫兵刚刚走过,柳默探出身来,翻过前方的一所高墙。他的目标是李勋的书房,柳默知道此人喜爱奇珍异宝,并且都堆放在书房内,以便供其把玩。李柳两家世代交好,柳默曾多次随父亲到李勋府上做客,有时李勋得了什么宝贝,也请他们父子二人到书房观赏,是以柳默对这城主府并不陌生。

柳默刚刚潜入书房所在的院落,正欲有所行动,忽而两个人的说话声由远而近,他忙借着夜色躲在一株矮树后面。只听其中一人道:“咱家大人也真是的,就那么点小事也值得吕家兄弟齐去?害的咱跟前跑后的。”

另一人道:“可不是吗,不就是一副画儿么,看给大人乐的,我怎么看不出这画哪儿好?”

前者道:“大人喜欢什么东西需要理由吗?咱哥俩还是赶紧把差办好。”

后者道:“哥哥说的是,不过等大人得了李家小姐,翠儿那丫头可不能便宜了别人,咱哥俩得提前下手才是。”言罢嘿嘿直笑,前者也跟着淫笑起来。

他俩这番谈话虽是细声细语,可柳默听得清楚,心中震怒异常,直想将他们的舌头割掉才解恨。在他心中已将李薇当做未婚妻般看待,对于翠儿自然也是爱屋及乌,此时两人话语中侮及二女,叫他心中如何能忍?这时说话的两人已经走近,左边那人提着灯笼,右边的手托一个金边长匣。

柳默嗖地窜出,拍出两掌分别向二人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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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节:夺来盗去(下篇)

两人骤见有道黑影闪出都吃了一惊,但身上功夫却着实不弱,虽然惊慌也没忘了反击。待柳默双掌袭到,左边那人挥出一拳,右边那人单手持匣推出一掌。

“啵”的一声轻响,两人同时后退。

柳默冷哼一声,紧接着踏前一步,又是两掌拍出。

“啪”、“啪”……

两人匆忙间连接柳默数掌,不由得连连后退,只觉对方内力中正浑厚,直将自己的力道反震而回,胸中憋着一口浊气郁闷欲死,竟连话儿都说不出来。

柳默稍作发泄,接着便急冲上前,手指打穴连点,将两人制住,夺过长匣打开一看,正是那副《神仙眷侣图》。柳默恨他俩口无遮拦,狠狠扇了几巴掌才纵身离开。

他前脚刚走,一人便从暗中走出,伸手解了受制两人穴道。

“你们做的很好。”

俩人双颊已被柳默打得高肿,嘴角鲜血直流,得脱后连忙爬起,口齿不清地冲那人道:“还请吕爷多多提携。”

这“吕爷”身材修长,身着灰色长衫,正是那吕班。

吕班走到书房前,在门外作揖道:“届时还请诸位老爷说几句公道话。”房门打开,走出几人来,为首的中年男子叹了口气:“没想到柳贤侄真会做这种事,唉!柳公真是惯得他太狠了。”

……

柳默用细绳将金边长匣贴身缚于背上,快速朝府外潜去。为避免节外生枝,他按照进来的路线原路返回,在柳默看来这条路线自己才走过,应是最安全的。谁知他刚刚在一所空旷的院中落下,面前人影闪动,一股掌风迎面袭来。

柳默二话不说,右掌推出,双掌相对,两人身子同时一晃。

那人“咦”了一声,变掌为拳,呼的一下,便往柳默胸口打到。

柳默不欲缠斗,脚步错开轻轻绕到一旁,左手挥出一掌,就想脱身离去。

那人却想跟他分个高下,似乎早料到柳默会躲开自己这招,见他避开同时踏上一步,右拳迎上他这一掌,左拳更加迅捷地抢上,后发先至,朝他肩膀打去。

这时柳默也看清了对方的身材长相,是个豹头环眼的魁梧大汉,自己从未见过,但见他拳力刚猛强劲,出招神速如电,若任由左掌跟他对上,自己这条胳膊非卸掉不可。大惊之下左臂缩回数寸,右掌抢出,又与他对上一招。

这一下两人都是全力相拼,只听“啪”的一声,柳默连退数步,只觉手臂酸麻,隐隐作痛,那大汉非但未退,反而跟上前来,快拳连攻,招术如狂风暴雨般倾泻而出,大有汹涌奔腾,无穷无尽之势。

柳默一心脱困,堕了气势,被他诡异的拳法逼得身形连闪,狼狈万状,脚下九宫步法全力施展,虽让大汉的攻势尽数落空,却也摆脱不了对方的追击。

柳默胸中怒火上涌,心想:“我倒跟你比拼比拼,瞧是你拳法厉害,还是我柳家绝学强势!”

见对方一拳打到,再也不躲,右掌拍出,内力凝而不发,两人拳掌相对竟无一点声息。

那大汉只觉自己力道撞在一了堵软绵绵的气墙上,毫无爆发之处,紧接着对方掌力聚于一点,拳劲被一透而散,拳头跟着不自觉的弯了下去,大骇之下连忙缩拳,手腕才没被卸掉,接着双拳连挥,都被对方以同样的方式化去,心中更是惊诧万分。

柳默这招乃是从“天道剑势”的“破”字诀衍化而来,特点就是:以点破面,以弱胜强。

柳默内力虽不及那大汉,但这控力之道却远非对方能及,他柳家的“天道剑势”不光对于剑术大有裨益,拳掌腿脚,刀枪棍戟无不受用,一理达而万理通,实是包罗万象,蕴含武学至理。柳默自那日得柳谦教导,武学造诣已不可同日而语,即使再碰上吕簇,空手夺其兵器绝不在话下。

刚开始,柳默用这“天道剑势”衍化来的掌法还稍感青涩,拆了数招过后,渐渐感悟到了其中的精微奥妙之处,“缠”、“游”、“截”、“绞”四诀相继使出,每一招都宛如行云流水,潇洒自然。

那大汉在他双掌笼罩之下,拳法中的劲力犹如打入了汪洋大海,发泄不出。时而被粘的跌跌撞撞,立足不稳,只能加快拳速以攻为防;时而得以透上一口气,又有卸腕断臂之险,真个是束手束脚,难过至极。

斗得片刻,柳默见对方右拳攻来,身子微微后仰,左掌后发先至由内而外将它截住,掌背压住拳头向后一拖,右掌挥出拍向对方肩头。那大汉被带的向前踏出两步,仗着自己内力高过柳默,想硬吃这一掌,借身子前倾之势,力凝左拳直打柳默面门。

柳默要的就是这个局面,立马收招急退,同时双臂画圆,将对方打来的左臂锁住,只待将那凌厉无俦的劲力卸掉就可断其一臂。

就在这时,柳默忽然脑后一股劲风袭来,不得已中连忙撤手,矮身避过。见偷袭自己的人站在一丈开外,身材修长,手持一柄判官笔,黑夜之中虽看不清容貌,但也知道是吕氏三雄的老大吕班到了。

吕班对先前那大汉道:“老二,你先退下吧。”那大汉应了一声,深深望了柳默一眼,转身走了。

柳默心下畅快不已:“原来他就是吕屏,名气虽大,武功倒也平常得紧。”正欲脱身离去,却听那吕班道:“不知柳公子深夜来访,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则个,只是公子为何不用真面目示人?害我兄弟误会一场。”

柳默暗惊:“他怎知是我?难道这厮诈我不成?”转念一想:“啊!是了,台城中武功能胜过他们兄弟三人的,恐怕只有父亲和我了。”不禁暗骂自己糊涂,抬手扯掉面巾,哂道:“什么深夜不深夜的,还没二更天呢,你们不在温柔乡呆着,却在这瞎转悠甚么。”

吕班笑道:“我们兄弟职责所在,不甚搅扰了公子好事,还请多多担待。”

柳默心想:“这厮遣走吕屏,葫芦里不知道卖的什么药,我还是速速离去的好。”遂笑着朝吕班走去,缓缓说道:“好说,好说。”

就在两人间的距离还有三步远的时候,柳默忽然加速绕过吕班,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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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节:阴谋阳谋(上篇)

吕班见柳默朝自己走来,还以为他要暗施偷袭,握住判官笔的手紧了紧,待他身形一动,判官笔很自然的护住了全身,谁知他竟然是做脚底抹油的打算,赶忙摸出数枚透骨钉,回身打了出去。

他这暗器手法乃是自身两项绝艺之一,透骨钉一次多枚,掷出以后就像一张大网直扑敌人,而且飞行途中每颗透骨钉的方位都会发生变化,直到打中物体为止,实是不易避开。

柳默忽闻暗器破空之声从背后传来,运气向前一跃,半空中身子回转,抽出腰间长剑,“截”字诀展开,“叮叮”数声,将打来的暗器尽数拨落。

谁知身子刚刚落地,紧接着又是数枚透骨钉打来,柳默长剑挥舞,又挡过一轮暗器。他这“截”字诀本身就是诸般暗器的克星,练至高处不仅能击开对方暗器,还能将其弹出伤人,只是柳默听风辨器之术还不到家,剑法更未精纯,不能边退边打,当下只得全神应对。

“公子请留步,在下还有话说。”三轮暗器过后,吕班已追至柳默身前。

柳默发现眼前之人当真难缠至极,自己想要在他暗器之下脱身着实不易,须得另想他法才是,随即佯怒道:“有啥好说的?难道你想请我留下过夜不成!”

吕班道:“公子想走,在下自是不敢阻拦。只是还请公子将画留下,此乃李大人心爱之物,若是遗失了在下可担当不起。”

“画?你看我身上哪来的画?”柳默假装疑惑。

吕班笑道:“您背上背的就是。”

柳默已经打算胡搅蛮缠到底了,画是说啥也不能留下的,遂道:“那你到说清楚,到底是要画还是要盒子?”吕班可不傻,知道他这话中大有玄机,然心中已有计较,到乐意跟他绕圈子,于是耐着性子道:“柳公子,这画是……”

后面的话还没出口,柳默已当胸一剑刺了过去,沉声道:“废话少说,接招!”

吕班却是微微一笑,似乎早就在等这一刻,判官笔挥出向下一划挡住长剑来势,柳默长剑回缩,偏离数寸又是一剑刺胸,吕簇手持判官笔很自然地向上一提,又将长剑来路封住。

两人斗了数招,柳默见他勾来划去,笔法怪异,虽只简简单单的几个招式,却是章法严谨不漏破绽,以慢打快,总能提前封住自己的剑招,不禁暗暗佩服。

忽听吕班道:“公子小心了。”说着笔锋向前疾点,以快打快,点、挑、刺、戳,速如迅雷,招招都打人身要穴。

柳默好奇心起,已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只想跟他这奇特的笔法多斗一会儿,“截”字诀护住全身,脚踏九宫步配合“游”字诀不时施以反击。

他二人各有心思,都不急于分出胜负,好似以武会友一般,两人招式尽皆精妙,是以拆了数十招竟连兵器都未碰触一下。

吕班也是斗得兴起,忍不住道:“公子好剑法!”招式再变,笔意盎然,似乎写字一般,笔画之中苍劲有力。

柳默已经猜到他这路笔法必然跟书法大有关联,知道若能看懂他写的什么,便能提前出招应对,是以认真观察起来。

吕班见他只守不攻,心中已知他所想,笔意陡变,出手迟缓,笔画又瘦又硬,柳默刚刚看出点眉目,他这一变,又得重新揣摩。

几招后,没等柳默看得明白,吕班招式再变,判官笔狂挥疾扫,笔画挥洒自如,乱点乱刺,完全没了章法,直看的柳默眼花缭乱,完全不知道对方在写什么,登时难以招架。

吕班笑道:“柳公子,这样下去你可要输了。”

柳默回了三剑,哂道:“你若有能耐就将我留下!”心中暗忖:“这厮也忒狡猾,若能看懂他写的什么,固然是好,可我与书法一道研究太浅,这样下去只能受他所制,既然看不懂,还不如不看的好。”

他先前以为对方的破绽就是笔画走势,认为只要能猜到对方书写何字,吕班的笔法就不攻自破了。这观念先入为主,是以不知不觉便被对方招式所迷惑,如今突然想通,但觉对方笔法之中再无秘密可言。

当下运起“绞”字诀,不管他笔锋到哪,如何书写,都是卷起长剑去绞,好似一人写字,一人在字上泼墨一般。

吕班笔意连变数次,都不能完完整整的写出一个字来,心中微感错愕:“他想跟我以硬碰硬不成?”仗着自己内力深厚,索性往对方剑光中一探,“叮”的一声,清脆至极,两人同时后退数步。

柳默心下一凛。

要知天道剑势中,就属这“绞”字诀最是难练,虽只一诀却包含了前面四诀的精妙之处,敌人武器若被剑光绞住,再想脱身着实不易,可那判官笔不知是用何种材料所铸,非金非铁,弹性十足,剑刃一撞上笔身便被弹开,诸般巧劲也被弹回一半,加上笔身传来的力道,一柄韧性十足的宝剑已锋摧刃折,断为数截。

柳默持剑右手虎口爆裂,鲜血直流。

吕班同样也是惊讶万分,刚刚与柳默剑光一碰,只觉四面八方都有力道传来,笔锋更是被剑光吸住,若非这判官笔的材料特殊,将剑刃弹了开,非得被对方缴去不可,即便如此,握笔的右手也是暗暗发麻。

两人对视半晌,柳默深吸一口气,将手中残剑掷向兀自出神的吕班,转身飞速离去,吕班挥动判官笔剥落断剑,却并没有追击的意思。

两道身影从暗处走出,来到他身边,却是吕屏和吕簇。

吕班道:“事情都办妥了?”吕簇点点头,道:“大哥放心,人都解决了,我已将夫人送到她哥哥那里,张凡自会看好她。雅园那边只留了翠儿,这丫头机灵,知道如何应付。”

吕班道:“安排在暗中看戏的那些人呢?”

吕屏道:“他们已经离去了,相信这消息很快就能传出去,到时定叫那小子有口难辨。”

吕班道:“如此甚好,只希望大人能够理解我等的苦心,不要怪罪咱们才好。”

吕屏道:“那女人多次坏我们大事,大人为何还对她如此着迷?”

吕班笑了笑,道:“二弟,这男欢女爱之事你年轻时就不甚明了,到了这等年纪自然更加糊涂。若非为了‘太玄璧’,大人恐怕还舍不得让她接近那小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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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节:阴谋阳谋(下篇)

吕屏不置可否,呆呆地摸了摸头。

吕簇道:“大哥,你可试出那小子的深浅?”

吕班先是深深叹了口气,才道:“柳家绝学果然名不虚传,柳谦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吕屏吕簇同时一怔,后者急促道:“难道咱们兄弟三人一起上也奈何不了他?”

吕班点点头,颓然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咱们几个恐怕连他三招都接不下。若单打独斗,台城内无人是其一合之敌!”

吕屏倒吸一口凉气,忙问:“那我们不是去送死么?大哥,这计划是不是得改改?”

吕班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道:“机不可失,一切按原计划进行,能否除掉柳家就在此一举。”说着深深地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兄弟,“绝不能等那小子成为第二个柳谦,没了柳家,这台城就是我们的天下了,届时咱们兄弟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是夜,李勋手下的六百名武士都被召集到城主府,两千城卫军也得到了紧急征调令,一场腥风血雨正在悄然酝酿。

柳默一路向南疾行,目标自是雅园。

城主府一行,画是到手了,可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

柳默终于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就这点本事也妄想以‘大侠’自居?或许很多时候人家只是不跟你一般见识罢了,如果吕班想取你性命,恐怕你早就死了。之所以任你离去,恐怕还是对柳家有所忌惮吧?如此看来,你只不过是个活在家族羽翼下的小丑罢了,还企图去谷外的世界闯荡?”想到这里不禁自言自语道:“当真是可笑之极!”

曾经内心的狂热已被冷水浇灭,刺骨的寒意正侵蚀着他的神经。

柳默发足狂奔,暗忖唯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心中好过一点。

突然他想到了李薇,一阵恐惧涌上心头,他害怕自己没能力保护她,怕她受到伤害,怕失去她,他平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而这感觉又是让人那么难过。

柳默猛的摇摇头,心想:“说什么也不能让薇儿住在雅园了,须得劝他搬来我家才是!”

当柳默来到雅园时,已是而二更时分,他打消了翻墙而入的念头,轻轻叩了叩门。

不多时,大门悄然开启,开门的不是张妈,却是翠儿。

柳默好奇道:“这么晚了,怎么让你一个小姑娘守门?”

翠儿没有回答他,反问道:“公子有事么?”

柳默也不生气,解下背负的画匣递到她面前,道:“你看。”说着将匣子打开。

翠儿探头一看,喜道:“你真的拿到啦,太好了!”却不伸手去接。

柳默见她不接,微感诧异,问道:“你们家小姐呢?”他可不想招惹这个泼辣的丫头,见她没有让自己进门的意思,只好开口相询。

翠儿道:“小姐身体不适,已经睡下了,小姐吩咐过,若是公子将画取回,就请公子代为保管。都快三更天了,公子请回吧。”

柳默急促说道:“快去将你家小姐唤起,就说我有要紧事。”心下暗忖:“保管这幅画自是没问题,只是眼下须得劝薇儿跟我走才是,否则要我如何安心?”

可无论他怎么说,翠儿都有话推托,就是不肯让他进门。

柳默心中微怒,暗忖这小婢怎的如此不知好歹?若非怕坏了自己在心上人心中的形象,早就硬闯了。

柳默压下怒气,恨恨地甩了下手,转身离开,翠儿看着远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柳默听背后传来关门声,身子一晃闪到道旁的林子内,悄悄折回来到雅园的外墙下,纵身越了进去。

他心中越想越觉不对,翠儿有些反常不说,自己明明派人保护她们主仆安全,可自己跟翠儿在门口磨叽了半天,怎么没人向自己请安呢?认定其中必有蹊跷,因此先假装离去,复又暗中潜回。

可搜遍了整个雅园,除了翠儿之外,竟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个别地方甚至还有打斗的痕迹。

柳默大惊,回到门房处,见其中亮着灯光,二话不说,上去一掌劈开房门。

翠儿正坐在床边,见他去而复返也是大吃一惊,颤声道:“公子,你回来做什么?”

柳默闪身来到床边,抓起翠儿的手,厉声道:“你们家小姐呢?快说!休要瞒我!”

翠儿怔怔盯着柳默,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模样甚是伤心。

她这一哭,柳默心中更乱,喝道:“哭什么!快说,薇儿去哪儿了?”

翠儿手腕被他捏地生疼,却不挣脱,泣道:“他们,他们杀了好多人,小姐被他们掳走了。”

柳默顿时如坠冰窟,一颗心简直凉到了极点,缓了缓,急促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派来的人呢?连他们也挡不住?”

翠儿抽泣道:“就在一个时辰之前……领头的是上回……那个胖子……公子的人都打……不过……都死了。”她这话说的断断续续,柳默还是听明白了,难怪刚才在城主府没有见到吕簇,原来却是在这里作恶。

他冷冷地盯着翠儿,问道:“别人都死了,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翠儿道:“小姐让……我躲在床下……她说……若是公子前来……一定要……拖住公子……不能……让您做傻事……我看……他们杀人,心中害怕,一直躲着……没敢出来,小姐,小姐就被他们带走了。”

柳默见她越哭越是难过,松开抓着她的手,坐在旁边安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薇儿救出来的。”心中却是怒不可遏,对李勋等人恨到了极点,直想将他们碎尸万段才好。

他虽在气头上,可并非莽撞之人,心想:“我孤身前去直与送死无异,非但救不了薇儿,可能还会令她陷于危险。说不得,只能向爹求助了,只是不知这么晚了,爹睡下没?”

翠儿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凄然道:“公子,您可千万不要冲动啊。”

柳默站起身来,道:“翠儿放心,我回去跟父亲商量一下,然后再设法营救薇儿。”

翠儿道:“公子,只要画在你手上,他们是不会伤害小姐的,您一定要将它收好。”

柳默点点头,道:“翠儿,你跟我一起走吧,这里不安全。”

翠儿摇摇头:“我要在这里等小姐,公子,小姐就拜托您了!”柳默也不再劝说,紧了紧负在身后的匣子,飞也似地去了。

翠儿擦掉眼泪,起身关好门,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出了口气。

若是徐易在此,定会发现翠儿前后的矛盾之处,可柳默一心惦念爱人安危,正朝着奸人设下的陷阱全速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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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节:怀璧其罪(上篇)

柳默一路火速赶回家中,也顾不上休息,直奔柳谦所住的院落而去。没行多远,却见齐管家从不远处快步走来。

这齐管家年过六旬,虽是外姓,但在柳家年头已久,柳默就是他看着长大的,家中大小事务也由他一手打理。在柳默心中,这外姓管家实则无异于自家长辈,除了自己父母,齐管家是他最尊敬的。只是此刻他焦急万分,也顾不上问安了,远远问了声好,就欲离去。

然而齐管家似乎比他更急,步伐加快,口中连呼“等等”。

柳默停下来,奇道:“怎么了齐伯?我有些事情要跟父亲商量,耽误不得。”

齐管家来到柳默身前,打量着他背后的画匣,粗声道:“你可闯了大祸了。”又指向画匣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柳默却念着他先前那句话,疑惑道:“我闯下什么祸了?”齐管家不答,伸手去取画匣,柳默不明所以,却也没有阻拦。

齐管家匆匆打开画匣,将《神仙眷侣图》取出看了看,忽的眉头一蹙,又问:“此物你从何得来?”

柳默道:“这是朋友之物,托我代为保管,难道齐伯知道此物来历?”

齐管家道:“李勋说你夜闯城主府,伤人夺宝,可有此事?”

柳默一怔,旋即便反应过来,怒道:“他们这是恶人先告状!”当下将自己救李薇主仆,李勋掳人夺画的事大概了说一遍。

齐管家听得直摇头,眉头深锁,待柳默说完,叹了口气,道:“此画确系李勋之物,孩子,你被人算计了。现在城内到处都在议论你夜闯城主府夺宝的事,你难道不知,今夜城主府有宴会么?老爷和夫人刚刚回来。”

当柳默听到“你被人算计”这几个字时,整个人一下就蒙了,各种画面在在脑中闪过:落难少女、美人相邀、楼阁观画、雅园相守、佳人倾心、湖畔之夜……

难道这一切都是预谋好的?

柳默不敢再想了,心念一阵躁动,揪着齐管家的胳膊,大声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齐伯,薇儿她怎么可能骗我!她……她……”

齐管家冷声道:“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

柳默还是不信李薇会算计自己,叫道:“她们这么做会有什么好处?我有什么值得她们算计?”

齐管家瞪着他,厉声道:“事情已经摆在眼前,他李勋恐怕是想对柳家不利……”

柳默插口道:“不可能,薇儿不可能跟他们搅合在一起,不可能的。”

齐管家不理他,接着道:“柳氏家大业大,深得民心,若没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怎能贸然对柳氏动手?而默儿你,正给了对方这个借口。”

齐管家的话令柳默心头愈来愈沉,念起与李薇的种种过往,越想越是难受。

“我叫李薇,‘蔷薇’的‘薇’。”

……

“柳公子,你若喜欢,这《神仙眷侣图》送于你便是。”

……

“柳公子,明日还来么?”

……

“我听柳大哥的,他说怎样就怎样。”

……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守在你身边,永不分离。”

……

“柳大哥,城主府防卫森严,你还是不要去了吧。”

想到那深情一吻,柳默喃喃自语:“不行,我要去救她!”

说着就要离去,齐管家见他如此,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喝道:“就你这副德行,怎能当柳家未来的家主?快点冷静下来!”

他这一下用力颇大,震得自己手掌生疼,也当真是他气急,寻思这十六年来全心全意维护眼前少年还来不及,何时舍得打过他?

柳默脸上火辣辣的,站在原地胸口起伏不定,双拳紧握,嘴唇微微有些发抖,大脑却是冷静了下来,心想:“柳默啊柳默,你这是怎么了?”缓了缓,对齐管家道:“齐伯,李勋是想铲除我们柳家么?”

齐管家一愣,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能恢复冷静,心中顿感宽慰,摇头道:“应该还不至于,不过他有所图是错不了的。”

柳默心中苦涩,暗忖:“我居然帮着那帮恶贼谋害自己的家族……他们做这些都是装出来给我看的,目的就是让我将画带回家……柳默,你真是太傻了。”

想起第一日到雅园的情景,柳默心头一震:“难怪一见面,她就要送画给我……难怪我之前派去的人没有察觉任何异动……枉我对她这般痴心敬重,原来她接近我都是预谋好的!”虽已有了答案,可总是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

柳默知道齐管家是在安慰自己,敌人既然布置这一切,那他们图的肯定不是寻常之物,想到此节,恐惧感再次涌上心头,今晚他这已经是第二次尝到恐惧的滋味了。回想半个多月来所发生的一切,心中**、懊悔、伤心、失望、愤怒、羞愧、痛苦,诸般情绪纷扰纠结,简直比要死了还难受。

齐管家见柳默沉思不语,脸上表情变幻不定,已猜到了大半,沉声道:“依李勋的性儿,他打的什么算盘,今晚就能见分晓。眼前当务之急不是自责,应该想想如何帮助老爷度过这关才是。”

柳默定了定神,打好了主意,恨声道:“他们不是拿画儿做文章么,我且将画儿毁了去,看他们能怎样!”

齐管家有些犹豫:“可是老爷已经知道了,这样做不太妥当。”柳默心意已决,拿过《神仙眷侣图》匆匆而去,齐管家无奈,也只能跟着。

一炷香之后……

柳默颓然坐在地上,齐管家也是呆在一旁,二人心中都充满着震惊!

就在刚才,柳默用火烧、用水泡、用刀砍、用手撕……那《神仙眷侣图》似被一股特殊的力量保护着,任由他鼓捣了半天,却连半点污垢都没染上!

柳默恨声道:“我这就出府,将此画扔进河中!”齐管家惊道:“万万不可!李勋既敢让你把画带回来,想必早有准备。现在既然已成事实……”

他还要说些什么,忽听背后脚步细碎,一个俏俾走了过来,对二人施礼道:“少爷,管家,老爷和夫人有请。”旋又对柳默道:“少爷,老爷说让您把画也带去。”

齐管家摆了摆手,道:“你回禀老爷,我跟少爷这就过去。”那俏俾行了一礼,告退离去。

柳默看着齐管家,颤声道:“齐伯,怎么办?”

齐管家听他语带哭腔,叹了口气,摇头道:“天意如此,且看老爷怎么吩咐吧。”言罢转身朝前厅走去。

柳默平日里打打闹闹还行,如今碰上这等牵连宗族的大事,心中早已乱了方寸,浑浑噩噩地跟着齐管家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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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节:怀璧其罪(下篇)

前厅之中……

柳谦看着《神仙眷侣图》微微出神,一旁的柳默靠在母亲怀中垂头不语。

叶氏轻轻抚着儿子的头发,好像在示意他不要担心。

半晌,只听柳谦轻声自语:“时间过得好快,一晃都这么久了。”说着面向儿子,“默儿,你过来。”

柳默走到父亲身旁,低声道:“爹,孩儿知错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万万不能连累了柳家。”

柳谦却笑道:“你何错之有?”

柳默道:“孩儿中了恶贼的美人计,以致牵累宗族闯下大祸……”

柳谦伸出一只手按住柳默肩膀,打断了儿子的话。“孩子,这不能怪你,有些事情是注定要发生的,强求不得。”他语调温和慈祥,神色中亦无半分忧虑,似乎早就料到了此等境况。

柳默双目盈泪,怔怔地望着父亲,原本他已经不打算得到父亲的谅解,只求尽力补救,谁知父亲却不怪他,心中懊悔难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柳谦道:“今日之局将来你自会明白,有些事情即便是你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凡事一定要用心去感悟,切不可被其表象迷惑,你记下了吗?”

柳默不明所以,茫然地点了点头。

这时叶氏走了上来,将一块晶莹润泽的玉璧挂在柳默脖子上,柔声道:“这是‘太玄璧’,里面藏着一些秘密,将来自会有人教你如何用它。你要好好保管,切勿丢了。”嗓音甜美,宛若天籁。

柳默自幼就喜欢听母亲唱的小曲,小时睡觉总是赖着母亲不放,非得要叶氏哼着歌儿才肯安稳入睡。在他的心目中,母亲不仅是天下间最美丽的女子,声音也是最动听的。如今听母亲语似道别,心下凄苦难当,仿佛就要失去什么似的,伸手朝母亲递去。

叶氏接住儿子的手,贴在自己脸颊边,看向儿子的目光中,说不尽的溺爱与不舍。

柳谦探手将妻儿搂在怀中,对柳默道:“李勋的人马上就到,待会你跟齐管家从密道出去,再也不要回来了……”话还没说完,柳默便断然道:“孩儿要陪着你们,哪儿也不去!”

他不知父亲为何要让自己逃走,但柳谦说的明白,只怕今晚一过就再也见不到父母,终于忍耐不住,泪水奔涌而出。

柳谦不作理会,接着道:“爹娘没能教好你,只能给你这十六年衣食无忧的生活。往后的日子爹娘不在身边,你一定要学会照顾自己,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不要辜负了我和你娘对你的期望。”

柳默哭的说不出话来,时而摇头时而点头,他实在想不明白父亲为何会有这样的言词,此时此刻更不愿去想。从小到大,他对父母之言从未有过半分违逆,可眼下……柳默的心,在挣扎中犹豫起来。

柳谦又对齐管家道:“齐兄,你我相交十余载,名为主仆实乃良友,默儿也一直敬你为自家长辈。如今柳家有难,默儿就托付给你了。待默儿生辰那天,定要带他出城,谷外会有人接他。”

齐管家老泪纵横,不住点头,“老仆记下了,记下了……您和夫人多多保重。”

柳默听父亲话中大有托孤之意,哽咽道:“爹,娘,你们不要孩儿了么?”

叶氏柔声道:“傻孩子,爹娘舍不得你……但是你已经长大了,我和你爹也该走啦,总被爹娘管着你不嫌烦么?”尽管她的声音平静柔和,可眼泪却已簌簌地落了下来,双肩微颤,似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感情。

柳默语声呜咽:“孩儿不走,孩儿要跟你们在一起……”

叶氏拭去泪水,拉着儿子离开丈夫的怀抱,柔声道:“来,让娘亲好好看看你。”她轻轻整理着柳默有些散乱的头发,目光在他那仍旧有些稚嫩的脸庞上流连不去……

叶氏喃喃低语:“好孩子,我的好孩子……”

不多时,仆人阿海匆匆进来,垂手禀道:“老爷,城主的人冲进来了。”

柳谦点了点头,伸手在柳默脑后点了一下,柳默身躯一晃便倒在他怀中。柳谦将儿子交给阿海,道:“带默儿走吧。”言罢,一手拿起《神仙眷侣图》,一手握住妻子的手,迈着大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阿海目送刘谦夫妇出门,匆匆抱起柳默,跟着齐管家来到位于花园假山下的密道,先将柳默放了进去,又让齐管家跟着进去,自己却在外面将密道入口封住,然后往前院去了。

齐管家见他没有跟来,只道他要与家主同生共死,暗暗抹了把泪,背起柳默走进密道深处。

前院内,柳府的家丁正与城主府的武士对峙,见柳谦携叶氏而来,李勋命属下都退到自己身后,脸上堆起笑容向前迎了数步,说道:“柳公,不知贤侄可曾回到府中?”

柳谦来到他身前一丈处,将手中的《神仙眷侣图》展开,淡然道:“多谢李城主送画,到省的本人去取了。”

李勋闻之愕然,不明柳谦用意,只能干笑道:“柳公说笑了,这画确是贤侄强行夺去……嘿,柳公若肯借我太玄璧一用,便不再追究贤侄罪责,你看可好?”

柳谦笑道:“李城主难道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来历?这画你只不过是代为保管罢了,太玄璧也终究不是你能拥有的。”

李勋记起往事,脸上阴晴不定。他旁边的吕班却朝身后挥了挥手,紧接着上百名武者率领一大群城卫冲进了柳府,占据了前院每一个角落。

这城卫军只能起到维护台城秩序的作用,既无良好的训练,也没经历过战争的洗礼,与普通人相比实无分别。

吕班有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在他心中,一来柳谦还不至于对这些普通人大开杀戒;二来就算他动手,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两千城卫军和城主府六百名武士统统杀光。己方若能浑水摸鱼,控制柳氏家眷,逼他束手就擒,目的就算达到了。只要自己兄弟不动手,柳谦也犯不着拿他们开刀。

李勋看到这一幕顿时大怒,指着吕氏兄弟厉声喝道:“你们好大的胆,谁让你们调动的城卫军!”

吕班低声道:“大人,柳家势大,从未将您放在眼内,今日他们敢进府夺宝,明日就敢取而代之啊!还请大人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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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节:台城剧变(上篇)

李勋抬手打了吕班一巴掌,怒道:“你们知道个屁!快将令符交出来!”吕班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垂头不语,显然没有照办的意思。

李勋一时无奈,连忙转身冲柳谦拱手道:“柳公,这非我本意,小弟只是想参悟太玄璧中的玄机,万万没有害你之意啊!”他对太玄璧觊觎已久,若柳谦一怒之下将其毁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威逼不成便软言相求,心中早把吕氏兄弟骂了个狗血淋头。

柳谦惋惜道:“我念你本性不坏,万年修行甚是不易,不忍见你落个倒入轮回的下场,才让你保留记忆来到这台城之中。之后又用《神仙眷侣图》助你修补残魂,可十六年来,你还是对那太玄璧念念不忘,终被万丈红尘迷失了本心。如此,连唯一转世重修的机会都错过了。”

李勋大惊,终于知道了当年柳谦赠图的用意,只可惜他知道的太晚了……当下不由得颤声道:“柳公,小弟知错了,万不该受张凡那厮的教唆,太玄璧我不要了,还请将画归还于我。”

柳谦摇头道:“晚了,见画之日,便是我等离开之时。”随后目光转向身边的妻子,“清儿,你怕么?”这寥寥数字,却道尽了温柔。

叶氏柔情万种,握住丈夫的手嫣然一笑:“能跟你们父子一起生活这十六年,我已经知足啦。”

吕班等人不知道他们三人打的什么哑谜,都是听的云里雾里,这时听到柳谦要走,吕簇大喝一声:“哪里走!”命令手下开始进攻。

柳谦随意笑笑,也不见他有何动作,顿时,吕簇一方除了李勋之外,其他所有人都丧失了行动的能力,个个跟木桩似的定在原地,晚风拂过,竟连他们的衣袖都无法吹动一下,所有人就如同被石化了一般。

吕班等人尽皆大骇,惊悸不已:“怎么会这样!这……这是人能够做到的么?”

李勋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睛,失声道:“你……你为何还能拥有这种力量?”

柳谦平静地道:“你以为我更名只是为了好玩么?可惜十六年来你还是没有看透。有些人拥有了绝对的实力,便不将普通人放在眼内,可是暮雨永远不会。”

李勋面若死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中简直懊悔到了极点。

柳谦看着失魂落魄的李勋,心下一软,“你不是要太玄璧么,也罢,我成全你。”说着右手伸出,七色光华在掌心凝聚,慢慢地结为一块玉璧,跟刚才叶氏挂在柳默脖子上的一模一样。“只剩三日的时光了,是继续执迷不悟,还是安心享受,你自己决定吧。”说完将手中玉璧抛了过去。

李勋茫然接过,看着这朝思暮想的宝物,心中却无丝毫喜悦之情。

柳谦看着吕班等人,暗道:“孩子,未来三天将是你生命中第一个考验。”甩手将《神仙眷侣图》抛入空中,宝图在空中盘旋一阵,洒下一蓬柔和的光彩,那华丽的七色在漆黑的夜空中倍显绚丽。

柳谦拉着叶清的手,对身后众人道:“走罢。”接着纵身而起,融入画中。

柳府众人朝柳谦消夫妇失的地方深深施礼,然后纷纷朝宝图洒下的光芒走去;另一边,数团光点从雅园的方向飞来,沁入夺目的彩霞中。

李勋也冲了上去,然而却被光幕弹将回来,他心中实在不甘,又冲了数次都未能如愿。

当最后一名柳氏仆从隐没在彩霞中时,《神仙眷侣图》化为一道流光瞬间消失在天际。

随着宝图的消失,众人都恢复了行动能力,但心中的震撼却久久不能平静。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有鬼啊”,紧接着几乎所有的人都争前恐后地落荒而逃。

吕班跌跌撞撞地来到李勋身边,颤声道:“大人,目的已达,咱们回吧。”

李勋盯着手中的太玄璧,深深叹息一声,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几欲摔倒,吕班赶紧上去将他扶住,跟随众人缓缓地去了。

柳府密道深处,齐管家背着昏迷的柳默走走停停,挣扎前行,许久之后,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堆石阶,斜斜的向上方延伸,不知通到何处。

齐管家将柳默放下,坐在一旁大口喘息着。

他到现在也不明白,柳谦为何安排他带着柳默出逃,李勋固然势大,可柳家也不是好惹的,难道一切竟已到了回天乏术的地步了么?难道照顾柳家这唯一血脉的重任,全指望自己这把老骨头了么……

“或许事情已经超出了老爷所能控制的范围吧。”齐管家暗想。对于柳家的这位家主,他是打心眼里尊敬的,从来不会质疑他所作的任何一个决定,如今更不会有负他的嘱托。

齐管家稍作歇息,背起柳默踏上了石阶。他年老力衰,时不时便要停下来休息,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才来到石阶尽头,一扇铁门出现在眼前。

铁门上有两个圆环,齐管家伸手握住用力外拉,“轧轧”声中,新鲜空气迎面扑来,一缕晨光打破了黑暗,原来他背着柳默在密道中磕磕绊绊,不知不觉已过了一夜。

密道的出口是一处半山腰,台城样貌尽收眼底。

齐管家蹲下,将柳默平放在草地上,想四处走走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谁知身子只站起来一半,突然眼前一黑,就倒在柳默身旁晕了过去。

昏迷中的柳默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中自己生活在一个七彩的世界中,万道霞光化为了他身边的人和物,其中有爹、娘、齐管家、徐易、李薇、李勋、张凡、翠儿、吕氏三雄……有房子、车、马……随后这一切又化为了霞光,融入到他周围的七彩世界中。

在这个世界之外,有一双奇怪的眼睛正在看着自己,柳默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说它奇怪,是因为这双眸子犹如镶嵌了一层粉红色的水晶,其中白色、棕色、黑色交织在一起,既显得晶莹透亮,又如宝石般璀璨。

近几年来,它时常在柳默的梦中出现,此刻他想说说不出,想动也动不得,就在他努力想看清这双动人心魄的眼睛时,却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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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节:台城剧变(下篇)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洒向大地,齐管家正坐在一边出神地望着台城,身旁放着他不知从何处采来的果子。

柳默饥渴难耐,闻到果子散发出来的香甜,伸手拿起一枚送入口中,但觉鲜美滑腻,忍不住一气连吃了十多个,见齐管家不吭声,便开口问道:“齐伯,这里是哪?我爹和我娘呢?”

齐管家茫然道:“我也不知。”

柳默忽然想起昨晚的事,先是一怔,然后腾地站起,按住齐管家的肩膀,急促道:“你带我从密道走了,对不对?我爹娘还在家中,对不对?”

齐管家吃痛,回过神来,抬头看着柳默,道:“老爷让我将你送出谷去,这不是你一直期望的么?”

柳默松开手,环顾四周,嘴里嘀咕着:“一天了,爹娘都没派人来看我,难道他们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不行,我得回去,我得回去……”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大铁门,心中顿时明白了什么,扔下齐管家独自冲了进去。

齐管家没听清柳默说的话,见少主冲向密道已来不及阻止。他武功平平,昨夜折腾了大半宿,浑身酸痛难当,待挣扎起身跟进去时,柳默早已去远,连半点动静都听不到了……

柳默归家心切,恨不得飞回去才好,只是密道中没有光线,不敢行的太快,即便如此也将齐管家甩了个没影。

突然间,他很想再看一眼父母,很想跟父亲说说话,很想再尝尝母亲做的小菜……那些平日里唾手可得的东西,却恰恰是他如今最想要的。

柳默现在才明白:幸福,很多时候都是不起眼的;不能试着习惯它,而是要去学着珍惜它……

一个时辰之后,柳默终于从密道口钻出。

这是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往日灯火通明的柳府被漆黑笼罩着,周围静的可怕。

柳默心下一沉,迫不及待地摸向父母的房间。他很清楚,此时若有人在暗中窥探,这将是个很不明智的抉择,但心中惦念着父母的安危,柳默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他不断地安慰自己,不停的给自己寻找希望:“我柳府家丁人人武艺高超,爹爹玄功通神,李勋那些人奈何不了他们的……”

清雅的房间中已没有了往日的生气,一切虽然还是那么整洁,但周围的静谧告诉来者,他们的主人已经不在。

柳默取出父母衣物,静静地坐在床边,念起往日他们的疼爱,忍不住潸然下泪。

他不死心!

“或许爹娘正在正厅等我?”

他明知不可能,却还是抱了一丝希望,赶忙起身往前院奔去。

路上黑漆漆的,万籁俱寂,仿佛这偌大的府邸内,从来都未有过活人,就连那些隐没在黑暗中的房屋建筑,都变得不真切了……

柳默越走心越冷。

刚刚穿过一条长廊,忽然眼前一道微光闪过,远处隐有脚步声传来,柳默心中大喜,连忙寻了过去。

待他见到脚步声的主人时,强烈的失望感顿时涌上心头。尽管距离尚远,夜色中辨不清那人是谁,但确定绝对不是自己的父母。

只见那人时走时停,要么左拐右撞,要么徘徊不前,显然对柳府不太熟悉。

柳默跟了一会儿,见他终于锁定了自己居住的院落快步走去,不由得微感疑惑:“这人折腾半天只是为了寻找我的房间?他到底所图为何?”

远远地看着那人模糊的背影,柳默心中泛起熟悉的感觉,可又想不出是谁,只能确定是个男子。

柳默心想:“一个能让我觉得熟悉,又对我家不熟悉的男人……这人,难道是李勋?或者吕氏三雄?”顿时心中杀气腾腾。

他柳家遭此大难,全拜他们所赐。柳默知道自己赤手空拳并非吕班对手,不敢靠的太近,只是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神秘男子终于来到了柳默房前,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柳默赶紧跟了上来躲在近处,心想只要他一出来,自己就能看到他的庐山真面目。

谁知屋内人影闪动,那人进去半天也没出来的打算,不知在里面搞什么名堂,柳默按捺不住,就准备进去拼个你死我活。他悄悄来到窗前,正要暗施偷袭,却听里面那人念叨着:“贤弟,你若在天有灵,便保佑我将李勋等人碎尸万段,为你报仇。”

柳默在门外听的热血沸腾,破门而入,叫道:“大哥,怎么是你?”

此时,天际一道惊雷闪过,“隆隆”之声震耳欲聋。

徐易被披头散发的柳默吓了一跳,跌坐在地,惊道:“你是人是鬼!”

柳默怕吓到他,定住身形,指了指灯光映射下的影子,道:“你看我是人是鬼?”

徐易看见了地上的人影,登时又惊又喜,起身抱住柳默,喃喃地道:“你没死就好,你没死就好……”

话说这徐易虽然生在台城三大世家之一的徐家,可多年来在家中的生活一点也不如意。他爹贵为当代家主,娶了五个夫人,他娘并非正室,又只生有一子,在家中地位并不高。徐易上面还有个大哥,乃正室所生,从小就甚得家中长辈欢心。他兄弟姐妹几人为了争宠,常常勾心斗角,长到二十岁,能交心的朋友也就柳默一个。两人从小就玩在一起,他长柳默几岁,一直拿他当亲弟弟看待。虽然两人所做之事大都难登大雅之堂,但这情义却不曾有假。

柳默心中感动,任由他抱着,问道:“大哥,你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徐易缓和了下情绪,欣然道:“我以为你死了,就拿了些东西来祭拜你。幸好苍天有眼,贤弟竟然还活着。”

柳默听他如是说,一颗心凉了半截,抓住他的肩膀将二人分开,又问:“你可有我爹娘的消息?柳府的人都到哪去了?”

徐易看着他,内心犹豫,半天没有吭声。

柳默见他不说,急道:“快说,休要瞒我!”

徐易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道:“不是我不说,只是这事太过耸人听闻,他们说整个柳府的人都变成鬼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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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节:柳府夜话

柳默一听,顿时哭笑不得:“大哥,你这从哪得来的消息?”

徐易苦着脸说道:“这可不是我瞎猜的,白天我多方打听得到的都是这个结果……”当下便将自己打探的详情缓缓说出。

原来,昨夜城主府调动两千多人包围柳府,发生这么大的事,自然会闹的满城风雨。冲进柳府的城卫军和武士看到了那匪夷所思的一幕,心中的害怕和震惊自不用说,府外的人虽然不知道具体经过,但柳府上空的异象却也看的明明白白,再经好事之人添油加醋的那么一讲,“柳府众人变鬼飞走”这个说法更是全城皆知。

徐易开始也不太相信,毕竟他跟柳默交往久了,柳府也去过多次,在他看来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所以白天他就来了一趟,但是柳府各处都是完好无损,连丝毫打斗的痕迹都没有,数百人就那么人间蒸发掉了。

他越想越怕,以为真是有什么鬼怪作祟,还没走到后园就退了出去。事后念起与柳默往日的情谊,心中就像压了块巨石,怎么也安静不了,胡思乱想一通之后,觉得即便柳府中人真变成了鬼,也不至于害他,于是决定晚上再来探探究竟。

听完,柳默冷笑道:“只怕是那李勋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故意掩人耳目吧?”

徐易道:“开始我也这么认为,只是数百人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实在有些不可思议,无论是遭囚禁,还是被杀害,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循。再说,以柳伯父的能耐,他老人家要走,谁又拦得住?”他虽未见识过柳谦的本事,但对于柳默的手段却是知之甚深,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柳默听他这么说,心下稍安,自语道:“是啊,以父亲的本事,那些小丑怎能伤的了他?”

徐易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贤弟,你怎么没跟伯父他们在一起?”

柳默将昨晚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下,从他进城主府夺画一直讲到自己突然昏迷。

“事情就是这样了,我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送我走,从小他就告诫我‘如果做错了事,就要勇敢面对’,逃避不是父亲的作风。”

徐易想了想,道:“那只有一种可能了,伯父肯定隐瞒了什么事,又不想让你和齐管家知道,才会让你们离开。”

柳默心想:“难道父母真的不要我了?不会的,他们定是有什么苦衷!可我柳家这么多人都去哪了?李勋,吕家兄弟,你们害得我好苦!”想到这里,柳默眼中寒芒暴闪,报复的火焰在心中腾腾燃起。

“大哥,你能不能再帮我一次?”

徐易勾住他的肩膀,坚定地道:“你说吧,即便拼上性命我也会帮你。”

柳默摇摇头:“我柳家已然落得如此下场,你却要好好活着。如今我不方便露面,请你帮我打探下近日李勋等人的行踪。”

徐易猜到他要行刺,赶忙劝阻:“此事大有蹊跷,在没弄明白之前你可不能胡来。”

柳默刚想争辩,房门却猛地被人撞开,浑身湿透的齐管家闯了进来。

二人心思都放在谈话上,加上屋外大雨磅礴,连有人接近都没察觉,正欲动手,见来人是他,同时松了口气。

齐管家上气不接下气,伸手指着徐易说不出话来,这一日连番折腾,险些要了他的老命,此时追柳默而来,却发现屋中有外人,不免又惊又惧。

柳默知他误会了,上前将他扶住,轻声道:“齐伯莫惊,徐大哥是自己人,他是来帮我的。”

齐管家瞪着徐易,目光阴晴不定,挤出二字:“当真?”

徐易起身作了个揖,郑重道:“万死不辞。”

齐管家看他目光清澈不似说谎,略一寻思,便暗骂自己老糊涂了,他若有异心,自己此刻还能站在这里说话?当下询问了家中的境况,

徐易如实回答。

齐管家先是吃惊,随后又暗自神伤,他在柳府操劳多年,早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眼下柳家遭此大难,柳谦夫妇生死未卜,齐管家只想如何将柳默安全的送出城去,好不负家主重托。

柳默不愿当着他的面跟徐易商量行刺之事,徐易却想着如何劝柳默打消行刺的念头。眼下三人各有心事,都不再说话,只听外面雷雨交错,好似洪荒巨兽的怒吼一般,震荡着三人心神,豆大的雨滴打在门窗上,“啪啪”作响。

亥时刚过,大雨逐渐转弱,徐易起身告辞,柳默出门相送,两人一路无话。

将要出府,徐易突然道:“贤弟,你怨她么?”

柳默摇摇头:“我不知道。”

徐易叹了口气,面露惋惜之色:“李姑娘对你的感情不像有假,依我看,多半都是翠儿在从中作梗,只是李姑娘为何不实言相告呢?”

柳默怅然道:“或许她有什么苦衷吧。”

“我看也是。”徐易表示赞同。

柳默不愿再提及李薇,见齐管家没有跟来,岔开话题道:“大哥,刺杀李勋事在必行,你就不要劝我了。”

“也罢,可行刺之事太过凶险,你自己去我不放心。我有几个心腹,身手也算过的去,届时咱们一起上吧。”徐易深知柳默脾性,他正在气头上,自己再劝也是徒劳。

柳默暗暗感激,知道他们去了也是送死,但眼下不好拒绝,只能应付道:“那打探的事就拜托大哥了,此事越快越好。”

他想到父亲曾交代齐管家送他出谷,柳谦这么安排必然大有深意,只是自己真的能一走了之么?如果有命出去固然是好,可就算死在台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事情因己而起,这样做对柳家也算有个交代了。

送走徐易,柳默回到房内,齐管家已经靠在床头睡着了,看见桌上放着他找来的食物,心中一暖,又差点流下泪来。

柳默坐下吃了几口,想起柳府往日的昌盛,顿时胸口憋闷没了食欲,正欲起身到外面走走,忽闻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踏水声远远传来。

柳默赶紧吹灭灯火,心道:“难道是大哥去而复返?”

可仔细听去,对方至少有十多人,柳默不信徐易会出卖自己,但此刻无暇多想,忙叫醒齐管家让他出去躲藏起来,自己将屋内稍作收拾,翻身上了屋顶。

望着一群人朝自己的房间走来,柳默心想:“今儿我这还真是热闹。”

待为首的那人走近,柳默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一颗心砰砰直跳。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让他无所适从的李薇。

起初柳默想恨她,可他无力的发现,自己内心深处根本就恨不起来;他想忘记她,可是越想忘记就越是想她。

所以从昨晚到现在,柳默始终强迫自己不去想她,不想她的好,也不想她的坏,权当自己的世界中没有这个人,可如今见到了,他的心又怎能再平静?他直想冲下去向李薇问个明白,但心中却有另外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能去!

来到房前,李薇对身后的婢女道:“就是这里么?”

婢女轻声答道:“是这了,小姐。”双目一刻不停地四处乱瞅,似乎有些害怕,

李薇对身后众人道:“你们在十丈之外等候,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过来。”

其中一个中年男子道:“夫人,这柳府阴森可怖,咱们还是快些回去的好。”

李薇淡淡一笑:“谭爷这话不对,民女还未嫁呢,如何当的起‘夫人’二字?再者,您又没做亏心事,有啥好怕的?”

姓谭的脸色一僵,显得有些尴尬,“嘿嘿”干笑了两声,领着众了退了开去。

李薇挑起灯笼走进房间,柳默轻轻将眼前瓦片拿开,静静地看着她。

李薇点亮油灯,在屋内走了几圈,最后来到床边坐下,玉手抚着床榻微微出神。

半晌,她幽幽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你就这么走了吗?我知道柳伯父手段通天,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只是在躲着我,不想见我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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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节:爱恨难明

柳默心中一酸,暗想:“我是害怕见到你才对。”

李薇顿了顿,接着道:“其实我不姓李,我本名叫张薇,张凡就是我哥哥……”

柳默想起上个月李勋置办的订婚宴,心中恍然:“原来你就是李勋那个未过门的小妾,他还真的挺在乎你。”通常情况下,按照台城风俗,只要不是迎娶正室,完全没有必要搞得这么隆重,可见李勋对这门婚事的重视。

“柳大哥,我知道你恨我骗了你,可我真的不想害你啊……他们让我接近你,我拒绝了,可是李勋拿张妈威胁我,哥哥也来逼我,我自幼无母,张妈从小将我带大,视如亲生,我不能害了她呀……张妈年纪大,没有几日好活了,我只想让她安安稳稳的过完剩下的日子。我,我真的没有办法……”

张薇说到这,泪水顺着脸庞倾泻而下,胸口起伏不定,却是没有哭出声来。

柳默在房顶听得清楚,心中百感交集,暗道:“薇儿啊薇儿,你完全可以将实情告诉我,哪怕性命不要,我也会竭尽全力去帮你,你又何必骗我?”

“他们让我把画给你,我就一直拖……我能做的就是尽量给你暗示,让你主动离开我,可你总是当做没看见……我想保护张妈,又想保护你,你知道我的心有多苦么?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拿自己的命,去换你们俩的平平安安。他们说不会伤害柳府的人,李勋说他只要太玄璧……我知道现在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你还能原谅薇儿吗?你,你该恨透了她吧……”

张薇泣不成声,身子不住颤抖。过了会儿,好像下定决心似的,俯身伏在床头,柔声道:“柳大哥,等张妈百年以后,我就去找你,求得你的原谅,好不好?你可要等着我。”

柳默的心痛如刀绞,直想将她拥入怀中好好安慰,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失声道:“薇儿,我从来都没恨过你。”

张薇倏地坐起,梨花带雨般的脸上,情不自禁地展露出一丝喜色。

“柳大哥,是你吗?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

柳默下意识地捂住嘴,心说:“坏了。”听着张薇深情的呼喊,柳默真想带着她远走高飞,从此不再回来。可是他不能,张薇也不能……

“小姐,您没事吧?”门外婢女的声音显得有些急促。

张薇冷静下来,深深看了眼屋顶,旋即擦掉眼泪走出房门,平静地道:“没什么,走吧。”婢女轻轻拍了拍胸脯,上前扶住张薇,随后一行人徐徐地离开了。

柳默目送她们渐渐远去,直到在黑夜中隐没不见,才从上面飞身而下。

齐管家从暗处走出,忧心忡忡。

“这里不能再待,若是被李勋的人发现我们在此,那可就糟了。”

柳默若有所思,从刚才那些人的反应来看,他们对自家这块地方极为忌惮,显然昨夜发生的事绝非“闹鬼”那么简单,遂对齐管家道:“齐伯放心,若我所料不错,李勋的走狗是不敢来咱们柳府的。”

齐管家自知拗不过他,转身朝屋内走去。

柳默看着他枯瘦萧索的背影,胸口如翻江倒海一般难受。

“齐伯,真是难为您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呢?爹,娘你们到底有什么秘密瞒着我?薇儿……薇儿……我到底该怎么办?”

心中挣扎了一会儿,柳默用力地甩甩头,在院中找了块地方开始盘膝打坐。无论怎样,只有自己保持最佳状态,才能应付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事。

翌日清晨,天还未大亮,齐管家交代了几句便离开柳府。柳默虽不知他意图,却也不怎担心,他是台城的老油条,自有隐匿的办法。

晌午时分,齐管家出门未归,徐易却急匆匆赶来,对柳默说了件令他万分不安的事:明日辰时,李勋将亲自迎娶张薇过门。

**是心中的暴君;它使理智不明,判断不清;它不听劝告,它令人痴狂。(注1)

若说柳默先前还有可能打消行刺的念头,当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李勋这狗贼也忒不要脸,竟然强行霸占李姑娘。贤弟你拿个主意,为兄配合你,咱们把她救出来。”徐易愤愤不平。

他不知缘由,但柳默与张薇的感情他很清楚,知道两人是真心相爱,毕竟有些东西在旁观者眼内是装不来的。要说张薇自愿嫁给李勋,他说什么也不会相信,只道柳家大势已去,李勋便强行娶她过门,不免怒火中烧。

柳默却知道人家订婚在前,迎娶只是早晚的事,见徐易还蒙在鼓里,便将昨夜张薇的话,换了种方式说了出来。

徐易先是愣了愣,然后道:“张姑娘爱的是你,嫁给李勋她不会幸福的。”

柳默涩然一笑:“我当然不会坐视不理,大哥,这不是个很好的机会么。”

徐易顿时明白了他的想法。

“你说怎么办,为兄跟你一起去,大不了咱跟他拼了!”

柳默不太明白,这位生性稳重的大哥怎么突然变得如此不智,又如此急躁?

他静下心来想了想,道:“这事还非得大哥帮忙不可,你带着手下帮我准备些东西,只要布置妥当,我便有七成以上把握。”随即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徐易听完点点头:“这计划可行,只是你一个人能行么?”

柳默道:“李勋护卫众多,且都身手不弱,尤其是那吕家兄弟更是棘手。我若行刺不成,你们上了也是送死。”

徐易道:“不行,我们还是留下接应你吧。”

柳默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你会武功么?你那些心腹能应付的了吕家兄弟么?你们留下只会让我碍手碍脚。”

徐易的眉毛拧了起来。

“可是……”

柳默摆摆手:“你若不答应,我便另行他法。”

徐易犹豫地盯着他,半晌才道:“好吧,我现在就去准备。”之后又叮嘱柳默几句,匆匆去了。

戌时,外出的齐管家终于回到府中,只是显得异常疲倦,刚进屋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柳默独自在家中待了一天,除了晌午来访的徐易外再没见过其他人。

柳府俨然已成了“鬼宅”,明知府内的万贯家财无人看护,可城主府二千多人铩羽而归,已经让贼人吓破了胆,常人更不敢来了,偌大的宅院空空荡荡,处处透着凄凉。

注1:爱情是心中的暴君;它使理智不明,判断不清;它不听劝告,径直朝痴狂的方向奔去。原句作者为约·福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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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节:伺机待发

柳默先前还抱有一丝幻想,希望父母能突然出现,可当夜幕降临时,他的心也跟着凉了下来。各种画面在他脑中闪过:父亲的笑容,母亲的慈爱……甚至家丁之间的笑闹,这十多年来他在柳府经历的一切,对他来说都与珍宝无异。

有些东西,平日里明明已将他们遗忘,可直到真正失去时,才知道他们的可贵。

就好比人不会忘了呼吸,但却时常忘记自己在呼吸……

柳默凄然地笑笑:“我真的不想杀人,可是你们却逼我这么做……”

他在府中转了一圈,等回到自己的院落时徐易已在此等候。

柳默张口便问:“大哥,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都已准备妥当了,贤弟,我得了样好东西,你肯定喜欢。”徐易一面说着,一面将柳默拽进屋内,双手托起放在桌子上的木匣,递到他面前。

“自己打开看吧。”

柳默微感好奇,伸手打开木匣,顿时青光闪闪,寒气大盛,一柄二尺长的短剑呈现在眼前。

柳默大喜,将剑取出,只觉入手沉甸甸的,似有二、三十斤重。

他腰间长剑已被吕班所毁,回来后也没来得及重新打造,柳府武器均为木制,能当做武器使用的铁器恐怕只有菜刀了,柳默自然是不会用的……是以这把宝剑对于他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柳默迫不及待地走出房门,来到院中假山旁,挥剑劈出,嗤的一声,一段岩石应声而下,但见切口处光滑平整,好似打磨过一般。柳默连挥数剑,每剑都会带走一段岩石,再看短剑,锋刃上竟无丝毫豁口,比之他先前所用长剑,品质上不知好了多少倍。

柳默抬眼看向徐易,见他目光中流露出担忧的神色,便满不在乎地笑笑,说道:“大哥放心,有这把剑,我的把握便多了两分。”

徐易道:“一定要沉住气,若事不可为,万万不能冒险,咱们再另想他法。”

柳默听而不闻,兀自摆弄着手中的宝剑。

“如果我死了,别想着为我报仇,给我立块牌位就好,空闲时记得跟我说说话儿。”

徐易眼眶湿润,将嘴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柳默听完后倍感惊讶,神色一僵,看着自己的这位大哥说不出话来。

从徐易坚定的口气中,他忽然明白了很多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沉默半晌,柳默叹了口气:“这样我就放心了。”目光转向自己的寝屋,接着又说:“若我回不来,请你帮我照顾好齐伯,让他安享晚年。我定会杀掉李勋,全力为你们制造混乱。”

徐易热泪盈眶,哽咽道:“贤弟,你多保重!”柳默剑眉一扬,笑道:“大哥,你可要把他们藏好了。”

……

次日清晨,柳默从打坐中醒来,只觉精神饱满,浑身舒畅,见齐管家正坐在旁边看着自己,不禁暗叫“糟糕”,但仍旧若无其事地问道:“齐伯,天还未明,您不再睡会儿么?”

齐管家道:“老爷交代过,今天要送你出谷,等下我要出去一趟,你在府中等我回来,哪儿都别去。”

柳默巴不得他不在,赶忙应答出声:“我知道了齐伯,您自己多加小心。”

齐管家抚着他的额头,慈声道:“出去以后忘记这里的一切,好好生活,切勿报仇……”

柳默听他话中有异,突然抢出一句:“齐伯,您不跟我一起走么?”

齐管家微微一笑,皱纹舒展,似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开心的事。

“昨晚我梦见老爷和夫人啦,他们说我不能跟你走。”

柳默断然道:“梦怎能当真?齐伯,您……”

齐管家摇摇头。

“傻孩子,有些事你将来会懂的……”当下细细叮嘱,谆谆告诫,哪去理会柳默是否用心在听?

柳默见他说个没完,不免心中焦急,和徐易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偏又不能实言相告,只得耐着性子听齐管家自言自语。

“……你要好自为之,永远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心智,老爷和夫人会在远方看着你的。”终于,齐管家说完这句之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出门走了。

柳默松了口气,从床底取出徐易相送的宝剑,飞速向“华阳街”赶去。

距离城主府不远有一条街,名为“华阳”。此街店铺林立,终日繁华,是去城主府的必经之路。

这会儿正值申时,街道上人流车马过往不停,其中一家玉石店的生意更是红火,各色客人进进出出,都快将它的门槛踏破了。

柳默在这家铺子的屋顶已经趴了几个时辰,原来经齐管家那么一打岔,等他赶到埋伏地点时,迎亲队伍早已走远,心中暗恼齐管家啰嗦,却又不敢明面冲上去厮杀。

他心中虽恨,可理智尚在,与其白白送命,不如安心等待时机。在他想来,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幽冥之事终属渺茫,能不死还是不死的好。

徐易也是焦急难耐,他陪柳默在此侯了半日,知道除了等待再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暗中祈祷迎亲队伍早些归来。

没多久,远处乐声传来,街上行人潮水般向两旁退开。

柳默察觉有异,巴眼望去,见吕家兄弟领着十多名轻骑在前开道,后面跟着一支热闹的队伍,乐声就是由此而来。

队伍中间,八匹骏马拉着一辆华丽的大车,被两队骑兵簇拥着缓缓前行。柳默顿时心中热血沸腾:等了这么久,终于还是来了。

徐易正在一旁的小巷中踱来踱去,忽然屋顶之上飞下一枚玉石,掉在地上摔的粉碎,心道:“来了!”忙传令心腹准备。

只见街道两旁的小巷中,数辆堆满货物的马车并排而立。

这华阳街平日里类似的马车不知道有多少,这里停着几辆到也没人怀疑。

只待李勋的车队经过,徐易一声令下,刺耳的尖啸声冲天而起,四条小巷中的人手同时发难,受惊的马儿拉着着火的货车,朝李熏的车队扎了进去,顿时尖叫声,咒骂声连成一片,李熏的车队和路上的行人都被冲的散了,街道上骚乱不堪。

原来这些车上装的并非什么货物,而是浇满火油的柴草,一遇火星就烧个没完。

屋顶的柳默一直在等这个机会,见徐易发难,当下也不犹豫,对准华丽的马车飞跃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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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节:血溅华阳(上篇)

恰时街上浓烟滚滚,一片混乱,谁也没发现有人跃上车顶,拉车的马儿躁动不安,驾车之人极力遏制。

柳默挥舞宝剑将车顶劈开跳了进去,只见车内李勋正搂着凤冠霞帔的张薇亲热,外面都闹翻了天,也丝毫没有打扰他的兴致,猛的车中多了一人,也只是微微愣了一下。

柳默大怒,二话不说对准李勋当胸一剑刺下,后者只觉青光闪烁,随即心脏剧痛便没了意识,双目圆睁,一脸的不甘,鲜血喷溅在张薇的大红喜服上,更添艳色。

张薇惊呼出声,又是诧异又是欣喜,瞅着柳默说不出话来。

赶车的护卫听叫声有异,探身进来查看,刚一露头便被利剑斩在脸上,登时毙命。

柳默顺手将他拽进车厢,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佳人,心中百感交集,怔在当场。

“她虽无意害我,可我真能抛开一切带她远走高飞么……”

张薇却不知柳默所想,虽然有满腹的话儿想要对他说,可柳家落得如此下场,自己实在脱不了干系,当真还能求得他的谅解么?

就在两人愣神的功夫,车外一人道:“大人,您没事吧?”听声音,正是吕班。

张薇目不转睛地盯着柳默,扬声道:“大人累了,要回府休息,你们速速将火熄灭。”

吕班应了一声,却没敢进车查探,呼喝众人灭火去了。

柳默回过神来,苦笑道:“我真心相待,你怎能忍心骗我?”在这狭小的车厢内,在那魂牵梦萦的女子面前,所有坚强尽皆化作了绕指柔,一颗心七上八下,也不知是忿怨多一些,还是爱念多一些,如果整个人都已被恨意填满,那这抑制不住的欢喜之情又是从何而来?

张薇狠心闭起双眼,朱唇轻启:“柳公子,你杀了我吧。”

柳默听她称呼自己为“柳公子”,心中一痛,又见她闭目待死,暗叹:“罢了,罢了!”背过身去,轻声道:“等下我将他们引开,你去卫水河边找徐大哥,他会替我好好照顾你的。”

说完,也不等张薇回话,掀起帘子出了车厢。

……

昨日,柳府。

“若你失败了,即便拼了命,我也会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

“这样,我就放心了。”

“若我出了意外,请你帮我照顾好齐伯,让他安享晚年。我定会杀掉李勋,全力为你们制造混乱。”

“贤弟,你多保重!”

“大哥,你可要把他们藏好了。”

……

“我不会让你去冒险的,我自会尽全力护得她周全。”

“原来你也是喜欢她的,只要她安全,你也不会因为我做傻事了吧?你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她们的……如此,我也走的安心了……”

……

华阳街上烟雾弥漫,一旁的店铺火势滔天,周围一片混乱。

柳默高声道:“柳默在此,姓吕的快快现身受死!”接着朝东面奔去。

当日柳府的场面太过震撼,谁也没有留意随《神仙眷侣图》飞走的人中有没有柳默,他如此一喊,无异于捅了马蜂窝。

只听身后立时有人大叫:“我的妈呀,他是柳谦之子!不不,是鬼!”

一人喝道:“光天化日之下哪来的鬼!”

接着又有人叫道:“不好,快去保护大人。”

……

柳默听的清楚,心中不由冷笑,你们家大人才真个见鬼去啦。

忽然面前人影晃动,伴随一道浑厚的掌力迎面扑来。

柳默骤然停住,身子平平掠出,从容闪过,定眼一看却是吕班到了。暗想:“此人是李勋的心腹,我柳家遭此大难肯定少不了他一份,不若趁他此时孤身一人,取其性命。”

吕班心下有些打鼓,那晚的诡异场面直到此刻还在脑中徘徊不去,心下思量着:“那件事虽然匪夷所思,但毕竟不是这小子所为……此刻光天化日,哪里能容鬼魅猖狂……眼下还是将这小子拿住为妙,否则放他离去,日后还不知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柳默曾与他交过手,知道这人武功甚高,但此时宝剑在手,却也不怕他,没等吕班变招,抢先一剑直刺对方面门。

吕班判官笔挥出,化掌为笔意欲封架,不想柳默剑尖一颤,利剑并未与判官笔碰撞,而是轻轻划过笔身,方向不改,速度更是丝毫不减,直奔自己面门刺来。

吕班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忙仰头后翻,同时力运笔杆将来剑猛抬半寸,险而险之的躲过这一劫,饶是如此鼻尖仍遭剑锋之厄,鲜血直流。

吕班暗自骇然!

难道这小子深藏不漏,上回交手竟没尽全力?怎的一招之下就险些取我性命?

哪知柳默宝剑在手,信心暴涨,同时心中悲愤难平,自身潜力一股脑被逼了出来,当然与上次交手时判若两人。

吕班一面提气猛退,一面掷出响哨招呼旁人前来助阵。

柳默却不肯给他调整的机会,剑诀展开,身随剑走,步步紧逼。几招过后,柳默挥剑直劈,吕班见他来势凶猛,角度刁钻不易躲闪,判官笔旋动着架了上去,想以硬碰硬,借助判官笔特殊的材质弹开剑身扳回劣势,心中还暗嘲柳默不长记性。

然而……

只听得“滴当”一响,声音怪异之极,两人手臂同时一震,而那短剑非但未被弹开,还嵌入笔身寸许。

吕班脸色大变,只觉对方剑身上传来的力道奇猛无比,自己险些难以招架,剑刃又是锋利异常,手中的判官笔虽然材质特殊,却应付不得这把宝剑。

柳默见短剑竟有如此神威,不禁大喜过望,剑招全力施展,配合九宫步法逼得吕班连连后退。

斗得片刻,两人兵器每次相交,判官笔上都会留下一个豁口,吕班气势渐弱,而短剑上的劲力却愈来愈强,想起日前柳默那诡异的“绞”字诀,吕班知道只要时机一到,对方便会将判官笔缴了去,那时自己焉有命在?惊骇之下连忙游走躲闪,再不进招。

柳默内力尚浅,家传剑法是学了几成,御敌有余,杀敌却稍嫌不足,见吕班只顾躲闪,并不还招,知道自己片刻之间难以将他拿下。

“这厮固然该死,我却奈何不得,若被他拖到援兵来救,恐怕要死的就是我了,不如留下有用之身,他日在做计较,眼下只需将他们引走便是。”念及此处,便胡乱劈出三剑。

吕班还以为他要出什么怪招,连忙急退数丈。

柳默唇角一扬,露出一丝笑意,并不追击,纵身跃上了一侧未被火势蔓延的的屋顶。

吕班大悔,暗骂自己忒也小心,原本以为柳默要诛杀自己,才一味的闪躲,目的就是拖住他;如今见他要逃,不禁脱口大骂“没种”,忙打出数枚透骨钉,想一阻柳默去路。

谁知柳默却猛地矮身从屋檐跃下,一个“皮球”似的物件出现在柳默刚才的位置,那几枚暗器如数打在了他身上。

“皮球”惨哼出声,从屋檐上翻滚下来,同时一声悲呼传来:“老三!”,吕屏从浓雾中窜出,挡住了正欲逃走的柳默。

那“皮球”正是“吕氏三雄”中的老三——吕簇。

原来,暗杀开始时,吕家三兄弟就分头行动。

吕班武功最高,去保护李勋,吕屏和吕簇去捉拿放火之人。然而,徐易的手下制造完混乱,第一时间就全部撤离了,吕屏兄弟俩扑了个空。接着柳默高声邀战,不多时,吕班便发响哨求助,他二人猜到老大遇上柳默了,随即一上一下匆匆赶来,意欲将柳默的去路堵死。

吕簇赶到时,恰值柳默刚刚翻上屋顶,便趁他未站稳之际欺身而上,欲要将其逼回街道之上。谁知他目的达到了,自己却吃了吕班全力掷出的透骨钉,眼看是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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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节:血溅华阳(下篇)

吕屏一声暴喝:“拿命来!”挥舞狼牙棒冲柳默当头砸下。

柳默见对方来势猛恶,不敢硬接,脚步微错,闪到一旁。

吕屏显然怒极,这一棒用足了十成力道,尽管柳默已经闪开,狼牙棒也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轰”的一声,地面被砸的爆裂开来。

柳默也是吃惊,没想到对方棒上竟有如斯威力,尽管地面爆裂的碎石不足以伤到他,但这一震之下,棒上的劲力沿着地面四散延伸,毫无防备之下,自己险些摔倒。

与此同时,透骨的冷意直袭背后,柳默骤然转身,展开“截”字诀,舞起一团剑光。

“叮叮”数声,柳默连退数步,险而险之地挡住这些暗器,暗器的主人也没闲着,揉身而上,判官笔带着一股劲风朝他点来。

一旁的吕屏狼牙棒飞舞,截住柳默退路,兄弟二人势要将他困在这杀局之中。

柳默知道退不得,踏前三步,气运剑锋,一记“破”字诀迎上了判官笔。

“叮”的一声脆响,吕班只觉敌人剑上劲力有如排山倒海,判官笔气势一滞,竟无法再进半寸,而对面的柳默身子猛然横移半尺,宝剑横挥,划出一道弧形剑气,却从这杀局中脱出。

吕氏兄弟没想到他居然练出剑气,仓促间转攻为守,各自武器挥舞的密不透风,才将剑气化于无形,饶是如此也闹了个手忙脚乱。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均各骇然,要知寻常用剑之人,即便天赋异禀,又得高人指点,没个二、三十年苦功,休想练出剑气,而眼前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怎的能有这等本事?

柳默心中暗暗叫苦,他刚才从吕氏兄弟的杀局中脱出,看似随意,其实已经尽了全力。

他内力原本就比吕班要低,更没达到浑圆如意的境界,虽然利用了“破”字诀以点破面的优势,毕竟是以硬碰硬,加上瞬间用出那一系列招式却已使他岔了内息,胸口憋闷欲死。

他知道若不将这口浊气化去,自己与废人无异,只能任由敌人宰割,但眼下没有时间让他运气调息,也顾不得是否会留下暗伤,左掌翻起拍在胸口“玉堂穴”上,强行将浊气震散。

柳默一口鲜血喷出,脸色顿时煞白。

吕氏兄弟不知道,他却很清楚,自己那所谓的“剑气”,其实是占了手中这把宝剑的便宜,如今他内伤已成,短剑再利也使不出“剑气”了。

吕班二人原本捉摸不定,此刻见柳默吐血,知道他受了内伤,警惕之心大去,各自施展绝学冲了上去,只是招式间凝重了许多。

若说对付一人,柳默凭借手中宝剑,取胜并不算难,可眼前二人武功都在自己之上,如今恐怕连逃跑都难了。

柳默不禁暗暗后悔,如果自己平日里多用功半分,眼下哪容得仇人如此嚣张。想起近几天的遭际,凄然之外又带出一股狠戾:“死又如何?你们也休想好过!”

他既已看破生死,便没了顾忌,身心有如卸下了千钧重物,剑法展开,如同行云流水般迎了上去。

剑光吞吐间,忽而绵绵密密,忽而大开大阖,突然间竟将往常所练的招式全都忘记了。身随剑走,剑法中有招如无招,即存招式之意,却无招式之形,正是他平日里从未达到过的境界。

之前在柳谦的教导下,他曾隐隐约约感到过这种境界,但却从未领悟,如今他灵台空明,心外无物,自身的底子又是极好,机缘之下令剑法提升了一大截,随手劈出的几剑,在吕氏兄弟看来却凌厉之极,又快又准,如鬼似魅,完全看不清来路,只能隐隐看到一层剑光,无论他们如何应变,都感难以招架。

天道剑势肆意挥洒,兄弟二人被迫在剑光之下,连脱身都做不到,顿时被柳默攻了个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没多久,吕班已是全身挂彩,他武器较为吃亏,只能尽全力护住要害,拆得数十回合始终没能回攻半招。

吕屏仗着狼牙棒之威,虽然亦未能做出有效反击,却也没怎么吃亏。

其间有不少护卫赶来帮忙,尽管他们身手不弱,可冲了半天竟无人能阻剑光一下,不一会儿,地上或伤或死,就躺了十数人,吓的其余护卫都躲在旁边,再没人敢上了。

吕班纵然吃惊,却也知道这少年此时已是剑心空明,己方众人都成了他练剑的靶子,除非能将其顿悟打断,否则今日恐难幸免。

就这么稍微分神的功夫,出招速度慢了半拍,剧痛登时传来,右手已齐腕而断。

吕班惊惧之下猛地退开,气运丹田,发出一声暴喝,犹如天降惊雷般,震得屋檐上的瓦砾颤动作响。

他这一退,所有的剑光都落在了吕屏身上。

吕屏顿感压力倍增,先前他也是勉强抵御,如今只能将狼牙棒不要命的一通乱舞,顷刻间便被柳默剑光绞住,只觉手腕外侧“阳谷穴”一麻,狼牙棒脱手甩出。

吕屏心说“完了”,谁知刚刚那索命的剑光并没有继续袭来,手腕虽然刺痛也未被削去,只是微有鲜血渗出,吕屏连忙退开数丈,闪在一旁不停地喘息。

柳默有些呆滞的站在原地,短剑下意识地护在身前,吕班那声暴喝虽然将他从妙境中惊醒,但心中却是畅美难言。尽管有意再战,可内伤在身,经这一番打斗,各处经脉火辣辣的,浑身酸疼不已。

见吕班众人都吓得躲在远处,无人敢上,柳默心中大感振奋,求生之念再起,定神判断了一下方向,夺路而逃。

众人眼睁睁看他离去,也无人敢追,如获大赦般松了口气。吕氏兄弟相视一眼,摇头苦笑,心中大有死里逃生之感。

吕班将断腕包好,忍痛道:“二弟,你赶紧回府调人过来,今日必须将这小子除掉,我去看看大人怎样了。”

吕屏点点头也不答话,转身去了,连掉在地上的狼牙棒也没有取回。

柳默奔得片刻,却听前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抬眼一看,只见齐管家骑着一匹骏马冲了过来。

晌午齐管家回去后寻他不着,又得知李勋今日迎娶,就猜到他会有一番动作,然而却不知他的计划,只能隐藏在城主府附近的街道上,适才发现华阳大火,便知出事了,立即拍马赶来,终于撞上了柳默。

齐管家翻身下马,将柳默扶上马背,催促道:“今日是你生辰,老爷曾说谷外会有人来接你,快出城去吧,记得走水门。”

柳默道:“那您呢?”

齐管家淡然道:“我自然是要留下的,你再啰嗦,等下谁也走不成。”说完,一掌拍向马臀,那马会意,驮着柳默疾驰而去。

柳默赶忙回头,急促道:“去找大哥。”

齐管家面露微笑,挥了挥手。柳默看着他消失在滚滚浓烟中,眼眶渐渐湿润,暗道:“齐伯,您多保重。等默儿练好武艺,定回来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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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节:太玄龙湫(上篇)

若要出谷,需走台城正门。柳默行刺地点是在城北,正门却在城东。

他一路拍马疾行,直到夜色弥漫,方才看到城门,只是那里灯火通明,显然有不少人在把守。

柳默想起齐管家离别时的叮嘱,弃马遁入水中,顺着河流向水门漂去。

谷底多河,台城设有很多水门,以疏导活水。

柳默见其中一处水门有异,防御的栅栏被人用利器切出一个可供出入的缺口,想来近日齐管家独自外出,连离开的路线都为他选择好了。又想他在自家这些年勤勤恳恳,一直未娶,膝下更无子嗣,他待己如同亲生,而自己却让他操碎了心,念及此处胸中抑郁,回首望向城内,怔怔出神。

半晌,城门处马蹄纷乱,却是追兵到了,柳默当下收拾情怀,由水门出了城。

此时,星光惨淡,钩月斜挂,城外一片漆黑,辨不清道路。

柳默跌跌撞撞向谷口行去,他从小就听人说谷外凶险异常,妖物众多,台城人更是不敢出谷半步,若自己逃到那里,追兵或许就不敢来了吧,只是不知父亲所说之人在哪,能否找到自己?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是否出了山谷,突然前方红光闪过,亦不知是真是幻。

柳默意识模糊,只觉脚下一软,跪倒在草地上。他先前连番打斗,真气未经调整早已散乱,加上这般不要命的狂奔,体内各处经脉早就承受不住,此刻想要坐起身来都觉乏力,徐易所赠的短剑也不知被遗落在何处。

正迷糊间,隐约看见一只白净的手掌伸到自己面前,柳默想要将其握住,却怎么也够不到,明明近在咫尺的手掌,又似远在天边。

他很想看看来人是谁,可不等抬头便失去了知觉。

恍恍惚惚地,他又回到了那个七彩的世界,妖异的眼睛仍然在世界之外注视着他,周围的霞光都不见了,柳默只觉自己胸闷难当,似乎要被憋死一般,于是手脚并用乱打乱踢,想要冲出这个世界。

终于在他筋疲力竭时,破开了世界的边缘,然而外面却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但是胸却不闷了。那双妖异的眸子好奇地眨了眨,便消失不见。

柳默正自疑惑,忽的眼前白光一闪,醒了过来。

只见自己正躺在一个水潭边,前方不远处还有一个瀑布,水雾缭绕,似真似幻,“隆隆”不绝,周围是片茂林,轻风拂过,落叶四散飞舞,这林边空地,似乎亘古以来从未有人迹到访过。

当他的目光落下时心中一惊,原来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被人换了,下意识地朝胸口摸去,发现太玄璧还在,于是安下心来。

接着缓缓起身,却发现身后的巨石上,一个黑袍老者盘膝而坐,正静静地看着他。

柳默见他气度雍容,周身白光萦绕,湛然脱俗,与平日所见之人大不相同,当下不敢怠慢,赶忙下拜,恭敬道:“晚辈柳默见过前辈,不知前辈可识得家父柳谦?”

老者目光收敛,反问:“你可愿随我修行?”

台城内外也有几处庙宇、道观,其中的修行之人清苦无比,也不见有何本事,最多替人做做法事,问卜解卦。

柳默从不信此道,一直当做骗人的勾当,心中一百个不愿意,可又无法明言。

正欲找些什么托词,突然那老者伸出两根白净的手指,也不见他如何做作,只是虚空一点,顿时柳默觉得自己不能动了,仿佛连心跳都静止了一般,眼光所到之处更是令他大吃一惊。

只见前方的瀑布停止了奔腾,就像一匹褶皱的白布挂在山崖上;潭中一圈圈水纹好似老树的年轮,只是不再波动;原本飞舞的落叶,此时正摆出各种姿态停留在空中;就连风都静止了,周围静的可怕,所有的画面在一瞬间定格,仿佛连时光都被锁住一般。

而面前原本坐在大石之上的老者,下一瞬却出现在自己身前,漆黑深邃的眸子正戏谑地瞧着自己。

柳默心中震撼异常,他何曾见过这等手段?

只听那老者又问:“你可愿随我修行?”

柳默心中已是千肯万肯,杀了李勋,城主府定不会干休,如今肯定在全力防范自己;吕簇的死虽然不是自己所为,但这笔账肯定也会算在自己头上;吕家兄弟虽然一死一废,但他们毕竟人多势众,可不是他柳默孤身一人能够应付了的,寻思若学得这等神通,即使仇人再多还不任由自己处置?无奈身子被定住,就连转转眼珠都做不到。

片刻过后,老者会心一笑,去了法力,周围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柳默立时下跪,诚恳地道:“求前辈收下柳默吧。”

老者笑道:“你不认为这也是骗人的把戏么?”

柳默小脸一红,知道这位前辈高人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头不由垂的更低,说道:“晚辈有眼无珠,冒犯之处还请前辈见谅,只求前辈慈悲,传我奇门妙法,待晚辈大仇得报,必做牛做马以报前辈授业大恩。”

老者道:“这可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学会的,你心中仇怨太盛,杀气太浓,将来成就必定有限。”

柳默只求能将迫害柳家的人尽数除掉,哪还在乎什么成就?他并非残忍嗜杀之人,怎奈心中怨气难消,先前又开了杀戒,只想一不做二不休,将吕班众人全杀干净才好,永远除掉后患。即便为了徐易等人能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他也必须这么做。

“令尊与我有主仆之缘,兄弟之义,若非他落难,原本也轮不到我来教你,如今做你的引路人自是义不容辞……”

柳默只道父母生死未卜,可当他听到“落难”二字时,心脏猛地一跳:“他怎知父亲落难?难道他知道什么?”

柳默很想开口询问,却又不敢打断他的话,只听老者接着说道:“……只是你心中执念难消,纵然杀尽所有人也无济于事,你终会被自己所毁。我若让你忘记仇恨,你能做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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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节:太玄龙湫(下篇)

柳默心下费解,在他印象中,父亲武功虽已臻化境,但绝对不是什么得道高人,眼前老者一举一动皆有神仙之风,不似凡尘中人。听他如是说,显然与父亲有着极深渊源,满腹的好奇弄得他心痒难耐,直想问个明白。

但近日来诸多变故早使他成熟许多,当下细细品味老者的话:“这位前辈的说的对,要胜过自己的心,要克制自己的欲念,实在比战胜强敌难得多了……”沉吟半晌,柳默道:“前辈是要我放下仇怨,不再报仇了吗?难道就任由恶人逍遥法外?”

“仇非仇,怨非怨,万事皆要看本质,表象只会迷惑本心。”老者答非所问。

柳默想了想,感觉这话好像在哪听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心中模模糊糊,似懂非懂。

“前辈语藏玄机,恕晚辈愚钝,还请前辈明示。”

老者却自顾自地道:“真真假假,是非曲折,万丈红尘,祸福难测。”

柳默登时想起数日之前,柳谦曾对他说过的话:

……

“今日之局将来你自会明白,有些事情即便是你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凡事一定要用心去感悟,切不可被其表象迷惑,你记下了吗?”

……

当时离别在即,柳默心中凄苦难当,只是迷茫的记下了,并未用心去体会,这会儿经老者一点,顿时明白了几分,心中隐隐泛出喜悦的感觉,好似父母从来不曾离开一般。

“前辈是说,有些事情即便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么?”

老者含笑点头:“红颜祸水,**生劫,你认为如何?”

柳默一生中,对他影响最大的两个女子,无非是他母亲叶氏和初恋情人张薇。想想自己跟张薇多半是应了这句话,但在他心中,娘亲无论美貌人品都不是张薇可比,若连她也算在内,实在是冤枉至极,当下有些不满,反驳道:“前辈此话未免有些过了,我娘貌美贤德,与爹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如何当得祸水?又如何生得劫难?即便是我家近日之劫,责任多半在我,并非全怪他人。”这里的“他人”自然是指张薇了。

老者笑道:“那你说说,你了解你娘多少?”

柳默的神色僵住了,回想往事,沉吟难决。

对于母亲的过往,自己所了解的,不过是她与父亲佳偶天成,性子温和,对自己宠爱有加,是个贤妻良母,其余事情一概不知。他只知母亲姓叶,父亲时常唤她“清儿”,自己甚至连她的全名都不晓得,只觉她是自己的母亲就足够了,至于具体叫什么,自己没问过,叶氏也没说过。

而自己以往只顾接受她的爱,却不曾深入了解过她,这时被老者问起,登时语塞,心中悔恨不已。

老者见他默然不语,笑道:“万事有因便有果,善恶只在一念间。万万不可以一己之念而观全局,很多时候,不过是当事之人的观念立场不同罢了,或许换个角度来看,你所做的一切未必是对的。”

柳默若有所悟,老者的话好似一汪清泉在他心中流淌,原本满心的仇怨愤恨顿时被冲淡了许多。

先前,他将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归咎于李勋等人的贪婪和野心,此时静下心来,知道自己也有许多不对之处,如果不是自己以往行事任性,过于目中无人,而是换种方式去解决问题,并非全凭武力,或许未必便是这样的结果……

想到这里,柳默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近日之事若是另有隐情,那自己造下的杀孽,可就真的难以弥补了……

“武力不能解决一切,这点你可要铭记在心。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若心中被恶念所乘,自私自利,即便实力再强也是枉然。”老者语气平淡,言辞中暗藏真理,令人信服。

柳默恭敬拜倒,诚恳地道:“晚辈谨遵前辈教诲。”

“参道修行,也叫修真,共有‘闻道’、‘逆天’、‘入圣’、‘创世’四大境界。其中闻道又有筑基、炼气、空明、炼神、洞虚、渡劫六个阶段,也算是六个小境界。除了筑基之外,每个阶段都分前、中、后三个时期。”

柳默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开始教自己,听着这些陌生的名词,心中喜不自胜,对老人的每句话都用心铭记。

“做为修真者的第一步,筑基最为重要。所谓筑基,顾名思义就是打基础。基础的好坏,决定了修真者将来的成就。筑基分三个境界,每个境界都有前、中、后三个阶段,只要达成第一境界的修习,便能进入练气阶段。”

柳默心中疑惑:“既然达到筑基第一境就能往高层修炼,又何必浪费功夫去达成筑基三境?”

可老者接下来的话,非但让他解去了疑惑,还好生惭愧。

“筑基达成的境界越高,在接下来的修炼中,所能积蓄的力量就越多,获得的好处也会越多。很多人因无师指点,或者资质根骨太差,终其一生都无法达成筑基第一境。即便达成者,绝大多数为了尽快提升实力,或及早达到长生的目的,便直接进入炼气阶段,而放弃了筑基三境的修习,以致终身都无法突破‘逆天境’,甚至连‘闻道境’的渡劫期都没达到,实力自也落人一等。”

此时柳默已经明白了筑基的重要性,见他不再继续讲解,压不住心中好奇,开口问道:“师父,那您当年做到了哪一步呢?”

老者淡然道:“我因天赋所限,只能达到筑基第三境的中期。”

柳默甚是聪慧,老者这么一说,便知这筑基三境是要让修真者将先天潜力发挥到极致,眼前这位师父也没将筑基练至大成,看来想要达成三境应该很难了。

想了想,又觉其中似乎有些不妥,遂问道:“师父,徒儿若一个不留神,进入炼气阶段怎么办?”

老者道:“筑基突破第三境者,可自然转入炼气阶段;超过第一境,却未突破第三境者,需要强行转入炼气阶段的修行,那些个方法你不学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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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节:筑基三境

柳默听他话中,隐有自己必能达成筑基最高境界的意思,便问:“那有没有人达到过筑基的最高境界?”

老者露出缅怀的神色,“有,你父亲便是其中之一。”

柳默心中惊讶万分:“父亲……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顿了顿,柳默又问:“师父,那修真四大境界,您达到了哪一境?”

老者微笑斥道:“你这孩子,好奇心恁盛,你知道这些有意义么?难道将来还想仗着师父撑腰,横行无忌不成?”

少年人难免会有虚荣心的,能拜个厉害师父那可是倍有面子的事,柳默自然也不例外。

听着老者的笑骂,柳默顿觉羞赧,挠了挠头,低声道:“师父,我不是那个意思。”

老者笑道:“那你是哪个意思?”

柳默言语支吾:“这个……嗯……徒儿定当以师父为榜样,不贪功冒进,扎扎实实地打基础。”

老者和蔼地看着他,说道:“虽然说筑基很重要,但后天的努力也是不可或缺的。你要记住,修真宛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柳默他言语温和,就像自家长辈叮嘱晚辈一般,心中温暖无限,用力地点了点头,欣然道:“师父,那您现在就开始教我吧。”

老者神秘一笑:“你不已经在练了么?”

柳默蓦地福至心灵,失声道:“师父可是说‘太玄心经’?”

老者轻轻颔首,“正是。”

这“太玄心经”乃是柳默家传内功,他一直觉得运功练气是个枯燥无聊的活儿,尽管从小修习,却不曾有一天认真练过,以致进境缓慢,九层心法,十年间才练至第五层。

柳默不禁懊恼不已,悔不当初,早知这功法有如此妙用,真该好好修习才是。

老者观他神情,已知其想。

“‘太玄心经’不止蕴藏筑基之道,以你目前修为只能窥得冰山一角。这门奇功,可谓夺天地之造化,尽万法之精髓,今后你定要好好参习才是。”

柳默暗下决心洗清自身惰性,当下一扫懊悔的情绪,恭敬答道:“是。”

……

“九宫步法你练了六年,也仅学得一点皮毛,若不去掉这身惰性,终难成大器。”

“父亲,您放心吧,孩儿必然谨遵您的教诲,苦练咱们柳家的绝学。”

……

从此之后,老者每日都会拿出两个时辰对柳默传经解道。虽然很多内容艰涩难懂,柳默却也听得津津有味。其余时间柳默都用在对“太玄心经”的修习上,他资质甚佳,此时全心全意,又有高人在旁指点,进境神速。

不知不觉间,数月已过,柳默的“太玄心经”终于突破了第七层。在这期间,柳默也知道了师父的名字:圣林。

至于生活上,完全不用柳默操心,他的任务就是专心修炼。衣服坏啦,圣林一招手就能变出一套;肚子饿啦,圣林再招手,食物就到眼前了,真个是要啥有啥。

柳默看在眼中,羡慕不已,暗忖自己要是有这本事就好了。

这日圣林讲完课,柳默将近日一直萦绕于心的疑问说了出来:“师父,这筑基三境,可有什么标识?”

练了这么久,他也不知道自己达到了何种境界。

圣林道:“筑基突破第一境后,修真者就能吸收天地灵气,每日所需摄取的食物便开始减少。第二境大成者,即便不吃不喝,身体从外界吸收的灵气也能供给日常所需,除非有巨大消耗,否则不用进食。三境之初,便能御气飞行,只是若想持久,须得借助外物才行,到达中期之后,即便没有外物,单靠自身也能长期飞行。至于三境大成所带来的好处,就只能靠你自己去感受了。”

柳默心中恍然,近些日子以来,他总觉得自己的饭量小了,只当是自己整日运功练气,活动少造成的,哪知不觉间,自己早已有了突破。

数月来他已对这“太玄心经”有了很多新的认识,如今知道自己已达筑基二境,欣喜之余,参习更勤。

又过了一年多,柳默的“太玄心经”终于练到了第九层,身上数十处玄关早已冲破,浑身经脉畅通无阻,体内真气激荡,汹涌奔腾,无穷无尽地循环自生。

再过数月,柳默内力越发精纯醇正,每当闭眼运气时,竟能清晰地观察到躯体内部各处。

最让他意外的是,下丹田处内力汇集,竟然隐隐结成球状,只是不太明显,可每当他内力搬运一周,小球便清晰一分。

他将情况告于圣林,得来的回答却是:“安心修炼,不可胡思乱想。”

渐渐地,柳默终于明白了小球存在的理由:一个人所能积蓄的内力有限,达到一定程度后只能越练越精纯,却无法继续增长,每当自己的内力将要达绝顶之境时,都会被小球吸去一部分,这样以来自己就有了无限的修炼空间,而小球也越来越明显,表面竟渐渐地透出一股莹润的光泽。

只是目前的小球自己还无法驾驭,尝试了几次后,柳默终于放弃,心想:“它吸收我的内力才能茁壮成长,应该总有一天能为我所用,眼下我应该是没弄懂操纵之法。唉,不管了,我自己练出来的玩意,总不能吃了我吧?”

夏去秋来,柳默已在这里待了两年。如今的他,早已不用依靠食物来维持生命,问起圣林如何御气飞行,老人家只是一笑置之,让他不可贪功冒进。

柳默此时内劲,即便是吕家兄弟三人合力也远远不及,他思前想后,总觉得应该回台城看看。

圣林虽未禁止他回去,可也没有送他走的意思。太玄山茫茫无边,柳默也不知台城所处何地,更不知这龙湫地处何方,只是知道自己还在太玄山中。

这日圣林讲经完毕,柳默照常退到一边自行领悟。

今天师父讲了一些他比较感兴趣的东西:“红尘三现,虚实难辨……手中无剑,心中无念……御风而行,当世纵横……”只是茫茫然不知何意。

柳默自语道:“无剑……无念,这些父亲也曾讲过,难道师父是在跟我讲用剑之道么?”

直到此时,柳默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练过剑法了,如今内力大成,施展“天道剑势”会是怎样一副光景呢?心中顿时兴奋不已,冲进树林,折下树枝做了柄木剑,情急之中做的虽然简陋了些,却也有模有样。

柳默心想:“先来试试劲力如何。”木剑挥出,竟有风雷之势,却又寂然无声,喀的一下,斩在一株三尺粗的大树上,木剑破折,大树的树干也应声而断。

柳默呆呆地看着轰然倒下的大树,心想:“这一剑我并未用半分技巧,纯是以硬碰硬,这么粗的树竟然被脆薄的木剑斩断了。这么说,我的内力已经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怔了一会儿,又想:“以此内力驾驭天道剑法,便是一百个吕班恐怕也不是我的对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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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节:太玄众妖(上篇)

自这日起,柳默每天都会在林间练两个时辰剑法。虽然修习“太玄心经”的时间少了,可内力增长速度非但未减,反而有所增加,不禁使他心中欢喜。只可惜没有陪练,内心深处多少有些寂寞。

这天,柳默刚练完一遍剑法,被剑上劲风卷起的树叶正在四散飘落。

此时他体内真气流转,落叶都被迫在身体一尺之外,突然脑中灵光闪动:“我真够笨的,这些树叶不就是最好的陪练么?”

柳默赶忙将外泄的真气收回体内,随手挥出一掌,立时卷起大片枯叶,剑锋所指,每片树叶都成了敌人;他玩的兴起,脚踏九宫步法,左掌频频挥出,木剑越舞越快。

劲风带得树叶漫天飞舞,柳默身处其中,每当叶子将要临身时,均被剑影荡开,始终片叶不沾身。如此练了半日,剑术、内力均觉颇有增进。

以此法练到第三日时,柳默觉得自己攻守趋避,已颇有柳谦之风,只是骨子里还差了点什么。他知道自己差的是“境界”,自身的境界,剑的境界……

想起柳谦最后传剑的那个清晨,柳默黯然神伤:“爹,娘,你们到底在哪?你们才是默儿最爱的人,默儿想你们……”如果柳谦夫妇在跟前,柳默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他们自己的爱和思念。以前,柳默因为害羞或许不肯讲,但对于两年多的分别来说,难为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看着周围的茂密的植物,柳默叹道:“只可惜你们都不会说话,否则大可向你们一吐心怀了。”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小哥哥,你在做什么啊?”

柳默吓了一跳,以他此时内功修为,飞花落叶均瞒不过他,若是有人走近,自己怎能察觉不到?这只能说明对方实力远在自己之上。

赶忙环顾四周,却不见有人。

“小哥哥,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柳默顺着声音瞧去,只见一只通体银白的雪貂伏在五丈外的树枝上。它有四只又短又细的小爪子,通体银白,毛茸茸,肉呼呼,尾巴大而蓬松,一眼瞧去煞是可人。

他试探地问道:“是你在跟我说话么?”

那雪貂竟点了点头。

柳默惊讶不已:“动物居然也能说话?”若是换做以前,柳默定然认为自己练功过度产生了幻觉。现今在圣林的引导下,进入了修真的世界,心中很多观念都已经改变了。

想起它先前的问话,柳默道:“我手中拿的是木剑。”

雪貂黑漆漆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问道:“什么是木剑呀?”

柳默直想吐血,将手中木剑比划了几下。

“嗯……木剑这东西……首先,剑是一种武器,而我这把剑是用木头做的,所以叫木剑。”

“哦,我懂啦。”雪貂的小脑袋抬了抬,样子可爱之极,“小哥哥,你舞剑的样子真好看。”

柳默笑道:“是么,你喜欢的话就常来看吧,我每天都会在这里练剑的。”他倒是巴不得有这么一个会说话的小精灵给自己排忧解闷。

雪貂似乎很高兴他这么说,语带欢悦:“好啊,好啊,那你叫什么呀?”

柳默道:“我叫柳默,杨柳的‘柳’,沉默的‘默’,你呢?你叫什么?”

雪貂身子立起,说道:“他们都叫我小白。”

柳默一听,登时乐了,心道:“看来还有其他会说话的妖精,这下可不会闷了。”嘴上却说:“‘小白’这名字是挺有趣的,不过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我给你改个名字怎么样?”

“好啊,你说我该叫什么?”雪貂扬起小脑袋,似乎很是期待。

柳默笑道:“看你浑身毛绒绒的,就叫蓉蓉吧,‘白蓉蓉’可以么?”

小白噌地窜到他肩头,五丈的距离一闪而过。

“这个名字好听,以后我就叫白蓉蓉了,他们肯定会羡慕我有这么个好听的名字。”

柳默暗赞这小家伙身手敏捷,伸手轻轻抚摸它洁白如雪的身躯,雪貂并未躲闪,反而很享受似的闭上了眼睛。

此后他每日练剑,雪貂都准时到场,闲下来时,一人一兽便坐在一起聊天,但更多时候雪貂都喜欢赖在他身上。

时间久了,雪貂便把柳默视为同类朋友,而柳默也将它当成人类看待,并习惯称呼它为“白蓉蓉”。

雪貂似乎没接触过人类世界,对什么都好奇,柳默便将以前在台城发生的事情讲给它听。

同样,柳默对妖怪的世界也充满疑问,不时掀起些有关妖怪的话题,白蓉蓉便将自己知道的一点点说给他听。

从它口中,柳默得知妖兽也是要修炼的,与人类修真者不同,妖兽修炼分为十三个阶段,普通的妖兽最多只能练到十二阶,只有个别天赋异禀的种类才能修练到十三阶。

妖兽修炼到七阶的时候,会面临一次选择:化人或是继续修持妖道。

若选择化人,便会散尽全身修为,跟普通人一样,再想修炼就得走人类修真者的路子,虽然大多数妖怪都能幻化人形,但毕竟不是真真正正的人;若选择继续修持妖道,实力便能获得质的飞跃,与七阶之前有天壤之别,还能自由出入妖界,获得更快的修炼速度。

更令柳默惊讶的是,这太玄山中竟然有十万妖兽,自己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直到现在方始得见。雪貂只是其中比较弱小的,厉害的妖兽能呼风唤雨,令天地色变。

这天临别时。

“蓉蓉,明日你早些来,我带你去听师父讲课。”

柳默知道圣林传授的东西对修炼者大有裨益,跟雪貂熟悉以后便想让它也跟着受益。

雪貂兴奋道:“真的吗?你真的肯带我去?老先生不会怪罪你吧?”

柳默摸摸它,笑道:“你以为我在逗你么?师父他老人家是世外高人,肯定不会生气的。”

次日清晨,圣林照旧在水潭边讲课。

柳默偷偷将雪貂带在身边,他先前一心想让它修炼的快些,至于圣林是否会怪罪,并无十分把握,心中不免惴惴。

圣林自然发现了雪貂的存在,却未加理会,只是像往常一样淡淡地讲着:“道通天地万物,吾心湛寂清明。道衍日月乾坤,似有形然无穷。一震山河动,万物皆凛威,此乃道之尊严也……”

雪貂很乖,只是静静地伏在柳默肩头听圣林传经解道,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柳默暗暗松了口气,这半天师父讲的什么他都没听到心里去,自己担心的事情总算没有发生。

正走神间,忽觉脑门一痛,似乎被人弹了下。

柳默抬眼看去,刚好对上圣林严厉的目光,浑身上下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赶忙坐正认真听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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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节:太玄众妖(下篇)

如此过了数日,这天柳默练完剑,正与雪貂在树下聊天,忽然心生警兆,紧接着一股威压从背后袭来。

柳默一惊,赶忙起身回头看去,只见在十丈之外,一只青纹白虎正充满敌意地注视着自己。

刚想开口询问,雪貂却从他肩上跳下,对白虎道:“小虎,你怎么来了?哦,我知道了,你也是来看哥哥练剑的对不对?只是你来晚啦,哥哥今天不练了。”

白虎低吼一声,粗声粗气地道:“小白,你怎么能跟人类在一起?”

柳默听它开口说话并不感觉意外,连只雪貂都能口吐人言,何况是一只老虎?

雪貂道:“我都跟你说过了,我现在叫白蓉蓉啊,名字就是哥哥给起的呢。要么,让哥哥也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

白虎扬声道:“什么哥哥,你哥哥早就死了,这个人类不属于我们的世界,不准你叫他哥哥!”

雪貂怔住了,似乎想起了伤心事,两只前爪捂住眼睛,隐隐泪光从爪间流出,却没有出声。

看到这一幕,白虎一扫先前的威风,低声下气地道:“对不起小白,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柳默见雪貂哭泣,顿时大怒:“臭老虎,你说的什么屁话!”他很少爆粗口,只是修真寂寞,好不容易有只妖精肯陪他,加上雪貂天真善良,柳默早将它当成了知心好友,此刻见它受辱,不由得怒不可遏。

白虎目光转向他,凶芒毕露,厉声怒吼:“我说的都是事实,你们这些人类没几个好东西!”说完一声咆哮,直震得整片树林瑟瑟发抖,飞身朝柳默扑了过去。

这白虎速度好快,十多丈的距离一瞬跃过。

柳默见虎爪拍到,急运木剑施展“破”字诀远刺,喀喇一响,木剑与虎爪相碰,立时折断,带的他身躯一晃。

以柳默此时修为,这一剑即便是击在岩石上,也能轻松刺个窟窿,而木剑万万不会折损,哪知这虎爪的坚硬程度竟逾常精铁,劲力更是远超自己。

白虎冲势不减,柳默脚步微错,闪开这一爪。谁知它尚未落地,身子便在空中转向柳默,紧接着又是一爪拍下,灵活之极。

柳默心念急转:“这白虎好厉害,既然硬碰不行,便试试柔劲如何。”

右掌挥出,轻轻搭向虎爪,想借力用力卸掉这沉猛无俦的一击。可刚与虎爪接触,强烈的刺痛感便从掌心传来,右手就像被钢针扎穿一般难受。

柳默吃痛,身形再闪,躲开白虎的攻击。

两番受挫,柳默不禁好胜心大起,暗骂道:“好个畜生,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你!”

见白虎再次扑来,柳默脑中灵光一闪,飞身而起,真气很自然的流转全身,在半空中连续几个起落,隐隐约约有了筑基第三境的意思。

白虎似乎也没料到他能踏空而行,身形一缓,便被他轻飘飘骑在背上。

柳默刚刚翻上虎背,双拳还未砸下,就觉腿部刺痛感传来,白虎大声怒吼,身子一抖,就将他甩了出去。

柳默在数丈之外落下,心说:“这畜生,当真浑身都是刺,哪儿都碰不得。”

忽然“剑气”二字在脑中浮现,不及多想,右手双指并拢,朝白虎挥去,一股尖锐的真气透指而出。

白虎似乎对这剑气极为忌惮,侧身闪过,“啪”的一声,射出的真气洞穿了一株小树。

柳默大喜,平日里只顾练剑,却将这茬忘了。当下便凭借剑气与九宫步法跟白虎周旋起来。

斗了半晌,白虎每次出击,都被敌人以奇妙的步法躲开,自己还要防范他那无处不在的剑气,不禁大为恼怒。虎躯骤停,长啸出声,一层白光从体内泛出。

柳默不知那白光为何物,但是自从光芒附体之后,白虎的攻势猛地增强了十倍!更可恶的是,它似乎不再惧怕自己的剑气了……

若说柳默先前躲闪腾挪还比较轻松的话,那现在就直接晋升为要命的级别了。

此刻的白虎,力量和速度都不是先前能比的,单单是爪风,就能让一颗参天大树从中折断,好生生的一片树林,刹那间便被折腾地惨不忍睹。

柳默步法固然神妙,却脱不出爪风的笼罩范围,劲风临体,便如针扎般疼痛,此时的他就像怒海狂涛中的一叶扁舟,苦苦地支撑着,随时都有颠覆的可能。

忽然白影一闪,雪貂窜到白虎背上,叫道:“小虎,你怎么这样啊,柳默是好人,你们不要再打了!”

柳默听白蓉蓉果然不再喊自己“哥哥”,猜到二妖关系非比寻常,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酸涩。

他明白自己不是这只白虎的对手,最近因实力暴涨带来的傲气登时散去不少;同时白虎也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技巧的作用会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白虎停了下来,语声温柔:“小白别闹,等我收拾了这个人类咱们就走。”

雪貂用小爪子抓挠它的背,大声道:“不许你伤害他!”

柳默大为羞愧,自己竟然需要靠只小动物来保护。“柳默啊柳默,你这两年来的苦功都白费了么?斗不过赔上条性命就是了,焉能堕了我柳家和师尊的名声?”

念及此处,柳默霎时间雄心大炽,冲雪貂喊道:“蓉蓉你闪开,看我收拾了这只臭老虎,为你出气。”

白虎怒吼连连,再也不理雪貂,朝柳默扑去。

柳默正要迎战,谁知白虎冲了半截就被一股力量掀起,向后翻滚出去,它身上的雪貂却在空中一翻,轻轻巧巧地落在地面,似乎并没有外力作用在它身上。

白虎目中凶芒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恐惧。

只听圣林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小白虎,你不好好修炼,怎的却在这里闹事?”圣林虽未现身,但白虎却体会到了他话语中蕴藏的威压,这种威势令它的心都为之战栗。

那说话之人,竟是比这太玄山中最厉害的妖兽都要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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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节:传经解道(上篇)

“你是谁?到底是人还是妖?”感受着圣林的气息,白虎泛起一丝熟悉的感觉。

圣林道:“人又怎样?妖又怎样?天道之下众生平等。”

白虎“哼”了声,不屑道:“人类都……都不好。”想起说话之人的恐怖实力,白虎终究不敢过于开罪他。

“小白虎,难道你的长辈没有教你,凡事不可以偏盖全么?”圣林的语音中充满戏谑的意味儿。

白虎道:“我没见过好人,也从来没听说过好人。”

雪貂抢着道:“柳默就是好人呀,他很和善的。”

白虎斥道:“人类都虚伪,这小子见你天真,装样子骗你的。”

圣林道:“世上万事无绝对,你懂得这句话的含义么?”

白虎显得有些烦躁,不住低吼。

“卑鄙、虚伪、无耻、邪恶、狡诈、冷血、傲慢、贪婪、自私……人类就是这样的物种,我有说错吗?”说着瞪向柳默,那恶狠狠的样儿,似乎要将他吃掉一般,只是摄于圣林之威,不敢轻举妄动,饶是如此,双爪发泄似地在地上连拍,震得地面寸寸龟裂。

圣林叹道:“唉,你这如火的性子,简直跟那老家伙一模一样,既固执又偏执。如此下去,早晚会吃大亏。”

听他这么说,白虎安静了下来,问道:“你认识我爷爷?”

圣林哈哈大笑:“岂止认识,我与他从太古斗到现在,谁也没服过谁。”

“我很久没见过爷爷了,他老人家还好吗?如今在哪?”白虎显得有些急切。

圣林道:“他可逍遥自在的很呢,他既不想见你,寻他也是枉然。”说着话锋一转:“小白虎,你可愿随我修行?”

“修炼的事情我懂,不劳您老费心。”白虎这句话虽然说的毫不客气,但语气却也恭敬了许多。

圣林道:“你懂得,那雪貂懂吗?为什么要因一己之念,去强行干涉别别人呢?这样做,与你憎恨的那些人类相比,又有何区别?”

白虎一双虎目闪烁不定,好像在考虑圣林所说的话。

它心中虽然明白修炼的精髓,可若要给别人讲解,那是无论如何也讲不出个道理来的。过了半晌,才对雪貂道:“小白,你自己决定吧。总之你到哪,我就跟到哪,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雪貂喜道:“这么说你答应啦?我就知道小虎最好了,不如你跟柳默也做朋友吧?他很好的,还会讲故事。”

白虎瞪着柳默,朗声道:“我不愿跟人类讲话,做不做朋友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我也不管他好不好,但是他若敢伤害你,我就撕碎了他!”

柳默见白虎三番两次地针对自己,不禁气结:“臭老虎,我没得罪你吧?怎么老拿我说事?你哪只眼睛见我做过坏事?”

白虎大怒:“你别得寸进尺……”

雪貂赶忙窜到白虎头顶,两只小爪子摆弄着它的大脑袋,软语安慰:“小虎别生气啦,柳默不会伤害我的,要么我现在还能跟你说话吗?咱们一起听他讲故事,好不好?”

白虎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伏在地上,涩然道:“小白,你怎么总向着他?他哪里比我好?”

柳默暗暗好笑,这些妖兽感情到是挺丰富的,眼前这只白虎,分明是在吃醋。

雪貂道:“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柳默自然也是一样啦。”

白虎沉默不语,雪貂又对柳默道:“柳默,我有好多朋友也想来听老先生讲课,你说可以吗?”

柳默运气喊道:“师父,您看可以吗?”

过了许久,四周都是悄然无声,柳默眨眨眼,笑道:“我猜,他老人家不会在意的。”反正自己问过了,圣林不回答,就当他已经默许了。

看着雪貂对白虎亲密的模样,柳默登时想起了张薇,在那逝去的岁月里,承载着他人生中一段刻骨的记忆。

多少次想要狠心将它忘记,可末了,总是功败垂成。越想忘记,就越是清晰地想起,它早已深深烙在心田,永远都抹不去了……

“曾经有一个高傲的少年,在别人的安排之下,救了一名美貌少女……”柳默一边说着,一边慢慢朝白虎走去。后者似乎并未察觉,闭着眼睛伏在地上,雪貂抱着它的大脑袋,静静地听着。

柳默将自己与张薇发生的一切,以旁观者的身份说了出来,听者只觉绘声绘色,情节波澜起伏。到了精彩处,雪貂也不时插句嘴,它试探着喊柳默“哥哥”,见白虎并不生气,便恢复了对柳默的称呼。

这个故事一直说到夜幕降临还没有结束。

白虎听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睁开了眼睛,他似乎也被少年这段曲折的经历吸引了,虎目不时转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当讲到少年与亲人离别的情形时,柳默已是泪流满面。

……

“少年在管家的帮助下,死里逃生,之后便遵照父亲的嘱咐出了谷,被一位世外高人所救。这个少年就是我,救我的人就是家师圣林。”

听完,雪貂揉了揉眼睛,对柳默道:“咱俩一样,我身边也没父母亲人。张薇姑娘有她的苦衷,哥哥,你也别太伤心了。但是如果换做我是她,定会先杀掉那个大坏蛋,然后再自杀,定不受他们折辱。”

听着它肯定的语气,柳默心想:“一个妖精都如此善解人意,懂得换位思考,懂得谅解人,为什么有些人的内心却是那么丑恶呢?”当下叹道:“或许立场不同,才有正邪之分吧,至于人性善恶,我是越来越迷糊了。”

白虎嚯地立起,瞪着柳默道:“在我看来,人类世界是最肮脏的!”

半日来,这还是白虎第一次跟自己说话,柳默明白,它已经开始接受自己了,也不反驳,心不在焉地道:“是啊,确实挺肮脏的。”

白虎没想到他变得这么好说话,刚立起的身子又伏了下去。

雪貂看他俩能够和平相处,很是欢喜,东拉一句,西扯一句,气氛变得融洽多了。

与它们分别后,柳默已无心修炼,整个晚上都在想台城的事,终于暗下决心:近日定要想办法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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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节:传经解道(下篇)

次日清晨,柳默正在调息练气,忽然被一阵异动惊醒,待他睁眼一瞧,顿时愕然,心道:“我的天,蓉蓉的朋友还真是够多的……”

目光所到之处,上至飞禽走兽,下至花妖树精,不一会儿,林边空地就被挤得满满的,有些能飞的妖兽干脆就停留在半空中,场面好不热闹。

柳默低声自语:“这么多妖兽,种类五花八门的,居然也能相安无事?”

正好奇间,雪貂嗖地窜出,落在他肩上。

柳默苦笑道:“我说蓉蓉啊,这些都是你的朋友?”

“嗯,狼熊虎豹,草树虫鸟,我们都可以做朋友啊。”雪貂有些得意。

柳默一阵无奈,心想:“它们没把你吃了,恐怕还是忌惮那只白虎吧。”念及此处,四下瞧了瞧,却没见到白虎的身影,望着越来越多的妖兽,又想:“我看不等惹得那白虎将我撕碎,师父他老人家就先给我剁了!“

他心中苦恼至极,却又毫无办法,只能期盼它们不要给自己找麻烦才好。

不多时,圣林凭空出现在潭边的巨石上,盘膝坐下,对眼前的场面理也不理,照常讲道:“劫演玄功之萃,勿言其修之多……”

柳默赶紧正襟危坐,好像周围的一切都跟他无关似地,专心致志地听讲。

好在这些妖兽都颇具灵性,自从圣林开始讲课,一个个都恭默守静,没有制造任何混乱。

圣林的声音就像从太古传来的钟声,在太玄龙湫悠然回响。

从这以后,每当清晨圣林讲课时,这些妖兽就聚集在此,等他讲完,妖兽们便自行散去,白虎很有性格,别的妖兽都来听圣林讲课,它却独自在林中守候。

柳默最初以为它惧怕圣林,经过连日来的交往才明白,这只妖兽傲气十足,比起当年的自己犹有过之。白虎虽然很少搭理他,但目光中的敌意却已大减。而那片树林还是属于柳默、白虎、雪貂三个的。

说来也怪,不知圣林用了什么法术,遭白虎摧残后的森林,竟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机,好像从未被破坏过一般,使得柳默不由对他更加尊崇。

时间一天天过着,柳默自那日跟白虎较量过后,就开始练习借物飞行的能力。

当他第一次驾驭木剑腾空飞起的时候,心中的兴奋难以言语。

凡人竟然也能飞!

在跟随圣林学艺之前,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

怎奈乐极生悲,操纵木剑的气息一乱,柳默登时摔了下去,饶是他全力施展轻功,也被摔了个七荤八素,还好高度只有十多丈,若再多出几丈,以他现在的实力必然非死即伤。

雪貂见柳默飞的有趣,时常缠着他带自己在半空中飞来飞去。柳默修练时日尚浅,功力不足,兼之御剑凌空之术不够熟练,飞的既不高也不远,还时常摇摇晃晃的。

他俩一个苦心修炼,一个玩得兴起,都顾不得什么危险,这可就苦了下面的白虎,看着柳默粗枝烂叶般的飞行技术,整日担心雪貂的安危,心中愁苦万分。奈何它现在还不会飞,而每次柳默练习飞行,雪貂都吵着要去,倒也怪不得柳默。

不知不觉过了数月,柳默已经能御剑飞到百丈高空,龙湫周围的地貌一目了然。真气柔和地拖着木剑,立足其上宛如站在地面上一般,即便不专心驾驭,也无坠落之险。

柳默眺望远处的群山,思绪早已飞到了台城。

雪貂伏在他的肩膀上,见他望着远方,好奇地问道:“哥哥,你在看什么?”

柳默抬手摸了摸它。

“我在看台城,看我的家。”

雪貂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只见群山莽莽,云气婆娑,哪里有什么“台城”?

雪貂揉了揉眼睛,问道:“你说的地方在哪呀?我怎么看不见?”

柳默回过神来,暗忖:“蓉蓉在这太玄山不知生活了多少年,或许会知道台城所在的河谷。”心中不禁泛起阵阵火热,急切道:“蓉蓉,你可知道这样的一个地方……”当下便将台城河谷的地貌详细描述了一番。

“那里我去过,只是有点远呢,以你此时的速度,光飞个来回就得一天多。”果然,雪貂不待他讲完就开了口,“老先生讲课时你不在,他会不高兴的。”

柳默顿时喜出望外:“太好了,等我练好了御剑飞行之术,你给我指路,咱们一日之内返回,师父定不会怪罪。”

然而就在这天之后,雪貂和白虎再也没有现身,其他妖兽倒是照常前来听圣林讲课。

柳默已经习惯了有他俩相伴的日子,虽然白虎时常凶自己,但却并无恶意,柳默反而对它生出不少好感。

这些日子里,柳默修炼时多次遇险,幸好都有白虎在旁相护,尽管它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小白”,对自己更是半句亲近的话儿也没有,可他知道,白虎已经将自己当成朋友了。而他对于雪貂的感情自然不用说,有如知心好友般难以割舍。

数日不见,柳默虽说不上心急如焚,却也是度日如年,每天总盼着那两道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

至于圣林还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无论柳默如何询问,他都是不予理睬,只是照常讲课。问那些妖精吧,它们也都说不知白虎和雪貂去哪了。

柳默只能暗暗祷告,希望它们是因为有事耽搁了,千万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又过了些日子,这天龙湫上空天色阴沉,云层低矮,圣林讲完课,柳默独自在林间练着剑。

忽然一道惊雷由天而降,劈中一棵三尺粗的大树,火星四溅中,大树断为两截,只是林间湿气颇重,加上树木自身的水分,大树虽遭电击,却并未燃烧。四起的白烟被林间清风吹得奇形怪状,扭动着钻过茂密的枝叶,飘向空中。

柳默看在眼中,心中有感:“父亲曾说,剑术到了一定境界,世间万物均可为剑,师父也曾说过,真正的强者,万事万物都可为其所用。不知这清风烟霭可为剑否?若可为剑,又如何驱使?”

蓦地心念一转,看向被雷电劈为两截的大树,柳默顿感熟悉,仔细一看,正是首次在这林中试剑时,被自己斩断的那棵,后来,圣林将它与被白虎破坏的树林一起恢复了。

又想起那日圣林讲课时曾说过“御风而行,当世纵横”八字,那时柳默还悟不透其中玄机,此刻触景有感,灵思一动,便有一些想法蹦了出来。

只听他自语道:“风无定所,烟无常形,难道‘御风而行’四字不光是表面意思,其中的‘风’字还是一种意境?”说着,挥舞了几下木剑,可总觉得其中差点什么,不由地摇摇头:“不对。”

柳默思索片刻,当“无定所,无常形”六字出现在脑中时,脚下随意的变换了几个方位,手中木剑随势劈、斩、撩、刺,竟然配合的天衣无缝,宛若浑然一体。

“连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步会走哪,下一刻会出什么招式,敌人又怎么会知道?师父所谓的‘天道归一,万法自然’就有这层意思吧?”柳默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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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节:清丽少女(上篇)

“你出剑时,招式痕迹太重,敌人已提前防范于你,任你招式如何精妙,总有破解之法。”

“为父之所以不教你剑招,就是不想害你拘泥不化,少了变通。”

“习武之人切记戒骄戒躁,凡事要知进退,自身境界提升,才能让剑术升华,所谓心境有多高,剑的境界便有多高,正是如此。”

“孩子,很多东西都是要靠自己去感悟的,父母和师父都不能跟你一辈子,自己的路还是得自己去走。就如这剑术之道,为父能教你明白剑理,却不能教你剑意,每个用剑之人,都应有属于自己的剑意,若一直跟着别人的思想走,那么你自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

柳谦的话犹在柳默耳边回荡,传剑的情形仍在他脑中徘徊,那一句句,一幕幕,对他来说是何等的刻骨铭心。

“是了,光会飞怎能纵横当世?只有悟出天之道,悟出自己之道,才能纵横于天地之间!”

柳默嘴角扬起,那笑容有些苦涩,又有些甜蜜……

“父亲,恕孩儿愚钝,直至今日方才领会到您话语中的含义,不过您放心,孩儿定会努力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无愧于人,无愧于己……”

他此时心境,已不输于许多道法高深的前辈,像柳谦、圣林这样的名师,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普通修真者,就是想遇上其中之一也是不能。

修真之初,有良师教导可谓胜过任何法宝、灵药,启蒙教育的好坏,关系到修真者的一生。其他的就要靠修真者本人的悟性和灵性了,相同的道理,悟得的层面不同,境界自然也是天差地远。

外物或许可以提升修炼者的资质,使其变得强健、聪明,但能否悟得属于自己的东西,全在领路人的教导和个人的慧根。

触类旁通,不是每个人聪明人都能做到的。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柳默虽然仍旧惦念着雪貂、白虎的安危,却也不像先前那般度日如年。

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实力,比之白虎远远不及,她们若有危险,自己去了也是平白送死,还不如全心全意地修炼,只有自己强大,才能保护他人。

柳默长大了,当初那个行事任性的少年,已经不复存在……

一天傍晚,柳默正在水潭边运功打坐,忽然一阵轻微的“喀吱”声从树林中传来。

听那动静,不像是什么妖兽,到像是人的双脚踩踏落叶枯枝发出的声响。

柳默凝神看去,不久,一名白衫少女从林中走出。瞧见潭边的柳默,少女一声欢呼,直直地朝他奔了过去。

柳默吓了一跳,他在这里生活了三年,那片广袤的森林中除了白虎和雪貂之外,不要说“人”了,就连其他妖兽都没有半只,突然冒出个活生生的少女来,居然还生得美貌异常,柳默怀疑自己不是在做梦,就是见鬼了。

眼见她冲近,柳默赶忙驾着木剑飘到空中。

那少女见他如此,停住脚步,愣了一下,问道:“哥哥,你干嘛躲我啊?”语音婉转,既娇且脆。

柳默同样愣了下,这声音自己太熟悉了,不由失声道:“蓉蓉,你是蓉蓉?”

少女笑道:“是呀,哥哥,你快下来。”

柳默飞身跃到少女身边,只见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眨呀眨的,哪有半分妖邪之气?当下有些难以置信地道:“你真是蓉蓉?你能幻化人形了?亦或是……你没那么厉害吧?”

柳默记得雪貂曾经跟他说过,妖兽到了七阶的时候,有一次化人的机会,难怪它们会离开这么久,若是觅地潜修突破,那就再正常不过了,只是自己先前并没有想到这点。

白蓉蓉原地转了一圈,笑道:“被你猜中了,我决定不做妖精啦,我要做人。哥哥,我的样子好看吗?”

化人后的雪貂,玉颜光润,俏丽清华,身姿娇弱,秀发齐腰,比之张薇犹胜一筹,若说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柳默赞道:“你这模样岂止‘好看’那么简单,简直可以倾倒众生了。”

白蓉蓉笑魇如花,美滋滋地踏前一步,玉臂环住柳默脖颈,道:“哥哥,你摸摸我嘛。”那模样,娇憨至极。

此时的白蓉蓉与常人无异,柳默想躲开她,可谓轻而易举,虽知这样不妥,但多日不见,不忍拂她之意,便任由她贴在自己身上。

当听到后面这句话时,柳默嗓子一甜,差点喷血。

“摸?怎么摸?以前是雪貂可以随便摸,如今……”顿时意识一阵迷乱,各种杂念奔涌而来,右手不自觉地抬起。

若是三年前的他,此情此景或许真会把持不住,堕入魔障,但此刻的他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心智不坚的小子,心中警兆忽起,赶忙凝神静气,仅仅数次呼吸就恢复了常态,刚刚抬起的右手自然地抚向白蓉蓉的秀发,笑道:“女孩子是不能随便给人乱摸的,那样不好。”说着,向后滑出一步,牵起白蓉蓉手腕,带她走向水潭。

“来,我带你看看现在的样子。”

白蓉蓉丝毫没有察觉有何不妥,笑嘻嘻地跟着他来到潭边,当水面映射出她那动人的娇颜时,不由得也是一呆。

“呀!好美,这个就是我吗?”

柳默指着自己的映像,微笑道:“我身边还有别人么?”

白蓉蓉双手托着脸颊,轻轻摸索,细细观赏。

柳默想起以前跟她相处的情形,脸一直红到脖子根,幸好白蓉蓉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否则被她问起,自己如何开口?

静了半晌,柳默平复了下心情,问道:“蓉蓉,怎么你一个人来?虎兄呢?他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白蓉蓉目不转睛地看着水中的倒影,答道:“小虎有些事情要去处理,带着我不方便,就将我送到这儿来了。”

柳默明白,白虎终于还是认可了自己,心中不由一暖,也不知它要办的事情是否棘手,自己能否帮到它?

“这么说虎兄还未走远,你在这里很安全,我追去看看,或可助其一臂之力。”柳默说完,转身欲走。

白蓉蓉拽住他的胳膊,道:“小虎很厉害的,哥哥不用担心,过些日子它自然会来这里寻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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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节:清丽少女(下篇)

柳默想想也对,连雪貂都已经修炼到七阶化形成人了,白虎又岂会差得了?自己前去,可能还会给它帮倒忙。

柳默话锋一转:“蓉蓉,你修炼了多久?”

白蓉蓉算了算,答道:“应该有一千多年了吧,唉,修炼很闷的,若非有老先生帮忙,我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达七阶呢。”

柳默心想:“原来妖精修炼这么难,千年时光才到七阶,人若想有所成就,又得修炼多久呢?”

白蓉蓉也不管柳默在想啥,甩着他的胳膊道:“人家现在化身为人,以前修炼的方法不适合了,哥哥是怎么修炼的?教教我嘛。”

柳默笑道:“我也才刚刚踏入修真不久,让我教你,恐怕有误你今后的修行。”

白蓉蓉仍旧甩着他的手臂,不依不饶地道:“不行,就得让你教。”

柳默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将‘太玄心经’传给你,这是我家传功法,连老师都对它赞誉有加。今后遇到什么问题,你去问老师,他一定不会拒绝的。”

“可我想学的,是你的剑法啊。”白蓉蓉一脸期待。

柳默笑道:“你真想学?”

百蓉蓉认真地点了点头。

柳默看着她,心想:“父亲并没有说,我柳家绝学不可外传,蓉蓉千年修行,品性良善,自然不会祸害他人,我将自己所学尽数相授,只求她能有自保之力,父亲应该也会同意的。”旋即说道:“剑术、功法、九宫步,我所学的这些都会教你的,只是你可得认真学。”

他向来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对于自己的朋友,更加不会敝帚自珍。

白蓉蓉开心地道:“你真的都肯教我?”

柳默微笑颔首。

“太好了。”白蓉蓉兴奋不已,虽然化人之后不能像以前那样伏在柳默肩膀上,但换种方式赖在他身上还是可以的。

只见她纵身而上,玉臂环住柳默脖子,修长的双腿缠在他腰间,轻轻巧巧挂在他身上,一脸的欢快之色,就差献上香吻了。

柳默大感吃不消,白蓉蓉天真无邪,又刚刚化人不久,心中没有男女之防,但自己可是实实在在的男性啊,看来今后有的头疼了。

柳默板着脸,正色道:“蓉蓉别闹,做人是要有规矩的,你快下来,我现在就教你如何修炼。”

白蓉蓉还是像以前那样乖巧,闻言从柳默身上跳下来,听话地坐在他面前。

柳默也盘膝坐下,将柳家绝学的诸般口诀,一一道出。

白蓉蓉的记性极好,一套口诀只需念两遍就能记住。可她头次接触人类的修炼法诀,对于其中的意思却无法理解。

待将口诀全部记全后,白蓉蓉黛眉微蹙,嚷嚷道:“这些口诀是什么意思啊,我不明白。”

柳默道:“口诀很重要,你先将它们记住,至于如何练起,我会一点点地教你。”

白蓉蓉拍着脑门,抱怨道:“人类修炼真费脑筋,比妖精的方法难多了。”动作像极了在悟道时遇到困难的柳默。

柳默不禁莞尔:“做人哪有那么简单,费脑筋的事儿可多了,以后有你学的。”

白蓉蓉摇摇脑袋,捉住柳默的手,撒娇道:“哥哥,人家好久都没听你讲故事了,你讲个故事给我听,好不好?”

柳默微笑道:“我肚子里的故事都说差不多啦,再讲……多半就只能现编了。”

白蓉蓉仍旧不肯放过他:“那你的御空之术练的怎么样了?带我飞一会儿呗。”

柳默道:“也好,我还没试过能否带人飞行。”说完取出木剑,驮着二人凌空飞起。

白蓉蓉以前对飞行特别感兴趣,如今变成了人,飞在空中却有些害怕起来,望着那不断远离的地面,抱着柳默不敢松手。

木剑围着龙湫绕了几圈,速度比往常稍微慢了些,即便如此,也比两月前快上许多,至于其他倒没什么异常。

半月之后,白蓉蓉在柳默和圣林的指导下,终于踏上了筑基的道路。

化人后的雪貂,根骨、悟性都远超常人,很多东西一点就透,进展十分显著。尤其是她心思单纯,不会胡思乱想,特别适合练那“天道剑势”,短短十余天,就学得像模像样,虽然剑法中稚气难掩,但也远远超出了柳默的预期,之后的一段时间更是精进神速,连圣林都为之赞叹。

当最后一片树叶被击落时,白蓉蓉欢呼一声,奔到柳默身前,欣然道:“哥哥,我终于成功啦。”

柳默笑道:“蓉蓉,这才刚刚开始,剑术可不是这么好练的。”说着从白蓉蓉秀发中取出一片叶子,夹在指间晃了晃,“对敌时一定要全神贯注,否则自己就要中招了。”

白蓉蓉盯着叶子眨了眨眼睛,撅起小嘴道:“哥哥你耍赖,这片叶子一定是你偷偷放进去的,对不对?”

柳默哭笑不得,看着白蓉蓉那娇俏的模样,自己实在严厉不起来。

“小白,那片叶子是我发出的,柳默没有作假。”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白蓉蓉转过身,发现白虎正伏在几丈开外,一对虎目精光四射,数月不见,它更加精壮了。

白蓉蓉展开轻功,两次起伏落在白虎背上,双手揉着它的大脑袋,开心地道:“小虎,你终于来找我们啦。”

柳默之前就发现了白虎的到来,因此并不意外,笑着过去打招呼。

“虎兄,多日不见,一切可好?”

白蓉蓉看着柳默平静的样子,想起了先前练剑之事,抢白道:“哥哥早就发现小虎了,是不是?”

一虎一人同时点头。

“好哇,你们两个合起伙来欺负我!”白蓉蓉大发娇嗔,揪住白虎的耳朵,左拉右扭。

白虎无奈地道:“小白,这不公平,柳默早就发现我了故意不出声,你怎么不去折腾他?”

白蓉蓉忽的抬头看向柳默,眼中异彩连闪。

想到平日里她那“亲热”劲儿,柳默连忙摆手,正色道:“蓉蓉,我是怕影响你练剑,你看我啥时候欺负过你?倒是虎兄老发威凶咱们。”

白虎吼道:“柳默!你咋变得这么奸猾了?蓉蓉跟着你都学坏了!”

柳默忙道:“你看看。”

“你们俩谁也别想讨好。”白蓉蓉嘴角扬起一丝坏笑,“哥哥跑的太快,我追不上他。小虎,我罚你让我骑着打他,嗯……一个时辰。”

“没问题。”白虎答应地非常爽快。

“师父救命!”

柳默调头就往潭边跑,脸上还挂着笑意。

白蓉蓉手持木剑遥指柳默臀部,怕了拍白虎。“快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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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节:幽幽河谷

过了些日子,柳默终于做好了回台城的准备,这天上完课,便对圣林道:“师父,弟子心系台城俗事,想回家看看,还请师父恩准。”

圣林只淡淡的回了两个字:“去吧。”

至于白虎,白蓉蓉到哪,它就跟到哪,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柳默能力有限,无法携它一起飞行,可那白虎疾行如风,翻山越岭如履平地,速度比柳默更快,只是受地形所限,落后了不少。

柳默刻意等它,白虎甚傲,屡屡咆哮出声,示意他们快走。

柳默归心急切,无意欣赏沿途景观,倒是白蓉蓉不停地指指点点,煞是兴奋。数月来,她慢慢适应了做人,胆子也壮了不少,起码飞在高空观赏景物,已不像起初那般害怕。

柳默按照白蓉蓉所指的方向全力赶路,对于她的问话也是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着,脑海中思绪缭绕:“也不知齐伯他老人家怎么样了,徐大哥有没有好好照顾他……薇儿会不会等我呢?或许她已经与徐大哥成亲了吧……城主府那帮人,有没有为难他们?徐大哥能把他们藏好么……三年多了,不知柳府是否还在,有没有被歹人强占?爹爹和娘亲回去过没有……”

忽闻白蓉蓉大喊:“到了!”

柳默回过神来,望着脚下空阔且没有一丝人迹的河谷,问道:“蓉蓉,你确定就是这里?”

“是呀,哥哥,你说的大城在哪儿?”白蓉蓉肯定地点点头。

柳默摇头道:“不对,一定是弄错了,不是这里。”他心想那么大的一座城池,怎能凭空消失?太玄山这么广阔,难免会有地貌相似之所,台城河谷应该另在别处才对。

“这里很特殊的,哥哥你看,那不是你描述过的两条大河吗……”白蓉蓉说着,将柳默曾经对她描述过的景物一一指出。

柳默先前也觉得这里有些眼熟,只是一心想寻台城,并未仔细观察,闻言御剑而下,飞到南面那条大河边。

但见河面上清波粼粼,白光闪耀,岸边花草丛生,不就是那条“卫河”么?只是原本河上的桥梁和两岸边的房舍都没了。

柳默御剑飞到河面上,凭着记忆寻到了雅园的位置。

翠径依旧,取代园林的是一片天然河滩,错落的花草,零散的绿树,原先的水阁处,乱石林立,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哪里有半分人工雕琢的痕迹?

之后,他又找到柳府所在的地方,入眼的情景跟雅园一样,既熟悉,又陌生。

柳默沉思半晌,各种画面在脑中闪过,却始终不得要领,停了会儿,问道:“蓉蓉,太玄山中就没有类似的河谷了?”

白蓉蓉不假思索地道:“这么特殊的地方,这么会有一样的?”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说“特殊”这个词。

柳默念叨了几句,还是难以相信这就是台城河谷,旋即御剑西行,朝河谷深处飞去。

路上溪流河水交错蔓延,远处森林幽深,近处草木清脆,开阔地上繁花似锦……熟悉的事物不断在眼前闪过,唯独曾经的石房木屋都不见了踪影。

他飞行的速度远超快马,没多久,就发现了当初与徐易、张薇露宿的湖畔。若说先前的景物因为少了人迹还显得有些不真实,那这里却跟记忆中没有半分差异:山青水秀,茂林无声,景色清幽至极。

柳默一眼就看到了那晚他与张薇所依的大石,旁边是他们驻足的营地,对面正是他们嬉戏的河滩……

柳默在大石边落下,摸着石面的纹理,回想着逝去的欢乐,痴痴出神。

至此,他终于相信了——这就是自己曾经生活了十六年的河谷!

白蓉蓉看他剑眉紧锁,沉思不语,乖巧地待在旁边,灵动的大眼睛四处瞅着。

不多时,白虎也赶了过来,见他二人不再前行,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柳默,你是从这里出来的?”

“应该是吧,怎么了?”柳默回过神来,抬眼看它。

白虎露出惊异的神色:“那你也是‘天道‘门人了?”

柳默愕然:“天道门?什么天道门,我是台城人氏。”

白虎道:“你真的不知‘天道门’?”

柳默道:“是啊,这里三年前应该有座大城,你们见过么?”

白蓉蓉道:“大城没见过,但‘幻境’倒有一个。”

柳默一怔:“什么幻境?你的意思是说,整座城池都是幻境?”

柳默的思维有些乱了,他努力想弄明白“幻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跟台城又有什么联系。

白虎今天似乎特别健谈:“这一切就得从上古说起了……”

上古时期,这台城河谷中有一个强盛的修真门派,数万年间一直是修真界的主宰,其中囊括了人、魔、仙、妖、鬼、佛等众多修真者。

天道门广施恩泽,没有种族门户之见,广罗天下修真者,分支众多,一直延伸到海外。在他的领导下,修真界各方势力和平共处,太玄山中的妖兽都情愿为其所用,修真界的其他门派都甘心奉其为主。每年前来拜山的人不计其数,太玄山也是公认的修真圣地。

凡人或许不知仙、妖、魔、佛、鬼,却无人不知天道门。

就这样过了不知几万年,突然有一天,天道门消失了,它的分支和其他众多修真者,为了争夺天道门圣地和山中的异宝,在太玄山周围展开大战。

最终,以仙界为首的人类修真者击溃其他势力,取得了胜利,而天道门的那些分支,也从此一蹶不振,直至销声匿迹。

仙、人大军到来之后,对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妖兽进行驱逐和奴役,太玄山妖兽与人类的积怨,也从那时开始。

就在妖兽们苦不堪言,太玄山遭到极大破坏之后,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圣兽齐现,联手退去了仙、人大军,逼迫仙界势力永不得踏足太玄山,又以世界之力重塑了被损毁的大自然。

可好景不长,四圣兽离开后,每年还是有很多修真者偷偷前来搜罗异宝和探寻天道门遗址。一些强大的修真者为了达到目的,毁森灭林,开山断河,甚至还会大肆屠戮阻拦他们的妖兽。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上千年。

后来一位神秘的强者来到太玄山,恢复了被损毁的林木山河,又指导妖兽们修炼,并力阻来犯的修士,直到妖兽们足够强大后,他才悄然离开。

那个时候,太玄山中光十阶以上的妖兽,就有数百之多,再来的修真者自然讨不了好去。慢慢的,太玄山便被修真界列为禁地,就连太玄山上空也被划为禁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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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节:上古传说

“而这河谷,自天道门消失之后,就一直是这副模样。直到十九年前,此处不知被谁用**力布成幻境,妖兽们都被阻挡在外,无法踏进河谷半步。三年前,也就是你出来之后,幻境才消失。照你之前的描述来看,那‘台城幻境’应该没有借助任何外物,纯以大自然为基础,拟化人类世界,既阻挡强者进入,又不损坏自然。除了天道门中的前辈高人,我不知道还有谁有这等神通,就算我爷爷也不能。”说到这,白虎停了下来。

尽管柳默已经步入修真界,见识了圣林的手段和众多妖兽,可白虎所说的一切,对他来说还是太过震撼。

不提那段上古旧事以及天道门的传说,单单是城去谷空,就足以让柳默无法接受。

台城的一切还都历历在目,那可是自己真真切切经历过的啊!难道自己生命最初的十六年中,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那自己又是从何而来?难道真跟那什么“天道门”有关?它俩都曾处同一片河谷,这些都只是巧合?

“天道门……天道……天道剑势!”柳默喃喃自语,“难不成爹爹是天道门的传人?”旋即对白虎道:“虎兄,你听说过‘柳谦’这个人么?如今天道门,还有哪些人?”

三年来,柳默曾多次问圣林,父亲柳谦是怎样的一个人,有着哪样的过去,而他总是避而不答。

“我不知道柳谦是谁,关于那个古老的门派,我也只是听过一些传说。它消失的时候,连我父亲都还未出世。爷爷肯定知道些什么,只是不知现在身处何方。”白虎的回答令人扫兴。

柳默还抱有一丝幻想,忙问:“那天道门的传说中,有没有提到过什么人?”

白虎想了想,说道:“传说中到曾提到过一个人,只是没有定论,谁也无法肯定他是否与天道门有关。”

柳默语出急切:“你快说,那人是谁?”

白虎道:“传说在远古时期,第一个成就无上大道的人自称‘混沌老祖’,而他正是在这太玄山中得道的,因此后人又称他为‘太玄老祖’。相传,他就是那天道门的创派祖师。”

“太玄老祖……”柳默忽然想起一直挂在胸口的玉璧,连忙取出,展示在白虎和白蓉蓉面前,问道:“你们可认得这‘太玄璧’?”

太玄璧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即便是灿烂的阳光,在它面前也要黯然失色,玉璧内似乎有着一个奇异的空间,让人无法看透。

白蓉蓉叫道:“哇,好漂亮的玉石!”

白虎却道:“柳默,这东西好像不简单,你是从哪儿得到的?”直觉告诉它,这块玉璧定然非比寻常。

柳默实话实说:“这是我母亲给我的,其实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有什么用。你们说,这东西会不会跟那个‘太玄老祖’有关?”

“那也未必,‘太玄老祖’的名号是后人强加上去的,要说真跟他有关,也该叫‘混沌璧’才对。”白虎大摇其头。

白蓉蓉试探着问道:“哥哥,这块玉璧能不能给我摸摸?”

柳默想都没想,直接递了过去。

白蓉蓉小心接过,仔细端详了半天,叹道:“真好看。”

柳默看她那痴迷的样子,笑道:“蓉蓉喜欢的话就拿去吧。”

白虎诧异地看着柳默,在它心目中,人类都是吝啬的,然而这个家伙,竟然肯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送人,再看他浑身上下,似乎再没什么珍贵的物品了。

白蓉蓉又将太玄璧前前后后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把它挂在柳默的脖子上,说道:“不,这是伯母留给你的,我不要。”

柳默胸口一暖,暗道:“她说的对,娘亲留下的物品,怎能轻易送人。”心中对白蓉蓉的好感又增数分。

白虎道:“柳默,这东西你以后还是不要随便拿出来,人心险恶,大多数人都是贪婪的。”

柳默明白它虽然认可了自己,但是对人类还是抱有偏见,于是岔开话题:“虎兄,既然你说这里曾经有过一个幻境,那你是否知道幻境里面是什么?”他心中虽然知道答案,可忍不住还是要问一问。

“我不知道幻境里有什么,即便是太玄山中最厉害的妖兽也没进去过。”白虎盯着身旁的少年,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打住了。

柳默望望天色,叹道:“算了,咱们走吧,我回去问问师父,但愿他老人家这次能给我一个答案。”

……

翌日,太玄龙湫。

“师父,您能不能跟我说说父亲的过往?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台城幻境是他一手造就的吗?”柳默再次腆着脸问圣林,他自己都不知道,三年来这是第几次问这类问题了。

以往圣林总是摇头不答或者岔开话题,然而这次圣林却正面回复了他:“他的良苦用心,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他这句话只是针对最后一个问题,然而仍旧是回避前面的三个疑问。

柳默又气又急,却又无处发作,情绪跌宕起伏,无法自已。

圣林看他那如坐针毡的模样,微笑道:“生命是不可能尽善尽美的,你必须学会接受它的残缺和悲哀,然后心平气和。”

这句话好像说到了柳默的心坎里,激动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他暗责自己不该心浮气躁,怎能因一时之惑,将师父多年来的教导都抛诸脑后?

“师父,弟子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台城真的只是一个幻境吗?我父亲与天道门又有什么关系?”柳默依旧不愿放弃。

“天道门……现在已经很少有谁知道它了,修真界也已经将其淡忘。”圣林缓缓地说着,“孩子,很多事情不是你现在应该考虑的,当时机成熟时,它们自然会水落石出,那时你最好有能力去应对。”

柳默涩然道:“可是师父,这些事情压在徒儿心中,好难受。”

圣林道:“无论是圣人还是凡人,想要万事不萦于怀,终究不可能,但我们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不是么?”

柳默摇摇头:“弟子不太明白。”

圣林道:“要听劝告,知进退……”这话柳谦也曾讲过,只不过他二人针对的领域不同罢了,此时由圣林讲来,柳默不禁有了更深的理解,“……凡事若非要一意孤行,往往会徒劳无功,不但影响了自己的成长,甚至还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即便侥幸得脱,可当一切真相大白时,你能保证自己不会后悔吗?”

听着圣林的话,柳默联想起过往的种种,心中豁然开朗,今后的道路该如何去走似乎也已有了答案。

“师父,弟子明白了。”

圣林微笑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反过来说,没有能力就无法担起责任。你可记下了?”

“是。”柳默恭敬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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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节:神兵异宝

夏末,柳默终于达成了筑基第三境中期的修习,尽管凭着自身飞行比御剑速度上慢了许多,可也省去了借助外物的麻烦,九宫步法立体化,实力顿时大增。

白蓉蓉也进入了筑基第二境界的修习,天道剑势略有小成,整日缠着柳默、白虎与她对练。

“啪”的一声,木剑击在白虎臀部,断为数截。

白蓉蓉嗔道:“小虎,你的屁股咋这么硬啊!”这已经是她损坏的第八百六十五支木剑了。

白虎万般无奈:总躲吧,白蓉蓉打不着要闹,不躲吧……

“蓉蓉,我看你还是不要折腾虎兄了,你骑在它背上与我对战岂不更有趣?”柳默有了依仗,打不过就飞,自然乐得与她们对练。

白蓉蓉撅起小嘴,娇声道:“才不呢,你总赖皮,动不动就跑到天上去,除非我也能飞,要么以后都不跟你玩了!”

白虎想起一事,突然道:“柳默,圣林前辈手段通天,你怎么不求他送你件法宝?”

白蓉蓉搀和道:“是啊,是啊,我也想要,咱们一起去求老先生吧。”

“法宝……那是什么?有用么?”柳默有些茫然。

白虎解释道:“就是附有法力的东西……呃……宝贝。总之能给持有者带来特殊而又强大的力量。”

柳默好奇心起:“那你们有么?让我见识见识。”

白虎的前爪拍了拍地,说道:“我的身体就是法宝,实力越强,身体就越强大。至于你们人类用的宝贝,我可没有。”

就在此时,圣林的声音传来:“默儿,你们三个过来。”

“老先生一定听到咱们的谈话了,要给咱们发宝贝了吧。你们说,老先生会给咱们什么样的宝贝?”白蓉蓉兴奋不已。

白虎心想:“圣林前辈是何等人,身上的宝贝一定非同小可,哪会轻易送人,更何况还是三件。”

柳默道:“咱们过去吧。”说着面向白蓉蓉,“我要不要宝贝都不打紧,无论师父叫咱们何事,我定会尽力给你求得一件。”

白蓉蓉蹿到柳默背上,搂住柳默脖子,将二人的脸贴在一起,欣然道:“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两人一虎来到水潭边时,圣林已在大石上坐定。

见他们过来,圣林左手一挥,林边空地登时宝光闪烁,大量灵力倾泻而出,有如实质,迫人之极,似乎将整个龙湫都填满了。

“这些都是无主之物,你们拿去吧。”圣林单手一挥,那汹涌奔腾的灵力霎时又退了回去,压在宝物表面,发作不得。

白虎原本就没想要什么宝贝,虽然这些法宝都是不凡之物,它也只是多看了几眼罢了,心中略微有些吃惊,因为那满地的宝贝,足有数十件之多。

柳默与白蓉蓉面面相觑,静了片刻,后者一声欢呼,扎进法宝堆里挑选起来。

柳默见白虎不为所动,笑道:“虎兄,你不去挑几件么?”见它摇头,接着又问:“这么多法宝,难道没有你能看上的?”

白虎道:“这些宝贝中不少都是稀世珍品,可我修炼的方法比较特殊,它们对我没有帮助。”

不一会,白蓉蓉就选好了,回到柳默和白虎身边。

只见她手中拿着三样东西,分别是:双色宝剑、粉色衣衫和一个梭状的物体。

那把剑长约尺余,剑锋上一道血痕由上而下,连接着剑柄处的太阳图案;粉色衣衫薄如蝉翼,轻若无物;梭状物体只有数寸长,周身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柳默将三件宝物在手中把玩几下,笑道:“蓉蓉,你怎么光捡好看的拿,这些未必有用。”

白蓉蓉见他调侃自己,反驳道:“这三样就很好啊,难看的未必有多厉害。”

“小白眼光不错,这三件宝贝都属上上之品,尤其是这梭子,”白虎指着梭状法宝表示赞同。

白蓉蓉美滋滋地瞪了柳默一眼。看着她那得意娇媚的样儿,柳默赶紧投降:“好,好,我错了,小子有眼无珠,还请白大仙女不要见怪。”

白蓉蓉“扑哧”一笑,打了柳默一下,模样动人至极。

白虎道:“柳默,你什么时候学会贫嘴了?”

柳默听到“贫嘴”二字时,遥想当年在台城中与徐易等人斗嘴笑闹的情景,心下恻然:“徐大哥,你们到底真实存在过,还是我的幻觉?”

白蓉蓉和白虎见他神色有异,齐声问道:“你怎么了?”

柳默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笑道:“没啥,都是过去的事了。”此时的他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当人不再拥有时,只能选择是记住以往,还是遗忘过去,过于强求只能徒增烦恼罢了。

“蓉蓉,你再多挑几件吧,这么多宝贝,总有适合你的。”柳默岔开话题。

白蓉蓉道:“我就喜欢这三样,其他的不要了。”

柳默走进宝物堆,东挑挑西看看,捡起一件又放回一件,折腾了半天,也不知道该选什么。

圣林笑道:“挑花眼了?我说过,这些无主之物都是你们的。”

柳默拾起一柄暗红色大刀,只觉入手甚沉,似有数百斤重,不由得苦着脸道:“师父,这么多东西,我怎么拿啊?”

圣林伸手指向其中一条玉带,“这条坤元带中有个特殊的空间,可以储物。你只需将意念探入其中,就可得知使用之法,其他宝物也是如此。”

柳默拿起玉带,将意念集中起来,移到握住玉带的右手上。顿时手中温热,“须弥万象”四个字伴随着一个广阔的空间出现在脑海里。

在这个名叫“须弥万象”的空间里,有着大量的瓶瓶罐罐,数不清的奇花异草,以及如山般的矿物金属……他意念一动,原本握在左手的大刀便进入其中。

柳默大感有趣,这条玉带表面没有任何特殊的气息,看起来就如同凡物,没想到竟有此妙用,停了片刻,又道:“师父,这坤元带好是好,只是里面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似乎是别人放进去的。”

圣林道:“它以前的主人不在了,那些东西自然属于下一个主人。”

“哥哥,里面有什么?给我看看。”白蓉蓉带着一脸的好奇凑了上来。

柳默将玉带递过去,白蓉蓉接到手中,闭眼感受了一番,便物归原主,不满道:“那些花花草草倒是挺漂亮的,可其他都是些什么啊,杂七杂八的,一点都不和谐。”

柳默笑道:“我又没说里面有好看,好玩儿的。”

“默儿,如今你筑基三境将要大成,可以离开这太玄山了。”圣林语出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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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节:离情

柳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期期艾艾地道:“师父……您……您要我出山?”自圣林增宝开始他就有所怀疑,只是不想竟来得这么快。

曾经,他不止一次幻想过外面的世界,就连在睡梦中,也会出现那片广阔的天地,她是那样的神秘,是那样的吸引着自己,可相比之下,有些东西比扑向她的怀抱更令自己难以割舍。

从前,无论是在台城,还是这里,他心中都有强迫自己留下的理由,如今台城消失,师父有命,他还能给自己找什么借口呢?父母生死未卜以及身世之谜,都像大山一样压在自己身上,好沉重,好难受……

他想要搬开它,也必须搬开它……

柳默扫了眼自己生活四年的太玄龙湫,看看圣林,看看白虎,看看白蓉蓉,心中万分不舍……可师父话已出口,一切便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吧。

“老先生,您让哥哥留下吧,他还要教我剑法呢。”白蓉蓉出言恳求。

圣林肃然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不经风雨难成才,玉不雕琢不成器。只有经过历练,才能成为真正的强者。”

“类似的话父亲也说过,可我真的不想离开你们啊……”柳默被触动了心事。

“师父,您真要赶我走吗?”话一出口,他便发现此刻颤抖的,不单单只是他的心。

圣林淡然道:“你不是想知道,在你父母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吗?外面的世界会告诉你答案的。”

这句话颇具杀伤力,柳默心中的天枰开始动摇了。

“师父,弟子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而且道行尚浅,还想继续跟着您修行。”他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圣林道:“孩子,你怕了么?”

柳默哽咽道:“不,师父,徒儿不怕……徒儿舍不得你们。”四年来,尽管柳默并未与他们三个朝夕相处生活在一起,圣林大多数时间都在传经解道;白虎和白蓉蓉也是最近两年才走进自己的生活,可如今自己能称之为朋友、亲人的,也只有他们了……

师父他,真不打算将一切真相告诉自己吗……

“你我缘分未尽,将来自有再见之日;而你们三个,不久还会再相聚。如此婆婆妈妈,难道为师四年来的教诲,你都忘记了么?”

听圣林如是说,柳默精神微振:“好,弟子明日就走。师父,您多保重!”

白虎和白蓉蓉都有话要说,却不敢在这个时候插嘴。

圣林道:“有件宝物是令尊留下的,你必须将其找到,它对你今后的修行之路大有帮助。”

柳默一听父亲居然有东西留给自己,顿时大喜,忙问:“什么?”

圣林道:“那是一面镜子,只有你才能使用它。”

柳默又问:“师父,那宝镜在什么地方?它是什么样子?如何辨认?”

“那件宝物似轻非轻,似重非重,流落于北湘国。至于北湘国的位置,你入世一问便知。”圣林语藏玄机。

“似轻非轻,似重非重……北湘……”柳默低头念叨着。

圣林接着说道:“还有,从此之后,我不再是你师父,你也不是我的弟子。更不要对任何人说,你曾师承于我,能做到吗?”

柳默身躯巨震,如遭雷劈,抬头看向恩师,颤声问道:“为,为什么?”圣林在他心中的地位,虽然不及柳谦,可也相差不远。听他的意思,竟是要与自己划清界限,这让柳默如何接受的了?

圣林反问:“能,还是不能?”

柳默心下痛楚,咬得下唇渗出血来,立了半晌,沉声道:“是!柳默遵命!”

圣林满意地点点头,指着那堆法宝,道:“这些宝物可以助你逢凶化吉,同时也会带给你许多祸端,你自己考虑是否带上它们,好自为之吧。”说完便消失不见。

紧接着,一句话飘进柳默脑海里:“等你进入炼气阶段,将自身炼出的真元注入太玄璧,它就能为你所用……”

柳默冲圣林消失的方向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九个响头。

白蓉蓉凑过来道:“哥哥,你要走了吗?我们和你一起去吧!”

柳默站起身来,望着圣林刚刚坐过的大石,心中百感交集。

“蓉蓉,外面的世界不是那么好玩的,你和虎兄就留下吧,待一切尘埃落定,我自会来寻你们。”以白蓉蓉的天真烂漫,到了人类世界难免吃亏;而白虎那臭脾气,以及自身的偏见,定然会被人类世界所不容。因此,柳默认为,太玄山对于她们来说,才是最好的归宿。

起码,目前是这样。

“那得多久啊,我和小虎都舍不得你。”白蓉蓉不依不挠。

柳默回过身来,笑道:“修真无岁月,弹指一挥间,放心吧,很快的。”

“哥哥,这宝贝名叫‘日月梭’,用它赶路可瞬息千里,你带上吧!”白蓉蓉取出那件梭状宝贝,交到柳默手中。

“蓉蓉,你一共就选了三件法宝,此物你还是自己留着好了。”柳默婉言推辞。

白蓉蓉却缩手不接……

白虎看他俩你谦我让,磨叽个没完,当下便有些不耐烦:“你们俩就别肉麻了,既然柳默要走,咱们四处转转去。”

柳默见白蓉蓉心意已决,便把日月梭揣在怀里,又将满地的法宝收进玉带,即将面临一个陌生的世界,宝贝当然是越多越好,没准哪件就有用,至于那所谓的“祸端”,他已经顾不得了。

白虎驮着白蓉蓉朝森林深处急速奔行,柳默脚踏木剑紧随其后,平日里他总利用那些大树练习飞行技术,此时在林中疾行,倒也不觉得有何麻烦。

大约前进了半个时辰,一座数百米高的石山在林中显出身形。

白虎连续几个跳跃,落在了半山腰的一处平台上。

柳默从来没有到过这里,他在高空练习飞行时,虽然见过这座山,但却不知道山上有什么,此时更不知白虎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

只听白虎一声长啸,顿时山中林内冒出了上千只猕猴,朝他们围拢过来。

这种猴子很常见,柳默在台城中就曾饲养过,不禁心中纳闷:“虎兄这唱的是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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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节:别绪

待猴子们聚集在周围之后,白虎几声低吼,猴子们“吱吱”回应数下,又散了开去。不一会儿,猴子们重新归来,柳默眼睛一亮,只见它们献上了成堆的水果,这些果子柳默大都没有见过,种类多达百余,另外还有几十桶果酒,那特殊的酒香味儿,即使在几里外都能闻见。

白蓉蓉看着柳默那吃惊的模样,笑道:“小虎可是森林之王,这点小事自然是轻而易举。”

白虎道:“柳默,明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你是我唯一的人类朋友,今天咱们一醉方休。”

猴子们“吱吱”叫着,似乎是在助兴,又像是在附和它们的王。

虽然柳默四年来滴酒未沾,但此时仍不免豪兴大发,扬声道:“多谢虎兄为我饯行!”接过猕猴递上来的木碗,将其中的果酒一饮而尽,只觉入口香甜,回味无穷。

白蓉蓉也笑着喝了半碗,白虎身不动,爪不抬,张嘴一吸,整碗的果酒就进入口中。

周围的猴子也没闲着,忙着给二人一虎添酒,还时不时呈上采来的果子。柳默两年来都未吃过东西,虽然只是些素果,却吃的别有一番滋味。

这场盛宴一直持续到深夜,半山腰上插满了火把,场面甚是壮观。

白蓉蓉酒力不行,已经靠在一旁睡下了,柳默和白虎还在慢慢喝着。

“柳默,如果你在外面的世界能见到我爷爷,就带我问声好。”

柳默已有几分醉意,这果酒的后劲很大,尽管体内真气化解了绝大部分酒精,可他们喝的太多了……当下含糊不清地问道:“我没见过它老人家,一旦认错了怎么办?”

白虎道:“它是四圣兽之一的‘西方白虎’,掌控世间风之迅捷和金之杀伐,脾气火爆,很好认的。”

柳默醉意顿时消退三分,他早就猜到这只白虎不简单,只是没想到来头居然这么大,难怪它一直傲得很了。

“承蒙虎兄信任,在下自当留心。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话儿要我带么?”

白虎想了想,“就说我很想念它。”顿了顿,又道:“当年的事不怪父亲,要怪就怪仙界欺人太甚。”

柳默头一次听它提到自己的父亲,不禁有些好奇。

“令尊它……”

“它在百年前的仙妖大战中,被人类修真者杀死了……就连尸身都没有留下!”白虎的话语中,充满了浓浓的不甘与悲切,除此以外,还有那深深的忿恨。

柳默暗责自己多嘴,赶忙劝慰:“争来斗去图的什么呢?看来权势利益,即便是神仙也不能超脱。虎兄,别太悲伤了,你可知仇人是谁?将来咱们修道有成,一起为令尊报仇!”

白虎摇着大脑袋,不再言语。

自白虎上次讲述了天道门的传说之后,柳默对修真界多少有了些了解,知道它只不过是一个领域的称谓,就像他从书中看来的“江湖”一样,在修行者眼中也算是凡间的一个别称,同时也对世界格局有了初步的认识。

百年前发生的那次“仙妖大战”,连白虎的父亲都被卷入其中并且陨落了,那么必然是有众多高手参与的,其规模一定非常宏大,看来这个世界并不太平。

而这样的战役,在天道门消失后还不知发生过多少次。柳默虽然想弄个明白,可白虎不愿多讲,自己也不便多问,以免触及到它的伤心事。

如此,一夜无话。

第二天辰时,白蓉蓉兀自未醒,柳默背着她飞回太玄龙湫,将她放在林边空地的草坪上,接着又对圣林平日讲课时所坐的大石鞠了一躬。

“前辈,我要走了。”

等了一会儿,圣林始终都未现身,也未回话。

“看来时机不到,师父是不会见我的……”柳默暗暗叹了口气,同时他也明白,师父是不会将实情亲口告诉他的了。

白虎道:“柳默,我送你一程吧。”

柳默应道:“那就有劳虎兄了。”说着瞄向沉睡中的白蓉蓉,眼神里也不知藏下了多少温柔情怀。

“上来。”白虎矮了矮身子。

柳默看着它真挚的目光,没有推辞,飞身跃起,轻轻落在白虎背上。

这回,他并没有感到刺痛。

白虎如风般穿山越林,柳默只觉有股柔和的力量护着自己,既不觉得颠簸,也察觉不到风力的侵袭,无论白虎跑的多快,他周围的空气都始终是平和的。

可柳默却始终觉得呼吸不畅,离愁就像一团棉絮,堵在他的胸口,此次离开,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回来了。

这太玄山……可是生他养他之地……

午时未过,一虎一人就出了太玄山,山脉外围是无边无际的森林。

“柳默,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出了这片森林,你就能接触到人类世界。”白虎停了下来。

“虎兄,后会有期!”柳默从白虎背上飞起,在半空中拱手道别。

“你自个儿多加珍重!”白虎吼啸一声,接着调头蹿进大山。

柳默最后望了眼那道敏捷的身影,转身朝森林外围飞去……

他的心——沉沉的。

茂密的植被在脚下掠过,风声紧紧,绿涛茵茵,往昔如河水般在心田流淌,似真实,却又更像一个清晰的梦境。

他漫无目的地飞着,不知道前方是哪,也不知该到何处去。

然而尚未出森林,柳默还未从迷茫中醒来,就发现前方的天空中彩光闪耀,零星的声响远远传来,似乎有人在斗法。

柳默心中顿时一阵火热,将一切忧思都抛诸脑后,就像迷失路途的旅客突然发现所要寻找的目标一般,毫不犹豫地加快了速度。

对于他这种初入修真的小子来说,那种场面太有吸引力了。

待冲到近前,只见八名男子正在半空中围攻一个女子,“平平砰砰”的,多种法诀交织在一起,好不激烈,直看的他目不暇接。地上还有十多人手持“兵器”注视着战团,那些“兵器”奇形怪状,样式各异,柳默知道修真界称呼它们为“法宝”。

他一来,众人就发现了,然而不知他立场如何,只是稍加防范,未予理会。

“这么多男人围攻一个女人?”柳默心中埋藏已久的热血,悄然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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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节:魔女冥月(上篇)

“不对,地上那些人神情萎靡,显然都受了伤,他们到底是帮谁的?”

若是照柳默在台城时的性子,此情此景恐怕早就冲上去帮忙了,可跟随圣林修真以来,他学会了分析事态。

好像要告诉他答案似的,战团中一名男子闷哼一声,从空中摔了下来,观战的人中,立马抢出两人,将他接入人群疗伤。

柳默深感意外,依眼下这形势,看来是用不着自己去添乱了。

“这姑娘好厉害,难道那些人都是被她所伤?”

只见她手持一把三尺来长的宝剑,周身附着一层黑气,看不清容貌年岁,只能辨出是一名女子。而那把宝剑呈水蓝色,自身散发着耀眼的光华,丝毫不被黑气所掩,剑锋所到之处无人能挡。

仅片刻的功夫,又有一名男子败下阵来,他手中“兵器”被水蓝色宝剑劈碎,鲜血狂喷中,已然晕了过去。

剩余六人苦力支撑,而那名女子却是游刃有余,倒像在与他们玩闹一般,不愿痛下杀手,只用宝剑逗弄敌人。

偌大的火球被蓝影一拨,便没了踪影;厚实的冰墙被宝剑一戳,便立即崩碎;大片的风刃还未立寸功,便散于无形……六人都不敢以自己的法宝与那神剑硬抗,仅做加持法术之用。

过了会儿,战团中的一名男子道:“冥月仙子,咱们跟你无冤无仇,你非要苦苦相逼么?”

柳默心中一动:“原来这厉害女子叫‘冥月’。”

“姓龙的,你不在剑宗好好待着,却跑来趟这浑水,岂不是自讨没趣?”对于对方的说辞,冥月丝毫不以为意。

那龙姓男子用的也是剑,但比起冥月手中所持,单单从外观气势上就差得远了。只见他先甩出几道白色剑气解了一人之围,才道:“在下受邀前来助阵,焉能置之不理?不若我们双方坐下来好好谈谈?“

冥月笑道:“现在才想着罢手言和?刚刚你们还嚣张的紧呢。”那清脆的笑声,宛如银铃一般动耳。

“误会,误会,他们不认得仙子,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计较这些了吧。”龙姓男子连忙解释。

“也罢,将人留下,本仙子便饶了你们。”冥月说着,黑芒吞吐,又将一人打了下去。

龙姓男子还未答话,他旁边的一人喝道:“呔!女魔头休要口出狂言,明明是我们先得手,你却来横加一腿,简直是不知羞耻!还妄称仙子,本座就偏不信你敢把我等怎么样!”

他话音未落,冥月周身黒芒暴涨,涌出片片魔影,将其余人都震了开去,天空中忽的雷声大作,肃杀和冰冷的气息铺天盖地,水蓝色宝剑不知何时变成了青白色,卷着一道惊天霹雳斩向说话之人!

那人惊骇之下,赶忙全力催动法宝迎了上去。

这是一尊巨鼎,鼎壁上图案缠绵,金光四射,威风凛凛……

“轰隆隆”一连串爆响,柳默还未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便被滔天气浪推到数十丈外,亏得他离战场较远,否则单这冲击力,就能结果了他的小命。

柳默费了好大劲才掌握平衡,重新飞了回去,先前的战事已经结束,入眼的情景令他惊异不已。

只见冥月傲立当空,而那持鼎之人连同他的宝贝都已消失不见;地面上一道沟壑仿若地层断裂,深不见底,周围到处都是残渣碎石,战场旁的林木大片倒塌,先前受伤的人一个个都躺在地上,不知生死。

“小小的一个门主也敢对本仙子出言不逊,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吗?”冥月望着那条沟壑,露出不屑的神色。

此时她周身黒芒尽散,露出了本来样貌:明眸皓齿,娥眉如黛;肤色白腻,犹如羊脂;躯条优美,身材高挑,其姿色比之白蓉蓉也相差不远。

再看她手中的宝剑,光泽内敛,外附水蓝色剑鞘,内部似有真元流动,隐隐透着青白二色,只是在那神圣的外表下,却泛着一股莫名的暴戾杀伐之气!

柳默心想:“这姑娘先前似乎并没有杀人之心,是以剑不出鞘,可又怎能因为别人一言之失就取其性命?也忒狠了点……”

“你……你……”龙姓男子脸色惨白,似是受了伤,惊怒交加之余,“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下文来。

冥月嫣然一笑,指着地上的人道:“放心,他们只是昏了过去,你们都无力再战了吧?人我可就带走喽。”

柳默见她先是出手伤人,如今又要掳人,大感不平,犹豫了一下,御剑上前道:“这位姑娘,修真之人应以仁爱为本,慈悲为心,你如此强横霸道,对你今后修行不利。”他此话一出,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一看不打紧,包括冥月在内,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刚刚大敌当前,谁都没有仔细打量他,在场清醒的五人,哪个在修真界都不是无名之辈,最差的都有渡劫期以上的修为,要看出他只是个筑基期的后辈小子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筑基期的修真者怎能御剑飞行?

在他们的认知里,想要御剑飞行,必须得达到炼神期以上才能做到。

冥月美目流转,心中有着其他的想法。

“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柳默不想多生事端,忙道:“不,我自己是一伙的。”他多年未经人事,蓦一跟生人接触,心下竟有些紧张起来。

冥月妩媚一笑,调侃道:“就你自己?还一伙的?”

柳默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好意思地拍拍脑门,笑道:“小子孤身独行。”

龙姓男子拱手道:“小兄弟,你从哪儿来?师承何处?”在他看来,柳默脚下那柄不起眼的木剑,应该是一件飞行类法宝,拥有这样法宝的人一定有些来头,因此说话声极为客气。

柳默不明所以,同样拱拱手:“小子家住太玄山,师承家父。”他记着圣林的叮嘱,如是说道。

众人又是一怔,均想:“奇也怪哉,太玄山也能住人?”均不约而同地望向那片“万年死地”。

龙姓男子道:“在下龙祈宸,敢问小兄弟尊姓大名。”

柳默见他适才仗剑护友,说话又是如此谦和,心中登生好感,当下客套道:“龙兄客气了,小弟柳默。不知你们因何与这位姑娘发生争执?”

“我们与冥月仙子都为同一人而来,只是其中闹了些误会。”龙祈宸一面说着,目光瞄向冥月。

柳默道:“既然双方都没什么深仇大恨,何苦拼个你死我活?大家商量着来岂不更好?”心想什么样的人这么重要,竟引得两拨人不惜性命奋力争抢?

“在下正有此意。”龙祈宸面色诚恳。

“谁稀罕跟你们罕商量着来?若想得到她就各凭本事,哪来那么多废话。”冥月神色傲然,接着笑吟吟看向柳默,媚眼含春,娇声道:“小兄弟,人心险恶,莫要被坏人骗了。”

柳默被她瞧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瞅向别处,不敢与她眼神相对。就在这时,冥月挥出一道黒芒,直击他脚下木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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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节:魔女冥月(下篇)

谁都没想到冥月上一刻还笑吟吟的,下一瞬就已发难,龙祈宸相救不及,只能任由黒芒去了。

柳默大惊,千钧一发之际从木剑上跃起,飘到旁边。

“嘭”地一声,木剑炸为齑粉。

柳默暗叫:“好险!”,不禁对着冥月怒目而视。

若说刚才龙祈宸等人的惊讶还能归咎到木剑身上的话,那此刻柳默漂在空中就有些匪夷所思了——这完全颠覆了他们以往的认知。

在这东华之地,不御外物凌空飞行,分明是“逆天”境才能做到的,怎么这小子……

一名持锤大汉甚至揉了揉眼睛。

冥月美目异彩连闪,心说:“果然如此。”

她只是试探一下,若木剑真是件法宝,自己那随手一招还不足以将其毁去。

“小子了不起,令尊更了不起。”冥月语笑盈盈。

当年她在师尊的帮助下,耗费十年之功,才勉强达到筑基第三境初期,此后修真速度远超同辈,达到了今日这等地步……

不等众人有何反应,冥月俯冲下去,从人群中提起一个被黑索捆着的小女孩儿。

柳默这才发现她的存在,终于明白了这些修真者争抢的“人”是谁。目光象征性地在她脸上一扫,登时愣住了。

那幼女约有十一二岁,皮肤呈青黑色,细眉粗鼻,面露病容,难看至极,唯独那双大眼睛动人心魄:表面犹如镶嵌了一层粉红色的水晶,其中白色、棕色、黑色交织在一起,既显得晶莹透亮,又如宝石般璀璨……

柳默浑身打了个激灵,不由自主地大喊出声:“就是这眼睛!是你!我认得你!”

四年来,他终于找到了与自己,与台城有关的线索,尽管这双眸子只在他的梦中出现过,可谁又能保证,那十六年中发生的一切不是一场梦呢?

众人愕然,均诧异地瞅着他,那双妖异的眸子也适时地眨了眨。

这动作,顿时使当年台城梦境残留在柳默记忆中的模糊影像,变得无限清晰。

目睹那熟悉的一幕,柳默更加确信无疑,既已认定冥月并非善类,这幼女焉能让她带走?便从坤元带中取出一把暗红色的大刀,朝冥月冲了上去。

龙祈宸等人睁大双眼,齐声惊呼:“屠魔刀!”

柳默救人心切,全力施为,那柄大刀被他真气一激,顿时红光大放,刀身上古纹流转,好似鲜血,宝刀破空划过,鸣啸大作,仿佛连空间都要被撕裂一般。

冥月略微有些惊讶,剑不出鞘,直接将它甩了出去。

半空中,刀剑相抵,立时天地色变,鬼哭神嚎……

“叽里呱呀,乌卜鲁乌啦哇……”劲风气浪肆虐过后,一阵怪叫由天而降,自远而近,可是天上却空空如也。

柳默只觉宝刀上的力道被瞬间化去,紧接着一股强烈的吞噬之力突然传遍全身诸脉,似乎欲将自己体内真气一股脑吸干。然而不等那股吞噬之力作怪,却均又退了出去,显然是冥月手下留情。

饶是如此,柳默依旧受了反震之苦,胸中沉闷,口喷鲜血,倒栽下去,屠魔刀也脱了手。

龙祈宸冲天而起,伸手将柳默接住,又抄回宝刀落在一旁,看看他,再看看刀,心中犹豫不决……

冥月收回宝剑,望了眼天际,刚刚发生的一切别人或许没注意,她可看得真切。

在刀剑碰撞的刹那,上方空间撕裂、闪电团簇交织,那短暂的异象令她为之目眩。

“这刀剑相交竟能引发如此异象?”想着,冥月瞄了眼神志不清的柳默,“不对啊,那小子连宝刀自身一成的威力都没发挥出来……当真是怪了……”

冥月一手提着小女孩儿,一手持剑遥指龙祈宸。

“这小子若是死了,不用他父亲找你们麻烦,我也会把你们杀光给他陪葬。”

忽然,一道蓝光凭空射来,冥月挥剑挡过。

在场众人谁也没发现蓝光的出处,只知道是从西北方传来的,可放眼望去,那里却是空空荡荡。

冥月正自诧异,又有数道蓝光急速朝她射来,这次她看的真切,光源就在西北方三十丈处,可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冥月将蓝光尽数挡住,朝光源处连挥数剑,黑色剑气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呼啸着向远方奔去。

片刻之后,东北方向,诡异的光线再次袭来,只不过先前仅有蓝光,现在又多了一种红光。

冥月挥剑疾挡,喝道:“什么人在此装神弄鬼?”

不久,生硬的声音传来:“你个臭婆娘,差点害老子摔死,不给你点教训,难解我心头之恨。”

从话中之意可以判断出,说话之人颇为愤怒,可语气里却不带丝毫感**彩,空落死寂,令人听后为之生寒。

冥月宝剑挥舞了半天,光线还是源源不断地传来,而自己每次出招反击,对方都是换个方位继续攻击自己。

冥月心下薄怒顿生,周身黒芒涌现,将自己和女童包裹在内,红蓝二光都被挡在了外面。

“臭婆娘还挺厉害的,看老子不给你点颜色瞧瞧。”光线更加密集地射出,线条也粗了许多,光源还不时地变换着方位,击得黑色光罩一阵晃动。

冥月理也不理,闭起双眼,感受着周围的八方天地,同时掐念法诀,积蓄力量,随着黒芒越来越盛,天空中魔云翻涌,光线渐渐暗了下来。

不久,她察觉左侧空间有异动,挥剑一引,黒芒铺天盖地奔涌过去,就在这时,红蓝二光从此处射出。

“呜……呱……呀!”怪异的尖叫声震彻天地,旋即便被黒芒吞没。

冥月刚刚露出一丝笑容,生硬的说话声却再次响起:“凶恶该死的小娘皮,看老子不剥了你。”

冥月笑容僵在脸上,心下凛然:这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再也无心恋战,手提幼女,脚踏宝剑,飞速遁走。

此时柳默已醒,冥月的强势他是深有体会的,这神秘人连面都没露就将其败走,心中不由感叹,到底一山还有一山高,自己当初仅学得一点皮毛功夫就狂妄自大,简直太滑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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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节:进退两难

眼看冥月就要远去,柳默暗自焦急,忽的想起白蓉蓉所赠的“日月梭”。

……

“哥哥,这宝贝名叫‘日月梭’,用它赶路可瞬息千里,你带上吧!”

……

柳默赶紧取出,不理一旁龙祈宸等人惊异的神色,将意念探入其中,领会了操纵之法,接着对他们拱拱手道:“诸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龙祈宸赶忙将屠魔刀递还给他,说道:“小兄弟,那冥月性格乖张,心狠手辣,其师门更是难惹,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

柳默心意已决,谢过龙祈宸好意,道了声:“顾不得那许多了。”白光闪烁,日月梭逐渐放大至小舟状,柳默跳入其中,飞也似地追了出去。

场面上安静下来,再没了鏖战拼杀,只有伤者忙着救治昏迷不醒的同伴。

“多谢前辈相助,那魔女已走,前辈何不现身相见,也好让我等一睹风采。”龙祈宸冲空中作揖。

等了半天,也没有任何动静传出,刚刚与冥月缠斗的高手似乎早已离开了。

他身边一人传音道:“龙兄,眼下该怎么办?”

龙祈宸纹丝不动,同样传音道:“你去通知万前辈,此中情况有变,咱们失手了,我会传讯其他人……那神秘高手不知是敌是友,千万别露出什么马脚。”

那人很是机灵,对龙祈宸一揖到底,朗声道:“多谢龙兄相救,在下有事在身,先行告辞了。”

龙祈宸还礼道:“孙兄不必多礼,在下还要救治同伴,恕不远送。”说完对另外两人打个哈哈:“这太玄山不愧被誉为‘万年死地’,单是在外围就有接二连三的遇到高人。”那两人连忙称是。

龙祈宸走向昏迷的众人,心中浮现出柳默的身影,暗忖:“这少年到底是何来头?”

……

“太玄山?万年死地?有意思,我倒要看看那有什么了不起的。”森林中,一道身影消失不见。

……

望着御剑而行的靓影在眼前飞速放大,柳默这才明白,白蓉蓉给自己的“日月梭”有多管用,若没此宝,自己是万万追不上这位“仙子”的。

冥月全力赶路,忽觉后方有人急速追来,回头看去,不由得一呆。

柳默微笑示好,飞到她身边。

“冥月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这是**雳啸之物,怎么会在你手上?”冥月盯着日月梭,一脸的惊奇之色。

柳默可不知什么“**”,什么“雳啸”,实话答道:“是一位前辈送我的。”

“哦?那老魔依然健在?”冥月脸上好奇之色更甚。

柳默赶忙辩解:“不,老……老前辈是正人君子,有大恩于我,不是什么**。”他一着急,“老师”二字差点脱口而出。

冥月笑道:“人心叵测,你怎知他不是**?你怎知他有恩于你,就是安的好心?你这般傻兮兮地追来,怎知我不会杀了你,再夺取你的宝物?”

她这三句问话,柳默哪一个也答不上来,圣林和自己的关系没办法向她解释,而直觉又告诉他,冥月不会杀自己,但却不敢说出口:这女子喜怒无常,出手狠辣,一旦因为这句话,她真将自己杀了怎么办?柳默并不认为自己能从她剑下逃得性命,要是照他以前那宁折不屈的性儿,此时恐怕早就成为一具尸体了。

“冥月姑娘,你不会伤害这位妹妹吧?不如……咱们一起将他送回家?”柳默试探着岔开话题。

冥月笑道:“你为何以为我要伤害她?我偏不听你的,一会儿就将这女孩儿杀了,你又能怎样?”

柳默头疼不已,这么难缠的主儿自己还是头一回碰到,若是没有幼女这码事还能跟她斗斗嘴,套套口,而眼下当真是进退两难。

尽管明知冥月费了半天周折掳来这女孩儿,不会就是为了杀掉她,可嘴上却不敢明辨。

“冥月姑娘,你想去哪儿?这日月梭赶路甚佳,我送你去吧。”柳默继续绕弯子。

冥月怎不知他所想?闻言笑道:“你绕来绕去,不就为了这女孩儿么,你当真想要救她?”

“她与我有些渊源,还请姑娘不要为难我俩了,你的大恩大德,在下一定铭记于心,无论姑娘以后有何差遣,在下一定尽力而为。”其实柳默心中也没谱,不知道这样讲对不对。

他从来没说过什么奉承的话,即便是对于圣林,他也是想什么说什么,从不刻意奉迎,溜须拍马那套他向来不屑为之,这么细声软语的说话已经是他所能承受的极限。

冥月想了想,先是看看旁边的幼女,最后一双妙目落在柳默身上,轻笑道:“将她交给你也不难,但是得用一物相换。”

柳默急切之情溢于言表,脱口道:“姑娘尽管说,在下想办法给你弄来就是。”可说完就后悔了,如果她要的是太玄璧,自己也能给么?

冥月伸出一根芊芊玉指,指向柳默脚下。“倒也不用那么麻烦,我要这‘日月梭’,你舍得给么?”

柳默松了口气,日月梭赠与冥月,自己无非是少了件代步的工具而已,远远不及眼前幼女重要,即便是白蓉蓉所赠,眼下为了救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既然姑娘喜欢,送你便是,只是咱们得先停下来吧?”

冥月说停就停,看着折回的柳默,讶然道:“你就不怕我得了宝贝不放人?”

柳默无奈地笑笑,“反正我都停下来了,姑娘即便强抢我也打不过你。”旋即将日月梭变为数寸大小,交给冥月。

“我也不占你便宜。”冥月说着,取出半枚蝶形印记递给柳默,“本仙子承诺将来为你做三件事,等你想好随时可用这‘心印结’联系我。”

“你若有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也可联系我。”柳默客套一句,压下心中好奇,将半枚印记揣入怀中。

冥月拔剑出鞘,冰冷肃杀的气息慑人心魄,青白色光芒再现,从幼女身上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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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节:邪眸之主(上篇)

柳默吓了一跳,就欲冲上前去,可看到那寸寸断裂的黑索时,悬起的心又落了下来,但他仍旧有些不放心,赶紧将幼女负在背上。

“看给你吓的,本仙子岂会言而无信?”冥月划破手指,将一滴鲜血甩到日月梭上,那宝贝颤动中,晶莹透亮的梭身上泛出一层黄气,“傻小子,法宝是要祭炼的,如此以来还能使宝物发挥出更强的威力。像你之前那样,一旦遇上强大的修真者,动动指头都能给它收了去。”

柳默恍然,他总觉得使用法宝时少了点什么,经冥月一说,他顿时明白,缺少的是法宝与自己的联系和默契,当下由衷感谢:“多谢姑娘指点。”

日月梭逐渐放大,冥月跳了上去。

“傻小子,我要走啦,以后学聪明点。像你这么傻里傻气的,可要吃大亏。”说完,不等柳默回答,日月梭化为一道流光消失不见。

至此,柳默对冥月的性格多少有了些了解。这位“仙子”虽然强势,性格怪异,到不似那种蛮横无理、欺凌弱小之人,心中暗呼侥幸,掏出怀中的心印结,仔细打量起来。

蝶形印记薄如纸张,却有着不相符的沉重感,周身以蓝色为主,又以红色、橙色、绿色、紫色等多种颜色为辅,煞是好看。

“那绝情仙子似乎对你颇有情义呢。”幼女冷冷地说道。

先前她一直静悄悄的,一句话都没说,柳默还以为她受到了惊吓,正欲找个方式与她沟通,哪知小小的一枚印记到引得她先发话了。

“妹子何出此言?”柳默不明所以。

幼女道:“这心印结大有来头,炼制方法无人知晓,世上共存九十九枚,它的寓意更为特殊,除非是赠与心爱之人,否则哪有随便相送的?可以用来传讯的法宝多的是,何必用它?”

“寓意?你到说说看。”柳默来了兴趣。

幼女伸手指向东北方,说道:“我要去‘北缘派’,你且赶路,我慢慢跟你讲。”

“这丫头还真不客气,这么快就拿我当起苦力来了。”柳默想归想,幼女话音未落,他就起身朝东北方飞去,那种特殊的亲切感,可以迫使他为她做任何事。

关于心印结,有这样一个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这个世界的修真者还处于探索、尝试阶段,许多修炼法诀都不完善。

求道途中,有对男女在机缘之下相识相爱。他们一起游历山河,修行求道,度过了一段悠久美好的时光。

然而有一天,女子突然失踪了,男子便到处找她,不知过了多少年,男子踏过万水千山,也没能找到女子。

后来他发现,这个世界实在太大了,单靠自己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找遍每一个角落。于是男子深藏爱欲,抛却所有世俗之念,专心求道,发奋修炼,每当修真路上遇到危险时,都是女子的身影救了他。

男子历时千万年,最终达到了他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地步,并有了自己的势力,可他对女子的情爱和思念却从未消退过,在他心中,女子根本不曾离开。

男子越来越忙碌,随着实力和势力的增强,也背负起了太多的责任,比之爱情,它们同样难以割舍。

霸业终成,男子贵为一方至尊,可多年前那段刻骨之爱,还牢牢地凝固在他的内心深处。为了纪念女子,他便炼制了一种代表爱情的法宝。

心印结,也作心心相印结,寄托着铸造者对爱情的祝福。

每一枚只是宝贝的一半,传说共有五十对,其中一枚被铸造者毁去了,象征他自己无果的爱情。另外九十九枚,被打乱流落人间。

相传如果找到对应的心印结,便能使有情人终成眷属,得到上天的庇护;可如果两人无爱,即便得到也枉然。

每一对心印结的铸造方法都不相同,因此是两两相对的,也只有配对的心印结才能用来联络,甚至互相召唤,很多有情的修真道侣都想要得到一对。

……

“那这宝贝也太强大了,多弄几对送给各方好友,岂不省了赶路之苦?”柳默异想天开。

“持有心印结的双方必须彼此相爱,以爱念为引才能用它召唤对方。否则不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说了这许多话,幼女的声音依旧那么冷。

柳默将注意力转移到印记上,心中想着冥月的风姿,暗忖:“这也太快了吧?”

不多时,日月梭载着冥月突然出现。

“怎么了傻小子,本仙子刚刚离开就有人要对你不利?”冥月看着万里晴空疑惑道。

柳默看看心印结,又瞅瞅冥月,心说:“糟了……”

冥月看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已猜到缘由,不禁蛾眉倒竖,一脸的怒容。

“你如此作弄本仙子,就不怕我杀了你?”

柳默心下歉然,言语支吾:“姑娘息怒,我……在下一个不小心……”

“不小心?”冥月冷笑连连。

柳默见她目光不善,担心她会不会下手发难,忽然灵机一动,赶忙补充道:“姑娘风采,在下平生仅见,所以情不自禁想了你一下,正巧……”说着看向手中的心印结。

虽然这句话敷衍的成分居多,可倒也是事实。

“傻小子,你这些话几分是真?”冥月见他目光诚恳,竟而转怒为喜。

柳默道:“自然句句是真,姑娘若是不信……”

冥月还以为他说着就要发誓,便摆摆手道:“算了,算了,本仙子没空跟你啰嗦。傻小子,你这样飞着很快么?之后的路上可不太平呢。”

柳默看着空空的脚下,忆起先前众人争夺幼女的场面,想到其中利害之处,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我无心赶路,可不代表别人无意加害……”

“多谢姑娘提点,是在下疏忽了。”柳默不作犹豫,直接取出屠魔刀踩了上去,

冥月摇头道:“这个不行。”

柳默将宝刀收回,又取出一把纯白色仙剑,剑长三尺三寸,剑鞘上仅刻有“绝尘”二字,再无其他修饰,入眼朴质无华,超凡脱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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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节:邪眸之主(下篇)

“这个也不行。”

柳默先后换了十多件法宝,直看得冥月眼花缭乱,连称“不行”。

柳默明白她的用意,不禁一阵头大,连自己最不起眼的宝贝都不行,那就只能去做把木剑了。

冥月笑道:“那玩意儿更不行,算了,给你这个吧,本仙子还想留作纪念的……”说着扔给他一把长约三尺、青光闪闪的无鞘利剑。

“……此剑名为‘青锋’,是一件法器,乃我出道时所用之物,你可不许将它毁了去。”冥月忆起往事,想想修真之初,自己与这傻小子,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

柳默接剑谢过,还不忘问了一句:“法宝和法器是一回事么?”

冥月横了他一眼。“适合‘逆天境’以上使用的宝物,被称为法宝;适合‘闻道境’使用的宝物,只能被称为法器……”说到这儿,脸上露出些许怀疑的神色。“你知道修真四大境界的吧?”见柳默点头,便又道:“傻小子,可不要轻易展示你的宝物,不用时最好都将它们藏起来。”

冥月撂下这番话便再次离去,说话时那似嗔似喜的娇媚模样,看得柳默一呆。

“你到挺会讨女孩子欢心的。”幼女冷冷的话语中辨不出喜怒。

柳默听而不闻,御剑北上,问道:“你知道台城么?”

“知道。”

柳默大喜,又问:“那你认得我吧?”

“认得。”

柳默再问:“你叫什么名字?”

“颐轩。”

柳默接着问:“颐轩妹子,你可知台城去哪了?”

“不知。”

“颐轩姑娘,我费了好大劲才救下你的。”柳默既好气又好笑,刚刚还滔滔不绝的她,此时怎么如此惜字如金?

颐轩冷然道:“你施恩于人,就是让其为你所用?”

柳默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不由为之气结:“我只想知道与自己有关的事,其他别无所求。”

“你既已知道台城不过是个幻境,又何苦揪着不放?”颐轩似乎对他的事极为了解。

柳默心中郁闷,没好气道:“那幻境与你无关,你当然不关心了。”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问我?”颐轩冷冷一笑。

柳默登时无言,发泄似地催剑疾行,全然不顾自身消耗。他原本以为,颐轩会跟他说些有关台城的事情,可这冰坨般的丫头毫不近人情,着实让他无所适从。

柳默一夜未休未眠,始终疾行赶路。

好不容易找到了些线索,自己还无从入手,与其强拉硬扭,不如顺其自然的好。

听冥月话中之意,似乎还有人欲对颐轩不利,自己还是尽快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为妙……

柳默胡思乱想。

“我饿了……”一夜无话的颐轩突然开了口。

柳默这才发觉自己也有些饿了,单单依靠身体的恢复速度,已经不足以弥补昨夜的消耗。

“……东方百里处有个城镇,我们可以到那吃些东西,顺便休息下。”

柳默看着脚下一望无际的荒野,疑惑道:“你确定?”

颐轩道:“它隶属左佳国,二十年前我曾到过那里。”

柳默回头看了看她那稚嫩的脸庞,奇道:“二十年前……你怎么长不大?”

“有些人活了千万年,怎么死不了呢?”颐轩脸上寒如冰霜,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柳默实在不愿意跟她做这无意义的口舌之争,转向东方飞去。

果然,没过多久,一座城镇便露出头来。其规模虽远不及台城,可容纳个几万人还是绰绰有余。

柳默从城外落下,牵着颐轩的手走进城内。再次见到世俗城镇,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那亲切的叫卖声,熟悉的车马声,在他心中荡起一圈圈涟漪。

路上的行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俩,俊逸的那个不似凡尘中人,丑陋的这位宛如猪精下凡,有些好事者还忍不住停下来对他们指指点点。

二人对此毫不在意。

颐轩指着前方道:“拐过这个街头有很多酒楼,我们就到那里休息。”

柳默拽住她,皱眉道:“我没有钱啊,难道去吃霸王餐么?随便找些东西对付下吧,或者等我变卖些东西,换点钱财再去吃饭?”坤元带中有很多矿石,或许尘世会有销路。

颐轩道:“你没有,不代表别人也没有,搞得那么麻烦何时才能上路?”

柳默看着她那冷漠的表情,笑道:“你向来都是这副冻死人的模样?咱俩也算旧识,对我多少客气点吧?”接触到曾经熟悉的世界,他不由得心情大好。

“你要不去我就自己去了。”颐轩挣开他的手,径自前行。

柳默赶忙跟上,无奈地道:“好吧,好吧,算我怕你了。”

拐过街头,果如颐轩所说,这条南北路上接二连三的全是酒楼。

颐轩扫了一眼,选中了其中规模较大的一家,快步走了过去,待柳默跟上,便对门口的小二道:“你们老板可是四十岁上下,左脸有道疤痕?”

那小二愣愣地点了点头。

“咱们就在这家吃吧。”颐轩招呼了下柳默,率先踏入店门。

两人找到个没人的角落坐下,颐轩对小二一口气说了十几个菜名,小二记完,看着他俩那穷酸样儿,眉头微皱,犹豫难决。

颐轩似乎有些不耐烦,一掌拍在桌子上,桌面上的茶具被震得“哗哗”作响。

“还不快去?”

小二被她冷峻的丑样吓了一跳,那对妖异的双眸更是令他胆战心寒,二话不说,连滚带爬地报菜去了。

柳默眼见颐轩的强势,心中好笑,脸上却一本正经的,不见任何异常。

然而颐轩好像看穿了他的心,冷笑道:“你也好意思取笑我?某人以前可比我霸道得多了。”

柳默暗惊,这丫头怎么知道我心中所想?讶异中与她双目相对,募得灵光一闪,暗道:“眼睛!一定是这双眼睛!”

颐轩道:“所以你最好别胡思乱想。”

“我那点龌龊旧事早被你知道了,还有啥好怕的,我对自己的了解恐怕还及不上你。”柳默满不在乎地笑笑。

颐轩似乎想起了什么,撇下一句话:“那龙祈宸一伙,都不是什么好人。”之后便不再理他,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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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节:抉择(上篇)

不到半个时辰,菜已上齐。颐轩单手托腮,看着柳默狼吞虎咽,自己却不吃。

柳默奇道:“你不说饿了吗?赶快吃吧。”

“我说过么?”颐轩一本正经地盯着他。

“嗯,你没说过,我吃饭行了吧。”

柳默已经习惯了她的乖戾,心想:“原来她是刻意陪我来的。”

“你知道就好。”

颐轩唤来小二,又让他准备了许多干粮放在一旁,见柳默抬眼瞅来,便对他道:“吃不完可以带着,这一路上尽是荒郊野岭,我可不想把你饿死了。”

柳默赶紧抛开杂念,一心一意地吃东西,被人看得太透彻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要说想着动歪脑筋了,就连一丁点的小秘密都无处遁形。

他风卷残云地打扫完战场,将干粮收入坤元带,然后对颐轩道:“我吃好了,结账走吧。”

然而颐轩却没有付钱的意思,起身就往门外走。

柳默追上前去,出言提醒:“咱们还没给钱呢。”

“没钱怎么付账?难道还要住下么?”颐轩一脸无辜。

柳默神色一呆:是啊,她好像没说过自己有钱……

几个小二围上来,堵住他们去路。

为首之人道:“两位客官,请结账后再走。”

“闪开。”颐轩惜字如金。

这些人见她如此蛮横,怒向胆边生,一个个吹拳拎袖就要动手。

柳默自知理亏,挡在颐轩身前,想起进门时她与小二的对话,便朝为首之人拱手道:“小哥别急,不知店主在否?在下向他说明原因,将来自会将饭资奉上。”

那人见他谦逊有加,又一脸富贵相,火气消了三分,说道:“也罢,两位客官所点的都是本店最贵的菜,只好请掌柜的来处理了。”于是吩咐一人去请店主。

颐轩瞪了柳默一眼,好像在说:“你咋这多事!”

不多时,一个中年胖子快步走出,来到颐轩面前,当众下跪,激动地道:“朱彤一猜就是仙姑来了,这些小子们不认得您,请仙姑勿怪。”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这位店主生意做得极大,周围各国都有他家的产业,而他放着奢华的日子不过,却始终在这小地方待着,一住就是二十年,生意都交给了亲人去打理,目的就是等待一位传说中的“仙姑”,此事全城上下都有耳闻。

只是这位“仙姑”也太有颠覆感了,还不如叫“鬼姑”、“魔姑”来的形象。

此时,酒楼内已经跪倒一片,颐轩视而不见,对柳默道:“现在可以走了吧?”

柳默颔首。

“仙姑,朱彤盼了二十年,就想报答您的救命之恩,您就这样走了吗?”店主跪着挪动上前,语气万分诚恳。

“看来这丫头二十年前就是这副病容。”柳默心想。

“不用报答我,好好过日子吧。”颐轩扯着柳默绕过众人,走向店门。

店主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是,谨遵仙姑法旨。”

目送二人离去,店主领头高呼:“恭送仙姑,仙姑万福。”

直到他们走远,酒楼内众人依然跪在原地,带着崇拜色彩的呼喊一声接一声,良久不绝。

“妹子,没想到你还挺有影响力的。”柳默不禁大发感慨。

“二十年前我就比你大,你还好意思叫我‘妹子’?”颐轩淡淡地撇了他一眼。

“那你说我该喊你什么?前辈还是大婶?”面对柳默的调侃,颐轩不喜不怒,兀自走着。

柳默讨了个没趣,也闭了嘴,他无非是想打开颐轩的心扉,让她接受自己,与自己亲近一些而已,怎知在这丫头面前,似乎任何方法都难以奏效。

二人一路出城,来到郊外无人处,柳默取出青锋剑,背负颐轩御空而起。

没飞多远,就闻哭喊声,呵斥声从下方传来。

柳默停滞不前低头看去,却见一大帮骑马的精壮汉子押着一众百姓向西而行,队伍后方是血迹斑斓的村庄,里里外外横着数十具尸体,看样子像是马贼洗劫来了。

“快些赶路,这些都是没钱住进城里的贫苦百姓,你帮不了他们。”对于下方的惨状,颐轩不为所动。

“此处离祥城不过十余里,那些城卫军是干什么吃的,岂容马贼这般肆虐!”柳默愤愤不平。

颐轩道:“这块儿地处偏僻,匪类猖獗,那些士兵能管理好城内治安就不错了,哪还有心思管这档事。”

柳默怒道:“他们不管,我来管!”

“你能管尽天下不平事么?”颐轩既不同意,也不反对,话语中似有一股嘲弄之意。

“管不过来也要管,既然撞上了就不能置之不理。你不也曾经救过那开酒楼的朱彤么?”一面说着,柳默御剑而下。

“我救他,跟你救他们不一样。”颐轩慢条斯理地道。

柳默哂笑道:“难道救人也分彼此?”

“你只能杀光他们,毁尸灭迹。”颐轩话中有话。

柳默无暇多想,沉声道:“我自有分寸。”

他将颐轩留在路旁的一棵大树上,独自跃下,挡在队伍前方。

领头的几个马贼正有说有笑,忽觉眼前人影一晃,大道上就多了个人,心下同时一惊。

“你是何许人,快快闪开。”首领高声喝问,他心中没谱,不敢太过造次。

柳默倒持青锋剑,扯着嗓子大喊:“打劫!速将财物留下,饶尔等性命!”

领头的马贼们面面相觑,如此打劫也太没技术含量了,不是疯子就是世外高人。

可是……后者也会打劫?

副首领眼尖,拽了拽首领衣袖,指着坐在树上的颐轩道:“老大你看。”

首领心中恍然:“看来这对男女是一伙的,这小子刚刚应该是在树上,我说怎么没见着人。”当下试探着问道:“兄弟是哪条道儿上的?”

柳默厉声道:“什么道儿不道儿的!废话少说,照我说的做!”

首领环顾四周,除了零星的几颗大树外,再没有能藏人的地方,自己手下有百余号兄弟,难道还怕了这小子不成?

确定了这对男女没有帮手,首领立马火气升腾,喝道:“哪里来的破落户,老子刚打劫完,你还想分杯羹不成!”说着扬起马鞭朝眼前少年抽了过去,这一下只用了他五成力道,旨在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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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节:抉择(下篇)

柳默假装躲闪不及,被抽了个跟头。

马贼们先是一愣,旋即爆发出阵阵哄笑,这时又有不少马贼围上来看热闹。

柳默摇摇晃晃地爬起,脚步虚浮,手中宝剑似有意似无意地摆了几下,口中含糊不清:“哎……哎……呦,哎呦我的妈呀。”

首领瞅着青锋剑,贪念大炽,笑骂道:“老子还以为是什么少年高手,原来是他妈的菜鸟一个,去把他的宝剑给老子拿过来。”他先前还存着几分戒备,可柳默的表现登时令他疑心尽去。

越来越多的马贼赶来瞧热闹,便是负责看守村民的马贼,也都朝这边仰脖观望。

几个小头领为了争功,立即策马向柳默冲去,其中要属副首领最有远见,直接飞身扑上。

有这样一个事实:若是短距离赛跑,两条腿的动物要比四条腿的更快。道理其实很简单,腿多的动物需要更多时间捣腾开所有的腿。

因此几人同时动身,却被副首领抢了先,他一手探向青锋剑,轻轻松松就夺了过来,而那“菜鸟”却被他抢夺之力带的一个趔趄,“不小心”踩住了他的右脚,身体不由自主地在他胸口一撞。

电光火石的瞬间,副首领分明看见了从少年眼中流露出的狠戾,然而胸口却如同压着巨石,竟说不出半个字,身体不由自主地将随后赶至的一匹大马撞翻。骨骼碎裂声传出,副首领立时毙命,他刚刚抢来的青锋剑,自然又回到“菜鸟”手中。

首领骂道:“他妈的,搞什么鬼!都给老子悠着点。”他不知副首领已死,这些马贼向来也是疯疯闹闹,没什么纪律可言的。

“菜鸟”东倒西歪,捂着眼睛,胡劈乱砍,面对纷乱的马蹄和小头领的兵刃,他总能“险而又险”地躲开。

一个小头领去势汹汹,自己扑到了青锋剑上;一个小头领被伙伴的大锤砸碎了脑袋;一个小头领想跑,却掉下马来摔死了……不多时,冲上来的几人尽皆死于“非命”。

首领瞪大了眼睛,茫然地看着这一幕,他原本打算先夺宝剑,再将少年好好折侮一番,最后把他带回山寨做奴隶的。

见几乎所有的马贼都已集中在了队伍前端,柳默知道时机差不多了,心中的戾气陡然爆发,不再装疯卖傻,仗剑冲了上去,九宫步法展开,速度骤然提到极致,如鬼似魅。

首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连人带马劈成两半,他意识中最后闪过的,是少年充满杀意的眼神。

“好快!”众马贼刚刚察觉不妙,凌厉的剑气就已在人群中爆开了花,他们大都是青年力壮的地痞之流,最厉害的也不过是练了几年野把式的普通武夫,哪里能挡得了柳默一招半式?

马贼成片倒下,鲜血飞溅,断肢满天。

或许是恨他们手段狠辣,或许是怕他们将来报复村民,亦或是曾经的怨气在心中烙下了疤痕,柳默只想痛快地杀戮一场,出手毫不留情,招招取人性命。

幸存者哪里还管掳来的村民,抛下兵器四散逃走,谁也没想到刚刚的菜鸟,居然摇身一变成了杀神!

尘土飞扬中,马贼们你追我赶,相继死去,最后只剩了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马贼,他们没有跑,而是缩在村民旁边,发现柳默朝他们走来,吓得连呼“大侠饶命”,磕头如捣蒜,哭嚎不已。

柳默打量着他们稚气未消的脸庞,想到了当年离家时的自己,恻隐心起,犹豫不决。

“杀了他们。”颐轩不知何时来到柳默身旁。

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子也恨恨地道:“是该杀了他们!”她刚刚失去了丈夫和公婆,全拜这几名少年所赐,是以其他村民见到这血腥的场面,非惧即晕,而她却敢出言附和。

“既已杀了那么多,满手的血腥是洗不去了,也不差这三个了吧……”柳默的杀念在灼灼燃烧。

“小人王志强,这两个是我族弟,王志全和王志炳。我们是西边王村的,全族都被马贼所害,当初也是被强逼入伙的,从没做过什么坏事,大侠就饶了我们吧。”当中的少年马贼放声哭喊。

先前那名女子怒道:“胡说!刚才你们几个明明害了我全家!”

王志强连忙辩解:“杀你全家的不是我们,是我那几个兄长。”说着指向不远处的几具尸体。

柳默心念一松,和那村妇上前查看,只见这几人无论长相打扮,果然与王志强等有几分相像。

“可是这些人?”柳默指着尸体问道。

那一切发生的太快,恐惧中,村妇只隐约记下了一些特征,这时看看尸体,再看看王志强等人,也分不清谁是谁了,茫然答道:“好像是。”

柳默又问:“这附近还有大股的马贼么?”

村妇失魂落魄地摇着头,蚊声讷讷:“没,没了,黑风寨的贼子们,应该……应该全都在这儿了。”

柳默对村民道:“你们都回家去吧,如果觉得这里不太平,就赶紧迁往别处。”秋风中,他长发拂动,衣袂飘飘,俨然一副台城说书先生口中救苦救难的大侠风范。

然而只有寥寥数人回应了他,绝大多数村民,还没从刚才的场面中恢复过来。

柳默又对王志强三人道:“你们几个也走吧。”

三人死里逃生,胡乱说了些谢恩之言,起身慌乱奔逃。

颐轩扫了眼正在安抚村民的柳默,继而望向跑远的少年马贼,唇齿轻启,好似自语:“将来你会后悔的。”

……

太玄龙湫对面的树林内。

“哥哥走了以后,老先生也不讲课了,好无聊啊。小虎,咱们找些有意思的事情做吧。”白蓉蓉正骑在白虎背上大发娇嗔。

白虎总觉得她化人以后有些不对劲,可具体的变化自己又说不上来,只觉得她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世界了。

白虎晃了晃脑袋,无奈道:“小白,只要不出太玄山,你说怎么就怎么,哪怕去偷雪峰姥姥的万年冰莲也可以。”

这“雪峰姥姥”是只十二阶妖兽,其本体是株生长了数万年的雪莲,乃太玄山一方霸主。而“冰莲”则是一种类似金属的植物,坚硬异常,成长缓慢,既可炼药又可炼器,“万年冰莲”顾名思义就是生长了万年以上的冰莲,乃修真界至宝。

“小虎,咱们去找哥哥好不好?我想他了。”白蓉蓉不为所动,在她心中徘徊不去的,始终都是那个舞剑的身影。

白虎道:“你现在应该好好修炼,我能感到柳默给你的太玄心经是种很厉害的功法。”

“不嘛小虎,咱们去找他吧,求你了。”白蓉蓉听而不闻,揉着它的大脑袋不住撒娇。

“等你筑基大成,我就陪你去找柳默。”白虎拗不过她,只能妥协。

白蓉蓉欢呼一声,抱着它连亲数下。

“小妹妹,我知道哪有好玩的,你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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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节:异世怪人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立时引起了一人一虎的注意。

听着那生硬的话语,白蓉蓉好奇地四处乱瞅,然而四下里却空荡荡的,只闻其声不见人。

白虎身子立起,警惕道:“什么人!”

一个满身盔甲的人出现在它身后,手中还握着一根带把儿的金属棍子。

白虎骤然转身,盯着来人。

“你是谁?这里不欢迎人类。”它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眼前之人的深浅;白蓉蓉很是好奇,灵动的大眼睛不住上下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小妹妹你过来,这只老虎头脑简单,又没见识,你还是跟着我比较有前途。”盔甲人似乎对白蓉蓉很感兴趣,对于白虎的警告根本不予理会。

白蓉蓉果真听话地从白虎背上跃下,朝他走去。

“小白别去!”白虎见状怒啸连连,前身微伏,已做好了战斗准备。

盔甲人似乎没料到眼前少女居然这么好骗,向她伸出了左手。

白蓉蓉走到他身前,对他的左手视而不见,身形一晃,闪到他右边,双手同时探出,一按一勾,便将他右手的金属棍子夺了过去。

盔甲人吃了一惊,少女的动作中深含玄理,他一时大意,居然失了兵器,连忙飞退至数丈之外,又摸出一根相同的“棍子”,指着白蓉蓉和白虎,自言自语:“这叫什么来着,嗯……异世少女会武术,光束枪都唬不住……喂,别乱动,否则你们会后悔的。”说到后来,稍微提高了音量。

“这是什么呀?”白蓉蓉显然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好奇地摆弄着“棍子”,然而一不小心触动了把手处的按钮,红光喷出,打在了自己左胸上。

白蓉蓉蓦地倒飞而出,摔倒在地。

白虎抢到近前,急切地道:“小白,你没事吧?”

“好疼。”白蓉蓉揉着左胸,缓缓坐起,俏脸露出痛苦的神色。

只见她外层白衫破了个洞,里面的粉色宝衣若隐若现。

“这里的女孩儿果然不同凡响,九档都打不死。”盔甲人摸着下巴,语音幽幽。

白虎勃然大怒:“你还敢说风凉话!”后腿一撑,朝他扑去。

虽说白蓉蓉受苦是咎由自取,可归根究柢全是盔甲人突然出现造成的。然而就在它要扑到时,盔甲人却原地消失了。

白虎一愣,紧接着停住身子,敏锐的感官四处探寻着对方的下落。

生硬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好个畜生,火气这么大,我就陪你玩儿玩儿。”话音未落,几道蓝光已凭空射出。

白虎被攻了个措手不及,全力腾挪下,还是被两道蓝光打在身上,一缕轻烟飘起,传出焦糊的味道。

白虎吃痛,周身浮现出一层薄薄的白障,其中还隐隐透着淡金色,身躯矫健地上蹿下跳,躲避着接连袭来的光束。可是无论它如何闪躲,蓝光还是照样打在它身上。

生硬的声音再次传来:“哈哈,知道本大爷的厉害了吧,被我锁定了,你是躲不开的。”如同幽冥鬼音般,不带任何感**彩。

白虎暗暗吃惊,它天赋秉异,无论是魔影鬼魅,还是法术幻化,都逃不出它的感知,然而这盔甲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自己丝毫察觉不到他在哪,只有那空洞的声音和莫测的蓝光印证着他的存在,若他想走,自己根本拦不住,单凭这点,对方就已立于不败之地!

“小猫咪,只要你发誓给我当坐骑,本大仙就饶了你。”

白虎守着神兽的尊严,圣林之前都不曾屈服过,何况是面对这么个东西?它深知是自己道行不够,破不了敌人的障眼法,这世间的一切,原本都是有迹可循的。

“一个见不得人的东西,焉能让我折服!”白虎咆哮出声。

那声音道:“孽畜,嘴还挺硬,既然如此,本大仙就打到你服为止。”

光束越来越盛,颜色越来越深,白虎已经不做无谓的闪避,全力防御,不时口喷金芒对着光源处施以反击。

那人似乎颇为得意。

“哈哈,就这点玩意儿也好意思拿出来献丑,看本大仙给你点颜色瞧瞧。”蓝光骤歇,一团黄色光球冲向白虎,与它喷出的金芒绞在一起。

“轰隆”,巨响震鸣,犹如雷殛大石,强烈的冲击将周遭事物尽数毁去,光秃秃的地面上烟雾弥漫,连地表都下陷了数寸。

“小白,快到龙湫去。”白虎挡在白蓉蓉身前,大口地喘着粗气。

白蓉蓉毅然决然道:“你不走,我也不走!”旋又冲空中喊道:“坏人,你毁掉了老先生的树,他老人家定不会饶过你的了!”

空洞的声音响起:“那种树的老头儿在哪儿,我连他一起收拾了。孽畜,你不说这里不欢迎人类吗,怎么又是美女又是老头儿的,你还养人为乐不成。”竟是嚣张至极。

“鼠辈!你敢不敢光明正大的跟我斗一场?”听着这些个胡言乱语,白虎怒气更甚,可偏偏又无处发作。

怪人听它这样说好像也有点生气。

“不来点厉害的,你这畜生就不知道‘臣服’二字是什么意思。”又一个光球射出,其中团簇交织的暴虐能量肉眼可见。

看着那更为强烈的黄光,白虎目光中露出不甘的神色。

“小小凡人也敢乱我清修之所……”圣林的身影突然出现,黄色光球尚未作恶就已被他捏在手中,安安静静,仿若被驯服了一般。

“我晕……这……这都行……也太不靠谱了吧。”怪人见到这一幕似乎震惊不已。

圣林轻轻一握,光球便在他掌心消失,随即又朝空中虚拍了下,“砰”的一声,不远处的地面崩塌下去,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大洞。

不久,盔甲人狼狈地从洞中爬出,嘴里嘀咕着:“出行不利,溜之大吉。”却是另外一种语言。

白蓉蓉和白虎听到了他的怪言怪语,均不懂他在说什么。

圣林见他要走,便以同样的口吻说道:“外物的力量终究有限,修持自身才是王道。”

盔甲人愣了愣,道:“可那些道法真诀我不会啊。”

圣林道:“我这里有门‘阴阳五行**’,你愿意学么?”

盔甲人先是一怔,紧接着“嗖”地跪下,一拜到底,激动地道:“我叫董宏越,老神仙,我对您的仰慕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海枯石烂,天崩地裂,赤身**,永不改变……那个,总之是空前绝后,五体投地,您就教教我吧。”

白蓉蓉和白虎面面相觑,她俩听不懂这种语言,不知那两人在搞什么名堂。

圣林道:“这套法诀在你的世界同样受用,艺成之后不可为恶,否则我不饶你。”

“好,是,都听老神仙的。”董宏越连连点头。

圣林笑道:“那你就先学会这里的语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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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节:敌友难辨(上篇)

太玄山东北方,辽国上空。

“颐轩妹子,你要去的地方还有多远?”柳默问道。

离开小城后,他们已经赶了七天的路。柳默每日仅用三个时辰调息打坐,其他时间都在飞行。近来他的身体大有变化,尘不沾身,思不费神,体内真气越发绵密,而那困扰了他两年的太玄心经第九层,也终于快要练成。

听见他的问话,颐轩道:“以你这速度,至少还得半个月。”

这里已经很少再有人类城镇出现了,多数都是无人的旷野,就连大一点的河流、湖泊都很少见。

“真是够远的,若是骑马还不得跑个几十年?”柳默不禁感叹世界之大,实在令他难以想象。

“怎么,打退堂鼓了?”

“那到不至于,只是有些无聊罢了。”柳默遥望天边,脑海中思绪澎湃。

见到冥月、龙祈宸等人后,绚丽的功法,强横的法宝,各势力之间的恩怨,自己的身世之谜……都让他急不可耐的想去探索,这个充满奇异色彩的修**,到底是怎样的?

正思索间,颐轩忽然伸手指向远方的两个小点。

“别急,很快就不无聊了。”

柳默凝神望去,那似乎是两个修真者,只是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听颐轩如是说,他心中有些紧张,太玄山外的那些修真者,随便来一个自己都应付不了,七天里他一直都在暗中祈祷,希望他们不要找上自己要人才好。

然而那两人却没有接近的意思,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柳默长长松了口气。

那远处二人也是一男一女,均穿同一样式的道袍,似乎身属同门,只不过道袍颜色一黑一白,看上去到是蛮般配的。

见柳默飞过,白袍女子率先奇道:“咦,堂主不是说,这女娃儿被那女魔头冥月带走了么,怎么会跟个年轻男子在一起?”

“难道他们是一路的?不对啊,那女魔头一向独来独往,怎么会跟人联手?”黑袍男子若有所思。

白袍女子道:“你我还是小心为妙,万万不可招惹了那女魔头,赵门主就是太过嚣张,才被她杀了。”

黑袍男子表示赞同:“师妹说的对,咱们赶紧通知坛主,听他老人家示下。”

……

“不用担心,就凭他们俩还不敢来招惹咱们。”颐轩感受到了柳默的紧张。

“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柳默气结。

颐轩道:“我是说‘很快’,又不是‘现在’,稍后他们召集了帮手,自会来找咱俩麻烦,你的理解力也太差了。”

“在下不光理解力差,本领也属末流,等下就全仰仗妹子了,我肯定斗他们不过。”柳默一脸苦笑。

看着脚下一望无际的荒野,他不禁发愁,这里连座山都没有,当真是躲藏无处,若敌人来了,岂不是得束手就擒?

颐轩似乎豪不担心,抬手指向前方,催促柳默:“快点飞,咱们马上就要进入极北荒原了,那里有许多好玩儿的东西。”

半个时辰之后,二人进入了一个奇异的世界。

这里有的地方冻土成片,光秃秃的,没有半分生机,仅有零散的霜雪散在各处;有的地方坑坑洼洼,杂草矮树丛生,不少小动物在其间游动;有的地方黄沙遍野,绿洲隐现;有的地方沙土成丘,乱石横立,植物混杂……

这些景致连在一起,各呈己相,互不搅扰,温度变换,时冷时热。

柳默啧啧称奇。

颐轩道:“这里住着不少强大妖物,很多都在七阶以上,你这种小角色它们瞧不入眼,待会那些人可就有的受了。”

“我有那么差么?连妖怪都看不上我?”柳默的自尊心备受打击。

颐轩冷然道:“你说呢,一个初出茅庐的筑基小子,就想学人做大事,若非有那冥月,你可知道这一路有多凶险?再多的你也不够给人杀的。”

柳默的自尊再次受到打击,闷着不说话。

“在那块石头上休息一会儿,他们快到了。”颐轩指着前方一块巨石说道。

柳默依言落在大石上,赶紧打坐调息。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事事都让着颐轩,若说只是为了那份记忆,理由似乎有些不足。

这丫头长相就不说了,性格乖戾刁钻,冷若冰霜,一点不近人情,处处与自己作对,可自己偏又气不起来。

在柳默以往的观念里,女人是弱势群体,需要男子爱护谦让,张薇、白蓉蓉等都是这样。之后遇到的冥月和颐轩,却颠覆了他的理念。前者既强势又可怕,后者尽管没有动过手,可单看那么多修真者对她的重视,就知其一定不简单。最要命的是,她们不再被世俗和男人所驾驭,一切以自我为中心,实在难以让人产生亲近之感。

冥月也就罢了,柳默可以当她不存在。可颐轩不一样,每每看到那双动人心魄的眸子,他就能记起台城,忆起那悄然远逝的过去。柳默是真心想交她这个朋友,爱护她、亲近她,甚至当她是自己的亲人。

这些念头在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柳默睁眼偷偷瞄了眼颐轩,却见她正望着西方出神。

“不好。”颐轩赶忙跳到大石背阴处,取出一个霞光四射的五面体锥子,在地面画了个八卦图案;又取出八枚玉石,分别摆在乾、坤、巽、兑、艮、震、离、坎诸位上。稍后拽着柳默站到图案中心,霞光一闪,二人消失不见。

没多久,黑光伴随着“轰隆”声从西方传来。

两团黒芒由远而近,一个直冲在前,一个紧追在后,不时还会产生几次冲突。

柳默暗忖:“这两个家伙怎么自己打起来了?”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样子。

颐轩知其心意,道:“他俩不是一路的,有话就说,阵法外面的人不会发现咱们。”

柳默见二人斗得旗鼓相当,便道:“我先前还以为,他们会是冲咱俩来的。”

“一个是,一个不是。”颐轩似乎看出了两人的来历。

“原来你还有帮手,难怪要在这休息了。”柳默话一出口又觉不对,既然有强势帮手在附近,还藏个什么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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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节:敌友难辨(下篇)

颐轩瞄了他一眼,转而注视在空中打斗的两人。

其中一人的法宝是绿色半月形战刃,把手适中,两头对称;另一人则是赤金色扁平法环,光芒耀眼。

两件宝物每次撞击,都会在一瞬间崩发出巨大的能量,上方的天空黯然失色,下方的大地为之颤抖。

望着天空激烈的场面,柳默奇道:“这俩人如此嚣张的一路打来,就没妖兽找他们麻烦?”

“这附近最强大的妖兽不过十阶,天上那俩的实力堪比十二阶天妖,它们又不傻,明知送死还出来做什么。”颐轩目不转睛地看着上方。

又一次撞击,空中两人同时罢手。

其中一人道:“弑天,我有命在身,你别胡搅蛮缠!跑了那女娃儿,我没办法交差的!”

那被称作“弑天”的男子厉声斥道:“叛徒灭天,你放着好好的尊者不做,却叛教去当一个破坛主,快快随我回去领罪,否则本尊就要清理门户了!”

灭天道:“你我兄弟一场,非要拼个死活不可吗?”

“兄弟?教主对你我恩重如山,你这样做可对得起他?”弑天反言相讥。

“百年前一战,圣主失踪,教主也下落不明,咱们还守着那地方做什么!不如早点脱身,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灭天显得异常激动。

弑天哂笑道:“你这些年来做的尽是见不得人的事,还轰轰烈烈?”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教主以往就是太仁慈了,才会落得那般下场。我等修魔者,何需炼心?”灭天不以为然。

弑天叹道:“你如此心态,永远也无法达到入圣之境。”

灭天冷笑道:“入圣?咱就不要自欺欺人了罢!除了传说中的太古魔神,自古到今的魔修,达到入圣的也就寥寥几例,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境界牺牲一切,值得吗?”

弑天沉声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跟不跟我回去?”

灭天道:“道不同,你又何必强求!”

……

他们这番说话没有丝毫掩饰,柳默听得清楚,当灭天提到百年前一战时,顿时想起白虎提到的仙妖大战,心想:“都是发生在百年前……魔修……又是教主又是圣主的……该不会是同一场战役吧。”

弑天不再劝说,周身魔气大放,半月形战刃漂在身前,颜色越来越淡,宛如透明的碧玉,周围的一切都被笼罩在黑气之下,一条青花大蟒猛地蹿出,朝远方遁去。

忽然,弑天魔气内敛,外界的灵气都被抽空了,疯狂朝他体内汇集,一尊巨大的黑影从他身后显现出来,犹若太古魔神,狰狞可怖,万丈身躯支天踏地。

见状,颐轩立即抛出一件巴掌大小的暗黄色棱形法宝,那宝贝在上方盘旋一圈,洒下一蓬灰蒙蒙的光雾,将下方二人罩在其中。

柳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听灭天惊呼道:“天魔解体?弑天,你疯了!”

赤金色法环绕着灭天急速转动,一个庞大的漩涡伴随而生,稳稳将他护在其间,堪堪抵挡着由弑天处迫来的威压,接着他又召出所有法宝在身前布下层层防御。

“叛我圣教者,杀无赦!”弑天神色淡然,语气中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感**彩。

柳默有些兴奋,他猜到接下来的一幕,必将惊天动地!

霎时,狂雷袭天、疾电劈地,浩大的声势无与伦比,日月无光、山河变色,黑气魔云从弑天背后那巨大的身躯中冲将出来,如洪流巨涛一般席卷向**八方……

柳默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目不睹物,耳不闻声,就连身子也变得轻飘飘的,后面惊心动魄的场面自是见不着了。

等他感官恢复之后,世界已是另外一幅模样:视野之内光溜溜的一片,池塘植被不见了踪影,所有乱石小丘均被夷平,地面崩地紧紧的,远方坡度陡起,地表似乎下陷了许多。

颐轩跪在地上,口鼻溢血,棱形法宝不知所踪。

“你没事吧?”柳默连忙俯身查看,神情关切。

“快走,他们就要来了。”颐轩摇着头,取出一粒丹药吞服下去。

柳默哪敢怠慢,将她抱起,踩上青锋剑就跑。

在地上还感觉不出什么,可一飞起来,柳默登时瞳孔放大,惊骇地望了眼那边缘几乎连着视线尽头的巨坑。

“我何时才能有这等实力!”

刚飞出数里,就见下方绿光闪烁,半月形战刃插在光秃秃的地面上,弑天倒在一旁,生死不知。

从先前他和灭天的对话中,柳默得知,他不是冲自己二人来的,既然他帮忙挡下了那么强大的敌人,自己也应该救救他才是,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颐轩。

“先把他放进坤元带。”颐轩出言提醒。

柳默飞到近前,依言一试,果然灵验,喜道:“既然这玩意能装人,我把你藏进去不就得了,反正他们一般都无视我。”

颐轩道:“不行,这是属于我的考验,不能取巧。再者说,你自己也走不完下面的路。”

柳默这些天来早就习惯了她话说一半,神神秘秘的作风,对此也不深究,继续朝北方飞去。

不到一个时辰,十多名修真者飞到巨坑上空。

“看来坛主是遇上那女魔头了。”为首之人面色忧郁。

他身后一人道:“金堂主,这女魔头处处与我们作对,教主为何不下令追杀她?”

金堂主道:“那魔女跟谁都作对,如今被她得了日月梭,这块硬骨头还是交给别人去啃吧。”

“可她动不动就横插一腿,上面逼的这么紧,连长老都出面了,我们完不成任务,无法交差啊。”另一名修真者愤愤不平。

金堂主正用意念探视这片战场,忽的眉头一皱,“不好,灭天坛主受伤了,快过去看看。”

……

赤金色法环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团黑色魔气在它身上微微闪动,似乎随时都要被风吹散。

“不是那魔女所为,看来另有高人在附近。”金堂主眉头紧锁,沉吟难断。

一人颤声道:“坛主他老人家还有的救么?堂主大人,咱……咱们还是走吧。”此话一出,立马有几人附和称是。

灭天的实力他们心知肚明,连他都被打成这样,敌人的恐怖可想而知。

“不行,临阵脱逃回去八成也是一死,既然被我们摊上了,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金堂主万般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对身后一人道:“常自在,你将坛主送到分坛坛口,一路上多加小心,不得有误。”

那“常自在”不理他人羡慕的眼光,用真元小心地托起法环,欢天喜地的去了。

余人一路向北,朝指定的区域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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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节:魔教护法

按照颐轩的指示,柳默飞到了一片绿地上空,脚下稀松的小树林随处可见。

他正思索着如果被人追上了该怎么办,颐轩突然吐出一口鲜血,轻声道:“我不行了,快、快下去。”

柳默没想到她居然伤的这般重,连风力都承受不住,不免暗责自己没用,赶忙带着她在一片树林中落下。

颐轩靠在树上,又是几口鲜血喷出,脸上病容更甚。

柳默焦急难耐,想到她刚才吞服丹药的情形,蓦地记起坤元带中也有类似的东西,忙将里面的瓶瓶罐罐一股脑儿地倒出,如小丘般堆了一地,不知情者见到这一幕,还以为他将哪个门派的丹房给洗劫了呢。

“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你要的。”柳默对着那堆瓶瓶罐罐指指点点。

颐轩看也不看,径自说道:“我的伤这些丹药治不了,不过对那家伙倒是挺有用的,坤元带中没有灵气,快将他放出来,否则就没得救了。”

“我该怎么做?”柳默将弑天平躺着放在地上,看着那忽明忽暗的身躯,有些不知所措。

颐轩道:“放心,他还死不了,只是再迟得片刻,他这身魔功恐怕要毁去大半。”

柳默这才明白,她先前所谓的“没救”原来是这个意思,心下稍微一宽。

颐轩在“小丘”中翻了一会儿,拨出一个罐子,抛给柳默。

“将里面的液体洒在他身上。”

柳默照着做了,随着液体的沁润,弑天的身体逐渐恢复常态。

“够了。”颐轩又抽出两个小瓶,接着道:“一样一粒喂他吃下,其他的用不着了。”

罐子中的液体名为“聚灵水”,有聚魂凝魄的妙用,而那两瓶丹药,分别是这东华大陆两大仙家圣地,“飘渺宫”和“三清山”秘制的培元丹,乃固本培元的圣药。

看着弑天在药物的作用下悠悠转醒,柳默欣喜之余,不禁对面前的“小妹妹”更加佩服,这天下间的事,似乎就没她不懂的。

弑天虚弱地道:“多谢二位相救,弑天没齿不忘大恩。”

颐轩道:“不用谢我,本姑娘压根没想救你,都是这傻小子一人所为。”说完闭起眼睛,开始疗伤。

弑天自嘲地笑笑,魔修被世人误解太深,属于那种到哪都人人喊打的角色,对于他人的冷漠、憎恶、辱骂、诅咒,多年来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柳默见他面有凄然之色,兼之颐轩的话语太过不近人情,连忙解释:“高人勿怪,适才你和那人相斗,我这妹子被你们波及受伤,心中难免有些怨气。”

弑天仔细瞧了他一眼,讶然道:“你果真是筑基期,刚才我怎么没有发现你?”

先前他还以为这俩人是碰巧救了自己,听柳默这般说,分明是看见了自己与灭天拼斗的场面,在那种情况下,这小子居然毫发无损?再看那女孩儿,又与常人无异,似乎不是修真之人,当真是怪了。而自己使用“天魔解体”那伤人伤己的功法后,已做好了功力大损的准备,可现如今只是受了些伤,魔功竟丝毫无恙。

柳默拿不准他的心态,不敢过多透露,岔开话题道:“你们既然是旧识,又为什么要以死相拼?”

弑天叹道:“这事一言难尽……他死了吗?”

柳默知他在询问灭天,答道:“那就不知道了,我们也是碰巧才发现你的。”

弑天坐起,脸上露出缅怀的神色。

“当初,我们都是圣教的护法尊者……”

弑天口中的“圣教”乃是由魔修组成的教派,被其他修真者称为“魔教”,教主是魔界的代言人。

魔教分支甚广,高手众多,单单总坛就有多名护教法王和三位护法尊者,修为大都在逆天境后期。弑天是总坛三位护法尊者之一,其他两个分别是裂天和灭天。

自古到今,大多数人类修真者都心向仙界,因此他们强者最多,势力也最广,始终压制着其他各界。

百年前,仙界以妖魔作恶为由,大肆铲除妖魔二界在东华大地的势力,于是妖界便与魔界联手对抗仙界。可后者实力太强,最终结果是妖主被封印在西方雪域,魔主下落不明,从此妖魔二界一蹶不振。

魔教教主跟随魔主出战,也是不知生死,在修仙门派的围剿下,魔教土崩瓦解,高手离散。魔教总坛虽未被毁,却也悄然隐没,消失在修真者眼中。

作为圣坛的守护者,弑天三人有着自己的职责,并未参与那场大战,百余年来一直期盼着魔主重现,魔界能东山再起。

魔修到了逆天境之后,有两个分支,一是真魔,二是欲魔。前者修身,后者修神。

真魔分:凝元、魔魂、神游三个阶段,每个阶段又分前、中、后三个时期;欲魔分:炼欲、天欲、化欲三个阶段,每阶段也分前、中、后三个时期。

弑天修的真魔道,为神游初期;裂天和灭天修的欲魔道,裂天是化欲中期,灭天是化欲初期,实力与弑天不分伯仲。裂天终年在圣坛苦修,而灭天压制不住内心的**,不顾大义,叛教入世,加入了近年来兴起的一个神秘组织,做下不少伤天害理之事,这才被弑天追杀。

听完个中原委,柳默暗中思量:“果然如我先前所想,魔界也参与了那场战役……若我成为超级强者,带给这世间的是和平还是毁灭?”

柳默对弑天道:“我有个妖族朋友,它的父亲就死在那场战役里。”

弑天叹道:“三界之战,陨落的高手不计其数,全怪那仙界太过霸道,不讲情理。”

柳默想起白虎的嘱托,点头表示同意。

“可仙界也没落了好,不也封闭了吗。”颐轩冷不丁冒出一句。

弑天点点头,道:“正可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柳默先前听得出神,没注意到颐轩,此时见她气色稍缓,问道:“你好点了吧?仙界自封是怎么回事?”

颐轩似乎不愿多说,插了那句之后便即闭目养神。

弑天见状解释道:“二十年前,修真界发生了一桩悬案,三清派的‘东华真君’率领众多仙家高手围剿作恶多年的**雳啸,在‘太虚派’地界发生大战,数十名仙家高手神秘失踪,仙界从那以后宣告自我封闭。灭天加入的组织,就是在仙界自封之后诞生的,我一直怀疑他们与此事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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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节:正邪之分

“又是**雳啸。”

柳默听他提及“雳啸”,不禁又是好奇又是疑惑。据冥月所说,那“日月梭”就是雳啸之物,却怎么会在师尊圣林手中?若真如弑天所说,自己的那些法宝恐怕都是属于这些失踪高人的。

“小兄弟,你也知道雳啸?”弑天有些惊讶,在他看来,一个筑基期的后辈小子,连仙界自封都不知道,应该没理由知道二十年前的前辈高人。

柳默道:“我也是听朋友说的,至于那雳啸的事迹,我并不了解。”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弑天暗暗苦笑,雳啸是魔修的耻辱,当年不光修仙者追杀他,就连许多魔修也对他恨之入骨。

弑天试着转移话题:“小兄弟,我也是正道眼中的大魔头,你不怕么?”

柳默想了想,道:“道不分仙魔,被魔所害的未必就是好人,被仙所杀的未必就是恶徒,立场不同,观念不同……嗯,我觉得造福众生则为正,无度戕害才是邪魔。”他这几句话辞意十分诚恳,没有半分做作,就像是理所当然的一般。

弑天一愣,万万想不到柳默竟然能有这般见解,哪知他自幼远离尘世,未经沧桑纷争,再由圣林传道四年,这正邪之分,远比很多“前辈”看得透彻。

弑天哈哈大笑:“好!好一个道不分仙魔!小兄弟,我弑天交你这个朋友了。只是你这番见解,还是少对仙家提起为妙。”

柳默不以为然,闻言笑道:“我到希望仙魔之间能释愆解仇,大家整日打个你死我活,岂不害了许多无辜生灵?”

他这几句话原也没有十分奇特之处,可弑天听在耳中却觉异常受用,尤其是最后那句,此时此刻竟让他对自己的“真魔道”有了不同以往的见解,心中忽的泛起一丝明悟,突破的大门已向他敞开。

“此子刚刚踏入修真,怎能有这般心境?难道是天之所授,地之为师不成!”弑天不由得惊诧万分。过了会儿,随手掏出一枚黑色令牌交给柳默。

“这是我教的‘尊者令’,用它可随时联系我。小兄弟,我还有事在身,今日之情他日定当有所回报。”他惦念着灭天生死,终想一探究竟。

柳默接过尊者令,从坤元带中取出半月形战刃,还给弑天,由衷地道:“弑天大哥,你有伤在身,自己多加小心。”他对弑天的印象极好,从这位高人身上感觉不到分毫“魔气”,到像是修炼多年的有道仙师;既然人家有意结交,自己也不能太过矜持,是以改口称呼他为“大哥”。

颐轩好像有些不耐烦,睁开眼睛又插了一句:“你们两个絮絮叨叨,有完没完。”

弑天手握战刃,气色顿时又好几分,起身笑道:“这位姑娘受伤不清,可惜我帮不上忙。我不知道你们为何来此,想来也不是我该问的,咱们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会。”言罢,化为一道流光,瞬间便没了踪影。

颐轩伤的很重,每隔数个时辰就会吐次血,柳默试探着运功为她疗伤,不想竟颇有灵效。到了第三日,颐轩示意可以走了。

“你身体还没好,多恢复几日再说吧。”柳默依旧有些担心。

颐轩道:“时间不多了,这里并不安全,我们不能逗留太久。”

柳默想起灭天,不由得打了个激灵,颐轩说的没错,若是被那些修真者找到这儿,那可就糟了。

谁知刚刚飞起,就听颐轩道:“糟了,快回去。”

柳默一阵晕眩,自己只是随便想了一下,不会真的来了吧……

一落地,颐轩就开始忙碌起来。柳默看着她拿着一堆五颜六色的小旗,东跑西颠,就猜到她又在布阵了。这是他第二次见颐轩布阵,规模比上回的“八卦图阵”不知大了多少倍。

柳默见她辛苦,关心道:“颐轩妹子,你布置个隐身阵法不是省很多力气?”

“这些人不能留,否则我们接下来将寸步难行。”

“去把他们引过来,千万不要受伤。”当最后一面小旗入土后,颐轩靠在树下大口的喘息着。

柳默心中诧异,这冰人儿终于肯关心自己了?

半空中,十多名修真者一面疾行,一面仔细地探寻着大地。

一个黄袍老者说道:“堂主,就剩这片区域了,若是再没那女娃的踪迹,我们的任务是不是就算完成了?”却是先前发现灭天的那群人。

金堂主听而不闻,好似自语:“真有意思,他们能藏到哪儿?”这次教内出动了上千名高手,全面对极北荒原展开搜索,可三天来,各方都没发现目标的踪影,倒是这里的妖兽给他们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一旁的彩衫青年阴阳怪气地道:“不会已经走远了吧,或许他们早就出了极北荒原?”

“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这件奇功非我等莫属。”金堂主唇角绽出一丝笑容,抬手指向东北方。

据可靠消息证实,跟目标在一起的小子只有筑基期的修为……

不久,一个青年男子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只见他一身朴素蓝衫,俊逸脱俗,御剑立在当空,然而却探查不到目标在哪。

待他们飞到近前,柳默运功大笑:“尔等褦襶子,本大侠在此恭候多时啦。”

金堂主尽管已经知道这个筑基期的小子会飞,还是忍不住问道:“筑基期就能飞,你是怎么做到的?”

柳默笑道:“这本事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先前那名彩衫青年戟指喝道:“小子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那女娃在哪儿?”修真到了一定境界便能大幅度美化自己的容貌,但自身展现出来的气质魅力,却是万难改变。

柳默见这人长发过腰,俗气泛滥,俏秀得如同女人,当即不屑道:“就你这副阴阳失调的样儿,也配跟我说话?”

彩衫青年大为震怒,他生平最恨别人取笑自己的品味,祭出花篮儿——法宝,朝柳默砸去。

“小贼,我要撕碎了你!”彩衫青年嗲声大吼,那尖锐的嗓音落在旁人耳中,怎么听怎么都像是花季少女在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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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节:上古奇阵

柳默调头就窜,仍不忘出言调侃:“说不过就撒泼,简直绝了!”

彩衫青年怒气更甚,花篮儿中不断撒出大片花瓣射向柳默,一时间,空中奇花乱舞,亮闪闪的,煞是好看。

“不要伤害他,捉活的,等找到那女娃再杀他不迟。”金堂主领着众人追了上去。

彩衫青年一阵泄气,漫天花瓣四散飘摇,逐渐暗淡,随着主人撤去真元功力而慢慢消逝。

“刚刚那么多小旗,怎么全没了?”柳默冲进树林,焦急地四处乱瞅。

这时,颐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愣什么,快进来。”接着红光一闪,为他指明了方向。

柳默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心下大喜,暗忖原来她藏在阵中,难怪敌人找不到她。

后面那些人一入林子就发觉上当了,一个个跟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全部掉在地上。

“咦,怎么回事?”彩衫青年疑惑不解,他骇然发觉,那苦练千百年的修为功力竟然沉寂若死,庞大的意念消失无踪,自己由一个能呼风唤雨的“大仙”瞬间化为了凡人。

金堂主想到了什么,浑身一震,突然大惊失色:“八荒锁元大阵!”

其他人一听“八荒锁元”四字,有的一脸茫然不知所谓,有的却是脸色剧变!

此阵曾经流传于上古时期,传说中源自天道门,万年前就已失传,当世仅存有关它的一些记载。如今的人只知其特性,却无人会布置。

颐轩的声音再次在柳默耳边响起:“放心,他们现在只能发挥出筑基期的功力,快收拾他们,切记破其三田。”

“三田”柳默知道,即上、中、下三丹田,乃人体的三处要害穴位,三田一线,属修炼之本。上丹田位于两眉之间的“印堂穴”,中丹田位于胸口两乳间的“膻中穴”,下丹田位于脐下三寸的“关元”四穴。

虽然不知颐轩是何用意,但柳默决定照做。

“原来她叮嘱我不要受伤,是为了让我当苦力……”柳默暗叹,亏得他先前还感动了一把,不过话说回来,以自己筑基即将练至大圆满的境界,在这些人面前绝对是神一般的存在!

“哇哈哈哈……本大侠要撕碎了你们。”柳默大笑着冲了回去,第一个目标就是彩衫青年。后者大骇,用花篮护在身前,无奈法力被压制,辛苦祭炼的法宝威力发挥不出,鼓捣了半天就弄出来一片花瓣,浑身上下自是漏洞百出。

柳默一式“破”字诀,轻轻松松绕过花篮的防御,洞穿了他的膻中穴,接着又是一记“截”字诀,彩衫青年被整齐地劈为两半。与其挨个破除三田,倒不如这样来的利落。

大多数修真者还没适应目前的状态,唯独金堂主发挥良好,全力催动法宝防御,缩到人群中间。

以这些人目前的实力,比普通习武者也强不了多少,而且他们的武学修为也实在太差了些,哪里看的明白柳默那神秘莫测的身法和玄奥的剑招?双方的功力更是天差地远。

比如有两位师兄弟还想来个什么“双剑合璧”,剑招刚递出一半就被青锋剑刺穿了眉心,哥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下被打回原形,他们连基础的法术都使不出来,更别说驾驭元神逃窜,也只有法宝能作为依仗。因此剩余的修真者,便将防御和反击全部寄托于随身携带的宝物,再也不敢以身犯险。

他们不能飞,柳默却能,配合绝妙的九宫步法,威力大减的攻击类法宝根本不能给他带来任何麻烦,全部成了花瓶。只是有些防御法宝甚为难缠,就像那黄袍老者的黑色大幡,将他护得滴水不露,青锋剑根本破不掉。

不多时,刚刚还气焰嚣张的“前辈高人”们就死了大半,剩下的几人个个都有强大的防御法宝护身,其中以金堂主的金色大钟为最,难怪他能成为堂主了。

“你们有厉害的宝贝,我就没有了?”柳默争胜心起,圣林给他的那些法宝,件件都比这些人手中的强。

柳默收回青锋剑,取出“绝尘”,仙剑出鞘,一团白雾跟着喷出,似真似幻绝尘隔物。

金堂主瞳孔骤缩,惊道:“九绝至宝绝尘剑!怎么会……怎么可能!”此宝是仙界之物,乃十二都天有数的异宝之一,千百年前就已名满修真界,眼下出现在柳默手中,不由得他不惊。

几人都看呆了眼,先前得到的消息中,可没提及这青年有如此宝贝……

“你到有些见识,不知是你的金钟强硬,还是我的宝剑锋利。”柳默哈哈大笑。

白雾瞬间大放,周围的一切都跟着虚幻起来,“铛!”的一声,绝尘剑斩在金钟上,后者立时出现一道裂痕。金堂主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后退,他以本命元神祭炼金钟,宝贝受损与他自身受伤无异。

就在其他人愣神的功夫,柳默缠上金堂主连续数剑劈出,每下都是蛮力尽出,不使技巧,顿时“铛!铛!”之声不断,连成一片刺耳的爆鸣。

金钟那堪如此摧残,逐渐被砍的支离破碎,金堂主躲又躲不开,挡也挡不住,不甘地吐血而亡,下一瞬又被劈成两半。

余人见柳默如此“残忍”,竟连尸身都不放过,心中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湮灭了,一个个争相逃命,只是这“八荒锁元大阵”进来容易,再想出去可就难了……

柳默自小习武,深知“心理打击远超生理破坏”的重要理念,此番得手,便开始逐个追杀,登时省了不少劲。那些人先前聚在一起,尚有周旋之力,此时分散开来,只能任由他宰割。

当黄袍老者的黑幡被绝尘剑绞碎时,战斗也接近了尾声,柳默用仙剑指着他的咽喉,问道:“你们来了多少人?都分布在什么地方?”

黄袍老者只求这煞神能饶过自己性命,哪还有心思分析当前局势,忙不迭道:“来了一千多人,全是达到‘逆天境’的好手,分布在极北荒原各处。”

柳默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一千多名修真者……即便都能引到这“八荒锁元大阵”中,自己也杀不过来,再说谁能保证里面没有能破除此阵的高手?

“你们到底图的什么?”柳默又问:

黄袍老者道:“我们得到的命令就是活捉那女娃儿,不让她回到无忧岛。”

柳默奇道:“无忧岛?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命令是教主他老人家下的,咱们只是奉命行事。小人修行七百年,从来没听说过‘无忧岛’这个地方。”黄袍老者为了活命,真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柳默将仙剑前送半寸,问道:“当真?”

黄袍老者尖声叫道:“大仙饶命!小人就知道这么多了!我也是奉命行事,万万没有与大仙作对的心思!”

柳默淡淡地瞄了他一眼,剑气激出,黄袍老者亦步了其他人后尘。开玩笑,若将这家伙放出阵去,恐怕一时三刻就要了自己和颐轩的小命。

阵法散去,颐轩跪坐在地,五颜六色的小旗都回到了她手中。

柳默见她神色不振,猜到那“八荒锁元大阵”对她的消耗必然极大,连忙将自己的太玄真气送入她体内。

一炷香过后,颐轩缓缓出了口气。

“我没事,咱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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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节:因果循环

太玄龙湫。

一名蓝发碧眼的男子正在水潭上与一名美貌少女对练。不用说,少女自然是白蓉蓉,而那长相怪异的男子就是董宏越了。只见他轻飘飘地在水面上滑行,追逐着白蓉蓉,既灵活又迅捷。

白蓉蓉笑靥如花,以九宫步法轻松应对,两人身形交错时,还不忘以木剑敲打他几下。白虎则伏在潭边闭目养神,对眼前的一幕丝毫不感兴趣。

圣林将“阴阳五行**”的口诀传给董宏越后,就飘然离去了,太玄龙湫自然成了他们三个的天下。

话说这董宏越根骨奇佳,资质极好,短短数日就学会了吐纳练气的法门,掌握了“阴阳五行**”的修炼要点。

随着他脱去那身“盔甲”,白虎竟从他身上嗅到了妖族的气息,而他那神奇的身法,据说是天生就会的;这人长相奇特,与自己曾经见过的人类有很大区别,整日戴个长腿儿的“头箍”,语言生硬,口无遮拦,屁话连篇,深得白虎厌恶,只不过碍于他是白蓉蓉的玩伴,才睁只眼闭只眼。

白蓉蓉玩累了,木剑忽的探出将董宏越挑起,旋即在他背后一拍,将他打上岸边,自己跟着飞身落在白虎身旁。

“我说小美女,你这暴力倾向可得改改,否则没人爱的。”董宏越揉着屁股抱怨着,刚刚他被白蓉蓉真气所制,屁股先着了地,可谁知那地面上竟有一块尖尖的石头……

白虎道:“小白够仁慈了,换了我一定让你脸先着地。”若不是他那身“盔甲”太过霸道,白虎恐怕早就这么做了。

董宏越目光斜睨,心不在焉地瞅着它,将有恃无恐的神态发挥地淋漓尽致。

“大猫儿,不用你嚣张,总有一天我得给你背上装个鞍子。”

白虎大怒,嚯地立起,吼啸着:“你到试试看!”作为神兽后裔,它可是宁死不屈的。

董宏越心说不就打架么,还怕了你不成,立马摸向胸前,然而入手却空空如也……

“诶,我的空间盒哪去了!”董宏越这一惊却是非同小可。

白蓉蓉正摆弄着一个方形盒子——董宏越的盔甲、武器都是装在这里的。

“你要找的,是不是这个?”这东西白蓉蓉垂涎已久,总想把玩一会儿,可董宏越却珍之若宝,不肯给自己看,所以刚刚与他打闹时,便顺手牵羊从他胸前摘了过来。董宏越一时大意,又被白蓉蓉得了手,在他那个世界有谁会这样做的?不由得惊惧焦急,连自杀的心都有了。

董宏越瞄了眼即将发飙的白虎,对白蓉蓉嬉皮笑脸道:“小美女,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快快还我,哥哥给你买糖吃。”

白蓉蓉可不知道“糖”是什么,再说她原本对吃也不感兴趣,因此并没有照做的意思。

董宏越见大事不妙,慢慢开始后退,他这一退不要紧,反而激起了白虎的兽性,只见它嗖地一下跃起,咆哮着扑了上去。

董宏越刚刚转身,便被蹿上来的白虎摁倒在地。

粗重的虎息喷来,董宏越觉得它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强烈的恐惧感陡然而生,惶然叫道:“妈呀!我投降!我投降了可以不?虎爷饶命,大王饶命,小的该死啊,小的知错了,小的不敢啦……”

前些日子董宏越欺负白虎,白蓉蓉心疼不已,此刻情形反了过来,她不禁也大为解气,跃到白虎背上,指着董宏越笑道:“小虎,咬他!”

白虎果真张口就咬。

“您老虎口之下留仁慈,就放小的一马吧……哎呦喂!别吃我,小的是吃辐射物质长大的,有毒啊!”董宏越连声哀告。

在这个世界,“辐射”一词儿尚未诞生,谁知道“辐射物质”是个什么东西?白虎哪肯理会,照咬不误。

顿时,娇笑声、咆哮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在太玄龙湫上空飘荡……

极北荒原某地,一只巨大的虫子正呼啸着跟一群修真者恶斗。

这妖虫肉乎乎的,长约百丈,呈沙黄色,浑身上下没有一条腿,整个头部就是一张花蕾般的大嘴,撑开时犹如鲜花怒放,里面肉刺丛生,令人望而生畏。

那些修真者的法术、法宝打在它身上如同搔痒,造成不了任何伤害。妖虫不时口吐闪电,被击中者非死即伤。

一人刚刚躲开它放出的闪电,就被吞进腹中,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看着被妖虫缠住的二十多名修真者,柳默由衷惊叹道:“这家伙太强大了!幸好它看不上咱俩。”

刚刚他们被搜寻的敌人发现,便按照颐轩的指示,逃到了这只怪物的栖息地,才发生了现在这一幕。

颐轩道:“这条沙虫目前还处于成长期,等它修炼到十二阶,生出翅膀以后才厉害。”

十天来,他俩被各种各样的修真者追杀,幸好颐轩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是将他们引到妖兽领地,就是事先画图布阵,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柳默这些天来见识了不少强大的妖兽,也见识了更多鬼神莫测的阵法,有能让人迷失其中的,有能让人自相残杀的……在惊心动魄的旅程中,柳默对颐轩简直钦服到了极点,她就像一个谜,让人看不透,认不清。

稍作休息,两人再次踏上行程。

“颐轩妹子,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追杀你?”柳默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为何那么多的“前辈高人”纠缠着他俩不放,若只是因为遵照什么“教主”的命令,那这“教主”又图的什么?

颐轩道:“这还不都拜您所赐。”若不是台城河谷被幻境所占,她早就完成历练,回到北缘了。

柳默听得不明不白,奇道:“这怎么又跟我扯上关系了?”转念一想,她说的也对,如果自己道法高深,早就摆脱这些人,到达目的地了。

两人各有心思,一时无话。

过了会儿,颐轩主动开口道:“台城幻境是被一件宝物收走的,我无法看清它的样子,也没听说过世间有这样的宝物。我是北冥无忧岛的传人,这些人都是来阻止我完成历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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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节:无忧门人(上篇)

“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跟我说呢。”柳默冲颐轩笑了笑,这冰坨般的丫头终于肯将实情告诉自己了么?心中仔细思量她的话:“宝物……什么样的宝物能将幻境收走……台城的人和物究竟是法力所化,还是真实存在过的?北冥……她果真是无忧岛的传人……”

他脑海中各种念头搅在一起,半天都理不出头绪,良久才道:“你知道我柳府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颐轩道:“我只能看到在你身上发生的事。”

虽然异常失望,但柳默没有再问,他确信颐轩不会骗他,看来一切真相只能等待日后再去揭晓了。

颐轩继续说着:“你想知道的我已经说了,咱们马上就要离开极北荒原,等下来的人很厉害,我应付不了。而且我只有五日的时光了,剩下的时间必须全力赶路,耽误不得。你自己选择是现在离去,还是送我去北缘。”

听到“只有五日的时光”这几个字时,柳默心想:“难怪她不顾伤势急着赶路,原来她的考验是有时限的。”旋即笑道:“你当我是什么人了,即便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也会把你安全的送到地方。”以他的性格,忘义求生的事是绝对不会做的。

“接下来的路凶险万分,你不怕死么?”

“死确实很可怕,但如果连人格都没了,那还不如死掉的好。”柳默爽朗地笑笑。

他答应过父亲,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跟随圣林修行后,他更曾暗下决心:无愧于人,无愧于己。

颐轩默然不语,柳默才不信仅凭自己几句话就能让她感动,这丫头多半又在动什么鬼点子吧。

出了极北荒原,入眼尽是冻土石山,处处生机断绝,气温低得骇人,然而灵气却异常充沛,恐怕也只有那些喜寒的天材地宝,才能在这样的环境中生长。

太玄真气自然地附在主人皮肤表面,将袭来的寒气阻挡在外。

“北缘派真会选地方,咋的找了这么个凄凉之处。”柳默觉得,修真门派都应该坐落于生机盎然,丰华秀丽之地,那样才方便吸纳人才,制药炼器。

“万事无绝对,存在即有它的道理。”颐轩的语气不容置疑。

柳默没有说出自己的看法,他记得圣林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如今那北缘派就算是个佐证吧。

……

一座高山上,百多名修真者正聚集在一起,各自叙话。

其中一人抱怨道:“我宁愿去闯幽冥地府,也不愿来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儿!”他号称“火冠道人”,本命宝物是千年火属莲华,最怕的就是极北苦寒之地和鬼域地府。

跟他并肩而立的青年讪笑道:“火堂主又在惺惺作态了,真让你去幽冥地府,你反倒不愿意喽。”这火冠老儿动不动就拿幽冥地府说事,好像多有本事一样,让他们这些人极为不爽,此时心中有气,便忍不住要激他一激。

原来火冠道人早年追杀一名厉鬼,结果误入幽冥鬼界,差点丢了性命,但自从有了那次惊心动魄的经历,他就总将鬼界放在嘴边,好显示自己高人一等。

“干勾鱼,你少在一旁说风凉话!惹急了道爷,就让你变成烤鱼!”这火冠道人的性子真如他的道号一样,别管多大点事,只要稍微有些不顺心,便能“怒火冲冠”。

先前说话之人姓干,所用法宝是枚紫金鱼符,跟他熟识的人都称其为“干勾鱼”,他虽不喜严寒却也不惧,听他出言调侃自己,火冠道人顿时大为恼怒,浑身雾气腾腾,也不知是寒气还是火气。

干勾鱼压根就没将他瞧在眼内,闻言冷笑道:“怎么,我说的不对么?你还想跟我比划比划不成?”

见火冠道人真要“发火”,另一人道:“两位堂主请息怒,大家都是奉命而来,还是齐心合力为好。”

此人名叫周奇,也是名堂主,数日前他接到同伴传来的求救信息,便带着属下赶了过去。可到达目的地时,却发现求救的人全死了。他仔细地检查了那些人的死因,却意外的发现他们是相互拼斗而亡,而领头的堂主竟然是自杀!

他不知是颐轩阵法所为,心中不由对这极北之地产生了恐惧感,是以见两人情况不对,就连忙出言调解。

而那干堂主原非易怒之人,两日前他和属下中了圈套,被柳默骗进“迷踪阵”,在里面转了整整一天才得以脱身,火冠道人得知后对他好一顿嘲笑,加上干堂主本身就不待见他,因此抓到话柄便赶紧还以颜色。

就在这时,三名堂主的通讯法宝同时传来一道信息:目标已现,速速合围。

周奇道:“两位堂主,咱们走吧,这次万不能让她逃了去。”此次共有数百人参与合围,连长老都来了,若再让那小女孩儿逃掉,自己这些人可真无脸回去了。

众人正要动身,背后却突然传来数声娇笑。

“你们想走可不太容易呢。”

众人受惊,纷纷亮出法宝转过身去,却见半空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名手持水蓝色宝剑,脚踏淡黄色梭舟的美貌女子,此刻正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火冠道人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对着她戟指喝道:“冥月!你一路跟来,伤了我们二百多人,究竟想做什么!”若不是忌惮她所持宝物,火冠道人恐怕早就冲上去了。

冥月笑道:“火冠老头儿,这么多年了,你那臭脾气还是没变。”

那干堂主有数名弟子都伤在冥月手中,浑身经脉均被她阴毒的魔功侵蚀得不像样子,虽然未死,可若没灵丹妙药救治,修真道路也就走到头了,心中对冥月已然恨极,当下阴沉着脸道:“火冠老道的火气是大,冥月仙子就做做好事,帮他老人家泄泄火吧。”

他这句话无疑捅破了天,了解那“女魔头”作风的人无不对他怒目而视。

果然,冥月的笑声逐渐变冷,青白二色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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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节:无忧门人(下篇)

“看来不经此劫……我的历练是无法完成了。”颐轩伏在柳默背上缓缓说道。后方,一大群各色光团紧追不舍,不停地朝他们发起攻击。

柳默觉得,自己多数时候只不过是个代步工具而已,打又不能打,还什么都不懂,常常如丧家之犬一般被人撵着屁股打,只能依赖颐轩主导全局。就像此刻,若不是有她那件暗黄色的棱形宝物护着,后面的百余名修真者早就给他轰成齑粉了。

随着赶来的修真者越来越多,颐轩明显有些支持不住,她的身体始终没有复原,时常布阵对她的消耗又是极大,撑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

那些追兵一早便在附近等候,似乎对颐轩的意图非常清楚。此处没有妖兽可以利用,赶去北缘又是迫在眉睫……

柳默已经竭尽全力在飞,为了提升速度,他将青锋剑换成了“绝尘”,可即便如此也无法摆脱后方的追兵。心中不禁有些后悔,早知如此真该用其他宝物去换颐轩,哪怕是十件二十件,也不该将“日月梭”给出去。

他曾想过利用坤元带内的宝物拖延敌人,最好能迫得他们自相残杀,可仔细一想,这法子无异于饮鸩止渴,先不说那千多名教众目前只出现了一成,只要其中有一人不为异宝所动,他和颐轩就摆脱不了后面的追兵,届时弄巧成拙,最终结果只能是引来敌人更为狂热的追杀和围剿。

面对那接连不断的攻击,颐轩终于吐出一口鲜血。“我……我快坚持不住了……快……快……”话没说完,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

柳默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被这么多高手同时盯上,念着颐轩的伤势,一时间心乱如麻。

突然,金光由天而降,将二人罩在其中,

柳默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撞在光璧上,颐轩的棱形法宝光芒大盛,将反震的金光尽数挡下。

“果真是神物,连我的‘无量金钵’都奈何不得。”说话的是名身着暗灰色袈裟的中年僧人,罩住柳默二人的金光,正是由他手中的金钵发出的。

柳默听他这么说,就知其不是善类,忙以绝尘剑运起“破”字诀刺在光壁上,一圈金色波纹扩散开来,光壁丝毫无损。

“你们功力差的太多,没用的……咱们下去……我……我有话对你说。”颐轩语声微弱。

二百余名修真者围在金光之外,将八方退路尽数封锁。

中年僧人笑道:“你们已经无路可逃了,撤掉法宝,本座饶你们不死。”

柳默置若罔闻,带着颐轩落下,让她靠在自己怀中,轻轻擦着她嘴角的鲜血。

颐轩取出霞光四射的五面体锥子,道:“这宝贝……可……可以破金光……等下我以残存功力……困住他们……你逃吧。”

柳默心如刀割,不断地将太玄真气注入她体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颐轩伸手指向那件护着自己二人的棱形宝物,道:“这是‘混元乾坤罩’……你也拿去吧……我教你……使用之法……可惜……那……那人……”说到这唇角溢血,忍不住一阵咳嗽。

柳默苦楚难当,柔声道:“你别说了,我不会走的。”

颐轩见他不肯离去,微微摇了摇头。

“技艺未成……不要强出头……害人……害己。”

柳默听到“害人害己”四字时,联想起近日来的经历,一下明白了她当日之所以被人捉住,恐怕是想利用冥月带她回来,自己胡搞瞎搅,竟然害了她……霎时有了自刎谢罪的冲动,可转念一想,错已铸成,死有何用!得想办法补救才是……

他俩的说话声被混元乾坤罩的灰芒阻着,外面的修真者根本不知他俩在叨咕什么。

中年僧人似乎并不着急动手,淡笑道:“你们两个商量好了么,本座的耐心是有限的。”杀了那小子到不打紧,但教主指明要见这女孩儿,己方死伤了那么多教众都未能将其活捉,眼下之事自己若处理不好,这长老就做不长了。

佛宗进入逆天境后,分空相、寂灭、涅槃三个阶段,每个阶段分前、中、后三期。中年僧人本为佛宗涅槃中期的高手,法号“苦静”,数年前无意中被邪念迷惑,之后当上这个长老,犯了不少严律,功力非但未涨,反而还有倒退的迹象,可是他自己却懵懵懂懂浑然不觉。

就在柳默不知所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小子,坚持片刻。”

柳默一怔,下意识地扫了眼四周,一时间忧喜交集,猜到等下会有高人相助,但是颐轩重伤不支,仅凭自己怎么坚持?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涌现,虽然未必可行,但试试总比等死强。

柳默看了眼神志不清的颐轩,扶着她躺在地上,自己离开“混元乾坤罩”的保护,来到光壁前,扬声道:“众位前辈,我不知道你们为何这样做,但归根究底无非就是‘利’之一字,在下愿以自己为交换,请求你们放过这位姑娘。”

苦静笑道:“你与死人无异,也配谈条件?”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先毙了这小子,忽然见他乒乒乓乓弄出一大堆法宝,个个都是稀世珍品,即便以他的定力也不禁呆住了。

下一刻,苦静心中大呼可惜,只因这些宝物没有一件是佛宗的。

有不少修真者情不自禁地冲了上去,却均被金光挡在外面,有些人甚至状若癫狂,竟施展法术宝物意图破开金光,可结果却如蚂蚁撼树,丝毫没有效果,一个个恶狠狠地盯着地面上的异宝,恨不得要将它们吃掉一般。

迎着周围贪婪的目光,柳默哂笑道:“晚辈知道一处隐秘所在,里面异宝如山,只要放了这位姑娘,我就领各位前去。”

他希望这些人的目标能转向自己,等那位神秘高人赶到,纵使自己已被带走,颐轩也会安然无恙。届时自己只需将他们领到太玄山去,即便圣林不出面,那些妖兽也能将这些人收拾了。

据白虎说,十二阶的妖兽在那里并不稀罕,只要能令颐轩安然脱险,至于自己是死是活,也不是现在该考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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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节:亦正亦邪

苦静似乎动心了,问道:“本座怎知你不是出言诓骗?”

柳默故弄玄虚,左手拿起一柄拂尘,右手拎起屠魔刀,反问:“你们可知这些是何物?”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但苦静明显不是这么想的,老实答道:“太乙拂尘是‘东华真君’之物,屠魔宝刀原为‘屠魔道人’所有。”

柳默想起“东华真君”率领正道修士围杀雳啸的事,心下已有了定计。

“前辈果然有见识。二十年前,三清派的东华真君联合众多仙家高手,围剿作恶多年的**雳啸,在太虚派地界发生大战,后来这些人全军覆没,众多宝物均被藏在一个秘密之地。”反正那是一桩悬案,自己有如此多的宝物为证,也不怕这些人怀疑。

苦静若有所思,过了半晌,问道:“藏宝之处你是怎么知道的?”

柳默已经打算胡诌到底了,答道:“告诉你们也无妨,家师也参与了那场战役,他老人家当年受伤极重,仙去时将藏宝之处告诉了晚辈。”他知道这么说对圣林大为不敬,当下也只能暗暗祈祷:“师父,您老人家是世外高人,应该不会计较这些吧。”

尽管圣林已与他划清界限,柳默嘴上不说,但心中仍旧当他为师父。

苦静心中疑惑,可又想不明白可疑之处到底在哪,思前想后始终摸不着要领,眼前琳琅满目的宝贝,更令他不得不信。

“既然你有储存法宝,怎么不把那里的宝贝全带上?”苦静依旧有些不放心,试探着问道。

柳默做出无奈的表情,笑道:“那么多东西,我一个人怎么用得了?还是留些给有缘人吧。”

苦静听到“有缘人”三字时,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激动,恨不得立刻照柳默说的做,可看看颐轩又觉不妥。“这女孩儿是教主要的人,万万放不得,眼前这小子也杀不得……”一时犹豫不决,好生为难。

“秃驴,你磨蹭什么呢?”

一个白袍青年突然出现在苦静身边。

方才那女魔头冥月大开杀戒,属下应付不来向他俩求救,于是苦静前来捉拿颐轩,他则赶去救援。

……

不久之前。

“都是干勾鱼这蠢蛋惹的祸!他自己找死不算,还得拖上咱们!”火冠道人急怒交加,忿恨不平的同时又委屈到了极点。

干堂主一时动了嗔念,压制不住心中的怨气,加上己方人多势众,一不小心选错了泻怒对象,被冥月连人带宝劈成了飞灰。其实也不能全怪他,就连周奇和火冠道人也没想到冥月如此强横。

都说闻名不如见面,直到此时他们才明白她这“女魔头”的称号是怎么来的。仅片刻的功夫,就有二十多名修真者丧命在冥月剑下,而己方这么多人连那日月梭的防御都破不掉,只能任由她宰杀。

冥月杀了干堂主后,手中宝剑就恢复成了水蓝色,此剑杀气太盛,她目前还不能完全驾驭,若非有剑鞘镇压着,恐怕她早已被神剑所噬。即便如此,也完全压制了在场众人。

周奇对火冠传音道:“火兄勿急,我已传讯两位长老,只要咱们撑得片刻,这魔女必然败退。”

火冠道人接了冥月一剑,脸色涨得又红又紫,心中暗骂周奇“飞着”说话不腰疼,这女魔头因为干勾鱼一句话,便对自己格外“照顾”,出不了五、六招就得来这么一下,如此下去自己非得爆体而亡不可!

果然,五招刚过,冥月又是一道剑光劈来。

火冠道人暗骂:“臭娘们,有完没完!”他早就吃不消了,情急之中将旁边一名属下猛地拽到身前。“嘭”,那人炸成一蓬血雾。

火冠周围的部属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都赶忙闪到别处。

火冠道人在冥月的连番折磨下,精神已经有些失常,为了保命,哪里有人就往哪儿钻,那些修真者见他如此卑鄙,也顾不上攻击冥月了,个个躲得远远的,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冥月笑道:“火冠老儿,没想到你这么不讨人喜欢,我看你啊还是自裁算了,省的日后丢人现眼。”

火冠道人生怕她下一剑就给自己劈了,哪里还有心思还嘴,忙不迭地追着众人,只是他受伤不轻又乱了心智,忙乎半天谁也没能捉到。

白袍青年找到他们时,正见火冠道人赶着众人胡飞乱窜,冥月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看戏,不禁怒道:“你们这是搞的什么名堂!”

火冠道人见长老来了,忙窜到他身后,急切地道:“展长老救命,那女魔头要杀我。”

这白袍青年叫展慕白,是仙家高手。修仙者达到逆天境后,会有真仙和地仙两个选择。

真仙是以纯能量形态存在的仙灵之体,意念中没有**,只分正邪善恶,直到突破逆天境,达到入圣境时才会重新具有情感。选择真仙后会升入仙界,与天地同寿,在仙界的仙灵之气滋养下,修炼速度远超其他各界,这也是仙界高手最多的原因之一。真仙不受躯体的限制,只要一气尚存就能逐渐复原,分灵仙、玄仙、至仙三个阶段,每个阶段有前、中、后三个时期。

地仙以身体为基,具有七情六欲,无法直接升入仙界,需要被人接引。若肉身被毁,只能以元神侵占他人躯体,或者想办法重塑肉身,又或投入鬼道,再不行便是转世重修之局。地仙必须勤练不堕,否则懈怠的时间久了,便会达到寿元的极限,分玉清、上清、太清三个阶段,每个阶段有前、中、后三个时期。

展慕白就是太清中期的地仙。

真仙受仙界管制,无法任意下界,普通地仙也无法随意出入仙界,除非能达到太清后期,受封“天尊”称号后,才能被仙主认可,自由在仙界与凡人界之间往来。

仙、佛、魔三家虽分属不同的修真体系,却同样都是“逆天九境”。其中第三境与第四境之间是个分水岭,“逆天境”中多半修士都被卡在这里,驻足不前,只要突破便能跻身于高手之列,同时越往后越是困难重重,尤其能达到到第七境的修真者更是万里无一。

而这最后的三个境界,每突破一次都难比登天,先天资质和后天的辛劳、悟性、机缘缺一不可,根本不是时间可以衡量的。因此能修到第九境的修真者,都是天骄般的人物,名声威震九宫各界,被亿万修士所仰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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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节:往事(上篇)

展慕白见向来嚣张的火冠道人如此窝囊,气不打一处来,抬手一巴掌将他扇飞,厉声喝道:“本教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火冠道人立时清醒,心中又羞又惧,低头不语。

冥月笑道:“恭迎长老大驾,小女子这厢有礼了。”她只是想捣乱而已,并不是非杀人不可,如今高手已至,自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展慕白冷笑道:“绝情仙子,少跟我假惺惺的,你多次与本教作对,若非看在令师的份上,教主早就下令追杀你了。”

谁知刚刚还笑嘻嘻的冥月,听完这句话后却勃然大怒。

“别在我面前提那个老混蛋!若不是他,焉能有今日的我!”

展慕白听得一愣,不明所以道:“若没你师父,自然不会有如今的你……”

话还没说完,冥月已经一剑斩来。

展慕白不敢托大,挥出一把通体幽白的尺子,与水蓝色宝剑绞在一起。“轰”,二人同时飞退。

冥月冷笑道:“太阴尺好大的名气,却也不过尔耳。”

展慕白气血翻涌,对方的这把神剑他当然认得,乃是南沂山无极魔尊的“诛仙剑”。

此物是太古异宝之一,传说其本体是由开天辟地时产生的杀戮之气所化,一直游荡在天地之间。后被仙界之主所得,历时千年炼成至宝,得名“诛神”。仙主用它破开九天虚空,开辟了无边仙界,神剑之名响彻天地。

为了成就仙主的一方霸业,此剑染尽各方生灵之血,杀气愈盛,无物可盛,直搅得仙界不得安宁。仙主不忍毁之,弃于无尽之海,又以无上仙法镇压,惊世神剑从此堙没。

剑魂大怒,发誓不再为仙修所用,并因此更名为“诛仙”。

千年前,无极魔尊游历南海,受神剑指引,破除仙阵放它脱身。剑魂感他恩德,自愿将大半杀气融进二十八枚玄黄七星符中,化为诛仙剑阵。又教魔尊用水玉结晶锻炼成鞘,容纳剑体,如此一番下来,终可为他所用。

无极魔尊虽属魔道散人,却是仙性佛心,常年潜修从不滥杀无辜,虽得到诛仙剑阵,也只是将它安置在南沂山,未曾入世。

百年前,仙魔妖三界大战结束后,其弟子冥月持此剑纵横修真界,这段秘史才慢慢浮出水面。

展慕白皱眉道:“绝情仙子,你当真要跟我分个高下?”他成名千年,从来没正经怕过谁,冥月只有魔魂后期的修为,实力与自己相比可以说天差地远,能将他震退,只能说明那诛仙剑太过霸道,自己不得不小心对待。

“都说展掌门的‘玄阴**’变幻莫测,神魔难敌,本仙子正想见识一下。”

展慕白听她称呼自己“掌门”,忆起往事,心中大为痛楚,阴沉着脸道:“也罢,本人就来领教领教仙子的‘无极魔功’。”

他二人同时动手,冥月剑不出鞘,全力催动魔功与展慕白的太阴尺斗在一起,霎时间阴风起魔云涌,电闪雷鸣,半空中一片昏暗,剑尺每次碰撞都会掀起大股气浪,轰鸣阵阵,威势丝毫不在弑天与灭天相斗的场面之下。

玄阴**和无极魔功各擅胜场,前者结凝灰暗,至阴至寒;后者蚀骨化物,暗藏吞噬之力。两人直斗了个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

展慕白绝招内敛,不愿与她以死相拼,冥月意图只在拖延,又何尝不是如此?数十回合过后,二人都对敌人的手段有了些许了解,不禁暗赞对方了得。

“冥月,你苦心纠缠,不就为了让那女孩儿逃脱么?此时她多半已经被俘,你就不要白费力气了。”

冥月不屑道:“就凭你那些饭桶手下,未必奈何得了她吧?”她一路跟来,将颐轩的种种手段都看在眼内,惊诧之外不免对这小女孩儿由衷佩服。

展慕白一听,心想:“难怪她如此纠缠不休,原来是以为就来了我一人,这魔女也太小看我教的实力了……”旋即笑道:“本教像展某这样的人可不少呢。”

此话一出,冥月果真不再进攻.

“既然如此,本仙子罢手便是。”

展慕白没想到她居然会因自己一句话而妥协,微笑道:“知时务,懂进退,无极座下弟子果真个个不凡。”

冥月踩上日月梭,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展掌门,你这么爱说混话,就不怕有人割了你的舌头?”

展慕白神色淡然:“或许有人能取展某性命,但绝对没人能折辱展某。绝情仙子,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看不出,你还傲的很呢。本仙子这就走了,恕不奉陪。”冥月踏梭而去。

展慕白望着黄影消失的方向,浅浅思潮涌上心头。

几曾何时,自己也如她这般潇洒无束,快意修行,而现如今……

那逝去的,真有必要追着不放么?

不!为了它,便是赔上两千年的道行也在所不惜!

展慕白收拢思绪,冲周奇等人吩咐道:“我先走一步,你们速速跟来。”后者齐声称“是”。

……

苦静见展慕白赶来,连忙道:“这小子杀不得。”匆匆将宝藏的事说了出来。

柳默摸不清来者心态,他目的已达,便将宝物尽数收回,这一下,几乎所有灼热而又贪婪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柳默觉得自己就像被饥饿的狮群围困的羔羊一般,面庞发烧,背脊生寒,两种完全不同的汗水冲出体表,藏在衣衫内,偏偏表情中却仍要装作泰然自若。

展慕白稍作思索,便传音苦静:“这还不简单,咱们假装放人,先将这小子带走,那女娃伤的不轻,恐难支持太久,只要拖下去必能将其活捉。就算事后被这小子发觉,那时我们再以女娃性命要挟,谅他也不敢不从。寻宝之事真真假假,我等无需太认真,既然大局已定,索性找些乐子也无妨。”

苦静一想也对,那小子不过是筑基期,根本顽抗不了,自己念经念糊涂了,还是这修仙的脑子反应快。当即收回金光,对颐轩道:“小娃娃你走吧,本座饶你了。”私下里却偷偷地传讯尚未赶来的教众,令他们进行阻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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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节:往事(下篇)

柳默见他眉宇间洋溢着乖戾之气,心想:“这老和尚性子直,一说谎就露馅儿了。”当下也不点破,如常笑道:“晚辈本事低微,却不能做言而无信之人。还请众位前辈陪我一起,将这姑娘送到地方才是。”

其实他若知这些人不敢伤害颐轩,完全可以理直气壮的跟他们谈条件。

“这个……这个……”苦静登时无言以对。

展慕二话不说,白抛出太阴尺打在混元乾坤罩上,颐轩身躯一震,彻底陷入昏迷。太阴尺反震而回,被展慕白握在手中,混元乾坤罩跟着盘旋一阵,悄然没入颐轩体内。

柳默见状大惊,怒道:“你们没完了么?如果她死了,你们永远也别想知道那地方在哪!”心中急躁不安:“片刻早过了吧,高手怎么还不来?”

展慕白也没想到这难缠之极的小姑娘会这么不经事,本来只是想做做样子,吓唬吓唬柳默,见他又怒又急,心中暗喜:“他果然在意这女娃的生死。”

“别急,她现在还死不了。不过你再啰嗦不休,那就难说了。”展慕白面带微笑,负手而立。

柳默看着他那成竹在胸的神气样,恚怒暗藏,恨声道:“容我想想。”

展慕白道:“也罢,就容你考虑片刻。”

柳默坐在颐轩身边,暗暗祷告:“高手啊高手,我实在顶不住了,您老快来吧。”虽然敌人对自己产生了兴趣,可却也没有放过颐轩的打算,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呢?

不一会儿,周奇和火冠等人也赶了过来。

展慕白不耐烦了,催促道:“你想好了没有?我和秃驴在这儿,你就不用白费心机打什么歪主意了。”

柳默拖无可拖,看着越来越多的修真者,站起身来说道:“好,我带你们去。”

他此话一出,苦静立时抛出金钵向他罩了过去,一蓬金光洒下,柳默全身功力顿时被封,由金光引着迅速向钵盂飞去。

回头看了眼颐轩,柳默心说:“吉人自有天相,你一定会被人救下的。”

苦静心情大好,对着收进钵中的小人儿道:“那地方在哪?快说快说。”

柳默发觉自己进入了一个金色的世界,周围全是透明的物质,摸上去犹如晶体,光线微微有些刺眼,听着苦静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便答道:“往西南方向走。”

展慕白道:“秃驴,你带人先去,我随后就来。”苦静自是千肯万肯,一声令下,所有教众都跟他走了。这些修士一早就被柳默展示的异宝神兵勾得贪念高涨,如火如荼,现在长老既已下令,哪还会顾虑其他。

展慕白取出十八枚玉石,以九为数,两两配对摆出个丈许方圆的法阵,通过此阵可以直接到达他所在教派的总坛。展慕白挥出一束白光,将昏迷的颐轩托起朝阵中心飞去。

就在他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一道无匹的青白色剑气和一团浩然紫气同时抢至,展慕白还没反应过来,法阵上空的颐轩已被那团紫气包住,劈向法阵的青白色剑气也被它挡下。

轰然巨响中,紫气巍然不动,展慕白已退到百丈之外。

“好个诛神!”

紫气收敛,颐轩完好无损地躺在地上,一道朦胧的人影飘在她旁边。除了一双清澈的眼眸外,整个人影都是模糊的,看不清容貌年岁,先前那句话正是他说的。

“早知冥王前辈会来,晚辈就不献丑了。”黄光至,冥月在半空中对那道虚影裣衽施礼。

展慕白怒道:“冥月,你怎的言而无信!”

冥月笑道:“本仙子的意思是不跟你纠缠,又没说不救这女孩儿,看你怪精明的,脑子怎么不转弯呢?再说,人又没在我这,你冲我急啥?”

展慕白不愿跟她做口舌之争,转过头来对虚影道:“冥王,你也要与本教作对不成?”话虽如此,可心中却暗暗吃惊,冥月驾驭日月梭来去无影,自己感觉不到她尚有情可原,可那虚影明明就在眼前,自己却无论如何也察觉不到他的气息。

此人自称“冥王”,无人知其真实身份和所属宗门。百年前,纵横修真界千年的“苍梧五老”,在老巢苍梧山被人打得神形俱灭,“冥王”之名才逐渐为人所知。

他杀人无数,不分正邪,凡有取死之道者只要被他盯上,绝对活不过三日。唯一的例外的就是**雳啸,都说他仗着日月梭多次逃过冥王的追杀,即便如此也是日日心惊夜夜胆战,行事更加小心谨慎,自然也减少了许多恶迹。

“展慕白,你枉为一派掌门,怎能自甘堕落为虎作伥?”冥王语声沙哑,听着有些刺耳。

修真界曾经有一个鼎盛的仙家门派,名为“玄阴”。

此派传承数千年,为“玄**长”所创,所有功法教义均记载于《玄阴宝典》中,展慕白就是“玄阴派”的第三代掌门。

十多年前,他正值闭关苦修,忽有数名强敌来犯,屠戮百余名门下弟子。展慕白出关将其击败,追杀万里。正当他一路斩敌,意气风发时,却收到了弟子传来的求救信息。展慕白这才知道上当了,急忙折返,可当他赶回后,全派上下已经没有一个活口,《玄阴宝典》也不知所踪。

展慕白将自己视作师门的千古罪人,自忖难以重整玄阴派,又找不到行凶者,不由得性情大变,曾一度自暴自弃。就在他心灰意冷绝望欲死之际,受人所邀加入了现在身处的教派,当了一名长老。

“什么一派掌门,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在下现在是圣教的长老,自然要对本教尽责。”展慕白一脸惨笑。

冥王道:“据老夫所知,魔教根本就没有什么长老。你们借‘圣教’之名犯下无数罪孽,此等行径与暗中灭你门派的那些奸人有何区别?”

展慕白脸色微变,沉声道:“我教的所作所为岂容外人妄加评论,圣教大义你们是理解不了的,魔教狂徒才真正玷污了‘圣教’二字!”说着掷出太阴尺砸向冥王,展慕白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颐轩旁边,伸手就朝她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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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节:冥王

冥王似乎早就猜到他会动手,左手甩出一道蓝光困住太阴尺,右手紫芒闪烁,一柄蓝紫相间的长戟突然出现,挥向瞬移而至的人影。

顿时,展慕白只觉四面八方的空间均被封锁,身子定在空中,以他的功力竟然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长戟临身,“砰”地一下被抽到十丈之外。这时,蓝光消失,太阴尺又飞回他手中。

“我说展长老,敢从冥王前辈手中抢人的你还是第一个,真了不起。”冥月看着狼狈的展慕白,笑得花枝乱颤。

听到她的调笑,展慕白羞愧难当,脸上阵阵发烧,他神功大成后未尝一败,因此自视甚高,无论敌人是谁都敢斗上一斗,吃亏的情形少之又少,像今天这么丢人的场面还是头一回。

再看那虚幻的身影,展慕白心中泛起阵阵无力感,刚才那招看似随意,可自己实则已经拼上了毕生功力,然而却被对方轻描淡写地破掉,若他有意加害,自己就不是丢面子这么简单了。

“老夫今日不杀你,并不代表以后不会,望你多加斟酌,约束自己的行径,不要陷于执念,以致祸害天下苍生。”冥王收回长戟,静静地看着展慕白。

展慕白暗忖就算召回苦静等人,也绝非眼前之人的对手,此间事宜只能作罢,于是冲他拱手道:“多谢冥王留情,展某焉能不知好歹。”

冥王笑道:“我知你意图,也知你心中苦楚,但是世事难料,千万别将自己也赔了进去。”

展慕白身躯巨震,却不答话,冲冥王深深施礼,旋即便飞进先前布置的法阵中,光芒一闪,连人带阵消失不见。他无心再去寻宝,多日来的努力功亏一篑,只能回去向教主请罪了。

冥月笑道:“冥王前辈,难道您是专门为这女孩儿来的?”先前此人正面挡下她一记诛仙剑,同时迫退展慕白,实力之强生平未见,即便是她师父无极魔尊亲临也不会这么轻松。因此自始至终,她都恭恭敬敬,不敢有半分逾越,也直到此刻,方敢出言相询。

冥王道:“这位颐轩姑娘牵扯甚大,我与她的宗门有些渊源,不能袖手不理。”

冥月道:“这样,那倒是晚辈多此一举了。前辈,你我姓氏相同,又属同道中人,今日有缘相见,晚辈深感荣幸。”

对于冥月的示好,冥王不为所动。“冥王一生,从不错杀好人,以姑娘手段,老夫不敢苟同。到是姑娘你,怎也会打她的注意?”说着指向颐轩。

冥月道:“还不都是因为那傻小子,晚辈最看不得仗势欺人之徒,闲来无事就管上一管。”

冥王道:“你们可曾相识?”

冥月笑道:“算是吧,晚辈的日月梭就是从他手中得来,这小子傻里傻气的,没见过世面,就这么被人害了可不好。晚辈要去救人了,前辈可愿同行?”

冥王道:“正有此意,那年轻人资质奇佳,若出现什么意外着实太过可惜。”接着化为一团紫气包住颐轩,朝西南方追去。

冥月驾着日月梭紧随其后,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苦静一心寻宝,对后面发生的事丝毫不觉,“快说说,那里都有些什么好东西?”

金钵中的柳默听到他的问话,诌道:“好宝贝可多的很呢,少说有数百件,样样都是珍品,只是在下认识的都带在身上啦。”

苦静又问:“那你可知剩下的宝贝中,有没有佛宗的?”

“原来他意图在此,难怪先前没有动手夺宝,这蠢和尚还挑的很。”

柳默心中恍然,于是答道:“晚辈记得有个金光闪闪的禅杖……嗯……还有个玉佛……像佛珠、舍利子什么的到也有几件。”

苦静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将柳默说的这些“宝贝”据为己有,心中暗自猜测这些宝物到底是什么。

半晌,柳默听他不出声,还以为自己哪里说的不对引得他怀疑,便又补充道:“那些佛宝似乎有种特殊的力量,令我看不清也碰不得,所以具体是什么就得靠大师自己去验证了。”

他这么一说,苦静就更按捺不住了,越是强大的异宝就越有灵性,对于生人都会产生抗拒,柳默胡诌乱扯,反倒说进了他的心坎里,犹豫着要不要抛下这些“龟速”前行的属下,自己先去。这时,一道信息从他的传讯法宝中跳出:任务失败,小心冥王。

苦静一看,正是展慕白发来的,念及“冥王”二字,浑身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若找上我,那可大大的不妙。连展慕白都败了,我还是先溜的好。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还是寻宝重要,人不是我弄丢的,教主也未必怪罪于我。”

苦静偷偷看了看身后的属下。

“带着他们太碍事,要是强敌真的追来,他们刚好可以挡一下。我自己去寻宝,岂不美哉。”想到这,心中一阵舒坦,也不知会众人,蓦地加速,化为一道金光消失在前方。

后方的修真者都以为他要独吞宝藏,个个奋力追赶,可苦静修为高深,他们哪里还能追得上?不一会儿就被甩了个没影。七成以上的人议论纷纷,抱怨之辞比比皆是。

周奇将领头的几名堂主叫在一起,提议道:“长老有心甩下咱们,这样盲目地追不是办法,大家还是先回坛口复命吧。”

他左边的一名堂主道:“费了这些时日,损伤了那么多人手,好处都被长老占去了,我不甘心。”半数以上的堂主听后都说自己亦有此意。

展慕白没有告诉他们任务失败的事,只通知了苦静一人,因此这些人并没有什么危机感。

周奇道:“不甘归不甘,可那小子在苦长老手中,咱们一不知道他们去哪,二也追不上,还不如早些回去向教主讨个说法。”

一名堂主表示赞同:“周兄说的对,教主断事公正,咱们将此事向他说明……”话没说完,就见一团紫气缀着一道黄芒从他们眼前闪过,向苦静消失的方向赶去。

众人都停了下来,均想:“那是什么?”

周奇觉得不妥,连忙传讯展慕白,得到的回复令他大吃一惊:冥王至,尔等速速离去,勿要多生事端。

一名堂主见他神色不对,忙问:“周兄怎么了?”

“展长老已经回到了总坛,咱们的任务恐怕没有完成。”

“当真?那丫头没有被展长老送回去?”

“我也不确定,但是冥王插手此事,展长老没有参与寻宝就回总坛,应该是向教主请罪去了。”

听周奇如是说,周围众人均倒吸一口冷气,任务失败不打紧,若是被冥王盯上,那是要没命的……凡是做过亏心事的人,哪个不怕冥王索命?

一名堂主道:“冥王怎么会管这档子事?啊!那个冥月该不会和他是一伙的吧。”

周奇望了眼前方,沉声道:“如果我猜的不错,刚才那两道光芒就是他俩。”

“我看咱们还是按照周兄说的做,赶快回去吧。”火冠道人语声打颤,众人中,最怕死的恐怕就是他了,尽管周围已经集结了三百多教众,他心中也没有丝毫的安全感。

“那苦长老怎么办,咱们不去帮帮场子?”

“冥王是什么人,咱们去了还能活命?”

“苦长老抛下咱们,要自个儿独吞宝藏,你还想着帮他?”

“就是,要去你带着自己的人去,我们回北方坛口。”

……

苦静正合计着该如何处置那些佛宝,在他心中它们已经非他莫属了,就在此时,一道惊天紫芒当面劈来!

苦静吓了一跳,手中的无量金钵光芒大盛,与那紫气绞在一起。

“铛!”,紫芒透过金色光罩打在钵盂上,传来一声爆响。

苦静飞退,柳默摇摇晃晃的出现在空中,他在金钵里被这下撞击震得头晕目眩,不由自主地往地面落去。

黄光至,柳默被日月梭接住。

冥月笑道:“前辈你看,就他这点微末道行,随便受点打击就不省人事了。”

“没……没事,我好着呢。”柳默迷迷糊糊,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

苦静嘴角溢血,盯着那团紫气,粗声道:“冥王破天戟!你……你追我做什么。”

紫气散去,虚影提着颐轩挡在他身前。

“苦静禅师,该醒醒了。”冥王出指弹出一黑一白两道刺眼的光芒,穿过苦静下意识挡在面前的双手,由他眉心而入。

苦静登时面露痛苦的神色,整个身子都在不住颤动。

柳默猛地摇了摇头,看着面前笑盈盈的冥月,心里哪还不明白,赶忙一揖到底。

“多谢姑娘一路相互,此情此义在下终生不忘。”

“不要谢我,救你们的是冥王前辈,我只不过凑凑热闹罢了。”冥月妩媚一笑,随意地摆了摆手。

柳默一愣,目光转向虚影,疑惑道:“冥王?他是什么人?”心中却想:“他应该就是先前传音给我的那位高人吧。”

冥月轻轻拍着柳默背心,道:“你就别刨根问底儿了,冥王是前辈高人,救你们自有他老人家的用意。此事与我无关,我先前答应你的三件事还算数。”

柳默听出言外之意,忙起身冲虚影拜倒,恭敬地道:“多谢前辈……”

冥王似乎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不等他说完,便道:“老夫不喜繁文缛节,你这套省了吧。”

柳默碰了个钉子,心说这些个本领高强之人,怎的一个个脾气如此怪异?眼前的冥王如此,冥月如此,就连颐轩也是如此,难道实力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格?

这时苦静已经恢复常态,浑浊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澈起来,最后对着冥王施以佛礼:“多谢冥王相助,老衲去也。”言毕,召出一串佛珠捏在手中,口诵经文,缓缓离去了。

柳默见他前后判若两人,便问冥月:“奇怪,这和尚是怎么回事?”

冥月道:“他之前似乎迷失了心智,跟你一样傻乎乎的。冥王前辈帮他化解了邪念,他恢复本性后自然要走了,难道还要留下拼斗不成?”

柳默恍然,原来克敌制胜并非都是要拼斗的,即便是在正面的冲撞中,可能也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在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冥王与圣林有些相似,那是真正的强者才具有的魅力,就连冥月都望尘莫及。只不过圣林给他的感觉是涵蓄内敛,深不可测;而这个冥王,举手投足间似乎连天地都要为其所用。

冥月对冥王道:“前辈,他俩都是好人,您老人家好事做到底,就送他们一程吧。”

冥王瞄了眼柳默,道“老夫自有分寸。”

冥月知他对自己的印象不好,不愿与自己多说话,遂笑道:“那好,晚辈这就走了。”说着提起柳默扔了出去。

柳默在空中定住身形,忙问:“冥月姑娘,你不跟我们一起走么?”

冥月道:“冥王前辈是不世出的高人,行事不喜外人插手,有他老人家相伴,算是你这傻小子的福气。”

“小子,来不来?”冥王召出长戟踩了上去。

柳默看看冥月,又看看躺在长戟上昏迷不醒的颐轩,犹豫一下,飞身落在长戟上。“那就有劳前辈了。”

冥王不再废话,长戟化为一道流光瞬间飞远,冥月眼波流转,望了眼三人消失的方向,径自离去。

这以后……又该是自己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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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过程中遇到点问题,非常令人灰心的——意外,至今还未弄清缘由。并非卡文,也不是作品剧情构架出了纰漏,各位读者尽可放心。

最近两天的文章就先不分段了,内容有些长,可能还有些粗糙,但是绝对不会断更。

作者会尽快调整心态,将来也会重修这几段没有达成写作目标的剧情。

感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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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节:北缘

柳默坐在长戟上,脑中浮现出冥月的身影,心中泛起阵阵异样的感觉。她真对自己有情义?要么怎会不远万里一路跟来?想要捉拿颐轩的修真者可个个都不好对付呢。

自从台城剧变后,柳默对“情”之一字一直非常敏感,甚至有些抵制,在龙湫的四年不谈情、不想情,即便是跟白蓉蓉聊起过往世事,也极少提到张薇,他的心总算渐渐平复下来;如今刚一出山就撞上个不图回报万里相护的冥月,偏是自己先前对她还存有偏见。

对于她,自己是惭愧?是感激?还是……

突然间,他自己也不清楚了。

“那些人称她为‘魔女’,我觉得一点都不像……”

正想着,冥王的声音传来:“你叫什么名字?”

柳默回过神来。

“晚辈柳默,前辈,您认识冥月仙子吧。”

“我们是头次相见……”冥王稍作沉吟,“柳默,我看你根基甚佳,筑基竟然修到了第三境,不知师从何人?”他纵横修真界多年,对各家术数诀要都有所了解,可却偏偏看不出这个少年到底修炼的哪门功法。

“当日离开太玄山时,师父曾说过,外面的世界将告诉我身世之谜的答案,没准这位前辈会知道些什么。”想到这儿,柳默道:“家父柳谦,晚辈的本事大多都是他教的,前辈知道他么?”

冥王听到“柳谦”二字,顿感茫然,在他的记忆中压根就没这个人,“老夫从未听说过这个人,各界的强者中似乎也没有这号人物。”身为至强,他当然对筑基的三个境界有所了解,柳谦能调教出像柳默这样的儿子,其实力和见解可见一斑,因此心中对他的定位甚高。

柳默不禁有些失望,黯然道:“哦,这样啊。”

冥王察觉到他的失落,道:“或许令尊是位隐士高人,老夫孤陋寡闻,忽略了这等人物也未可知。”

柳默没想到这位前辈居然会安慰自己,心中霎时觉得与他亲近了许多,低声道:“其实晚辈也有好几年没见过家父了,如今更不知他身在何处。”

“那你以前家住哪里?令尊因为什么离开的?”冥王似乎对柳默的身世很感兴趣。

这个问题对于柳默来说有些复杂,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冥王讲。

“这位前辈既然肯救助我和颐轩,又帮助那位大师恢复本性,应该不是恶人才对,我将身世告诉他也无妨。”于是便将自己的过去简略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追随圣林修行的细节。

过了半晌,冥王道:“据我所知,太玄山地界是没有人类居住的,就算是道法高深之人也很难在那立住脚。令尊居然能在山中布出幻境,这份实力着实令人钦佩,老夫远远不及。”

柳默听他赞美父亲,心中既悲且喜:“爹的手段,连冥王前辈这样的强者都惊叹不已。作为他的儿子,今后必须加倍努力才行,万万不能被人看扁了,害他老人家蒙羞。”

没多久,颐轩悠悠转醒。

不知冥王对她做了什么,她的伤势似乎好了大半,就连脸上的病容都消减了许多。

柳默凑到她身边,关切地问道:“怎么样,感觉好点了么?”

颐轩发现自己躺在冥王戟上,知道已经脱险,反问:“当时冥王与我们天涯相隔,你是怎么做到的?”

柳默奇道:“咦?你们认识?”若说颐轩知道会有人相救,柳默并不觉得意外,以她那未卜先知的能力,自然有办法办到;可是从她的话语和神色中可以看出,她对这个“冥王”应该颇为熟悉。

“冥王是无忧岛的朋友,我当然认得。刚刚你是怎么打发那些人的?”颐轩当时神智模糊,只是隐隐约约记得柳默走出了混元乾坤罩,至于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却一概不知。

“都说‘利’字害人不浅,我诱骗他们去寻宝,才能撑到前辈来救……”柳默将把戏和盘道出,“……你早说的话,咱们先去寻冥王前辈,岂不少了很多麻烦?”

颐轩摇头道:“我先前也不知道他会来。”旋又对冥王道:“好久不见,你还是没有寸进。”

冥王站在长戟前端,一直静静地听他俩谈话,这会儿见颐轩话锋转向自己,也不回身,淡然道:“老夫杀孽太重,境界上已不求突破了。”

“可惜,可惜,以你的才智,未来成就原本无可限量。为了那些不相关的人和事放弃自己,这样做值得吗?”尽管颐轩的神色还是冷冷的,可说出的话中却掩饰不住那发自肺腑的惋惜。

柳默听得云里雾里,却又插不上嘴,他对冥王并不了解,眼下更无法理解她们谈话的内容。

冥王飒然道:“没有值不值,只有做不做,冥王既然做了便不后悔。况且我现在这样挺好的,不是么?忘忧殿下,你我道不同,追求也不同,有些东西是很难说清的。或许将来有一天,你也会因为某些原因,而放弃自己圣女的身份。”

“你认为我会么?”颐轩的目光投向北方。

柳默看着她,暗忖:“原来她是无忧岛的圣女,难怪会没有常人的情感。”他对“圣女”一词的含义并不十分了解,但也知道身为圣女,是不能生情,不能有欲的。”

冥王笑道:“现在下结论还言之过早,忘忧殿下,未来是不确定的,谁也无法肯定会发生什么。”沙哑的笑声虽然难听,但却很真诚。

颐轩低头想了想,说道:“或许你是对的,但我绝对不会轻易那么做。”

冥王道:“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知道,从前的我并不愿杀生。”

那“冥王破天戟”飞的好快,仅仅个多时辰就到达了目的地。

北缘派坐落于极北之地的悬崖边上,背后就是幽暗无边的北冥之海。这里光线惨淡,终年被皑皑白雪覆盖,冰封万里,凛冽的寒风卷起刺骨的寒意,即使柳默全力运转太玄真气,也有些支持不住。

打量着那娇弱的身躯,柳默心想:“生活在这样的地方,不冷才怪。”

北缘派规模极其宏大,层层叠叠宛如高山,仅仅延伸出来的建筑群就有二、三十丈高,呈“八”字型,就像巨人的拥抱,既令人踌躇不安,又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冥王破天戟在北缘派外围落下,三人并肩向里面走去。柳默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目光停留在高空五颜六色的云团上。

“那些云团怎么会有这么多颜色?真是太美了,我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景观。”

颐轩道:“那是灵气汇集产生的,除了北冥之海,其他地方很难看到。”

柳默恍然:“难怪极北之地灵气这么充沛,原来如此。有机会的话,我真想进去看看里面是什么样的。”

颐轩目视前方,面色平静。“入圣境界之前进入其中,若没外物的保护,身体会被立刻绞碎。”

柳默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道:“幸好你跟我说了……”心中不禁一阵后怕,暗想:“越美丽的事物就越要命,这句话果然不错,今后行事得小心些,可不能胡搞乱窜。”他刚刚还准备找个空当就飞上去瞧瞧的。

三人行进的速度并不快,柳默一边走一边观赏周围别致的景物,只是到处都是灰蒙蒙的,无法看的太远。不知过了多久,随风飘荡的冰雪后方,一个布满巨型雕像的花园逐渐显露出来。

这些雕像形态各异,有人有物,色彩斑斓,活灵活现,总共三十六座。

最吸引柳默的,是为首精致绝俗的女子雕像,只见“她”身段窈窕,清纯秀雅,眼眸清澈空灵,靓丽不可方物。冰雪拂过犹似烟中赏雨,雾里看花,令人情难自禁。

待走到近处,柳默赫然发现,“她”的眼睛竟然变成了粉红色,与颐轩的毫无二致;可下一刻,却成了淡紫色,接着又变得虚幻起来。

瞬间,柳默从“她”眼中看到了自己,看到了父母,看到了台城,以及很多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事物。他心中甚至听到了“她”对自己的呼唤,在那特殊的感应下,柳默不由自主地走向那座雕像。

颐轩和冥王发现了他的反常,同时出手将他拽住。柳默茫然地看向她俩,手臂一缩,奇迹般地脱离两人的控制,继续朝雕像走去。

“他怎么回事?”冥王有些诧异。

颐轩急促道:“快制住他,那些雕像碰不得。”

冥王不敢怠慢,再次伸手抓住柳默,谁想他头也不回,身体突然爆出一团七色光华,震开了拖住自己的手臂。

“咦?”感受到那股无匹的力量,冥王惊讶非常,接着手指连点,七颗犹如星辰般的光点飞出,洒下一蓬光幕,将柳默圈在原地。

柳默被困在透明的蓝色光罩中无法得脱,抱头跪在地上嘶声大喊大叫,似乎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颐轩快步上前,蹲在柳默对面,注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快醒醒,再走下去你会没命的。”

柳默与她目光一对,蓦然惊醒,迷茫道:“我这是怎么了?”冥王撤去法术,静静地站在他旁边。

“我也不知道,以前从未有人像你这样,你认识这些雕像么?”颐轩上下打量着他。

柳默发现自己竟然回想不出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从雕像眼中看到的那些片段瞬间支离破碎,脑中一片空白。

“刚才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但是记不起来了。”

柳默敲了敲头,目光一转,看向园中单一的植物:它们的花朵是精亮的粉红色,枝叶却是淡紫色。“这是什么植物?真漂亮……不对,我好像在哪见过。”

颐轩道:“这是‘无忧泪’,靠吸收那些雕像转化的灵气生存,无生无死,万古不灭,唯独这里才有。”

柳默可不认为自己来过北缘派,揉着脑袋说道:“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冥王看向颐轩,后者轻轻摇了摇头。

三人穿过花园,终于看到了北缘派宏伟的大门。这会儿已有数千人在此列队等候,见颐轩归来,他们同时单膝跪倒。

“恭迎圣女。”

回声此起彼伏,响彻天地。柳默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场面,怔怔的有些出神。

颐轩对冥王道:“就到这儿吧。”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枚紫玉交给柳默,“它叫天心玉,是我的信物。将来你若有所求,就持此物来这里,北缘上下都会尽力帮你。”

柳默伸手接过,笑道:“我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求人的……北缘派是你们无忧岛的分支么?”

颐轩道:“不是,但你这么理解也没错。”

冥王唤出长戟,问道:“柳默,我要离开了,你跟不跟我走?”

柳默记起圣林的交代,自己非但没有照做,还跑到了如此遥远的极北之地来,忙道:“那就麻烦前辈再捎我一程吧。”说完跳上长戟,与颐轩挥手告别。

颐轩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朝跪拜的人群走去。

这时,长戟划出一道紫芒,托着柳默和冥王消失在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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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节:大成

柳默护送颐轩的这些日子,两人可以说是形影相依,历经生死,行进的路程不知有几万里。蓦地分开,相互间连声像样的道别都没有,虽说不是天涯永隔,却也是相见无期,心中不免有些难过。但想到她终于按时完成历练回到了北缘派,又甚是欣慰。

“你要到哪儿去?”

听着冥王的问话,柳默如实答道:“我准备去趟北湘。”

冥王又问:“然后呢?不打算找个地方安心潜修么?”

柳默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今后走到哪算哪吧。”接着话锋一转,问道:“前辈,无忧岛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地方?”

冥王道:“它身处浩渺无边的北冥之海中,是个忘忧极乐之地,外人很难寻到,早些年老夫在机缘巧合下去过一次。那里的居民避世不出,北缘派是他们到达外界的唯一途径。”

柳默心说这倒与台城有些相似,只不过是一个是幻境,而无忧岛却是真实存在的……想了想,道:“等我了结心愿后,一定去那里看看。”

冥王道:“无忧岛不见外人,不过你到是个例外。”

“是因为那块‘天心玉’么?”

“不错。”

不到半日,两人就进入了极北荒原。

柳默望着脚下那片曾经战斗过的土地,心想:“将来我学艺有成,故地重游的时候,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再看冥王虚幻的背影,他深知,如果自己跟着这位前辈,今后的路一定平坦许多,心术不正之人将很难伤害到自己;若修真路上再能得到他的指点,必然受益良多。但是柳谦和圣林都告诫过他,不可过于依赖他人,而荒废了自我的修行,何况就算自己愿意,眼前这位前辈高人也未必肯收下自己。

思忖片刻,柳默拿定了注意。

又过小半日,两人出了极北荒原,冥王破天戟停了下来。

“我身负要事,无法送你去北湘,你是跟着我,还是独个闯荡?”

柳默明白,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在暗示自己什么,一旦选择后者,日后再想见他可就难上加难,更别说得到他的帮助了。但是他心意已决,当下义无反顾地道:“前辈能送到这里,小子已经万分感激。以后的路怎敢再劳烦前辈?您老多多保重。”

冥王道:“你年纪还小,入世不深,将来肯定会遇到些磨难,切不可感情用事,枉费了令尊对你的栽培。”

柳默听他告诫自己,心中感激,跳下长戟说道:“晚辈记住了。”

冥王道:“北湘附近有座‘太虚浮游山’,你将来若无处可去,可将那里作为栖身之地。‘太虚派’广收门徒,你或许可学得一些本领。”

“多谢前辈指点。”柳默将“太虚派”三字记在心中,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此时从冥王口中说出,想来应该是个了不起的门派。

冥王没再多说,冲他点点头,似在鼓励,又似认可,之后御戟破空而去。

柳默悄立半晌,将未来的路简单思量了一番,怕再碰上捉拿颐轩的那些人,便御剑南下。此时少了颐轩,不用再着急赶路,他每天都能拿出较多的时间练功。

柳默步入筑基第三境后期已有些时日,有了这些天的经历,他体内真气越发运用自如,而那小球也渐渐清晰,表面散发着柔和的光华。

这天柳默刚刚运功完毕,脑中便出现“叮”的一声脆响,紧接着四肢百脉热流奔涌,说不尽的舒爽,“太玄心经”终于被他练至大成。

感受着体内的异动,柳默心中一喜,赶紧用意念探查,只见真气汇集处的小球已经凝实,并缓缓地旋转着。周围的真气随着它的律动,纷纷结成一粒粒犹如星辰的小点,斑斓绚丽,璀璨夺目。

“难道我突破筑基三境,达到炼气阶段了?这些光点就是真元么?可我步入第三境后期没多久啊,不能这么快吧……”柳默有些惊讶。

……

“等你进入炼气阶段,将自身炼出的真元注入太玄璧,它就能为你所用。”

……

想到圣林临别时的话,柳默赶紧将太玄璧取出,试着调动那些星辰般的小点。

它们很听话,没有制造任何麻烦,随着主人的意念,乖乖地流入玉璧。霎时间,太玄璧光芒大放,一行字出现在柳默心中:

风吹过古世沧桑,千秋万代道长存。

就在他品味这句话的时候,太玄璧已化为三枚玉符悬在面前。柳默感到它们似乎在呼唤自己,意念微动,玉符便自行融入体内。大量的信息接踵而来,原来三枚玉符分别是:心典、经典和剑典。

心典共有五卷,分别记载着众生之道、修真之道、天地之道、圣人之道和创世之道,其中的内容竟与圣林讲的课程有些相似。

柳默意识到这“心典”乃是大道所在,它虽然不能直接带给自己强大的实力,但少了它,自己在修行路上将寸步难行,因此今后必须好生参悟才是。

经典对应修真四大境界共有四卷,记载了四种不同的修真法诀。

第一卷就是柳谦所传授的“太玄心经”,如今已被他练成,若想参习下一卷,必须达到“逆天境”才行,而且这另外的三卷功法并无名称。

柳默想了想,既然它们都记载于太玄璧内,将其统一称为“太玄心经”也不为过。

随着第一卷功法大成,柳默练功时真气的产生速度,也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体内的小球则会自主的将它们转化为真元。

“练气与炼气虽只一字之差,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前者是修炼真气,后者却是将真气转化为真元。当日颐轩所布的‘八荒锁元大阵’,应该是限制了那些人的真元调用,难怪他们只有筑基期的修为了。”

感受到“光点”中蕴藏着的庞大能量,柳默心想:“真气与真元也是一字之差,二者却有天壤之别。那些筑基没有大成的人,既然是强行将真气转化为真元,其实力和修炼速度当然差劲了,不将体内的潜力完全挖掘出来,后天再努力,成就也必然有限。”

他又观察了一下体内的那颗“小球”,想起当初它刚刚产生时的情形,心中不禁感慨,“快三年了,如今你终于为我所用,我该叫你什么呢……啊,你是由太玄真气产生的,就叫你‘玄珠’吧。”

“玄珠”似有生命般,散发的光华更加柔和,柳默清晰地感觉到了从它身上传来的喜悦和温润的暖意,这股气息既像孩子对父亲的孺慕之情,又像知心好友间的关怀。

柳默真相伸手摸摸它,只是他办不到,心中一阵惋惜:“虽然你我两不相见,今后却是相濡以沫,共担荣辱。”

玄珠立刻传来一丝坚决之意。

柳默笑了笑,又将意念探入“剑典”,卷首的一行字立时映入脑中:以此为剑,以心为鞘,神通所至,唯汝独尊。

“这意思难道是说……若有人使用剑典御敌,便能当者披靡,无敌于天下?可这‘心’又指的什么?难道是‘心典’么?”想到这里,便迫不及待往下参习。

然而后面的内容却艰涩难懂,并且每当他若有所悟时,自身都会对他的想法产生抗拒。明明理清了思路,可就是不知该从何入手,等下回头再看,自己的理解又是漏洞百出,根本就是错误的。

柳默研究了半天都不得要领,虽然无奈,却也不着急。“或许是我的境界不够吧,就像当年因为功力不足,无法让玄珠成形一样。”

玄珠立刻传来赞同的意思。

柳默大喜,没想到这小东西竟然如此通灵,难道圣林所谓的筑基三境大成之好处,指的就是它么?

柳默将意念传入其中:“伙计,今后我可就全仰仗你了。”虽然他只是开玩笑,可玄珠却当真了,肯定的气息传来,似乎在说:“没问题。”

尽管柳默从剑典中没有取得任何收获,却也猜到了其中记载的,必然都是些匪夷所思的神通妙术,至于它到底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只有等以后再慢慢体会了。

柳默自然地想起了父亲和圣林,若果他们在的话,或许可以为自己解惑吧。之后他又想到了母亲、齐管家、徐易、张薇、柳府的家人、白虎、白蓉蓉,以及刚刚分开的颐轩、冥月和冥王。

柳默过去的人生,从未如此刻般自由,也从未有此刻的孤独寂寞。大千世界异象纷呈,然而自己却是孑身一人。

其时明月在天,光华耀眼,秋风萧瑟,凄凉无限。柳默望着笼罩在夜幕下的荒野,甚感黯然。

玄珠传来安慰之意,那感觉绵绵密密,温润柔和,柳默心下随之一暖。

“还有你陪着我不是?我不是孤单的一个人……”

抬头仰望天际,但见夜空浩渺,星河满布。

不经意间,柳默有些迷茫,有些彷徨。

那点点繁星,可是指引路途的明灯?它们遍布苍穹,无穷无尽,到底哪一颗才属于自己?

他知道自己又该起程了,未来到底是什么样子,光想是没用的,路——还得自己去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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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节:恶果

如此一边练功一边赶路,没几日,柳默便看到了当初与颐轩吃“霸王餐”的那座小城。他惦念着当日被自己救下的村民,心里总有些放不下。

过去一个月了,也不知他们过得怎样,到底是留下来,还是已经迁走了?想着想着便朝那座村落飞去。

小村外围静悄悄的,荒弃的农田内,零零散散地分布着一些家禽小兽。

柳默心中一紧,赶忙飞进村内,只是入眼的景象惨不忍睹,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还是发生了。

残垣断壁下,到处都是腐尸烂体,血迹已经干成暗红色,显然屠杀已经过去很久。

柳默陡然想起颐轩曾经说过的话:“将来你会后悔的。”那生冷的话语,初闻时并不真切,此刻回想起来,却叫他不寒而栗。

眼前浮现出王志强三人的身影,柳默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大脑里轰鸣一片,心中懊悔难当。他恨自己不该心慈手软,以致害了这么多无辜的生命。颐轩可以读懂他人的心思,自己当初怎能因一时义气,而不听她的告诫……

其实在世为人,很多时候明知是错,也会去做,往往只是一念仁慈,一点希望,一丝侥幸就足以铸成大错了。很多事情只有亲身经历过,感触过,才能学会正确的处理方式,何况是柳默这么一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

“杀也不对,不杀也不对,难道面对当时的情况,我只能将那三个孩子杀掉么?我到底该怎么做……”

玄珠察觉到他情绪的异常,发出一丝柔和的气息,似乎在劝导他什么。

过了会儿,柳默渐渐冷静下来。

“这里房舍破坏严重,村民们全部死在村内,显然事发时未来得及逃跑,仅凭那三个少年怎能做下如此大手笔?难道这附近还有其他大股的马贼不成?”以他如今的实力想要做到这点尚且不能,而那王志强三人就更不可能了。

当下柳默开始仔细检查村民的尸体,他们有的被肢解,有的碎成烂泥,有的竟然是血液被抽干致死的……即便是那些表面看上去完整的尸首,体内的骨骼也被全部震碎。

他用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将全村数百具尸体检查了一遍。看着破烂不堪的村落,柳默心道:“这么残忍的手段,当时闹出的动静定然极大,可是那些村民却都没来得及反抗和逃跑,必然是顷刻间就被杀光了……这得什么样的马贼才能做到?”

柳默又将当日救人的情形回想了一遍。

“不对,村民的数量不止这些,还有几百人哪儿去了?”

他看了看四下光秃秃的地面,以及一些只有部分结构存留的墙壁和房屋,心中冒出一个想法,可又无法确认到底是不是那样。

思量片刻,心说:“如果真是另外一伙马贼所为,那么多人即便再掩饰,也应该会留下些蛛丝马迹才对。”无论如何,事情多半因己而起,一定得为这些村民讨个说法,不能让他们就这样白死了。

柳默在村落周围查找线索,可过了一天一夜,方圆百里都被他找遍了,除了不少规模较小的村落外,并没发现任何端倪。

“难道真不是马贼做的?我去城内转转,或许在那会有收获……”

他身行如风,没过多久“祥城”俩字便映入眼帘。城下颇为冷清,时近日禺,城门处竟无人进出。守门的城卫懒懒散散地分散在周围,有的甚至睡起了回笼觉。

柳默心中有气,城门重地尚且如此,城内治安怎能好得了?一旦马贼来了,这些人肯定是逃命的主。当下快步上前,对一组正在玩牌的城卫道:“北面村庄的惨案,你们可知晓?”

几人正玩得起兴,见问话的是个衣衫褴褛的少年,纷纷出言呵斥。

“哪里来的叫花子,滚开!”

“就是,没看到大爷们正在兴头上吗?快滚,快滚!”

……

柳默随手揪住一人胸襟,将他拎起,喝道:“就你们这副德行,百姓怎能安居乐业!”

其余几人见他发狠,连忙起身亮出兵器。周围的城卫见这边好戏上演,都围了过来,就连睡觉的几人也被柳默的喝声惊醒。

被柳默拎住的那名城卫挣脱不开,急得大叫:“妈的,快放开我,这臭要饭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周围立时爆出一团哄笑。

“小李子,你平时不是吹嘘自个儿挺猛吗,今儿怎么虚啦?”

“肯定是他那婆娘逼的,公粮上多了呗。”

“哈哈哈……”

城卫们的调笑飘入耳中,柳默心下一软:“这些都不过是普通人,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随手将“小李子”扔到一旁,对后围上来的人道:“北面村庄的惨案,你们可知晓?”

“什么惨案?你们听说过么?”

“那些贱民的生死关我何事!”

“这叫花子脑袋肯定有问题,白瞎了这张俊脸。啧啧,若是把这张脸给我,那可是大有用场。”

“他该不会被哪家的婆娘踹了,得失心疯了吧。”

“哈哈……”

柳默暗暗叹了口气,绕过城卫军往城内走去。

“诶,这小子想跑。”

“妈的,大爷让你走了吗?”

立马有两人提刀上前,一人用刀背去磕柳默后脑,一人连刀带鞘削他双腿。

劲风袭体,柳默怒意上涌,自己若是寻常人,等下必是筋断骨折、头破血流的场面——这帮兵痞下手好狠!

悠然转身,柳默单手捏住钢刀,只足踏住刀鞘,喝道:“你们平日里也是这样对待百姓的么!”

两人兵器被他制住,忙尽力抽拔,脸孔胀得通红,却哪能拽动分毫?尤其是被柳默踏在足底的那把刀,此时尚嵌在鞘内,二者就像被铁水浇铸过一般,持刀之人使尽平生之力,也无法将钢刀拔出。

原本还在说笑的城卫顿时都呆住了,他们虽然品性不佳,可也不是傻子,知道今儿是碰上铁板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柳默心想:“这些欺软怕硬的兵痞,真该有人好好敲打他们一番。”手足间真气流转,“砰”的一声,被他捏住的钢刀瞬间崩碎,持刀的城卫立马跌退开去。

另外那名城卫终于将钢刀拔出,奈何先前用力过猛,一下收势不住,直接仰面摔倒。再看他手中,只是空荡荡的一枚刀柄,哪里有刀的影子?

这些城卫何曾见过如此手段,惊骇地跪倒一片,连连磕头,大呼“饶命”。

柳默道:“我再问一遍,北面村庄的惨案,你们可知晓?”

其中一名城卫忙不地答道:“城外的百姓平时很少进城,基本不与我们打交道。现在也不是征粮的季节,我们真的不知啊。”

“是啊,我们真的不知道。”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我们吧。”

……

其余的城卫纷纷附和出声。

听到“征粮”二字,柳默心中酸楚:“人家辛辛苦苦养着你们,却得不到应有的保护。以前受马贼欺压也就算了,此时被屠村,竟也无人知晓。”当下再没兴趣理会这些磕头虫,转身进了城。

外面的世界——都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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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节:善缘

柳默缓缓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连负责治安的军士都不知情,其他平民百姓就更不会知道了。可是这‘祥城’之主,总不能对周边发生的事情不管不问吧?”

于是他一路打听,往城主府行去。

祥城的规模虽然不大,却也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走在城中一点偏僻荒凉的感觉也没有,比起城外有着天壤之别。

“城外的百姓苦不堪言,城内的居民却锦衣玉食,生活富足。同样是人,可之间的差距也太大了……”

正想着,却见前方的街道上,四个好似地痞的青年正在欺负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

那男童单衣褴褛,破旧不堪,赤着双脚,浑身血污,看样子仅有十二、三岁,却甚是硬朗,虽被几人拳打脚踢,也只是抱头趴在地上,咬紧牙龈忍着,一句求饶的话儿也没有。

女童更小,皮肤白皙,模样可人,大概十岁左右的样子,几次冲上去阻止作恶的青年,都给推倒在地上,尽管痛地大哭不止,却没有放弃的打算,仍旧一次次爬起来奔向男童。

围观的人不少,都在一旁指指点点,竟无人施以援手。

柳默又怜又恨,箭步上前就要揍人。这时,一辆华丽的马车穿过人群停了下来,御者制止了四个青年的恶行,接着从车上下来一人,四十多岁,锦衣华带,身宽体胖,左脸上带着一道疤痕,赫然是那开酒楼的朱彤。

几个地痞对他似乎颇为忌惮,个个弓腰赔笑,其中一人道:“原来是朱大爷,不知您老有何吩咐?”

朱彤先命随行家将查看男童和女童的伤势,直到确认两个孩子没事,才道:“你们怎能当街行凶,殴打孩童?”

先前说话的青年连忙点头哈腰,指着男童道:“朱爷有所不知,这小崽子三天两头到我们梁爷家偷东西,这回被我们兄弟逮着了,才出手教训。”

不等朱彤说话,那男孩用袖子抹去脸上血渍,斥道:“胡说!我和妹妹吃的只是各家倒掉的饭菜,何曾偷过什么东西!明明是你们居心不良,要将我妹子卖到青楼做丫鬟!”

几个青年同时色变,纷纷出声喝骂。

“小兔崽子血口喷人。”

“就是,朱爷万万不能信他。”

……

若非当着朱彤的面不敢太过造次,他们早就开始对男童进行另一番殴打了。

朱彤心中有数,微笑道:“这好说,梁老的损失我包了,你们别再为难这两个孩子。”然后命家将递上一锭黄金,“这些够了吧?”

几个青年先是一呆,旋即眉开眼笑,均称“朱爷豪爽”。

朱彤打发了他们,对两个孩子和颜悦色地道:“你们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士?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几年,怎么从未见过你们?”

男孩突然双目通红,忍着泪水悲声道:“我们是城北沈家庄的,我叫沈良,我妹子叫沈嫣。半月前庄子遭遇恶人屠戮,就剩我们兄妹二人。”说到最后,终于哭了出来。

围观的人群立时一片哗然,议论声此起彼伏,似乎对这个消息又惊又惧。

朱彤脸色骤变,沉声道:“竟有此事!是何人所为?”

两个孩子泣不成声,过了好半晌,才听沈良道:“其中三个是马贼,其余的人都会飞,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

“他们杀完人就飞走了,一眨眼就不见了。”沈嫣不忘出言补充。

朱彤骇然,忙问:“会飞?你确定没有看错么?”

两个孩子同时点头,眼中同时流露出深深的惧意,显然当初的那一幕,在他们幼小的心灵中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记。也不知是那些人疏忽,当日没有发现他俩,还是上天怜悯,有意放过这两个孩子。

“果然不是马贼做的,真的是修真者所为。”

柳默在一旁听得真切,之前他将祥城周围都探查遍了,遭到灭村之祸的,只有城北的那个村落,早就猜到这两个孩子是那场屠杀中的幸存者。此时再由他们的对话,确定了先前的臆测。当即上前问道:“那三个马贼,一月前可曾参与洗劫你们沈家庄?”

两个孩子茫然地点了点头。

朱彤见到他,双目陡然一睁,立时就要下拜。在他想来,跟“仙姑”在一起的人定然也是仙人,自己可不能缺了礼数。

柳默连忙扶住他,道:“朱老板不必这样,折煞在下了。”

朱彤脸上堆满笑意,欣然道:“上仙一切可好?怎么不见仙姑她老人家呢。”

柳默自知无法明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沈良兄妹先是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旋即扑身上前扯住柳默衣衫。

“大哥哥,求你为我们报仇,杀掉那些恶人。”他们认出柳默就是当日惩戒马贼的那位纵横无敌的“大侠”,心中早就对他敬若神明,崇拜的情绪先入为主,以为只要他出马,万事自可迎刃而解。

柳默看着两个饱受风霜饥寒之苦的孩子,心情复杂难言,万分惭愧地说道:“当日因我一念之仁,害得你们沈家庄如此,都是我的错。”

沈嫣道:“不!大哥哥是好人,只是那些人太坏了。”沈良则在一旁使劲点头。

朱彤奇道:“原来你们认识,敢问上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柳默摇头叹道:“这事一言难尽,总之是我不对。他们俩的话不假,沈家庄的惨祸不是普通人所为。”同时心中费解难明,王志强兄弟三人不过是普通的马贼,怎么能跟修真界扯上关系?

朱彤翻了翻眼帘,似乎明白了什么,知道此事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便不再多问,吩咐随从将围观的人群遣散。

待人群散去,柳默道:“朱老板,这两个孩子就拜托给你了,请教导他们读书写字,处事为人。”尽管他很想亲自将沈家兄妹带大,以弥补自己的过错,但自家人知自家事,他目前实在有心无力,非但照顾不了他们,还有可能害了他们,只有将其托付给眼前这位富商大贾才是上策。

朱彤为人豪爽,即使柳默不说他也有此意,拍着胸脯笑道:“上仙放心,这只是小事一件,我朱彤定会将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般对待。”

柳默放下心事,寒暄几句就欲离去,沈家兄妹却倏地跪了下来。

“大哥哥,你带上我们吧,我兄妹愿为奴为婢,求您教我们本事,好为父老乡亲报仇。”沈良语带哭腔。

朱彤有些尴尬的立在一旁,其实他心中也有这个打算,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柳默看着这对兄妹,心中不忍,直想一口应承下来,自己当年拜圣林为师,不也是这种心态么?想了想,最终还是将冲动压了下去。

“我定不会放过那些恶徒,沈家庄的仇是一定要报的,只是你们太小,还是跟着朱老板好好过日子吧,修行求道是很苦的。”说到后来,柳默语音转柔,脸上露出关爱之色。

谁知没等沈良兄妹答话,朱彤也跪了下来,诚恳地道:“小人也愿追随大仙修行,不怕清苦难捱,求大仙收我为徒吧。”他这一求可好,跟随他的那些家将仆人也纷纷出言相求。

柳默头大如斗,为难地看着他们,众人频频磕头,更让他不知所措。

“我有件要紧的事情等着去做,无暇顾及你们。也罢,我将修炼的功法口诀留下,再传你们吐纳调息之法,就算没有成就,也能保你们延年益寿,不受人欺辱。”柳默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于心不忍。

众人一听,顿时欣喜若狂,这等“仙缘”是他们以往连做梦都想不到的。

柳默让朱彤取来纸和笔,将第一卷太玄心经和天道剑势的口诀默写下来,又记下吐纳调息的法门,之后交在他手中,正色道:“千万不能让心术不正的人得到它,否则就天下大乱了。”

“小人定谨遵仙姑和上仙的法旨,行善积德,绝对不让恶人伤害到这两个孩子。”朱彤小心接过,捧在手中珍之若宝,神情激动。

柳默将他拉到身边,细细耳语:“人心难测,我交给你的功法口诀不可传播太广,即便是自家下人,也只能适可而止,千万不能尽数相授。”

柳默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但是对于朱彤的品性,自己还是比较放心的,先不说他的那些作为,单是颐轩肯救他,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上仙放心,小人知道该怎么做。”朱彤坚定地点着头。

柳默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接着转身就走。

朱彤忽的高呼一声:“上仙请留步。”跟过来奉上一枚刻有“朱”字的雕花金牌,“小人下个月就要迁到南方的郑国都城去,上仙将来若驾临郑国,小人必定竭诚相待。我朱家生意遍布周围各国,上仙若有所需,凭着此金牌尽可吩咐就是。”

柳默接过令牌,脑中灵光一闪,这位朱老板生意做的大,对凡俗世界必然所知甚深,自己要去北湘国,正好可向他打听一下路径。

“朱老板,你听说过北湘国吗?”

朱彤微微一愣,答道:“我曾听祖辈提到过‘湘国’,那是个遥远的国度,我们这等凡人是没什么机会去的,不知是不是您所指的‘北湘国’,上仙怎会有此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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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节:形单影只

柳默有些失望,暗忖世界这么大,自己怎么去找,早知如此就先从冥王那里问清楚好了。

朱彤见他面露忧色,忙道:“上仙不妨一直往东南方向走,那边接近中原之地,富饶繁华,人口稠密,国家众多,或许您能打听到。”

柳默一想,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好吧,我就到那边去碰碰运气。”

这时沈良兄妹跑了过来,抱住他的双腿,哭着不肯让他离去。柳默好说歹说,才劝得他们跟着朱彤。

告别之后,柳默出了祥城,想起沈家庄惨案,心中一阵踌躇:“身为修行之人,他们怎能做下如此伤天害理的事?又怎会听三个凡人的使唤?”

柳默暗下决心,无论天涯海角,无论对方背后有何势力,自己一定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太玄山在即,柳默很想回龙湫看看,出山以来,他一直挂念着圣林、白虎和白蓉蓉。可是这诱人的想法只是在心中一闪,便被他强行粉碎。克制**对于他来说,也算是修行的一部分。

按照朱彤的指点,柳默向东南方飞去。途中见到城镇就去打听,可居然没人知道北湘国在哪,就连湘国都无人知晓。

过了数月,柳默终于从一个大型镖局的口中得知了湘国的存在,但他们却没听说过北湘国。

“北湘会不会是湘国的北部?唉,管它是不是呢,我就当是在了解世界格局,最多走些冤枉路罢了。”想到这里精神一振,调整了方向再次踏上旅途。

柳默边赶路边打听,一月后他总算到达了湘国西边的滇国。

原来近年湘国政局变动很大,接连发生过几次大型的内战,最终一分为二变成了南湘和北湘,加上东华大陆地域广阔,凡人世界消息传递不够灵便,也难怪生活在西北方的人不知道北湘的存在。这消息恐怕得经历数百年的时间,才能被生意人慢慢带过去,也可能永远泯没于历史的河流中。

柳默这数月来,飞过的路程具体有多远,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只知普通人就算倾尽一生之力马不停蹄地赶路,在各种自然环境的制约下,老死之前也休想来到这么远的地方。

这里地处东华大陆腹地,景色秀丽,物产丰富,人口聚集,文化繁荣昌盛,规模不等的城镇一座接一座。

柳默终于接近了目的地,心中兴奋莫名,在穿越滇国边境的一座城镇时,由于飞得过低,被城中百姓看见,害的他们争相跪地膜拜,问安祈福的声浪久久不歇。

在他们眼中,像柳默这样的修真者,必然都是超然物外,法力通天的“大仙”,要么怎么会飞呢,今生得见,皆叹“不枉此生”。当地城守甚至把情况上报朝中,申请将此城更名为“望仙”。还好柳默只是一闪而过,否则非得引起暴动不可。

柳默心中不由暗叹,看来即使到了这里,修真界对于这些普通人来说也是陌生的。

未免再次惊吓到凡人,又考虑到入世寻镜,柳默决定以马代步。

他先在北湘国边境一座大城的珠宝店内,变卖了一块鸡蛋大小的上品紫金石,这东西在穷山恶水或地下矿脉中很常见,柳默的坤元带里也有不少,是炼器的常用品,世人则大多用于观赏或制作饰品。由于需求大,产量小,凡人不易得,价格高的骇人。

当他接过三千金离开那家珠宝店时,分明听到伙计用颤抖的声音询问老板:“掌柜的,我们是不是遇到傻子了?”

掌柜喘着粗气骂道:“闭嘴蠢货!”

柳默淡淡一笑,悄然走远。之后又以重金购买了一匹名为“疾风”的黑色骏马,开始了他的寻镜之旅。

“当家的,您怎么舍得把千辛万苦得来的宝马卖了?”

“那倔畜生驯都驯不服,要它何用!”

柳默与疾风、玄珠为伴,观赏着北湘国的风土人情,数月间走遍了北湘国的西北诸城,丝毫没有寂寞的感觉。他明白圣林之所以不点明宝镜的具体位置,就是要给自己创造一个入世修行的机会。

……

“大哥!就是他,就是这小子干的!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哼,兄弟退开,看大哥的手段。”

“来者报上名讳,在下不打无名之辈。”

“靠……”

……

“姓任的,你若不服,我们就比划比划如何!”

“正有此意。”

“那就先接我这手‘无风不起浪’,看招!”

……

“赵兄,我……我快……不行了……你……自己……多……多加小……心。”

“兄弟!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等我神功大成后定要给你报仇!”

“我……我……我去……”

……

“江湖之中,人心叵测,义士难求,在下早已厌倦了尔虞我诈的生活。今日能遇江兄这等侠肝义胆的人物,实乃平生一大幸事,不如你我合唱一首《北国之春》如何?”

“哈哈哈!如此甚好,辛兄快言快语,请先开个头吧。”

“嗯,嗯,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

“给我一百金,帮你干掉他们,绝对不留活口。”

“以前不是八十金吗,怎么涨价了?”

“废话!我武功高了,当然要涨价。”

“……”

……

“你我兄弟多年不见,怎能说走就走?今朝有酒今朝醉,贤弟勿要再推辞了。”

“钱兄盛情,小弟怎忍再拒?今日承蒙款待,他日江湖相逢,当再把酒言欢。”

“哈哈,好说!好说!来,为兄再敬你一杯。”

……

“这些天你跑哪儿去了,快想死我了。”

“唉,他盯得我很紧呢,此番英雄宴结束后,我想退隐过点清净的生活。”

“那怎么行,我可舍不得。都是那贼道士逼的吧,看我不好好教训他!”

“你们俩就别争了好吗,自从那人走后,我的心也跟着去了,咱们不会有结果的。”

“不!你我相交多年,就此放手我怎能甘心,就算……来者何人!”

“呔!秃驴,尔敢同道爷抢师太!”

……

“这明明是我沙立门的地盘,你巨蛟帮却非要插上一腿,岂非欺本门无人么?”

“废话少说,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吧。”

“好!师弟们上,去称称这帮狂徒的斤两,师兄给你们压阵。”

柳默骑着疾风立在一个小坡上,看着坡下两帮人兵刃相交,激烈火拼。半晌,轻轻一叹:“这才是江湖啊……”

以前在台城时,他不只一次幻想过来自书中的“江湖”,幼年的梦想,终于在这几个月的北湘之旅中实现,看到了江湖的真实面目,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不等两伙人分出胜负,柳默已经策马南下,朝下一个目的地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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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生不如死

太玄龙湫。

“噗”,白蓉蓉手中的木剑打在董宏越身上应声折断。

“不玩了,不玩了,臭蛇就会耍赖皮,一点意思也没有。”白蓉蓉随手扔掉断剑,不满地抗议道。此时的董宏越鳞甲附身,浑身上下呈青紫色,正带着一脸坏笑看着她,得意道:“小美女,难道你不觉得董爷我很有霸气吗?乖乖地从了我吧,董爷我会对你好的……”

此时的董宏越说话虽不流利,却也不再生硬。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闪身扑至的白虎一巴掌拍飞,直在空中急速旋转了三千六百度方始落地。

“我再警告你一次,不准打小白注意!”

白蓉蓉看着董宏越头下脚上的狼狈样儿,笑得花枝乱颤。

董宏越费了好大劲才从地上爬起来,晕头转向地道:“你自己吃不着还不准别人惦记,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你说什么!”白虎闻之大怒。

董宏越噤若寒蝉,吓得不敢出声,空间盒自从那日被白蓉蓉摸走以后,就被其据为己有了,虽然她不会用,可就是不还自己。因此董宏越便终日活在白虎的“淫威”之下,战战栗栗好不苦恼。

白蓉蓉蹿到董宏越身边,好奇地研究着他身上的层层鳞片,问道:“这些蛇鳞好奇怪哦,似乎越来越硬了呢。”

“硬有什么用,还不是整日被你家小虎蹂躏。”董宏越垂头丧气。

白蓉蓉见他说的可怜,柔声道:“那我把盒子还给你吧,但是你不能再用它来欺负小虎了。”说着拿出空间盒递还给他。

“小白别上当,他是故意装给你看的!”白虎见状大急,如今圣林不在,若被他得回空间盒,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董宏越奸计得逞,不由得仰天狂笑,待欲有所动作时,却发现刚刚到手的盒子又没了——原来白蓉蓉见他神色不善,心中害怕,就悄悄勾了回去。董宏越笑容僵在脸上,欲哭无泪,呆立半晌,蓦地一声怪叫,发疯般朝森林内部奔去。

白虎不屑地撇了他一眼,伏在地上闭目养神。

翌日清晨,董宏越终于肯从森林出来了,面对佳人的邀战理也不理,独自坐在潭边叹气。

白蓉蓉坐到他身边,问道:“你说的基因改造是怎么一回事?我想了好多天都没弄明白,你教教我呗。”

“讲了你也不明白,其实说实话,我自己也不太明白。再说了,弄成我这个鬼样子有什么好呢,想变都变不回去。”董宏越自嘲地笑笑,神色间失落之极。

“你现在不跟正常人一样么?”白蓉蓉捏了捏他的胳膊。

董宏越颓然道:“不一样的,个中滋味你体会不了,来到这里以后我巴不得做回普通人哩。”

白蓉蓉认真地问道:“那你到底是人还是蛇呢?”

董宏越哭笑不得:“你这小脑袋瓜里装的都是浆糊吗?怎么会有这么多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

白蓉蓉显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手托香腮,露出沉思之色。

只见她面容姣美,清纯俏丽,秀眸澄澈空灵,冰肌莹彻,乌黑的秀发,似雪的衣裙,真个是闭月羞花,姿容若仙。

董宏越立时被白蓉蓉不施粉黛的娇俏模样吸引住了,心中的悲切早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佳人近在咫尺,勾的他心荡神摇,情不自禁将嘴凑了过去。

白蓉蓉正反复思量着他刚刚说过的话,对他的不轨行动丝毫没有察觉。

就在董宏越将要得逞时,一只花斑大蚊振着翅膀呼啸而来,在他脸上狠狠地叮了一口,钻心的痛痒登时传遍全身,牵得他一巴掌朝被咬处扇去,而那蚊子却早一步离开了……

“啪”的一下,董宏越给自己呼了个结实。

白蓉蓉不解地朝他看去,奇道:“你怎么啦?为什么要打自己呢?”

董宏越揉着火辣辣的脸庞,皱眉道:“这儿的蚊子可真厉害,被叮上跟要了命似的。咦!老子都修真了,它怎么还咬我呢!”

一声厉吼传来:“废话!你能修真,蚊子就不能修真了?”不远处,白虎一脸凶相,双目中似要喷出火来。

董宏越愕然望去,刚想组织点语言反驳,却见一只拇指大小的蚊子落在白虎耳尖,颤动着翅膀,似乎正在嘲笑自己……

嗡儿……嗡儿……嗡儿……

从这以后,白虎坚决不肯让董宏越接近白蓉蓉,就连对练都免去,若非看在圣林的面上,白虎早就将他轰走了。

这天董宏越正在林内试着操控五行之力,他此刻还滞留在筑基期,体内尚无真元,自是有心无力。然而可悲哀的是,他自己还蒙在鼓里,以为所用的方法火候不够,于是鼓足了决心,不厌其烦地反反复复运气练习。

自从圣林走后,原本栖息在这片森林内的小妖都回来了,几只小妖一面观赏着董宏越拿捏的样儿,一面开始了它们的讨论。

小妖甲:“这家伙在干什么呢?”

小妖乙:“好像在练功哩。”

小妖丙:“他练的什么功啊?”

小妖丁:“听小白姐姐说,好像是什么‘阴阳五行**’。”

董宏越先前就发现自己被妖围观,这会儿听它们谈论自己,便留心去听。

小妖乙:“可我听小白姐姐说,他们现在都只是筑基期,只能练气打坐的啊。”

小妖丁:“是呢,我也听说了,这个怪家伙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小妖丙:“看他的样子不像在调用五行之力,他连人类的真元都没有,能做什么呢。”

董宏越心中一动,“原来是那什么‘真元’的问题,难怪我的方法不管用。看来我得早点达到炼气阶段,弄出‘真元’才行。”

小妖甲:“是呀,他也不会使剑,你们说他现在的样子像在干什么?”

小妖乙:“好像在出恭哩。”

小妖丙:“不是吧,他连衣服都没脱啊,这样能好受吗。”

董宏越心中有气,可发现自己目前的姿势确实不雅,连忙换了个架势,心想:“倒要让你们见识见识董爷的手段。”口中大喝一声,浑身肌肉迅速膨胀,身上的衣服都被撑地鼓了起来。

董宏越以自认为潇洒的姿势原地旋转一周,衣物尽皆飘落一旁。再看他身上,从额头到脚趾均已生出层层鳞甲,微微泛着光泽,几缕鬓发轻轻拂动,碧眼精光吞吐,却有一种诡异的霸气。

力量暴增下,董宏越对周围的树木大施蹂躏,一尺粗的大树都能被他连根拔起,拳到劲处,两尺粗的大树都会筋断干折。不多时,五丈方圆内已是一片狼藉。就在他洋洋自得时,小妖们的说话声又传进了他的耳朵。

小妖丁:“我听小白姐姐说,他还会隐身呢。”

小妖甲:“还有一身怪行头。”

小妖乙:“不错,不错,他穿上那身怪行头好像很厉害,连虎大王都打不过他呢!”

董宏越暗喜,停下来向小妖们看去。

小妖丙:“他现在的样子怪怪的,可也不厉害啊。”

小妖甲:“要我说是那身行头厉害。”

小妖乙:“听说人类的男子长得都很俊俏,他咋这么丑呀,莫非他不是?”

小妖丁:“是啊,是啊,柳默就很好看呢。”

小妖甲:“你们看,他又像人又像妖,那奇怪的法诀我从来没见过呢。”

小妖乙:“小心,这妖道在看我们呢。”

小妖丙:“那他到底是妖精还是道士呀?”

小妖丁:“谁知道哩。”

董宏越胸口气血翻涌,似有什么未知的事物一团团都堵到了嗓子眼,再也忍不住了,嘶声大吼:“呸!什么妖道,恁难听。老子是超人!超人懂吗!”

几只小妖齐齐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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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夺宝

耳边回荡着它们之前的话,董宏越气得来回走动,不停地叨叨着:“超人就是会变身的超级人类,凡夫俗子哪能跟你们董大爷相比?尔等无知小妖当真好笑!”他眼睛瞪得溜圆,面露凶光,冲小妖们龇牙咧嘴:“快说,你们口中的那个柳默是谁!我要跟他决斗!”说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咆哮。

众小妖一哄而散。

董宏越发泄似地连毁几棵大树,可听着那树木倒塌的“吱呀”声,心头却忽然没来由地冒出阵阵不忍。他呆立半晌,终于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眼睛直勾勾望着森林深处,怔怔出神。

“臭蛇,你干什么呢?搞得这儿连七八糟的。”白蓉蓉骑在白虎背上,笑吟吟地看着董宏越。

董宏越自然不能将方才的丢人事说出来,没精打采地道:“我闲着无聊,放松放松筋骨。”

白蓉蓉甜笑道:“我们要出去玩,你去么?”

“董爷现在没心情,你们俩去吧。”董宏越摇头拒绝。

白蓉蓉有些失望:“哦,听说有不良之辈要趁雪峰姥姥不在,去偷它的冰莲呢。小虎,蛇爷不去,咱俩赶紧走吧,要么等下没有热闹瞧了。”

太玄山是妖兽的地盘,若有人企图避开它们的视线偷偷潜入,是不太现实的,像这几位就连意图都被妖精们察觉了。

白虎不屑地道:“哼,带上他也是个累赘。”言罢纵身一跃,便隐没在林间。

董宏越扫了眼她们离去的方向,低声自语道:“难道我自己不会去么。”

其实白蓉蓉的话已经成功引起了他的兴趣,就算没有这一茬,能跟美女出游,对他来说也是幸事,只不过受够了白虎这些妖精的欺压嘲笑,不愿看它们的脸色罢了。

董宏越在左臂上点了几下,臂膀上方立马出现了一幅立体的图案,画面上一个红色标点正快速朝西北方前进。

“老子这‘基因追踪器’岂是盖的,任你们走到天涯海角,也无法脱离董大爷的手掌心。”

……

雪峰姥姥的老巢位于太玄山西北方的“飘雪峰”。此峰高九千丈,绵延百里,终年被积雪覆盖,尖峭峻拔,直指蓝天,在天际的光芒照射下光辉万丈,壮美至极。生长在那的“冰莲”,是制药炼器不可多得的宝物,当世难寻。

人类修真者一直觊觎这块“宝地”,数万年来入峰寻宝的人不计其数。奈何万年前飘雪峰出了一位“雪峰姥姥”,它非但实力强横,对人类修真者更是恨之入骨,凡是栽到它手中的人,无一不是被废了全身功力,然后自生自灭。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冒着生命危险前来碰运气。

当白虎驮着白蓉蓉来到飘雪峰脚下时,小美女一声惊呼:“怎么会这样?”

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几只守山小妖,个个均现出了原形,肢体残缺不全。

“又是人类修真者,他们竟斗胆到这里来行凶!”白虎见之大怒。

白蓉蓉蹲在一众小妖的身体旁,凄然道:“它们都死了。”

白虎道:“它们或许还有的救。小白,你在这里等我,千万别乱走。来者实力不弱,我先上去看看情形。”

白蓉蓉毅然道:“你自己太危险了,我要跟你去!”

“就因为危险才让你留下,你刚化人不久,帮不上忙的。一旦被他们挟持了你,我会束手束脚。”白虎耐着性子好言劝说。

白蓉蓉抚摸着身旁小妖的尸身,半晌,轻轻点头:“那好,但是你得答应我,不可逞强。”

“放心吧!”白虎抖了抖身子,一溜烟便消失踪影。

白蓉蓉抹了把眼泪,朝几具尸体拜了拜,悄悄尾随跟去。

……

“这猫儿跑的也太快了吧,老子都这样了还追不上。”

只见一只人首蛇身的怪物翻山越岭,跋山涉水,贴着地面又扭又拱,嘴里还不停地叨咕着。其动作虽然有伤大雅、不敢恭维,可移动起来却异乎灵敏迅捷。

“破山真够大的,这么远了还没到目的地吗。再爬下去,非得要了董爷的老命不可了!”高空中,几只雕形的妖兽正对他“虎视眈眈”。

自从出了龙湫的密林,董宏越就被这些家伙盯上了,他使出了吃奶的劲都没办法甩掉它们。慢慢地,越来越多的飞行妖兽加入了追捕他的行列,很明显,它们将这个人首蛇身的怪物当成了“外来户”。

董宏越气得抬头大骂:“你们这些扁毛畜生,出门带眼睛了没有!老子可不是你们的点心,都追着我干吗!”他嘴上硬气,心中却是毛骨悚然……

……

白虎刚刚爬到一半,迎面便飞下来个中年道士挡住它的去路。这道士马脸鹰鼻,留着长须,一脸的猥琐相。

“师兄果然料事如神,嘿!小老虎,你要上哪儿去?”中年道士挥动手中那根毛笔似地宝物,划出七道灰芒朝白虎袭去。

白虎不愿与他缠斗,纵身趋避轻松躲过,口中喷出数道金光还以颜色。

道士抛出一枚砚形法宝,将金光尽数挡住。就这么刹那的功夫,白虎已疾风加身,从他旁边闪过。

道士气得大骂:“好畜生,恁狡猾!”踩着“毛笔”追了上去。

当白虎来到峰顶时,只见妖兽们已经躺了满地,场内四男一女正在围斗一只通体暗红的大蜈蚣。还有一人在上空观战,见到白虎只是淡淡地瞄了一眼,神情甚是不屑。

此时,场内的蜈蚣已是强弩之末,浑身上下皆是创伤,鲜亮的血液四散飞溅,只能勉强抵御周人五人的围攻。

白虎睚眦欲裂,扑上去加入战团。

场中五人均没察觉它的到来,一个照面就被拍飞两人。那女子娇斥一声,将手中宝琴悬置于顶,挺剑直刺白虎,然而尚未近身就被几道金光轰飞。她头顶的宝琴光芒大放,化解了绝大部分伤害。

白虎一声怒吼,朝仍在围攻蜈蚣的两人扑去,而先前给它拍飞的两人也重新加入了战团。

被白虎甩掉的道士终于追了上来,对上方观战之人道:“师兄,这畜生厉害的紧呢!”

那人同样取出支“毛笔”,先是划出七道灰芒,将蜈蚣打翻,又在空中对着酣斗的五人一虎圈圈画画,场中一个灰色的罩子一闪即隐,然后他才出言道:“用七星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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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恶徒

白蓉蓉全力朝峰顶攀去,一路上见到的尽是妖兽的尸身。它们有的是雪峰姥姥麾下的守山小妖,有的是得闻风声前来助阵的。

太玄山中,各方妖兽平日里不免相互争斗,可一旦遇到入侵者,附近的妖兽们都会前来帮忙,一致对外。虽然飘雪峰附近强大的妖兽都被雪峰姥姥赶走了,可达到九阶、十阶的还是有一些。然而它们却无法阻止来犯的入侵者,可见这些人实力的强横。

就在白蓉蓉刚刚攀过的一个陡坡上,一只刚刚达到十阶的雪猿已经毫无生气地倒在血泊中,死状甚是可怖:来犯的敌人挖走了它的内丹,揭掉了它的毛皮,就连它体内的一些器官都没有放过。地面都被鲜血浸透了,大片殷红。

白蓉蓉记得自己幼年时,还曾得到过它的帮助。

那时她刚刚步入妖兽修炼的行列,因为贪玩,在太玄山中迷失了路途,误入了离这不远的一座雪山。就在她饥寒交迫,以为必死之际,是这只雪猿收留了她,又悉心照料,指点她修炼,最后又将她送还到亲人身边……

白蓉蓉强忍泪水,全力攀登。

“藏雪洞”是雪峰姥姥的洞府,距离峰顶不远,从这里往上的一段峰尖完全由坚冰构成,高达数百丈。这些冰历经千古,光滑坚硬,若没神兵利器很难在它们身上破开口子,而这里也正是修真界至宝“万年冰莲”的栖息地。

冰莲这种植物必须生长在冰面上,根部则牢牢地扎在冰中,靠吸收天地灵气和日月精华才能生长。因此飘雪峰其他地方的冰莲受条件所限,都很难存活到万年以上。

雪峰姥姥之所以将洞府设在这儿,就是为了看护这些世上仅存的至宝,若任由那些贪得无厌的修真者采摘,恐怕“万年冰莲”早就绝迹了。然而她近日外出的消息,不知怎的却被那些行凶的人知道了,便来强行夺宝。

当白蓉蓉来到藏雪洞时,洞府内外到处都是花花绿绿的血液,各种妖兽的残肢断体分布在四周。震天动地的爆炸声由峰顶传来,旋即又恢复平静。

白蓉蓉没有见到白虎的尸身,暗暗松了口气,踩着冰面上突出的冰莲,纵身往峰顶攀去。哪知才三次纵越,就被一人拎住了后领。

“哪里来的小姑娘,长得还真不错,哈哈!”

白蓉蓉冷不丁被个“怪叔叔”拿住,吓得花容失色,娇喝道:“坏人,放开我!”

那人提着她漂在空中,一脸的淫荡相,见她生气,更是兴奋。“啧啧,都说‘顾岚绝色’,我看你也差不了多少,今趟可算大有收获,哈哈!”

白蓉蓉只觉全身功力都被对方封住,除了能说话以外,竟是连跟手指都动不了。其实她还没到藏雪洞时这些人就察觉了,只是她实力太弱,对方未加理会。

那人飞到峰顶,大声道:“师兄说的不错,果然是个绝色美女。”

“师弟,这次回去以后你可要好生修炼,等突破了上清后期,练成那‘通天易术’,就不用什么事都问我了。”被称作“师兄”的人挺拔俊伟,一副书生打扮,傲立当空注视着下方。

待峰顶的情形映入眼帘,白蓉蓉心中猛地一揪。只见冰面上到处都是或伤或死的妖兽,白虎被五根色彩不一的绳索套住头颈和四肢,让四男一女迫在中央,吼声嘶哑低沉,浑身血迹斑斑。

白蓉蓉嘶声叫道:“你们这些坏蛋!快放开它!”

书生打扮的人微微一笑,正欲说辞,蓦地发现师弟那双快要摸到白蓉蓉娇躯的大手,当即喝道:“虚霍,当着晚辈的面你给我收敛点!”

虚霍分明有些怕他,乖乖收回不轨的左手,将白蓉蓉抛在冰面上,轻声应道:“是,虚缘师兄。”

白蓉蓉起身冲向白虎,却撞在一层透明的结界上,努力了半天都穿不过去。眼睁睁看着白虎受苦,白蓉蓉柔肠百转,忍不住潸然泪下,心中恨透了这些前来夺宝的恶徒。

“咦?又来一个。”虚缘淡然轻笑。

虚霍色目一亮,心下一阵火热,忙问:“还是美女么?”

虚缘哂道:“不是,但却是个很有意思的家伙。”转而看向被困住的白虎,沉声道:“居然是只幼年神兽,我说咋这么厉害!”

虚霍有些失望,闻言仍旧献媚道:“可不是吗,这次没白来,得了这许多好宝贝。都是师兄料事如神,真个厥功甚伟。”

虚缘美滋滋的,自己这位师弟虽然道心不坚,为人龌龊,又好女色,但溜须拍马的功夫确实很地道,自己一直都很受用的。

虚缘将几句“马屁”尽数笑纳,冲结界内的五人道:“千万别弄死它,我要让它心甘情愿当我的坐骑,就算它老子来了也无话可说。”

五人齐声领命。

虚霍笑道:“师兄往日总是被大宫主压着,这次回去也好消消她的气焰。”

虚缘重重地哼了一声:“早晚我要让她知道,琴墨宫到底是谁说的算!”想到“大宫主”往日的强势,虚缘先将她在心中胖打一顿,然后摁在地上大施蹂躏,继而狂踩。

白虎苦痛难当,勉强扬起脑袋,愤恨地盯着虚缘,低吼道:“你们简直是痴心妄想!就算是粉身碎骨,我也不会让你们骑到我背上!”它恨不得将这些凶徒统统撕碎,怎奈被周边五人以“七星索”困住,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

董宏越刚一进入飘雪峰地界,追捕他的那些妖兽就放弃了。

他这一路可谓九死一生,多次险些丧生在那些“扁毛畜生”的“毒口”、“毒爪”下。

“还好老子跑的快,咦?怎么到了这儿它们就不追了呢?”若它们趁自己蹬峰时下手,自己必然无幸。可是在雪峰姥姥多年的积威下,普通妖兽哪敢造次?

董宏越历尽千辛万苦总算来到了峰顶,路上看到众多死去的妖兽,另他也不禁为之恻然。

虚霍见到满身鳞甲的董宏越,讥笑道:“真有意思,哪里蹦出来的怪胎。”压根儿就没将筑基期的他放在眼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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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交锋

看着眼前的一幕,董宏越怒火升腾,霍然扑到白蓉蓉身前,悄声道:“小美女先别哭了,快把空间盒还我!”

见他跟来,白蓉蓉喜出望外,立马取出空间盒交给他。

一盒在手,董宏越仿佛变了一个人,“盔甲”附身后的他,英姿飒爽,精神焕发,就连眼神都变得凌厉多了……

“大猫别怕,我来助你!”董宏越暴喝一声,速度骤然提到极致,带出道道残影,威风八面地冲了上去。

然而……

“嘭”,一团事物倒飞出去,多亏勾住了一株坚挺的冰莲,那事物才没摔下峰顶。

“诶,怎么回事?”董宏越大惑不解。

“有结界,你过不去的!”白蓉蓉语出急切。

“真是个蠢货,哈哈哈……”虚霍放声大笑,虚缘也为之莞尔。

“妈的,让你们笑,老子先给你们灭了!”董宏越心中暗骂。

竟然敢嘲笑董大爷,真是活的不耐烦了!董宏越怒不可遏,就准备大施凌虐,让他们知道厉害,忽见虚缘二人不屑地望着自己,不由微微一怔:“糟糕,‘空隐’上次被圣林那老家伙拍的没能量了……”

董宏越毫不掩饰地摸出一个碟状物,又将它扣在自己的盔甲上,“嘿!还好董爷有‘能量提纯转换器’。”

虚缘二人都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但也绝对不信他能弄出什么名堂来。

不多时,董宏越收碟立起,指着空中的二人喝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你不就是个筑基期的怪物么?”虚缘哭笑不得,眼前这家伙人不像人,妖不像妖的模样,他脑子里只能想到“怪物”一词。

董宏越酷酷地摇着头,长发随风飘荡,一股霸气油然外露。

“错,老子是——超人。”言罢,在原地消失不见。

虚缘二人的笑容僵在脸上,心下均是大吃一惊:他怎么就没了呢?竟是连丝毫的痕迹都未留下!

就在他们愣神的功夫,两团黄色光球凭空冒出,骤然轰至!

“轰隆”,虚霍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崩飞了,虚缘虽然勉强抵住却也是狼狈不堪。

“我就不信轰不死你们!”董宏越恶狠狠地叫道。

接二连三的光球朝虚缘和虚霍奔来,难兄难弟先后召出了自己的法宝来抵御,用的都是一笔一砚。

他们的师门有一种特殊的炼器方法,入门的弟子人人均可获得由师门提供的两件法宝:七煞落魂笔和太乙青金砚。前主攻,后主防。随着对宝物的不断祭炼和自身实力的增强,两件法宝的威力也会越来越强大。

虚缘此次率众前来盗宝,就是为了能让自己的法宝威力更上一个台阶。除了“万年冰莲”这类炼器至宝外,妖兽身上的一些特殊部位,也对他们炼器大有好处,因此才会有那么多妖兽“死无全尸”。

虚缘的笔砚明显要比虚霍的威力大很多,虚缘尚能轻松的应付,虚霍却已被轰地满天飞舞,随球摇曳,好似落叶随风飘荡一般。

到现在他们都没弄明白“超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这玩意儿他们非但探查不到,还会喷射威力强大的光球,并且无视自己的反击。弄得他俩空有一身绝世功力,却无用武之地,就像老鼠拉龟、无处着手,真个郁闷之极。

虚缘沉不住气了,怒喝道:“有本事你就一直藏着,永远别出来!否则我必打得你神形俱灭!”

虚霍也想跟着骂几句,可为了应付那无处不在的诡异球体,他连说话的余力的都没有了。

“切,你以为自己是老怪物吗?吓唬谁啊!”董宏越语带不屑。

这“老怪物”自然指的是圣林了。然而虚缘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老怪物”应该是个资历比较老的“超人”。

虚霍终于顶不住了,他的太乙青金砚承受不起强大的破坏力炸为粉碎,以七煞落魂笔勉强挡了几下,就被一颗光球轰在背上,顷刻间只觉怪力袭体,气血翻涌,五内如焚,鲜血狂喷中栽向冰面,不省人事。

董宏越玩的兴起,将所有火力对准虚缘一阵猛轰,虚缘立感压力倍增。

“就你们这窝囊样儿,还赶不上老子半年前遇到的一个娘们,也敢四处行凶作恶?”

听着那刺耳的叫嚣,虚缘确实觉得自己挺窝囊的,堂堂“世外高人”竟然被个筑基期的“怪物”打的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实是丢人丢到了家。

结界内的五人见大事不妙,齐齐朝虚缘望去。

虚缘一面应付着无处不在的光球,一面佯作镇定吩咐道:“不要分神,这怪物还奈何不了我。”经过这半天的战斗,他对自己的“太乙青金砚”颇具信心,认为只要将对方耗至油尽灯枯,自己就算胜了。

太乙青金砚上下翻飞,将虚缘周围的空间护得滴水不露。

白蓉蓉俯身抓住冰莲,以免被强大的冲击力卷下峰去,她有宝衣护体,周身粉霞弥漫,到不惧波及而来的能量。但是那些死伤的妖兽就不行了,纷纷被气浪甩下峰顶。

董宏越见奈何不了虚缘,非但没有气馁,反而有些兴奋。

“书呆子不简单,王八壳够硬,是你逼董爷换武器的!”

天空中突然安静下来,再也没有光球发出。云气渺渺,朗空漠漠,一切都显得那样平和。

就在虚缘疑惑时,一道无匹的绿光凭空射出,轰在他的太乙青金砚上。

顿时霹雳交错,巨响震彻云霄,空中爆出一团璀璨的光彩,巨大的冲击波好似涟漪,迅速向八方扩散,连飘雪峰都跟着一阵颤动。

虚缘的身躯以加速度倒飞出去,带着半脸惊骇,半脸愕然,瞬间消失在天边。

“还是董爷威武,哈!小美女快躲开。”

白蓉蓉应声而退。

数团光球砸在结界上,伴随着咔嚓声,结界崩碎。困住白虎的五人面色如土,你眼望我眼的不知所措。

“小美女你说说,怎么处置这几个恶棍。”

“别说了,快救小虎!”白蓉蓉哪有心思跟他胡闹,结界解除的刹那就向白虎奔去。

董宏越当即冲五人喝道:“女的留下,男的快滚,老子没兴趣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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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守护

四名男性修真者一声发喊,同时收回七星索,向远处遁走。

开玩笑,这是闹着玩儿的吗!连虚缘都败了,自己留下来不就是等死么?那看不见的怪物没准就在自己身边,不知有何企图呢!

绳索五去其四,只有一根还困在白虎的前爪上。女子害怕地四处乱瞅,却不敢贸然离去。

白虎骤然得脱,将余下的气力全部发泄给困住前爪的七星索,甩着那名女子砸在冰面上,然后脱力般,伏下身子大口喘息。

白蓉蓉冲过去抱住它,泪眼婆娑,心疼地道:“小虎,你要紧么,吓死我了。”

董宏越现出身形,信步走向那名女子,搓着双手,咧开嘴笑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颤声道:“秋,秋琳。”

瞧瞧生死不知的虚霍,再看看“不怀好意”逐渐逼近的“怪物”,秋琳心中越来越怕,不消片刻,竟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董宏越见状大为错愕,心中顿感没趣,其实他只想吓唬吓唬秋琳而已,并没想过真要对她做什么,怎知她泪腺如此发达,说哭就哭。

撇下扬声痛哭的秋琳,董宏越移到白虎身前,得意地笑道:“大猫儿,董爷我是不是非常的英明神武啊。鉴于你不肯让我碰小美女,就勉强将你收归私房吧,可不要拒绝我哦,嘿!嘿嘿嘿!”论笑声的“淫荡”,恐怕连虚霍都要甘拜下风。

白虎此时已然精疲力竭,没精打采地挤出一个字:“滚……”

董宏越正值意气风发之际,忍不住还想再调侃它几句,一道身影却在这时忽然赶至,提起生死不知的虚霍,扯着兀自恸哭的秋琳,狠狠瞪了董宏越一眼,便朝南方遁走。

正是刚才被打得不知所踪的虚缘。

他辛苦炼就的太乙青金砚多处破损,险些被轰成齑粉,不敢再战,救下同伴后便赶紧逃离现场。

他这番动作极快,董宏越来不及阻止,只能任由他们去了。

白蓉蓉环顾四周,悠悠松了口气:“幸好冰莲王还在,没有被坏人夺走。”

只见峰顶的平台中心,一株晶莹剔透、犹如冰雕的植物正散发着夺目的光华,周围的冰莲都被它比了下去。

万年冰莲再生长两万年会进化成为冰莲王,并且一个区域内只会产生一株。自它诞生之日起,周围所有的冰莲都会因为它散发的气息而加速成长。在它的庇护下,冰莲们的生命力也会变得更加顽强。因此,飘雪峰顶的百丈坚冰上,清一色全是万年冰莲。

作为冰莲中的王者,其功效自然与普通的万年冰莲不可同日而语。若非为了保护它,又怎会有那么多妖兽宁死不退呢?

董宏越明显对“冰莲王”不感兴趣,随意扫了一眼便对白蓉蓉道:“我们是现在走呢,还是等那个什么姥姥回来?”

白蓉蓉看看怀中的白虎,问道:“我去给它们治伤,你一个人在这里行么?”

董宏越明白她想对这些冰莲尽点心力,自己又何尝不想留下来,一旦再有人来盗宝,先前的那些妖兽不就白牺牲了么。

然而最重要的一点是——留在这儿没准有架可打。

“放心去吧,有你董大哥在这,他们休想得逞。”董宏越信心百倍,昂首挺胸,摆出一副英勇无敌的架势。

白蓉蓉心有所系,压根就没看他,唤出飞剑,托起自己和白虎,飞向下面的藏雪洞。此剑名为“破日”,可大可小,属飞行类法宝,攻击防御都不强,但飞行速度却极为惊人,凭借真气就能驾驭,是当日圣林赠宝时她选的三件之一。

起初白蓉蓉已经打算好了,若白虎遇险,便凭此宝出其不意地将它救走,可是虚缘的布置却让她的计划没能实现,幸好中途杀出个董宏越。

冰莲本身就是疗伤的圣药,能生死人,肉白骨,聚魄还魂,只要死亡时间不超过三日,幽魂尚在人间界,躯体没有被过度损毁,就都能被它逆天的功效救回来。

藏雪洞内有许多雪峰姥姥收集来的冰莲花瓣,白蓉蓉将死伤的妖兽集中在一起,挨个味它们服食。

白虎消耗虽大,受伤却不重,在冰莲强大灵力的滋补下,仅一日就恢复过来。

又过三日,其他受伤的妖兽也渐渐复原了,就连有些原本已经死去的妖兽,也在冰莲的救治下生机复燃。

但是有些就没有办法再活过来了,比如先前那只被掏丹拨皮的十阶雪猿。

白蓉蓉将雪猿的尸身带回它生前所居的雪山,葬在它居住了不知多少年的洞府旁……

三日来,董宏越一直守在冰莲王旁边,虽未达到筑基第二境,可他的空间盒内应有尽有,到是不愁吃喝。痊愈后的白虎跃上峰顶,来到董宏越身后。

“当时你为何不杀他们?”

董宏越转过身,对白虎的问话不置可否:“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啊,怎能说杀就杀呢。”

白虎勃然大怒:“人不能杀,妖精就该死么!他们犯下如此恶行,你认为这是对的吗!”

董宏越一想也是,那些人手段如此残忍,确实连畜生都不如,见白虎一副择人而噬的样子,连忙赔笑道:“好,好,下回再见,一定要了他们的小命。那个……妈的!不将这帮畜生产的碎尸万段,董爷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白虎虽然盛怒难平,心中却是清明如镜,若不是董宏越偷偷跟来,将会有更多的妖兽丧命,就连自己和白蓉蓉也无法逃脱对方的毒手,当下不禁有些泄气。

“这次多谢你了。”

董宏越闻之愕然,先将白虎仔细打量了一番,旋即眉开眼笑,伸手朝它脖子勾去,“好说,好说,咱不都是一家人嘛。”

白虎躲开他的胳膊闪到一旁,粗声道:“别碰我,谁跟你是一家人。”

董宏越一副欠扁的样子,欺身粘了上去,大有不达目的誓不休的意味儿。

白虎躲着他,避如蛇蝎,刚刚对他产生的一点儿好感立时消散无影。

这人咋这么不要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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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入世

一月过后,雪峰姥姥回来了,听过手下小妖的汇报,登时大发雷霆。

她此趟前往北冥,是去探访几位多年未见的老友,北冥之海上空被庞大的灵气团覆盖,任何宝物都无法将消息传递过去。而她自身的意念,也没强大到能覆盖这么远的距离。是以直到现在,才知竟然有人趁它不在行凶夺宝。

“哏!好一个琴墨宫,这笔账老身记下了!”

这会儿,两人一虎已经回到了龙湫。

白蓉蓉担心柳默回来找不到她们,总是不肯在其他地方逗留太久,若非此次情况特殊,她才不会在龙湫之外待这么长时间。

经过月前一战,董宏越与白虎、白蓉蓉的心不知不觉拉近了许多,起码白虎很少再对他恶言相向了,而“超人”先生的无聊屁话也少了很多。

“你们说,那几个家伙跑哪儿去了,会不会还逗留在太玄山中?”白蓉蓉面露沉思之色,似乎仍旧有些担忧。

白虎安慰道:“不会的,他们一定回去了。冰莲一旦脱离了根茎,就必须妥善保存,否则便会化为液体,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唉,半年多了,才蹦出这么几个鸟人,还没玩够呢就溜了。”董宏越大感无趣,自从得回空间盒后,他越发按捺不住,巴不得有架打。只是苦于出师无名,找不到对手,总不能学那帮“鸟人”欺负妖精吧。

“以往几十年都不一定会有人来呢。”白蓉蓉抿嘴轻笑。

听她这么一说,董宏越越发的苦恼:“这么说,我的运气还算不错喽?”

白虎提议道:“你要觉得这儿无聊,大可以到人类世界走一遭,或许还会撞上那些恶贼。”通过半年多的接触,白虎已经知道他不是自己这个世界的人类。

董宏越顿时大为意动,反正法术在哪都一样练,自己确实没必要总窝在这满是妖精的山中;再说自己“到访贵境”的目的,不就是要对这个世界做全面调查么?

白蓉蓉道:“我听那个虚缘说,他们好像是什么‘琴墨宫’的人。”

董宏越想起自己的豪言壮语,精神一振,兴奋地道:“好,老子就去大闹琴墨宫!”

白虎问道:“你知道琴墨宫在哪么?”

“这点小事哪能难倒你们董爷?看!”董宏越摇头晃脑,说着在左臂点了几下,一副立体图案跳了出来,画面上几颗红点叠在一起,“我早在他们身上作了标记,就算他们钻到地底都没用。”

白蓉蓉觉得有趣,走上前来好奇地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嘛。”

“你身上的怪东西还真不少。”白虎也凑了过来。

“董爷的手段可多着呢,你们两个学着点儿吧。”董宏越得意之极,忍不住开始臭美。

白虎见他又开始臭屁,哂道:“神气个什么劲,我才不信这是你自己的本事,除了会变长虫,你还能干啥?”

董宏越听而不闻,厚着脸皮自顾自地说道:“明天我就出发,你们两个可别想我。”

白蓉蓉想起一事,忙道:“董大哥,你这么有本事,能帮我找个人吗?他也是老先生的弟子。”

听她称赞自己,董宏越飘飘然不知身在何方,一口应了下来:“没问题,那人在哪儿,我先找到他,再去收拾那帮琴墨宫的狂徒。”

白蓉蓉心中欢喜,天真地道:“他叫柳默,此刻应该在北湘国,等你找到他后,记得叫他自己多保重,就说我和小虎都惦念着他,有空就回来看看我们。”

见她提到“柳默”时,晕生双颊,素颜含笑,一脸的甜蜜相儿,欣欣然娇媚不可方物,董宏越心中微微有些不爽。忽又觉得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沉思片刻,猛然想起这“柳默”正是一月前,从嘲笑他的小妖口中得来,自己恼羞成怒想与其决斗的人。

白蓉蓉见他脸色变换不定,柔声道:“有什么难处吗?”

董宏越显得有些尴尬,摸着下巴稍作掩饰。

“呃,没什么。嗯?不对,你给我提供的信息太少了,我没法找啊。这样吧,待会你使劲想他的样子,我就有办法了。”说完取出一个类似发卡的金属圆环,给白蓉蓉戴上,两端扣住她的太阳穴,又从左臂扯出一根细线接通圆环。

“行了,开始吧。”

从董宏越左臂上方映出的画面先是一片空白,接着清晰地呈现出一个人类少年的影像,这少年踩着玄奥的步法,忽进忽退,辗转腾挪,手中还不停地比划着什么,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难言的魅力,令人心折,正是练剑中的柳默。

“就是他么?”董宏越问。

白蓉蓉欣然点头。

董宏越盯着画面也跟着点起头来,“长得是不错,嗯……有点儿面熟,估计有些像我,可惜比起董爷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儿。”

蓦地见到见到一人一虎质疑的目光,似乎在说:“未必吧?吹牛吧?”

董宏越佯怒道:“你们也不想想,我要真的吹牛,会吹得这么明显么,专门让你们看出来?我每次都很谨慎的……哦,不是,你看,我都被你们误导了。不要以这种萌死人的眼神看人行么?这样是会诱导大好青年的。”旋即做了一个健美的姿势,自信满满地道:“难道我不够英武潇洒么?”

这时的董宏越裹着一件道袍,与当日虚霍所穿的毫无二致,配合他那矫情的动作,显得分外不伦不类。

白蓉蓉绷着脸道:“嗯,哥哥确实没你……”才说了几个字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柳默可没你这么臭屁。”白虎也不禁莞尔。

董宏越的脸皮功夫显然是练过的,对她俩的言语动作听而不闻、视而不见,正色道:“你们这俩缺乏艺术细胞的家伙!如此魅力非凡的姿势你们做的出来吗。”

白蓉蓉和白虎一齐摇头,如此尊容,真要扮起来,还不如杀了她俩来的痛快。

翌日清晨,董宏越悄悄地走了。

当白蓉蓉从打坐中醒来时,发现面前放着两根金属“棍子”。其中之一,正是初次与董宏越见面时,被他称作“光束枪”的玩意。旁边还有个黑色的小牌,此刻正不停地投射出一幅幅画面,里面的人反反复复演示着两根“棍子”的使用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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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邪教

北湘国,邹城郊外。

一棵茂盛的大树下,柳默正研究着坤元带内的各种物品,疾风则悠闲地在一旁吃草。

离开太玄山快一年了,他才炼化了五件宝贝,分别是:屠魔刀、如意乾坤圈、绝尘剑、坤元带和青锋剑。前三件法宝威力虽大,但却不易驾驭,唯独青锋剑最是得心应手,刚好适合他目前的修为境界。

通过对宝物的祭炼他发现,这些宝物自身的力量均被类似于阵法的禁制困住,需要持宝人依靠自身的修为突破屏障,才能将其释放出来。

如意乾坤圈通体银白,可大可小,是件攻防一体的法宝,柳默的阅历和眼光都不够,无法断定它的品质。但是如意乾坤圈有着与绝尘剑相似的气息,仅凭这一点就能断定它的不凡。

柳默深知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当炼化了如意乾坤圈后,就暂时放弃了对其他宝物的钻研。与其在对敌的时候手忙脚乱,还不如专攻几样的好,兵贵精而不贵多,法宝也是同样的道理。

于是对于剩下的宝物,他只是用意念仔细探查了一番,大概了解了它们的用途;又对其进行归类,划分了炼化顺序的轻重缓急,以便日后使用和应付突发事件。

如意乾坤圈化为银镯套在手上,柳默把玩一会儿便将它收入坤元带,接着又取出绝尘剑。朴质的剑鞘,超凡脱俗的气息,都另他为之着迷,如果不是“绝尘”二字太过响亮,有几人能看透其中竟藏着一把惊世仙剑呢?

他从小就喜欢神兵利器,所习的武功家数又多是以剑为基,因此四件宝物中,最得他喜爱的还是这把金堂主口中的“九绝至宝”。

一阵清音梵乐远远飘来,疾风的耳朵动了动,跑到柳默身前,低头扯他的衣袖,竟是在示意他赶紧逃跑。

柳默笑着摸了摸它的大脑袋,心中却不以为然,疾风虽然通灵,但毕竟是凡物,有些异声怪响难免会惊吓到它,或者引起它的警觉。再说身处凡人的世界,有什么能伤害到自己呢?

可是他这次的安抚对疾风却毫无用处,感受到它的撕扯力越来越强,柳默心下疑惑:“疾风这是怎么了?难道这次要发生的事情不同以往?”

数月来与疾风朝夕相处,柳默对它的马性已经颇为了解,从未见它像今天这般固执地要去做一件事,更不会强迫自己,当下便仔细听去。

那梵音甚为悦耳,但却有些魅惑之意,还有一种淡淡地特殊气息隐藏在其中。

柳默一来好奇心起,二来不是那种一吓就走的人,非要窥得全豹不可。于是牵着疾风躲在一丛矮树后面,轻轻地抚摸着它的鬃毛,示意它不要害怕。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功夫,一支充满宗教韵味的队伍缓缓从官道上驶来,目标正是邹城。

队伍中旗帜飘荡,全部印着奇怪的图案,上面的一只只珍禽猛兽,柳默从来都没见过。

队伍两头各有一组乐师,那怪异的清音梵乐就是由他们而来。

队伍正中间,十六名身着艳色喜服的少女抬着一个大辇,她们服饰一致,都梳着双刀半翻髻,配以珍珠翡翠挂,分外惹人注目。

前后方是几百名神色木然的男子,他们所穿的黑色袍子胸口和背心处布满星辰图案,分别凑成“忘忧”二字。

“忘忧?”柳默一下就想到了颐轩,冥王曾称呼她为“忘忧殿下”,难道凡人界也有她们无忧岛的势力不成?沉思片刻又觉不对,颐轩虽然丑陋,但给人的感觉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并非这种怪异的气息。

就在他摸不着头脑时,沉寂了半天的玄珠传来一丝信息。

“妖邪?你的意识是说,他们是邪教么?”柳默稍稍品味了一下,向它发出询问。

玄珠又传来一丝肯定之意。

柳默大感有趣,入世这么久,他还没见过邪教到底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被称为“邪教”。

“到底他们‘邪’在哪儿呢?世人怕他们也就罢了,为什么连马儿也会怕他们?”

疾风很乖,虽然害怕,但还是半声不响地跪卧在旁边,静候主人的指示。柳默并未从前方的队伍中感觉到杀气,可是眼下离得近了,他心中竟泛起阵阵不舒服的感觉。

就在队伍从柳默眼前走过三分之二时,惊变突起,由邹城方向快速行来数十骑,马背上的汉子们精壮魁梧,眼神凌厉,带着一股肃杀之气,二话不说冲过来就是一顿砍杀。

那些邪教教众目光呆滞,身躯僵硬,个个被动反击,哪里是这些技艺精湛的武林人士的对手?不一会儿就倒下一大片,乐师和大辇都被黑袍教众们围在中间。乐师们在这种情况下非但没有停止奏乐,演奏出的音调反而越来越激昂,场面分外凄惨邪异。

柳默心中泛起一丝不忍,但也没有出手制止的意思。

这几个月来,江湖争斗他见得太多了,后来的这些人一看就是江湖人士,而且个个是好手。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武林中人大多侠肝义胆恩怨分明,尽管他们相互之间拼斗不断,但却很少对普通人动粗。这些武林高手聚集在一起,对着眼前的邪教教众大开杀戒,肯定是有原因的。

忽然有几名汉子抱头摔下马背,在地上不停打滚,痛苦地道:“不行,堵上耳朵也没用,快杀乐师。”

此话一出,立刻有几人飞身跃过男性教众,朝里面的乐师扑去。谁知尚未落地,身体就同时炸地粉碎,鲜血四散飞溅,肉渣绷得到处都是,有颗眼珠甚至飞到了十丈之外的柳默脚下,目睹那惨烈的一幕,连疾风都吓得开始微微发抖。

这一下大出柳默意料之外,他看得清楚,那几名汉子都是被抬辇的少女所杀,她们只是迅速的一挥云袖,前者的身躯便从中爆开。这份功力,比之当年与白虎拼斗时的自己也相差不远。

柳默入世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等高手。尽管是她们合力所致,可少女中最大的也不过十七、八岁,心中刚想赞叹几句,玄珠却传来一道信息:“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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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出手

柳默愕然望去,他先前没有留意,此时刻意观察下,发现少女们的神色中确实透着淡淡的死灰,正值青春娇娆的身躯却显得有些僵硬。

柳默明白了,玄珠一定从自己看到的画面中发现了端倪,旋即对它发出询问:“那其他教众呢?”

玄珠:“不死不活。”

柳默隐隐约约明白了一点,当下使劲从大脑中搜索相关的信息,忽的心中一惊:“傀儡?”

玄珠:“正是。”

傀儡戏在台城中随处可见,那也是柳默曾和朋友们作为消遣的项目之一。艺人们会用面粉或者木头制作出各式各样的人和物,然后再以独特的手法操纵它们表演故事,供人观赏娱乐。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邪教的手段就有些太残忍了。就算那些少女都是寿终正寝的,也不该操纵他人的尸体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柳默也终于明白,为何那些男性教众的眼神是呆滞的,因为他们早已丧失了神智,自己看见的只不过是一堆躯壳罢了,根本不能算是正常的活人。

此时场面上,已经有超过半数的江湖人士倒下了,没死的纷纷抱头呻吟。而最开始摔下马背的几人,竟然举起兵刃开始攻击自己的同伴,有不少倒地不起的人都被他们杀害。

一名倒在地上的汉子声嘶力竭地喊道:“廖掌门,快带大伙走!”

那被称作“廖掌门”的汉子挥掌劈开一名丧失神智的同伴,喊道:“潘掌门,你们再坚持一下,我想办法救你们。”

“来不及了,你们快走……快走啊!”潘掌门抱头在地上痛苦地打着滚,险些就要呻吟出声。

廖掌门向四周扫视一眼,猛一咬牙,喝道:“妖孽太强,大伙跟我撤。”

此时尚未倒下的江湖人士数不足十,纷纷跟着他夺路而逃。

见他们要走,抬辇的少女分出八人飞身追去。

潘掌门和几名汉子强忍一口气,同时跃起,各自抱住一名少女的腿脚。

潘掌门冲着正在突围的同伴喊道:“快走!将来为我们……”话还没说完,便被残忍肢解,其他几人也相继死去。

柳默牵起疾风拍了下马臀,宝马会意,急速朝邹城方向奔去。看着这些武林人士惨死,他再也忍耐不住了,抢到场中尚未毙命的几人身旁,连拍数掌,浑厚的掌力立时将围上来的教众尽数震开。

一名汉子见有人来救,咬着牙勉力道:“别管我们,没救的,帮其他人脱身!”说完挥拳捣在自己太阳穴上,登时毙命。周围几人也不愿变成被人操纵的傀儡,尽皆效仿。

从他们先前的喊话中,柳默得知是梵乐在作怪,深深看了那些乐师一眼,立刻朝突围的人追去。

八名少女几个起落就追上了逃跑的众位好汉,后面三人被她们的云袖挥中,尽皆落马倒毙。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像先前几人那样,被肢解或者炸成碎渣。

未出十丈,又有两人惨死。

片刻间,活着的人只剩下廖掌门。他胯下的棕色骏马虽然步伐轻盈,疾行如风,可还是没办法甩掉后面的追兵。最前面两名傀儡少女一挥云袖,那匹骏马连惨嘶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爆体而亡。

廖掌门被甩了出去,在地上连滚数周后,立时翻身而起,就这么一滞的功夫,两名傀儡少女已追至近前。廖掌门抬刀封住她们抽向自己的云袖,“锵”的一声,宝刀断为数截。

廖掌门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倒地。

就在他认为自己也要命丧于此时,一道身影忽然抢至,闪电般拍出两掌,解了自己之围。傀儡少女被掌力劈飞,划出两道抛物线,落地后再也没了动静。

柳默见廖掌门受伤不轻,赶紧将体内真气渡了过去,问道:“你还好吧?”

廖掌门发现援助自己的竟然是个弱冠少年,又感到由他掌心传来的浩然真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异,急促道:“小兄弟快走,这些妖物太厉害,你斗不过它们的。”

柳默也是暗惊,他的内力已臻绝顶,竟然没能将少女的尸身震碎,当真有些邪门。

此刻剩余的傀儡少女也已追至近前,六道阴寒的劲力接踵袭来。双方实力未明之前,柳默不欲冒险,连忙抱起廖掌门闪了出去。

只见他们刚刚立足的丈许之地先是多出几道裂痕,紧接着数不清的裂痕随之而生,硬邦邦的地面仿佛融化了一般,迅速塌陷下去。

柳默不敢怠慢,足下九宫步法展开,从容躲闪,令少女们接下来的攻击都落了空,同时指尖挥出数道剑气划过她们脖颈。六颗头颅飞起,少女们的尸身栽倒在地,却没有半滴鲜血溅出。

既然她们都是死人,柳默心中便不存分毫仁慈,也猜到大辇中的人才是关键。可如果前去刺杀,先不说自己能否胜过他,眼前这名好汉多半要丢掉性命。权衡一下还是救人要紧,于是将廖掌门负在背上,往邹城奔去,边行边用太玄真气助他缓解内伤。

廖掌门见这少年奔跑的速度远超快马,自己非但没有颠簸的感觉,还能在他的帮助下疗伤,心中不由佩服,联想刚才他出手对付傀儡少女的一幕,暗叹这少年高手的内力、轻功之强简直惊世骇俗,实乃平生仅见。

“小兄弟,快去通知邹城太守关闭城门,千万不能放这些妖孽进城。”

柳默点头回应,心中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这邪教的手段比之修真者也差不了多少,但却异乎残暴,若放任不管,岂非要天下大乱?普通人焉能有立足之地?凡人的世界都是这么乱么?可是自己先前入世修行的大半年中,怎么没有见到这种情况?”

廖掌门以为他全力奔行中不能说话,又道:“大恩不言谢,将来若有用得着我廖奉的地方,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柳默闻言收回心思,歉然道:“廖大侠客气了,若我早些出手,或许能助更多的好汉保住性命。”

廖奉见他居然还有余力说话,心中的钦佩之情又增三分。

“小兄弟不必自责,我们也没想到妖孽竟然如此强悍,若非早得一位高人相助,廖某已经死了。唉,真后悔没听他老人家的劝告,以致害这么多兄弟惨死。”

柳默听他话中有话,心下更是疑惑,遂道:“小子初到贵境,对当前的局势不甚了解,还请廖大侠指点一二。”

廖奉见他不明天下形势,还以为他是哪位隐世高人的弟子,否则如此年轻怎能有这等身手,于是道:“指点不敢当,只是此事一言难尽,眼下当务之急,是得赶紧通知邹城方面早做防范。至于详情,请恕廖某稍后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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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韩府

柳默回想起那悦耳的清音梵乐,知道此事确实刻不容缓,若被邪教进了城,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因此不再发问,加速朝邹城奔去。

“还未请教小兄弟尊姓大名,师承何处。”

“我叫柳默,家住太玄山,师承家父。”

“师父、蓉蓉、虎兄,你们都还好么?”想起那遥远的太玄山,柳默心中泛起一股强烈的思乡之情,虽然离开至今未及一年,他心中却有股淡淡的沧桑隔世之感。

廖奉显然没有听说过太玄山,但也对自己的猜测确信无疑。

疾风正在城门前徘徊,见主人到来,连忙迎了上去,柳默速度稍减,冲它呼哨一声,疾风会意,与他并排冲进邹城。守门的城卫尚未反应过来,二人一马便消失在街道尽头。

在廖奉的指点下,柳默来到城防指挥所。

廖奉迅速地将情况说了一遍,负责城防的邹城将领似乎对他极为敬重,听到情况紧急,连忙下令关闭城门,直到安排好一切,才策马驰向太守府,找上司汇报去了。

之后柳默又将廖奉送到一处名为“韩府”的大宅院,那些死去的好汉之前就是在这里集合的。

柳默从廖奉口中得知,这里的主人韩闯是邹城大贾,在地方上很有势力,为人豪爽仗义,喜欢结交江湖人士,好友遍天下。他的大儿子也参与了这次行动,可惜没能活着回来。

韩闯见廖奉被个陌生青年背着回来,还带了一身伤,就猜到行动失败了,但却没有做出询问,连忙吩咐管家准备房间和药物,又命人去请大夫帮他疗伤。

虽然柳默有很多疗伤圣药,可他不懂药理,也弄不明白那些药物的用途,不敢贸然施救。对于月前的一幕,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

那天柳默从坤元带中取出一株奇怪的花儿,捏在手中把玩。正在吃草的疾风被奇花散发的幽香引来,马颈伸长,亲热地对他又挨又蹭,眼睛却始终直勾勾地盯着那朵奇花。

柳默拍拍它的大脑袋,笑道:“你有何企图?”

疾风冲着花嘶叫了一声。

“你想吃它吗?”柳默试着将花放在疾风嘴边。

疾风张开嘴三下五除二就给吃掉了。见它吃的香甜,柳默刚想再取出一株来喂,疾风却突然倒卧下去,口鼻间全是白涎……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给疾风喂这些奇花异草了。这回是“补”过了头,谁知道下次会不会害死它。

……

在大夫为廖奉诊治的时候,柳默被韩闯请到了会客厅。

当这位大贾得知除了廖奉以外再无人幸免时,眼眸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深深的悲切。但他并没有埋怨什么,神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了解事情的经过后,连声称赞柳默英雄出少年。

这时下人来报,说廖奉没有性命之忧,只是需要好好调理,韩闯便偕同柳默一起去探望他。

廖奉穿着一袭睡衣躺在床上,胸前挂着一枚三角形吊坠,见柳默目光扫来,廖奉抚着它道:“多亏了魏道长所赠的护身符,否则我也没办法坚持到小兄弟来救。韩兄,廖某无能,令郎……”

韩闯知道他要说什么,叹了口气,打断了他后面的话:“犬子不听劝告,以致遭此横祸,原也怪不得他人。”

柳默撇了眼吊坠,心想:“这坠子也无特别之处,怎能关系到他们的生死?”便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廖奉则耐心地为他解释。

原来那所谓的护身符,是用画满符咒的黄纸叠成的,有驱魔辟邪的作用。

画符的魏道长是一位云游道人,几日前在韩府做客,曾力劝他们取消这次行动。可众位好汉心意已决,魏道长见劝不动他们,便开坛画符相赠。

此符可以帮助主人保持神智清醒,不受邪教梵乐的影响,同时也可防止邪气侵体。跟随廖奉逃走的那些好汉,人人都有一枚护符,因此才没失去神智亦或被邪气浸入爆体惨死。

然而相信符咒有用的人不多,有八成的好汉都拒绝佩戴,甚至对此颇为不屑,其中就包括韩闯的长子韩莫城。他们以为只要堵上耳朵就可以了,同时又对自己信心满满,这才吃了大亏。就算柳默一早便出手相助,这些武林人士也很难活下来。

普通梵乐只能起到迷惑的作用,让凡人对其产生好感,高强度的梵乐则会使人失去神智,被邪音所制。功力越高的人,抵御的时间就越长,但终究无法免疫。

但柳默不一样,他的《太玄心经》乃是无上的修炼法诀,修习之人体内自有一股浩然正气,邪气遇上它唯恐避之不及,更别说胆敢侵入其中作恶,只不过柳默自己不知道罢了。加上圣林四年来的传经解道,他的心智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坚定无比,而且他数月来每回参悟“心典”,都是对心智的一次锤炼,所以很难被邪念所乘。

“……看来此事我们还得从长计议,再不可贸然行刺。”

听廖奉说完原委,柳默的愧疚之心稍减,说道:“廖大侠,你的护身符能给我看看么?”

廖奉解下吊坠递过去。

柳默小心翼翼地将它拆开,只见黄纸上用丹砂画了一堆图案,笔画屈曲,似字非字、似图非图,龙飞凤舞地一笔而就。在台城时,每每见到有人上道观求符,他都嗤之以鼻,对那些道士们更是不屑一顾,此时方才相信这东西确有妙用。

“早知如此,就该让魏道长多画一些。如今他老人家仙踪难觅,我们该如何是好?普通道士画出来的,多半没有这么灵验。”想到灵符的妙用,韩闯有些后悔。

廖奉摇头道:“光有符箓没用,邪教确有真本事,否则我们也不会连‘忘忧使’都没见着,就全军覆没。”

柳默听他提及“忘忧使”,连忙发问:“廖大侠,这邪教到底是个什么组织?那‘忘忧使’是怎么回事?北湘国类似的教派到底有多少?”

廖奉叹了口气,脸上流露出忿恨的神色。

“我大湘被这‘忘忧教’害得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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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湘国之乱

二十年前,湘国都城咸壅上空突现异象,人间万世不得一见,大湘举国震惊。忘忧教藉此大肆宣扬教义,以种种手段哄骗了不少善男信女,只一年时间便在南方迅速崛起,成为了湘国内部仅次于佛、道以外的第三大教派。

忘忧教并无特殊教义,仅仅是将道佛两家言论结合而已,虽然不伦不类,但却蒙蔽了大量的凡人;而且对于宗教信仰却极为**,在他们的地盘上,根本见不到其他流派。

随着声望的提升和信徒数量的暴增,忘忧教没多久就渗入到统治阶级,取代了道教在湘国的主导地位,许多公卿大臣都成为了他们的支持者。

从那以后忘忧教便开始铲除异己,就连无欲无求的佛教也在数年间饱受摧残,众多寺院被毁,无数僧侣被驱逐杀害,湘国南部数十座大城落在了忘忧教的掌控之中,其中也包括都城咸壅。

紧接着忘忧教主被封为国师,从此以后湘国大乱。

先是多名忠臣良将离奇遇害,皇室却对此不闻不问;然后是各种屠村灭门的惨案;再是太子硕被剥夺继承权,贬为庶民流放北疆;最后是长达三年的内战,整个湘国分裂为南湘和北湘。前者掌权的还是原湘国皇室,后者是由北方将领和地方官吏组成的临时政权,暂时受兵马大元帅宁王统一管辖。

如今忘忧教在南方的势力已然稳定,企图向北延伸,北方政权的军队大多被周边国家和南部政权牵制,无力对其进行围剿,这才有了北湘的江湖人士与忘忧教对抗的一幕,而如今南方的斗争更加激烈。

湘国整个武林与忘忧教已经暗中对抗多年,但双方之间大多都是小打小闹,加上江湖人士一般对民间宗教看不上眼,在忘忧教的刻意隐瞒下,绝大多数人都被蒙在鼓里,认为真正祸害民间的是昏庸帝王和奸臣。

直到一年前,武林盟主宗青舟率领门下弟子刺杀忘忧教主,结果全军覆没,这才引起了武林中人的高度重视。许多知情人被忘忧教灭口的事实,终于慢慢浮出水面。

可以说是宗青舟和他的那些弟子们,用生命换来了真相,若非武林盟主地位超然,此事还会被忘忧教一手揭过。

忘忧使共有十八名,负责宣传教义,常年在南湘界内活动。如今他们中的一人出现在邹城郊外,足以证明忘忧教准备向北湘下手了。

“……周边其他各国也有类似的情况,只不过发生政权分裂的只有我国而已。”说到这,廖奉脸上现出疲态,他受伤颇重,若非有深厚的内力撑着,此时恐怕早就昏睡过去了。

柳默暗忖:“又是二十年前……那时候我应该刚出生不久……台城幻境诞生……仙界封闭……修真界悬案……以及追捕颐轩的神秘教派……这一切难道有什么联系吗?”

自从玄珠成形以来,柳默每每遇到不解的难题时,或多或少它总能提供一些有价值的信息,然而这一次,它却没有做出任何表态。

就柳默胡思乱想时,韩闯担忧地道:“忘忧使这会儿北上,多半还是针对两月后的英雄大会,我们不得不防。”

“却有这种可能,此事就拜托韩兄张罗了。”廖奉点头表示赞同。

韩闯道:“嗯,我这就去遣人通知各路英雄好汉。”

这时管家来报,说是邹城太守梁大人到了。

这位梁太守名叫梁兴国,四十多岁,方脸大耳,气度轩昂,一看就是长居高位的人,跟他一起来的还有都卫统领伍岳。

原来忘忧使已经到达了东门外,为了避免凡众被邪音所惑,东门的士兵全部撤走,只留有一些哨探,替换着传达通过观望得来的消息。这位太守和军方将领都没了注意,特来登门请教韩闯,想看看他会有何高见。

“现在城内人心惶惶,我们总关着城门也不是办法。若那忘忧使赖着不走,我们就得跟着耗下去吗?”梁兴国忧心忡忡。

韩闯道:“目前尚未有更好的办法,我们也正在商量对策。”

伍岳请缨道:“邪教队伍不过区区数百人,都卫军有八千将士,不若由我带兵出城与他们一战。”

韩闯惊道:“万万使不得,忘忧教邪门的紧,即便是身负上乘内功,也无法抵御邪音。像潘掌门那样的高手,也才仅仅坚持了半柱香。”当下又将那清音梵乐的特性描述了一遍,梁伍二人对忘忧教所知不深,听后齐齐色变。

梁兴国皱眉道:“忘忧教既然是邪魔妖孽,那我们何不将城内的僧侣、道士集合起来去对付他们,也许能收奇兵之效。”

伍岳补充道:“尤其那帮整日念经诵佛的和尚,让人见到就头疼。我们以音制音,看看他们到底谁厉害。”

“噗”。

柳默听他这么说,刚刚喝进口中的茶水差点没喷出来,连忙强行咽了下去。他刚才见茶水色泽清亮,幽香扑鼻,便端起来尝尝味道,谁知险些被伍岳一句话呛着。

梁伍二人察觉柳默的动静,瞧将过来,见他神情怪异,又是个后生小子,脸上均露出不悦之色。邹城都大难临头了,你个小辈居然还有心思搞怪?

韩闯却知柳默实乃少年高人,连忙借此为梁兴国和伍岳引荐,又将他救助廖奉之事说了。

梁伍二人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太玄山”,见柳默又是刚刚成年不久的样子,不免对韩闯的话产生质疑,可碍于双方情面又不得不对他“敬重有加”。

柳默知他俩口不对心,随便应付几句便不再言语。

韩闯见气氛尴尬,连忙接过话茬:“如果来的只是一般教众,我们的人马或可与其一战,但城外的是忘忧使,普通人实难应付。”

梁伍二人愁眉不展,一下都没了主意。

不久,一名哨探在家丁的引领下来到厅内,半跪禀道:“启禀两位大人,忘忧教的队伍朝东北方去了。”

“你们没有看错?他们真的就这么走了?”梁兴国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离开了,一时大喜过望。

哨探恭敬地道:“小人没有看错,他们确实走了。”

伍岳皱眉道:“难道是要先去消灭城外的驻军?然后再来对付我们?”

韩闯摇头道:“忘忧教从不参与战争,也未听说过他们会主动找军队的麻烦。”

梁兴国忽的拍案而起,“糟糕,忘忧使一定是去附近的村镇了!这可如何是好。”说着跟伍岳一起,看向韩闯,似乎在等他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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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节:邂逅

韩闯也是一筹莫展,求助似地瞧向柳默,心说眼前放着高人你们不理,都盯着我看啥,他能单枪匹马从忘忧使手中抢下人来,自然有非常本领。

梁伍二人与韩闯交情甚深,很少见他有如此模样,于是互相交换了下眼色。

“不如请……”

伍岳才开话头,柳默会心一笑,起身道:“几位稍安勿躁,让在下先去打探一番,看看他们到底有何本事。”

他艺高人胆大,又有仙宝护身,很想会会这个“忘忧使”,看看这胆敢跟“无忧圣女”同名的凡间邪教到底有何能耐。遂拜托韩闯帮着照看疾风,孤身步出大厅。

柳默虽说“打探”,可三人都听出他话中含有“较量”的意思。梁兴国巴不得有人肯出头,也顾不上怀疑柳默的实力了。韩闯却暗暗为他担忧,如此英雄少年,如果出了什么意外着实可惜,可眼下之事自己又帮不上忙,再三犹豫下,还是任由柳默离开了。

此刻天色已晚,柳默踩着青锋剑一路寻去。梁兴国说的没错,忘忧使的队伍果然是往周边的村镇去了,目前正停在邹城东北方二十里处的一座村庄外,看样子似乎是打算等到天明再进村。

队伍的阵容与白天差异不大,除却少了百余名黑袍教众外,半日前被他“杀”掉的少女依旧“活生生”地抬着大辇。整支队伍静悄悄的,连乐声都停了,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地站着。在夜色的笼罩下,就像来自地府的使者,让人心生畏惧。

柳默正准备飞下去动手,却见五道模糊的身影拎着几个坛子,悄悄潜到距离队伍不远的树林中。

“王师伯,你们小心些,若事不可为就赶紧退走,我在这里接应你们。”

“少主放心,老朽自有分寸。”“王师伯”说完拎起坛子,带着其他三人朝忘忧使的大辇摸去。

被称作“少主”的男子则手持长剑躲在树下,悄悄观望。忽然有人在他身后轻声说道:“快让他们回来,忘忧使不好惹。”

男子一惊,拔出佩剑霍然转身,冷声道:“什么人。”

“当然是同道中人。”柳默从黑暗中走出。

他先前虽没听清这些人说了些什么,但见四人的目标是大辇,就猜到他们八成是来行刺的,不欲令他们枉送性命,又不敢惊动忘忧使,所以才来到余下这人身旁。柳默认为,这些人既来行刺,相互之间应该有特殊的联络方法,否则发起事来如何暗中通气?

见对方不肯撤去长剑,柳默连忙举起双手,以示自己无害。

那男子粗声道:“谁和你是同道中人,快些滚开,否则丢了性命我可不管。”

柳默听他前后说话音调有异,当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旋即心中明了,不由笑道:“女孩子还是秀气点好,快让你的同伴回来吧,否则要丢掉性命的,怕是他们才对。”虽然这女扮男装的姑娘画粗了眉毛,粘上了胡须,穿着男装,可柳默眼光何等锐利,一下就给她揭穿了。

那女子好像有些惊讶,好像又有些不太服气,脸颊微抬,挑衅似的盯着柳默,手中长剑挺进半尺,顶着柳默胸口,斥道:“小子少贫嘴,我们可不是普通人,睁大你的贼眼看好妖孽是怎么伏诛的。”

她这番说辞并未掩饰声调,语音娇嫩悦耳,柳默胸臆间蓦地泛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觉,只是对她的话将信将疑,嘴上更不肯服软,当头便问:“哦?敢问姑娘是何方神圣?”

女子正色道:“我就是专门替天行道、斩妖除魔的秦慕容,人称‘剑魔’,你呢?你又是何人?”

柳默暗暗好笑,将斩妖除魔的人称作“剑魔”,那岂非连自己也不放过?既然她有意隐瞒身份,自己也胡诌一番好了,于是双手抱拳说道:“原来姑娘是得道高人,竟有伏魔降妖的本领,失敬失敬。在下‘台默’,人称太玄剑圣。”

秦慕容忍俊不禁,笑道:“就你这样还剑圣呢,你的剑在哪?”

柳默落地后就将青锋剑收起来了,此刻的他穿着一身武士服,浑身上下确实没有能藏剑的地方。知道她想刁难自己,柳默装出一副落寞的样子,叹道:“在下早已进入无剑胜有剑之境,自然不用剑了。”

秦慕容单手叉腰,持剑在他面前比划几下,恶狠狠地道:“你竟然敢说本姑娘不如你?”

柳默赶紧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单手穿过剑光按住剑柄,轻声道:“小点声,否则妖孽都被吓跑了,秦大姐岂非白跑一趟。”

柳默的手瞬间变换了数次方位,连贯自然,没有半分停滞,长剑始终没能碰到他,动作看上去简单随意,实际上却高明之极。

秦慕容见他露了这样一手功夫,正自惊疑不定,蓦地打斗声、暴喝声从忘忧使的队伍中传出,尽管黑夜中看不清形势,但从声音里可以断定战况必然十分激烈。

柳默心系几人安危,遂对秦慕容道:“你留在这儿,我过去瞧瞧。”接着就冲了出去。

秦慕容稍作思索,亦提剑跟上,边追边喊:“等等,我也去!”

待抢到近前,柳默一下子愣住了。

想象中的杀戮场面并没有出现,所有的忘忧教徒都已经安静地趴伏在地上,就连那十六名抬辇的少女也包括在内。场上还能站着的只剩五人,中间一人被朱索捆着,浑身鲜血淋漓;跟秦慕容一起来的四人将其围在中间,每人分持一截朱索。

那位“王师伯”哈哈大笑:“忘忧使,这黑狗血和灵符水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另外一人补充道:“看在您的面子上,我们可喂了那几条黑狗不少好东西呢。”

忘忧使一身女子装扮,浑身都被鲜血和符水浇透,披头散发,看不清容貌年岁。

“放下屠刀,虔诚忏悔,此刻回头还为时不晚。”忘忧使的声音带着一股魅惑之意,听起来甚是悦耳。

“王师伯”喝道:“呸!就是你们忘忧教害的我国生灵涂炭,该忏悔的是你才对!”

他身边的一人厉声道:“快说,其他的妖孽到哪了。你的**梵音对我等无用,就别枉费心思了。肯合作的话,我们可以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世人都只看表象,真正的妖孽却在世人心中。别再执迷不悟,起早悔过才是正途。”忘忧使神色淡然,面对敌人的恐吓丝毫不惧。

一人道:“就是因为世人只看表象,才会被你们迷惑。王道长,别再跟着妖孽废话了,咱们动手吧。”

王道长一手扯着朱索,一手甩出数道灵符,口中念念有词:“五雷五戾,听我号令,除妖灭魔,符到奉行。去!”

灵符在空中一阵旋转,奔向忘忧使,其他三人也同时各念法咒抛出法器,誓要将她的魂魄打散。

“砰”,忘忧使的身体炸成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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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节:携手御敌(上篇)

秦慕容推了下身旁的柳默,笑道:“怎么样,小贼看傻了吧?”

柳默尚未出言,王道长已领着其他三人走了过来,劈头便问:“少主,你怎么过来了,这人是谁?”

秦慕容扯着柳默上前几步,为他引荐:“台兄,这位是我师伯王有泽……”

通过她的介绍柳默得知,这王有泽是北湘国天师派掌教真人的师兄;另外三人分别是端木瑞、端木青和苏真。端木瑞和端木青是一对孪生兄弟,秦慕容称其为“殛魔人”;苏真则是一位有道高人的弟子,隶属外门,在世修行。

柳默虽然不了解“殛魔人”属于什么领域的称谓,但对其职责却也能猜到一二。“看来凡人的世界中虽有妖孽,却也有不少在世修行的高人。”

当秦慕容介绍完柳默时,王有泽和端木兄弟都露出质疑的目光,显然对他的身份表示怀疑,只有苏真微笑着伸出手来向他示好,态度非常诚恳。

“台兄你好,在下‘三才’末学术士苏真。”

柳默并不打算与眼前这些人结交,但也不愿失了礼数,忙伸手与苏真相握。

谁知刚握上他的手,玄珠就传来警示之意,柳默疑惑地看看苏真,心想:“玄珠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位面善的仁兄要害我不成?”

这想法刚刚闪过,忽的脚下有轻微异动传来,柳默暗叫:“不好!”,左手闪电般探出拎住秦慕容,右手扯着苏真飞身而起,向一棵大树跃去,同时大喝道:“快躲开!”

王有泽等人也察觉到不对,连忙分散开来。他们前脚刚走,数道突刺就从地底钻出,地面跟着震颤起来,无数沙石四散崩起。

柳默悄立枝头,凝视下方混乱的场面,眸中难掩兴奋之色。“终于有机会一试身手了吗?”

王有泽等人不停地游走闪避,纷纷亮出法器准备应对。

秦慕容娇喝道:“妖物没死,钻入地下了!”

王有泽道:“妖孽道行不差,躲得挺快,竟能避开我等法眼。”

看着那些突刺,端木青道:“是土遁术,难道是只蜈蚣精?”

端木瑞道:“我下去看一眼,若真是蜈蚣精,咱们就用鸡鸣法咒对付它。”

端木青道:“好,大哥小心!”

“此方土地,无愿不成,赐我真身,化神显灵,急急如律令。遁地!”端木瑞一溜烟便没入地表,就像潜入水中那般容易。

柳默看在眼中,心下痒痒:“原来法术这么有趣,可惜我半句咒语都不会。”

“我去帮忙。”苏真抽出法剑,从树上跃下。

他刚落地不久,端木瑞就从地底钻了出来,只见他衣衫破损,披头散发,狼狈之极。

柳默道:“我也下去帮忙,秦姑娘你自己小心些。”

秦慕容断然道:“不行,你得在这里保护我!”

柳默大感头疼,可眼下妖孽势大,实力未明,将她自己撇在这确实不太妥当,于是调动真元凝聚指尖,全神专注着战场,只要下面有人遇险,便立时相救。

端木青抢到端木瑞身边,关心道:“大哥,你没受伤吧。”

端木瑞道:“妖孽凶的紧,破了我的地行真身。”

苏真道:“我想办法逼它出来,有劳二位帮忙牵制一下。”端木兄弟同时应声,掐起法诀对地面一阵狂轰乱炸。

苏真剑尖下垂,原地旋转一周,随手撒下八枚玉符,脚踏阴阳位,构成一幅八卦图,之后将法剑插入地下,直至没柄。

“八卦剑气,刚猛无常,洞虚出入,妖孽现形!”随着法咒脱出,地面上八枚玉符光芒暴涨,所有突出地表的尖刺全部崩碎,黄褐色的血液溅的四人满身满脸,但是那妖物却未现身。

王有泽手持桃木剑跳了过来,“我来助你一臂之力!赫奕天雷,听我号令,降妖辟邪,符到奉行。去!”

夜空中“轰隆”一声炸响,一道霹雳由天而降,跟着数道灵符瞬间没入地表,闷雷般的爆炸声由地下传来,地面波荡起伏,好半天才恢复平静,可妖物仍旧没有现形。

王有泽惊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何不怕我的天师符法!”他之前对己方几人的修为道术颇具信心,全然没将那妖物放在心上,直到此刻终于乱了些方寸。

地表再次涌出成片尖刺,从四面八方向四人围拢,每当快要接近他们时,都被八卦阵和王有泽三人的法术逼退回去。

如此反复几次后,苏真勉力道:“妖孽好高的道行,我快顶不住了。”

柳默知道自己该出手了,如此下去,王有泽四人非被活活累死不可,而他旁边的秦慕容,面部似有焦急之色,几次将佩剑抽到一半都按了回去。

“这位姑娘不像贪生怕死的人,多半是因为功力不高,才不敢下去添乱。至于让我留下来保护她,八成是怕我丢掉性命。但是留她一人在此也不妥当,如果妖孽反过来对她不利,倒是不易相救……”

想到这,柳默忽然念起一事,不禁大骂自己糊涂:坤元带中那么多宝贝,不就是应急用的么。当下取出一面青色大幡,罩在秦慕容头顶。

此幡名为“青云聚仙”,可大可小,也是件攻防一体的法宝。不管这样用能发挥多大的威力,但它毕竟是仙宝出身,暂时挡住妖孽应该没问题,到时自己就有时间做出应对了。

柳默叮嘱秦慕容道:“无论如何也不要走出此幡的保护范围。”言罢召出青锋剑,不理她的呼唤,飞身冲了下去。只要苏真等人无恙,他才不怕这在地下作怪的妖物,若非记着圣林等人的话,早就用绝尘剑对付它了。

柳默尚未临地,数道剑气便已挥出,在青锋剑的加持下,由真元构成的太玄剑气势如破竹,所到之处尖刺纷纷断裂,王有泽等人顿时压力大减。

接着,柳默全力运起“绞”字诀,数十道剑气贯入地面,伴随着一声惊天嚎叫,一个身体狭长的庞然大物冲出了地表。

只见它长着一个圆锥形的小脑袋,前胸背板呈椭圆形,背面隆起如盾,附满甲胄,后部生有长长的尾刺。六条长满肉刺的腿,两两相对分居身体两侧,长短不一但却对称。而先前被崩碎的那些突刺,就是长在它背部甲胄上的。此时的它浑身浴血,恶狠狠地盯着在场众人。

王有泽哈哈大笑:“原来是只大蝼蛄,难怪赖在地下不出来。”

苏真撤去八卦阵,冲着身旁的柳默道:“多谢台兄相助。”这妖物再晚出来片刻,他的法力就要耗尽了。太玄剑气中蕴含的浩然正气绝非一般法术所能及,普通妖邪之辈哪里抵挡得了?就连身为神兽的白虎都不敢以肉身相抗,何况是这只蝼蛄精。

柳默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给它逼了出来,再看蝼蛄精身上,除了被太玄剑气伤到的部位,其他伤口都在渐渐愈合。

“好强的再生能力!”王有泽大喝一声,又打出一记天师符,端木瑞三人也配合他施展出种种除妖灭魔的法术。

柳默半句咒语都不会,只能提剑冲了上去。

“台兄回来,危险!”苏真急得大叫,也顾不上自身消耗,快速掐诀念咒,朝那蝼蛄精连续打了几记法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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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节:携手御敌(下篇)

蝼蛄精眼中凶光大放,丝毫不理众人的法术,对着冲来的柳默就是一口黏液。

褐色的液体在空中散成一张大网,足足笼罩了数丈方圆。柳默脚底加速,轻松闪了过去,随即踏上青锋剑飞到半空。

见地面被黏液腐蚀地凹了下去,众人均是倒吸一口冷气,一旦被这玩意粘上,焉能有命在?蝼蛄精发现柳默躲过,又是数口黏液喷出。

柳默欺它身体庞大不够灵活,始终在它腹部周围打转。蝼蛄精尾刺狂扫,始终奈何这人类不得,它先后三次遁地欲施偷袭,都被柳默那无处不在的剑气给迫了出来,还被他在身上打出了十多个孔洞,黄褐色的血液喷如泉涌。

柳默跟它缠斗这半天,指尖其实已经挥出了百多道剑气,然而蝼蛄精的甲胄太过坚硬,少了青锋剑的加持,很难对其造成伤害。稍作合计,便冲苏真等人喊道:“我在它身上开个洞,你们打它伤口。”

蝼蛄精已经看出,这人的功法虽然厉害,但修为不高,还灭不了自己。所幸就让他在身上开个洞,引那几人前来送死,待收拾了他们再慢慢对付这小子。

柳默运起青锋剑,一记“破”字诀刺了上去。爆破声响起,一个二尺方圆的大洞出现在蝼蛄精身上。柳默躲开喷溅的血液,紧接着上移少许,又是一记“破”字诀。

当下“嘭!嘭……”巨声连响,蝼蛄精痛得仰天大嚎,那一连串缺口,不光打破了它的身体,同时也打破了它的如意算盘。

苏真等人不傻,全部分散开来,就挑安全的位置施法,见蝼蛄精转头或尾刺扫来就立马撤走。

柳默这十多记“破”字诀一气呵成,每下都使上了全力,他只有炼气中期的修为,体内真元积蓄不多,此时已经微微有些脱力,连忙飞到百丈开外稍作恢复。

秦慕容离他不远,见状笑道:“没想到你小子还有两下,勉强当得‘剑圣’二字吧。”

柳默哪有心思跟她说笑,闻声应道:“总算没让姑娘失望。”

秦慕容娇笑数声,将目光移回战场,不再逗弄柳默。

此时的蝼蛄精已不复先前之勇,被太玄剑气破开的伤口无法迅速愈合,它越动伤势就越严重,面对如兔子般的苏真等人,只能不甘地连番大吼。

看了一会儿,秦慕容叹道:“王师伯他们恐怕奈何不了这妖物。”

“为什么?”柳默不明所以,在他看来那妖怪伤势极重,已然是必死之局。

秦慕容道:“瞧见那对前足了么,如果不把它们去掉,这妖物随时都能土遁逃走。”

看着蝼蛄精那对威风的前足,柳默道:“姑娘懂得还挺多,但是要去掉那对前足,恐怕比杀掉它还难吧。”

秦慕容指着青云聚仙幡,笑道:“你为何不用它试试?”

柳默心想:“这位姑娘眼光不错,也知这宝贝不同凡响。只是父亲和师父都曾说过,过于依赖外物,会影响个人的修行……”

……

“借助外物确实可以令人事半功倍,但若为物所役,终究是落了下乘……”

……

柳谦的话犹在耳边。

“此番机会难得,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这妖物也没多厉害,怎能被它的样子吓倒?”

玄珠传来一丝鼓励之意,柳默使劲吸了口气,对秦慕容道:“即便不用这宝贝,我也能把它的前爪剁下来。”言罢朝战团飞了过去。

就在柳默考虑如何能削掉它的前足时,蝼蛄精突然放弃与众人缠斗,瞬间没入地底,再没了动静,众人一探,发现它竟是遁走了。

柳默正欲有所作为,当下不由得愣住了:“这家伙怕了我不成?”

苏真已经有些后力难支,用法剑撑着身子,端木兄弟也有些疲倦,陪着他一起大口喘息。

王有泽虽已年过六旬,却仍旧精神奕奕,扔出几道灵符,念道:“天灵灵,地灵灵,八方土地听我号令,寻魔逐妖找阴灵,天师神符如律令!去!”灵符立时冲向东南方。

“在那边,千万不能被它逃了!”王有泽向众人招呼一声。

柳默踩着青锋剑,第一个追了上去,其他人不会飞,都被甩在了后面。

然而那些灵符飞了数百丈就化为飞灰,柳默失了向导也不着急,取出如意乾坤圈,将意念探入其中,宝贝会意,向正南方飞去。当初柳默之所以选择炼化这件法宝,是因为它附带一些特殊的能力,追踪就是其中一项,只要主人的目标被它感应到,就算逃到天涯海角都没用。

追了数里,如意乾坤圈罩下一蓬白光,为主人指明了方位。

柳默追上来就是一通“绞”字诀,蝼蛄精的怒号再次响起,不顾一切地冲出地面,对着这该死的人类张牙舞爪吐口水,搞的柳默一时间莫奈它何,只能围着它上下打转,寻思着怎样才能把它的前足剁下来。

没多久,王有泽等人也先后赶至,连秦慕容都跟来了,却惟独不见苏真。

秦慕容见柳默飞在空中左躲右闪,以为他手段用尽无力再战,娇喝一声,舞起青云聚仙幡就冲了上去,吓得王有泽等人连忙追随其后。

顿时狂风四起,金铁交鸣声震彻八方,大幡周围霞光爆射,人影闪现,瑞气腾腾,犹如仙神下凡,似有为使用者保驾之意。

蝼蛄精大骇,刚想遁地就被大幡抽中,整个身躯瞬间崩碎,就连惨叫都未来得及发出,那身血肉在亦在缭绕的仙灵之气中化为烟雾,渐渐蒸发殆尽。

柳默见状暗叫“可惜”,微微摇头,收剑落地。

秦慕容穿过目瞪口呆的王有泽三人,跃到柳默身旁。

柳默笑道:“姑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秦慕容不满道:“你以为本姑娘是绣花枕头吗?”接着递过青云聚仙幡,“不过这宝幡好厉害,现今正值乱世,小子可要妥善保管呢。”

柳默见她面对仙宝如此坦然,心中顿生好感,虽有意将宝物赠她,可又怕给她招来杀身之祸,终究还是接了过来。

王有泽三人盯着柳默,目光有些怪异,似乎在说:“你既有如此宝物,为何不早点使用?”柳默不愿多做解释,自然乐得他们当哑巴。

“一个忘忧使就这么厉害,那忘忧教主还不知有何等手段。”秦慕容话语中有些担忧,旋又面向王有泽,“师伯,我们得赶紧通知大家。”

王有泽点头道:“此事确实刻不容缓,等下我就动身,否则还不知有多少人要枉送了性命。”

“台兄,你可愿与我们同行?”秦慕容笑着看向柳默。

“我有件繁琐的事要做,咱们一起多有不便,恐怕会碍了诸位的大事。不若就此别过,他日除妖灭魔时,在下定当一尽心力。”柳默这些日子以来独行惯了,又是心有所系,不想与人搭伙,说完冲各人抱拳行礼,御剑去了。

端木瑞道:“此人年纪轻轻,身手不凡,也不知是何方神圣。”

余下三人同时点头,显然都在猜测柳默的身份来历。

过了会儿,王有泽道:“少主,你刚才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秦慕容若有所思,闻言解释道:“他自称‘太玄剑圣’,也是来杀忘忧使的,只不过被我们抢了先。起初我还不信,以为他是刚出道的少年侠士,因一时义气来做傻事。但看此人的身手和所持宝物,其来历一定非同凡响。”

王有泽叹道:“可惜他不愿与我们同行,否则有他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秦慕容望着柳默离去的方向,神色淡然。

“人各有志,我们又何必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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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节:邹城秩事(上篇)

柳默回到韩府时,梁兴国和伍岳仍在等消息,见他回来,众人均喜出望外,问长问短。柳默将经过说了,只是隐瞒了王有泽等人的身份。三人听他讲到忘忧使是蝼蛄精时,尽皆脸色大变,直到最后得知妖孽伏诛,才转忧为喜。

梁兴国欣然道:“有这么多高人对付忘忧教,到是我等多心了。”

伍岳最敬重英雄,起身冲柳默一拜,诚恳道:“末将乃粗人一个,之前多有得罪,还请仙师不要见怪。”

“伍将军不必这样,在下乃末学之流,实当不得‘仙师’二字。”柳默抱拳还礼。

韩闯皱眉道:“邪教势大,我等凡人恐怕奈何不了,否则以宗盟主的武功也不至于丧命。先前我们都以为他是被奸人所害,如此看来到是我等江湖人士自不量力了。”

梁兴国道:“若非宗盟主,我们也看不清邪教的真面目,他舍身成仁,却是死得其所。”

柳默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了,起身告辞。韩闯却说什么也不肯让他离去,忙吩咐下人设宴款待,又命人给他准备房间,柳默盛情难却,只得应了。

翌日清晨,邹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在平民心中,昨日之事似乎就是一场闹剧。柳默悠哉地骑着疾风,又开始了他的寻镜之旅。

大半年来,每当遇到凡人聚居之地,他都会来一次地毯式搜索。匠器店,那是一定要去的,平民住宅权贵府邸更是不会放过。比如头晚,他就将韩府连带附近的民居搜了个遍。这样做虽无异于大海捞针,可柳默对此看得很开,全当是在锻炼心性了。

忽然,一名蒙着头巾的女子跌跌撞撞地穿过人群,摔倒在柳默前方五丈处。她挣扎着站起身来,意欲再跑,却被身后追上来的一名大汉踩住了裙摆,登时又扑倒在地。

周围的人群一阵骚乱,纷纷闪至道路两旁,为后面追上来的几人提供了方便。十多名大汉围城一个圈,将民众全部挡在外面。

只听中间的女子道:“你们杀了我吧,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回去。”一名大汉上去就是一耳光,“啪”地一声,出手毫不留情。

女子刚刚坐起又再次扑倒,头巾飘落,露出了其中姣好的容颜,看样子也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粗衫布衣、清清素颜,却掩饰不住天生的丽质,只是此刻半边脸颊红肿,嘴角更是挂着一抹鲜红,那样子叫人见了,真个是又疼又怜。

出手行凶的大汉喝道:“乖乖随我们回去伺候老爷,否则便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围观的民众越来越多,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不多时,一队城卫拉开人群走了进来,对大汉们展开盘问。那些汉子非但不惊,反而更加傲慢,面对城卫的质问不理不睬。

城卫队长大怒,抽刀在手准备拿人,然而不等他进一步动作,便被一名大汉止住,在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那小队长一怔,恭敬地行了个礼,带着属下灰溜溜地走了。

柳默心下明了,暗叹权势作恶,自己撞上这档子事焉能袖手不理?于是策马上前。

“放开她。”他音量不大,可在场的数百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丝毫不受众人议论声的影响。

大汉们见他虽然气度不凡,可穿的却是一身普通的武士服,浑身上下又没兵刃,均没将他瞧在眼内。两名大汉走上前来,自持神力,二话不说就去拽疾风的缰绳,想让柳默连人带马摔个跟头。

疾风神骏异常,哪是他们能拽得动的,见有人来捉自己,不由大发脾气,马颈一甩,前蹄抬起就要踩人,直吓得两名大汉跌退开去,躲向远处。

人群哗然,哄笑声四起。

柳默连忙安抚疾风,示意它不要紧。

又有五名大汉走了过来,人人手持匕首,为首之人喝道:“仗着一头畜生逞什么威风,快点滚开,否则大爷就不客气了。”

柳默笑道:“依我看,逞威风的该是几只看门狗吧,何时轮得着在下?”

五人一听,均是怒火攻心,持匕冲一人一马刺来。

柳默见状微微皱眉,双手放开疾风的缰绳,吐出一字:“去。”对于这类仗着权势行凶作恶的人,他从来不会心软。

宝马顿时变成野马,疾风一声长嘶,不退反进,卷起一股劲风对几个凶人又踢又踩。

上前的五人瞬间就被放倒,不是被踢断了肋骨,就是跌得头破血流,匕首纷纷掉在地上,最后一人被疾风前蹄踏住了右手,倒在地上痛苦惨嚎。

疾风打了个响鼻,满不在乎地甩甩头,围观的人群中喝彩不断,纷纷夸它护主得力,神骏非凡。

几丈外,一名大汉指着柳默骂道:“小兔崽子,都管府的事儿你也敢插手,活得不耐烦了吗!”他嘴上说的厉害,却不敢上前动手。

柳默笑道:“我管你们是谁,都管府也好,太守府也好,仗势欺人就是不对。你们连一匹马都奈何不得,还想恃强伤人?”

那大汉道:“这贱婢是我们老爷用金子买来的,你管得着吗?”

柳默单手在腰间抹过,变戏法似的摸出两锭黄金甩在地上,哂道:“金子很稀罕么?你的小命我要了,你卖不卖?”

大汉被柳默气势所慑,心下正自惴惴,这会儿瞅见那金灿灿的事物先是一怔,继而脸色涨得通红,断然道:“我不卖!”

人群又是一阵哄笑。

柳默淡淡地道:“这就对了,那姑娘宁可性命不要,也不愿随你们回去。也就是说,她被人买卖完全不是自愿的。既然是这样,在下就不得不管了。”

话音刚落,人群便有喝彩声传出,甚至有人拍手叫好。这帮汉子平日里欺压百姓惯了,普通人均是敢怒不敢言,柳默前后一番话确实叫人大快人心。

这时围观的人已有上千,整条道路都被堵死,前后的车马过不去,御者们纷纷挤上前来一观究竟。一名小吏打扮的御者喝道:“你们在这里闹腾什么!长史大人的车驾都过不去了,速速散开,散开!”

围观民众不敢招惹官家,使劲退向街道两旁,人群越发稠密,却没有散去的意思。

先前与柳默对话的大汉一见那御者,连忙走上前去,指着柳默道:“快叫长史大人把这厮拿下。”

御者一见来人,神色微变,连忙恭敬施礼:“原来是张兄,不知你们遇上了何事?”

“闲话少说,还不快去办事,我家大人等着要人呢。”大汉的语气颇为傲慢。

御者应道:“张兄勿急,我这就去禀告。”言罢挤入人群。

都管府的大汉们一个个得意之极,均斜眼瞄着柳默,心说看你如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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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节:邹城秩事(下篇)

围观众人也替他担心,纷纷出言劝他离去,那名被捉的女子泪眼朦胧,凄然道:“公子的援助之德,小女子至死不忘,来生即便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此生小女子认命了,公子还是快走吧。”

柳默怜意大起,心想这事本大侠是要管到底了,定要好好治治这些官权在身的恶霸。当下谢绝了众人的好意,骑在马上一副悠闲的模样。

不多时,一队亲兵挤了进来把柳默围在中间,后面还跟着个锦衣玉带的中年人。

这人大摇大摆地走到柳默对面,略微将他打量了一番,便不屑道:“我当是谁在这儿放肆,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见到本大人还不快快下马受俘,随我回去问罪!”

柳默见围着自己的亲兵人人手持长兵,担心疾风受伤,刚想下马,迎面又挤进来一队城卫,为首的是个将军打扮的人。

张姓汉子一见他,立马奔了过去,堆着一脸笑意,点头哈腰地道:“二叔,您来的正好……”

那将军推开他,冲场内扫了眼,一下就看到了骑在马上的柳默,接着箭步上前,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单膝跪倒,恭敬道:“小将张卫忠,参见上……”

柳默冲他挥了下手,张卫忠只觉一股柔和的力量将自己扶起,连下面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那日柳默背着廖奉来到城防指挥所,不少邹城将领都见过他,身为城卫军副统领的张卫忠就是其中之一。伍岳离开韩府后,又将柳默的事迹对众位将领宣扬了一番,邹城武将们都对他极为敬重,况且像这样神仙般的人物,那是连国君都不敢怠慢的。

柳默笑道:“在下柳默,张将军不必多礼。”

那位长史大人吓得两腿直抖,就差没有跪下了。柳默……不就是在韩府上做客的那位“仙师”吗,连梁太守都不敢开罪他,自己这回真的惨了。这些修行求道的人不受世俗法制约束,一个个都有莫大的本事,想要杀个开罪他们的凡人简直易如反掌……

张卫忠先是一呆,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恭敬道:“上……先生,这里到底发生了何事?”

柳默将事情简单说了。

张卫忠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将那不成器的侄子揪到身前,狠狠扇了几巴掌,喝道:“畜生,一天到晚就知道惹是生非,柳先生也是你能得罪的吗?就是你们都管大人来了,也得对先生毕恭毕敬。还不赶紧跪下谢罪!难道要我打断你的腿吗!”

张姓大汉被他两巴掌打的眼冒金星,迷迷糊糊道:“什么柳先生?他、他是什么人?”

张卫忠待要再打,柳默连忙制止:“张将军息怒,麻烦您将这些人押给太守梁大人吧。”

张卫忠恭敬道:“谨遵先生法旨。”转身指着长史和都管的一众人等,对属下道:“全部带走!”他们这些带兵将领可不对文官买账,后者那点亲兵,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笑话。

柳默也跟着去了,他倒想看看那梁太守会如何处理此事。

围观的百姓议论不断,均在猜测这相貌不凡的少年到底是何方神圣。就在他们之中,有几个江湖打扮的人从头至尾都在默然旁观,中央之人带着面纱,其他几人紧紧贴在旁侧。

见柳默一众人等离去,中央之人轻轻对身旁一人交待了几句,又交给他一样东西,这人点点头,穿过人群快速离去。

公堂之上。

柳默被梁兴国奉为上宾,坐在案桌之侧旁听。堂下跪着都管府一众人等,却不见那长史大人。

审讯过后,梁兴国显得有些为难,低声对柳默道:“他们所犯的不是重罪,无法判刑。既然惹得仙师出面,就由本官就对他们略施惩戒,您看可好?”

柳默微微一笑,心中已有定计,出言诓道:“据我所知,这些人不是初犯吧,只是有权势护身,邹城百姓均敢怒不敢言。”

梁兴国一愣,表情显得有些不自然。

“仙师此话怎讲?”

柳默侃侃而谈:“国以民为本,官者应将百姓放在第一位,体察民之疾苦。先不说如今妖孽当道,生灵涂炭;即便是太平盛世,民间也容不得欺男霸女之徒。若任由权势当道,百姓焉能安居乐业,民不聊生势必动摇国之根本。像梁太守这样的大官,难道不应为百姓尽些心力么?”

梁兴国一脸苦涩,却依旧赔笑道:“仙师有所不知,按照我国法例,都管一职虽无实权,但却是君主用来监察管治地方官员的,他可以弹劾我,我却无权治他的罪,就是那长史令我也奈何不得……”说着伸手指向堂下一众案犯,“……就像这些人,除非他们犯有重案,否则本官也是有心无力。”

“原来那长史大人和都管是一伙的,难怪会为虎作伥……难道真需再开一次杀戒不可么?”听梁兴国道完个中苦处,柳默也有些犯难。

他自幼就不善处理人情世故,对于这官场规则亦是一无所知,眼下之事牵连人员众多,涉及广泛,更让他觉得无处入手。

这时堂后的垂帘掀起一角,有个人露出头来,文案官见到他,稍作请示便赶紧走向后堂。片刻过后,文案官匆匆折返,将一枚刻有“宁”字的金牌恭敬呈上,又在梁兴国耳边说了几句话。

太守大人一见令牌就傻眼了,听到文案官的汇报后惊讶异常,转头看向柳默,面部恭敬之色更增三分。

“原来仙师是宁王殿下和慕容小姐的贵宾,下官真是走眼了。”

柳默听到这话却是一头雾水,暗忖:“我啥时候跟这俩人扯上关系了?秦慕容……少主……不会这么巧吧。”

“既然宁王殿下的金牌到了,那再没什么可说的。哼!王布天这家伙嚣张好久了,本官早就想治他的罪!”梁兴国兴奋地有些失态,显然这口气在他心中已然憋好久了。

柳默暗暗好笑——刚刚还敢怒不敢言、百般推脱的梁大人,一见令牌怎么就像换了个人呢,看来有后台就是好啊。

梁兴国喝道:“来人!传令都卫统领伍大人,将犯官王布天和长史蔡耀拿到公堂上来!”堂下立时有人领命去了。

梁兴国堆着一脸笑意,道:“仙师请稍等,看本官如何治他们的罪。”

“那就有劳梁大人了。”柳默靠着椅背,静等好戏上演。

一个时辰过后,五花大绑的王布天和蔡耀被带上了公堂。

王布天怒道:“梁兴国!你竟敢如此对待监察大臣,本官定要弹劾你!”

梁兴国底气十足,不紧不慢地将一卷布帛扔到台下,肃容道:“这是本官给你定下的二十七条罪责,你服是不服?”

王布天“呸”了下,厉声道:“这些都是莫须有的罪名,是你们故意栽赃陷害,本官当然不服!”

梁兴国拿起桌案上的金牌,喝道:“大胆王布天,你看这是什么!”

王布天一瞅,顿感头皮发麻,四肢酸软,整个人都蔫了下去,好半天才颓然道:“下官认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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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节:慕容小筑

罢了王布天等人的官,治了众犯的罪,梁兴国心情大好,将柳默请到后堂。两人刚刚走进休息厅,就有一名男子起身迎了上来。

这人三十出头,一袭灰袍,浓眉大眼甚是精神,见到梁柳二人后略微施礼,说道:“小人腾洛,是慕容府的管家,我家主人对公子仰慕的紧,想请公子到舍下小聚。不知公子能否抽出空来跟在下走一趟?”

“若非此人搬出令牌,今日之事恐怕还没这么简单。既然人家有意助我,结交一下倒也妨。”想到这,柳默道:“我也想见见你家主人,就请腾管家带路吧。”

梁兴国连忙呈上金牌,将二人引了出去。

出得公堂,却见门口跪着一人,正是柳默所救的那名少女。

梁兴国奇道:“你怎么还不走?”

“小女子在恭候柳公子。”女子低着头,轻声细语。

梁兴国暧昧地瞅了柳默一眼,听他示下;腾管家也看着他,似乎想知道他如何处理。

柳默大感头疼,伸手将少女扶起,说道:“姑娘还是回家去吧,你若担心路上不安全,我请梁大人差人送你便是。”

“小女子已经无家可归了,恳请柳公子收留,小女子愿为奴为婢侍候您。”少女低着头,软语恳求。

柳默拍了拍脑门,苦笑道:“我救你只是举手之劳,并未图什么回报。在下四方云游、行踪不定,你跟着我只会吃尽苦头。”说着转脸面向梁兴国,“梁大人,拜托您给她找个栖身之所吧。”

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谁不愿要?梁兴国正要答应,那少女却又跪了下来,抽泣道:“公子是在嫌弃我么,小女子仍是完璧之身,不会叫公子受辱的。”

柳默再次将她扶起,好言安慰:“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姑娘之前吃了不少苦,理应找个人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又何必跟着我饱尝风霜呢。”

少女哽咽道:“公子怀疑我么,小女子昨日刚被舅舅卖到王府,那贼子就命我今夜侍寝,小女子抵死不从,便逃了出来。您若不信,一试便知。”

柳默眉头微皱,心想:“这丫头还真是固执。”看看腾梁二人,见他们面带笑容,丝毫没有出言相助的意思,不禁更是头大。

少女又道:“公子若不要我,小女子便自缢以明心意。”

柳默哭笑不得,这一哭二闹三上吊果然是女子天性,心下立时没了主意。

腾洛看不下去了,微笑提议:“公子不妨就带上她吧,或许我家主人能帮上公子。”

柳默暗忖也只能这样了,当下别过梁兴国,与腾洛去牵马,少女则紧紧地跟在两人身后垂头不语。

柳默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李娴。”

柳默回首看她那小心翼翼地模样,不禁笑道:“李娴姑娘,你是不是有些怕我?”

李娴柔声道:“无论公子对我做什么,李娴都心甘情愿,又怎会惧怕公子哩。”

柳默顿感吃不消,这丫头勾魂的本事都快赶上白蓉蓉了,后者好在对男女之事懵懂不知,然而这丫头分明是在**裸的“勾引”!

牵好马后,柳默问李娴:“你会骑马么?”后者轻轻摇头。

柳默有些犯难,让她与自己同骑吧,不太妥当;让腾洛带着她吧,两人却都不肯。最终只能让她坐在自己后面,这样以来,至少自己不会主动碰到她的身子。

李娴轻柔地环着眼前男子的腰杆,娇躯前倾贴在他背上,乖得像只兔子。

柳默还是头一回与人同骑,而且搂住自己的还是个年轻漂亮的少女,最要命的是,这美女还有以身相许的意思。那玲珑剔透的娇躯时不时在背后挨挨蹭蹭,还传来阵阵蚀骨**的感觉。

柳默不敢再想,连忙转移注意力,对腾洛道:“还未请教贵主如何称呼?”

腾洛笑道:“家主复姓慕容,至于她的芳名,还是公子自己去问吧。”

柳默心想:“难道不是秦姑娘?可这位慕容姑娘为什么要帮我呢?”

一炷香过后,邹城北门遥遥在望,看样子,腾洛竟是要引他出城。

柳默奇道:“你家主人没住在城内?”

腾洛道:“家主不喜欢人世的喧嚣,多半时间都在城外居住,没有必要是不会进城的。”

“这位慕容姑娘还挺有个性,手中握有如此权势,却选择远离人群,过那清静的生活。”柳默略感有趣。

出了邹城后,两骑一路向北奔行了三十余里,来到一座小山边上。山脚林木掩映中,几幢精巧雅致的小楼房屋展现在眼前。这些建筑接在一起,共同构成了一座规模不大的宅院。

保护院落的是一圈青竹篱笆,院内长廊环绕蜿蜒曲折,房舍间奇花异草,花浪轻翻幽香暗渡。五丈方圆的池塘连着小溪,塘内青叶漂,塘边假山立,闲亭三两座,水雾绕其间。一眼望去,仿若神仙隐居的福地,处处透着质朴古韵,哪里像是凡人居住的地方?由此推之,这里的主人定不简单。

园外毫不设防,入口处门框虚设,门匾上写着四个大字:慕容小筑。

在柳默的记忆中,唯有张薇所居的雅园和自家柳府能与之媲美。入世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巧夺天工的住宅。当下叹道:“如此雅宅当真难觅,究竟是出自何人手笔?”

腾洛欣然道:“我家主人有十几座这样的宅院,风格迥异,都是由她亲自设计布置的。”

柳默笑道:“我现在到巴不得求见贵主了,她的这番布置,使在下想起了故居。”

说话间,两骑已驶入园内。

三人下得马来,腾洛将二人引入一幢竹屋,先是对柳默道:“公子稍等片刻,我家主人一会儿就来。”又对李娴道:“李姑娘,请随我到偏厅休息吧,家主有事要与柳公子商量。”

李娴在途中连半个字都没说,此刻亦是安安静静,一双美目盯着眼前男子,等待他的吩咐。

柳默笑道:“我跑不掉的,放心吧。再说我也不能丢下你不管。”

李娴俏脸通红,羞答答地应了声,跟着腾洛走了。柳默也知道自己这句话暧昧了些,只希望她不要误会才好。

屋内的用具全部是由木竹打造的,陈设大方,清幽淡雅;虽无香炉,却飘着一股淡淡地清香。里面有道小门,被珠帘挡着,不知通往何处。

当柳默的目光落在中堂的那幅仕女图上时,身躯不由猛地一震。

到不是画上的美女吸引了他,使他心中卷起惊涛骇浪的,是挂在两侧的大字:情知眼底离恨重,却无归处也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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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节:如梦似醒

“这……这是巧合吗?为什么会跟在雅园见到的一样!”只见两幅大字笔势飘逸,妩媚多姿,霎时间揭开了柳默那封尘五年的记忆。

幽幽少女,精致园林,短暂的甜蜜苦楚,蒙尘的朗朗笑意,以及那酸涩的爱恨情仇……

就在他沉浸在往日的回忆中时,珠帘掀开,一道曼妙的身影走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柳默下意识地瞧去,只见一位清雅秀丽、眉目如画的俏佳人,正端着一壶茶含笑看着自己。

柳默登时如遭雷击,一颗心简直震撼到了极点,目瞪口呆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美女笑道:“柳小贼看傻了吗?我叫慕容沁,是这里的主人,你认识的秦慕容就是我……我就说天下间怎会有‘台’这么怪异的姓氏,若非你在韩闯家露了底,我们还不知去哪找你呢。”说着走到桌边,将茶壶放了上去,接着欠身摆出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客人入座,秀雅大方的同时亦不失妩媚。

柳默却跟入魔了般,对慕容沁的动作视而不见,箭步上前,捉住她的柔荑,直勾勾盯着她的面庞,喃喃地道:“薇儿,是你吗?真的是你!”

慕容沁大羞,却甩不开他的手,嗔道:“臭小贼放开我,你向来都是这么好色的吗?”

柳默哪肯理会,迫不及待地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泪水不由自主滚落下来,颤声道:“薇儿,我想你想得好苦,咱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吗?”

当年他最想做的,就是复仇后带着张薇远走高飞,可愿望最终没能实现。五年后,在这遥远的北湘国,再次与那令他心伤魂断的可人儿相聚,柳默怎能不激动?他只想紧紧地抱着她,再不愿分开了。

慕容沁轻垂柳默背脊,喘息道:“你这人哩……我叫慕容沁,不是什么薇儿!快……”柳默不由分说印上了她的朱唇,慕容沁挣扎数次都未能如愿,羞愤的泪水盈眶而出。

丝丝冰冷搅入柔软的心田,淡淡心悸蔓延开来,感受到玄珠传来的警告之意,柳默顿时清醒数分,所有意念被拉回现实,看着怀中泪眼朦胧的俏佳人,轻声问道:“你,你不是张薇?”

慕容沁趁机脱出他的怀抱,抹掉眼泪,指着柳默斥道:“臭柳默!臭小贼!急色鬼!人家从小到大都没被男人碰过,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你……你……”

柳默方才意乱情迷,没有仔细观察,现在用心看去,只见这位慕容小姐眉宇间带着三分英气,比之张薇要成熟得多,身材也略微高挑一些,容色魅力自是更胜半筹,此刻她娇躯激动地乱颤,丝毫不像作假。

看着与张薇形似神不似的美女,柳默知道自己真的认错人了,再瞧瞧那两幅大字,暗想:“怎么会这样……相同的样貌、相同的词句……难道这一切在暗示我什么吗?老天爷,您怎么能开这种玩笑……”

他心中百感交集,说不出是悲是喜,当五年来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面前时,他再也无法克制心中的**,做出了失常的举动。可眼前的人儿却说,自己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

即便面对像白蓉蓉、冥月那样的绝色美女,柳默的情绪也没有如此波动过,他可以将她们当做亲人、朋友,可以很好的控制自己的**。

但是面对慕容沁……柳默完全乱了方寸,自己能将她视作普通异性么?除非他能忘掉张薇,忘掉那短暂刻骨的初恋……

慕容沁见他发呆,神色变幻不定,怒道:“喂!你装什么傻,快点给本姑娘一个交代!”

柳默惊醒,不好意思地望着她,语出歉然:“慕容姑娘对不起,在下刚才失礼了。我不是有意那么做的,只是因为你太像我的一位朋友了。”

慕容沁哂笑道:“朋友?你都是那样对待朋友的?鬼才信你!少给自己找借口罢,你这样的男人我见多了,其中就属你的色胆为最。”

柳默有口难辨,苦笑道:“她与你长得很像,我们俩的关系是有些亲密,她在我心中就是未过门的妻子,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分开,在下又阴差阳错修行求道,否则我也不会来到北湘国。”他情急之下语无伦次,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慕容沁单手叉腰,指着柳默凶巴巴道:“就算你说的是真话,可她是她,我是我。你想抱就抱,想亲就亲,本姑娘岂能由你胡来!不管,你得娶人家!”

柳默闻言一怔,差点失声叫道:“好,我娶。”可冷静下来一想,还有些重要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做,怎能将心思拴在这北湘国?再者说,这位慕容姑娘也不是他心中念念不忘的薇儿……

慕容沁见他又开始犯傻,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俏脸微扬,盯着柳默道:“本姑娘何等身份,岂能便宜你这臭小贼?别做白日梦了,我逗你玩儿的。”只见她笑起来时,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脸蛋红扑扑的,艳若桃花,煞是可爱。

柳默差点看得痴了,不禁叹道:“慕容姑娘,你把在下的心都搅乱了。”

慕容沁那黑白分明的双目俏皮地眨了眨,略带戏谑地笑道:“活该,谁叫你刚才欺负人家!”

眼见她面莹如玉,流波似水,在酷似张薇的美丽之外,又带三分英气、三分豪态,说不出的娇媚可爱,柳默的心跳再次加速,暗忖这位慕容姑娘,绝对比那忘忧使的梵音可怕十倍百倍,这样下去,自己非得栽在她手上不可,连忙暗暗运转玄功,镇守心神。

慕容沁不乐意了,嗔道:“喂!你上辈子是哑巴吗?人家说两句,你才肯回一句。看你贼头贼脑的,是不是又在动什么歪脑筋?”

柳默不欲多说,心想还是先溜掉为妙,于是抱拳行了一礼。“在下方才情绪失控,多有得罪,还请姑娘原谅则个。在下想静下来思考一些事情,咱们就此别过。”言罢转身就走。

慕容沁见他去势甚急,三两步就到了门口,不由娇声喝道:“喂!你刚来就要走吗?再说你坏事都做了,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柳默停下来,背对着她,说道:“那我就到外面走走好了,姑娘这里宛若仙家胜地,在下正想一窥全豹。请姑娘允许在下一人静静,千万不要跟来。”

顿了片刻,慕容沁的声音由后方传来:“那你去吧。”

柳默说了声“多谢”,随后大步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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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节:邀请

此时已近黄昏,温柔的霞光洒在小筑四周。柳默信步走在通幽的小径上,看着周围犹如山水画卷的景致,思绪渐渐平复下来,这里的确是个令人流连难舍、陶然忘忧的人间胜地。

“人有相似,物有雷同,台城只不过是个幻境,我又何必揪着不放呢……”

“巧合也罢,暗示也罢,我又何必心醉其中呢……”

“可以将慕容沁当做久违的好友,也可以当做张薇的姐妹,仅凭对方的长相就迷失其间,我是否太肤浅了?她代表不了那段情感,我也不能枉费了多年的苦修,又何必害怕见到她呢……”

柳默想了很多,长久以来的心结也在此刻解开了,再也没有什么不甘心,再也没有什么怨怼,他终能以平常心去面对那段似真似幻的爱情。他能这么快走出困境,都要感谢圣林四年来的谆谆教导,若没有他,柳默还不知需要多久,才能学会如何控制自己的负面情感,如何给自己解压。

柳默起身伸了个大懒腰。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人不能为记忆活着,要积极勇敢地面对未来才是。即便这不是巧合,将来也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他很久没有伸过懒腰了,此时随手做来,觉得这真是一个令人舒服的动作。

亭外脚步声响起,腾洛走了过来。

“柳公子,小姐请您用膳。”

柳默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自己不知不觉中,竟然在这儿坐了个多时辰,见腾洛由“家主”改称“小姐”,知道自己已被他列入“自家人”的行列,想想那慕容小姐私下里肯定极少与男子接触,尤其是这么主动约人来自家住处,因此才会被他列为亲密之举。

“腾管家请带路吧,莫要让你家小姐久等了。”

宴席设在一座楼阁的顶层,桌面上全是精致的青菜素果。柳默、李娴、慕容沁三人在座,腾洛静静地侯在一旁。

“慕容小姐,您是属兔子的吗?”柳默突然冒出一句不搭边儿的话。

李娴抿嘴轻笑,偷偷打量着桌上的饭菜。

慕容沁知他所指,气恼地拍了下桌子,斥道:“有的吃就不错了,臭小贼还挑三拣四的。”

柳默自己斟了杯酒,淡然道:“这么凶,小心将来嫁不出去。不过就算有人肯娶你,也非被馋死不可。”他想清楚之后,心中压力全消,没了种种估计,行事上也放得开了。

慕容沁也没料到他会有如此转变,嘴上不肯服软,失笑道:“没人要也不怕,不是还有你吗?”

柳默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漫不经心地道:“小子不怕没的吃,就怕恶女人。小姐若肯温柔些,在下或许可以考虑你的提议。”

李娴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俩,连半日都不到,这二人怎么就开始“谈婚论嫁”了?旋即盯着那位救下她的男子,自己那么真心实意的“纠缠”他,为什么他就不动心呢?难道自己真的很差劲吗?

慕容沁显然不习惯与人打情骂俏,立马败下阵来,俏脸飞起一抹红晕,啐道:“呸,本小姐非嫁人不可么?你们这些臭男人有什么好的,一个个三妻四妾,将我们女子视为玩物。小子满口流言混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柳默奇道:“方才在竹屋内,明明是你……”

慕容沁大发娇嗔:“不准你说!”

李娴诧异地看向慕容沁,心说难道这位尊贵的小姐比自己还大胆么?竟做出了连自己都不好意思为之的羞人事?

慕容沁自然留意到了她的眼神,同时也看到了腾洛“欣慰”的笑容,更是羞得无地自容,拿起酒杯扔向柳默,怒道:“都怪你!还不赶紧解释清楚!”话刚出口,便想起竹屋内暧昧的一幕,生怕他口不择言讲出来,慕容沁俏脸一红,呐出一句:“算了,还是别解释了。”

柳默接过酒杯,将其中剩余的酒喝干,赞道:“小姐的酒甘甜香醇,在下许久没有喝过如此佳酿了。”

见到他豪放不羁的样子,李娴心中又是迷醉,又是自伤自怜。“他眼中只有这位漂亮的富家小姐,完全忽视我的存在,或许是我的身份配不上他吧……也对,也只有慕容小姐这样的女子,才是他的良伴。”

柳默察觉李娴神色幽怨哀伤,心中一叹:“对不起了李姑娘,柳默实在当不起你的厚爱。”

“李姑娘不要误会,我和慕容小姐闹着玩儿呢。”柳默不露声色,故作轻松。

李娴轻轻点了下头,却不说话,眼波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容沁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接过腾洛呈上来的酒杯,对柳默道:“咱们言归正传,我想请公子一起去趟武侯关,不知公子是否有空呢?”她不是那种放不下的人,否则也担不起肩膀上的担子。

“时间我到多的很,只是在下要事缠身,凡是遇到城镇村庄都会逗留一段时间,就怕耽误了小姐的行程。”柳默心下犹豫,稍作推辞。

慕容沁见他没有拒绝,顿时大喜:“这个好说,眼下还有两月时间,足够赶路了。”

柳默奇道:“小姐不像那种喜好游山玩水的人,你去武侯关到底要做什么?再说小姐身边不乏奇人异士,为什么非得邀上在下?”

慕容沁道:“两月之后,武侯关要举办一场英雄大会。届时将汇集本国各路英雄异士,共商铲除忘忧教的事宜,我想请公子一道前往,以壮声势。”

这种事可遇不可求,柳默确实想看看英雄大会的场面,也不枉自己入世走一遭,想了想,便道:“在下这点微末本领,让英雄异士们见了,也只是徒增笑话罢。只要不耽误小姐的行程,在下愿与小姐同行。”

慕容沁笑道:“公子过谦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实不相瞒,家父是原湘国天下兵马大元帅,五年前被奸人所害,他老人家的旧部现在都支持我和宁王。此行路途遥远,公子技艺超群,当可护我周全。”

柳默道:“难道有人要对你不利?”在他看来,这位慕容小姐敢独自居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安全上应该没有隐患,况且还有不少高人追随其左右,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个需要保护的人。

慕容沁淡然道:“何止是对我不利,很多人都欲将我除之而后快呢。”

柳默想到那天她使用青云聚仙幡时的情景,不解道:“先不说你的那些属下,单单小姐自身就不是好惹的,普通人怎能奈何得了你?”

“那我就举几个例子好了……”慕容沁笑意盈盈,从容地抿了口酒,丝毫没有危机缠身的窘迫,“第一,原湘国皇室,他们在忘忧教的掌控下非杀我不可。第二,周围想吞并我大湘的国家也对我虎视眈眈。第三,很多心术不正的术士妖道也想要我的性命。”

柳默一惊,失声道:“那你独居在这儿岂不很危险?”他先前也没想到,眼前这位酷似张薇的凡间女子,竟会被这么多势力惦记。这慕容小姐真够大胆的,换了谁被那些家伙盯上,若无绝对的实力护身,哪敢独居在如此偏僻的地方。

慕容沁微笑道:“有你在这儿,谁还敢打我的注意?”

柳默皱眉道:“小姐说笑了,就怕在下独力难支,有负小姐的厚望。”若非有诸多仙宝,柳默恐怕早就劝她离开了。如今来犯之敌,只要不及追捕颐轩的那些人,就算自己打不过,助她逃走还是有些把握的。

慕容沁明显没把他的话当回事,欣然道:“既然公子答应了,那咱们明天就动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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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节:收徒

翌日,天刚朦朦亮,李娴就来敲柳默的房门。

“李姑娘起得好早,咱们还有一个时辰才出发呢。”开门见到是她,柳默并不觉得意外,昨夜她有意侍寝,被自己严词拒绝了,或许是席间那番话起了作用,这固执的丫头并没有坚持。

李娴瞅了他一眼,旋即垂下眼帘,道:“公子,我会跟腾管家留下来,等您办完了事,再回来接我好吗?”她想了大半夜,决定不跟着去,知道自己眼下就是个累赘,非但帮不上忙还会拖累恩公。

柳默欣然道:“如此甚好,之前我还在担心路上如何照顾你。”

李娴迟疑了一下,接着好像鼓足了勇气似的使劲吸了口气,抬起头来,轻声道:“公子,我有一事相求,请您答应。”可能是由于呼吸不畅,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你先说来听听?”柳默见她拿捏,顿觉好笑。

李娴道:“像我这样的弱女子,无权无势没有靠山,只能受他人欺凌。娴儿想请公子收我为徒,传些本事。”

柳默讶然,他当然不会拒绝,甚至因李娴的决定,而对她产生了些许好感。可这美人儿柔弱无骨,又是个凡间女子,体质比之沈良兄妹尚有不及,自己能教她什么呢?更何况她还对自己有“不良企图”。想到这,柳默心中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

李娴还以为他不答应,倏地跪了下去,求道:“娴儿不怕吃苦,公子就收下我吧……”

柳默扶起她,问道:“你识字么?”

“琴棋书画娴儿都懂一些。”李娴颔首作答。

“这就好办了。”柳默回房拿起纸笔,将太玄心经和九宫步法的口诀写了下来,接着画了一张“九宫八卦图”作为图解,又注明运气调息之法。

柳默将写好的东西拿给李娴,问道:“看的懂吗?”

李娴仔细看了一会儿,竟然点了点头。

“以前有人教过你?”柳默大感诧异。

李娴摇头道:“公子写的很详细,娴儿又懂得些医术,认得纸上所说的穴位,因此一看就懂了。”

柳默惊讶地看着她,心想:“这丫头懂的还真多,天资似乎也不错,这么艰涩的口诀居然也能看明白。”接下来指着那“九宫八卦图”,问道:“这你也能看懂?”

“九宫八卦图”是“九宫步法”的入门图解,最初练习口诀时需要受到它的辅助。九宫中每宫都有一个八卦,因此共有七十二个基础步位。九个八卦四四成组,每组中间另有一个八卦,分别取周围四者的两个方位;每个八卦为一圈,共有十三圈。

普通人第一次见到它,总要仔细研究一番,才能明白口诀所指的诸般变化。练至高处,便能像柳谦那样,不再拘泥于口诀和地域的限制,千变万化妙用无方。

李娴认真地点点头,纤长白嫩的手指在“九宫八卦图”上,划出一个玄奥的轨迹。

柳默心下明了,那正是其中一句口诀所蕴含的步法路径,忍不住赞道:“姑娘真是令人吃惊,像你这般资质,恐怕整个天下间也不多见,还不知有多少名师要抢着收你做徒弟呢。”

李娴见他夸赞自己,喜道:“那娴儿以后是否能称呼公子为师父呢?”

柳默道:“随你吧,你要觉得‘师父’顺口呢,就喊‘师父’。要是觉得不妥,称我为‘大哥’也行,反正我也没比你大几岁。”

李娴兴奋地小脸通红,连忙拜倒,恭敬地道:“娴儿拜见师父。”

柳默欣然受了,能收这么个聪慧的徒弟他自是千肯万肯,最起码李娴不用整日缠着他讲这讲那,更不会埋没了柳家的绝学。

等她拜完,柳默笑道:“那以后我们就是师徒关系,你可不准再提那些‘以身相许’的话儿了。”

李娴俏脸更红,却没有急着答应。

柳默也没多想,领着她来到院中空地,吩咐道:“把你心中的步法走出来给我看看。”

李娴对图解和口诀稍作记忆,便似模似样地走了起来,虽然有些慢,但却是一步不差。柳默又将一些心得指点给她听,李娴一点即透,步法立时纯熟了许多。

不多时,腾洛走到近前。

“公子,小姐有请。你们这是?”

柳默道:“我收了李姑娘为徒,现在正教她基本功。”

李娴在外人面前有些害羞,走完一路口诀便停了下来,低头站在柳默身旁。

腾洛赞道:“这哪里是基本功,我习武二十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巧妙的步法。”

柳默心想:“娴儿的资质堪比蓉蓉,否则也不会有如此表现。唉……也不知蓉蓉她们怎样了,是否还生活在龙湫附近?”忽的念起一茬,说道:“腾兄,有件事情我想拜托你。”

“公子不必客气,尽管吩咐就是了。”腾洛微微躬身。

“我和慕容小姐走后,你们还是进城居住吧,现在天下大乱,这里怎么说都不太安全。”柳默听说了慕容沁的事后,他觉得这北湘国似乎没有多少安全的地方了,生怕有人会伤害到腾李二人。

腾洛道:“公子请放心,等你和小姐走后,我便带着李姑娘去邹城韩闯府上。”

柳默笑道:“原来你也认得他。”

腾洛道:“算是有些交情吧,关于公子的事就是从他口中得知的。”

柳默恍然,难怪昨日他能及时相助,原来早就盯上自己了。

三人来到昨夜的小楼上,慕容沁已经准备好了几盘精致的糕点,静静地靠在座椅上等候在此。她精神似乎有些欠佳,如缎般的秀发被玉钗松松地绾了一个髻,单手托腮,明眸半闭,那慵懒之态着实动人之极。

李娴的事总算完满解决了,同时自己还多了个聪慧的徒弟,柳默心情大好,细品着杯中清凉的山泉,思忖着下步路该如何去走。

慕容沁见他不吃东西,缓缓坐起,义愤填膺地道:“喂!你怎么不吃啊,这些东西可都是我亲手做的。”

“在下可是小姐口中的高人,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昨晚柳默就没吃东西,慕容沁还以为他不喜欢那些青菜素果,一大早便起来准备了许多糕点,现在听他这么一说,惊讶道:“你真的可以不用进食?我听师父说,只有达到炼神期的人才能做到这点。”

空明期便能吸收外界的灵气为己用,在延长寿命的同时,也会慢慢减少食量,当达到炼神期时就完全不用进食了,即便消耗很大,亦或受了伤,也能靠吸纳灵气和修炼,来慢慢恢复身体的损耗。

对于普通的修真者来说,确实是这样,可柳默是筑基三境大成的人,自然不在此列,当下便对慕容沁明说了筑基期三境的好处。虽然第二境的效果不如空明期达成,却也少了进食的麻烦,更避免了因食物在体内积蓄**,而对身体造成的伤害。所以在延长寿命这一点上,并未比空明期达成差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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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节:琐事

慕容沁听后,眼中大放异彩,柳默讲解的筑基三境她以前是不知道的。“可惜我当年强行将真气化为了真元,同样是炼气阶段,我却远远不如你。”先前她和王有泽等人都以为,那柄青锋剑是件带有飞行能力的法器,如今看来,这个神秘的少年除了有强势的法宝护身之外,还有许多方面是她们不能比的。

柳默道:“小姐不必懊恼,虽说筑基大成的好处多多,可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后天的努力同样重要,你勤加练习就是了。”

慕容沁呶呶嘴,不屑道:“给个竿儿就往上爬,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么,还来教训人呢。整日闷着苦修练功,什么得道成仙、与天地同寿,本小姐才不稀罕哩。”

柳默忽然间觉得她说的没错,一股异样的感觉自心底油然而生,但是未及多想,闻言忍不住失笑道:“小姐自我安慰的本事,实在让人佩服。你既无所求,为何还要修炼求道呢?”

慕容沁思忆往事,神色黯然:“如果不是妖孽当道,世无宁日,我倒想做一名普通女子,快快乐乐地过一生。”

听她这般说辞,柳默不禁有些心疼,这位慕容小姐身负国恨家仇,万般无奈下才被卷入人世的争斗,被迫与众多势力周旋,表面看着风光,其实也不过是个可怜女子罢了。

继而又想,修真求道虽能改变人生,但是却格外劳神费时,自己五年苦修,仅仅只是个炼气期,若要有所成,用时必然是按十年、百年计的,台城河谷的生活不过短短十余载,若全用在这上面,自己定会抱憾终身,所谓有所得便有所失,别说当年年少无知贪恋童趣,即便重新来过,他也绝对不会浪费时间放在修炼上。

不知不觉间,柳默又解开一个心结。曾经,他因人生最初的十六年没有勤学苦练而懊恼不已,可是后来,他却庆幸那些年能与身边的人在一起,刚刚心里的异样感恐怕就是由此而来。

对于父母当年的用心以及临别时的话语,柳默从最开始的抵制回避,到现在一点点用心去体会、去理解,其中变化不可谓不大。

在这世间,有些东西的确比实力更为重要。

“小姐心系家国天下,仅这份胸襟就非常人能及。”柳默自问做不到这点,对于眼前的这位俏佳人由衷敬佩。

慕容沁没了食欲,起身走到楼阁边缘,抚着木栏幽幽说道:“等天下太平了,我就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过些心仪的生活。”

清风徐徐,将她秀发拂起,佳人显得有些闲适,有些惬意,而那清凉的晨风似乎将所有的忧思都吹散了。

柳默走到慕容沁旁边,淡笑道:“等那天到来之后,在下想请小姐到我的家乡一游。那里杳无人烟、远离尘世,地域广阔、山水秀美,保准小姐会喜欢。”他嘴上这么说着,心却早已飞回了太玄山。

慕容沁秀眸一亮,问道:“是那个叫太玄山的地方吗?你现在就给我说说呗。”

当下柳默便将太玄山脉的地貌,大概描述了一番,以及自己一路上遇到的名山胜水,也顺带说了出来。

慕容沁悠然神往,轻叹道:“不知沁儿此生有没有这样的福分。”旋又笑问道:“你将来有何打算?”

“待此地之事一了,我可能会找个仙家之地,修行求道吧。”柳默回答的有些牵强,对于未来之事,他心里也没有确切的打算。

“那多无趣,不如……”慕容沁转过身来,拍了下柳默的肩膀,“将来我们结伴游山玩水吧?”

柳默笑着摇了摇头。

慕容沁撇撇嘴,轻哼一声,道:“你想去,本小姐还不带着你呢!”接着又对李娴道:“妹妹吃好了吗?”

李娴“嗯”了声,点头起身。

柳默道:“事不宜迟,咱们动身吧。邹城那边我还有些事情未了,怕是得耽搁一日,咱们四人正好同路。”

四人动身折返邹城,腾洛带着李娴入住韩府,柳默并未与他们同行,进城之后便逮着各种店铺转个没完,慕容沁自然是跟着他。但见柳默没头没脑地各家乱窜,均是只看不买,又似乎对镜子情有独钟,不分种类大小,见着了都会拿起来把玩数下。

“你很喜欢镜子吗?还不快去办事,完了我们好上路。”转了几条街后,慕容沁忍不住了。

柳默淡笑道:“小姐稍安勿躁,最多明日清晨,我们便能起程了。”

慕容沁看他摆出高深莫测的样子,微微有些不满:“装神弄鬼的,本小姐到要看你在搞什么名堂。”

未时刚过,邹城的各类铺子都被他们转了个遍。

柳默拍拍脑门,轻轻叹了口气,又是白忙乎,再看晚上有没有收获罢。

慕容沁递上来一个香囊,道:“这香包有安神静气的作用,你戴在身上吧。”

柳默瞅了眼那秀工精细的香囊,笑道:“堂堂男儿,戴这么个东西成何体统?徒叫人笑话。”

慕容沁嗔道:“这可是人家亲手缝的,别人想得到它本小姐还舍不得给呢,你要是不要!”

柳默被她说的没脾气,只得接过,只觉入手轻若无物,滑腻的绸缎下凹凸不平,似乎是树皮香料之类的东西。

柳默生怕被人看见似的,立刻将它揣入怀中,又假装漫不经心地瞄了眼身旁佳人。“长得跟仙女似的,为何偏偏这么凶呢。小子最怕恶女人,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慕容沁扬起粉拳,佯怒道:“你,小子讨打!”

柳默策马就跑,还不忘撇下一句话:“不得了,仙女要打人了,疾风快溜。”

慕容沁抿嘴轻笑,轻夹马腹追了上去。

路上行人纷杂的目光中,有些羡慕,有些嫉妒,有些祝福……

二人找了间客栈住下,要了两个挨着的房间。共进晚膳后,柳默回到房间打坐练功,静静等待夜幕的降临。

二更时分,柳默先将客栈搜寻了一番,便翻墙而出。刚刚踩上街道,就发现身后有人跟踪,于是暂时放弃入室寻镜的打算。他有心试其身手,当下也不点破,步伐微微加快,穿墙过院毫不停顿。

那人身手不错,始终不紧不慢地跟着,见柳默突然钻进了一个胡同,便连忙追了上来。可胡同内空空如也,哪里还有目标的影子?

“慕容小姐,您大晚上的不睡觉,跟着在下转悠啥?”

见那可恶的小子立在墙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慕容沁随手扯下面巾,冷哼道:“臭小贼,竟敢将本小姐独自撂在客栈,自己偷偷摸摸出来有何企图?”

“我的样子很像贼么?小姐整日‘小贼’、‘小贼’的喊个不停,在下有名字的。”柳默摊开双手,以示清白。

慕容沁哂笑道:“哏!还说不是小贼,这么晚了打算上哪儿偷香窃玉呢?”

柳默心说这个罪名可不能背,跃到她身边,笑道:“实不相瞒,在下并非偷香窃玉,而是去偷镜子。”

“你所谓的要事,就是找镜子?”慕容沁白天的时候就有所怀疑,只是没好意思问出口罢了。

柳默不愿再瞒她,便将自己入世寻镜的事说了出来。

听完,慕容沁忍俊不禁,失笑道:“有时候看你挺有慧根的,怎么这件事上却像个呆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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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节:上路

柳默一怔,愕然道:“小姐有何高见?”

慕容沁道:“有些事情是要讲机缘的,少了它你强求也没用。”

柳默苦笑道:“可是那也不能干等啊,总得做些什么吧。”他是当局者迷,一心想将父亲留下的宝贝找出来,明知这样不妥,也甘心受之,并没有多想,然而放在旁人眼中,此举却是滑稽可笑。

慕容沁不答反问:“那我问你,你这样找了多久?”

柳默如实说了。

慕容沁又问:“你能保证把全城每一寸土地都搜个遍么?”

柳默道:“当然不能,总会有许多遗漏的地方。”

慕容沁微笑道:“你知道就好,像你这样再找十年也是徒劳,还不如顺其自然,积些功德,没准时机一到,它自己就蹦出来了。”

“小姐此言在理,可做事理应有始有终。就让我再任性一晚吧,出了邹城,咱们直奔武侯关。”柳默并非那种死钻牛角尖的人,既然连旁人都看出问题来了,自己这先前就觉不妥的当局者,便也没有固执下去的理由。

慕容沁道:“你这人性格还不赖,肯听人劝告。不过这种事似乎很好玩哩,让我陪你一起去吧。”

柳默笑道:“有小姐把风,在下当然求之不得。”

他入世寻镜的事原本不打算与任何人讲,可这位慕容小姐,柳默实在不愿对她隐瞒什么。既然话已说开,让她留在客栈还不如跟着自己安全。

次日卯时,两骑驶出邹城西门,驰骋在通往朔阳郡的官道上,马上的两人就是柳默和慕容沁。

此时太阳刚刚冒头,上空朝霞万道,鲜红满天,晨风中带着阵阵凉气。

柳默接纳了慕容沁的建议后,终于结束了那有如大海捞针般的寻镜之旅,整个人一下轻松多了,将全部精力都放在对付忘忧教上。

每当他想到那个敢与无忧圣女同名的人间邪教时,心中都会很不舒服。他与颐轩曾经同生死、共患难,虽然嘴上不说,可相互之间都已将对方当做刎颈之交,否则颐轩也不会在以为必死的境况下,甘愿以残存功力助柳默逃走,还以宝物相赠。

因此对于那由邪魔妖孽组成、在人世作恶的忘忧教,柳默心中实是痛恨之极,就算同名只是巧合,他也有心助慕容沁将其铲除。

行到午时,二人停了下来,到路边的一座茶棚内稍作休息,顺带也让马儿歇歇脚。慕容沁随便要了点吃的,便接着与柳默聊了起来。

一路上,她讲了许多柳默不知道的事。

人世间历来有妖魔鬼怪作乱,只是道行都不高,行事也比较低调。会些法术的和尚道士以及殛魔人,会将它们找出来,加以封印或者直接诛除。

妖魔鬼怪会有各自的地盘,很少像忘忧教似的扎堆结伙。以往的邪教也有过,大多都是由心术不正,或练就了邪门妖法的凡间修士组成,他们手下也会饲养、控制一些魔怪,可往往还没成就规模就被正道修士发现并加以围剿,要么被诛除,要么就是销声匿迹。忘忧教这样行事猖獗的大型邪教,在湘国历史上还是第一个。

殛魔人是一些散修的统称,他们不属任何教派,在人间除妖灭魔,行善积德,大都独来独往,像端木兄弟那样的双胞胎是少数。

殛魔人一般都会选择孤儿做徒弟,传授自己的技艺;他们不会结婚生子,就连情感也很少涉及,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不受家庭亲人的拖累,一心修行求道。

再者就是像天师派那样的佛门道家,他们也会帮着维护人间秩序,使其不被妖魔鬼怪所乘。慕容沁就是天师派掌教真人的弟子,王有泽是她的三师伯,曾追随她父亲慕容昊天。

忘忧教表面上是在稳定南方势力,其实是在与这些正道修士对抗斗争。自宗青舟事件后,忘忧教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便不再隐藏实力,频频出动忘忧使来清除于己作对的势力。

忘忧使以往只负责宣传教义,从不参与争斗,掩饰的很好。无论是江湖人士,还是修行之人,谁都没将其当回事,哪想它们才是忘忧教的主要力量。

“……五年前,家父在巡视边防的时候被人害死,王师伯他们都怀疑是忘忧教做的。后来师父命我下山,帮助宁王叔叔接管了父亲的旧部,守住了北湘这半壁江山。”慕容沁在说到父亲遇害时,神色很平静,就像是在谈别人的事,与她毫无关联似的。

柳默猜不透她的心思,悲伤过度欲哭无泪也罢,心智坚强淡然处之也罢,他实在不愿谈及这段有可能令她伤心的往事。

“据我所知,这世界上有许多强大的修真者,湘国附近就有个太虚派,你们为什么不去请他们诛灭邪教?”柳默试着转移话题。

太虚派是冥王指点给他的,自然不会弱到哪儿去,像上次见过的蝼蛄精,在他们面前应与普通蝼蚁无异,为什么人间都闹出这么大乱子了,他们也不管管呢?为何会对凡人的苦难置之不理?难不成修真求道大过众生存亡?那这修真到底修的什么,求道又是求的什么?只是一己私欲么?

慕容沁摇头道:“我也听师父说过,湘国附近有个‘太虚仙境’。那是神仙们居住的地方,凡人哪里找的到呢?苏真的师父就是太虚派的高人,可连他都不知道太虚仙境在哪。”

“那以前就没有强大的妖魔鬼怪在人世作乱吗?”柳默隐隐察觉到了一些端倪,可具体是怎么回事又描述不出来。

慕容沁道:“在我派的记载中,比那蝼蛄精强大十倍、百倍的妖怪都有过,但却极为罕见。每当它们现世时,就会被天上的神仙以雷霆万钧之势收服或者诛灭,根本没有机会作恶。这忘忧教的危害,比之前者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也不知道神仙们为何会置之不理。”

柳默恍然,他当然知道原因,仙界早在二十年前就自我封闭了,根本没办法再管。

“难怪忘忧教才崛起十多年,原来是钻了仙界的空子,看来仙界虽然霸道一些,但是对于维护人间秩序却丝毫也不含糊,这立场还是坚定、分明的……可妖魔祸乱人间,众生罹难,其他修真门派就不理么?”

“小姐放心,此事在下必然管到底,不将那忘忧教彻底铲除,绝不离开湘国。”柳默思量片刻,心下已有计较。

慕容沁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笑容,眉间愁云散于无形,皓齿轻启:“人家就等你这句话呢,眼下我们先去和端木兄弟会合,然后再一起去找王师伯。咱们出来这么早,也不知道他们那边的人到齐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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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节:落魄无名(上篇)

两天之后,柳默和慕容沁来到了朔阳郡地界,在郡城郊外的一座村庄内,找到了端木青。与他在一起的还有另外几人,都是在世修行的殛魔人,慕容沁一一为柳默做了介绍。

从双方短暂的接触来看,这位慕容小姐显然交游甚广,那些奇人异士对她不仅熟悉,而且极为敬重,大有甘愿为其卖命的意思。除此之外,柳默认识的苏真也在。端木瑞外出寻人未归,据说不几日还有些同道要来。

眼前这些修士中,最令柳默感兴趣的是一个叫宗无名的人,慕容沁跟他很亲热,并直呼其为“大哥”。柳默到不是吃醋,而是一见到这宗无名,他就能联想起只听说过两次的武林盟主宗青舟。

这人话很少,神情亦非常冷漠,一副穷酸书生打扮,长的端正清秀,行头中连件法器也没有,怎么看都不像殛魔人,到像是落魄的富家子弟。

苏真还是那么友好,一见到柳默就跟他打招呼,等慕容沁介绍完,便将柳默拉到一旁聊天,诉说当日离别后的一些事情。

原来那天苏真消耗过度,蝼蛄精遁走后,他实在没有余力追击,只好觅地调息去了,因此柳默才没见到他。

后来端木兄弟找到了他,并将灭妖的过程描述了一番。苏真对柳默的手段非常佩服,忙不迭地向他请教道法的问题。

柳默自家人知自家事,对于苏真的问题他一个都答不上来,便将筑基三境的种种好处说了。谁知苏真听后非但没有失望,反而对他更加敬佩,说他是真人不露相。

柳默有些不好意思,淡笑道:“听说尊师乃是太虚派的高人,苏兄为何不跟着他老人家潜修呢?”

苏真对这件事到无避讳,如实说道:“太虚派有个规定,只有入门超过五百年,修为亦被宗门认可之人,所收徒弟才能纳入门下,否则就只能算是外门弟子。”

“这样岂非浪费了许多人才?如果师父修行不利,他的弟子不也失去了进修的机会?”柳默觉得这规矩有失公平。

苏真坦然道:“太虚仙境是仙人的府第,要求当然会苛刻一些。家师入门虽晚,可道行不浅,也传了长生之术和许多仙法给我。苏某能遇良师已经知足了,能否进得太虚仙门,就看自己的造化吧。”

柳默道:“苏兄这般胸襟实不多见,能与阁下结识,真乃人生幸事。”

苏真笑道:“柳兄抢了在下的台词,你让我说什么好呢。”

慕容沁发现他俩你谦我让、相谈欢愉,大有惺惺相惜之意,便走过来说道:“臭小贼,还是咱们在一起的时间长吧?怎么不见你对我说些好听的话儿呢?”这臭小贼当然是指柳默。

苏真见她一反常态,面露凶相,不解地问道:“慕容师妹,你们不是一起来的吗?难道柳兄得罪你了?”在他看来,这两人的关系应该很好才对,为什么慕容沁会这么凶呢?再说她平日里一向都是很温和的。

柳默苦笑道:“我怎敢得罪她?这丫头凶起来恨不得把人吃了,在下都已经习惯了。”话音刚落,一旁众人都齐刷刷瞪了过去,脸上均有不悦之色,显然对他这番话极为不满。

要知慕容沁在这些人心中,自然是高高在上的,就算有点小脾气也不该受指责,谁的言语中敢对她有半分不敬,那是要引起公愤的。

慕容沁不愿给柳默添麻烦,随意摆摆手,道:“算了,算了,看在苏师兄的面上,本小姐不与你一般见识。”

柳默明显不太清楚自己的处境,闻言开玩笑道:“小姐今日怎么变性子了?打我第一天认识你,就没见你这么好相处过。”

慕容沁却知不易惹他多说话,浅笑颔首,找其他人交谈去了,心说本姑娘稍后再找你的茬。

苏真惊讶万分,想不到柳默竟然会以这样的口吻跟慕容沁说话,后者非但不怒,反而有意容让,立刻便猜到二人的关系不一般。

“这位朋友师承何处?怎么如此盛气凌人?”有位殛魔人看不下去,言语中火药味十足。

柳默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般评价他,心中虽不舒服,却并不以为忤。

“原来慕容小姐是不愿给我惹麻烦,才刻意容让。看来她在这些奇人异士心目中的地位极高,我未加深思,迳自直言,刚才那几句话到是我的不对了……”再想:“我怎也不能挑起内斗,让她难做。如果坏了共抗忘忧教的大事,那罪过可就大了。”

说话这人慕容沁刚才介绍过,名叫刘致龙,五十多岁,身材高大魁梧,甚为精壮,就像三十多岁的壮年汉子,一点也不显老。

“小子嬉闹惯了,言语上失了礼数,还请前辈见谅。其实我对慕容小姐,也是打心眼里敬佩的。”柳默神色歉然,起身说道。

他这话到不假,慕容沁才艺超绝,胸怀似海,随着对她的了解加深,柳默越来越佩服这个酷似张薇的凡间姑娘。即便是冥月那样的奇女子,他心中也是惊艳和感激多一些,并非像对慕容沁这般,既敬且佩。

至于颐轩,柳默从未将其当做外人,哪怕知道她圣女的身份后,也只是惊讶居多,从未觉得她高高在上,反而像是自家人一般亲切。

众人听他这么说,容色稍霁,慕容沁也像重新认识他似的,目光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前辈无需介怀,柳兄行事是随意了些,却也是我辈热血男儿。”苏真起身解围。

刘致龙道:“既然知道自己口无遮拦,今后可要注意言辞。”他乃姜桂之性,到老愈辣,尽管有人打圆场,柳默也已经饰词修好,却也没有放过他的打算。

柳默淡然一笑,借势告了声罪,溜出门外,若继续待着,不是跟自己过不去么。当一群男人围着一个女人打转时,最好还是离远点为妙,否则一不留神,可能就会有暴力事件发生。

刚刚出得院子,柳默就发现了那个令他感兴趣的宗无名。原来这人一早就溜了出来,此时正靠着一棵大树,呆呆出神。

“看来不合群的不止我一个……”

柳默走上前去,出口相询:“宗兄一个人在这儿想什么呢?”

宗无名闻声见人吓了一跳,他似乎孤独惯了,没想到居然会有人主动跟他搭讪,上下打量了一番柳默,冷声道:“柳公子不必理我,您还是找其他人聊天去吧。”

“在下可不太受欢迎呢,这不被逼的窜出来了吗。”柳默无奈地笑笑。

“你跟慕容妹妹的关系挺好吧?那些人怎会招惹你?”宗无名表示怀疑。

“就是因为关系好,说话随意了些,才把别人得罪了么……”柳默将刚才的事说了,“……我可不想成为众的之矢,引得一群人来揍我。”

宗无名听他说的有趣,嘴角咧了咧,终究还是没有笑出来,只是轻叹道:“天师派乃我国道教领袖,曾经被奉为国教。慕容妹妹是天师派当代掌教真人唯一的亲传弟子,地位尊崇,那些修士们都发自内心的尊重她。柳公子慢慢习惯就好了,他们嘴上不饶人,但却未必会动你。”

柳默心说原来如此,这慕容小姐的身世着实不简单。又见宗无名神色黯然,内心似乎装着极大的伤心事,想必没少受了冷嘲热讽,柳默心念一动,试探着问道:“宗兄可认得宗青舟?”

宗无名似是受到了极大触动,身躯陡然一颤,苦笑道:“柳公子也知道了吗?难道你也要像他们那样,来折辱在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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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节:落魄无名(下篇)

柳默道:“我对宗盟主并不了解,只是一见到宗兄,就总能很自然地想到他。”慕容沁能毫无避讳的称呼他为“大哥”,神情又异常亲密,可见这人并非表面那么简单,柳默侠胆豪情,对于这样的人他自然不会放过。

“柳公子直觉过人,我与宗盟主确实有些渊源。他老人家对我恩深义重,不想我却害了他。本来我已经打算自刎谢罪,可每想到他老人家心愿未了,天下未平,就总狠不下心来。我怎也要见到妖孽伏诛,才甘心就死。”宗无名忆起往事,神情沮丧之极。

他这番话没头没脑,柳默只听明白一半,但归根究底,都是那忘忧教惹出来的惨剧。

“宗兄不必难过,忘忧教已惹得天怒人怨,必然不会有好下场。”柳默出言安慰。

宗无名摇头道:“柳公子可能还不清楚邪教的势力,他们在南方根深蒂固,深得民心,又把持朝政,教内妖孽无数,你们即便把十八名忘忧使都除掉,不久又会有新的忘忧使继任。除非能杀掉那忘忧教主,否则想剿灭邪教,只是空谈罢了。”

柳默心说这人果然不简单,只是这番见解就远比一般人看的透彻,难怪慕容沁会邀他参加英雄大会,又对他青睐有加。

“宗兄为什么不将这番见解,告知天下人呢?”柳默有点儿迷糊,既然这人知道真相,为什么天下人还会被蒙在鼓里?

宗无名凄然道:“我身上背负的罪孽太深,就算有人肯听我说,也未必会相信。这世上原本只有慕容伯父和宗盟主相信我,可是我却间接害了他们。慕容妹妹非但不恨我,还百般维护,唉……我实在有愧于她。”

柳默明白了一些,只是不清楚他所谓的“罪孽”具体指的什么,暗忖无论如何,也要帮助他和慕容沁才是。

“别人不信你,在下却是深信不疑。宗兄不必担心慕容小姐的安危,我一定会尽力护她周全。单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在下也要与那忘忧教周旋到底。”柳默语出自然,一脸的诚恳之色。

宗无名眼眶微红,多少年了,终于有外人肯信他,而且这人还是头次相遇。先不说他有没有话中的实力,单是这份胸襟气概,就足以令宗无名心生感激,正想说点什么,忽闻柳默道:“阁下听了半天,也该出来了罢。”

一人忽的从前方丈许处的地下钻出,笑道:“我端木瑞也愿相信无名老弟,同时也相信柳兄弟的本事。”正是寻人归来的端木瑞。

柳默笑道:“端木兄何不早些出来叙话?害我疑神疑鬼。”

端木瑞走上前来,感慨道:“我藏在地下都被你发现了,真不知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的“地行术”是仙家法门,神出鬼没无声无息,不但适合赶路,更适合隐匿藏形。除了像蝼蛄精那种土栖类妖兽,即便是道行比他高很多的人,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也很难发现他。

柳默笑而不语,他能发现端木瑞,还是仗了玄珠的灵妙,由于没办法解释清楚,只能微笑示之。

端木瑞也没打算刨根问底儿,接着对宗无名道:“他日英雄宴上,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兄弟二人必然全力支持无名老弟,相信慕容小姐也会帮助咱们的。”

宗无名感激地看着他俩,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端木瑞道:“别在外面站着了,咱们进屋喝杯茶去,这一路赶来,都快渴死我了。”

柳默却不愿面对那些人,暗想宗无名恐怕也与自己一样,于是笑道:“咱们两个喜欢清静,否则也不至于到外面谈心了。”

端木瑞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了他话中所指,拍了拍两人肩膀,笑着进屋去了。

柳默望着端木瑞的背影,道:“如端木兄这般在世修行之人,多半心胸广阔,不计前嫌。无论宗兄以前有什么过错,只要将事态讲清楚,陈词利弊,我想他们都会以大局为重的。”

“可是像柳公子这样的人委实不多,但是无名一定会尽力而为,大不了再被天下英雄嘲笑一番便是了。”宗无名说的毫无底气,也不知是缺乏信心,还是往事对他的影响太深,以至让自卑在潜意识中跋扈独行。

“别太悲观,一切都会过去的。”柳默好言劝慰。

接下来四天,柳默都闭门不出,专心练功。

“没有能力就担不起责任……”这是圣林告诉他的,北缘之行使他深深体会到了其中的含义,若非有冥月冥王鼎力相助,他和颐轩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此次凡间除妖,虽远远不及那次凶险,可谁也不知道这忘忧教主到底强到什么程度。柳默想给自己多攒点本钱,一旦出现险情,也好多点能力应对。到时候总不能指着冥月来救吧,那是不得已为之的下下之策,况且她能否及时赶到还是一回事。

这段期间内,慕容沁、苏青、宗无名和端木兄弟来找过他几次,柳默全是托词不出。众人见他不吃不喝不露面,多少都有些担心,只有慕容沁知道他确有滴水不沾的本事。

到了第五日,从附近赶来的殛魔人都到齐了,苏真过来通知柳默上路。

开门的瞬间,苏真双目一亮,问道:“柳兄难道有所突破?”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少年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柳默微笑道:“只是一小步而已。”他刚刚从炼气中期突破到后期,虽然只是一小步,可真气转化为真元的速度,却比之前提高了一倍有余,体内所能容纳真元的数量也大为增加。

以柳默筑基三境大成的优势,他目前积蓄的力量远非一般空明期的修士所能及。若按实力而论,他现在丝毫不弱于炼神期的修真者。

苏真笑道:“我与你的差距是越来越远了,将来苏某若有难,你可得救我。”虽然只是句玩笑话,可柳默却听出了其中的真诚,这苏真不骄不躁,待人友好,无论人品性格都很对自己的胃口。

两人来到前厅时,这里已经汇集了二十多位异士。

慕容沁正与后来的几人叙话,见柳默出来,便将这些人介绍给他认识。

刘致龙那几个先到的殛魔人,数天来已从苏真等人口中得知,柳默乃是罕见的少年英才,对他的手段人品都有了些了解,心中对他的看法早已改变。看着后来的人纷纷与他搭讪,他们却悄立一旁,仍旧就是一副不冷不热的面孔。

殛魔人的性子多数直爽,不愿修辞讨好,柳默并不介意,反而主动对他们说了些客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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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节:灵香古刹(上篇)

巳时,二十多人踏上前往灵香寺的旅途,王有泽联络了不少出身名门的有道高士,在那里等他们。

众人马不停蹄地赶路,除了吃饭睡觉之外,他们并没有做任何滞留。

由于是全速赶路,加上他们携带的物品又多,三天过后,只有柳默的疾风还健在,其余马儿因为劳累过度,先后均被换了下去。

疾风自从吃了那朵不知名的小花后更加神骏,跑的越久越是精神,并且还能帮助他人携带器物,自然而然就成为了大家谈论的焦点。

“要我说,这疾风是‘龙马’后裔。”

“胡说,龙马明明是白色的,它是黑色的。”

“你见过?”

“没……”

“我也觉得它不是,经典记载的龙马确实是白的,不是黑的。”

“可我觉得它一定是,谁规定龙马就必须长得一样?若非如此,它咋这么能跑?”

“对,其他马儿带上几百斤东西,保准跑不出一天就累死了。”

……

他们之所以这么着急赶路,全是因为宗无名。慕容沁想多争取点时间帮他游说,好让其在英雄大宴上获得更多的支持。

对付忘忧教主,自然是大家齐心合力胜算大些,如果正道人士各有心思,光稳定大局就有的头疼。而且慕容沁有心改变宗无名在外人眼中的形象,所以才放弃自己主导的权利,改为全力支持他。

众人对她的态度均为不解,柳默全凭猜测,更是闹得一头雾水。

又过五天,他们终于赶到了灵香寺所在的大佛山脚下,众人踏上山路时,天已全黑。因为灵香寺的原因,这里山前山后坐落着不少山村,夜间,山脚下尽是星星点点的灯火。可此时却静悄悄的,非但没有半点火光,就连家禽的鸣叫声都听不到。

凉气袭身,阵阵冷风中弥漫着一股子腥味,四下万籁俱寂,只有隐约的“呼呼”声透过黑暗,荡过山野,可这平静祥和的夜晚,却令人情不自禁地生出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柳默想起了前不久自己在左佳国祥城郊外的那场杀戮,这股腥气绝对不是自然产生的,那是鲜血混入空气的味道,对!就是血腥味!

“为何会有血腥味?”柳默忍不住出言提醒。

“这漫山遍野草木丛生,兼之湿气重,植被泥土带点腥气原也正常,或许在我们到来之前,附近刚下过小雨也未可知。”有人做出了回应。

柳默没有反驳,他坚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这附近前不久肯定有过一场杀戮,于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全神戒备。

端木瑞疑惑道:“大佛山不久前我才来过,山下山上有七、八个村落。一到晚上,家家户户灯火通明,热闹的紧,今天为何这么安静?”

他身后的一人道:“会不会都迁走了?”

“灵香寺香火鼎盛,每天上山拜佛的人络绎不绝,很多村民都要靠此营生,如何会说走就走,而且还是一下走个干净。从上山起,我就觉得格外潮湿阴冷,这半山腰上就更加明显了,难道各位没有感觉到么?”路上一直沉默的宗无名突然开了口。

一位修士笑道:“宗老弟多虑了,怕是你自身阳气不盛,才会有如此错觉吧。”那神态,颇有些不以为然。

苏真闭目思索片刻,蓦地睁开眼睛,沉声道:“是阴气,好重的阴气!”他隶属仙门旁系,说出来的话自是有一定的权威,这一下倒是有多半修士跟着点了点头,显然他们之前也有察觉,只是自信于己方实力,根本没将其当做一回事。

一位修士道:“确实有点邪门儿,灵香寺乃佛门旺地,瑞气充盈,山上的村民游客没有一万怕也有八千,就算入夜,按理说也绝不该阴寒至斯。”

“还有一点,咱们上山的时候并无人接应,这不是王师伯的作风。”慕容沁蹙起了眉头。

“应该是出事了。”从上山起,疾风就一直焦躁不安,柳默弄不清原委,一直没有说出心中的想法,此刻见端木瑞等人也心生疑虑,便断定这山中有蹊跷。

“怎么可能,先不说有王真人他们在此,单是灵香寺那几位佛法高深的禅师也不是好惹的,即便忘忧使到了,也绝对讨不了好去。依我看,或许是另有原因。”

面对他人的质疑,柳默不置可否,侧过身来冲慕容沁道:“慕容小姐,要么你和大家在此等候,我先上去看看。”

“不行!”苏真断然否决,“这山中暗藏大凶之象,你一个人太危险,我陪你去好了。”他和柳默交情日深,自然不愿见他冒险。

端木瑞道:“这样,我和弟弟土遁上去,大家先留在原地,等我们探查回来再说。”

慕容沁点头道:“也好,注意安全,速去速回。”

兄弟二人同时下马,齐念法咒,接着便遁入土中,消失无影。

众人都遵从慕容沁的号令,停了下来,有的人面露忧色,有的人仍旧泰然自若。

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端木青就折返而回,嚷嚷道:“不好了,出大事了!你们看!”顺手将一个僵直的物体往地上一抛,“嘭”地一声,尘土飞扬。

众人心中均是一紧,目光不约而同地被那物体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死状甚是可怖:两颊各有几个如针孔般的孔洞,重度腐烂的皮肉都掀了起来,附在身上的袈裟破烂不堪,凝固的血液将苍白的腐肉和衣物黏连在一起,臭气熏天。

“灵香寺完了,所有和尚都被吸干了血,王真人他们不知去向,寺院内有口巨棺,大哥正在盯着它。”端木青这么一说,九成的人都大惊失色,悄声议论起来。

慕容沁平静地道:“大家别慌,都挨在一起,千万不要分开,怕是‘僵尸派’到了。”接着又问端木青:“那口棺材是什么样的?”

“好像是口铜棺,外皮刻有符文。”端木青一面回想,一面回答,“大哥怀疑里面睡的是‘尸王’。”

当听到“僵尸派”和“尸王”两个名词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满不在乎吗?却是心中惊骇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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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节:灵香古刹(下篇)

慕容沁道:“不错,正是尸王,想不到他们沉寂了这么久终于肯现身了。大家下马,拿好法器,我们一起步行上山。”对于端木瑞,她还是比较放心的,此人行事稳重,经得起风浪,不会乱来,要是换做端木青,她就有的头疼了。

柳默拍拍疾风,马儿会意,蹭了蹭主人便跑下山去。柳默并不担心它的安危,疾风生性警觉,不等妖物近身,它早溜没影了。再说它要发起狠来,别说是僵尸,就是“飞尸”来了也休想追上它。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摸上山去。路上,慕容沁对柳默解说了一下有关僵尸派的过往历史:

僵尸派本是道教的一个分支,成员都是凡间修士,后来结合了一些巫术,掌握了控尸、赶尸、养尸的法门技巧,自成一系。僵尸派的成员被称作“僵尸道人”,除了上述的本领之外,他们还会养僵尸。

道家本有“太阴炼形之法”,就是有道之人死后,以风水宝地或法器保护其魂魄不散,尸体葬足一定年限,期满便会复生,届时因为吸纳了足够的天地灵气,不但会返老还童,道行法力也会大增。但是因为葬尸需要的时间太久,少则数百年,多则数千上万年,中途意外多多,导致这门法诀不易施展成功,因此这等夺天地造化的奇功,渐渐被修道之人所抛弃。

僵尸派原名“往生教”,擅长“太阴炼形”之术,再加上结合了巫术,无论活人死人他们都有办法让其变为僵尸,其中又以活人养僵尸的例子居多,只因活人有完整的魂魄。

魂是人体的阳气,构成人的思维才智、精神灵气,也称阳神;魄是粗粝重浊的阴气,构成人的感觉形体,也称阴神。

僵尸派能让活人化阳神,留阴神,使其身体坚硬如铁,有思考能力却无自主意识,完全被己方所用,因此这样养成的僵尸也叫“活僵尸”。更可怕的是,活僵尸生来就能使用简单的法术,而且修炼速度极快。随着修为的增长,能使用的法术会越来越多,威力也越来越强。

至于已经死去的人,因阳神离散,阴神受损,只能葬于养尸地慢慢变成僵尸,因此称作“死僵尸”。虽然可以用一些方法加快尸变的速度,可效果远远不及活僵尸,它们生来不会思考,不会使用法术,需要经过千年万年的修炼,以天地灵气重塑魂魄,才能具备思考和使用法术的能力。届时它们将不再受任何人控制,完全成为**的个体。

这两种僵尸都是以天地灵气来修炼的,但是它们吸纳灵气的速度极慢,即便是道行高深的活僵尸,吸纳灵气的速度也远远不如空明期的修真者。

天材地宝和特殊的药物能大大提高僵尸的修为,但是前者世间难寻,后者配制艰难,僵尸派喂不起。可人是万物之灵,其血液对于妖物魔怪来说是大补之物,只要吸食的足够多,效果也与天材地宝无异,尤其是有法力在身的修真者,吸了他们的血,效果有可能更胜珍奇灵药。

僵尸派为了迅速增长实力,纵容僵尸祸害凡人,曾一度引来凡间各方势力围剿。后来他们耗费无数天材地宝,牺牲了许多有道高士的精血,终于炼成了三具活尸王。

活尸王法力通天,身躯的强悍程度匪夷所思,实力堪比仙神,方一出世就被仙界盯上,三具活尸王均被仙界使者打成飞灰,僵尸派亦遭受严惩。

仙界念他隶属道教分支,网开一面,并未将其剿灭,但僵尸派所有僵尸尽毁,派内高人陨落大半,终究还是销声匿迹,离开了世人的眼线。

“……如今忘忧教为祸人间,仙人们不管,他们看准时机也出来作乱,真是祸不单行,咱们这下可麻烦了。”慕容沁面色凝重,缓缓说来。

“你懂的还真多,有些像我一个朋友。”柳默嘴上说着,心下浮现出一道纤弱的身影,虽然她学识广博,却不会像身旁佳人似的,跟自己讲这么多话儿。

慕容沁眼下没有心情跟他闲聊,随口应道:“这些是天师派道藏典籍里记载的,其他教派也有类似的文献。”

“既然那尸王堪比神仙,咱们这样上去不是送死么?”柳默有些担心,当日弑天与灭天一战的场景至今还在他脑海里回荡,在他的心目中,既然能称为仙神,实力就该是他们那个样子的。

慕容沁摇摇头,并不以为意:“灵香寺的那个尸王还没成形,正处于炼体阶段,不能使用法术,否则用的会是天纹玉棺,而不是符文铜棺。咱们现在或许能除掉它,如果让它成了气候……”

柳默接过话茬:“那就真个完蛋大吉,对吧?”

慕容沁横了他千娇百媚的一眼,轻笑道:“都什么时候了,臭小子还有心思说笑。”

“这个你会用了吧。”柳默取出青云聚仙幡递给她。

慕容沁不接,面色犹豫:“这宝幡威力太大了,我怕伤到自己人。”

柳默强行将宝幡塞入她手中,道:“此宝攻防一体,你要担心把持不住,就用来防御好了。”

说话间,一行人进了灵香寺,但见寺内寺外到处都是尸体,干涸的血液和各种拼斗的痕迹抬眼可见,那几位有些道行的禅师,包括方丈在内无一幸免,寺院前庭中还摆放着一口巨大的铜棺。

“这灵香寺地下有个密室,外壁上刻满金刚法咒,好像有些年头了。我的地行术进不去,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端木瑞见众人到来,便从地面钻出,讲述着自己的发现。

慕容沁盯着那口长丈余,宽高各五尺的符文铜棺,皱眉道:“顾不上那些了,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尸王在哪。”

端木青将身旁的一具尸体查看了一下,道:“他们死亡的时间不久,从尸体分布上来看,应该还有僵尸在附近。”

这时,忽听远处一人喊道:“糟糕,赶紧将这些尸体处理掉,这里有个和尚要尸变了!”

一人提议道:“不如我们放火烧寺吧,尸体太多了。”

苏真道:“灵香寺乃千年古刹,寺内所藏经典无数,焚了岂不可惜。再说就算烧寺,也未必能阻止尸变,大家赶紧把尸体集中起来,我们用法术毁掉它们。”说着便开始搬运尸体,其余人见他行动,不敢怠慢,纷纷帮着将院内的尸体搬至院外。

这些人常年跟妖魔鬼怪打交道,并不惧怕这些要发生尸变的尸体,如果换了普通人,恐怕满脑子都是尸体突然暴起伤人的画面,自己都能给自己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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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节:僵尸

在众人的齐心合力下,灵香寺内外三百多具僧侣的尸身都被集中在了一起。他们都是失血过多致死的,有些尸体残缺不全,想必生前定与僵尸有过激烈的搏斗。随着火焰的燃起,众人不约而同地朝尸堆拜了拜。

端木瑞沉声道:“按时间推算,王真人应该他们应该到了才对,为何会不见人呢?”

慕容沁摇着头,沉吟不语。

柳默道:“既然铜棺是用来装尸王的,那僵尸派的人多半还在附近,王道长他们会不会在某处与那些人周旋?”

苏真道:“我看极有可能,既然这附近没有僵尸,而铜棺却在,那王真人他们一定还活着。”

端木青道:“这好办,我与大哥在山上转一圈,一定能有收获。”

慕容沁颔首,端木兄弟立时去了。

稍后,柳默随慕容沁进寺院查看那口巨棺,众人怕他俩都闪失,都跟了过来。

盯着棺材看了会儿,慕容沁问道:“有人会透视术么?”她不敢贸然开馆,否则一旦尸王真在其中,又暴起伤人的话,还不知有多少人要惨死当场。

“我来试试。”一名殛魔人上前来,两手各捏一枚符箓,遮住眼睛,口中念叨着:“心安神宁,慧眼清明,仙家妙法,令我通灵,急急如律令。”

谁知他刚刚撤去符箓,便“啊”的一声惨叫,捂着眼睛痛苦地道:“里面有东西!”慕容沁赶紧掏出一枚药丸喂他服下,关切地问道:“伤势要紧么?”

那人缓了缓,移开双手,沉声道:“好强的邪气,恐怕我们的法术对它没有用。”只见他眼圈红肿,双目中布满血丝,但好在没有失明。

宗无名道:“怎么会这样?难道连看也不能看么?”众人尚未接过话,就见院外一道火光蹿上高空,刺耳的哨声和强烈的爆鸣声随即传来。

慕容沁喜道:“太好了,是王师伯火焰令,应该是端木兄弟找到他们了。”一行人刚刚冲出寺院,就见王有泽领着几名道士从黑暗处飞奔而来。

“王师伯,你们还好吧。”慕容沁迎了上去。

“跑、跑了四、四个时辰……要、要命!”一名道士上气不接下气。

王有泽道:“还好我们没有走远,看到了你们点的火堆。快离开这儿,此地不宜久留。”

“你们没碰上端木兄弟俩么?”柳默有些担忧。

“没啊,没见到他们。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现在漫山遍野都是僵尸,咱们得赶紧下山。”王有泽语出急切。

慕容沁道:“既然这样就更不能走了,否则岂不腹背受敌?一旦大伙失散那可就糟了,再说端木兄弟还未回来,咱们也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王有泽当机立断,喝道:“大家赶紧掏家伙,准备对付僵尸。”话音未消,只见一群僵尸便跟下饺子似的,从他背后的黑暗中落了下来。

它们有的披头散发,发丝被血水黏在脸上,遮住了容貌却掩不住那尖尖的獠牙和目中的凶残;有的衣衫破损,从头到脚满身疮痍,苍白干瘪的皮肤向众人宣告着,他们的死法是何等痛苦!有的皮肉重度腐烂,带着一身烂肉,辨不清本来形貌,血液发黑凝固,显然是毒发身亡。

这些家伙四肢僵硬,头不低,眼不斜,腿不分,露着獠牙,面相凶恶可怖,蹦蹦跳跳地扑向众人。尽管它们的身体异常单薄,但是却拥有与之不相符的力量!它们的意识中唯独留下了一丝清明,那就是对鲜血的渴望!

有几人反应慢了些,顷刻间便被尸群围住,面对僵尸的扑咬,使劲浑身解数,腾挪闪躲,险地求生。

索性几人身手都不弱,尚不至于立时殒命,为同伴营救他们争取了时间。

“大家别慌,施法救人!”霎时间咒语四起,法器纷飞,所有人在慕容沁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放出法术。

宗无名神色平静地站在慕容沁身旁,他虽然不会法术,但也没有被眼前的场面吓倒,脸上没有分毫恐惧,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

“王真人,你们怎么引来这么多!”一名殛魔人奋力从尸群中冲出,尖声怪叫。他身上衣衫破破烂烂,皮肤多处被僵尸抓伤,方一冲进人群便开始敷药疗伤,运功排毒。

王有泽打出一记符咒,回应道:“这些不过是普通村民变的,厉害的还在后头那。”

众人听他这么说,纷纷借着空当取出法镜、桃木剑、墨斗线和掺上符水的公鸡血、黑狗血等物,这些东西虽然不能发挥出各人的最强实力,但能克阴制邪,对付僵尸颇有奇效。

柳默飞上空中,洒下道道剑气,辅助大家攻击,每当有漏网的僵尸,都会立时被他的剑气击毙。这些村民刚刚尸变不久,变成的僵尸不厉害,尽管数量庞大,却经不住众人的法术,仅仅半柱香功夫就倒下一片,有的地方尸身相叠,都快一人高了。

忽然,右侧几人的法器脱手飞出,甩在远处,其中一人叫道:“嘿!隔空移物!大家小心,正主儿来了!”

像是在印证他的话,十多只身着藤甲的僵尸出现在尸群后方,它们身材高大,跳的比普通僵尸更远,伸直的手臂左右移动,众人一个不留神,超过半数的法器被甩向远处。

王有泽取出一瓶符水浇在桃木剑上,同时将其握紧,冲其他人大喊大叫:“快用法术镇住法器!凝神静气,千万别慌!这些藤甲尸吸了和尚们的血,凶焰大涨,万勿轻敌!”

有些人来不及捡回丢掉的法器,便暂时以掌心雷和定身术抵御僵尸。大伙儿在王有泽的指挥下缓缓退后,同时以公鸡血、黑狗血等至阳之物护住剩余的宝贝。

那看似普通的藤甲不知是用何种方法炼成,修士们的道术法器打在上面只能掀起片片火花,藤甲却丝毫无损;有身手敏捷的修士冲上前去拖、拽、扯、卸,那藤甲又似与尸身肉连在一起,几人努力了半天,非但一件也揭不下来,还险些被僵尸所伤。

数百只僵尸如潮水般涌上,慕容沁遣开身边几人,摇起青云聚仙幡独自抢上。狂风四起,金铁交鸣声震耳欲聋,不但僵尸被劲风挡住无法近前,就连她身后的一行人也被大风刮地东倒西歪。

村民所变的僵尸全部被狂风卷碎,顷刻间只剩那十多只身着藤甲的活僵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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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节:恶斗

漆黑的夜空中,三道身影忽现,王有泽叫道:“是飞僵,大家快散开!”

“轰隆隆”一串连响,灵香寺外的地面寸寸龟裂,出现了许多又深又宽的沟壑,烟尘飞扬,在强烈的震动下,有些人立足不稳,跌进了地表的裂缝中。

柳默以青锋剑挥出六道剑气分击三只飞僵,“噗”的几声闷响,犹如木棒相撞,飞僵的身体丝毫无恙,一齐抬臂指向攻击自己的少年。

空中爆鸣声不断,柳默哪敢停留,展开九宫步法,不断变换方位,躲避着飞僵的法术,同时全力施展“截”字诀,真元透出剑锋结成网状,护在身前。

在青云聚仙幡的保护下,慕容沁足底的地面完好无损,娇喝一声,冲进藤甲尸群中挥舞大幡,她周围虚影晃动,僵尸见到后连忙躲避,似乎对之极为忌惮。几只藤甲尸被大幡扫成齑粉,其余的连忙闪远,将慕容沁围在中间,纷纷对她施展夺物之术,再也不敢近身。

青云聚仙幡左摇右晃,好像随时都有脱手的危险,慕容沁银牙紧咬,全力运功将它握住,接着将意念探入其中,大幡先是围着她一阵旋转,然后悬于头顶静止不动。

青云聚仙幡舞了半天,又耗费不少法力防止宝物被夺,慕容沁有些后力难支,躲在大幡的保护下娇喘连连。藤甲尸见她撤去法宝,凶芒毕露,全部扑了上去,然而却被大幡散落的青光挡在外面,急的连番怪叫。

这些活僵尸依旧存留着思维能力,尽管同样渴望鲜血,但它们首先要服从主人的意志,就像被人类圈养的家畜一般,甚至会与同伴配合,达成目标。

众人心如明镜,僵尸道人此刻一定就隐藏在附近看热闹,僵尸派练就僵尸不易,他既然敢对这么多正道修士同时下手,定然是有所依仗,一副完全吃定在场之人的架势。

因为空中的三只飞僵被柳默缠住,地面上的人都已脱险,但不少都负伤在身,法力大减。

王有泽见慕容沁被藤甲尸围住,顿时大惊失色,连忙掏出一面八卦镜,咬破舌尖,对着镜子喷上一口精血,然后将它扣在桃木剑上,接着又咬破手指,在剑上写满符咒,口中念念有词:“天坎正伦,吐纳乾坤,以我精血,驱妖破灵……”随着法咒脱出,点点滴滴的月华星光汇集在八卦镜上,当法咒念完时,整把木剑光芒耀眼,化为了以秘术炼成的“天师剑”,王有泽大喝一声,踩着步法冲将过去。

这时,端木兄弟终于赶回来了,刚出土就见王有泽领着几人奔向藤甲尸。端木瑞冲弟弟道:“快去帮忙。”也跟着加入战团。

“天生沉明,地育柔刚,与我为法,三才化生。”一朵青莲在尸群中悄然绽放,四射的青光中,朵朵莲瓣爆裂开来,浓厚的道家真元自莲心呼啸而出,即便以藤甲尸的强横也被崩飞好远,正是苏真的“太虚仙术”。

下边打的热火朝天,上方的柳默也没闲着,他被三只飞僵逼的左趋右闪,只能以剑气周旋。

“这些家伙比那蝼蛄精还要难缠,竟是不怕我的太玄剑气!”他多次尝试近身攻击,却都被飞僵的法术迫走。

“既然这三只法术强横的僵尸,不去找苏兄等人的麻烦,那我就跟它们多玩一会儿好了。”下方虽然已经进入肉搏战,但众人暂时没有危险,柳默发现这些活僵尸远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厉害,头脑似乎也不太灵光,看来死物毕竟是死物,终究比不上蝼蛄精那种有自主意识的妖怪。

王有泽斗得兴起,一道掌心雷震开左侧的僵尸,挥手一剑将右侧的那只劈飞,借着空当又打出一记天师符,解了端木青之围。他们天师派的道法对付妖魔可能差点,但捉鬼灭怪却是拿手活儿。人家都是三、四人一起围攻一只僵尸,他自己包了两只不算,还要帮别人的场子。只是这藤甲尸坚逾精铁,对于法术的抗性极强,连定身术都没有效果,众人一时半会儿还收拾不掉它们。

上空的三只飞僵见自己的法术奈何不了柳默,便同时围了过去,仗着身体的优势想合力将他撕碎。

柳默正是求之不得,暗中将真元贯满剑身,只等飞僵近身便施雷霆之击!

“铛!”的一声,犹如金铁交击,震彻全场。

一只飞僵被劈地倒飞出去,另外两只飞僵口手并施,对柳默又抓又咬。但是九宫步法何等精妙,无论它们如何扑击都无法得手,急得口中粗气直喘。

飞僵们的扑咬,在柳默这武学行家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但是这些家伙的坚硬程度,却远超他的预估,奋力一剑只能勉强将它们劈飞,不要说将其诛杀了,就是想在它们身上留下点痕迹都难。

空中巨响不断,柳默的手臂已经开始发麻,见飞僵们再次围上,当下全力运转“绞”字诀。

“铛!”

随着这声巨响,大多数修士都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去,眼见三只飞僵同时爆退,一个个均是愣了下,再看那独自飘立于空中的身影,心下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柳默心下明了,今日如果单靠青锋剑,根本不可能将这三个家伙诛除,再缠下去,自己的功力恐怕也要支持不住,为了保全己方众人,免不了要动用绝尘剑了。

飞僵们一面合围,一面施展法术,满天的轰鸣再次响起。

“铿锵”之声忽现,霞光爆射,瑞气蒸腾,一面青色大幡在虚影的掩映下卷向飞僵。

上空这番围斗,下方的慕容沁看的清楚,见柳默遇险,也顾不上自己的安危了,将刚刚恢复的真元全部施加在青云聚仙幡上,奋力朝上空掷去。

“嘭!”两只飞僵被打成飞灰,柳默离的不远,被这一下震得头晕眼花,等他恢复清醒时,可怖的獠牙已近在咫尺。柳默本能地用双手捉住飞僵手臂,同时右脚上抬抵住它下颌,止住了咬来的大嘴,下一刻已借力飞退。

青云聚仙幡漂在空中,不等他去拿,一道身影忽的抢至,将宝幡抄在手中。

“果然是无主之物!哈哈!得此仙宝,牺牲再多的僵尸也值啊!”一个中年道士踩着两具飞僵立在空中,手持青云聚仙幡得意地大笑,不用猜也知道他是僵尸派的人。

说时迟那时快,柳默传念如意乾坤圈,宝贝会意,从坤元带内飞出。那中年道士尚未弄明白刚刚得来的大幡怎么用,就被套了个结实,感受到宝环在不断收缩,不由惊骇地大叫:“尸王救我!”

“咣当!”一声巨响,不知是什么重物落了地,紧接着灵香寺内刮出一阵阴风,粗重的喘息声随之传来。

“呼……呼……”

像似叹息。

“哈……哈……”

又像是脱离桎梏后疏解胸中的郁闷之气。

柳默避开扑向自己的飞僵,全速朝慕容沁冲去。刚刚众人怕她受到伤害,都把僵尸引开了,此刻留在她身边的只有宗无名自己。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寺庙内跃出,无视门口的几人,直扑战场中心。

尸王终于现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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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节:绝尘

只见它比平常人足足高出两尺,浑身青光闪动,似乎长有鳞甲。发现它的目标是谁后,所有人同时色变,谁也不明白,为何尸王一现身,不是攻击困住它主人的柳默,也不是正在围攻它同类的修士,而是几个战团之后的慕容沁!

当下咒语四起,十多记法咒不分先后朝尸王打去。

尸王理都不理,径自朝目标冲去,那些法术中蕴含的真元灵力一股脑被它吸入体内,瞬间烟消云散,就连拖延一下都办不到!

“少主快退!”王有泽急得大叫。

苏真剑吐青莲,将身边的藤甲尸劈开,纵身抢上拦截尸王,然而终究是差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扑到慕容沁近前。

以尸王的速度,这么短的距离,众人连施法相救的可能都没有了……

慕容沁丝毫不惧,拔出佩剑,盯着尸王准备迎战。她心里明白,若是转身逃跑,还不知会有多少人要为自己送命。

千钧一发之际,一团白雾由天而降,挡在慕容沁身前,一柄似真似幻的宝剑在白雾中透着耀眼的荧光,斩向尸王!

“轰!”尸王被劈地倒退飞出,撞破院墙,砸进灵香寺的一所建筑中,闷响声接连不断,壁破柱塌的动静从院中传出,可见尸王所承受的攻击有多么恐怖。

绝尘之威岂同凡响!

两道鲜红的血线留在地上,足足延伸了数尺,看到的人正自诧异:“尸王的血怎么是鲜红色的?”柳默划出剑网,将空中的飞僵绞地粉碎,然而却不见半滴血液落下。

众人见他一个照面便击退尸王,同时松了口气,顾不得心中的震惊,继续对付藤甲尸。

白雾散去,柳默收剑入鞘,又将青云聚仙幡收回。

慕容沁蹦到他身前,捉住他的双臂欣然道:“你这人哩,身怀那么多绝世宝贝,只有被迫得没法子了,才肯展示出来。”忽然察觉手中黏乎乎的,仔细一看,只见柳默小臂上全是鲜血。

蓦地,慕容沁花容失色,连忙替他点穴止血,颤声道:“你、你怎么受的伤?”

原来柳默抢到慕容沁身前时,尸王与他的距离不过两尺,尸王在被劈飞的同时,也从他的双臂上扯下了两块皮肉,伤痕殷红可怖,那两条血线就是由他的鲜血构成的。

“不碍事,我先帮着大家把僵尸灭了。”柳默满不在乎地笑笑,说完就奔尸群去了。

慕容沁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怔在当场……

有了柳默的加入,场面上的形势登时成了一面倒,藤甲尸在绝尘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不一会儿就成了三十多人围斗两只僵尸的局面。

柳默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显得有些苍白。苏真见他气色不对,连忙过来扶住他,关心道:“你没事吧?”眼光下移,看到了他被鲜血染红的小臂,以及失去的皮肉。苏真不由惊道:“这是怎么回事?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还乱动呢。”

柳默淡笑道:“苏兄勿惊,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不过是被尸王抓了两下罢。”

苏真连忙取出随身携带的药粉,替他敷上,急切地道:“你难道不知,这样会使尸毒加速发作么?简直是胡闹!”

柳默愕然发问:“什么尸毒?我怎么感觉不到?”自打受伤后,除了伤口传来的疼痛以外,他并没有发现体内有何异样。

“你看到那些村民了吧,他们就是因为中了尸毒才会变成僵尸的。几乎所有的僵尸体内都有尸毒,无论是被抓还是被咬都会中毒。”苏真一面为他敷药,一面耐心地解释着这些“常识”问题。

柳默将玄功运转一周,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不禁疑惑道:“不对啊,我确实没有中毒,或许那尸王没有毒吧。”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最后一只藤甲尸也被王有泽用手中的“天师剑”钉穿了身体,虽然这样无法立刻杀死它,但暂时镇住还是可以的,只待大家安全后放火将其烧掉就行。

发现不少人都全神贯注地盯着柳默,王有泽奇道:“看你们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样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刘致龙沉声道:“有人可能中了尸毒,还是被尸王抓伤的。”

王有泽失声道:“尸王之毒没得救,还不赶快杀了他,否则过不了多久,他会成为另一个尸王!”他此话一出就觉得不对劲,忽然扭脸看向正被大家关注的少年,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这半天,尸王的嚎叫声不断从寺中传出,说不出的凄厉惨切,似乎在承受极大的痛苦。想到马上有人会变成另一个它,众人的心中均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僵尸派之所以用天材地宝喂尸王,又耗费大量心力打造巨棺助它修炼,就是不愿让它轻易伤人,因为被它杀死的人无一例外都会变成尸王,而且不受己方控制,届时还得费一番功夫将死者尸身毁去,如果被其尸变逃脱,那种情况也是僵尸派不愿见到的。

王有泽的话柳默也听到了,当下便作解释:“我虽被尸王所伤,可确实没有中毒。”

几名殛魔人立刻将他围了起来,其中一人说道:“柳兄弟,尸王之毒何等猛烈,你既然被它抓伤,是不可能幸免的。如果换做在下,会立刻自尽,绝不受妖邪所制,为祸人间。否则等下尸毒攻心,那种痛苦也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柳默诚恳道:“可我真的没骗你们,在下已经替自己检查过了,真的没有中毒。”

另一人道:“像你这样的英雄少年,当然不肯甘心就死。可是请你想想天下苍生,想想大家伙儿,一旦你变成尸王,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当下便有几人附和,都劝说柳默自我了断。

柳默有口难辩,心下气恼,听着那些人越说越严厉,竟是一意逼自己寻死,不禁皱起了眉头,语声转冷:“你们不相信我?”

众人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杀气,都下意识地看向那柄绝尘剑,所有人都清楚的很:如果不能将其一击毙命,反倒惹得他大开杀戒,那可大大的不妙,连尸王都被他一剑劈飞,自己这些人可应付不来。

这时苏真抢出人群,挡在柳默身前,冲周围的人喝道:“谁都不准乱来,否则苏某就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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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节:情愫

“我们也相信他。”端木瑞和端木青同时走了过来。

其实端木瑞心中也没谱,只是在尽量为柳默争取时间罢了。他宁愿等到柳默变成尸王后与他恶斗,也不愿活生生的将其杀害,因为他实在是下不了手。

慕容沁再也忍耐不住,纵身扑到柳默怀中,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凄然道:“你真是个大笨蛋!本小姐有手有脚,谁让你来救我的!”

柳默有些尴尬,但此时此刻,将他内心填满的,却是那久违的甜蜜……

场上顿时陷入僵局,大家都明白,眼下想杀柳默是不可能了,谁都看得出,慕容小姐对此人大有情义,单凭这一点就令众人不敢妄动,难道真要等他变成尸王再说么?

王有泽一拍脑门,叫道:“有了!贫道的符最灵验,让我试一试就知道他是否中毒了。”苏真等人都看向柳默,等他自己拿主意。

柳默苦笑道:“你们这都是什么眼神?试就试罢。”

王有泽走上前来,取出一张黄纸,咬破手指在上面画下符咒。

“你将血滴在上面,这符一遇毒血就会自行燃烧。”

柳默抬起左臂,在众人面前晃了晃,道:“如果在下中了尸毒,那这伤口处的毒性应该为最。”接着用手指划过肌肤,几滴鲜血滴在符上,慢慢渗入符纸中,整个过程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异象。

王有泽挠挠头,难以置信地道:“这可真奇了!难道那尸王确实没毒不成?”

苏真松了口气,微笑道:“这是好事,王真人怎么一副惋惜的模样?”

慕容沁又哭又笑,大发娇嗔:“臭小贼坏死了!既然没事为何不早告诉我?害人家担心得要命,这样你就得意了是不是?真是坏透了!”说完,手臂将柳默抱的更紧了,生怕会突然失去他似的。

柳默幽香满怀,听着她情意绵绵的话儿,心中不由一荡,苦笑道:“我反反复复说了好几遍,是你们不信罢。”旋又细声对她道:“小姐有前车之鉴,当知在下不是坐怀不乱的君子,温香软玉,我拍会把持不住哩。”

慕容沁记起往事,俏颊生晕,还好柳默的话只有自己能听到,刚刚以为他必死,情难自禁下,才做出了这等羞人的举动。

“都是你不好,总是惹得人家哭。”慕容沁拭去泪珠,退后两步,离开了柳默的怀抱。

虽然肢体分开了,两人却均是心生异样,一团火热仍在胸臆间肆意徘徊,总也挥之不去。

绵绵情思在不知不觉中已无声燃起。

淡淡的,甜甜的……

生死攸关之际,却只有那蚀骨的柔情。原来,我们竟是这么的在乎着彼此。

那一瞬,世界安详静谧,没有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

你我眼前出现的——只有对方。

柳默与慕容沁对视着,忽而一齐笑了起来。

就让我们将彼此,悄悄地装在心里吧。

大多数人都放下心事,而余众则以怀疑的目光看着王有泽,显然是怀疑他故意放水。

“你们别看我,贫道从不作假,谁要不信尽管让那尸王挠几下,试试贫道手中这张符是否货真价实。”老道士大为不满,说着将手中的灵符比划了几下。

只是,谁敢这么做?那不是玩儿命的勾当么。

见有些人仍旧不信,王有泽补充道:“不敢找尸王也行啊,山上僵尸多的是,找它们也一样。只要是生人中了毒,贫道这张符就验的出来。”

其实也难怪这些人怀疑,他们都被先入为主的观念蒙蔽了。尸王体内的毒性在尸毒中为最,至阴至邪,一般的药物和祛毒手法都对其无效,除非能及时得到仙丹灵药救治,否则根本无解,就是地仙也对它忌惮三分。

可柳默所练的“太玄心经”何等玄妙,一切阴邪毒物都对之无效,不要说这只尸王还没成形,就算成了形,它的尸毒也无法伤其分毫。

这一点不光周围这些人不知晓,就连柳默自己也不清楚。

王有泽的话音刚落,尸王的嚎叫声跟着哑然而止,粗重的喘息声再次传来。众人转身望着灵香寺,心中的忐忑难以明言。

柳默担心尸王一出来就找上慕容沁,便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慕容沁拽着柳默衣角,探出头来,轻声道:“喂!打不过就飞吧,有你牵制尸王,大家不会有事的。”

柳默置若罔闻,握住绝尘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刚刚是仓促应战,才被尸王伤了,只要它再敢现身,自己有信心让它饮恨在绝尘剑下!

玄珠传来肯定之意,似乎是在鼓励他挑战尸王。

高大的身影跃出院墙,两颗铜铃般的大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众人。尸王胸前多了一道长约尺余的伤痕,红褐色的血液顺着伤口流淌。先前那一剑伤的它不轻,费了半天劲才将侵入体内的仙灵之气祛除。

尸王忽然发出一声怒吼,阵阵阴风随之而来,众人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就在柳默准备出击时,一个声音从空中传来:“嘿!果然在这儿,我就知道这么强的邪气不是一般僵尸,老道我找你好久啦。”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踩着道袍从天上飞了下来,手中还举着一座法坛。

下方的三十多人中,到有一多半认得他。

王有泽叫道:“魏老头儿小心,这家伙凶的紧呢!”

“我就是冲它来的。”魏道长哈哈大笑,始一落地,便开坛作法。尸王似乎是沉不住气了,怪叫一声,飞身扑上。

魏道长视而不见,专心致志地鼓捣眼前的法器。

柳默从人群中抢出,一记“破”字诀迎上尸王,“轰!”高大的身影再次飞退,又撞回寺院中。他有伤在身,兼之失血过多,功力大打折扣,这一下只能在尸王身上开个口子,却无法将其洞穿。

魏道长自语道:“小兄弟不简单,让老道长见识啦。”没多会儿,他的准备工作就完成了,拔起法坛上三支颜色各异的小旗,念道:“持我三旗日月星,通天彻地鬼神惊,降妖伏魔证吾道,乾坤借法破太阴!”随后三支小旗脱手飞出,插在寺院门口,围城一个简易的阵法。尸王刚刚折返,就被法阵的光华吸了进去,困在旗间方寸之地无法得脱,急得它吼叫连连。

魏道长抛出一堆法器,将法阵围起,只见锅碗瓢盆样样俱全,刀叉筷勺无所不具,众人登时大跌眼镜,这老道士特立独行很多人是知道的,却没想到就连他用的法器也这么有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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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节:密室

还没到半柱香,尸王就停止了挣扎,连吼叫声都歇了,慢慢闭上眼睛,好似睡着了一般。

一名殛魔人提议道:“咱们用三阳真火烧了它。”

“非也,非也,这家伙不惧水火。”魏道长摇头晃脑。

另一人道:“这位柳兄弟的宝剑定能杀了它。”

魏道长又道:“不行,不行,这家伙没有恶迹,杀了它有伤天和。”

有人急了:“那咱们还养着它不成?”

魏道长神秘一笑:“也未尝不可。”众人都被他搞的没脾气,可人家是前辈高人,又轻而易举地收了尸王,谁也不敢顶撞他。

魏道长扔出自己的道袍,喝道:“收!”那袍子忽然变大了两倍,将诸多法器连同尸王一起裹了进去。

众人面面相觑:“难道这老家伙真要养着它不成?”

魏道长对众人的眼神视若无睹,哼着道歌,大摇大摆地走上前,扛起尸王进了灵香寺。

众人均想看他如何处理,纷纷跟在后面。

魏道长走到寺内的一座佛塔前,敲了敲铁门。不多时,一个中年和尚开门走出,对他施以佛礼。

“施主请。”

众人都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这灵香寺众僧竟然还有侥幸得脱者。

魏道长的身影隐没在门后,慕容沁上前问道:“大师,我们能进去吗?”

中年僧人道:“施主们功德无量,自然进得。”转身领着众人走向塔底。

端木瑞忽的一拍头顶,冒出一句:“我知道了,这下面一定是那个密室。”

不久,在僧人的带领下,众人面前出现了一个丈许高的大铁门,上面刻满了佛宗的秘文法咒,门两侧各有两名僧人把守。

见他们到来,守门僧人将大门推开,一个五丈见方的密室展现出来,壁面上全是金光耀眼的符文咒语。令人吃惊的是,室内的墙上竟然挂着四具僵尸。它们高矮不一,样貌各异,身上画满经文,双目紧闭,似乎正陷于沉睡。

魏道长在两名僧人的帮助下,正准备把捉住的尸王也挂上去,旁边的墙壁上已经布好了七枚长钉。

魏道长小心翼翼地解开半截道袍,将一枚玉符贴在尸王的脑门上,又在它头顶插入一支金簪,然后才将道袍完全撤去,举起尸王,使它的背脊对准长钉。两名僧人念起法咒,同时结印拍出,尸王终于像其他四具僵尸那样,被钉在墙上。

魏道长见众人跟来,指着墙上的僵尸,笑道:“这些是灵香寺的前辈大师所捉的尸王,此间密室就是用来封印僵尸的。”

王有泽道:“这次僵尸派的高手来屠寺,不会是冲这几具尸王来的吧?”

一名僧人点头道:“确实如此。”

“如果我能早些赶来,灵香寺也不会遭此大难,唉……”魏道长摇头长叹,“咱们出去看看那僵尸道人,这厮忒也可恶,之前竟用一具假尸王骗我。”

待众人出了佛塔,先前开门的中年僧人便将塔门关紧,自己却不跟着出来。

“他们就一直住在里面不出来么?”柳默回头望了一眼,好奇地出言询问。

魏道长道:“嗯,几位大师的职责就是看护密室,就算外面天塌了,也是不会出来的。”

端木青道:“这些和尚够死板,灵香寺都没了,还看守什么密室啊。”

王有泽拍了下他,笑道:“你这野小子当然明白不了,否则你早就出家做和尚了。”人群登时发出一阵哄笑,端木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那僵尸道人被如意乾坤圈折磨的只剩下半条命,整个人正处于昏厥中,他脚下的两只飞僵也被宝环散发的气息吓得战战栗栗。

柳默拔出绝尘剑,给了它俩一个痛快,之后收回如意乾坤圈,把僵尸道人交给魏道长,自己跑到一边疗伤去了,苏真和端木兄弟跟过去为他护法。

直到此时,众人方能聚在一起安心叙话。

“王师伯,你们是怎么躲过那些僵尸的?”慕容沁来到王有泽身边。

“我们在路上碰见了忘忧使,耽搁了些时日,等来到灵香寺时,这里已经成了屠宰场。那些僵尸被下了避光咒,黑夜白天都能出没。我们见情况不妙,就赶紧溜之大吉,但是又不敢走太远,怕后来的同道遭遇毒手,就只能在周围绕圈子,幸好你们及时赶来。”

就在众人说话时,山道上传来一阵怪叫,大家担心又是什么妖物,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听。

“啊……鹅,啊……鹅诶……我不是鸡,我是鹅,我的蛋不是特别多……我是鸡,我的蛋就特别多。”

“啊……鹅,啊……鹅诶……我不是鸡,我是鹅,我的蛋不是特别多……我是鸡,我的蛋就特别多。”

“诶……啊……啊……来撵我……来撵我……啊呀呦……”

……

这嚎叫不像嚎叫,唱歌不像唱歌的怪音,直把众人直听得毛骨悚然。魏道长用鼻子嗅了嗅,皱眉道:“好像有妖气。”

不多时,漆黑的山道上出现一头毛驴,它背上还坐有一人,此刻正发着脾气:“你这倔驴,刚才说啥都不走,现在又走这么慢,好戏没赶上吧。”

众人发现那是一个长相打扮都非常怪异的男子:蓝发碧眼,身材高大,带着个奇怪的“头箍”,还穿着一身盔甲……

不是董宏越是谁?

他实在穿不惯这个世界的服装,觉得还是自己的“战斗服”帅气,因此便不再刻意变幻服饰。来到北湘后,一边寻找柳默,一边各处看热闹。不久前他路经此地,见一群蹦蹦跳跳的村民追着几匹马乱跑,觉得有趣,就干脆上山逛逛。

一名殛魔人冲他作揖道:“这位兄台,你上山的时候没见到僵尸吗?”

董宏越道:“僵尸没有,饿民到有一堆,傻了吧唧地就想来咬我的驴,老子一怒之下全给他们崩了。”

正在大家思索他话中含义的时候,魏道长抢上前喝道:“何方妖孽,见了道爷还不快快现形!”

董宏越大为惊奇:“你们这里的人真怪,没见过帅哥也就算了,怎么见人家就喊妖孽呢?”自从他入世后,凡人见了他不是昏过去,就是喊打喊杀的。就像前段时间吧,一位城主竟然调动军队来对付他,说什么要将其捉回去进献给国君,直追了数百里才肯收兵,真是吃饱了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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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节:相遇

魏道长才不理他的“胡言乱语”,兀自厉声道:“妖孽少装蒜,你骗得了别人的眼睛,却瞒不过道爷的鼻子!”他这只鼻子专闻妖魔鬼怪,屡试不爽,因此对自己的结论极有信心。

董宏越显然没将他当回事,晃晃悠悠地骑着毛驴来到近前,漫不经心地道:“我说这位大伯,您老是不是属狗的?”

“你怎么知道?”魏道长一脸愕然。

董宏越哂笑道:“狗的鼻子灵啊,还喜欢乱吠,有事没事就得叫两声。”

“妖孽找死!”魏道长大怒,口中快速念了一句法咒,指着董宏越喝道:“妖孽现形!妖孽现形!”

董宏越尚未说话,他胯下的毛驴却先“嗯昂”、“嗯昂”地叫了起来,众人见到这一幕均是忍俊不禁。

董宏越不屑道:“没见识就算了,还秀下限,连老子的毛驴都开始嘲笑你了,老头儿您就省省吧。”

见魏道长又要施法,董宏越连忙将手掌展示在他面前说:“你看这是啥。”只见他掌心接连不断地有真气溢出,先后变换了六次颜色,如霞光一般,煞是好看。

董宏越最近有所突破,掌握了真气外放的法门,此刻忍不住便要显摆下这门辛苦练就的“绝艺”。

“这难道是……‘阴阳五行**’?”魏道长惊呼出声,“阴阳五行**”失传已久,他也是从自己的师父口中知道这门奇功妙术的,接着忍不住又问:“你师父是谁?”

董宏越道:“你懂不懂礼貌啊?圣人有云,来而不往非礼也……诶,不对,是什么来着……唉,不管了,总之你得先做个自我介绍,我才告诉你。”

魏道长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于是自我介绍道:“贫道魏童,我师父是梅谱大师,这下你可以说了罢。”

董宏越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失声道:“胃痛?我还胃疼呢。没谱大师……哇哈哈……这么悲催的名字,他是怎么想出来的?笑死我了!哈哈哈……起个和尚名字却教出个道士来,果然够没谱的,哎呦我的……哈哈哈……”董宏越笑的前仰后合,魏童气得脸色发青,却没打断他的话。

过了会儿,可能是笑够了,董宏越忽的止住笑声,昂首挺胸,双手叉腰,万分丝毫地说着:“你听好,大爷我叫董宏越,大爷的师父就是那震古烁今、风流倜傥,威震八方、纵横寰宇,神通无敌、所向披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超级无敌、牛逼大神——圣林是也。”

他这番说词,魏童一时难以消化,只是轻声自语:“圣林?圣林是谁?”

原本正在运功打坐的柳默,听到“圣林”二字心头一震,连忙冲了过来,急切地道:“圣林?你们说的,可是太玄山的圣林?”

董宏越看他那着急样,心下满足感四溢,得意道:“嘿!吓到了吧?小子有点见识,诶……我想起来了,你不是那个在太玄山外被人揍晕的小子么?小美女……啊,不,蓉蓉还托我给你带话儿呢。”他当日看到柳默的影像就觉得有些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这会儿见到真人,原本褪色的记忆又恢复了光鲜,一下就认出来了。

柳默听他提到“太玄山”、“蓉蓉”,欣喜逾常,连忙道:“我叫柳默,蓉蓉是我妹子,她让你带什么话儿给我?你也是圣林老……老前辈的弟子么?”他一高兴,也没计较这人为何会知晓当日太玄山外的一战。

董宏越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他,笑道:“她说挺想你的,让你自己多保重,有空就回去看看,其他没了。哈!咱俩还挺有缘分的,不如效仿古人结拜算了。”

就在他俩叙话的时候,灵香寺又来了五个人。为首的是个俊秀的男子,只见他身负四尺金锏,面如冠玉,光映照人,眉目间神采飞扬,见到慕容沁就立刻奔了过去,异常兴奋地道:“慕容小姐当日不辞而别,真个想煞在下了,这次宋某说啥都不会让你走了。”

慕容沁一个不留神,一只滑嫩的小手已被他捉住,抽了两下都没得脱,不禁秀眉微蹙,不悦道:“宋师兄,你怎能这般无礼?快将我放开。”

慕容沁非但姿色出众,背后更有天师派、众多奇人异士和统帅百万兵马的将领支持,谁能得到她就无异于得到了半个湘国,因此追求她的青年俊杰多不胜数,这宋杰就是其中一例,也是对她最痴缠的几人之一。

宋杰非但没有放手的打算,握着她的手反而紧了紧,微笑道:“在下只是想跟小姐多亲近亲近,并无恶意。此次在下是专程赶来相助的,小姐难道真的无动于衷吗?”他自持长相俊逸,家世不凡,又有多位了不起的师父,实力在青年一辈中更是数一数二的,因此行起事来肆无忌惮,分外嚣张。

慕容沁冷冷地看着他,缓缓说道:“宋师兄,斩除妖邪,救万民于水火,是修行之人应该做的事,可不是为了我慕容沁。”

宋杰略微扬眉,道:“小姐此言差矣,宋某乃是求道之人,原本就不该管凡间之事。只因小姐有麻烦,宋某才刻意来相助的。”他说话时带着淡淡的微笑,令人看上去很舒服,声音充满磁性,好像一切都理所当然,让人信服。

慕容沁不愿与他多费唇舌,只问:“你放不放手?”语气已然转冷。

宋杰笑而不语,不但没有照做的意思,反而将另一只手搭在了她的柔荑上。

一旁的王有泽原本不打算管这些少男少女情情爱爱的事,可见这宋杰当着自己的面还如此厚颜无耻,老脸有些挂不住,沉声道:“宋师侄,还不放开我家少主?”

宋杰心不在焉地撇了王有泽一眼,忽然单手结成印契,朝他拍去。

王有泽压根就没想到他敢动粗,只见眼前金光一闪,仓促间抬手招架,“嘭”的一声,暴退十多步,脸色转白,狼狈之极,端木兄弟连忙冲上前去帮他查看伤势。

王有泽伤得不重,只是突然接招被震岔了内息,经脉轻微受损,但也不是三、五日就能恢复的。

端木青瞪着宋杰,霍然回身,目光中烈焰灼灼,端木瑞扯住弟弟右臂,皱眉道:“别添乱,少主能解决。”

苏真的手原本已经落在了佩剑上,闻言紧握剑柄的五指复又松开,目光扫向与宋杰同行的几人。

慕容沁用佩剑抵住宋杰下颌,娇喝道:“你好大的胆!快向王师伯赔罪。”

宋杰默然不语,稍稍抬头,任由剑鞘顶着自己,眼神下瞄,落在佳人脸上,满是挑逗的意味儿。

“哪里来的狂徒!”几名殛魔人抢上前来,准备动手擒拿此人,然而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均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手印打翻,几人伤势虽不严重,可也闹了个灰头土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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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节:一较高下(上篇)

宋杰看着慕容沁,笑道:“在下无意伤人,更无意惹怒小姐,因此出手时已经留情了。况且这是你我二人之间的事,何时轮得到他人插手?如果小姐忍心的话,就将在下杀了吧。”他这番话侃侃而谈,言语中霸气流露,自然而然带着一股强烈的自信。不得不说,这人确实有一种令女性倾心的魅力。

其他人怕伤到慕容沁,都不敢贸然施法,但就这么冲上去,却不是宋杰印契的对手。

慕容沁不为所动,秀眉生寒,冷声道:“你真以为我不敢与你背后的势力翻脸吗?”

柳默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见佳人用剑指着一个陌生男子,脸有怒容,最可恨的是,那男子竟然握着她的手!

柳默心中没来由的一痛,更有一股无名怒火燃上心头,二话不说便挥出两道剑气。

宋杰察觉不妙,慌忙松开慕容沁跃到一旁,只见先前所立之地,已经多出了两道深痕,若是被这剑气袭体,后果可想而知。他不免又惊又怒,转头就发现了那长相、气质犹胜自己的少年,抬手便是一印回敬过去。

董宏越正坐在驴上,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在太玄山的经历,突然就被柳默扑到一旁,那可怜的驴子瞬间爆成一团血雾。

董宏越这才反应过来,伸手指向宋杰一行人,阴沉着脸吼道:“大爷的!谁干的!”

宋杰双目眯成一条缝,哂笑道:“是我干的怎样?怪胎靠边儿站,这没你说话的份儿。”他向来眼高于顶,见董宏越怪模怪样,跟个疯子差不多,怎会将其放在心上。

董宏越闻之大怒,对宋杰和地上那滩血渍指指点点:“老子的毛驴招你惹你了?就算它看你不顺眼,你也不能杀了它啊!”

宋杰听他居然拿自己跟畜生相比,顿时怒火中烧,二话不说,抽出金锏便砸了过去。

柳默见金锏来势凶猛,董宏越却动也不动,怕他有失,赶紧施展“截”字诀挡下这一记飞锏。

“叮”。

柳默倒退三步,再看手中的青锋剑,此时仅剩下半截。

宋杰收回金锏,不屑道:“你到有点本事,不过法器实在太次了点。”听到这句话,众人都露出古怪的表情,均想这家伙既嚣张又不知好歹,这次恐怕要有好戏看了。

强横无匹的绝尘剑,攻防一体的青云聚仙幡,还有那神出鬼没的如意乾坤圈,都是众人不敢想象的绝世神兵。谁知那少年还有多少类似的仙宝,居然会有人说他的宝物不入流,真是……

慕容沁一方的人对这宋杰都无好感,不说他对慕容沁无礼在先,后又伤了几位同道,光是那副目中无人的狂傲姿态,也是众人无法忍受的,一个个都恨不得立时见他吃瘪。

柳默呆立当场,左手轻轻抚着断剑,心中充满酸楚。

自冥月赠剑以来,他使用青锋剑的时间,比使用其他法宝加起来还多。柳默重缘重情,在他心中,青锋剑早已不是普通宝贝那么简单,甚至早已将其当成了一个不会说话的朋友,就像疾风那般,眼见它毁去,内心不免泛起强烈的自责,暗怪自己不该轻敌,刚刚那一招,其实有很多办法破解的。

宋杰还以为他被自己金锏之威吓傻了,挺直了腰板,微笑道:“看在慕容小姐的份上,只要你俩肯磕头赔罪,宋某就饶了你们。”那语气,就像胜利者说给阶下囚似的,傲慢之极。

董宏越忍无可忍,腾地踏前一步,怒道:“看董爷怎么收拾你!”

柳默拦住他,道:“董兄等一下,还是让我来吧。”

董宏越瞄向韩亮,眼帘下垂,目光中尽是不屑——大大的不屑,旋又凝视着柳默,问道:“真的不用大哥帮忙?”这么一会儿,他就以“大哥”自居了,因为若按师门论的话,他还得称呼柳默为师兄,那实在太吃亏了。所以还是抢先一步,换个领域称呼为好……

柳默摇摇头,以断剑遥指宋杰,淡淡地道:“纵是残剑,也能取阁下之命。”

宋杰一愣,回头看了眼随行四人,接着狂笑出声:“小子大言不惭,等下若是缺胳膊断腿的,可别怨恨宋某。”

场面上气氛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大战一触即发。众人不约而同地散开,为二人腾出了足够的空间。慕容沁想出言劝止,这两人无论哪一方受到伤害,都是她不愿看见的,可依眼下的形势,她却不能那么做。

柳默平复了心境,展开九宫步法向对手走去。

与此同时,在他不知情的状况下,体内玄珠的转速悄然加快了一些,表面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清辉……

宋杰压根就没将对手瞧在眼内,刚想以手印来对付,却发现柳默的步法自己根本看不破。他脚下踩着某种玄奥难解的轨迹,让人很难把握施法的时间和角度。

宋杰冷笑道:“雕虫小技,也来献丑?”当下双手抱握金锏,快速念了一句咒语,接着金锏横扫。

“轰!”柳默周围的土地全部爆开,场中卷起大片沙尘,地面出现了数道长十丈,宽一丈,深三尺的沟壑,柳默已不见了踪影。

就在宋杰以为胜负已分时,跟他一起来的四人喊道:“抬头!在上面!”他们从远处看得真切,柳默在地面爆炸的一瞬间就飞上空中,避开了宋杰的视线,正欲“暗示偷袭”。

董宏越见状气的哇哇大叫:“你们是一对一,还是五对一?再唧唧歪歪老子全给你们枪毙了!”说着掏出两把光束枪,对着四人脚下就是一阵乱扫,看到那团簇暴虐的光线和满地深不见底的孔洞,后者咋舌,再也不敢吭声了。

尽管有人提点,可当宋杰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见空中数道犹如星光的剑气正悄无声息地射向自己。

宋杰大惊失色,自己明明将意念铺展开来,为何会探查不到对方的行动?难道他修为高过自己?这绝对不可能!

短暂的茫然过后,宋杰再想组织攻势已错过了时机,眼见剑气流落,情急之下全力调动真元,舞起金锏护在身前。

柳默要的就是这效果,其实那几道剑气只是射向地面的,根本不会伤到谁。然而宋杰却以为对方真要取自己性命,仓促之间阵脚大乱。

柳默趁宋杰忙着应付剑气之时,落向他身后,半截青锋剑在他脖颈上轻轻一抹,剑气吞吐,凝儿不散,随时等待着下手的时机。

宋杰刚刚挡下剑气,就撇见了从左肩上方探出的断剑,登时吓得三魂出窍,七魄离体。就这么一滞的功夫,柳默力凝指尖,瞬间破了他的护体真元,又从侧面拂中他右手的“阳谷穴”。

宋杰只稍微感到些麻痒,金锏就被对手抄了去。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喝彩声,柳默这几下一气呵成,所有动作在电光火石间完成,对方的反应无一不在他算计之中,虽然只是片刻功夫就结束了战斗,众人仍旧觉得这一战精彩至极。

包括慕容沁在内,原本所有人都觉得柳默是在说气话,认为他在不动用仙宝的前提下,必定要经历一场硬仗,甚至是血溅当场,不禁都为其暗暗捏了一把汗;不想他刚刚经过一场大战,又是有伤在身,便是面对宋杰这等高手,依然赢的如此从容,瞬间就拿下了胜利。

慕容沁目光盈盈,有些柔软在心中埋得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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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节:一较高下(下篇)

董宏越的叫声最大,嘴里不忘哼唱着异曲怪调,举着两支光束枪扭来扭去,好像打了胜仗一般,其实他在跳属于自己世界的舞步,只是这里的人都没见过罢了,在某些人看来更是分外刺眼。对于柳默夺锏的手段,董宏越再熟悉不过,白蓉蓉曾以此手法让他吃了不少苦头,看到别人吃瘪,他反倒有种幸灾乐祸的快感。

宋杰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悄念法诀召唤金锏。这宝贝他祭炼已久,怎能轻易被外人所用?只要对手镇不住他的金锏,就尚有挽回颜面的余地。

柳默顿时觉得缴来的宝贝要脱手飞走,凭自己的功力竟镇不住它!当下连忙传念如意乾坤圈。

“困住它!”

宝贝会意,套在金锏上,柳默霎时压力全消。

无论宋杰怎么念咒,始终无法将其收回,他这金锏也是一件仙宝,但是跟如意乾坤圈比起来,品质就差的太远了。

柳默单手持锏比划了一下,问道:“怎么样?”

宋杰刚想动怒,就觉左边脖颈传来轻微的疼痛感,伸手一抹,那鲜红的液体格外刺眼,心中不免一阵后怕。旁人均也发现了那道伤口,他们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柳默划破皮肤的手法特殊,直到此刻方才流出血来,分明是他故意这么做的,以示自己手下留情。

包括他宋杰在内,所有人心下都清明如镜,如果刚才柳默要取对手性命,确实是轻而易举。

董宏越在一旁煽风点火:“哎我说,那个献丑的后生,你到底服不服啊?”董宏越恼宋杰先前出言不逊,又杀了自己的坐骑,便拿他对柳默说的话,来消遣消遣他。

宋杰听而不闻,径自对柳默道:“为什么没有法器你也能飞?你的道行远远不及我吧。”

“在‘道’之面前,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柳默神色淡然,走过来将宝物还他。

宋杰出奇的平静,伸手接过金锏,没再多说一句话。

柳默见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心中暗暗冷笑,并不将如意乾坤圈收回,转身就朝董宏越走去。

蓦然间,宋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在众目睽睽之下,高举金锏,对着柳默后脑狠狠砸落。他自小娇生惯养,旁人对他无不毕恭毕敬,平生从未受过如此大辱,似乎只有这样做才能发泄心中的怨恨!

慕容沁等人同时大惊失色,但离得太远无法相救,只能焦急地大喊:“小心啊!”

柳默早就猜到宋杰会这么做,骤然转身,真元凝聚右掌,以“缠”字诀拂上套住金锏的如意乾坤圈,将意念传了出去。

“毁了它!”

同时身体暴退。

“嘭!”

金锏从中截断,如意乾坤圈完成了任务,自动套回主人手腕。

场面上顿时安静下来,众人见到这一幕,都是惊得寂然无声。

修真者达到炼神期以前,必须完全依赖咒语才能远程控制法器和法宝,柳默半句也不会,只能采取这笨办法,但在外人眼中,好像是他用手将金锏拂断了一般!

以金锏仙宝的身份,别说是“闻道境”,便是初入“逆天境”的修真者也休想说毁就毁。

宋杰颜面尽失,顿时风度全消,指着柳默破口大骂:“@*#%¥%&……你这妖人!究竟修的什么左道功法!”他空有一身高强本领,却被柳默时时算计,处处压制,心中委实憋屈之极,现在连偷袭都未能得手,这下真的输个彻彻底底。

众人均对他露出鄙夷之色,欷歔之声不断,刚刚还狂傲的不行,一输就开始撒泼了。而且败了不算,竟然还好意思暗施偷袭,此举着实令人所不耻。

董宏越抢着说道:“小子,我兄弟教你个乖,别动不动放个屁都自以为是香的。好好反省反省,省的将来跟你那烧火棍儿一般下场。不过话说回来,作为失败的典型,你还是蛮成功的。”他这张嘴啥都能吃,就是不能吃亏。

宋杰丢人现眼到了极点,脸色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拾起半截金锏,对与他同来的四人道:“我们走!”接着又看向慕容沁,“希望此人能助小姐完成心愿。”言罢下山去了。

至此,所有人对柳默的看法都有了改变。从斗僵尸到现在,他所展现的种种手段,在众人心中都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有些人庆幸己方得了如此的少年高手;有些人是高兴结交了柳默这样的朋友;有些人则是暗叹侥幸,幸亏刚才未能出手对付他,到现在都没尸变,恐怕那尸王真的“没毒”了。

众人各有心思,一时无话。

“宋杰器量狭隘,不能容物,兼之家世庞大,我担心他日后会找你麻烦。”苏真走到柳默身旁,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董宏越不屑道:“管他有多大势力,只要他们要敢动我兄弟,老子就十倍奉还给他们。”这话到不假,他确实有祸害人间的天大本事。

柳默先是冲他笑笑,然后对苏真道:“苏兄可知那宋杰的来历?”

苏真摇头道:“当年我随师尊学艺时,曾见过他一面。那时师尊就告诫我说,这个人绝对不能招惹,否则连他老人家也护不住我。今次你让他颜面尽失,我可断言,来日他必然会报复你。”

见他脸上尽是担忧之色,董宏越笑道:“既然你们这么怕他,那董爷现在就追上去,给他弄成残废,将来让他背后的势力来找董爷晦气好了。”

柳默道:“董兄不必如此,柳默何曾怕过谁来?”当初追捕颐轩的那些修真者,随便挑出一个都不是宋杰之辈可以比拟的。

董宏越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惧怕圣林,就算是冥月之流,他也全然没有放在眼内。当日被圣林轻描淡写的一巴掌拍了个晕头转向,董宏越至今还心有余悸,那种无可抗衡的感觉,就像小动物面对巨人一样。

这两人虽出道不久,可都见识过真正的强者,眼界自然也高了。

“苏师兄说的对,臭小子还是先躲一阵吧。”慕容沁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看向柳默的眼神中,藏着真切的关心。

董宏越不高兴了:“哎,我说小妞儿,我兄弟可都是为了你吧,再说明明是他打赢了,你怎么也学着别人说这些丧气话?”他在一旁察言观色,明白刚刚的冲突,都是由这标致的人儿引起的。

柳默悄悄扯了下他,道:“这位是慕容沁小姐,我还未来得及给你介绍。”

慕容沁打量了下董宏越,笑道:“你是谁?”心中却想,这人的装扮当真有趣。刚刚她在与王有泽等人商议,并未发觉他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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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节:规劝

柳默刚想介绍,董宏越便抢在他前头,指着魏童道:“董爷已经向那老头儿做过自我介绍了,你问他去罢。”

慕容沁顺着他的手看去,正好迎上了一道疑惑的目光。

魏童站在远处,见董宏越冲自己指指点点,连忙走了过来,质问道:“你这妖孽说我什么?”魏童思来想去,总觉得这家伙不像人,他对自己作的那番介绍,多半是掩人耳目的借口,至于那“阴阳五行**”,应是他偶然得到的,或许根本就不是。

董宏越连续“呸”了三下,怒道:“老子是人不是妖,小老儿你要再敢胡言乱语,大爷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魏童冷哼道:“妖孽不用嘴硬!等老道破了你的障眼法,看你还拿什么来糊弄人。”

“你这固执的老头儿简直跟我那头倔驴一个模样,唧唧哇哇好不让人省心,烦都烦死了!”

“你这妖孽奸诈狡猾……”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唾沫星子横飞,吵得不亦乐乎,完全把周围的人当空气。

柳默好奇地看着他们,这俩人从一见面就争吵不休,而且还都是理直气壮。魏童不像是那种轻易下结论的人,他说董宏越是妖怪定然有所凭据。

董宏越既然能跟白虎融洽相处,没准真的是妖精,可他为什么不承认?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还是怕这些修士们无法接纳他?

对于柳默来说,妖与人在他心中的地位都是一样的,绝对不会因为董宏越是妖就歧视他。随圣林学道的四年,柳默身边的朋友,除了化人后的白蓉蓉以外,无一不是妖精魔怪,它们大都天真无邪,相互间和平共处,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给柳默留下的印象极好。

而董宏越也当然不会把发生在太玄龙湫的那些个丢人事儿到处宣扬,只要省略一些“重要”内容,就会让柳默误认为,他跟白虎的关系一直是很好的。

慕容沁无心听两人争吵,将柳默拉到一旁,轻声道:“宋杰那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听他临走时说话的语气,我很担心他会对你不利。”

柳默笑道:“你还是要劝我躲起来?”

慕容沁点点头,神色甚为坚决。

“看来我这点本事,到哪都不被看好。”柳默暗叹一声,做出个无奈的表情,问道:“我走了,你怎么办?那宋杰要是再来纠缠你呢?”

慕容沁登时俏眸生寒,随口说道:“他还不敢把我怎么样,如果他得寸进尺,将会死的很难看!”

此话一出,两人都是一怔。

柳默有些诧异,这么霸道的话,实在不像从慕容沁口中说出来的。这美女一向严格律己,以大局为重,许多事都是能忍则忍,从不义气用事,更未有过什么过激的言语。

其实慕容沁也是心下迷茫,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这种话来,好像那么做对她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自己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

二人静立片刻,柳默率先打破僵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不是说过,有很多势力都想要害你么?如果他们对你下手怎么办?就这样走的话我不放心。还有那忘忧教,我是绝对不会撒手不管的。”

“我身边这么多人,一般的刺客是伤不到我的,你以为人世的高手很多吗?铲除忘忧教原本就与你无关,是被我强拉进来的。现在正好你与宋杰结下仇怨,可以安心脱身了,没人会怪你。”慕容沁对他的话不予理睬,仍是苦心劝说。

柳默笑道:“没用的,慕容小姐。这件事上,你劝不动我。”

慕容沁盯着他,半晌后叹了口气,柔声道:“柳默,沁儿知道你对她好,等一切都结束了,沁儿会想法子去找你的。”

柳默还是头一次听慕容沁以这种口吻跟自己讲话,胸臆间涌起无限温柔,直想将她抱在怀中,眼下的她肯定不会拒绝。一系列想法在脑中闪过,最终还是将那诱人的念头压了下去。面对这足以使自己动心的女子,柳默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董魏二人的动静越来越大,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柳默转头看去,只见老道士连法坛都搬出来了,正摆弄着各类法器,董宏越站在他对面,摆出一副欠扁的架势,大有你能奈我何的意味儿。

不少人都在劝魏童罢手,无论董宏越是否真的为妖怪,但很明显,他是友非敌。

苏真见二人马上要开磋,连忙上前解围:“我看董兄像是海外人士,魏道长您先消消气,这其中定有误会。”

董宏越道:“还是这位仁兄见多识广,老头儿你年纪也不小了,做人为何这么死板呢。”他本身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即便冒充海外之人也不过分,因此说起话来底气十足。

“妖孽少装蒜,等你现出原形,看谁还替你说话!”魏童依旧不依不挠。

柳默对身边的慕容沁道:“这位道长看样子执拗的很,我敢保证董兄不是坏人,沁儿小姐还是出言劝劝吧,或许他会听你的。他们一旦闹起来,恐怕不好收场。”

慕容沁嗔道:“你就想着别人,难道一点都不为自己担心么!”

柳默半天没动静,慕容沁还以为他会听自己的劝告,谁知竟冒出这样一句不搭边儿的话来,芳心不免有些气恼。

魏童先后试了三件法器,都未能如愿,他用的都是破邪驱妖的宝物,当然不会有半分效果。

“我说老头儿,你能不能整点带劲的?这堆破铜烂铁拿去做饭还差不多,就少在董爷面前显摆了罢。”董宏越一脸哂笑。

魏童大怒,将捉拿尸王时用过的三面小旗取了出来。

柳默疾步上前,止住正要施法的魏童,道:“魏前辈消消气,董兄心直口直,若是说话冲撞了前辈,还请您多多谅解。再说您也不能见妖就收吧,那些没做过坏事的岂不冤枉?”以尸王的强悍,都被这三面小旗收了,他可不想让人用这宝物来对付董宏越。

魏童听他这么说,容色稍霁,但还是不打算放弃。“人就是人,妖孽就是妖孽,二者岂能混为一谈,年轻人涉世不深,千万不要被妖孽迷惑了心智。况且收妖跟除妖是两码事,贫道自有分寸。”言罢举起小旗,就要念咒。他能这么说,已经算是给足了柳默面子,要知这老道除了自己的师父外,对谁都是不假辞色,若非柳默令他刮目相看,他连理会都省了。

这时慕容沁也来到近前,只手按住三面小旗,微笑道:“道长且慢,董兄是友非敌,眼下情况特殊,我们实不该跟自己人过不去。”苏真等人也纷纷出言相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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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节:休整

魏童停住手上动作,扫视一圈,见人人面露忧色,知道若再坚持,恐怕会犯众怒,不情愿地将小旗收回,叹道:“罢了,罢了,看在慕容小姐的份上,贫道就破次例吧。”

董宏越发现多半人都向着他,到巴不得自己就是名副其实的妖怪,好气气这可恶的老头儿。

柳默怕他再说什么话引得魏童反悔,连忙拽着他走向远处,询问有关白虎和白蓉蓉的事。

“喂!”慕容沁跟了过去。

柳默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转过身来双手按住佳人香肩,微笑道:“沁儿小姐就不要再劝我了,不帮你把忘忧教铲除,我是说啥也不会走的。他宋杰真有本事的话,自管来取我性命好了。

慕容沁不知该如何反驳他,忿忿地一跺脚,怒道:“你这人真是的,本姑娘不和你说了!”说完转身离去,那女儿家着恼时的娇俏样儿,看得眼前二人都是怦然心动。

董宏越揽住柳默的肩膀,盯着慕容沁靓丽的背影,媚笑道:“这妹子好像对你有意思呢,跟大哥说说,你都是怎么泡妞的?”他到现在还对白蓉蓉谈起柳默时的神色念念不忘,心中多少有些不服气,想弄明白到底是脸蛋的原因,还是方法的原因。

柳默琢磨了下“泡妞”这个词,失笑道:“小弟可不会‘泡妞’的本事,想必董兄是个中高手,就别再取笑我了。”

董宏越可没那么好打发,缠着柳默非要让他讲出个所以然来。

没多久,端木瑞兄弟俩带着十多人从董柳二人身边走过,看样子竟是要下山去。柳默正被董宏越磨的没脾气,见状忙上前询问:“端木兄,你们这是要上哪去?”心想总算找了个脱身的机会。

端木瑞道:“僵尸道人醒了,据他交代,灵香寺有人侥幸得脱,躲进了后面的山坳里,他的两名弟子在驱使僵尸围捕,王真人命我等前去救人。”

“左右离得不远,让我和董兄跟你们一起去吧,大家也好快点回来。”有魏童在这儿,柳默到不担心慕容沁会有危险。

端木瑞瞄了眼他的手臂,微笑道:“你有伤在身,还是多抽些时间静养吧。对方只有两只藤甲尸,其余的都是普通货色,我们这些人去就足够了。”

董宏越闻言慌忙跳出来,主动请缨道:“我没受伤,可以跟你们凑凑热闹。”

端木瑞正好想见识下这怪人的手段,便爽快的答应了。

等一行人走后,柳默在寺院内寻了处僻静的地方疗伤。他伤势并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需要时间慢慢调养。在太玄真气的滋养下,破损的皮肉迅速生长着,数日内就恢复了原貌,连一点疤痕都没留下。期间,慕容沁吩咐任何人不准打扰他,只会按时送去水和食物。

董宏越等人不到两个时辰就折返归来,带回了几个大难不死的僧人,并捉住了僵尸道人的两个弟子。整个战斗过程由董宏越一手包办,几乎所有的僵尸一照面就被爆掉头颅,由于他出手既准且快,凌厉之极,端木瑞他们反倒成了旁观者。就是那众人需要联手对付的藤甲尸,在董宏越面前也是不堪一击,还没等它们施展隔空移物之术,就被两团光球轰成碎渣。那视觉上的冲击力,比魏童收服尸王还要震撼人心。

董宏越要的效果达到了,端木瑞等人一回来就对他赞不绝口,称他深藏不露,手段莫测,连魏童看他的眼神都谨慎了许多。

引来众人侧目,超人先生当时别提多得意了,整个人都差点没挺到天上去。可过后就是深深的无聊,除了柳默之外,董宏越发现自己跟谁都谈不到一起,整日除了练功的几个时辰,其余时间就是在山中闲逛,异常没趣,他是那种耐不住寂寞的人,很快便萌生了离开的念头,只等与柳默话别,就去找那琴墨宫的晦气。

在柳默闭关静养的七日内,王有泽安排苏真等人分头行动,将余下的僵尸全部清理干净。其间还有两拨人来到灵香寺,他们都是受邀参与英雄大宴的,也是对付忘忧教的主力。

柳默近日时常想起沈家庄惨案,当日有不少村民也是被抽干精血致死的,虽然他们身上没有留下明显的伤口,但那种残忍的行为,倒是跟僵尸派有些相似,因此出关后第一个找的人就是王有泽,在他的带领下去见僵尸道人。

僵尸派的三人已经被废去功力,分别囚禁在灵香寺的三间厢房里,各有两名殛魔人负责看守。见柳默到来,控制尸王的僵尸道人脸上露出怨毒的神色,若不是这小子,自己三人焉能落到这般田地?

“此人名叫仲孙华,你有什么话就问吧。不过这家伙倔得很,自从被关到这里后什么都不肯讲。”王有泽说完,转身退至屋外。

“半年前,你们僵尸派可有人到过西北左佳国?”在来找仲孙华之前,柳默已经看过了他的两个徒弟,并非自己期待中的王志强等人。

仲孙华冷笑道:“我们师徒三人已经落到这等地步,还有什么好说的。”由于被废去功力,其样貌变成了一个八旬老者,枯干消瘦,老态毕露,已无复先前神采。

柳默对僵尸派的人殊无好感,见对方不肯合作,伸出双指点住他的膻中穴,一道真气透指而出,控制着在他经脉中游走蹿腾。

仲孙华只觉浑身的经脉和血肉里,宛如蛀进了成百上千只小虫,痛痒难忍,恨不得一头撞死来的痛快,可偏偏又提不起半分力气,一点也动弹不得,就连喊叫的劲头都欠缺。

片刻过后,柳默停下来问道:“你说是不说?”

仲孙华全身已被汗水湿透,重重地喘了几口气,恨声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罢!”

柳默没想到这人还挺硬气,心想:“看来不下狠手,他是不会就范的。”遂故技重施,只是由一道真气变成了两道。

仲孙华痛苦倍增,几次昏厥过去,可每次都被柳默掐住人中穴弄醒。见对方似有求饶之意,柳默只是淡笑回应,并不罢手。直到一柱香过后,仲孙华面部不自然地扭曲,他才停了下来。

“肯合作了么?”

“我说……只求大仙……能给我个痛快……”仲孙华上气不接下气。

柳默席地而坐,等他缓了片刻,才道:“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仲孙华道:“我不知道左佳国在哪,老夫一生从未到过大陆西北,我们湘国僵尸派也只在附近活动。”

柳默听他话中有话,于是便将心中疑点挨个问了出来,仲孙华无不如实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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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节:旧事

原来真正的僵尸派根本不在湘国,而是在数万里之外的另一个国度,仲孙华身属湘国分派。

僵尸派亦正亦邪,曾经十分昌盛,除了总教外还有许多分支,弟子遍天下。自从被仙界惩戒后,僵尸派自总教之下行事转为低调,再也不敢害人。即便近年来天下大乱,派中的长者念着仙界之恩,大多也不愿出来蹚这浑水,而且还竭力约束门下弟子。仲孙华只是个例外,他的行事作风,与僵尸派没有直接关联。

从仲孙华那里,柳默得知,有些妖物吸精取血,根本不需要在人体上破开伤口。道行高的僵尸也能做到,只不过那种法门,湘国僵尸派早已失传,因此他们的僵尸没有学到。

柳默见仲孙华一心求个痛快,不像说谎,又见他苦修一生,到头来竟落得这般田地,不由叹道:“你修行百年,最终落得如此下场,难道不后悔么?”

仲孙华惨然一笑,脸上流露出极为复杂的神情,道:“唯一值得我惋惜的,就是没将尸王炼成。想我僵尸派当年何等辉煌,可惜那些老不死的一个个自命清高,放着天大良机不知利用,白白埋没了前辈先人创下的僵尸炼造之法,真是可笑又可悲。”

感受到他话语中的忿恨与不甘,柳默摇头道:“我等求道之人,把希望寄托于外物,终究不如修持自身,我想贵派的前辈们应该是意识到了这点。在我看来,你仲孙华才真的可怜亦可悲。”

撂下一脸错愕的仲孙华,柳默走出房门。

虽然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可柳默得来的消息,却足以让大家放下原本悬在心中的巨石。少了僵尸派这块硬骨头,在与忘忧教的斗争中将轻松一些,胜算也大得多了。

柳默找到王有泽,道:“如果你们再没话问仲孙华三人,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失了僵尸,功力被废,他们再也无法作恶了。”

“柳公子,这话你应该去跟少主说。”王有泽无奈地笑了笑,神色间还有些不可思议,“仲孙华那老小子领着两个徒弟做下恶事无数,要说放过他们,恐怕没几个人会同意,这件事我是说不上话的。”

柳默想到了变成僵尸的村民,以及遭受大难的灵香寺众僧,王有泽说的没错,这三人确实该死,又何必再让慕容沁为难呢?当初就是因为自己一念不忍,才害得沈家庄惨遭屠戮,上千百姓被人杀掉泄愤,这些妇人之仁,今后还是断了为妙。

念及此处,柳默苦笑道:“罢了,您就当我啥也没说。”

董宏越游山归来,见到柳默出关,跑过来兴奋道:“兄弟你可出来了,大哥等着跟你告别呢。”这些天给他憋的够呛,早就待不下去了。

柳默歉然道:“几日来小弟只顾疗伤,倒是冷落了董兄。”他心下明白,以董宏越这张嘴,恐怕这里谁都不会喜欢他,他能坚持到自己出关,已经十分不易。

“今天咱哥俩好好聊聊,明天我就走,这鬼地方都快给老子淡出鸟来了。”董宏越大声的抱怨着。

柳默笑道:“你这性子,倒是跟虎兄有些相似。”

“那还用说,我跟大猫可是脾性相投,否则也成为不了好朋友。”董宏越大言不惭。

想起白虎的暴脾气,柳默不疑有他,当下挽留道:“董兄再留些日子吧,过段时间有场盛会,届时湘国的英雄好汉基本都会到场,你难得来一趟,错过了岂不可惜?”

柳默得知董宏越与圣林、白虎和白蓉蓉的关系后,对他的感觉极为亲切,巴不得他能多留些时日。

董宏越被勾起了兴趣,喜道:“这么好的事到真要去看看,嗯……那我暂时先不走了。”柳默暗暗发笑,这家伙如此经不住“勾引”,好奇心之盛绝对能与白蓉蓉比肩,真不愧是和她一起生活过的。

一行人将灵香寺作为落脚点,滞留了将近一个月,等王有泽所邀的修士全部到齐后,接近百人的队伍才一起赶往武侯关。

这段日子里,董宏越厚着脸皮跟柳默挤到一个厢房起居,柳默心中虽不情愿,可也不好拒绝,他自小独处惯了,无论睡觉还是静坐,始终都是一个人,蓦地旁边多了一位“超人先生”,心中说不出的别扭。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董宏越异常勤奋,尽管不能像柳默那样一坐就是十天半月,但也不再像跳蚤似的满山乱蹿。最难得的是,他竟然管住了自己的嘴……

好不容易挨到上路,他终于可以打开话匣,缠着柳默说个没完,那絮叨的本事简直空前绝后,害得慕容沁、苏青等想找柳默聊聊都插不上话。

众人一路南下,三日后到达了一个名为“斩龙郡”的地方。

柳默入世以来,还是头次听到这么形象的地名,不禁开口询问:“慕容小姐,斩龙郡这名字可有什么来历?”

慕容沁笑道:“小子倒是挺敏感,这郡名背后确实有段故事……”

斩龙城原名“凤阳”,是座有数千年历史的古城,在大湘立国之前就已存在。

很久以前,凤阳地界连续十年干旱,赤地千里,尸横遍野,当地百姓苦不堪言,纷纷去龙王庙虔诚祈祷。一条神龙被感动了,应他们所求前来降雨,又以**力开通河道,从附近引来活水,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神龙不但救了无数人的性命,同时也保住了凤阳这座古城,使它不至于在久旱中消亡。百姓们念其恩德,承诺龙王庙的香火会永世鼎盛。此地凡人终于再次过上了安乐的日子,神龙径自滞留了一段时间,随后便离开了。

由于解决了缺水的忧患,人们渐渐淡忘了神龙的恩惠,更忘记了自己的承诺,龙王庙没几年就彻底荒废。

不久,神龙去而复返,在盛怒中连续降下暴雨,导致河道湖泊泛滥决口,百姓的住宅农田全被大水冲毁,数不清的人流离失所,甚至在灾祸中丢掉性命。其实神龙当初并未想获得什么回报,只是恨凡人言而无信,欺骗了它,才会施以报复。

太守独孤云乃一心向道之人,因苦劝神龙无果,表示愿一死来平天怒。神龙却说:吾之恨,无关尔乎。竟是不接受他的建议。

独孤云回到家中,整日茶饭不想,忧心忡忡。一晚,正在他苦思良策时,却突然趴在桌案上睡着了。梦中,一道虚无飘渺的剑影告诉他,自己能助其斩除神龙,但是那条龙以往没有任何恶迹,反而有大恩于世人,杀了它,定会遭受天谴。

独孤云心系百姓,根本顾不上考虑太多,表示只要能去除水患,上天想怎么惩罚他都行。当下剑影消失,他也醒了过来,而眼前的桌案上正躺着一把三尺有余,灵力四射的神剑。独孤云心知自己不是在做梦,立即持剑去找神龙。

他又做了一番劝说,可神龙还是不答应罢手。独孤云无奈,拔出神剑将其斩杀。

神龙临死前的哀号惊天动地,直入九霄,仙界随后重重惩罚了独孤云和那柄名为“七星龙渊”的神剑,将他俩封印起来,不计岁月,机缘到了才准解脱。

凤阳的百姓为了纪念这位太守,就称呼凤阳郡为“独孤郡”。皇室得知此事后,认为这样有失威严,又怕激起民愤,便将此郡更名为“斩龙”。百姓们觉得,这样更容易让后代记住独孤云的事迹,于是就那么叫了下来,“斩龙”这个名字也一直沿用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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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节:现状

“……这就是七星龙渊斩神龙的故事了。”慕容沁说的绘声绘色,听者如同身临其境般,当年发生的一切仿若就在眼前,皆对神龙和独孤云的命运有所感慨,暗叹造化弄人。

柳默道:“那条神龙和独孤云的初衷都是为了黎民百姓,劫难原本不该降临在他们身上的,可结果却是令人惋惜。”

苏真道:“除了可惜之外还发人深思,很多事原本都应以喜剧收场,哪知最后都演变成了悲剧。”

端木青道:“我要是那独孤云,一定立下法规,强制性地让百姓去供奉龙王庙,这样也不会有神龙报复的事了。”

“那样的话,独孤云就不是体恤百姓的好官了。”慕容沁笑着回了他一句。

端木青挠挠头,问道:“那他自己为什么不去供奉神龙呢?”

柳默道:“慕容小姐不是说,那独孤云也是向道之人么,或许是他和神龙的见解不同吧,毕竟每个人心中的道都是不一样的。”

“我也是这么认为。”苏真点了点头,“独孤云为了百姓能牺牲性命,可见他处事是不求回报的。”

“因此他才忽略了神龙的感受?”端木青模棱两可。

董宏越插嘴道:“不就是些文人墨客编的故事么,然后再将其神化,有啥可讨论的。在我们那,这样的故事多了,很多神啊圣人啊不都这么诞生的?先是树立良好形象,全是优点没有缺点的那种,还要有大智慧、大定力,再以他们为典范,让人民去了解他们,自然向他们看齐,方便治理国家和规范行为道德,我说的没错吧。”

“非也,非也,确有其事。”魏童又开始摇头晃脑。

董宏越唯独不待见的人就是他,当即反驳道:“整天非也,是也的,脑袋摇的跟个不倒翁似的,你如何证明确有其事?”

慕容沁拍着自己的佩剑,道:“当年独孤云斩神龙,用的就是这把剑。”

柳默对剑最是感兴趣,闻言忙问:“能给我看看么?”

慕容沁将佩剑解下递给他,说道:“剑名‘七星龙渊’,乃家师所赠。”

柳默抽剑出鞘,只见三尺余长的剑身上刻有七道龙纹,每条纹路下面各有一枚星辰图案沁在剑中,无锋无刃,似沉非重,飘虚若渊,材质甚为特殊,除此之外再无异处,与其说它是一把神剑,给人的感觉到更像一件装饰品。

董宏越拿出碟形的“能量提纯转换器”,扫了一下剑身,稍后便眯起眼睛,不屑道:“根本没有能量反应,还说是了不起的神剑呢。”他这件装备不但可以吸收储存能量,还能探测附带能量的物质,无论是宝物阵法,还是矿物灵质,它都会有所提示,可是对这把“七星龙渊”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柳默将意念传入剑身,犹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应传回,心知董宏越说的没错,眼前的“七星龙渊”确是一件凡物,遂问:“慕容小姐,这确实不像传说中的神剑,你知道它有其他的用途么?”

董宏越抢先插话:“应该只起到象征或者纪念的作用。”

慕容沁道:“我也不知此剑具体有什么用,但是家师对它推崇备至,不会是没有原因的。”

便在此时,一支乱糟糟的队伍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插进了前方通往斩龙郡郡城的大道。

那是一队官兵,约莫百来人,另有三四十名年轻女子,被麻绳串在一起走在队伍中间。她们大都衣衫褴褛,有的甚至裸露了大半身,一个个哭哭啼啼,让人见之生怜。官兵的鞭子时不时在她们身上落下,不是卷走一截衣衫,就是留下一道红痕,三个骑在马上的军官,各自搂着一名少女,光天化日之下口手并施,丑态毕现。

“真是一帮混蛋!”王有泽见状大骂出声。

端木青怒道:“想不到我北湘竟也有这等匪兵!如此肆无忌惮的欺辱妇女,真是连禽兽都不如!”

慕容沁一方群情激愤,只等她一声令下,就要上前救人。

“你们这儿的妇女,都是这么没人权么?”董宏越饶有兴致地观看着眼前的一幕,此时此刻还能将心情保持轻松愉快的,除了前方那些匪兵,怕也就是他了。

慕容沁面色平静,不见喜怒,对身边的王有泽道:“王师伯,你带人把他们拿下,我有话要问。”

不等王有泽发话,便有三十多人策马冲了出去,这些人早就忍不住了,生怕轮不着自己出手,只要慕容沁首肯,哪还用得着别人吩咐?

众官兵还没反应过来,就很荣幸地尝到了各类道法,什么定身术啊,地裂术啊,飞天术啊……总之,顷刻间便被全部制服。那感觉,亦梦亦幻亦**,更不知,何年何月身何处。

三名军官被带至慕容沁马前时,尚以为自己在做梦。什么时候“大仙”这么泛滥了,一下就蹦出来三十多个,而且他们的首领居然还是个小姑娘,这一切恐怕也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

慕容沁道:“你们没有官长约束的么?身为军人,焉能犯下如此恶行?”那三人仍在犯迷糊,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后面的修士们见这几个家伙装哑巴,纷纷喝道:

“慕容小姐问你们话呢,为何不答!”

“快快回答慕容小姐的问题!”

……

三人一听“慕容”二字,差点没吓得全身瘫痪。在湘国有权势的慕容氏,只有慕容昊天一脉。自慕容昊天死后,慕容沁的大名在北湘军方可以说无人不晓,许多军人对这位仙女般的姑娘是既爱且敬,能得到这么多奇人异士的追随,在湘国除了她还有谁?

想到这儿,三人哪敢欺瞒,忙不迭将实情讲了出来。

斩龙郡一直未曾遭受战火的洗礼,当地官员在位的时间都有些年头了,加上此地风调雨顺,按理说百姓应该比较安逸富足。

可现任太守曹良玉好财好色,连带一众官员都跟他同流合污,曾经有些热血爱民,敢于直言的好官,不是被暗中杀害,就是被夺权罢位,现在整个斩龙郡,完全由曹良玉和都管监察史两人说的算,下属的所有恶行都被他们一手掩过,这些人横征暴敛,导致百姓生活贫苦潦倒,典妻卖子的事时有发生,平民在那些官吏眼中更是连畜生都不如。

眼下这百余名官兵就是奉曹良玉之命,到这一带来搜罗美女的。

等他们交代完,王有泽重重地哼了一声,厉声道:“现在天下大乱虽说是妖孽作祟,可你们这帮为虎作伥、欺压百姓的官兵也脱不了干系!”

“难道你们就不是出身民间么?你们就没父母妻儿、兄弟姐妹么?”面对苏真的喝问,三名军官目光流离,脸有愧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慕容沁察言观色,立刻便猜出缘由,不由轻轻一叹,道:“恐怕这斩龙郡的兵员都是官宦权贵子弟,这样贪官恶吏才能为所欲为,也不怕发生兵变。”说着看向跪在马前的军官,问道:“我可有猜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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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节:远见

三名军官面若死灰,默然点头。

“端木兄,你安排人将那些姑娘送回家。”慕容沁对端木瑞吩咐了一句:待他领命离开又对王有泽道:“王师伯,斩龙郡的事你去办吧。”

“少主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办好,不用等我的消息,你们先去武侯关就是。”王有泽说完,领着苏真等二十多人,押解众官兵往郡城去了。

柳默皱眉道:“既然此郡大小官员都是蛇鼠一窝,那这问题岂不非常棘手?”

慕容沁道:“非常之事便用非常手段,王师伯追随家父多年,这点事肯定难不倒他。”

“小姐的意思是说……”

柳默刚开话头,董宏越便抢着道:“不就是杀点人么,兄弟,这种事来请教你大哥就行了,什么处以军法,宰鸡儆猴,方法多着呢。”

柳默这些天来对他的“胡言乱语”早就习以为常,只是轻轻一笑并不接话。

“咱们到那边歇会儿吧,等端木兄他们回来就继续上路。”慕容沁指着不远处一片林子,策马当先奔了过去。

一行人来到林边的小河旁,三五成堆地聚在一起聊天,让马儿自由喝水吃草。

柳默、董宏越和宗无名伴着慕容沁在河滩上散步,自出行以来,宗无名一直很低调,多数时间都静静地跟在慕容沁身后,此刻也不例外。柳默同样也是悄然不语,只听董宏越和慕容沁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宗无名给人的是一种心语沉寂、看破红尘的感觉,似乎任何事物对他来说都已丧失了色彩,而此时的柳默,却有另一番心境。

一个同样自称为“大哥”的人,一个相貌与张薇有着九成相似的美女,一条鱼儿翻跃的小溪,然而当初台城河谷那一幕今时却不会重演。柳默沉浸在往日的追忆中,心下泛起一股似有若无的伤感。

慕容沁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难过,侧过脸来问道:“你怎么了?”

柳默自知无法明言,遂岔开话题:“以前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老天对我不公,可相比那些受尽权势贵族欺压的良民,我却是幸运太多了……”

当年,他曾不止一次幻想过与心爱的人并肩携手,在山外的繁华世界过那无忧舒心的凡人生活,纵横山林,笑傲江湖。可时至今日柳默方才明白,那些都只不过是年少时的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

一个人想要在乱世中保护好身边的人,想要保护好自己理想的生活,就必须要有足够的能力。然而实力越强,责任也就越大,心思会被许多与个人利益无关的事所牵制;自私自利、不负责任的人,永远都不会有完美生活。

可不要实力就无法负起重担,无法在世间立足,这一切都是矛盾的……

听他讲完心中所想,慕容沁幽幽道:“如果人世无贪无霸,那样很多人都会过上好日子,妖魔鬼怪终归不敢在凡间太过放肆。”

董宏越笑道:“那可难着呢,光一个‘贪’字就没办法摆平。我们那里的贪官,整治了几万年也没清理干净,其数量之庞大,遍布之广阔,不得不令人叹息。上至联盟议员,下至村官城管,简直不计其数。”

三人只道他在说海外的世界,都未起疑,尽管这几句话说的“高深莫测”,但主要意思还是听明白了。

柳默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神仙尚不能免俗,又何况是凡人。为官者只要不害民、不扰民、不误国就好了。”

一直静默的宗无名闻言低叹道:“那样的话要官何用?贪乃人之本性,想要在欲念的漩涡中独善其身,实在太难。”

“其实当官嘛,有很多途径可以贪啊,如果能使人民的生活越来越好,即便贪了也算是好官吧。”董宏越随意地说着,脸上挂着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慕容沁摇头道:“此言差矣……”

“小妞打住,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董宏越摆着手,抢言出声,“无非就是国库亏空,国力下降,外敌入侵,人民倒霉那类的话。但你仔细想想,如果人民连好日子都过不上,那一切不是空谈么。无论官员是君主认命的,还是人民选出来的,数量在那摆着,素质更是天差地远,没几个人天生就是贪官恶吏,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总会有官员变质,再细致再全面的制度也是挡不住的。”

“你想要全民平等、财富均衡、消灭压迫,即便把整个世界统一了都不可能办到,全民素质永远不可能达到理想的高度,有勤快的就得有偷懒的,所以理想社会永远不能实现,权势会一直存在。就像一个国家的法律,无论它多么公正,都永远不可能防止罪恶的发生。”

“拿我的家乡来说吧,我们那从远古至今,先后经历了上百次科技飞跃的时代,非但未能均衡财富,反而使贫富差距越来越大。有钱的能拥有一个星系,混得差点的连套像样的住房都没有。”

“人与人之间表面平等,实际上阶级差距永远存在,而且随着人口增加和社会的进步还会越来越大,一万人跟一百万人的管理方式和难度能一样吗?你让联盟领袖与清洁工平起平坐可能吗?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

“人民可以拥有理想的生活,政权法度只能起到辅助作用,想要最终实现还是得靠自己,把命运交给别人掌控,等着别人给你完美的人生,这是不现实的。再说了……”董宏越长长地吸了口气,“那些做贪官的也不容易啊!”

“要有威严风度不说,还要会吹牛、会拍马,不光装君子,更得做禽兽,真是缺了哪一点都不行。家中公事不误,外面雪月风花,贪官哪是那么容易当的?”董宏越一脸神往,“说实话,董爷我对他们还是蛮佩服的。”

他只顾自己说的痛快,哪管别人是否听得明白?有些理念在他的世界可以说是理所当然,但对于东华大地的人来说,还是太“前卫”了些。

蓦地见到三人诧异的表情,董宏越不满道:“哎,我说的可是事实,你们为何都用这种眼神看我?”他也不想想,如果哪天有人告诉他,不应该是人骑驴,而是驴骑人,自己会有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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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节:意外(上篇)

虽然董宏越这番话有强词夺理的成分在内,但却颇具“远见”,听得大家都是默默点头。

宗无名目光下垂,盯着地面,轻叹道:“没想到董先生还有治国之才,目光也是极为长远,我的观念在先生面前还是太肤浅了,也不怪天下人嘲笑我。”

董宏越见他神色黯然,话语中似有万念俱灰之意,赶忙嬉皮笑脸道:“我随口说说罢了,你别在意。”

“大哥,你的治国之论远胜湘国历代君王,又何必自伤自怜呢,小妹相信兄长将来定能有一番大作为。”慕容沁也出言安慰。

宗无名脸色正常了些,一边自嘲轻笑,一边摇着头。

柳默对修炼之道甚有感悟,但对这治国之道实是七窍通了六窍。虽然明白宗无名心中烦恼的是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导他,忽而念头一转,猛然想起“众生之道”中的一段话,于是便借了过来:“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莫能臣也。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宾。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所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于江海。”(注)

柳默的本意只是想让他明白道不求人,遇事能看开一些,自然一些,情绪上做到适可而止,不要总是活在过去的阴影当中,只堵不疏,自己折磨自己。

这几句话实是大有深意,不同的人从不同的立场出发都会有不同的感悟。

宗无名听后心神俱震,怔怔地望着柳默,任由一堆想法在脑海中肆虐着;慕容沁垂眉沉吟,正在仔细思量话中之意;董宏越似懂非懂,琢磨片刻,说道:“这些话我好像从哪本典籍上见过,嘿!兄弟是从哪儿看来的?”

过了会儿,慕容沁赞道:“以修身之道印证治国之道,确实高明之至。”

“先生这番理论实现起来虽然有些困难,但实在是另在下茅塞顿开。先生在上,请受无名一拜。”宗无名心悦诚服,说着深深拜了下去。

柳默上前一步托住他,笑道:“宗兄不必如此,董兄说的不错,那并非在下的见解,我也只是借用了别人的智慧而已。”

“身不正焉能治国,心不静焉能善待百姓。先生一语点醒梦中人,无名受教了。”宗无名很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但在旁人眼中,却怎么看都有些不自然。

慕容沁见他说话时似乎变了一个人,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忙道:“大哥,湘国需要你,百姓们也需要你……”

宗无名摆摆手,止住她后面的话,淡然道:“妹妹不必多说,忘忧教伏诛之日,就是我宗无名身退之时。为兄心意已决,此事就这么定了罢。”当下无论慕容沁怎么劝,宗无名都只是摇头不语。

柳默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只猜到宗无名身世神秘,似乎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自己对他说这些,在大局上也不知是对是错。

慕容沁幽怨地横了他一眼,却没有任何责备的言语,柳默不好意思地笑笑,伸手按住她肩头。

二人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早有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很多时候纵有千言万语,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很好的诠释了。

董宏越有些不奈,嚷道:“你们三个这是打的什么哑谜,咱聊点别的好不?”他最是耐不住寂寞,出行以来不用再刻意压制自己,真是一时半刻也静不下来。不等三人有何表态,便滔滔不绝地讲起自认为一些比较搞笑的段子。

柳默三人哪有心思听他扯淡,仅在董宏越发问时出于礼貌地回应下,宗无名只是点头或摇头,连言辞都欠奉。

半日后,负责送落难女子返家的一干人等先后赶回,众人再次踏上前往武侯关的路途。

……

武侯关位于北湘国南部边境,是内战后新设立的一处关卡。规模宏伟,有五重城郭,高达五丈。武侯关由内城、瓮城、罗城、战壕及箭楼等起御敌作用的楼阁组成,多道防线合理布置,可攻可守,仅内城就接近邹城的四分之一,关内有东西两个校场,各能容纳万人,以作平时士兵操练之用。

慕容沁一行抵达时,离约定日期还有七日,可不少奇人异士已经到了。本次英雄大会,湘国成名的英雄豪杰有九成都会参与,人数怕有过万之众,这也是湘国历史上唯一一次修真者与武林人士共聚一堂的盛会。

随着日期的接近,各路人马纷纷赶至。慕容沁等人应对接客,忙得不亦说乎,一天下来能休息的时间绝超不过三个时辰。柳默对这群英荟萃的场面颇感兴趣,时常像宗无名一样跟在慕容沁身边,见识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物。

董宏越却是失望之极,武侯关的热闹景象与他想象中大相径庭,这些凡人眼中的“豪杰异士”更没一个能令他看上眼的。

什么设擂对垒,一争高下,什么论武点将,统率四方,一概没有,更别说“大展身手,抱得美人归”了……整天就是一帮“无聊人士”谈论天下形势,要么就是几人间吹吹捧捧的,称兄道弟。

由于文化上的差距,董宏越跟这个世界的人很难相处到一起,独自一人憋在房中修炼他又做不到,外出时还常被人指指点点,背后议论。更可恶的是,每当自己一露面,魏童和几个“志同道合”的老家伙,总会有意无意地“纠缠”自己,看他们那架势,好像非要问出个方圆长扁来才肯甘休。

其实魏童也是野性,待在武侯关中闷得难受,加上他确实想弄清楚董宏越的底细,因此便“拉帮结伙”想办法套话。

五日过后,面对魏童那几个“不怀好意”的糟老头子,董宏越再也忍不住了。

“¥%……你们再敢纠缠董爷,大爷我立刻给你们就地正法。”

魏童等人也不是吃素的,哪会受他威胁?见他言语不敬,便也针锋相对斗起口来。

董宏越虽然只有一张嘴,却抵得上千军万马,魏童几人哪里是他的对手,不一会儿就被说的面红耳赤,口干词穷。超人先生一看就是是个中高手,话中挑刺儿的能力堪称一绝,斯文的、恶毒的……凡是能呛到人的话,都能从他的口中蹦出来。

注:原句出自《道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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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节:意外(下篇)

柳默正陪着慕容沁接待几位远道赶来的殛魔人,忽见一位大侠慌慌张张地奔了过来,高声嚷道:“不好了,不好了,西校场那边打起来了!战况十分激烈,连点将台都给拆了!”

柳默感觉到一丝不妙,他可不认为那些为了相同目的聚集在一起的人会轻易斗殴。

慕容沁秀眉一蹙,问道:“何人如此不识大体?”

那位大侠道:“是魏道长他们和一位自称董爷的超人。”

众人一愣,“超人”?柳默用脚想也能猜出来,此人必是董宏越无疑,连忙对慕容沁低语几句,然后朝西校场赶去。

等他到时,正值董宏越大发神威,赤手空拳打得魏童等人叫苦连天。此时的他脸上附有一层鳞片,所穿的盔甲表面包着一层光罩,同时身法灵敏迅捷,力量又是强悍得惊人,光看那大片龟裂的地面、坍塌的点将台和散落的十多件破损不堪的法器,就能猜到刚刚的战况有多么激烈。

柳默刚想阻止争斗,就见董宏越身形连闪,快拳分击围攻自己的四名老者,瞬间将他们打飞。这四人与魏童知交多年,隶属散修,乃湘国修真界的前辈高手,都是炼神期的修真者,绝非如此不济,只因董宏越的打法过于蛮横,速度又极为惊人,令他们根本没有机会进行有效反击。

魏童被董宏越逼的太紧,始终没有时间念咒,连法坛都被捣毁,眼下失了同伴,只好踩着道袍飞上空中。哪知尚未有机会施展法术,董宏越就在他背后出现,右腿高抬过顶,重重劈在魏童肩上。

“会飞就了不起吗?大爷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瞬移!”

魏童的身躯登时栽向下方,蹭着地面“匍匐前进”了十多丈方才停止。董宏越这一下将他的护体真元都震散了,若不是有道袍垫在身下非受重伤不可。

随着魏童的落败,战斗也宣告结束。围观人群有数千之众,可场面上却寂然无声,大家都被董宏越的威势惊呆了。这种野蛮的打法和压倒性的优势,还是他们平生第一次见到的。魏童那几位前辈高人,可以说是湘国正道修士中实力最强的,然而却无人是董宏越一合之敌。即便联起手来,也才仅仅坚持了半柱香。

柳默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先前一直担心董宏越会被魏童等人所伤,根本没想过这位自称“大哥”的同门会有这等身手。

董宏越指着魏童喝道:“老头儿!董爷我根本就没想动手,这都是你们自找的!”在他看来,跟这些“菜鸟”打架实在太过难受,束手束脚的无法尽情发挥,总担心一个不留神给他们弄死了。

虽然董宏越在出手时已经多番忍让,魏童却不领情,张口就骂:“好个妖孽,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人,你的脸上怎么会有妖物的鳞甲!老道今日虽然落败,可也叫天下人看清了你这妖孽的真面目!”

自从上回慕容沁出面调解后,魏童就不想再与董宏越为敌,但是心中执念难消,总想弄出个所以然来。如果董宏越早先承认自己是妖精,他反倒心平气和了。

话说这二人都是死要面子,在自己的观点上又是理直气壮不肯服软,只要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发生冲突是迟早的事。

柳默见他们双方谁也不肯让步,赶忙挡在二人中间,拖住董宏越的手臂,打圆场:“董兄消消气,我陪你到附近转转,总好过在这里怄气。”

“兄弟,这里我实在不愿待啦。”董宏越闭目摇头。

“后天就是英雄大会,现在走岂不可惜?”柳默不禁愕然。

“那什么狗屁大会我可不参加了。”董宏越瞄了眼魏童,脸上带着几分厌恶,咬牙切齿地道:“这帮鸟人老子见着就心烦!”

柳默见他心意已决,自知没办法挽留,总不能让他忍着怒气,然后再跟着自己这些人去冒险对付忘忧教吧。

“既然董兄执意要走,就让我送送你好了。”柳默异常失望,面露不舍之色。

董宏越正值犹豫之际,对于柳默的表情只作没看见,随口说道:“送就不必了,兄弟别忘了蓉蓉的话儿,有空记得回去看看她们。”

柳默听他的意思并非要回太玄山,忙问:“那你下一步准备去哪儿?”

董宏越道:“我现在要去找琴墨宫的晦气,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那几个在太玄山作恶的鸟人么?他们就是琴墨宫的。”

当日柳默听他提及飘雪峰的惨状时,也是恨得牙痒痒。那时董宏越说那帮恶贼是被他一手赶跑的,柳默还心存疑惑,只当他在说笑,直到此刻方才相信他却有远超常人的本领。

“他们本事不弱,又人多势众,你自己能应付得来吗?”到人家老巢生事毕竟不妥,柳默有些担心。

董宏越见他真情流露,登时心怀大畅,因魏童等人带来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展颜笑道:“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除了圣林那老怪物,别人想要你大哥的命可难着呢。”

这时慕容沁也赶了过来,眼见校场一片狼藉,场外数千人窃窃私语,场内只有柳董二人在自行叙话,魏童铁青着脸站在他们不远处,她走上前问道:“魏道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童尚未答话,董宏越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小妞,好好管教你手下的这些人,谁要敢欺负我兄弟,董爷必然不会放过他。”

“妖孽,你也太嚣张了!”魏童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

董宏越懒得理他,冲着柳默低声笑道:“这小妞对你不错,好好把握吧。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叫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柳默稍微品味了下话中之意,不由失笑:“这也太着急了点吧,再说小弟也没有那随手折花的能耐。”

董宏越瞄了眼慕容沁,拍着柳默的肩膀,道:“别不好意思,情爱乃人之根本,绝情断欲有什么好的。算了,不说了,不说了。兄弟,大哥去也!”话音未落,便在原地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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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节:故人

慕容沁虽然没听清他俩说了些什么,但从董宏越瞅向自己时那暧昧的眼神中就可得知,他们谈论的话题肯定与自己有关。

柳默一怔,没想到董宏越说走就走,骤然伸手朝前方探去,然而却迟了一步,入手处空空如也。

董宏越的笑声从远处的空中传来:“兄弟,你自个儿多保重罢。”他临走还不忘露一手,好叫这些人永远不敢小瞧自己。

柳默想起一事,忙运功喊道:“董兄,将来我怎么找你啊?”

董宏越铁了心要走,当柳默的声音传来时,他已身在高空,虽然听见了问话,却不愿作出回应,索性加速远去。

慕容沁惋惜道:“若是这人肯帮我们对付忘忧教,局面就大不一样了。”

她身边的魏童一愣,董宏越可以说是他一手撵走的,己方吃了亏、丢了人不说,董宏越到底是人是妖最终也没有定论。即便是妖怪又能怎样呢?多了这等强援,己方说不定会有更多的人保住性命。

“这回是老道错啦……”此刻魏童执念已去,强烈的自责点点滴滴汇集而来,带着几许颓然,一边摇头叹息,一边往住处去了。

慕容沁明白他需要一个人静静,也没有出言相劝。

柳默抬头望着远方的天空,心口突然间像堵上了一块大石,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他与董宏越相处的时间不长,却如交往多年的知心好友般,那种可以直言不讳的轻松感觉,不是一般朋友能带来的。虽然柳默一直以来都称呼董宏越为“董兄”,但心中总觉得他跟别人不一样。

“你这位大哥真是个怪人。”

柳默冲来到自己身边的慕容沁笑笑,并没有反驳,随后又望向远方。

宁立半晌,慕容沁问道:“刚刚你俩在说我什么?”

柳默回过头,目光落在了佳人身上,答道:“董兄说,沁儿是位好姑娘,值得我珍惜。”

“那你是怎么认为的?”慕容沁语声温柔,直视柳默,与他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寸步不让。

“他说的没错,但有一点不太恰当。”

“哪里不恰当?”慕容沁明眸若水,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男子。

柳默与她对视了好半天,才道:“我觉得沁儿姑娘并非值得珍惜那么简单,而是应该好好珍惜。”

慕容沁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却依旧浅笑道:“这可是你的真心话儿么?不是为了逗我开心,故意这么说的吧。你心中的张薇姑娘怎么办,你放得下她么?”

“暂时还放不下。”柳默盯着她,认真说道:“但董兄却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珍惜眼前人。所以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慕容沁不理在场的数千对目光,将额头贴在柳默胸口,欣然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沁儿也知足了。”虽然她语带欢悦,可柳默分明瞧见了她藏在眼眸中的莹润。

……

次日清晨,柳默刚刚从房内走出,就见两人从长廊尽头迎了上来,定睛一看,来者竟然是多日不见的韩闯和廖奉。

柳默走上前去,笑道:“二位是何时到的?先前怎么没见到你们呢?”他对这两位义士都有好感,来到北湘国后,最先认识的就是他们二人了。

廖奉拱手道:“我们刚到不久,因为时辰尚早,不敢贸然拜见仙师。”

“当日您不告而别,是否怪韩某人照顾不周呢。”韩闯说着,同廖奉一起深深施礼。

柳默托住二人,说道:“柳默乃后辈小子,前辈万万不必如此。”

廖奉道:“仙师手段高明,又对在下有救命之恩,我对您实是敬仰的很。”

韩闯道:“廖兄说的不错,像您这样的人物,我等凡人若是不尊礼数,岂不让天下英雄笑话么。”

柳默苦笑道:“在下也不过是凡人而已,只是走的路子与两位前辈不同罢,哪里当得起仙师之尊。两位如果不把小子当成外人,称呼一声柳默即可。”

韩廖二人一听这话,对柳默的敬佩更增数分。要知其他的修行者,素来与凡人不搭腔调,像魏童那样肯寄居在普通人府中的怪人少之又少。即便如此,他给韩闯等人的感觉也是高高在上的,哪像柳默这般平易近人。

韩闯道:“仙师无须自谦,您的作为我和廖兄已有耳闻……”

柳默一听就头大,暗忖若要让他说下去,自己浑身非起起皮疙瘩不可,双方还不知要谦让到什么时候。忽然想起李娴,赶忙岔开话题,相询她的状况。

韩闯笑道:“仙师请放心,我与腾兄是故交,即便他不是慕容小姐的管家,我也不能冷落了他。再说李娴姑娘是您的弟子,韩某哪敢不竭诚以待?”

廖奉补充道:“就差没像姑奶奶一样供着了。”此话一出,三人同时笑了起来,气氛顿时少了些拘束,多了些融洽。

聊了一会儿,慕容沁差人来唤柳默,说是有重要的人要引介给他认识。柳默向韩廖二人告了声罪,跟着那人走了。

因为慕容沁身份特殊,与她随行的一干人等都被安置在了内城的游击将军府。而柳默现在要去的东宣阁则位于武侯关东瓮城外,对应的西瓮城外还有一座西宣阁。两座楼阁内分别供奉一尊道教武神,因此也称东宣殿和西宣殿。

当柳默步入东宣阁时,慕容沁正在门内相候,见他到来,便牵着他的手走到殿内三人面前。

那是三个道士打扮的老者,此时仍旧盘腿坐在蒲团上。中间的那名道士已须发俱白,可却精神矍铄,红光满面,见慕容沁和柳默走来,目光先是落在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旋即又看向柳默,淡淡地道:“这便是你提过的少年异士么?”

慕容沁放开柳默的手,恭敬答道:“启禀恩师,他就是柳默。”

柳默看着眼前这位湘国修真界巨擘,心想:“原来他就是天师派的掌门,难怪沁儿对他这么恭敬。”

那老道士摆了下手中的拂尘,道:“坐吧。”

等两人盘膝坐好后,慕容沁开始为柳默介绍:“这位是家师林真人,这两位是我师叔,温真人和孔真人。”

柳默不敢怠慢,跟着唱喏行礼。

林真人道:“沁儿将你的事跟我说了,年轻人懂得执著是好事,知道变通更是不易,你做的很好。”

柳默听他话中大有深意,明白这位前辈是在通过寻镜一事来点评自己的品性,很多时候坚持不懈确实可以换做另一种方式来进行。

“前辈过奖了,若非沁儿小姐点醒了我,晚辈此刻恐怕仍在执著于前事。”柳默有些不好意思。

“看来你仍未被尘世迷惑本心,很好,很好。”林真人微微颔首。

柳默心中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又想不通这感觉的来由。老道士此话看似偏离主题,可仔细品来却是意有所指,他前后一连说了三遍“很好”,似乎对自己的经历极为了解,但自己的事连慕容沁都所知有限,林真人是凭什么下的结论?

林真人见他不语,便道:“常无欲,观其妙;常有欲,观其徼。是故恒无,观道之本;恒有者,观其微也。”(注)他所指的是一种审查事物的视角,也可以是一种心态。圣林和柳谦早在这方面对柳默下过功夫,因此他理解起来到不困难。

稍作思考,柳默道:“多谢前辈指点,晚辈定然不会舍本逐末,只在事物的表面下功夫。”

“舍本逐末只乃其一。”林真人淡然一笑,话中藏话。

柳默一呆,又重新思量了一番,当他将“观其徼,观其微”联系在一起时,蓦地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这些年来一直没能理解父亲和师父的本意。

恒有乃指事物的表象,也是道的表象。恒无乃指事物的本质,也是道的本质,很难被人所理解,很难看透。表象比较直观,方便被本心所接受,更容易取得人的信服,然而这些却未必是事物的本质。本质往往隐藏在表象之后,就像大道一样,本质无形,表象却无处不在。

恒无是从本质出发,恒有是从表象出发,两者本身就是指的同一事物,只是表现方式不同而已,舍弃谁都是不完整的。

想到这里,柳默拍了下脑门,说道:“晚辈明白了,表象与本质同样重要。”

林真人没有理他,目光落在了慕容沁身上:“不要忘记了自己的使命。”说完一抖拂尘,恢复了静坐之姿,闭目入静。

注:原句为“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出自《道德经》。作者认为此句多意,文中已作解释。至于到底该如何断句如何理解,相信每个读者都有自己的想法,作者只能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纷争大可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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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节:心事

慕容沁娇躯一颤,下意识地瞧向柳默,神色间复杂难明。

柳默一头雾水,递出询问的眼神。

慕容沁拉他起身,轻声道:“师父跟两位师叔要静修了,我们走吧。”

二人刚走到殿门口,柳默回头瞅了一眼,从方才进门起,他就发觉这殿堂中有什么事物在吸引着自己,当他的视线移到大殿后方的神像上时,一下就意识到问题所在了。

那尊武神被雕刻地栩栩如生,威风凛凛,但真正吸引柳默的却是它持在手中的大剑。只见剑身由青白二色组成,色彩分明,互不搅扰,样式造型与冥月的佩剑毫无二致。

当日冥月用剑时,柳默惊鸿一瞥,脑海里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眼前这把大剑,分明就是将冥月的宝剑放大了数倍而已。

慕容沁见他发呆,拽了下他的衣袖,问道:“怎么啦?”

柳默回过头来,道:“出去再说。”

“武神像手中的剑,可有什么来历?”当二人走下殿外的石阶时,柳默便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

慕容沁道:“你这人总是能发现事物的不寻常,真不知你的直觉和观察力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养成的。”

“此话怎讲?”柳默心下生出一种奇怪感觉,自己当初护送颐轩回归北冥,路上所遇之人恐怕均是大有来头。

“那把剑名为‘诛神’,而西宣阁的武神所持宝剑名为‘戮神’。相传它们是仙界的两大神器,有战无不胜、攻无不取之意。”慕容沁也觉得有些奇怪,身边这男子万里迢迢从大陆西北跑到湘国来,对于天下之事的认知却干净得如同白纸,尚不及一些居身于偏僻小国的末流术士。

“这可奇了,我有一位朋友,她的佩剑就与神像的一模一样,只是尺寸小了些,另外还多了个水蓝色剑鞘。威力相当惊人,应该还在我的绝尘剑之上,这不能是巧合吧?”

“竟有此事?”慕容沁对柳默的话深信不疑,“你该不会是遇到仙界的大人物了吧。”

柳默想起冥月的姿容,再联想她的行事作风,摇头道:“她可不是仙界之人,正好相反,她是修魔的。”

慕容沁道:“反正这两把剑没什么人见过,没准是传说有误。”

柳默想想也对,仙界之物凡人哪能轻易得见,更何况还是仙界神器,凡间误传的事数都数不清,也不在乎多这一件。当初铸造雕像的工匠九成九是根据传说动工的,未必是什么有见识的高人。于是转移话题道:“难道令师也要出面对付忘忧教?”

“应该不会的,师尊他老人家常年避世不出,从来不管凡间俗事,我也有段时间未见过他了。”

“那他为何来此?”

“我不知道,师尊之前并没有告诉我会来。”

柳默心想:“林前辈几句话,对我今后的修行大有裨益,他似乎是刻意来点化我的,可是……”慕容沁刚才的神情,另他非常不安。像林真人这样的有道高士,柳默很难将他与坏人联想到一起,慕容沁更没有理由像张薇那样对他。

不,台城那一幕绝对不会在这里重演……柳默肯定了这个想法。

可自己心中惶惶不安又是为何呢?

“沁儿,令师刚刚提到了你的使命,能跟我说说么?”柳默绕了一圈儿,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家父一生的心愿就是使湘国富强,百姓能够无忧无虑地生活。我天师派也为天下苍生尽了许多心力,可是……”慕容沁握着柳默的手紧了紧,“我们不提这个好吗?”

“好吧,不提就不提。”柳默不愿迫她,只能辛苦忍着。

两人继续前行。

“沁儿。”

“嗯?”

“无论将来发生何事,我都会尽力帮助你,绝不退缩。”

“男儿志在四方,柳大仙若为了一个凡间女子而被限制在湘国,岂不叫人笑话?”

“笑就笑吧,况且那面镜子我还没找到呢。”

“嗯,这样也好。那从现在开始,你就做我的跟班好了,本小姐不会饿着你的,一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

“观君表情,似乎为难至极呢,刚刚还说的大义凛然,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吗?”

“如此……慕容小姐在上,请受小的一拜。”

柳默说着,垂手躬身就要行礼,慕容沁嫣然一笑,抢先躲了开去。

“你看,让我做属下又不让拜,天下间哪有这样的?”柳默直起腰来,佯装不满。

“小子,我看你是越来越皮了。竟敢挑主子的不是,小心本小姐用家法处置你呢。”慕容沁伸出芊芊玉手比划了几下。

柳默笑道:“能入得慕容家大门,也是小子此生一件幸事。”

慕容沁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被他钻了空子,不由微嗔道:“臭小贼,才老实没几天,就又开始对本小姐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了。”

……

他俩一边说笑,一边向内城走去。

内城的门洞昏暗幽深,两头的军事设施不尽相同,似乎通过它到达的是另外一个世界。来到这儿,柳默终于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了,他是怕失去慕容沁,怕终有一日两人会沦为不同世界的人,就像他和张薇一样。

经过两个月来的相处,柳默和慕容沁的感情日渐深厚,相互间的爱慕之情也越发不可收拾。慕容沁是位有人格魅力的姑娘,她敢爱敢恨,蕙质兰心,责任感重……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吸引着柳默。

如果当日替她挡下尸王,是出于承诺和道义的话,现在的柳默不需任何理由也会那么做,因为有所爱,同样是毫不犹豫,意义却完全不同。

柳默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还是向另一个“张薇”投降了,只不过这名女子叫——慕容沁。

他曾不止一次问过自己,会将她当做是张薇的替代品吗?然后又一次又一次的否定:她们两个,是完全**的。到了此刻,他更加确信,自己爱的不是一个影子。她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情操,她是无可替代的。而张薇,自己只能将她当做一种遗憾,那一切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境,是难以回首的往日,远了,淡了,也释然了,自己或许会记一辈子,却绝不会为此犹豫了。

柳默和慕容沁联袂走进内城,路上遇到的士兵和豪杰异士纷纷像他们施礼。

柳默不在乎名与利,从小严谨的家教和优越的生活,都是他对抗的凡尘俗欲的坚实屏障,以此不为欲所动,不为念所惑,心智坚定,不会迷失自我,可是对身边女子的爱恋却让他越陷越深。这种发自内心,存乎自然的情感,最是难以克制,就算意识到往后劫难重重,或者明知不可为,当事人也会在这条路上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柳默如此,慕容沁又何尝不是?

不在乎是否拥有,不求结局地久天长,只要曾经珍惜过、相爱过,他日念及这段情,内心能够无怨无悔,或许就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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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节:英雄大会

举行英雄大会的日子到了,会议的地点设在慕容沁等人居住的游击将军府。

这晚,武侯关的东西校场同时设宴,郑重款待远道赶来的豪杰异士。与此同时,大会也在游击将军府的正厅内进行。由于举事的人过多,同时也为了计划的保密性,在场的只有百余名湘国武林和修真界名宿,就连苏真和端木青都没参与。

届时,余众将会在参与大会之人的领导下行事。

慕容沁两边坐着宗无名和魏童等人,剩下的分成四列居于下席,柳默不懂国事,位于席末,这也是他自己要求的。

众人尚未全部入座,就听有人重重地“哼”了一声。只见一名武林人士怒视前方,粗声道:“这厮怎么也在场?死在他们皇室手中的英雄豪杰还少吗!”

另一名道士装扮的人怪笑着补充道:“还有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游硕,你也敢来参加英雄大会?”

当下众人你一言他一句,在场的百余人中,到有三成出言斥责。

柳默尚不明所以,却见宗无名起身冲场上施礼道:“游硕已死,在下现在是宗无名。”

“哦,我想起来了,你早就被你老子废掉了。”

“游硕,你以为跟着宗盟主姓,天下人就会原谅你吗!”

“哏,简直是给宗氏蒙羞。”

“这让宗盟主的在天之灵如何安息?”

……

大会还没开始呢,各种吵骂就已经搅做一团。

柳默这才明白,原来他们的愤怒是来自于跟慕容沁一起,位居首位的宗无名。如果他就是前湘国太子,那柳默心中的很多疑点都可以找到答案了。

慕容沁起身说道:“众位前辈请听我一言。”她容色镇定,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种局面出现。

场面上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想听听这位奇女子将如何为这“祸国殃民”的罪人辩护。

“当年忘忧教被封为国教一事,宗大哥曾极力反对,力谏忘忧教的不是。最终招来皇室之怒,被废除太子位贬为庶民,这件事想必很多人都是知道的。另外还有一事,众位前辈或许不知。”

慕容沁走到宗无名身旁,环视一周,继续说道:“在宗大哥被流放北疆的路途中,忘忧教曾多次派遣杀手前来刺杀,就连皇室中人也有参与,家父费尽周折才将他保了下来。”

王有泽点头插话:“少主说的不错,当年贫道就奉慕容元帅之命保护太子硕,因为此事还牺牲了几位道友。”

席中一人问道:“那他害死宗盟主和慕容元帅,又如何解释?”

宗无名神色黯然,正欲有所说词,慕容沁却伸手按住他肩头,接着道:“从忘忧教在南方崛起,宗大哥就一直密切监视着他们……”

当初宗无名利用监国太子之职,掌握了不少隐秘的信息,意识到忘忧教并非普通的宗教那么简单,也知道一切的关键就在那忘忧教主身上。

他先将此事告于父王,由于后者受忘忧教蛊惑在前,对儿子的说辞非但不信,还有心立忘忧教为国教。宗无名无可奈何,就把情况告诉了支持自己登基的众位亲信大臣,想借助他们的力量让父亲改变主意,天下兵马大元帅慕容昊天也在此列。

于是朝堂上便分为两派,在忘忧教的事情上一派支持,另一派则持反对态度。

随着忘忧教势力的渗入日渐加深,以及多位名臣良将离奇遇害,朝堂上反对忘忧教的声音越来越弱。其实很多大臣都清楚,悬案的真相矛头所指正是忘忧教。可包括帝君在内,多数人就跟鬼迷心窍似的,对前事不管不问,仍旧全力支持他们。

很快的,太子被废,反对派势力土崩瓦解,内战爆发。虽然慕容昊天忠于皇室,但他更忠于自己的国家和湘国的黎民百姓。他将被流放的宗无名暗中保护起来,联合北方元帅宁王与湘国皇室分庭抗礼。

战事稳定后,慕容昊天意图兵不血刃地瓦解南湘军事力量,遂利用怀柔手段招降南方将领。数月内,有不少带兵将领前来投诚,形势一片大好。

一日,慕容昊天带着几位部下巡视边防。当时烈阳高照,忙了数个时辰的慕容昊天有些口渴,一名叫做羿升的亲信连忙递上水袋。慕容昊天喝了几口,哪知不消片刻便晕厥过去。

随行部属大惊,绑了羿升,赶紧将慕容昊天送回军中救治。可一切都来不及了,仅半个时辰,这位武功卓绝、一生为国为民的兵马大元帅就与世长辞。

身为领袖,他的饮食都会接受严格的检查,防止他人下毒的措施更是严谨,羿升对慕容昊天极为忠心,深得他信任,按理说这方面不会出现隐患。事后很多人都对那袋水做过研究,可直到现在也没人知道,当初慕容昊天到底中了什么毒,竟能令王有泽等修真者都束手无策。

羿升也没有为自己做任何辩解,在慕容昊天的死讯传出时,他也跟着咬舌自尽了。

表面看来,这一切都与宗无名无关,可认识羿升的人都知道,他在跟随慕容昊天之前,是在皇宫做事的,也是太子最信任的人之一。

慕容昊天生前曾令属下全力保护宗无名,在真相没有查明之前,谁也不敢把他怎么样。而慕容沁下山后,又对宗无名维护有加,所以他才能安然活到今日。

“如果宗大哥是皇室派来的奸细,为何屡屡险遭忘忧教和皇室杀害?如果这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取得我们大家信任的手段,那他又何必急于害死家父?等待时机将我们一网打尽不是更好?将自己陷于不利的处境中,处处遭人怀疑,还如何进一步行事?”

厅内鸦雀无声,大家都在思考慕容沁的话,这其中的很多细节都是他们以前不了解的,也有很多细节是他们想不通的。比如羿升为何会选择如此痛苦的方式自尽,若真是他所为,事前只需在口腔内备上毒药,事成之后咬破毒囊就是了,完全没必要对自己的意志进行第二次考验。

静了半晌,一位武林名宿道:“或许此次大会,就是他们忘忧教等待的时机呢?这件事牵连甚广,关系到整个湘国的命脉,我们不得不防。他若是南湘派来的奸细,我们将会一败涂地,届时还不知会有多少人要枉送性命。”听他这么说,席间不少人应声称是,显然慕容沁的那番话,并没能完全去除众人的怀疑。

“宗大哥不是奸细。”慕容沁不急不恼,俏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她下首一人问道:“慕容小姐凭什么这样肯定?”

“因为奸细另有其人。”魏童哈哈大笑,豁然起身,指着席间一人喝道:“老道士面前也敢装神弄鬼,忘忧教主座下都是你这等货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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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节:奸细

魏童此言一出,厅内一片哗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他的指向看了过去。

被指责的那人面不改色,端起酒杯饮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道:“魏老头儿,你今天又抽哪门子邪风?”这人叫笪明君,是湘国道教名宿,成名已久,但是性格怪异,很少与人接触,常年在道观清修。场内之人多有耳闻,认识他的也不在少数,怎的一下子又成了魏童口中的奸细?

众人看看魏童,又看看笪明君,也不知他俩到底是谁有问题。

魏童取出一面镜子,笑道:“笪明君,咱俩认识几十年,到是头一回听你这样称呼老道呢。”说完便将镜子抛了出去。这法器在空中兜了一圈,然后悬于笪明君头顶,向他射出一团白色光雾。

魏童这番动作倒是吓坏了笪明君周围的人,见状都躲了开去。笪明君稳坐如山,径自喝着杯中的酒,任由光雾落在自己身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不久,有人说道:“笪道友,你最近都做过些什么?引得魏道友起疑?”

笪明君放下酒杯,淡笑道:“贫道一下山就直奔武侯关,哪有时间去做什么?”

这时魏童已经将那日、月、星三面小旗取了出来,口中念念有词。旁人一见他动真格的,立马劝道:“魏道友且慢,这其中怕是有误会。”

魏童哪肯理会,念完咒语便将小旗抛出,插在笪明君周围,同时喝道:“妖孽现形!”三面小旗分别对法镜射出一道光芒,通过镜面的折射合成一道直击笪明君。

笪明君脸上忽然变色,下一刻就成了一只身高八尺,头顶双角,大眼无耳,披头散发的怪物。

“魏老头儿,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就算我曾经对令师有所不敬,你也不用这样陷害我吧?”笪明君尖声怪叫。

魏童行事往往出人意表,一生中只有其师能令他心折,若有人敢对梅谱大师不敬,魏童向来不会手软。此事已经有过先例,是以笪明君话一出口,倒有半数人都相信了,当下又有些人开始苦劝魏童罢手。

慕容沁突然对笪明君道:“笪道长,当日王师伯曾与您约好在灵香寺见面,可您为何不遵守约定,反而直接来武侯关呢?”

王有泽先是一愣,随即便拍着脑门道:“不错,确有此事,少主不提我都忘记了。笪道友,当日你为何不来?”

“本来我是想去的,可后来得知魏道长也去了那里,我怕他暗地里报复我,就直接来武侯关了。若非惦记天下苍生,想尽一份心力,贫道是绝对不会出观的。”说到此处,变成山妖的笪明君怪声怪调地叹了口气,那模样颇有几分委屈,“唉……不想这事却引起大家误会。”

这会儿,有几位身怀“大爱”的前辈同情心泛滥,已经开始商量着如何破解魏童的法术,帮助笪明君恢复真身。

慕容沁笑道:“那这么说,笪道长是跟王师伯有约在先喽?”

笪明君想都没想,直接应道:“是。”可话刚一出口,他就觉有些不对劲,一股上当受骗的耻辱感瞬间充满心田。

“慕容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笪明君还抱有一次希望。

“我确实通知了笪道友参加英雄大会,但却并没约定在灵香寺见面。”王有泽捻须微笑。

慕容沁道:“山妖大人,忘忧教主派您自己来,似乎有些不明智呢。”

在场之人的道行都不及魏童,看不破这山妖的障眼法。刚刚魏童传音慕容沁,说有妖物混了进来,慕容沁对他的了解多一些,认定他不会说谎,也不会公报私仇,于是便从山妖“直奔武侯关”一事上做文章,诓骗一把,引它自己露出马脚。

山妖见无法狡辩,低低地阴笑出声:“嘿嘿!好狡猾的女娃,好机灵的天师道长,好厉害的魏童。嘿!梅谱道人果然名不虚传,想不到随便教出的一个徒弟也有这等本领,竟能破掉本座的化形术。”它这“化形术”属于妖修法门,不但能变幻成事物的模样,就连气息也模仿的惟妙惟肖,同时还能隐匿自身的妖气,难怪在场这么多修真界名流也没识破它。

慕容沁道:“大家看到了,如果宗大哥是忘忧教派来的奸细,那眼下这位岂非多此一举?”

适才劝说魏童的人面子上都有些挂不住,除魔卫道的人居然被妖孽迷惑了,这事若传出去,让他们这些“前辈”的脸往哪搁?有些人面色不善地盯着山妖,有些则是已经开始出言喝骂。

“好个妖孽!竟然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来迷惑我等!”

“倒要看你今日如何收场!”

“忘忧教的妖人,准备受死罢!”

……

不少人都亮出了法器。山妖见状非但不惊,反而笑道:“就凭你们这些人也想留下本座?”

“妖孽,你来得容易,想走可难得很呢。”魏童霍然踏前一步。

山妖不屑道:“魏老儿,你这旗子能困住尸王,却奈何不了本座。”说完身形一晃,被困在三面小旗中的山妖又变回笪明君。

“魏道友,快放我出去。”他说话声有气无力,眯缝着双眼,耷拉着脑袋,似乎是刚刚睡醒。

魏童果然收了旗子和法镜。

这时,有三人手持法器走出坐席,箭步上前,喝道:“妖孽,还想欺骗我等不成!”跟着咒语脱口而出,数件法器朝笪明君打去。

魏童立时叫道:“不可!”可还是晚了一步,法器临身,笪明君被轰成碎渣。

“嘿!嘿嘿嘿!三位真是好手段,可惜就是蠢了一点儿。”山妖的阴笑声在大厅内响起。

“几位道兄杀错人了,这是妖孽的替身术。”一位大师面有痛惜之色,点出实情后就开始念经超度亡魂。

原来山妖吞了笪明君的魂魄,自己被困住后便将他放出,让他代替自己受困,然后又隐匿在周围,伺机偷袭。魏童看破了山妖的伎俩,收了宝物准备相救,不想却是迟了一步。可怜那笪明君刚刚脱险,就死在自己人手中。

刚刚出手的三人闻言都是一惊,怔怔地看向地面的残肢烂体。

王有泽喝道:“大家小心防范,妖物就在附近!”

便在此时,厅内刮起一阵阴风,所有烛火瞬间齐灭,一股浓浓的黑气从后方悄然罩向吃惊中的三人。

“妖孽尔敢!”魏童大怒,和几位同道一齐朝场内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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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节:妖物作乱

几人刚刚抢到场内,怪风就停歇了,误杀同道的三名修士却不见了踪影,厅内静悄悄的,针落可闻。

王有泽手持天师剑抢至慕容沁身侧,道:“大家谨慎些,万不可再着了妖精的道。”

“掌灯,保护好各位武林侠士。”慕容沁从容不迫地发号施令。

来参加大会的武林人士,平生哪见过这种阵仗,又惊又骇不知所措。修真者将他们分批护在中间,全神戒备。

魏童围着厅内转了一圈,鼻子反复嗅着,“怪了,怎的没有妖气?”其间有不少人亦用秘术探查山妖的行踪,也都没有任何效果。

王有泽看着没入厅角黑暗处的灵符,说道:“贫道的天师符也没有反应。”

一位武林名宿小声说道:“妖怪该不会走了罢。”话音未落,便从屋顶掉下来三件焦黄的事物,“扑通”、“扑通”,砸在地面上。

端木瑞上前一看,沉声道:“他们都被吸干了,这不像是山妖的手段,难道周围还有其他妖物不成?”死者正是先前消失在黑气中的三名修真者,生前身材尚算魁梧的他们,此时皮肉干枯发暗,肚腹低陷,浑身精血元气连一星半点都未留下,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干尸。

魏童立马朝屋顶掷出数剑法器,然而却如同石沉大海,厅内依旧悄无声息。

“这妖物不简单,连老道的法器都被它收了去。”魏童大皱眉头。

“嘿嘿……你们怕了么?”山妖的声音在厅内来回飘荡。

听着那阴冷的声调,看着场内的三具干尸,感受着阵阵似有若无的寒风,众人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早知如此,本座何需那么辛苦的去扮人。就凭你们这点儿道行,也敢与本教作对,嘿嘿!嘿嘿!我看你们这英雄大会,还是留到本座的肚子里再进行吧。”

“妖孽休要猖狂,看老道作法拿你。”魏童默念法咒,一座法坛从厅外飞了进来,六名修真者冲上前去,将他护在中间。

山妖笑道:“教主对梅谱道人的评价很高呢,不知你学了他几成本事?本座倒要领教领教。”

厅内的阵阵阴风忽然变成一蓬蓬紫色雾气,将魏童七人包裹起来。随着雾气愈浓,七人的身影也渐渐从其他人的视线内消失。厅内一片沉寂,没有了山妖阴阳怪气的说话声,也听不到魏童念咒了,众人均发觉有些不妙。

有人想要前去帮忙,却都被雾气挡在外围,似有一层无形结界令众人无法进入其中。有了笪明君的例子在先,眼下谁也不敢贸然施法,生怕一个大意再误伤同道。

一人试探着喊道:“魏道长,你们还好吗?”

紫雾内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这……”

“谁知道这紫雾到底是什么东西?”

“王真人,你们天师派的典籍中可有记载?”

王有泽脑海中思绪翻滚,凝视场内,目光在那片紫雾上流连不去,半晌,他喃喃自语:“紫雾……紫岚幻象!我的天,这哪里是山妖,分明是只血魃!”后面这句,王有泽几乎是喊出来的。

天师派的典籍中有这样一条记载:地府鬼王有四,血河为首,乃善育妖,中有王者,是为血魃……

血魃状若山妖,好取生灵精元,修炼速度一日千里,天生就会喷吐紫雾。处于紫雾中的生物会与现实世界隔绝,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象,很容易迷失其间,若是无法将其破除,最终会被血魃借机吸成干尸。当血魃成长到后期,喷吐的将不再是紫雾,而是鲜红色的血雾,可以形成可怕的血河幻境,论实力,堪当血河界众妖之首。

至于血河幻境到底有哪些厉害之处,天师派的典籍中到没有记载。绝大多数血魃都生活在地府的血河界内,人间数百年都未必能见到一回,因此很少有人认得它们。王有泽先前就已经对那山妖有所猜忌,当看到这些紫雾时,心下已然可以断定,此妖必然是血魃无疑!

厅内议论声四起,很多人都是头一次听到“血魃”这个名词。虽然没跟它交过手,但是王有泽说的厉害,兼之血魃先前所展现的手段,大家心中都开始不安起来。

不理眼前乱哄哄的场面,慕容沁招来端木瑞吩咐了几句,后者略一点头,便施法钻入地下。

停了会儿,有人按捺不住了:“咱们得赶紧想办法帮助魏道友他们。”

王有泽道:“唯一的办法就是破掉紫雾,贫道可没有那个能耐。”

“成与不成总得试试吧。”

王有泽浓眉紧锁,稍后叹了口气,直直摇头。

……

迷雾内。

七人都发现自己孤身处于一片山林里,周围灰蒙蒙一片,辨不清方向。再朝四周看望一圈,却哪里还有同伴的影子?就连声音都听不到了。

有人刚想四处查探一番,就听魏童的声音在附近响起:“勿慌,勿慌,站在原地别动,否则就着了妖精的道儿啦。”

六人一惊,果然不敢乱动,小心谨慎地防范着周围。

“我看你们能坚持多久,即便本座不出手,这片森林也会将你们吸干。”血魃阴笑声在四下里回荡着。

七人均知不假,自从被紫雾包裹后,体内的真元就在不由自主地缓缓流失,由于不怎明显,所以谁都没有太过在意。

这时,魏童笑道:“恐怕你想出手都没机会了……”

……

外面的人正在想办法破除迷雾,就听魏童的声音传了出来:“神仙御法日月星,统照八方镇乾坤;洞悉阴阳无定路,破妖破魔破邪灵!”

王有泽喊道:“大家快退!”

“退”字刚一出口,无数条光线从紫雾内透出,如同拨云见日一般,紫气立时大减。伴随着紫雾消散,魏童等人也显现出来。三面小旗正围着七人急速旋转,那些耀眼的光芒就是它们发出的。

魏童指向空中,大喝一声:“着!”三面小旗在光芒的环绕下向上冲去。

“嗷!”一片紫色液体从上空洒将下来,接着血魃的身影便向厅外飞去。它还是低估了魏童的实力,此刻心中异常懊恼,早知这老道如此难缠,刚才就该先想办法除掉他。

见血魃要逃,众人纷纷喝道:“妖孽哪里跑!”

“嘭!”血魃撞在了墙上,普普通通的墙面似乎被一股特殊的力量保护着,以它的修为竟然没能破壁而出。

慕容沁笑道:“外面已布下我天师派的困妖阵,血魃,你逃不掉的。”

“卑鄙的人类,本座跟你们拼了!”血魃愤然转身,朝人群扑去,口中怪叫连连。

各种法术宝器也在同一时间迎上,整个大厅顿时光芒爆射,绚烂异常。

“轰!”血魃的身躯瞬间崩碎,众人眼中只残留了血魃临死前那一抹诡异的微笑。一截发光的鳞甲落在地上,它身后的墙面也破了个大洞,若非外面布有困妖阵,这将军府的大厅就不复存在了。

魏童上前拾起血魃遗落的鳞甲,放在眼前仔细一看,竟然是一段蛇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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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节:昔年之秘(上篇)

“糟糕,中计了!这妖孽也忒狡猾!”魏童捶胸顿足。

“还是让它逃了?”王有泽也走了过来。

魏童一手提着蛇皮,一手指着墙面上的大洞,说道:“不错,它真正的目的,是引我们联手破掉困妖阵,这条蛇皮就是它的替身。”

众人先前都以为血魃要临死反噬,因此下手颇重,怎知这样以来,却无异于合伙放它逃生。

端木瑞道:“它受了伤,我们这就去追。”

“追不上啦,看来这忘忧教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你们看……”魏童话还没说完,就听血魃痛苦的嘶叫声从远方响起:“嗷!怎么可能!这里怎么会有仙……”

众人面面相觑,均不知这又演的哪一出。不多时,只见已经逃走的血魃又从残破的墙壁外飞了回来,身上银光一闪,“扑通”一下落在地上,动也不动,似乎昏了过去。

这一幕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就连魏童也是一头雾水,大家齐齐朝慕容沁看去。

一名老者笑道:“慕容师侄算无遗策,原来早就留有后手。”

慕容沁摇头道:“乾师伯过奖了,这非我之功。”

大家都以为她是在自谦,单从悄悄布下困妖阵一事,就知这位小姑娘心思慎密,考虑周全,若不是她的安排,血魃早就溜了。再说天师派屹立数千年不倒,又是湘国道教领袖,有些匪夷所思的手段也不足为奇。

“此妖被我打伤,如今又被仙气袭体,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了的。我先收了它,事后咱们再做处置。”魏童先将血魃检查了一番,随后施法收了它。

端木瑞道:“武侯关既然来了一只血魃,恐怕还会有其他妖怪在附近。”

“嗯,此事万万不可大意。”王有泽点了点头。

魏童走过来道:“这点不必担心,老道已经作法检查过,方圆三十里之内再无其他妖孽。我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你们看……”说着扬起手中的蛇皮,“……之前那血魃因为有蛇鳞护体,老道的星旗才没能重伤它,让它躲过一劫。看来这忘忧教内还有个法力高深的蛇妖,单是蜕下来的皮就能作为护身宝物。如果我猜的不错,此妖就是忘忧教主。”

听他如是说,几乎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当下便有人问:“那这蛇妖的道行可着实不浅,魏道友可有把握对付它?”

魏童盯着蛇皮叹了口气,颓然道:“并无绝对把握。”

众人心中都是一紧,要是连魏童都没办法,那……

慕容沁道:“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对忘忧教多做些了解,还是请宗大哥说说忘忧教的事吧。”

宗无名尚未启齿,便有一名武林人士抢先说道:“宗盟主一事他还没有做出解释。”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宗无名身上,想看看他会为自己作何辩解。

“宗盟主的死确实与我有关。”宗无名面色有些苍白。

“你终于肯承认了吗?”几名武林人士围了上来。

宗无名苦笑道:“在下也从来没有否认过。”

“几位前辈不要急,请听宗大哥说下去。”慕容沁一看情况不妙,连忙试图圆场。

“也罢!”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冷笑出声:“老夫倒要看你能编出什么样的故事来。”这人在湘国武林似乎很有威望,其他武林人士听他这么说,都不再出声。

“无名从来不说假话。”宗无名平静地看着他们,讲述着自己早年的经历:“七年前有几位殛魔人受慕容伯父之托,护送我北上去天师派,后来在丰谷郡地界遭到了杀手的伏击。这些刺客身手不凡,人数更是我方的三倍,除了几只妖精外,还有一些左道妖人。大家护着我数次杀出重围,可总是没走多远,就又被包围,最后还是宗盟主路过救了我们……”

“胡说!宗盟主又不会道法,如何斗得过那些身怀法力的魔怪妖人?”一名修士突然喝问出声。

宗无名道:“那会儿端木兄也在场,他可证明我所言不假。”

端木瑞当着众人的面微微颔首,道:“当时宗盟主得到了青冥剑,所以那些刺客才无人是他对手。”

“什么!”

“青冥剑!”

“那不是皇室之物吗?怎的会在宗盟主手中?”

……

席间哗然。

青冥剑乃游氏早年得仙人所赠,有降妖辟邪镇国运的妙用,是湘国最富盛名的宝物。

宗无名扬声道:“当年先帝驾崩时,青冥剑也一同随葬,之后却被飞天大盗汪兆财盗出,赠与宗盟主。不久汪兆财音讯杳无,宗盟主又闭关练功,所以各位前辈才不知道这件事吧。”

“嗯,汪兆财确实是在七年前失踪的,宗盟主闭关也确有其事。”一位武林人士面露回忆之色。

见没有人质疑自己,宗无名接着说道:“宗盟主早年就对忘忧教有所怀疑,因此他对我的话深信不疑。他告诉我说,宗氏有一套传世的‘伏魔剑法’,可以斩妖除魔,捍卫苍生。我见宗盟主身手不凡,又得了青冥剑,于是便求他剑法大成后去刺杀忘忧教主。所以,他的死,我的确有份。”

听到这里,很多人都暗自点头,如果宗无名所言不假,那宗青舟乃至慕容昊天的死都不是他的错。

宗青舟有心对付忘忧教,并非是受了他人的蛊惑前去送死。慕容昊天是死在五年前,与宗无名分别已有两年之久,南部边防又与天师派相隔千里,加上宗无名身边时刻都有人保护,凭他一介凡夫俗子能做什么?如果他是在两年前就开始策划刺杀慕容昊天,那又何必等到内战结束?

“宗盟主与家父一样,一生为国为民,他求仁得仁,也算死得其所,大哥就不要再自责了。”慕容沁贴到宗无名身边,小声安慰。

“既然慕容元帅和宗盟主都知道忘忧教的秘密,为何他们不昭布于世?”虽然此话仍旧有质疑的成分在内,但是语气已经客气了许多。

宗无名神情微震,答道:“这点我也想了很久,慕容伯父之所以不说,恐怕有两个原因在内。第一,因为他了解忘忧教,所以才不想让太多的人白白送死;第二,慕容伯父想等待时机成熟后,再通过我的嘴让天下人知道真相,待他日妖孽伏诛,辅佐我登基为帝。至于宗盟主为何不说,我就不清楚了。”

宗无名言辞诚恳,并没有隐瞒真相的意图,而且事情前后对仗,又有人证明他所说属实,可众人思索半天,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如果换做是我,也会守着秘密不说。无论是慕容元帅还是宗盟主,都无法左右湘国修真界。与其看着更多的人白白牺牲,到不如等待时机。如今湘国武林和修真界被慕容小姐联系在一起,宗盟主认为时机成熟了,便前去行刺,毕竟早晚都得有人去试探忘忧教主的虚实。不管成败与否,他和慕容元帅的目的都算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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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节:昔年之秘(下篇)

这几句震人心扉的话顿时揭破了多数人心中的疑点,使一切曲折变得简明通透,历史的真相也清晰地呈现在世人眼前。大家朝说话之人看去,正是站在人群之后,一直悄然不语的柳默。

他们当局者迷,一些细节被主观思想所左右,参合的人事越多,越显得扑朔迷离,柳默从旁观者的角度出发,反而可以将事态看得更清楚。

关键时刻点出一语,实胜过滔滔不绝的博词雄辩。

宗青舟有青冥剑在手,配合伏魔剑法,实力就算不及魏童那样的高人,也不会相差太远,前去刺杀忘忧教主绝非鲁莽之举。再看如今,他的死也确实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加上慕容沁数年来结交武林豪杰,联络各方修真异士,一直在为湘国正道的联合付出努力,最终有了今日各路英雄云集,共抗忘忧教的局面。

慕容沁也在等待这个时机,之所以全力支持宗无名,就是想让天下人知道,他非但没有过错,还是第一个看穿忘忧教真实面目的人,待日后妖孽伏诛、天下太平,便可由这位明君接掌皇权。

“小友不错,老道佩服。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我们却都未参透,可见俗世误人,俗世误人啊。”魏童不由大发感慨。

柳默淡然一笑,迎上了慕容沁的目光,既然决心助她,就要全力以赴,除了正面战场的厮杀外,解决内部矛盾也是不可或缺的。

慕容沁舒心一笑,道:“各位前辈请坐吧,让宗大哥跟我们说说忘忧教。”就在大家说话的功夫,她已经命人重新设席。

场内再无一人不服,这一番波折不但化解了在场众人对宗无名的间隙,也正式明确了慕容沁做为湘国正道领袖的身份。

当所有人入座后,宗无名道:“自从忘忧教成立以来,就不断发展民间教众,又时常在世人面前展示非常手段,还以虚假教义诓骗世人,因此支持他们的人越来越多。随着忘忧教势力暴涨,湘国南部的宗教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击,一些由普通凡人组成的教派更是销声匿迹。”

“这自然就引起了朝内的重视,于是父王便派人接触这忘忧教。那人回来后,不但对忘忧教赞誉有加,还带回了一名忘忧使。后来父王和几位大臣与那忘忧使话谈了三日三夜,非但不休不眠,竟连朝政也不理会了。忘忧使走后,父王和那几位臣子同时大病了一场,直到半月后才有所好转,但是仍旧无法处理朝政。”

“我监国其间,对那忘忧教做了深入的调查,发现了许多诡秘之处。比如忘忧教的总坛忘忧大殿从来不许外人靠近,除非能获得教主允许,否则就连忠实的信徒都不准入内,但是其他流派的徒众,却经常被带进忘忧大殿,而且进去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就在我想做进一步调查时,父王的病痊愈了,我将得来的信息呈上,哪知父王不但没有丝毫怀疑,还执意立忘忧教为国教。最令我吃惊的是,就连一向不信宗教的皇兄也成为了忘忧教徒,起初他只不过是个凡人,可是不久却变成了一个身怀异术的有道之士。并力劝我也加入忘忧教,说忘忧教主乃仙佛转世,忘忧大殿是个能使凡人脱胎换骨的无上圣地。”

“后来忘忧教的总坛迁至壅都城外,我便借机派人去旧址调查,没想到竟在地下挖出了一个万人坑,里面全是清一色的干尸。至于朝臣名将遇害,我被贬为庶民那些事,你们都知道了。经过这些年的推断,我确信那忘忧教主一定是用了什么特殊的妖法,吸取他人的精元魄力,帮助教众修炼,一切罪孽都是由它而起,如果不先除掉它,剿灭忘忧教只是空谈罢了。”

说到这里,宗无名停了下来,与大厅内的百多人一起静默着。

许久,魏童道:“好一个天妖取元**!难怪会有那么多妖物追随它,这妖孽不仅帮助属下修炼,同时也会从它们身上获得好处,提升自己的功力。如此无尽反复,忘忧教迟早敢与仙佛叫板!我们必须尽快想办法除掉忘忧教主。”

厅内依旧没有人回应。

宗无名缓了缓,又站起身来说道:“起初我对此还不甚明了,后来接触了修真界,才意识到忘忧教主有多么可怕,希望在座的各位慎重对待,在下的话就这么多了,至于如何行事就不是在下应该管的了,无名身体有些不适,先行告退。”说完行了一圈礼,快步走出大厅。

包括慕容沁在内,没有人出言阻拦他,大家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孤寂的背影消失在厅外。后排的柳默向慕容沁递出个眼神,悄悄跟了去。

慕容沁目送他出门,注意力又落回场中,问道:“不知各位前辈有何看法?”

静默片刻,有人率先揭开了讨论的热潮:“如今十八名忘忧使尽数北上,确实是个对付南湘的好机会。”

“既然那忘忧教主如此厉害,一般的法器恐怕奈何不了它。除了魏道友的星旗外,眼下能派上用场的仙宝佛器屈指可数。宗盟主身死,青冥剑必然落在忘忧教手中,我们的胜算不大啊。”一位禅师对目前的形式不太看好。

“智净大师此言甚是,如果妖孽用青冥剑来对付我们,可大大的不妙。”

“张道友不必担心,据贫道所知,青冥剑有驱妖辟邪的功效,如果妖物想要使用它,必须先化去附于剑身的仙灵之气,可一旦如此,青冥剑也就失去它的威力了。”

王有泽担忧道:“青冥剑毕竟不是凡物,即便失去了仙灵之气也不可小觑。一旦妖孽炼化了它,还是很麻烦。”

又有人说道:“如果有胜算,自然是越早行事越好,否则那些妖物一旦成了气候,就更难应付了。可连魏道友都无把握对付忘忧教主,我们还是想办法求得灵宝再做打算为妙。”

魏童道:“也未必,有位小兄弟的宝物胜过三星旗十倍百倍。”

不少人齐声发问:“此人现在何处?”

“就是方才出言点破迷局的那位少年。”王有泽指了指门口空出的一席。

慕容沁笑道:“刚刚那只血魃也是被他捉回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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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节:暗算

柳默陪宗无名回到住处,两人一路无话。

柳默知道,现在出言劝导,还不如让他自己好好想想。解铃还须系铃人,宗无名的苦楚大多都来自于他的内心,只要他自己能想通,能把前事看开,一切就都过去了。

沉默半晌,宗无名自语道:“今夜之前,我宗无名到哪都不讨人喜欢。在武林人士眼中,是我害死了宗盟主和慕容元帅,他们都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在修真者眼中,我游氏重用妖孽,残害天下苍生,理应入地府、下地狱遭受严惩……”

柳默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这位苦人儿沉寂多年的心语。一个人被冤枉、误解的太久,很多话憋在心里太久,身心所承受的压力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也不是普通人所能经受住的。当一切水落石出,终能一吐胸怀时,更不是大哭一场就能够释然的。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宗无名的话也接近尾声:“……过往的一切对于无名来说都已淡漠了,什么湘国太子,什么一国之君,从今往后我只愿做宗无名。”

柳默道:“为了使你成为湘国之主,为了百姓能够安享太平,慕容元帅、宗盟主以及很多满腔热血的英雄豪杰都已长眠地下,你置身事外,如何向那些逝去的人交代呢?”

宗无名浑身一震,在柳默的注视下垂首不语。

“很多时候,人都不能为自己活着。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逃避不是办法,我们总要以正确的态度面对过去和将来,勇敢而坚强。这是家父和一位前辈教我的,现在我将它们转赠于你。”

屋内又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宗无名抬头道:“多谢先生赐教,无名知道该怎么做了。”

忽然间那个潦倒失意的皇子不见了,柳默从宗无名的眼神中读懂了许多深邃复杂的情感,那是热血、是希望、是对未来的向往,无畏而无悔。

“沁儿说的没错,你的确能成为一代明君。”柳默笑了笑。

宗无名摇摇头:“我是不会登基为帝的,但是……”

“咚咚咚……”外屋的敲门声打断了宗无名尚未说完的话。

柳默道:“可能是沁儿差人来找咱们,你刚刚离去时的神情确实叫人担心。”宗无名不好意思地笑笑,随他一起前去开门。

只见外面站着一名武林人士,左手拎着一个大食盒,右手还提着两坛酒。

“你这是……”宗无名有些摸不着头脑。

此人名叫闻豪,柳默认得,这些天他随慕容沁接待了不少武林豪杰,闻豪就是其中之一。

“柳爷,宗爷,慕容小姐命在下送些酒饭来,说是您二位最爱吃的。”

柳默心想:“这人也真有意思,未免恭敬的过了头,连‘爷’这个字眼都用上了。沁儿哪里知道我爱吃什么,想必是他为了讨好我俩乱说话吧。”

宗无名侧身让开大门,道:“有劳闻兄了,快请进屋。”

看着闻豪的背影,柳默疑惑道:“闻兄,你没参与校场晚宴么?”

闻豪一面将饭菜取出放在桌上,一面笑道:“在下一直待在将军府内,听候慕容小姐差遣。能为她做些事,也是在下的福分。”

宗无名端起一盘菜,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这道水晶甜果是无名在壅都时最爱吃的,亏慕容妹妹还记得。”

闻豪忙乎完,便即告辞离去,临走时叮嘱道:“二位爷用完酒菜后就早些休息吧,慕容小姐说明日还有要事相商。”

宗无名送走闻豪,回到桌边,拎起酒坛,道:“这湘酒是壅都特产,先生不妨尝尝。”说着先为柳默斟了一杯,又给自己倒满。

闻着那扑鼻的酒香,柳默赞道:“好酒!”

宗无名笑道:“壅都产的酒以浓香出名,不但深得本国人士所喜,还引来不少周边国家的商人,千里迢迢跑到我大湘采购。”

柳默陪着宗无名把酒喝了,正想询问他刚才未说完的话,谁知宗无名却一头栽倒在饭桌上,不省人事。他虽然不是修道之人,但自幼勤练武功,内力积蓄了二十多年,酒量绝非如此不济。

柳默霍然起身,扣住宗无名的手臂探查内息,只觉一股阴邪的气流正在蚕食他体内的真气,仅片刻功夫,宗无名的内力就被化去两成。

柳默吃了一惊,赶紧输入一道太玄真气助他抵御阴气。怎奈那股阴流一遇太玄真气就立马散开,钻进宗无名的奇经八脉,甚是难缠。

“原来它们惧怕我的太玄真气,难怪我没有中毒……看来只有让太玄真气游走全身,才能帮宗兄解毒了……此毒既猛烈又难缠,分明是要取我俩性命!单一个闻豪还不够,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那幕后之人对宗兄似乎很了解,对我却是一知半解,他们怎能断定我就一定会喝毒酒?宗兄是壅都人士,肯定会尝尝家乡的美酒,难道这些人的目标是他?”

柳默一边思索,一边化解宗无名体内的毒素。

先前他就已经觉得闻豪有些怪异,但却没有细想。眼下得亏相救及时,宗无名才无大碍,若是再迟上一会儿,连经脉都保不住了,就算他侥幸不死,也必成为废人!

不多时,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宗无名体内的剧毒也被化解的差不多了,柳默松开他的手腕,亦趴在桌上假装昏迷。心说我倒要看看是谁,居然使出这么狠毒的手段!

“宗爷,柳爷,你们睡了吗?柳爷?宗爷?”闻豪的声音由门外传来。

“不用喊了,咱们在隔壁听了半天都没动静,想必是那化功散起作用了。”

“你小点声,被人听见可就遭了。”

“行了,这房前屋后的就你我二人,怕个龟蛋,苍大仙还等着要人呢。”

“嘭!”房门被人撞开,闻豪和一名秃顶汉子走了进来。

“柳爷?宗爷?”闻豪还是有些不放心,轻轻拍了拍宗柳二人。

秃顶汉子道:“赶紧把他俩背走,磨磨唧唧的,等下来了人,老子陪你一起完蛋!”

闻豪立马将宗无名背起窜了出去,秃顶汉子负起柳默跟在后面。

他俩都是武林好手,虽身负重物,却奔行如风,脚下没有丝毫停滞,不一会儿就出了将军府,几队巡夜的士兵都未发现他们。两人一路向西,躲过守城卫兵,施展轻功翻过数道城墙,来到武侯关西郊,又跑了一段路后便停了下来。

“这俩人在搞什么鬼,怎的不跑了?”柳默刚想睁眼看看,就听有个声音在身旁响起:“你俩做的很好。哼!我当是什么有道高士,居然连化功散的副作用都抵御不住,宋杰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长进,居然会栽在一个炼气阶段的小子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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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节:西郊擒贼

柳默吓了一跳,以他的感知力,竟没能察觉此人的存在,还好没有睁眼,否则就穿帮了,心中不禁有些忐忑,暗责自己太过托大,以致忽略了宋杰这个关键人物,当日慕容沁和苏真等人苦口婆心地劝诫自己,不会是没有原因的,宋杰无能,并不代表他背后的势力也无能。

不过也幸好柳默记着冥月和白虎的叮嘱,宝物不用时都藏在坤元带内,否则随便带在身上一件,说不定立刻就会引得此人来夺。

闻豪和秃顶汉子将宗柳二人放在地上,同时跪下行礼道:“见过老神仙。”

“把他俩扔到西面树林埋掉,事成之后,不要再回武侯关。过些日子,我会遣人领你们上山。”

听“老神仙”如此吩咐,柳默不禁松了口气。

“多谢仙师收留,多谢仙师收留……”闻豪和秃顶汉子喜不自胜,当下不住磕头。

“嗯,你们……咦!徒儿,你来干什么?”

“师父且慢。”这声音柳默认得,它的主人正是月前在大佛山被自己迫走的宋杰,“我从师叔那里得知您来了武侯关,所以就寻了来,没想到师父果真是要对付这小贼。”

柳默心说今后若被这些家伙盯上,可着实不太妙,旋即又暗暗叫糟:宋杰对自己恨之入骨,他既来此,恐怕就不是将自己活埋那么简单了。

“对付他只是其次,为师主要目的是想除掉这游硕。哏!原本打算放你一条生路,没想到你野心不死,居然还敢卷进这场斗争中来。”

“这么个凡人也对我们有威胁吗?”

“你若想顺顺利利登上皇位,此人必须要除。若他老老实实做那活死人也就罢了,却偏偏跟我们作对,真是不知好歹。”

柳默心想,原来宋杰想做皇帝,难怪会一直纠缠慕容沁,有了她的帮助,成事到不难。宗无名早就没有了称帝之心,却又被人误解了……再想:如今慕容沁对宋杰避如蛇蝎,南方又在忘忧教手中,他们还凭什么盯着那帝王宝座不放?

“依弟子看,倒是宁王有点威胁。”

“你错了,此番英雄大会结束后,湘国武林和修真界都会向着游硕,只要他想登基,你和宁王的势力再大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届时天下人口服心不服,即便你做了帝君也会很麻烦。还不如趁现在将他除掉,以免后患。”

柳默心中忽然升起一丝警兆。

“徒儿,你干什么!”

“若不亲手宰了他,难解我心头之恨!”宋杰的声音内,藏着深深的憎恨。

“老神仙”怒道:“你糊涂!他已服下了化功散,现在不死,等下也会被憋死,又何必多此一举。

?魏童小儿贼得很,一旦事后被他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可不好。”

“那破道士不过是洞虚期的修为,我们何必怕他?”

“就因为他师父是梅谱道人!徒儿你记住,今后能忍则忍,万万不可招惹他。”

“是。”宋杰的音调中充满不情愿的意味儿。

“放心,将来湘国是你的,慕容沁也是你的。”

听到这里,柳默心下一紧,暗忖:“难道他们还在打沁儿的主意?这点不得不防。”从化功散一事上来看,宋杰的师门手段阴险毒辣,逼急了恐怕会用卑鄙的手段对付慕容沁。

“你们两个,还不快去办事?”

见老神仙面色不善地看着自己,闻豪和秃顶汉子连忙背起柳默和宗无名朝西树林奔去。

“师父,您真的打算将他们收入门下?”

“原本是那么打算的,可为师现在觉得,还是让死人来保守秘密比较好。”

“您的意思是说……”

“徒儿,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

由于没有工具,闻豪和秃顶汉子折腾了半天才将坑洞挖好。

“咱俩知道了这么多秘密,你说老神仙会不会杀了我们灭口?”闻豪心中惴惴,声调也有些发抖。

秃顶汉子哂笑道:“看给你吓的,神仙怎么会随便杀人,况且人家事先已经答应收咱们进山门了。”

“但愿是我多虑吧。”听他这么说,闻豪心下稍安。

“你们两个磨蹭什么呢?”闻豪和秃顶汉子大骇,陡然转身,待看到来者是谁后,满脸的惊惧立时化为献媚。

“小人给宋仙师请安了。”闻豪点头哈腰,脑袋都快伸进裤裆里去了。

“我兄弟二人办事,仙师尽可放心。”秃顶汉子拍着胸口保证道。

宋杰看着自己的手掌,漫不经心地道:“神仙当然不会随便杀人。”闻豪听到这句话扭头就窜,才一个起落身躯就炸为一蓬血雾。

“你……”秃顶汉子惊声尖叫。“嘭!”接着他也步了闻豪后尘。

“我师父是神仙,可我不是。”

宋杰走到柳默身边,淡笑道:“想不到这么快就能亲手解决你,活生生憋死真的太便宜你了,还是尝尝魂消魄散的滋味儿吧。”他最终还是按捺不住,要对柳默下手。

“你做得到么?”

宋杰闻言大惊,这声音的主人曾令他日思夜想,耿耿于怀,如何会不记得?然而尚未有何动作,就被如意乾坤圈套了个正着。

柳默跃起在他后脑拍下一掌,既准且快,宋杰立马晕了过去。

柳默可不想让他通知师父,那老家伙实力不明,没准就在附近,眼下实在不易冒险,召出绝尘剑,左手提着宗无名,右手拎住宋杰,全速飞向武侯关。此次虽然有些冒险,却非常值得。不但洞悉了宋杰师门想要辅佐他称帝的阴谋,也知道了接下来需要重点防范和保护的对象。

将军府的正厅内,众人正在商讨对付忘忧教主的细节问题,柳默拎着宋杰和宗无名闯了进来。

慕容沁见状问道:“发生了何事?”

柳默将宋杰扔在地上,道:“这家伙和他的师门意图不轨……”接着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简略说了一下,“……就是这样了,我先把宗兄弄醒。”

他说的轻松,在场之人有不少都是知道宋杰的,此人家世庞大,后台强硬,自身又是个炼神期的修真者,如果连他们也参合进来,其棘手程度不亚于南方的忘忧教!

众人一时间偏离了方才讨论的话题,针对此事议论纷纷。

在太玄真气的滋润下,宗无名渐渐转醒。

“如果我猜的不错,当年慕容伯父就是中了此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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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节:历史真相

谁都没想到,宗无名醒来后张口就是这样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其实早在昏迷的一瞬间,他就想到了当年中毒身亡的慕容昊天,被柳默救醒后,感受着体内的不适,便做出了这样的论断。

柳默接住话茬:“我听他们说,此毒名叫化功散。”

“什么?化功散!你确定没有听错?”魏童一脸惊容。

其实惊骇的不止他一人,在场凡是知道“化功散”功效来历的,哪个不是既惊且怒?此物无色无味,可以侵蚀修真者的真气和真元,如果自身功力不够深厚,或者服食过多,轻则经脉受损成为废人,重则丢掉性命。而且还可以给服用它的人带来晕厥的副作用,普通人吃后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有泽奇道:“化功散是个什么东西?”

魏童照实说了。

王有泽道:“当年元帅确实昏迷在先,后来我替他检查时也发现他浑身经脉受损,却不知是中了此毒。”

一人道:“难不成连天师派的典籍中也没有记载?”

魏童道:“化功散乃魔教妖人秘制剧毒,近几年才流入湘国,所知者寥寥无几。”

王有泽忽然道:“不对啊,事后我曾检查过水袋和里面的水,确实没有多余成分掺在里面。”

慕容沁摇头轻叹:“我一直都认为问题不在水上,可惜当时我没能跟在父亲身边。”

王有泽追随慕容昊天多年,感情深厚,当初未能查明真相,他也一直藏愧于心,耿耿于怀,只不过没有表现出来罢了,慕容沁这句话好似晴天霹雳,将王有泽的思路都劈乱了,当日发生的所有细节,又无限清晰地呈现在他脑海里……

蓦地,王有泽叫道:“我想起来了,元帅在喝水前,曾用袖子擦拭脸上的汗水!难道毒药事先被涂在袖子上,元帅擦汗时沾了一点在唇边,最后通过喝水进入体内?”

魏童道:“有这种可能,慕容元帅是普通的武者,哪怕服用一点也会丢掉性命。”

众人眼前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烈阳高照,慕容昊天抹掉脸上的汗水,接过羿升递来的水袋开怀痛饮。不消片刻就感到大脑有些不适,他立马意识到自己中毒了,可强烈的麻痹感冲击着他的神经,导致他什么也做不了,接着便不省人事,竟是连一句遗言都未能留下……

当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那袋水上时,却没人怀疑有人会在他的衣物上做手脚。

“是刘安!他是元帅的勤务兵,元帅的衣物都由他打理,最方便做手脚,而且元帅平时生活中的一些细节,也属他最了解。”王有泽恨声说着,“元帅逝世后,他大哭了数天,之后又病了一场,我们都以为他是悲伤过度,就让他返乡了,想不到竟然会是他!”

慕容沁道:“事情已经过去五年,王师伯无须懊恼。只要我们知道真相,就不会继续错下去。”

王有泽懊丧不已,悲切地说道:“贫道无能!可怜那无辜的羿升,含冤自尽不说,还替贼子背负了这么多年的罪名!”

“我这身武功多半都是羿升师父教的,无论是在战场,还是忘忧教的事情上,他都为我大湘做过不少贡献。”宗无名说话时胸口起伏不定,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突然间,他很怀念当年的那些亲信属下,这些人为了湘国,为了百姓,为了他宗无名,一个个都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一名武林人士指着宋杰道:“这么说,慕容元帅的死也跟这厮有关了?”如果目的是为了得到湘国的统治权,那么无论是当年害死慕容昊天,还是现在加害宗无名,都能合理解释了。

柳默道:“未必是他做的,但从种种迹象上来看,多半与他的师门有关。此人骄狂自大,目光短浅,可加害慕容元帅一事显然是精心策划好的。”通过两次短暂的接触,柳默心里清楚,宋杰虽然实力不俗,目光却极为短浅。

魏童道:“小友高见,你可知道宋杰那名师尊长得什么模样?”

柳默道:“当时我在装昏,并未看清他的样貌,只听闻豪两人称呼他为苍大仙,后来他还提到了苍梧山。”

魏童面色忧郁,皱眉道:“苍大仙?苍梧山?这下麻烦了,此人应该是宋杰的大师父苍赢子。”众人脸上都露出古怪的表情,幸好董宏越不在,否则还不知要说出什么“恶毒”的话儿来。

“不错,正是老夫。好奸猾的小子,本仙一时不查竟然被你钻了空子!”众人眼前一花,宋杰就被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提在手中。湘国的有道高士大半都在这儿了,却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说话、拿人一气呵成,众人只能看到一道淡淡地残影,足以见其修为高卓。

“好小贼!竟敢伤我爱徒!捆仙索?果然有仙宝在这里。”刚才苍赢子察觉附近突然冒出仙宝气息,又见宋杰迟迟未归,就跟了过去,可西树林是剩下一个土坑以及两摊血迹,他猜了个大概,便以宗门秘术确定了宋杰方位赶紧追来。而柳默害怕宋杰醒来后暴起伤人,就一直未将如意乾坤圈收回。

“他要害我,晚辈只是为了自保而已。”柳默不卑不亢。

魏童强行压下心中的愤怒,好言说道:“苍前辈,你们苍梧派乃修真界的名门大派,为何也要插手人世纷争?”

苍赢子淡淡地瞄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道:“魏童,你太没规矩了,难道你也是这样跟令师说话的吗?”

魏童重重地“哼”了一声,却不回答。

宗无名沉声道:“你们觊觎湘国皇位,杀我也就是了,为什么要害死慕容伯父!”

“小子胡说八道,竟敢诬蔑本仙。”苍赢子侧过身来,脸上不见喜怒,由于怕他藉此痛下杀手,王有泽和端木瑞同时挡在宗无名身前。慕容昊天虽然死了,但是他的心愿未了,这些当年追随他的异士,还记着他生前的嘱咐。

苍赢子冷笑道:“本仙想要取一个凡人之命,岂是你们挡得住的?”话中浓浓的杀意随着阴寒的声调扩散出去,众人的心都揪了起来,难道这位神仙般的人物,真要对一个凡人下手吗?

就在人人心神不安时,慕容沁美目一亮,喜道:“师尊!”

苍赢子淡笑道:“若是林真人来此,我怎会不知?女娃休要……”

“苍道友,一别经年,贵派上下可都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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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节:高人

这句话非但不敬,而且还颇有些挑衅的意味儿,全然没将那高高在上的苍梧派放在眼内。

苍赢子大怒,骤然转身,跟着长袖挥出,一团看不见的事物势挟劲风,朝位居门口的说话之人打去,由岩石砌成的地面整个被掀了起来,瞬间多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

门口那人轻描淡写地一摆手中拂尘,不但悄无声息地化解了苍赢子的攻击,还将其震退数步!正是天派掌教、慕容沁的师尊林真人到了。

苍赢子稳住踉跄的步伐,心中又惊又怒,粗声道:“你……你……”“你”了半天,也不知要说什么,他在苍梧派中隶属“前辈高人”,实力不俗,不想凡尘中竟有人能将他一招震退,而且还显得如此轻松自如,这叫他如何不惊!

而且此人言行之中丝毫没有给自己留面子的意思,这又叫他如何不怒?

在柳默心中,林真人是位潜心修道又有涵养的和蔼老人,怎知他的处事风格居然会这般强势!

见到这一幕,所有悬着的心都安然归位,有林真人在此,苍大仙想要行凶是不可能了,同时皆叹这天师派果然深不可测。

林真人笑道:“苍道友,贵派如此行事,就不怕冥王再来索命吗?”

柳默一怔,万万没想到在人间俗世也能听到冥王的名号,看来不是林真人见多识广,就是“冥王”二字太过响亮。他却不知,苍梧派与冥王有着解不开的仇怨。

苍赢子听他这么说,脸色大变,缓了口气,说道:“我派行事光明磊落,何需怕那冥王。”

宗无名怒道:“那你为何来此?还用化功散害我和柳先生!”

苍赢子轻哼一声,冷笑道:“有谁能证明我下过毒?如果本仙想要害你,你焉能站在这里胡言乱语?”

宗无名登时语塞。

柳默明知苍赢子在狡辩,无奈却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来。

“本仙来此是为了救回徒儿,林真人,难道你还要将我们师徒二人留下不成?”在旁人眼中,此时的苍大仙已是外强中干,色厉内荏,完全没有了先前傲人的魄力。

林真人笑而不语。

慕容沁对柳默道:“放了宋杰吧。”

“少主!”王有泽疾呼出声。

慕容沁闭起双眸,微微摇头。

柳默走上前去,在如意乾坤圈上拂了一下,那宝贝就凭空消失了,就连宝物气息都隐匿地点滴不露。外人不知原因,以为他手法高明,其实如意乾坤圈只是被放入了坤元带而已。

“林真人还有何指教?”苍赢子虽然有意贪污“捆仙索”,无奈林真人在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柳默将宝物收了回去,不由得暗叹可惜。

林真人笑道:“苍道友请便。”

苍赢子带着宋杰飞出大厅,临走时还恨恨地瞪了柳默一眼,这小子要是乖乖被活埋,哪来后面这些事?

慕容沁来到林真人身旁,施礼道:“师尊,您怎么来了?”

王有泽也走过来道:“掌门师弟,幸好你及时赶到,否则我们还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林真人笑道:“你们继续,不用管我。”言罢径直到厅角找了个位置坐下,对谁都未加理会。在场之人大多都知道这位天师派掌门不喜多言,所以也没人过去打扰他。

宋杰引出的风波平息后,大会照常进行,只是众人此刻的心情却更加沉重了。

“不知各位对苍梧派一事有何看法?”慕容沁环顾全场。

一人叹道:“对付忘忧教刻不容缓,湘国也必须早日有个稳定的政权,否则局面会越来越乱。”

柳默道:“我还是担心他们会对你不利,除了化功散之外,他们手中或许还有其他阴毒药物。”

王有泽补充道:“闻豪二人虽然被宋杰杀了,武侯关内难保没有其他人心怀不轨。”

外敌可御,内鬼难防,最令人头疼的就是被奸人惦记,若想把他们揪出来,实在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当下又有不少人说出了自己的见解,无非就是些就事论事的观点,毫无延伸性可言。

等所有人都住了口,慕容沁道:“眼下我最担心的不是这些,而是宋杰背后的势力可能与忘忧教有勾结。”

整个大厅顿时变得寂静无声,众人面面相觑,均想这位慕容小姐的设想够大胆。

魏童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却不甚明了,略微思索一番,便问道:“慕容小姐何出此言?”

慕容沁道:“大家想想看,宋杰的后台虽大,但毕竟不是凡间势力,难以插手国事。既然他们不能直接达到目的,就只能联合其他势力。北方的宁王叔叔是不会妥协的,他和我一样,都支持宗大哥,那就只剩下南方被忘忧教掌控的湘国皇室。所以从家父被害一事推之,我猜他们一定是与忘忧教达成了某种协议。”

柳默赞同道:“如果湘国只是他们第一个目标,那么一切就都好解释了。”

魏童终于听明白了,不由惊道:“他们的目标是整个凡间!不行,我得通知师父。”

端木瑞道:“宋杰不只一位师父,宋家自身也有许多高手,我们还不知道他们是否都参与进来。”

王有泽望了眼自己的掌门师弟,欲言又止。林真人微微一笑,道:“这件事就交给贫道吧,你们安心对付邪教。”

慕容沁大喜,连忙施礼道:“那就有劳师尊了!”

……

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太多,先是收服血魃,又处理宋杰的事,其间还化解了宗无名的冤屈,揭开了不少事实真相,再加上对忘忧教和天下形势的讨论,当众人散会时,天已大亮。

虽然明知有林真人坐镇将军府,柳默还是放心不下,带着宗无名一起住到了慕容沁隔壁。经过昨夜,柳默突然发现,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那这天下间哪里都是危险的,劫难来临时,别说保护别人,自己想免灾都难。

可这东西不是想想就能有的,它需要辛苦的耕耘和酝酿。

柳默敲开了魏童的房门,老道士正在房内画符为乐,见他到来也不意外,忙将他引入屋内坐定。

“魏前辈,有件事晚辈想听听您的意见。”

“哦?小友有何事须得单独与老道谈?”

柳默心说这位魏前辈平时看似浑浑噩噩,又有小孩子脾气,但实际上却是个明白人。当下开门见山道:“是这样的,小子年前承蒙一位高人看重,赠了不少宝物,无奈自身道行太浅,发挥不出它们的威力。忘忧教主实力不明,仅一个血魃就那么难缠,想来它也不是易于之辈,加上邪教的其他妖孽,行起事来恐怕会很危险。所以想请前辈挑选几人出来,由晚辈提供宝物,让他们炼化,也好多些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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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节:筹备

昨晚血魃作乱,柳默一心旁观,事后想起遇害的三名修士,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儿。如今行事在即,忘忧教手段叵测,一旦那教主真是个狠角色,还不如会有多少人丧命。对于柳默来说,宝物虽然不凡,又是恩师所赠,但与正道修士的性命相比,还是后者重要。

魏童大感意外,想不到他来找自己会是因为这件事,要知一般人得到异宝,藏着掖着还嫌不够,哪会轻易交给不相干的人使用。

柳默的宝物魏童见识过,那可都是修真者梦寐以求的上佳之品,绝大多数人即便修行千年万年,也无法炼成或者得到一件,就连整个修真界都屈指可数。而眼前这位年轻人竟然肯为了他人安危,甘愿将其奉献出来,这份胸怀着实令他感叹。

况且,如果出现意外,柳默有诸般异宝护身,是最有可能生还下来的。

“小友的心思我能理解,你能说出这些话来,也足见你对老道的信任。所以奉劝一句,宝物不可轻易送人,如果是上品之宝,连示人都免了,除非你是一方至尊或有足够的能力,否则只是徒增劫祸,累人累己。”魏童一边讲着,一边大摇其头。

柳默沉默了。

类似的话白虎和冥月也曾说过,他不禁暗想:难道修真界中,人与人之间就这么可怕么……

魏童见他不语,又道:“即便不牵扯惦记和争抢,今天你将宝物赠与我,明日我就有可能成为你的敌人。”

时间点点而逝,良久,柳默问出了心中所想。

“除了利益之外,难道就没有真诚相待的朋友了?”

“有,但会很少,在漫长的岁月里,除了道以外,什么都会变的。”魏童说着话锋一转,“小友提到的宝物,与你之前展示的仙剑等物可是同一品质?”

柳默道:“即便不是,也相差不远,或许还有更好的。”

魏童笑道:“那就更没必要拿出来了。”

“为何?”柳默大为不解。

魏童道:“首先,祭炼仙宝不易,威力越大越是难以掌控,除此之外还需要一定的缘分。就像你的仙剑,想要初步掌握它,即便交由老道来炼,最少也得数月乃至一年,以我如今功力,想要完全炼化它,没个十年、二十年是不可能的。如果机缘不足,纵然老道的功力再高十倍百倍,那也不是时间可以衡量的了。”

“其次,将这么一堆宝物交给功力低下之人使用,难免会出意外,误伤同道或是被妖物借机夺宝那可是铁板定钉的事。”

听他如是说,柳默有些诧异——自己的功力与魏童相比可说天差地远,为何一年内能炼化四件仙宝?

难道就因为自己练的是太玄心经?

入世以后,柳默愈来愈觉得太玄心法妙用无方,难怪圣林当年对它的评价会那么高。

玄珠传来肯定的意思,其中又夹杂着丝丝骄傲,柳默能顺利的炼化仙宝,它功不可没,只是它的主人还茫然不知。

静了片刻,柳默道:“有没有办法控制宝物的灵气,好叫外人察觉不到呢?”

“老道这确有一门妙法,可帮助主人掩饰宝物的气息,使其不会主动外泄,但在此事上想必小友自有高招,为何又有此疑问?”这回轮到魏童诧异了,眼前少年身上气息朴实无华,哪里像是身怀异宝的样子?

柳默喜道:“这样就好,晚辈担心的是慕容小姐……”他已决心将青云聚仙幡赠与慕容沁防身,当下便将想法说了。

魏童道:“此法治标不治本,一旦慕容小姐使用它,还是会露馅的。”

柳默笑道:“救得一次算一次,以林真人之能,在湘国地界有几人敢打他弟子的主意?”

魏童点头道:“好罢,老道便帮你这个忙。”

……

第二晚,前夜参加会议的人继续聚在一起商讨。再次散去时,众人对各路人马如何分工,如何打击忘忧教,如何处理南湘军队等事宜均已商议妥善。

届时将由慕容沁亲帅一百多名功力最高的修士,奇袭咸壅城外的忘忧大殿,王有泽会带领一批人在第一时间夺取壅都城的控制权,剩余的修士负责清理北上的忘忧使,而武林人士则去协助军方拖住南湘军队。

唯一不如意处就是那只被捉来的血魃,它宁愿被魏童炼化也不肯吐露只言片语,否则众人将能获得更多有关忘忧教的信息。

豪杰异士们摩拳擦掌,只待行事之日的到来。

……

远处,在王有泽的指导下,六十多名修士正在演练阵法,柳默将目光从他们身上收回,侧过脸对身旁的慕容沁道:“让王前辈指挥大阵,你率领端木兄他们去夺取壅都,不是更好么?”

天师派有一套“七星九衍大阵”,据说是林真人由一部古卷中所得,威力奇大,但必须有六十三名修真者参与才能成阵,另外还得有一位通晓此阵奥妙者,持天师剑在阵眼处指挥,方能发挥出阵法的全部妙用。

对付忘忧教时,七星九衍大阵负责抵挡小妖,魏童带领十人去对付忘忧教主,其余人随机应变负责支援。昨夜大会上,慕容沁要求亲自指挥大阵,不少人都提出反对意见,尤其是王有泽和柳默,他们都不想让她冒险进入忘忧大殿。但慕容沁理由充分,谁也无法说服她。

“处理壅都事宜,还是让王师伯去比较好。而且……”

柳默剑眉紧蹙,佯装生气道:“而且什么?”

“我想跟你在一起还不行吗?”慕容沁嫣然一笑,风情万种。

柳默被她秀雅俏丽的模样引得一呆,听着佳人情意绵绵的话儿,胸臆间霎时涌出无限柔情,任它们在内心深处恣意作怪,一时之下也不知该怎样回答。

慕容沁环住他的手臂,娇笑道:“若没本小姐罩着你,到时候你不得被妖精叼走呀?”

她很少露出这种女儿家撒娇的神态,柳默不敌,当即投降:“好吧,柳某人舍命陪君子,但有一口气在,绝不让妖物伤了你。”

慕容沁眨眨眼,奇道:“为何不是舍命陪美人?”

见她又摆出一副调皮的神态,柳默存心相逗,故意问道:“美人?美人儿在哪儿?”

“你这人真小气!就不能夸夸人家吗?”慕容沁大发娇嗔,扬起粉拳作势欲打。

柳默躲也不躲,嘴角一扬,笑道:“沁儿,你又要扮恶妇不成?”

听到“恶妇”一词儿,慕容沁脸颊微红,心田中似有些甜蜜的事物如涟漪般扩散开来。她垂下眼帘,藏起那在他身上不住流转的盈波,抿着嘴偷偷地笑了一下,随后便仰起俏脸正色道:“到时你不可因我分神,要全心全意对付忘忧妖人。如果柳默身死,沁儿也不会独活。”

柳默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忘忧教定会覆灭,你我都能安然归来。”

对付忘忧教主,众人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谁也不知道此战过后自己还会不会有明天。感受着怀内温暖的娇躯,闻着由她发出的淡淡清香,柳默的心,醉了。

暴风骤雨将至,这短暂的宁静,分外惹人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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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节:前奏

十天匆匆而过,七星九衍大阵终于演练完成,武侯关的众位豪杰异士也踏上了征程。为了掩人耳目,慕容沁和王有泽两批人分成二十队,步行乔装潜入南湘边境,相约在咸壅城东北方二十里处的一座大山中会和。

柳默自然与慕容沁一队,两人就像出游的小情侣般,一路上说说笑笑,丝毫没有大战前的紧张感觉。

“你知道咸壅城的别名叫什么吗?”慕容沁故作神秘。

柳默想了想,道:“我听宗大哥说壅都盛产美酒,该不会叫酒都吧?亦或是香都?酒城……总不能叫湘乡吧……”

柳默越猜越远,一连说了七、八个名词,慕容沁都是笑着摇头,最后见他实在猜不上来,才说出答案:“不是酒都,也不是香都,而是花都。”

柳默奇道:“怎么会是花都?难道湘酒是用花酿造的?我喝着可不像呢。”

慕容沁道:“你该知道二十年前,壅都上空出现异象那件事吧。”

柳默点头道:“当日我救下廖掌门时,他曾跟我提起过,据说忘忧教也是藉此崛起的,可是这跟花能扯上什么联系?”

慕容沁笑道:“想知道吗?先喊声好姐姐来听,然后本小姐再考虑是否告诉你。”

柳默很想知道结果,听她这么说,心中不免既好气又好笑,暗忖这位慕容小姐真是越来越调皮了,近来总是时不时的逗弄自己,随即凑到她身边,小声道:“快说,快说,你没见他们都在笑话咱俩吗。”

慕容沁瞄了眼随行众人,轻笑道:“魏前辈他们是在笑话你吧,跟本小姐有什么关系?”

柳默忽的捉住她小臂,另一只手食指轻摆,露出一副恶狠狠地面容,略带威胁地说道:“那我可要动粗了。”

慕容沁语笑轻盈,连忙告饶:“柳大爷饶命,小女子说与你听便是。”

二十年前,咸壅城上空不断传来巨响,无数雷电在高空交织。不久,霹雳消失,一阵色彩斑斓的星雨飘落,之后,整个天空都被染成了绚丽的七色,偶尔还有璀璨的光辉划过天际,如陨落的星辰一般,拖着长长的尾巴奔向他方。

随着星雨降世,咸壅城内外顿时成为了花海,无数奇花争先绽放,其中有人们认识的,但绝大多数却连名字都叫不上来。忽然有人指着一团艳极如血、鲜红似火的无叶之花喊道:大家快看,这不是彼岸花吗?

相传彼岸花只生长在黄泉路上,是通往地府的最后一道风景线;那艳丽的鲜红,亦是黄泉路上唯一的色彩。

人们赶紧翻阅各种典籍,一对照果不其然。

这一翻书不要紧,接着人们又在花海中发现了莹润如墨玉,幽香醉人的魔界之花“欲天香”;一茎四朵,却颜色不同形态各异的佛界之花“曼陀罗”;状似彼岸花,却纯白如雪的仙界之花“无量尺”;以及美艳无匹,飘虚透明的妖界之花“虚影留香”……

除此之外,通过对那些不知名花朵的研究,人们发现,其中竟然有许多异种都是书籍中没有记载的。

“最令人不解的是,那些花即便到了冬季也不会凋谢,就算人为将它们铲除,到了第二年春天还是会重新长出来,因此咸壅也被称为花都。”慕容沁刚讲述完,柳默就叹道:“真是够神奇的。”

慕容沁见他出神,欣然道:“还有更神奇的呢。”

柳默正被那奇异的花海和“二十年前”搞的晕头转向,闻言讶然道:“还有什么?”

慕容沁道:“当年伴随着星光飘落的,还有‘花神之泪’。”说到这儿,好整以暇地盯着心上人看,却不继续下面的内容。

柳默心痒难耐,催促道:“慕容大姐,您就别卖关子了,快些说吧?”

慕容沁志得意满,笑道:“所谓花神之泪,其实就是两串晶莹的水珠,它们落地后化成了一座女子雕像。随着围观者越来越多,接二连三的有人声称,自己前些天见过雕像上的女子。”

“由于那女子仙姿玉色、丰神娴雅,给人留下的印象不可磨灭,雕像又是栩栩如生,因此很多人一眼就认了出来。再联系上城内城外的花海,人们便称那座雕像为花神雕像,而形成雕像的水珠叫做花神之泪。”

“你说,这是不是更神奇?”

柳默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当他听到“仙姿玉色”一词时,就很自然地想起了母亲叶清,而那所谓的“花神之泪”,更使得他内心深处没来由的一阵酸涩、痛楚。

慕容沁不知柳默所思所想,探出双手搭在他右肩上,踮起脚尖,将小嘴凑到他耳边,轻声道:“等忘忧教覆灭后,人家要你陪我畅游花都。”

半月后,咸壅城东北,苍狼山脉,三百名湘国正道修士在这里集合。

魏童开坛作法,为众人炼制隐身符,忙的不可开交。柳默依葫芦画瓢,也弄了几张出来,却没有任何效果。

慕容沁笑道:“这画符的本事可不是一下就能学会的,你还得拜个师父才行。”

“我明明感到自己的真元融进了符箓中,为何一点用处都没有呢?”柳默大惑不解,说着又找来一张符纸试了一下,结果还是与先前那几张一样,“中看不中用”。

“我道家真传符法与一般法术不同,是传承之力、师力、自力,三力合一,成者妙用无穷。”

待王有泽说完,慕容沁又作补充:“同时心术要正,心念要诚,否则画出来也不灵。”

柳默板着脸,肃容道:“我心术不正吗?你看我画符的样子,哪里不诚恳了?”旋又有些无可奈何,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难道真得拜个画符的师父不成。”

自从他第一次见到魏童给廖奉等人画的辟邪符时,就对这路术法产生了兴趣,之后又见到王有泽他们用符时的种种妙处,更是心痒。

这时,魏童也走了过来,说道:“若知书符窍,惹得鬼神跳;不知书符窍,惹得鬼神笑。”他那三百张隐身符,终于大功告成。

柳默苦笑道:“魏前辈,连你也来取笑我。”

“小友前途不可限量,加以时日必然远超老道。”魏童摇头摆手,接着又面向众人,叮嘱道:“此符可以隐匿身形和气息,自生效起,只能持续两个时辰,而且贴上后不可擅自摘除,否则便不灵验了。”说完便将画好的隐身符发给大家。

王有泽道:“魏老头儿,你抓紧时间恢复元气,发符的活儿就交给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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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节:忘忧大殿

忘忧大殿位于壅都东郊,坐北朝南,气势恢宏,仅大殿正门前的台阶就有九百九十九级,每级长三十三丈,宽高各九寸九分。石阶两旁各有一排雕像,一面是道教仙神,一面是诸家佛陀,分外庄严。大殿外壁刻有金文,阳光照射下,光辉四射。

“邪教好大的野心,竟然自诩仙佛。”魏童睥睨四顾,不屑地哼了一声。

苏真道:“单是这种气势,就足以迷惑世人了。”

见魏童领着大家朝石阶奔去,柳默奇道:“难道我们要从正门闯进去?”

魏童道:“老道已经探查过,忘忧大殿四面八方都有禁制,唯独殿门处没有。”

柳默还是头一次听到“禁制”这个名词,心中虽然不太明确,但也能猜到几分,再联想方才魏童领着众人从大殿后方辛苦绕到殿前的怪异情形,顿时恍然:原来其他地方碰不得。

石阶与殿门之间站着两排少女,与柳默当日在邹城郊外见过的抬辇少女一般无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丝毫没有察觉登上石阶的众人。

慕容沁打了个手势,立马有二十几人抢出,瞬间将这些少女全部解决。

魏童用手在殿门上轻轻一拂,高达数丈的大门便悄无声息地敞开了。一股清风吹出,两座石桥跨越里边的池塘直通内殿。塘面上雾气缭绕,白蒙蒙的,无法尽观全貌。

看着眼前飘虚空荡的场面,柳默感受到了玄珠传来的警示之意。

魏童用鼻子嗅了嗅,低声道:“妖气迫人,忘忧教主必然在里面!”

柳默道:“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咱们就这样进去吗?”

慕容沁听他这般说,心下也是有些担忧,稍作权衡,便带着些许无奈的口吻,毅然道:“既然来了便没有退路,大家小心些,千万不可走散了。”

魏童率先登上石桥,后面的人也跟了过去。置身白雾之中,众人只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远处的水面不断反射出各色光线,透过雾气映射闪耀,亮晶晶的,美轮美奂,当真有种莅临仙境的感触。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通过池塘来到内殿前,其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一名修士悄声赞道:“魏道长的符果真灵验,咱们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来,竟也没有妖物察觉。”慕容沁秀眉微蹙,和魏童同时打出个噤声的手势。

柳默则与苏真一左一右,小心地将慕容沁护在中间。

内殿的门敞开了,众人鱼贯而入。但见有如广场的大殿内依旧空空荡荡,只有一些形态逼真的铜像。远处的高台上端坐一名男子,台下三人跪伏着。

至此,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众人悄悄向高台迫近,待走到一半时,忽听魏童道:“糟糕!”其余人也发现了不对劲,原来自从进入内殿后,那隐身符便自行焚毁了。

这时,高台上的男子睁开了双眼,淡笑道:“你们来了。”

台下三人骤然转身立起:鬼面,妖容,魔脸!长相虽然丑陋吓人,却是各有千秋。大门“砰”地闭合,殿内阴风四起,“嗷吼”、“哦吼吼”各种怪叫此起彼伏。

“结阵!”慕容沁打出一个手势,七星九衍大阵七人一组,九组成阵,余人分布在大阵周围,亮出法器全神以待。

魏童解下缚在背上的法坛,指着高抬上的男子厉声喝道:“妖孽!你残害天下苍生,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殿外已布下禁制,尔等无路可逃,本尊等待此刻也很久了。”那男子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风度俨然,可说话的语气阴阴沉沉,冷意森然,令人不寒而栗。

“孩儿们,这么多大补之物,尽情的享用吧!”

地板突然变得如松脂般黏稠,无数妖臂鬼爪从下面探出,数不清的魔影爬了出来,连殿内的铜像都活了,其实这些妖精魔怪早就变化好,藏在这里等待正道人士前来送死!

“妖孽好大的排场!”魏童大喝一声,抢出人群,率先迎击。

殿内杀声大起,正道修士们纷纷施展法术,忙着肃清周边的邪魔,力图稳住阵脚,四周妖踪魔形鬼影洋溢着浓浓的杀伐戾气,如潮水般涌来,场面上一时间混乱之极。

鬼面、妖容、魔脸同时化为虚影朝人群射去。

魏童头顶上方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几团鬼火,手持黑色镰刀的鬼面隐藏在鬼火后方,“本座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敢挑战我家教主!”跟着一刀斩下,刺耳的鬼啸“呜呜”长鸣。

魏童头也不抬,单手掐诀,疾念咒语,法坛上的星旗立时化为三道流光,冲破鬼火击在镰刀上。

“轰!”鬼面的身影出现在三丈之外,若非它及时施展“移形换影”之术,不但魂力幻化出来的镰刀保不住,自己还要重伤,大骇之余,再也不敢贸然偷袭魏童。

“血魃是被你收掉的吗?”妖容出现在魏童身后,趁他的星旗还未收回,双爪电芒闪烁,召出两团阴雷朝老道士背心印去。

周围的人见状,赶忙上前相救,可是哪里来得及?

魏童丝毫不慌,全身忽的缩进道袍,任由妖爪阴雷轰击在道袍上。

“噗!”声音又沉又闷,妖容被弹开,凭它双爪的锋利,竟没能将道袍撕碎,两团阴雷也是徒劳无功。

“贼道士,宝贝还真不少!”妖容刚刚怪叫出声,星旗便呼啸袭来,吓得它连忙逃窜。

鬼面定了定神,待要再上,却被迎面而来的身形挡住。

“你要去哪儿。”柳默手持绝尘剑,嘴角挂着一抹微笑盯着它。

“哪里来的黄口小儿,找死!”无论是面前少年的年岁修为境界,还是他说话时那种全然不将对手瞧在眼内的语气,都令这位深谙鬼府秘术的护法使者深感受伤。

然而不等镰刀挥出,绝尘剑那霸绝天下、震荡群魔的浩然仙气,便惊得它再次施展“移形换影”和隐匿之术,它终于意识到,眼下这群修士中除了魏童之外,还有人是它鬼面不能招惹的。

虽然跑了鬼面,但神兵出鞘岂能无功,几只冲向大阵的妖物瞬间被太玄剑气绞碎。

苏真抢到柳默身边,说道:“我有办法将它迫出来。”

“好!”柳默挥剑斩敌,高声应道:“我护你左右。”

与此同时。

“浩天正气,万法归宗!”慕容沁一声娇喝,手中的“天师剑”光华闪闪,直斩前方。数股庞大的道家真元由大阵内倾泻而出,高台之前的妖魔被尽数崩飞,为魏童等人扫清了道路。

老道士托起法坛,看了一眼身边的战友。

“上罢。”

忘忧教主身形一晃,从高台闪落,手中深青色的宝剑遥指众人。

“本尊便以这镇国之剑,洗刷尔等身上的罪孽。”

青冥剑最终还是被他炼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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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节:混战(上篇)

“小姑娘,让本座陪你玩玩。”

一团黑色云气出现在七星九衍大阵上方,滚滚翻腾,缓缓下压,足足有十丈方圆,将整个大阵都笼罩其中。

魔脸看出那功力不高的丫头也是一个关键人物,这些阵中之人所练法术均不相同,但在她的指挥下,分进合击,有攻有守,配合的丝丝入扣,妖魔虽众却伤不得他们。

慕容沁浑然不惧,手中天师剑探入袭来的魔云,在阵法充沛灵力的支持下,稍作律动便把厚厚的云层搅散。

“七星汇聚,困!”

慕容沁剑指满是错愕之情的魔脸,英气勃勃,宛如天女下凡。

伴随佳人一声娇喝,九道星光自阵内蹿出,每道均有七团光点构成,瞬间将魔脸圈在其中。陡然受困,魔脸又急又怒,心中更是惊骇莫名,口中不停地嗷嚎大叫,全力运转魔功挣扎,然而却怎也冲脱不得。

片片魔影赶来相助,均被阵外的修士挡住。

“九转归一,灭!”六十三人的真元汇集而来,慕容沁手中原本光华微弱的木质法剑霎时变得明亮耀眼,瑞气蒸腾,暴涨的光芒冲天直上,那凝聚于剑身的力量沛然莫当,一时将围上来的魔影尽数惊退。

慕容沁挥剑斩向魔脸,巨大的青色光柱临身,这名忘忧教护法使者登时爆成齑粉。

七星九衍大阵的阵眼,是全阵的最强处,也是最薄弱的环节。强是因为若阵眼遭到攻击,便会引来六十三名修真者的合力相抗;弱是因为一旦阵眼被高手所破,那这阵法也就散了。

魔脸看出了端倪,却没料到结果,仅仅一个照面就“魂归故里”。

开战至今,众人见七星九衍大阵屡立奇功,都是信心大振,心中因被妖魔鬼怪包围算计的阴影愁云立时消退。

慕容沁迎上那道关切的目光,露出一丝甜美的笑容,刚刚这招对主持阵法之人消耗极大,不可轻易使用,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让那人明白,她有足够的实力自保。能与心上人并肩作战,为了天下苍生共抗妖邪,人生至此复有何憾?

柳默果然放下心事,在绝尘剑加持下的太玄剑气,带着天地之威,无情收割着殿内的妖魔。

苏真洒出八枚玉符,在柳默的护持下再次施展“八卦之术”。只是这回他割破了手腕,任由鲜血浇在玉符上面,比起两月前面对蝼蛄精,苏真今趟可算是以命相拼。

“八卦剑气,刚猛无常,洞虚出入,妖孽现形!”

八枚玉符各自射出一道光华,汇集在苏真的法剑之上,推着剑尖指向艮位,几丈外鬼影忽现,手持镰刀的鬼面大惊失色:“太虚仙术!”

柳默仙剑回旋,紧接着一记“截”字诀急速斩将过去。

鬼面被人破了隐藏术固然吃惊,但是还有移形换影可用,它可不敢与绝尘剑相抗,拼尽全力四处躲窜。

苏真显然认为这样还不算完,又掏出一面罗盘对着鬼面,罗盘光芒一闪,鬼面的身影已被印在上头。接着取出七枚细小的锥状物钉入其中,罗盘立时变得通彻透明,悬于半空。

苏真法剑锁定罗盘中的鬼面,念出咒语:“玄门七星,洞罡太虚,夺方定位,摄魂困魄!”

刚刚还在灵巧逃窜的鬼面登时变得呆若木鸡,一动不动地定在半空,柳默随后赶至,“绞”字诀卷起大片仙雾将它笼罩其中。

“嗤嗤”之声犹如水泼炙炭,鬼面连惨叫都未来得及发出,就烟消云散了。

一般的定身术原也常见,许多流派均有练习之法,不少修真者都会使用,但是对于鬼面这种道行的邪物,难有明显效果。而苏真此术来源于太虚仙法,正所谓人有高低,术有不同,相同境界的修真者,因为所练功法不同,实力自也有云壤之别。

才开战不久,苏真的脸色就已显得有些苍白,像他这般用精血催动法术,威力固然奇大,却也极为损伤元气。他稍稍闭目凝神,对折返而回的柳默道:“等我缓口气,咱们把那妖里妖气的家伙也灭了。”

“不如我用……”

柳默刚刚出声便被苏真打断:“今日成败关键在你,留些手段,方能出其不意。”

“智净和尚!”

这时,一声悲呼传遍全场:“忘忧妖人,魏童与你势不两立!”

只见忘忧教主手持青冥剑洞穿了一位大师的身躯,又随手将他的首级摘了下来。

魏童与智净相识数十载,交情深厚,当日围攻董宏越,智净也有参与,此刻见他身死,老道士哪能不悲。

忘忧教主哂笑道:“难道你与本尊并行不悖吗。”

原来,魏童想以星旗作法施困,智净和另外两人为他护法,其余的几名修士都去围斗忘忧教主。谁知这妖首凶的紧,几个照面就杀了一人,智净上前帮忙,三招未出就被破了佛器,接着命丧青冥剑下。

“柳兄快去助阵,只要苏某活着,绝不让慕容师妹受到一丝伤害。”苏真按着柳默肩膀,郑重承诺。

柳默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拜托苏兄了,小心妖人暗算。”

苏真点点头,退到大阵旁。

远处妖群内,两道精光一闪而过,一阵低低的阴笑在混乱的场面中悄然隐没。

忘忧教主震开身边的修真者,宝剑一引,又带走一人性命,见魏童的星旗以合围之势向自己冲来,满不在乎地一笑,道:“以你的道行,仅凭这三旗就想困住本尊?”说着掷出青冥剑,宝剑化为数道长虹,轻而易举地就将星旗抵住,他自己则如闪电般直射人群。

魏童几人同时大惊,连忙纵身追去。

柳默见妖首冲来,赶紧严阵以待,施展“截”字诀布满层层剑网,绝尘剑荧光闪闪,洒下大片仙雾,在剑网之外又布下一道屏障。

“好宝贝!”忘忧教主赞了一句,召回青冥剑,直挺挺一剑劈下,“只可惜,凭你的功力却不能驾驭!”

青冥剑四周风雷大作,尖啸刺耳,瞬间斩破由真元结成的剑网,那滚滚仙雾也被从中截开。柳默咬紧牙关,运起“绞”字诀迎了上去。

“轰!”

忘忧教主这一剑似有推山填海之力,柳默仗着绝尘之威仍感难以抵御,但觉五内翻滚,如焚如炙,喉头一甜,一道血箭从口中喷出,被劈地倒飞出去,落向殿角。

数十只小妖小魔见有机可乘,立马蜂拥而上。

忘忧教主这一剑之力被绝尘挡下九成还多,柳默只是肺腑受到震荡,气血不稳,实际并无大碍。见妖魔围将过来,一个个面色狰狞,眼中泛着嗜血的光芒,柳默目光如炬,口中大喝一声,舞起绝尘全力施为。

“就凭你们?”

道道剑气灿如星光,透过滚滚仙雾射向四面八方,各种惨嚎怪叫立时连成一串,竟是没有一妖一魔能在他周边立足。

忘忧教主也止住身形,看着手中宝剑,自语道:“镇国之宝,镇国之宝,连个练气阶段的小子都收拾不了,留你何用?”只见青冥剑的剑刃处多了一块豁口,数道裂痕由此蔓延开来遍布剑身,已有锋摧刃折之相。

这时,魏童的星旗追了过来,终于将妖首圈在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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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节:混战(下篇)

忘忧教主并不在意,浅绿色的妖元裹住青冥剑,接着随手将它抛出。宝剑划出一道弧线,在最高点突然爆碎,狂暴的能量如星雨般铺天盖地地卷向下方人群。

慕容沁早就发现了逼近的忘忧教主,见他引爆青冥剑攻击人群,当即发出一声娇喝:“众星拱月,御!”

真元汇聚,天师剑上方青气如云,快速向四周分散开来。慕容沁双手持剑,高举过顶,托住如天如地的青色光罩,堪堪挡下上方席卷而来的冲击。起初只是“噼噼啪啪”的,犹如冰火交锋,片刻过后便转为隆隆巨响,激起无数流彩四散飞射。

魏童冲身边来不及避入大阵的几人说了一声:“快闪!”之后便率先向远处遁走。

正道修士托庇大阵到没什么,周围的那些妖精魔怪可就惨了,一个个不是被被强烈的冲击力卷碎,就是被流彩射穿,尸骨无存,超过三成的忘忧妖孽顷刻间死于非命。

忘忧教主看着如此惨况,反而露出一丝笑容。

天师剑不住下垂,慕容沁银牙紧咬,强定心神,螓首布满细密的汗珠,苦苦支撑着七星九衍大阵。

如果自己倒下,不知多少人的性命将被断送!

“喀嚓!”

最后的碰撞终于来临,青色光罩支离破碎,慕容沁“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神情不振,面色煞白。但是正道修士,却全部在这强烈的能量交锋中活了下来。

忘忧教主默念法诀,淡绿色的妖元裹住星旗,眼看就要冲脱出去。

“妖人,你得意的紧吗!”柳默踩着绝尘剑第一个冲回,若论速度,在场的正道修士无一人能与他比肩,就连魏童也不行。

“破!”滚滚仙雾卷起一个巨大漩涡,耀眼的光华从漩涡中心透出,绝尘剑直刺妖首!

忘忧教主看着那宛如雷霆降世的一击,眉头微皱,动也不动,似乎放弃了抵抗。

“嗤!”太玄剑气带着大片仙雾透过星阵,忘忧教主的身躯化作一缕青烟。

“结束了吗?”众人心中都有相同的疑问,可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周围的妖精魔怪还在不停地冲向人群。

魏童来到柳默身旁,收回星旗,朗声道:“蛇妖还未现身,千万不要大意。”话音未落,大殿内急速升温,金光四起,周围忽然变成了金色的海洋,这状况,使柳默立即想起当日被苦静收入无量金钵时的情形。

沐浴在暖洋洋的光芒内,忘忧妖孽都开始怪叫出声,似乎极为舒服,众人心中寒意陡起,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一股劲风突然袭来,魏童身前的两名修士被同时卷走,老道士想要相救却已不及,只能眼巴巴看着他们的身躯冲向金光深处。

劲风过后,一位身披纱衣,手托玉瓶,脚踏莲花宝座的美丽女子出现在半空。殿内的金光都是由那莲花座发出的,刚刚被劲风卷走的两人,却是被女子收入了宝瓶内。

魏童高声喝道:“妖孽,你这又是什么名堂!”

女子不愠不怒,慢条斯理地道:“本尊入世普度众生,尔等罪孽深重,快快收回法器,若能放下心中执念,我佛慈悲,本尊愿引尔等步入极乐。”声音悦耳,极具魅惑,让人听后就像照她说的做。

魏童指着殿内妖物,哂笑道:“什么时候乾坤逆转了?佛女不去收拾它们,却来度化我们?依我看,你就是方才那忘忧教主!”他声音洪亮,说话时玄功暗渡,一些险被诱惑的修士立马惊醒。

佛女摇头轻叹:“尔等执迷不悟,搅我庄严圣地,杀我座下门徒……如此,就入那十方地狱吧!”说完玉瓶倾斜,鲜红色的液体便从里面流出,接着化成数百颗血珠凌空旋动,佛女手掌轻挥,粒粒血珠变成道道利芒射向人群。

慕容沁操持大阵,再次施展“众星拱月”进行抵御;魏童急念咒语,甩出道袍挡下两成血芒;绝尘剑荧光闪烁,仙雾滚滚,柳默运起“截”字诀划出剑网,又挡下两成。饶是如此,仍有几道利芒穿过了数名修士的身躯,他们的身体在被洞穿的一瞬间便爆成血雾,连一点渣滓都未剩下,惨不忍睹。

魏童见状叫道:“好强的煞气!”

佛女倒转瓶口,使它对准正与妖魔作战的修士,强烈的劲风再次刮起,慕容沁顿时明白了什么,急促道:“所有人都到阵中来!”

虽然大家纷纷照做,但还是有几人动作慢了些,被玉瓶吸走。他们的身躯瞬间缩小,在空中翻滚着进入瓶口,哪怕是这些人功力超群,又有宝物护身,仍旧无法挣脱那邪物的牵引。

佛女将宝瓶轻摇数下,接着倾斜瓶口,又有更多的红色液体流了出来……魏童等刚刚挡下前一轮血芒,就迎上了更为猛烈的攻击。

至此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一旦被玉瓶吸进去就会化为血水,进而变成妖孽的攻击手段,可能连法宝灵魂都不能逃脱厄运。当下除了魏童和柳默外,再无人敢走出大阵,殿内不断有妖物涌来,七星九衍阵压力大增。

众人勉力支撑了一会儿,立足之地被硬生生向内压缩了数圈,可供活动的范围连先前一半都不到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魏童凑到柳默旁边,疾呼道:“此处交给老道,小友想办法冲上去除掉它!”

听他语气坚决,柳默也明白形势刻不容缓,谁知慕容沁她们还能坚持多久?一旦阵法破了,后果不堪设想!虽然功力大量损耗,真元所剩无多,但他仍旧展开九宫步法,绝尘剑划开层层利芒,冲向佛女。

魏童见他行动,口中大喝一声,道袍骤然变大数倍,将原本由柳默负责抵挡的攻击,尽数承接下来。

佛女发现柳默逼近,轻咦一声,脚下莲花座金光暴闪,顿时殿内光线刺目,所有人眼前都变成金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了。

柳默但觉金光刺眼,睁目如瞎,非但失了目标,辨不清方位,身处无尽的血芒中,连自保都成了问题。

然而就在此时,玄珠却为主人送出一股沛然的真元力,一幅清晰至极的画面亦呈现在柳默心中:一条大蛇盘在空中,口喷血线,尾部甩出一道灰芒向下方击来。

感受到玄珠传来的警示和鼓励,柳默哪还不明白?手中的绝尘剑疾速劈出,恰好挡住由莲花座射出的一道金色霹雳!

“轰隆!”

柳默在空中连续变换了几个方位,化解掉能量碰撞带来的反震之力,继而又向目标冲去。

佛女笑道:“好难缠的小子,‘九绝仙帝’的至宝怎会落在你手上?”

柳默不答,在离近莲花座的瞬间骤然加速,仗着九宫步法的玄妙,突然绕到佛女头顶,竭尽全力挥剑斩下!

“锵啷!”

殿内的光线恢复了正常,真元爆破的场面并未出现,只见莲花座悬在佛女头顶,不但挡住了绝尘剑,片片莲瓣还试图将它包裹起来。

柳默一点也不意外,因为他知道,莲花座分明就是由蛇精之尾幻化的,自然如臂使指,灵活异常。但是这却吓坏了远处的慕容沁,如今绝尘剑受制,柳默与妖首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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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节:英魂渺渺

可势在必得的佛女却并未展开攻击,突然间跟傻了似的,四肢僵硬,双目直勾勾盯着前方一动不动。

“快动手,我支持不了太久。”地面的苏真吐出一口鲜血,一手掐诀,一手持剑遥指悬浮的罗盘,急促喊道。

柳默怎会迟疑,屠魔刀凭空出现,宝刀身上古纹流转,带着鲜艳如血的光辉,直劈妖佛!

“嗤!”佛女和莲花座同时消散。

苏真紧绷的身躯和意念猛然一松,脱力般踉跄后退两步,法剑、罗盘的光华齐齐黯淡下去。他抹掉嘴边的血迹,冲柳默笑了笑。

慕容沁总算松了口气,天师剑撑着娇躯稍作休息,如今她真元将尽后力难支,对于炼气期的修真者来说,能主持大阵撑到现在,只能用奇迹来形容。

魏童的道袍承受了太多的攻击,此时已然破损不堪,这件用来防身的宝物眼瞧是废了。

柳默暗自抹了把汗,对苏真点点头,以示感谢,刚刚若非他的太虚仙术,自己与那妖佛孰胜孰负犹未可知。

“嘿嘿!”一丝阴笑由人群上方传出,众位修士都在忙于应付围困上前的妖魔,谁都没注意是何物在笑。

柳默下意识地向人群看去,登时大惊失色。

笑声的主人是那一直隐匿不出的妖容,这会儿,它正疾速射向恢复中的慕容沁。想必是它看出七星九衍大阵少了阵眼支撑,暂时失效,阵中修士又被妖魔所缠,便趁此良机偷袭主阵之人。

当青云聚仙幡出现在慕容沁手中时,柳默安下心来,妖容连魏童的星旗都挡不住,焉能破开此宝?但是他不敢冒险,仍旧冲了过去。

慕容沁所剩真元寥寥无几,没办法施展宝物的防御,只能勉力挥舞大幡向上抽去。

“轰!”妖容的身影崩碎了。

柳默才飞了一半,见状不由一愣,心想:“这妖怪的脑袋,怎么突然变得不灵光了?”

这时,不知哪里来的烟云悄无声息地在殿内弥漫开来,光线逐渐转暗,整个大殿不久就变成灰蒙蒙的一片,下一刻,鲜艳的色彩从烟雾深处透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手持丈许长枪,踏着七彩云朵由远飞近。

“仙界十二都天无量道尊法驾在此,尔等末学修士还不速速叩头跪拜。”

正道修士们心中不由一阵叫苦,那忘忧教主看样子是玩上瘾了,如此反反复复,究竟何时才是个头?

魏童怒道:“妖孽,还来!”连忙带着几人迎了上去。眼下没了七星九衍大阵,若让他进入人群,后果实难想象。

慕容沁冲柳默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为自己担心。

柳默一狠心,刀剑回转,冲向道尊。

“小姑娘,你还有力气吗?”闻言,柳默的心凉了一半,妖容再度出现在人群上方,刚才那个,不过是它的假身罢了。

慕容沁收起天师剑,双手持幡,既不呼救,也无半分慌乱,目不斜视,紧紧地盯住妖容。

“妖孽休狂,苏某还没死呢!”苏真看出她已经是强弩之末,顾不得自己伤势,当即仗剑相互,纵身跃起迎上妖容。

“嗤!”青光绽现,法剑并没有受到任何抵抗,轻轻松松地刺入妖容体内,而且随着法剑入体,妖容瞬间化作雾霭,连一点残渣都未落下。

苏真察觉不妥,正欲回剑布防,就被一对妖爪从背后洞穿了胸膛!“喀嚓”一声脆响,却是骨碎胸裂的声音。

苏真被定在空中,只觉剧烈的疼痛抑制了呼吸,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灵魂离体。他有些茫然地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那颗炙热之心正呈现在眼前,随着妖爪收拢,鲜血四散飞溅……

“现在你真死了。”妖容阴笑出声。

其实这一切都是它算计好的,目的就是为了引柳默、苏真等人上钩,然后再做一击必杀,如果旁人来不及相救,就顺手除掉慕容沁。它在场外观察这半天,早就看出了正道修士中,哪些人对己方最有威胁以及他们之间的联系,魏童和柳默都惹不得,慕容沁又有仙宝护身,不易对付,于是便选上了苏真。

“不!”柳默与慕容沁同时悲呼出声。

可是还未等妖容得意,蓦地,苏真全身燃起熊熊烈火,法剑倒转,贯穿了自己和妖容的身躯!无数含苞未放的青莲在烈火中涌现,并与鲜红的火焰一起迅速蔓延开来,气势汹汹,铺天盖地,那瑰丽决绝的一幕,正宣告着他们主人此刻的决心!

周围的修士纷纷躲避,妖孽四散奔逃。

生命在流逝!

苏真强忍一口气,突然转脸,对急速飞来的柳默喝道:“柳兄!”看着停下来泪流满面的他,苏真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

“我们是朋友……”

柳默怔怔地望着他,欲语无言,长啸一声,转身朝正与魏童等人缠斗的道尊冲去。

什么舍身取义、什么生死之交,那些痛彻心扉的词语都已经不再重要。

柳默知道,自己就要失去这样的一个朋友了。

这算是最后的承诺了吧!

自己怎能、怎能不信他?

“居然自毁道基!疯子!你是疯子!”妖容死命挣扎,忍痛怪叫。无论它如何努力,都无法再与眼前的男子分开了……

苏真仰天笑道:“笑看幽冥无尽路,吾心不灭照太虚!师父,弟子不能……尽孝了……”话音转弱,苏真缓缓闭上双眼。

“嘭!”

法剑崩毁,炫丽的光华一闪即逝,朵朵青莲瞬间盛放,旋又凋谢,苏真与妖容同时化作尘埃。

……

“台兄你好,在下‘三才’末学术士苏真。”

“苏某得遇良师已经知足了,能否进得太虚仙门,就看自己的造化吧。”

“我与你的差距是越来越远了,将来苏某若有难,你可得救我。”

“苏兄,你到底还是向往着太虚仙山啊……”念起好友昔日风姿,柳默的心在颤抖,自己终究还是没能救下他。

……

昨夜苏真曾来找过柳默。

“我会帮你照顾慕容师妹,届时不可分神,大伙需要你。”

“苏真技艺未精,如果不幸战死,柳兄万勿介怀。”想着苏真离去时的笑容,柳默的心在滴血。

当日邹城郊外,初识慕容沁等人时,是他第一个伸出友谊之手。

灵香寺前,当自己被误以为要变尸王时,是他第一个挡在自己身前。

每次战斗,他都会拼尽全力,以便别人能够轻松些。

他总是笑的那么自信,如今走的,又是如此从容!

……

此情此义,不能圆。

滔滔恨海,终难填!

那一切瞬间在柳默的脑海中闪过,可是良友已逝,自己能做的,只有完成他未了的心愿。

诛除人间妖邪,捍卫正道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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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节:忘忧教主

“你的对手是我!”

柳默左手屠魔刀运起“绞”字诀,右手绝尘剑运起“破”字诀,如流星般扑向道尊。仿佛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哀伤和愤怒,玄珠主动将自身蕴含的能量释放出来,与他丹田之间建立起一座桥梁。

柳默立时觉得自己哪里变得不一样了,但是当前却没时间让他去感悟自身的改变,现在的他只有一个念头——定要将那蛇妖斩于刀剑之下!

屠魔刀的威力,实不在绝尘剑之下,感受着两件绝世宝物的威压,道尊察觉到了危险,长枪回旋,卷起一片灰蒙蒙的妖雾,将周围的修士震开,接着挺枪直刺冲来的少年。

“轰!”两道身影同时退开。

道尊大惊,那少年的境界不过炼气后期,为何竟能发挥出超越炼神期的修为?凭他的功力,别说同时驾驭屠魔刀和绝尘剑,便是其中之一也是万万不能,为何……为何……

柳默状若疯癫,不顾胸口气血翻涌,再度逼近道尊,九宫步法配合“游”字诀近身缠斗。他心里清楚,即便屠魔刀和绝尘剑尽皆不凡,但以硬碰硬终究不是这妖人的对手,眼下唯有以高超的武学造诣,来争取胜机。

道尊的招数虽然不及柳默精妙,但一柄长枪总能奇迹般提前封住刀剑的来势,似乎对手的路数、意图早就被他看穿了。

半空中轰鸣不绝,刀剑与长枪不分伯仲,除了它们的主人外,谁都无法插手其中。

柳默丝毫不急,斗了数十回合之后,突然猱身而上,将屠魔刀掷出,绝尘剑以“截”字诀瞬间斩了过去。

道尊见他来势凶猛,似要拼命,嘴角溢出一丝笑容,右手妖元凝聚,捏住射来的屠魔刀,左手撑起长枪架住绝尘剑。

“本尊倒要看你还有何许能耐。”

然而他最后看到的,是一抹银白……

“嗤!”道尊消失了,如意乾坤圈套回主人手腕。

“这一下是苏真送你的!”柳默缓缓说道。

想到苏真,他的心又如刀绞般痛了起来。

转脸望了眼慕容沁,柳默对来到身边的魏童道:“忘忧教主交给我,麻烦前辈帮忙照顾下沁儿。”

魏童也知道自己如今已沦为“累赘”,别说帮忙,一不留神可能还会送掉性命,只能叹道:“小友多留神,若是不可为,咱们再另想他法。”说完领着围斗道尊的几名修士返回人群。

“无论如可也要坚持下去!”苦战至今,柳默一直全力施为,此刻身心疲累,真元也即将告竭。

玄珠却传来一股暖流,示意他不要担心。

柳默虽然不解,但是玄珠通灵,绝不会无的放矢,若非它一直源源不断地将真元传来,凭自己那点底子,恐怕早就趴下了。

想到这,柳默心下略微一宽,脚踏绝尘剑,不停在空中变换着方位,同时传念如意乾坤圈:“把它找出来!”妖容的作为已经告诉他,妖魔鬼怪非但不傻,而且还异常地阴险狡诈,自己绝不能掉以轻心,暗存侥幸!

宝环先是悬于主人身侧,不多时,便化为一道银芒射向二十丈外的地面。“轰隆”一声巨响,地表被宝环砸得寸寸龟裂,塌陷下去,掀起大片石屑烟尘。

“嗷吼!”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身躯从迷雾中钻出,一股强大到无法抗衡的吸引力牵住柳默,迫使他朝那巨物飞去。

这是一个绿色的妖怪,粗如千年老树,身长足有百丈,像极蛇头的顶端隆起两个骨朵,好似花蕾,腹部生有四爪,背甲如鳞,此刻它正张着大嘴对着柳默。

见到它,所有修士都是脸色剧变,慕容沁更是惊骇欲绝,眼中的他虽然苦苦挣扎,可还是不受控制地朝那张完全可以比拟山洞的大嘴飞去,他们间的距离只有不足五丈了!

魏童扯住赶着过去相救的慕容沁,沉声道:“这条蛇即将化龙,实力已经接近十二阶,出了这样的妖孽,怕是湘国浩劫将至,即便是仙使下凡也难以将其收服,根本不是我们可以对付的,如今只有请家师和林真人出面除掉它了。”

慕容沁奋力抽臂,瞪着魏童怒道:“放开我!”

魏童不为所动,紧接着厉声喝道:“你冷静点儿!柳默最想看到的不是你为他送死,而是你能好好的活着!如今我们必须尽快和大伙冲出去!”

慕容沁浑身一软,怔在当场,瞧瞧柳默,又瞧瞧奋战中的正道修士,沉吟难决,那颗原本信念坚定的芳心,生平第一次失了方寸。

此时,殿门前已经堆满了妖物,大殿外围还有禁制守护,哪儿能说出就出呢……

柳默与蛇妖的距离已不足三丈,面前的血盆大口不断喷出浓烈的腥臭之气,幽窈昏暗,如无底洞一般深邃,自己恐难摆脱被吞之厄了。

“难道我就这样死了?”一幅幅画面在柳默心中闪过,台城河谷、太玄龙湫、极北荒原、东华大地……

一个个人影在脑中浮现,父亲、母亲、圣林、徐易、张薇、齐管家、白虎、白蓉蓉、慕容沁、董宏越……

刚刚出谷一年,无数的心愿尚未达成,便要在这里断送未来?

这一切的一切都令他不舍,同时又让他觉得恐惧!

玄珠传来责备之意,其中又夹杂着一丝坚定,一丝鼓励……

看着狰狞的蛇妖,柳默突然间心如明镜,它想要吃掉自己,甚至想要消灭己方众人,其实根本不必如此麻烦。这家伙分明是在戏弄自己的猎物,是要让猎物的精神和**饱受折磨后,再将他们吃掉,在那点希望背后,它要的,却是敌人的绝望!

自始至终它都没将属下妖孽的生死放在眼内,也没有展现出真正的实力,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

属于蛇妖自己的游戏。

“就这样死吗?不……绝不!”

两道目光跨越混乱的战场,交织在一起,那其中有多少的温柔、犹豫、不甘与难分难舍呢……

最后望了眼慕容沁,柳默放弃挣扎,心中所有的恐惧烟消云散,手持刀剑,运起天道剑势,身躯化为一道流光冲向蛇妖!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它竟是那样坚定不移,甚至不用考虑对错,不用考虑后果,更无需顾忌将来,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好轻松,好轻松……

不成功,便成仁!

“柳默!”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传遍了大殿每一个角落,浓浓的苍白盖过了厮杀,淹没了打斗,闻之叫人心酸,让人心寒。

慕容沁嘴唇颤抖,柔肠如绞,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葬身蛇妖腹中,她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用自己去换他。

如意乾坤圈甚有灵性,主人虽然被吞了,可它仍旧一下下撞击在蛇妖身上,时时躲避着袭来的大嘴,与它缠斗,又不时变幻大小,企图将它困在自己的束缚之内。

而蛇妖自从吞了柳默之后,便如同虚脱了一般,气势上瞬间弱了许多,似乎连失去主人驾驭的如意乾坤圈都对付不了。它有些艰难地扭动着身躯,忌惮地游走闪避,不敢叫宝环套住。

慕容沁心知柳默现下仍旧未死,可她还能做什么呢?是累的百余条人命给心上人陪葬,还是与他们一起逃走呢?

既不同生,便求同死?

不,就算要死,也应为他报仇后再死!

慕容沁面色苍白,紧紧地咬住下唇,芳心中不断呐喊:沁儿来日定将这妖孽碎尸万段,再与你共赴黄泉!

如有来生……

愿你我还能在一起!

不久,龙吟般的震天巨吼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蛇妖上下翻滚,似乎在承受极大的痛苦,整个殿顶都被它掀了起来,外围设下的禁制也随之崩毁。

“妖孽恐怕是在炼化那两件宝物,此刻不走,怕是再没有机会了。”魏童的声音在慕容沁耳边响起。

忘忧大殿终于开始层层坍塌,从上到下,由内而外,众人打斗之处位于大殿顶层,此刻脚下石板震荡起伏,生出道道裂痕,鲜红的液体自下面冒出,粘稠之极,散发着阵阵恶臭,令人闻之作呕。

原来这大殿之下竟是尸山血海!

有些地方仿若喷泉爆发,有些地方恰如江水决堤,数不尽的尸体被血水卷着,冲向高空,散落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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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节:宝镜

蛇妖腹内。

柳默想象中的恶心场景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奇异的空间。这里明月高悬,色彩鲜明,附近雷雨交加,寒冰密布;远方烈焰灼灼,狂风不止,处处演绎着自然之威。

柳默周身传来一股股强烈的挤迫感,似乎有个看不见的空间正在逐渐收缩,而他则被限制在这个空间内,想活动一下手指都办不到。一丈之外悬浮着屠魔刀和绝尘剑,两件宝贝散发着夺目的光彩,好像正在反抗着什么。

自从来到这里,玄珠便一反常态,运转速度不断加快,为柳默提供着惊人的真元力,助他对抗外界的压迫。可柳默的反抗力道越强,周围的碾压之力就越猛烈,他的神智也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阵阵无力感袭来,柳默心中升起强烈的不甘:“强势的宝物,通灵的玄珠……可我却白白埋没了它们!”

情况也确实如此,若非蛇妖将大部分力量都用来镇压刀剑二宝,再加上玄珠的帮助,他才不至于在一瞬间被碾碎,即便这样,他体表的皮肤也开始有血珠渗出,骨骼啪啪作响。

玄珠的鼓励再次传来,示意他不要轻言放弃!同时,这通灵的珠子还有些焦急,有些无奈……

柳默强打精神,想要做最后的努力,可他发现,自己连喘口气都做不到了。

“英雄不寂寞,苏兄你慢些走……沁儿,你要好好活着……爹、娘,你们到底在哪儿啊……师父、虎兄、蓉蓉……柳默一直都在想着你们……”

柳默咬紧牙根,猛地睁开双眼。

“嘿!这样就想打发掉我吗……不,我要抗争!就让咱们一起……下地狱去吧!”

念及此处,柳默凭着仅存的意识,疯狂运功挣扎,奋力去够不远处的绝尘剑和屠魔刀,玄珠也在不屈不挠地为主人提供着力量。

无形空间一阵晃抖,柳默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然而就在此时,碾压力骤然暴增……

蚍蜉撼树,双方的实力判若天渊——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较量!

“噗”,血水沿着柳默体表涔涔而下,沁透了视线,也沁透了衣衫。

强烈的嗡鸣声,荡过鼓膜,刺透了神智,柳默的视线和心神,瞬间模糊起来。

就这样……结束了吗?

就这样的……失去了一切?

我被碾碎了吗?难怪会这么痛呢!

可是身痛……怎及心痛……

悠悠然然,似真似幻。

那无尽的黑暗背后,可是生命的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处于崩溃边缘的柳默终被心田的微热唤醒,只觉丝丝暖流由胸口涌出传遍全身,眼前闪耀着绚丽的的七彩光华将自己包裹在内,周围的压迫感早就消散殆尽。

“怎么回事……能动了?难不成……死了?”

柳默难以置信地活动了下四肢,就在他看着那层七彩光雾捉摸不定时,一丈外的宝刀仙剑映入眼帘,玄珠也传来丝丝欢快之意。

“我还活着!”柳默登时清醒,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不光身体内外的伤势荡然无存,就连功力都恢复了巅峰状态!

死亡的气息、痛苦的极致也不过如此……

在生死之间走过一个来回,那种感觉,恍若隔世。

从今往后,将不会再有什么能够吓倒他!

察觉到浑身由内到外的舒适感,柳默朝胸口摸去,原来给自己提供保护的,竟然是当日慕容沁所赠的香囊!此刻它正散发着柔和的七色光华。

柳默将里面的事物取出一看,登时怔住了……

那是一面巴掌大小的镜子,镜面光华平整却无法映出任何事物,深邃若渊,边缘处印着九道人物形象,有男有女,体态各异,栩栩如生,唯独辨不清样貌。镜子背面刻有繁复的图案,从上面能看到山川河流、日月星辰……所有事物全部穿杂在一起,不分天地八方。

此镜看似凡品,自身没有任何特殊的气息散出,托在手中轻若无物,可一旦柳默将真元探入其中,小小的一面镜子却又重如山岳,几乎令他把持不住。

……

当日圣林曾说:“那件宝物似轻非轻,似重非重……”

……

“是它,就是它!”柳默欣喜若狂,当时他还以为香囊内是树皮香料之物,却没料到原来早在两月之前,慕容沁就已将自己苦苦找寻的宝贝亲手奉上。

“机缘到时终会有,若是未到莫强求……”柳默在心中低低地念叨着。

如果当日面对忘忧使时,他置身事外;如果当日慕容沁相邀,他不屑一顾;如果美人赠镜,他狠心拒绝……

“那事情接下来又会有怎样的一番蜿蜒曲折?”柳默不禁心中感叹,这一切无外乎一个“缘”字。

仗着宝镜之妙,他轻而易举地取回了刀剑。顿时,空间内所有的自然威势,所有的碾压之力全部向他席卷而来。

可这天下无双的绝世宝镜,又岂是蛇妖可以奈何的?

七彩光华好似流水,缓缓在柳默身边律动,不见一丝波澜涟漪。

试问天下父母,哪一个愿让自己心爱的子女受到伤害?

“既然在外面奈何它不得,我就在它肚子里做做文章。”柳默得到父亲所传的宝贝,信心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当下便在这奇异的空间内练起天道剑法来。

刀如龙,剑如虹,

太玄剑气射苍穹,

破字诀一往无前,

缠字诀天地低昂,

游字诀舞动八方,

截字诀迅若闪电,

绞字诀江海凝光!

以往的任何时候,他都没能像现在这样尽情挥洒过,那种摒弃后顾之忧,全力施为的感觉,竟是如此美妙!

柳默的这番折腾,蛇妖当然再清楚不过,心中着实恨透了这个可恶的小子,但是此刻,它除了痛苦地翻腾、吼啸之外,根本无力将其逐出体内……

柳默恣意折腾了一阵,尽管刀剑挥舞地淋漓尽致,可他最终还是无法将这个空间打碎。

“也不知沁儿她们怎样了……我若能在它身上开个洞,对这妖畜的伤害想必会很大吧?”

柳默传念玄珠:“就让咱们一起给这家伙点颜色瞧瞧。”

玄珠传来肯定之意,旋即急速运转起来,将自身蕴藏的能量,毫无保留地传送给主人。一面是如海的真元力,一面是手持神兵的煞神,柳默得到玄珠之助,自身功力刹那间无限提升着……

柳默这首次的主动,换来的是一种梦幻般的奇妙感觉,就像是拥有了整个世界最原始的能量般,缔造众生万物,横扫**八荒,开天辟地,无所不能!

蓦然间,他明白玄珠方才为何会焦急,又为何会有些无奈了……

正道人士破退了邪魔,刚刚冲到殿外,就见一团夺目的光辉,伴随着一声长啸由殿内传来。

“嗷呜……”

蛇妖冲天而起,百丈身躯剧烈地扭动着,翻滚不休,空中洒下大片血雨。

“是柳默!是柳默!”慕容沁喜出望外,紧紧盯着那自远而近、浑身浴血的男子。

“他……居然还活着!”凡是目睹柳默被吞一幕的修士,心中的震骇均是难以言表,

那明明是必死之局啊!

他居然……

柳默飞到众人身前,笑道:“这家伙不是喜欢吃人吗,我便让它尝尝被人破腹而出的滋味儿。”

慕容沁纵体入怀,喜极而泣,将爱人衣衫上尚未干涸的血迹,沾了满身,满脸。

“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你这人……你这人真是……”

虽然她憋着很多话,但此刻伏在这男子的怀中,除了流泪外,真个什么也说不出来。

几曾何时,她已经认定自己失去了全部,生命的意义也从那刻起全然改变,未来褪去了颜色,如万丈深渊般黑暗无光。温柔的情怀被撕碎,一点一点地溅在心头,却再也无法温润那颗变冷变硬的心。

然而此刻,上天却又将所有奉还,空寂的心,被失而复得的爱意填满,那种狂喜,足以摧毁一切!

柳默轻抚佳人秀发,柔声道:“让你担心了。”

尽管不想打扰他们,可魏童也很无奈,只有硬着头皮去做“明灯”。

“小友可有办法除掉妖蛇?”

柳默也明白眼下毕竟不是卿卿我我的时候,闻言答道:“让我试试吧。”

慕容沁离开柳默怀抱,盯着他的双眼,稍作犹豫,才轻咬下唇道:“小心点。”

柳默笑道:“若是这样就被收拾了,太玄剑圣怎有颜面再会剑魔小姐?”

“还是小心点儿吧!”慕容沁破涕为笑。

蛇妖至此仍不明白,那小子到底是凭借什么得保不死的,也不明白炼气期的他,又是如何撑到现在并从自己体内冲脱而出的,他那仿若无穷无尽的真元力究竟是从何而来?

眼见柳默折返找上自己,蛇妖怒吼一声,张口吐出一颗光亮的珠子——它可不敢再吃他了!

此珠乃蛇妖修炼数千年的内丹,大半功力和妖元都凝聚于此,是自身最强的攻击手段,以此对付一个炼气阶段的少年,可见它对他的重视,同时也是憎恨到了极点。

看到这颗珠子,柳默一下就认了出来,分明就是刚刚奇异空间内的那轮明月。

在太玄龙湫时,白蓉蓉曾将“内丹”一词代入到他的认知中,联系前事,柳默猜到蛇妖恐怕是想跟自己拼命了。

随着妖丹现世,狂风骤起,空中阴云密布,整个世界登时变得漆黑如墨,无数惊雷闪落,劈在妖丹之上,噼噼啪啪,火花迸射,隆隆之声震耳欲聋,那情景犹如天降神罚,慑人心弦。

妖丹光华大盛,如果刚刚的它可被叫做明月的话,那么现在称其为烈日也毫不为过。在这暗色无边的世界里,仿佛它就是一切的主宰!

天地流离,狂华炽目,此时此刻,惟有那一抹七彩,敢与之争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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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节:玄珠

地面上的争斗停止了,无论是正道修士,还是妖精魔怪,都被天空的异象所吸引,双方都在等待最后的结果,湘国千百年来的旷世之战,终将由这一人一妖定出胜负!

最后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柳默在空中不停地变换方位,冲了数次都未能如愿,那无处不在的狂雷,将蛇妖周边的空间尽数封锁,即便以九宫步法的神妙和刀剑仙环的强大破坏力,也无法突破由满天霹雳构成的屏障对蛇妖展开进攻,若非有宝镜护体,他早就不知死过多少回了。

盛怒中的蛇妖吼叫连连,龙吟般的啸声直入九霄,它拼上毕生修为欲将对面的少年轰成碎渣,可七彩虽小,却是强悍无匹,它根本无法撼动其分毫。

它只觉——那根本不可能属于这个世界!

一人一妖在高空中僵持半天,谁也奈何不了谁。

柳默凝望妖丹,心中愁云不展。

“我该怎样做才能毁掉它?这东西不但能衍化自然之威,还能借助天地之力,当真厉害之极!”

玄珠传来丝丝不屑之意,竟是对那妖丹嗤之以鼻。

柳默哭笑不得,心说:“珠兄,小弟恐怕搞不定它啊。”

玄珠做出了一个提示。

柳默思索片刻,突然一怔:“不是吧?把你放出去对付妖丹?”

如果把玄珠也比作内丹的话,自己将它炼成也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如何跟那修炼了不知几千年的妖畜相比?

玄珠传来恼怒的情绪,似乎在怪他小看自己。

柳默陷入沉思,一系列因果厉害在脑中闪过,蓦地猛下决心:“也罢!咱就与它拼了!”当即试着操控玄珠离体。

他从没这样做过,因此格外小心,有宝镜护着,妖丹虽厉却伤他不得。

玄珠很配合,逐渐在主人体内消散,与此同时,绚丽的光华在柳默胸前凝聚,最终结成一颗拇指大小的珠子,只见它晶莹玉润,跟在体内时别无二致,缓缓旋动,径自散发着皎洁璀璨的清辉。

蛇妖看到这一幕却是惊疑不定,它终于明白眼前的少年为何会如此坚韧难缠了!紧接着,它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可怕的画面:天崩,地裂,诸天神佛低眉,亿万妖魔俯首……

祖辈们留下的深刻记忆,在这颗珠子面前竟显得那般真切!

一股强烈的惊悸不断在心中蔓延,蛇妖整个身躯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那是源于远古的恐惧,来自上古的战栗!

一切都随着妖兽的血脉传承下来。

它,情不自禁;它,发乎自然……

再看那少年,分明就是炼气阶段的普通人类啊!

难道……难道说……

蛇妖想到了一种可能,顿时,所有与之抗衡的意志,瞬间坍塌瓦解。

玄珠冲出七色光雾,疾速射向妖丹。

霎时,尘起地表,雾起林间,一切自然之力都因玄珠现世而被调运,无数流彩从四面八方疯狂向它汇集,整个世界都在为它助威,一路上的惊天霹雳全都被它强行吸了去,就连妖丹的光华也不断被它无情吞噬。

气吞山河,包纳乾坤,仿佛它才应该是那主宰天地万物的霸主!而天际的异象,恰恰因为它的现世化作了陪衬。

看着霸道的玄珠,柳默目瞪口呆,连分进合击的战术都忘记了。刚刚玄珠将力量传给他时,自己的功力瞬间不知暴涨了多少倍。

一千倍?一万倍?

他自己也说不出。

那股力量加身后,仿佛可以只手撕天,踏裂大地,搬转乾坤!

柳默只觉不可思议,心中还没弄明白原由,可接下来眼前的一幕却更加匪夷所思……

轰!

带着开天裂地之势的玄珠与妖丹相撞。仅仅一下!不可一世的“烈日”被崩飞,它先前所在的位置被占据,取而代之的,却是那几不可见的“米粒”之珠!碰撞瞬间由于摩擦产生的吱吱声,就像妖丹的悲鸣!

玄珠在空中散发着耀眼的光华,璀璨而又柔和,所有景象自它现世起就在不断变化,如今,随着它的旋动,阴云不断消逝,整个黑暗世界在振颤中四分五裂。灿烂的阳光穿过阻隔,照射大地,一道道,一缕缕,明媚夺目。

感受到内丹传来的战栗,蛇妖的百丈身躯跟着打了个寒颤,心中再无疑惑,收回内丹,调头就向远方游窜。

“好!小友!又开眼界了,灭了它,灭了它,别让它跑了哇!”魏童在下方激动地乱喊乱叫,正道修士一方尽皆为柳默助威呐喊,而妖精魔怪们一面暗呼“乖乖不得了”,一面潜逃飞遁。

听见下方传来的声浪,柳默登时清醒,但心中的震撼却久久不能平复。再看蛇妖,此刻早已没入云层消失无影,速度显然极为惊人,自己哪里追得上?

玄珠悄然飞回,隐没于主人体内。

柳默轻抚挂在胸前的宝镜,心中思绪无限。

“今趟虽说不上九死一生,却也极为凶险,全仗各类宝物和玄珠,才能取得如此战果……忘忧教伤天害理,坏事做尽,理应覆灭。唉……若非我本领低微,怎能让那忘忧教主逃去?”

无奈间,正想飞回人群,宝镜却向远方天际射出一道七彩流光。

柳默大惑不解,原来流光所指,正是蛇妖消失的方向!

也就片刻功夫,一声像极龙吟,似愤怒,又似不甘的嘶吼自远方传来,七彩流光卷着被缩小了千万倍的蛇妖复又折返,融入镜面,接着周围的七彩光雾也跟着没入镜中,宝镜恢复了常态。

柳默再次愣住了。

“宝镜竟然应我所想,收了蛇妖?可我没有传念于它啊。”当下试着将意念探入其中,立刻就发现这宝贝与其他宝物不同。

镜内并没有任何形势的能量存在,探查不到任何物质和信息,就连刚刚的七彩光华和蛇妖也没了踪影,里面似乎是空的;传回的只有一种浩浩邈邈、无边无际的气息,令人的精神极为舒爽。

“真奇怪,这宝贝连名字都没有,到底该怎么用?难道只能用来被动防御?可我当日被尸王所伤,它为何没有反应?而且刚刚还收了蛇妖……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搞清用法才是。”

宝镜产生的防护力柳默深有感触,即便说成“绝对防御”也不为过,眼下就连那叱咤风云的忘忧教主,也被它轻而易举地收了去,将来若持此宝闯荡,岂非纵横当世?

突然间,柳默强烈地向往未来,身世之谜压在心头的负担也减轻了许多,仿佛所有的困难都已被自己踩在脚下!因为从此刻起,他不再一是个迷失自我、孤苦伶仃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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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节:英雄

喜欢吞人的忘忧教主被宝镜活吞了,其下妖孽死的死逃的逃,作恶多年的邪教名存实亡,湘国之乱也接近了尾声。

正道修士还在仰望天空,在他们眼中,那少年就是那高高在上,统御众生的天神,尽管没有各种狂热的尖叫,但是崇拜的气氛仍旧难以遮掩。

柳默心知,在湘国的历史舞台上,自己彻彻底底地扮演了一出英雄,可是在这个角色的背后,又有多少英雄人物付出了牺牲?

慕容浩天,宗青舟,羿升,苏真……

他们会被自己的光辉所掩盖,有些人甚至自始至终都默默无名,然而自己的事迹也会在历史的洪流中淡化、走样、变色,直至变成传说,亦或被时间埋没……

可是这又怎样呢?

大家共同的信念终究是达成了,死者已矣,活着的人们还要继续面临劫难的考验,无论未来的挑战有多艰难,世间仍旧会孕育出许许多多值得歌颂的传奇人物,他们智勇卓绝,他们的事迹同样动人。

他们坚守着内心深处捍卫苍生的信念,不计功过得失,不求流芳百世,为了自己的理想和信念勇往直前!

只因为——英雄无悔。

摧毁忘忧大殿后,柳默一行人踏上了前往壅都的路程。

“沁儿,当初你赠镜与我时,为何不明说呢?”

“还好意思问呢,这不都是为了你么。堂堂大男子竟然喜欢女儿家的东西,人家怎好明说?”慕容沁这话似真非真,似假非假,但却掩饰不住其中的儿女情长。

柳默只觉温馨无限,当即柔声道:“你是如何得到它的?”

慕容沁道:“是当年沁儿下山时,师尊赐于我的,说是此宝可以凝神静气,引人入微,有助修行。”

“既是令师所传,为何要送人?”

“当初师尊说过,此镜与我无缘,若是得遇有缘人便可以之相赠,不想沁儿误打误撞,倒是送对了正主。”

柳默听她如是说,心中又是一阵感慨。

“沁儿近年来,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拉你下水,否则今日定然一败涂地。”慕容沁扫了眼身边的修士们,轻叹道:“我到现在还有些后怕。”

柳默问道:“忘忧邪教在南方根深蒂固,你想好下步路该如何走了么?”

慕容沁秀眉微蹙,显然也在考虑这个问题,而且并没有很好的主意,只听她道:“只要没了忘忧教主,其他妖邪均不足虑,令我头疼的,反而是那些饱受蛊惑的黎民百姓。”

邪教妖孽可以诛灭,可在邪教蛊惑下的民众是无辜的,也是无知的,他们天真地以为自己的精神找到了归宿,空虚的心灵得到了安慰——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柳默笑道:“既然如此,何不由你来做那忘忧教主?”

其实很多时候,凡人需要的只是一种信仰,而并非是这种信仰能带给自己多大的实力与好处,他们需要的,无非只是一个精神寄托罢了。

慕容沁秀眸闪过一丝狡黠,俏皮道:“这不捡了蛇妖的便宜吗?”

“用之正则正,小友这个办法很不错。”一旁的魏童还是那副摇头晃脑的老样子。

柳默笑笑,没再说话,思绪飞到了遥远的北冥之海。在那里,住着一个同样名为“忘忧”的姑娘,无论她是否在乎,自己总算是正了“忘忧”之名……

等慕容沁一行人赶到壅都时,这里的战事早已结束,由于王有泽指挥得当,大战并未波及到城内百姓,百多名修士仅仅半个时辰就控制了皇室宫殿,城内的妖邪也被肃清。

游氏皇族只剩了宗无名一人,其余的不是死于忘忧教之手,就是被摄神术控制。后者的身体由于长期受邪气侵蚀,浑身经脉血肉均已妖化,就算施法驱除附加在他们身上的邪术,也是没得救了。

宗无名一人跪在皇室祠堂内,呆呆地望着祖先牌位,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默站在祠堂外,看着那萧索的背影,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他非常清楚宗无名现在的心情。

家破人亡么?

总之是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在往后的日子里,念着逝去的欢乐,藏着不甘的孝心,带着无期的情殇,面对整个世界的人,和,物。

偏偏是这些,还不能作为逃避的借口,为了那早已烙在心中的人们,务必含着血、含着泪迎上现实的煎熬,每当深夜人静时,独自品着刻骨的伤痛,越来越坚强……

越来越坚强!

慕容沁走到宗无名身旁,轻轻细语,而那仅存的皇室血脉听后只是默然摇头。

柳默并不打算加入劝说的行列,他认为每个人都应有自己的选择,只要是正确的,别人就无权干涉,这是身为智慧生物的自由,也不是他人应该干涉的。

慕容沁是从湘国百姓的立场出发,目前来看,最合适的人选只有宗无名,他确有一代明君的潜质。

半晌,宗无名终于开口了:“慕容妹妹,我游氏欠你们慕容家太多太多,不是无名一条贱命就能偿还的。游硕已死,游氏皇族也不复存在,如今天下太平指日可待,北方政务在宁王的管辖下井井有条,官员百姓也都以他为尊,不如就由他来接替帝王之位吧。有你和北方名臣的辅佐,湘国的未来会无限美好。”说完向慕容沁深深鞠躬,之后又来到柳默身前跪倒,伏地叩首,斩钉截铁地道:“请先生收无名入宗门。”

柳默心中感叹,自己学艺未成,竟接二连三有人拜师,宗无名已经失去了一切,自己若不收他,却叫他何去何从?

“在下也是孤身一人,何来什么宗门?宗兄若不嫌弃,我教你便是。”

宗无名大喜,恭恭敬敬磕了九个响头,其实当日在武侯关时,他就有此心意,只是尚未来得及说,便喝了带有化功散的毒酒。事后多次想提及此念,都没好意思张口,如今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受了宗无名的拜师礼节,柳默将他扶起,道:“等眼下之事了结,我便将柳家绝学传授于你。”

宗无名道:“请师父给赐个名吧。”

柳默奇道:“你如今的名字不好么?”

“名为无名,却也无名。”宗无名凄然一笑。

“无名即道,在我看来挺有寓意的,既然你不喜欢,那便改作‘衍’,如何?”柳默说着,以剑气在地面写出“宗衍”二字。

宗无名忽然动容,点着头,坚定说道:“好!弟子以后就叫宗衍了。”他听出了柳默的用意,也明白了这个名字所包含的分量。

“你们两个好开心呢。”慕容沁暗叹一声,走上前来,将落在宗无名身上的目光投向柳默,凶巴巴道:“柳小贼,你抢了我湘国国君,这笔账该怎么算?”

柳默哭笑不得,心说这怎么能怪我?又不是我刻意去抢的……

便在这时,宗无名踏前一步,对慕容沁恭敬施礼,道:“宗衍见过师娘。”

柳默大感尴尬,慕容沁也是羞不可遏,嗔道:“大哥!你怎么也变得如这小贼般,口无遮拦。”她嘴上不依,心中却忍不住泛起丝丝涟漪,那女儿家似嗔似喜的娇媚模样,真是要多动人,便多动人。

柳默牵起二人的手,笑道:“好,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宗兄,我看你也别喊我师父了,怪别扭的。”

宗无名笑道:“那怎行,向道须得心诚,弟子焉能坏了礼数。”

“怪你,怪你,都怪你!”慕容沁见他俩越说越“放肆”,扬起粉拳对柳默连番敲打。她出手虽然不重,但在第三人面前,柳默却是“难以消受”,宗无名依足了礼数,置身事外,对于身旁正在上演的暴力,看在眼中,笑在心底。

正不可收拾间,王有泽寻了过来,对笑闹中的三人说道:“去看看小瑞吧,他一个人待在城外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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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节:苏师寻徒(上篇)

(不好意思,最近生活中有点忙,更新欠缺稳定,断更是不会的,大家放心)

壅都城外,绚丽的花海旁,一座新坟孤立,端木瑞手持花束坐在坟前,低声自语。

虽然壅都一战甚为迅捷,可还是有不少修士献出了生命,端木青就是其中之一。他在突袭皇宫时遭到妖物暗算,尽管及时被同伴救下,但伤势过重,回天乏术,不久便死了。

慕容沁、王有泽、苏真以及端木瑞兄弟俩,是柳默最早结识的湘国修士,与他们的交情也最深,一日之内五去其二,心中抑郁之情说之不尽。

大家先后上前拜过,王有泽道:“小瑞,看开点吧。”他与端木兄弟早年都曾辅佐慕容昊天,相较余人,三人间的了解最多,交情也最为深厚。

端木瑞没有立时出声回应,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弟弟道基尚在,下辈子注定还会做人。他尘缘未尽,与湘国因果未了,来日转生时,出生地必然在这壅都附近,我就等着,做他下一世的接引人。”这几句话与其是讲于别人听的,到不如说是他对自己、对已魂落黄泉的端木青,所倾吐的心情私语。

端木瑞长身立起,看着王有泽等人,笑道:“诸位不必为我担心,端木瑞并非放不下之人。”

王有泽道:“小青的阴魂应该尚未入地府,你不打算再见见他么。”

“何必平添不舍。”端木瑞回首扫了眼墓碑,轻轻摇头,“还是让他安心的去吧。”接着话锋一转,“你们都来了,为何不见苏兄?”

王有泽黯然垂眉,他已经得知苏真的死讯,却不想说出来。

见众人神色哀伤,端木瑞心下一紧。

“难道……”

王有泽等人齐齐点头。

柳默记起一事,问道:“如果道基毁了,会怎样?”

“道基乃修真之本,也是修士业果的载体。没了它,死者便会落入轮回,饱受苦难,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做人了。”解释到这儿,王有泽稍作停顿,又道:“柳公子怎会有此问?”

柳默叹了口气,将苏真与妖容同归于尽时,自毁道基的情形说了。至此,他终于明白那句“笑看幽冥无尽路”的真正含义,苏真为了朋友之义,为了自己的承诺,竟然甘心选择这条不归路!

一句朋友,语藏万千;

舍身相护,不负重托。

一句朋友,无怨无悔;

笑看生死,往度轮回。

这是他最后留下的……

突然间,柳默心中诞生了一个大胆而又疯狂的想法——如果自己将来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渗透世界秩序,掌控生死轮回,那死去的故人……

这种想法很诱人,同时也很可怕!

究竟是万物众生至上,还是万物众生都将臣服于某些人物的意志?又究竟是什么在主导一切?

柳默不敢再想了!

他发现这个念头已经动摇了他修道的信念和初衷,原本止水不波的心境上,甚至出现了几道清晰的裂痕,更有些什么已在心底熊熊燃起……

端木瑞转过身,轻抚墓碑,柔声道:“弟弟不善交际,一生好友无几,黄泉路上能有苏真相伴,定不会寂寞吧。”

他话音刚落,就听后方一人问道:“苏真是怎么死的?”

除了柳默以外,所有人都回头看去,只见发问者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男子,他悄无声息地来到众人身后,竟然没人发现他。

玄珠自从回归主人体内后,就陷入沉寂,除了依旧有规律地转动之外,无论柳默如何发问示意,它都不再做出回应了,好像睡着了一般,此刻也没有对陷于沉思的主人发出任何示警之意。

王有泽道:“请问阁下是?”

那人不理不答,又问:“快说,苏真是怎么死的?”语气甚为不善。

慕容沁坦然道:“他是为了救我而死的。”

那人听到这个消息后似乎异常不满,当看到与她贴在一起的柳默时,更是勃然大怒,指着他二人高声喝道:“你是苏真什么人?这小子又是谁!”

柳默顿时惊醒,所有意念被拉回现实,瞬间理清思路后,便知闹误会了,连忙回身道:“我们是苏兄的好友,这位是天师派的慕容小姐,我叫柳默,来自太玄山。”

那人一听,怒道:“放屁!太玄山也是能住人的地方?小贼胡说八道,是不是想隐瞒什么?”

此话意有所指,大有“恋奸情热,谋害亲夫”的韵味。王有泽等均感不豫,这人是非不分,脾气火爆,再让他说下去,恐怕连“小畜生”、“小贱人”之类的话都能蹦出来。

王有泽道:“这位道兄,你还是先将事情弄清楚为好,凭什么妄加猜疑?”

那人脸色一沉,又想发飙,却听一个甜美的女声说道:“庞师兄,这里的事情好像结束了呢,找到你的弟子没有?”

众人眼前一花,魁梧男子身旁又了多一男一女。男的仙风道骨,女的清纯靓丽,不见分毫风尘气色,一看便知是常年远离红尘喧世的方外修士。

“庞师兄”面露悲痛之色,粗声道:“他死了。”

柳默等人均想,原来是苏真的师父寻弟子来了,想必师徒二人之间有什么特殊的联系方式,是以苏真遇险,被这“庞师兄”察觉到了,于是便约上同门赶了过来。

那女子道:“那咱们不是白跑一趟?庞师兄,你刚才在跟这些人说什么?”

“庞师兄”指着慕容沁道:“我徒弟的死与她有关,但是他们却不肯讲实话。”

女子顺着他的手瞧去,双目先是一亮,旋即又黯淡下去,有些气馁地道:“好漂亮的小姑娘啊,这等天然之姿……韩师兄你说,是不是只有顾师姐能胜过她呢?”

她身旁那位道貌非常的男子笑道:“天下间的美貌女子不可胜计,像你这样见一个比一个,岂不自讨烦恼?”

女子走到慕容沁面前,笑道:“我叫杨怀清,小妹妹,你叫什么啊?咱们交个朋友好不好?”

不待慕容沁回答,“庞师兄”便抢言道:“师妹且慢,现在敌我未明,切不可与她们攀交情。”

杨怀清多看了几眼慕容沁,有些不情愿地站回两位师兄身边。

端木瑞不悦道:“我们与苏兄都是生死之交,怎会害他?”

“生死之交?那为何他死了,你们却活着?”

面对“庞师兄”的高声喝问,王有泽等均是心下气恼,但又不敢过分顶撞他。

这时,那韩姓男子道:“师弟莫急,还是让他们把事情讲清楚吧。”

“庞师兄”点点头,伸手指向柳默和慕容沁厉声道:“快将实情道来,否则我便让这对狗男女给苏真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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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节:苏师寻徒(下篇)

“你嘴巴放干净点儿!”王有泽忍无可忍,不禁怒言相向:“在世修行尽人事,劫数来时听天命,你若看不透,又为何将弟子独个丢在尘世冒险?”他可顾不上对方是什么身份了,慕容沁是旧主之女,也是湘国正道领袖,更是他天师派未来的接班人,这家伙接二连三的出言不敬,让他如何忍得。

“庞师兄”气的直喘粗气,嗔目瞪将过来,目光中怒焰灼灼,却没有说什么反驳的话。

柳默见他手掌微抬,神色又是极为不善,连忙踏前一步,挡在慕容沁四人身前,说道:“苏兄是应我所求保护慕容姑娘,不想却遭妖物算计,归根究底,他的死是我造成的,小子深感自责。”

“柳……”

慕容沁面有焦急之色,话未出口便被柳默抢白:“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有啥怨气就冲我来好了。”

杨怀清认真地打量着他,问道:“小兄弟很有胆量呢,难道你不怕死么?”

柳默微笑道:“不劳姑娘费心。”

杨怀清看看他,又将目光转向他身后的慕容沁,道:“小妹妹,我都有些羡慕你呢。”

“好,很好。”“庞师兄”在一旁绷着脸,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突然,七色光芒乍现,护住了站在中间的柳默,双方几人都被它隔开。

慕容沁认得那绚丽的七彩,是柳默对付蛇妖时曾用过的,不免心下疑惑,闹不清他这是搞的哪出。

柳默却暗暗抹了把冷汗,刚刚一瞬间,他分明感受到了死亡的迫近,企图伤害自己的,是一股凌厉的真元力,无声无形,诡异暗藏,如果没有宝镜的护持,自己定然血溅当场!

“剑气……好强的剑气!这就是太虚派的仙法么?”柳默心下凛然。

七彩消散,王有泽奇道:“怎么回事?”

他旁边的端木瑞和宗无名也是一头雾水,然而对面的杨怀清三人却均露出吃惊之色,似乎是有些难以置信。

柳默冷冷一笑,不屑道:“我当什么高人,原来不过是个只会暗施偷袭的主儿。”

“屁话……”“庞师兄”闻言大怒,可瞄了眼身旁的师兄,后面的话又说不下去。

柳默哂笑道:“没话说了么?”

杨怀清再次将柳默审视了一番,一双雪亮的大眼睛似有异彩,接着蹦到他身前,问道:“小兄弟,你有所属宗门么?”

“在下是闲云野鹤,无宗无门。”

“那你想不想学仙法?”

柳默愕然,现在双方即要闹僵,她却能吐出这样的一句话来,撇了眼她的两位师兄,心说气气那姓庞的也未尝不可。

“我才不会拜心术不正的人为师,杨姑娘肯教我么?”

“你……”

“庞师兄”火冒三丈,眼看就要发作,但看到师妹转过头来对自己连使眼色,也只能将这口气暂时咽了回去。

杨怀清又对柳默道:“我们三个入门晚,道行也不够,收不了内门弟子,不过姐姐有办法将你引入仙门。”

柳默一听“引入仙山”四字,想都没想,直接出言推辞:“不知姑娘为何如此看重在下?小子福浅,恐怕有负姑娘好意。”

当初入世寻镜时,他就准备找到宝镜后,便依照冥王的指示,想办法加入太虚仙门学些本事,但是今时今日情况却大不相同,既然背负上了情爱的枷锁,又如何再能做那不受拘束的独行侠客?旋即想起苏真,登时悲由心生:这句话若是对他说的,想必他会很开心吧……

杨怀清见柳默神色变幻不定,以为他动心了,只是碍于某些事,无法立刻决定下来,遂笑道:“实不相瞒,我们三人此行出山,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替仙门物色些资质出众的人才。小兄弟可以考虑考虑,但是千万别义气用事,以致错过了大好仙缘。”

柳默对杨怀清并无恶感,见她笑容甜美,一副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样子,不忍直言拒绝,只能接着推辞:“多谢姑娘好意,小子俗事未了,难以潜心修行,不敢负了仙门栽培。”

“都说给你时间考虑了,眼下却也不急。”杨怀清不急不恼,捉起柳默的手,将一枚青色玉符塞给他,“这是我太虚派的讯符,用它可直接联系我们,千万别弄丢了。”

柳默对这“讯符”很是好奇,刚将意念探入其中,一系列信息便映入脑海,单是人名称谓就有数百个,心中顿感有趣,试着对为首一个叫“顾妍师姐”的人发了条讯息:“可好?”

那边立马有人回应:“有事么,怀清。”但是那人旋即便发现不对劲,接着又是一道讯息传来:“你是谁?为何戏我?”

柳默暗叫糟糕,一定是自己的语气引起对方怀疑了,当下急忙补救:“小子是怀清仙子的朋友,仰慕顾仙师已久,特地向您问安。”

众人都不知道他为何盯着玉符发呆。

慕容沁担心道:“你没事吧?”

“没什么,这东西很有趣呢。”柳默摇头一笑,意念依然在“讯符”内徘徊不去,只是那“顾妍师姐”看样子不愿与生人多做纠缠,再也没有信息传回。

杨怀清好像怕柳默发现什么似的,忙道:“我和师兄还有要事,等你想好了记得联系我们。”说完急速转身,用眼神示意韩庞二人快走。俩人不知缘由,但是这位小师妹精灵古怪,向来调皮,正欲配合她离开,韩姓男子却是脸色一变,霍然转身,对着柳默劈头便问:“你跟顾师妹说了什么?”

听到这句话,杨怀清和庞姓男子突然愣住了,齐齐回身看去。

柳默有些尴尬地笑笑:“小子方才只是试试此符是否灵验,并向顾仙师请安问好,其他什么话都没说。”

杨怀清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师父可是我太虚派的?”

柳默心想,不就跟那顾师姐说了句话么,这些人怎么都跟见了鬼似的,问长问短?听杨怀清的语气,好像是对自己所习功法产生了怀疑,当日冥王推荐自己拜入太虚派,可见他对太虚派的功法有所了解,但他又看不出自己的路数,因此太玄心经与太虚派必然没有瓜葛……只是杨怀清为何会有此疑问?

一系列想法在脑中闪过,柳默道:“小子柳默,师承家父,他老人家避世不出,不会是贵派的人。”

韩杨庞三人对视一眼,可看到的,仍是另外两人眼中那尚未褪去的疑惑。

静了片刻,杨怀清欣然道:“如此最好,否则我们岂不是摆了个大乌龙?”

“原来姑娘担心的是这个。”

“我这两位师兄,一个叫韩亮,一个叫庞笙,联系我们时千万别弄错了。”

“杨姑娘请放心,我不会再随便使用讯符了。”

杨怀清与柳默说了两句,最后含笑点头,转身扯着两位师兄御剑飞走了。

待他们三人消失在天际,端木瑞微微一叹,说道:“苏兄为人和善,却不想有这么个暴躁的师父。”

王有泽补充道:“而且行事怪异,刚刚还大有杀人解恨的架势,这会儿却说走就走了,连情况也不问清楚。”

宗无名道:“还有那杨姑娘,好像突然便对师尊很感兴趣呢。”

慕容沁盯着柳默,问道:“为何不答应她?”

柳默笑道:“在世修行也挺好的,你曾经不是说过,让我陪你游山玩水么。”

慕容沁想起两月前自己说过的话,也跟着笑了起来。

“可你当初不是摇头来着?况且,本小姐只不过随口说说而已,柳小贼怎能当真?”她停了停,问出了方才大家心中的疑惑:“对了,刚刚的七色霞光是怎么回事?”

柳默闻言收起笑容,正色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会儿有人要杀我。”

“什么!”众人齐声惊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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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节:花海

“师妹,为何要急着离开?苏真的事还没问清楚。”

“你不是怀疑他们没说实话么,如果那五人说辞一致,最终都不改口,你还会杀了他们不成?”

“这……”

“我们刚刚出来,对湘国的事不了解,还是先从侧面打听下比较好,等下咱们试试,看能否找到你徒儿的阴魂,这样就能知道那柳默所言是真是假了。”

“师妹说的是,怪我太急躁了。”

庞笙和杨怀清正说着,韩亮突然插进一言:“你真的打算介绍那小子入门?”

“是啊,从第一眼见到此人,我就觉得他不一般呢。”杨怀清一脸笑意,目光流转,若有所思。

“那你为何又将自己的讯符送于他?”韩亮脸现不悦之色,说话时的语气也有些严肃。

杨怀清道:“师兄何时变得这么小气?一枚讯符而已,回去再管师父要就是了。我原本只是想方便咱们找到他,却没想到他居然能用。”

“真是奇怪了,这小子怎能用我太虚讯符?”庞笙也有相同的疑问。

门派讯符必须依靠本门功法所练的真元为引方能激活,以便门下弟子互相联络,传达信息,除了本门弟子外,外人即使得到了也无法使用,是这浩瀚的修真界中,最主要的通讯工具。另外,讯符还能帮助主人确定同门方位。

杨怀清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费脑筋,既然想不通,索性就不去想,于是将话题转移开来:“两位师兄,你们可看清了他的底细?”

“炼气后期,年龄应该在二十岁上下。”

杨怀清道:“咱们太虚派近千年来,人才凋零,除了顾剑圣等寥寥数人外,再无杰出之辈,始终都被三清派他们压着,如果我们能将那柳默引介入门……”

“二十岁到炼气后期,这样的人光我‘三才峰’就有不少,他算哪门子天才?”韩亮忽然打断了她,语气甚为不屑。

杨怀清也不辩驳,反问道:“师兄,你刚刚是不是想杀他?”

韩亮摆摆手,肃容道:“我只不过是想给他点教训,或许出手重了些罢。”

杨怀清不做争辩,又问:“试想天下间炼气阶段的修真者,能完好无损挡住师兄一击的有几个?”

韩亮默然不语,目光瞅向了远方。

庞笙皱眉道:“应该没有,就算有强大的护身法宝,炼气期也没有足够的真元驾驭,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是啊,这家伙真让人捉摸不透呢!”杨怀清笑着说:“如果我们将这等怪才引入山门,太师父们一高兴,没准会多放我们出来几次。整日在仙山憋着,要闷死人了。”

庞笙恍然道:“难怪你会骗他说咱们下山来物色人才。可是……他若不愿意,咱们也不能强逼吧。况且连他自己都承认了,我徒弟的死与他有关。”

杨怀清道:“所以我才拉着你们离开啊,咱们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么,在那你眼望我眼,吵吵闹闹多无趣。一旦弄出人命错杀好人,被师父知道了,以后再想出来可就难啦。”

韩亮道:“你有把握说服他跟我们走?”

杨怀清似乎极有信心,笑道:“哪个修真者不想多学些本事,东华之地能比上咱们太虚派的有几个?他日本门较艺,此子必能大放异彩,届时咱们或许又能出山了呢。”

……

“哏,手段如此毒辣,也配称仙门子弟?若非你有宝物护体,岂不平白搭上一条性命!”王有泽越说越气,一捋长须无风自动。

柳默将宝镜的妙用和方才的情况道出后,几人均是忿恨在心,同时也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

“既然如此,杨姑娘为何还邀你入仙门?这其中定有门道。”端木瑞面色担忧。

柳默爽然一笑:“去不去在我,她们还能将我绑去不成。”

半天来一直没有吭声的慕容沁,这时忽然扯住柳默衣角,轻声问道:“陪我转转好么?”

……

直到此刻,柳默才有机会欣赏在湘国存在了二十年的奇景。壅都内外,凡是有土地的地方,都长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以壅都为中心,向四周绵延数十里。它们色彩缤纷,相互争艳,清风拂过,阵阵幽香惹人迷醉。柳默从太玄山一路走来,也曾见识过一些规模不一的花海,然而若比花卉的种类繁多,遍布之广,却要属这里为最。

两人携手从城外走到城内,在慕容沁的指引下游览都城名胜,途中说说笑笑,谈论往过见闻,因苏真等好友战死产生的悲愁,似乎都被那天下间独一无二的花海带走了。

当柳默讲到与冥王分手的情形时,慕容沁插言道:“你说自己俗事未了,不肯拜入太虚,多半还是因为沁儿吧。”

柳默点头道:“除此之外,我还要探寻爹娘足迹。”

说到这儿,两人很有默契地同时止住前行的步伐,侧过脸颊,目光相接,就那么静静地对视着。

慕容沁眼波盈盈,如月光般温柔地洒在身前男子俊逸的面庞上,轻轻地,送出了自己的痴情,又悄悄地,将他护在了芳心深处。

柳默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掌中那双小手握得更紧了。

芳香阵阵。

在嫩叶的衬托之下,各色鲜花争奇斗艳,清风中,嫩叶起舞,花浪微摆,花叶缠绵于一起,不分彼此,就像那痴情眷侣,相互扶持,相互包容着。

“走吧。”慕容沁转过头去,轻声说道:“男儿志在四方,沁儿不需要人陪。”

柳默一怔,刚刚还有说有笑,不想她竟突然冒出这样一句狠话来,虽然她说的甚是无情,可他分明瞧见了她眼中闪过的依恋。

柳默有些心疼,好像被什么又尖又硬的物件在心上狠狠地扎了一下。

“我想留下陪着你,将来咱们一起出去闯荡不好么?”

柳默试着劝她,同时也在心中某个不经意的角落中——劝着自己。

“别这样。”慕容沁深深吸了口气,故作从容,拉起柳默继续前行。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雍都广场的边缘,这里花丛锦簇,五颜六色竞相争辉,论鲜艳,更胜城外繁花密集的野地。

“你想让沁儿瞧不起你吗?太玄剑圣被圈在这小小湘国,岂不叫天下英雄笑话。”

柳默知道她在为自己设想,而且话中并没有强词夺理的成分。如今自己已经遵循圣林的吩咐,找到了父亲留下的宝物,忘忧教也名存实亡,那么自己来湘国的目的便算达到了。

慕容沁心系家国百姓,天下一日不太平,就一日无法脱身;他又何尝不是惦记着父母和自己的身世,即便不去太虚派,也不能总逗留在湘国。

一个不能走,一个无法留。

他最担心的局面还是出现了。

柳默正陷于难以抉择的境地,一团炫丽的绯红适时映入眼帘。那是一种妖异的红色鲜花,无茎无叶,如火如血,直看的他心惊肉跳,连想要正常呼吸都变得困难无比。

慕容沁的目光也被它们吸引住了,只听她幽幽轻叹道:“花开无叶,叶绿藏花,花叶生生世世永不相见,咱们却要比这彼岸花幸福多了呢。”见柳默望花不语,便又问:“你在想什么?”

“不知为何,我一看见它们就感到阵阵心悸。”柳默的目光依旧没有从那火红的花海上移开。

慕容沁知他非普通人,灵思直觉异乎寻常的敏锐,奇道:“你以前是不是见过彼岸花?还是听过什么传说之类的?”

柳默沉思片刻,道:“没有,此花还是头一回得见,有关它的传说也没听过。”

慕容沁想了想,又问:“刚刚咱们见过的无量尺和欲天香,也能带给你这种感觉吗?”

柳默明白她想说什么,摇头道:“那无量尺虽然与此花很像,但我见到后也只是想多看几眼罢了,并非因为它们来自异界,才有触目惊心的感觉。嗯……总觉得这彼岸花似乎与我有关,却又想不出缘由何来,当真令人费解。”说着,拍了拍脑门。

慕容沁非常喜欢柳默这个小动作,打从他在邹城挨家挨户寻找宝镜无果,第一次做这个动作时,就将之印在心里了。

那时的她笑了,今次也不例外。

“想不通就别想了,穿过彼岸花海就能见到花神雕像,咱们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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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节:花神雕像

花神雕像背朝东南,面向西北,身在彼岸花海中的小道上,只能看到它的背影。

“以前这附近是有很多民房建筑的,后来国君下令将它们拆迁,形成了壅都另外一道景致……”

听着慕容沁讲解雍都城内最富盛名的景观,看着缓缓在眼前放大的雕像,柳默心跳逐渐加速。那柔美的曲线,孤寂的倩影,他再熟悉不过,无数次昼想夜梦,那是母亲的身影啊!

而西北——正是太玄山所处的方位!

花神雕像孤立于彼岸花海中,四周静谧无声,稀稀落落的人影分散在远处,却无人走近观赏。

“如此景致无人看护,就不怕有恶人破坏么?”

“之所以被称作花神像,还有另外一个原因,等下你就知道了。”

柳默心下一阵担忧,慕容沁却是说的神秘,话中有话。

尽管事先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里准备,可转到雕像正面时,柳默还是怔住了。

那女子青丝如瀑,明眸若水,风致嫣然,飘逸胜仙……

雕像所刻画的女子,赫然是柳默之母——叶清!

“单是雕像就明丽若斯,真不知她本人会是何许模样。这等清丽出尘的绝世姿容,天下间恐怕再难找出第二个来。”慕容沁感叹道。

“是啊,天下间本就没有第二个。”柳默喃喃自语,在旁人难以置信的眼神中,他倏地奔到雕像前跪下,双臂展开用力地抱了上去。

“娘亲,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啊!你跟默儿说说话好么?我终于……终于找到你们啦……您和爹还好么……”

柳默泪眼朦胧,一颗孺慕之心不停地呼唤着,他多想再听听母亲的声音,多想亲口告诉她,自己埋藏五年的思念之情和离别之苦。

雕像上传来一股温润的暖流,通过柳默环抱的双手传至心田,戴在胸前的宝镜也与之产生共鸣,发出淡淡的七色光华,将他和雕像包裹在内,柔和的情愫在这狭小的空间内环绕着,阵阵爱昵,阵阵不舍……

柳默仿佛回到了台城,回到了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家,所有的幸福都不曾离去,父亲和母亲正伴在身旁……

时间点点流逝,不知过了多久,背对着慕容沁,柳默颤声说道:“沁儿,这是我母亲……不管你信不信,她真的是我母亲。”

“我相信。”一丈外的慕容沁柔声说道:“因为二十年来,能走到她身边的,只有你一个。”

“为何?”柳默愕然回首。

“其他人只要企图靠近花神雕像,便会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迫退,因此只可远观不能近瞧。传闻就连那忘忧教主都不敢对她有丝毫亵渎,总时不时携国君前来叩拜,对她敬若神明。”

柳默过回头来,盯住“花神雕像”怔怔出神。

“镜子既然是爹留下的,它能对雕像产生感应,那么这‘花神雕像’多半会与娘亲有关。父亲他神通广大,想必娘亲也是强大的修真者,可她为什么会哭呢?爹,娘,在你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该怎么做,才能与你们团聚?”

柳默绞尽脑汁,奋然联想,希望能从过去的经历中找到些蛛丝马迹,那隐晦的身世之谜困扰了他几年,唯一的知情者圣林却只字不提,柳默嘴上不说,实际上无一日不在思考。就在刚刚,他以为自己真的要看到结果了,可现实带来的,是又一次希望的破灭。涩然中,他猛然发现了关键所在,埋藏在内心深处的那股信念,越发的清晰坚定起来。

“如果真有什么棘手的事,以爹的手段尚且无法应付,现在的我又能做什么呢?不行……实力,我必须有足够的实力!”

……

“孩子,很多事情不是你现在应该考虑的,当时机成熟时,它们自然会水落石出,那时你最好有能力去应对。”

……

当年在太玄龙湫时,圣林曾说过这样的话,柳默一直铭记在心。思前想后,他坚信父母和师父之所以隐瞒实情不让他知晓,一定有他们的用意,真相必然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如今自己的攻击手段只有少年时所修习的天道剑势,既不能参悟剑典,也无法快速地提升境界,若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提升实力,就只能拜入太虚派,或者其他强大的修真门派。

一缕曙光打破沉寂的黑幕,柳默在雕像前跪了一夜。

“昨晚辛苦你了,咱们回去吧。”他最后冲雕像拜了拜,起身回到慕容沁身畔。

慕容沁没有动,如清泉般的流波洒在柳默脸上,问道:“你决定了么?”

她一直在不远处陪着他,静静地,宁立一晚,直到此刻才出一言。

“你说的对,我不应该留在湘国。”

慕容沁眼眶湿润,盈泪欲滴,却又偏偏带着一脸笑意迎上柳默的目光,道:“你能这么想就好了,沁儿会在心里默默祝福你的。”自己深爱的男子身世神秘特殊,年纪轻轻就强大得有些不可思议,虽然她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也懂得他必然有着极深的背景,他身上恐怕还肩负着沉重的职责,自己怎能令他为难,又怎能令他停止前进的脚步?

不能,绝对不能!

爱,有时候叫做放弃,还有些时候,叫做成全……

柳默牵住慕容沁如丝如玉的小手,恳切地说:“现在的我太没用了,若不是有父亲所传的宝镜,单是宋杰的师门都能轻易置我于死地。柳默必须有足够的实力,才有资格追寻父母的足迹,才能保护他心爱的女子,而不是将大好时光,浪费在自己的优柔寡断上。”

他想通了,彻底地想通了,无论在自己的身世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只有他柳默足够强大了,才有能力去揭开过往的真实面目。

慕容沁欣然道:“这才是沁儿心目中的英雄男儿!沁儿相信,他会像朝阳一般蒸蒸日上,他的事迹也会披上不朽的光辉。”

今时今日,对于柳默来说,纵是别人千言万语,怕也不及慕容沁这两句话。临行之际,能够得到爱人的支持与鼓励,得到来自心灵的满足与慰藉,人生极乐,莫过于此。

柳默热血澎湃,将佳人搂入怀中,两人身心相贴,在彼此的温暖中紧紧相拥,这一刻的时光被定格,似水的柔情牢牢凝聚在心海深处,永远,永远……鲜活的记忆再也不会磨灭,因为有些东西,注定将成为永恒。

良久,柳默轻声道:“沁儿,我有一事相求。”

慕容沁意乱情迷,下意识地扬起俏脸,问道:“什么?”

柳默在她额头轻轻一吻,笑道:“帮我照看疾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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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节:笑看离合(上篇)

“这些便是我柳家的绝学了,为师技艺未成,能教你的不多,希望你能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踏踏实实地走下去。除了追求实力之外,也不可荒废了心境的修持,否则他日成就必有所限。”

柳默将太玄心经第一卷、九宫步法、天道剑势尽数传授给了宗衍,除此之外,也将心典中的一些内容书写了下来。

“恩师请放心,弟子不敢辱没了这些绝技,也不敢辜负了您的厚望。弟子今后一定严格律己,苦练修身,光我门楣。”宗衍跪伏在地,出言极为恭谨。

柳默扶起他,笑道:“我唯一期望的,就是你能过好以后的日子。至于建功立业,光耀门楣,那些都是浮云。”

宗衍道:“师尊放心离去吧,弟子会跟随师娘,一起辅佐宁王,为天下百姓尽些心力。只要弟子一息尚存,就一定护得师娘周全。”

柳默道:“这样我就放心了,为师与沁儿尚无名分,你还是称她‘慕容妹妹’为好,总是‘师娘’、‘师娘’地叫着对她会有影响,为师临行在即,何必甩个包袱给她?”

宗衍笑道:“谨遵师父教诲,外人面前,弟子会把握分寸。”

柳默点点头,又从坤元带中取出一把三尺来长的宝剑,和一枚状若嫩叶的灵符。

“这是赤霄剑和玄武护身符,一件主攻,一件主防,都是上品的仙宝。你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使用,以免徒遭歹人惦记。为师会请魏前辈帮你隐匿它们的灵气,关键时候或可助你保得性命。”

宗衍珍而重之地接过。

赤霄剑外附金纹剑鞘,宝剑出鞘时霞光闪耀,灵气迫人,剑身透明,通体赤红,隐隐泛出幽蓝和灰白之色;而那灵符长三寸,宽一寸,似铁非铁,似玉非玉,入手冰凉,两面均刻有方形纹路。

宗衍虽没有鉴宝的本领,但这两件物品仙气逼人,自己想要多拿一会儿都是难事,加上恩师说话时那不容置疑的语气,立刻便猜出了它们的分量。

柳默继续叮嘱道:“平日练剑时,使用凡品就好,天道剑势中的控力之道,你要好好研习。等将来进入炼气阶段,可向沁儿要几件法器,想来她们天师派不会缺的。”

宗衍恭敬行礼,诚恳道:“弟子记下了。”

“此外,你还有一位李娴师姐,目前寄居在邹城韩闯府内,沁儿认得她。”

“师尊,您这就要走么?”宗衍见他交待的详细,便出言询问,语气甚为不舍。

柳默灵思一动,笑道:“碧落映千山,俗世演纷繁,素影忆今朝,心剑越红尘。”

望着那飘然而去的背影,宗衍深深地拜了下去。

……

两日后,慕容沁等人将柳默送到苍狼山脚下。

“就到这儿吧,大家不要送了。”柳默扫了眼身边诸人,率先停住脚步。

王有泽:“有机会就回来看看大家。”

端木瑞:“柳兄,自个儿珍重万千。”

宗衍:“师尊……”

魏童:“我很期待看到小友将来的样子。”

慕容沁轻柔地整理着柳默并不散乱的长发和衣衫,目光盈盈流转,上下打量着身前心爱的男子,却唯独不敢与他的眼神相对,过了会儿,才轻声说道:“去你该去的地方,做你该做的事,沁儿会一辈子记着你,想着你。”

柳默将她拥入怀中,带着款款深情,道:“等我!好吗?”

“不要以我为念,只要你记得,湘国有位故人,她的名字叫慕容沁,就足够了。”慕容沁反手将柳默抱紧,使劲点头,说话间,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柳默轻吻佳人额头,胸臆间爱恋、不舍、无奈等众多情感交织纷杂,好不难过。

半晌,他柔声说道:“不会太久的,柳默当日夜勤练不辍,争取早日艺成归来见你。”接着从怀内掏出一卷布帛交给慕容沁,“这是我柳家绝学,你若有兴趣可自行参习,也可传于有缘人。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慕容沁抿着嘴,含泪点头,内心深处翻江倒海,柔肠辗转,好似打上了千万个结。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与情郎分别在即,她只愿将自己美丽的一面留在他心田。

柳默实在爱煞了她,看着佳人努力克制自己的样子,心中传来阵阵绞痛,知道再待下去也是徒增悲苦,狠心退后几步,冲诸人拱手作别:“天际流云,聚散无常,人生离合,亦复如斯,诸位切勿挂怀。湘国之行,柳默得益匪浅,此间情义,皎如皓月,咱们就此别过!”言罢踏上绝尘剑,瞬间去远。

慕容沁凝望着柳默离开的方向,怔怔出神。原本他在时,佳人尚能忍住不哭,此刻目睹他远去,各种悲苦不由的一齐涌上心头,晶莹剔透的泪珠便如江水决堤,倾泻而出,再难抑制。

短短数月,舍生忘死,刻骨的记忆中,不悔的誓言下,从此天南海北相见无期,这个总爱惹自己落泪的男子,到底还是走了啊……

宗衍走到慕容沁身边,同样看着天边。

“师尊会回来的,慕容妹妹,咱们一起等他。”

人生若只如初见,世间若无离恨苦楚,又怎能品味出浓情蜜意给心灵带来的震撼?

……

柳默收拾情怀,首先赶往武侯关与疾风道别,接着又飞速往邹城驰去。他心中还惦念着李娴,虽然不含丝毫的男女之情在里面,但是自己曾经对她有过承诺,万不能一走了之。

王布天被罢官后,宁王又为邹城派来了新的监察史,此人为官正直,三十多岁,正值满腔热血,挥洒抱负的年纪,配合梁兴国等人,将邹城的官场风气彻底拨正。没有了欺压,没有了作威作福,百姓们却并没有忘记那位名叫柳默的仙师,正是由于他的到来,才使邹城成为了人间天堂,有些人家甚至为他设立神位,小心地供奉着。

韩府后园,一座幽僻的小楼内,李娴刚刚结束静坐,睁眼就看见了那令她魂牵梦萦、无时或忘的男子。

“恩……师父!您,您回来了。”

李娴跳下卧榻,正欲下跪,柳默却抢先一步扶住她,笑道:“娴儿很勤奋呢。”

其实柳默并未等太久,刚到时见李娴打坐入定,便先去拜访腾洛,与他寒暄了个多时辰,才回到这里。

李娴欣然道:“打坐练功一点都不辛苦,倒是师父您,一切都还好么?”

柳默拍拍自己,笑道:“你看,为师身上的家伙们不都健在吗。”

李娴俏颊生晕,语带羞涩,呐呐地道:“师父,您回来就不走了吧?”那模样似是有些难为情,还似藏着几分喜悦。

柳默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眼前这丫头明明是个薄面皮,却偏偏喜欢胡思乱想,在她面前,真个不能有一点敏感言辞,正好与白蓉蓉相反,但是若论聪慧,两女到是相差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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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节:笑看离合(下篇)

柳默心有所思,出神地看着李娴,那对灿若星辰的眸子中流露出深刻的感情,半天也没说话。

李娴瞧在眼中,登时会错了意,心中不免欢喜逾常,垂下螓首,悄声问道:“师父,您为何不理娴儿?”

柳默回过神来,却见李娴的小脸上的绯红染得更深了,尽管有些不忍,但也知眼下逃避不得,便挤出笑容,硬着头皮说道:“为师要去拜山求道啦,但是放心不下你,专门过来看看,不能逗留太久。”

李娴娇躯一晃,整颗心瞬间凉了下去,一张秀美的小脸血色骤退,颤声问道:“师父,您又要走吗?难道……难道娴儿……”自己能在一个陌生人家中住上两月有余,完全是为了等他啊,可他一回来便告诉自己,他又要走了。

柳默见李娴难过,俏脸一片灰白,心下也跟着一阵难受,于是牵着她的手走到桌边坐下,柔声道:“为师本领低微,仅能勉强自保,连教好你的能力都没有,而且身负重任,必须尽快攀上实力的巅峰,所以是非走不可的。修真无岁月,弹指一挥间,你已走上这条路,只要好好练那太玄心经,便不必像普通人般担心寿元,咱们迟早还是要相见的。将来为师若是开宗立派,还需要娴儿的帮助,所以你要好生修炼,同时也要爱惜自己的生命。”

柳默对李娴还是极为怜惜的,这苦命女子在过去的十多年里,恐怕都没有过几天好日子,否则也不会被舅舅卖掉,更不会甘愿为奴供自己驱使,她跟宗衍一样,都是孤苦伶仃的。后来自己收她为徒,如今却又要将她独自撇下,因此除了爱护、同情之外,柳默心中还藏着愧疚。

李娴幽幽叹道:“师父能在走之前来看娴儿,娴儿就已经满足了……”泪水憋在眼眶内直打转,后面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不管怎样,这人终究还是没将自己忘了。

柳默握着李娴的手,将自身真气渡了过去,助她平复心境。

“娴儿,为师有件事要拜托给你。”

李娴不解地看向他,目光中尽是疑惑。

“等下我会写两封信,你帮我交给韩闯,其中一封是给他的,另外一封是给廖大侠的。为师无法亲自向他们告别了,只能以文字聊表寸心。”

李娴乖巧地点点头,胸脯起伏不定,欲言又止。

柳默接着道:“你有位名叫宗衍的师弟,目前正跟在慕容小姐身边,将来你闲着无聊或者这里住不下去了,可以去找他们,相互之间也好多个照应。”

李娴似乎怕他即刻就走,一双滑嫩的小手揪住他衣袖,央求道:“师父,您陪娴儿一天好么,娴儿以后都不会缠着您了。”

柳默笑道:“当然可以,为师还有礼物要送给娴儿。”说完掌心一翻,一团状似彩霞,又似花粉流沙的事物已托在手中,伴随着它的出现,屋内立时仙气逼人、幽香弥漫,令人心神畅漾。

“师父,这是什么?”李娴讶然。

“它叫‘九曲仙霞’,是件攻防一体的仙宝,不用时可附于主人身上,最适合女子使用,为师现在将它送给你防身。”当初柳默本想将此宝赠与慕容沁,但是她说什么也不肯接受,完了还取笑柳默,说他心意不专。

李娴的手伸到一半,就又缩了回去,担忧道:“娴儿没什么本领,若是宝物被恶人抢去该如何是好?”

“这丫头心思倒也慎密,恐怕是以往被人欺负惯了,遇事格外小心谨慎。”

柳默想着,从坤元带内取出十枚黄纸红字的符箓,说道:“这是三星符,可隐匿宝物的气息,除非你主动使用法宝参战,否则便不会被人察觉。”他将一枚符箓放入彩雾中,屋内的仙气便开始逐渐收敛,灵符也隐没不见,就连醉人的幽香都淡了许多。

“师父,这宝贝该怎么用?”李娴眨眨眼睛,显然对此极为好奇。

柳默把九曲仙霞交到她手中,道:“试着将意念传给它,便能知其功能用法,如果不行也别着急,毕竟你初入此道,许多事情都得慢慢来。”

接着,柳默又取出一物,只见它长约三尺,通体透明虚幻,没有清晰的形状,看起来就像一道淡淡剑影。

“此剑名为‘仙鸿’,也留给你。”

柳默用房中笔墨写下天道剑势的口诀,以及心典的部分内容,随后说道:“现下为师会的就这么多了,凭你的资质,只要好生参习,数年后定有所成。”

……

翌日清晨,柳默将写好的书信留在桌上,悄悄离开了。

李娴盘腿坐在榻上,一夜未睡,也未入静。昨日恩师陪自己游览邹城名胜,是她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一天。夜间两人一起练功打坐,李娴心中充斥着幸福和安逸,可欢乐对于她来说总是那么短暂,后来柳默书字留信,直至离开,她都是知道的,只是她不想将负担留在恩师心中,这个男子对于她来说,实是胜过一切!

李娴走到窗边,凝望着天边朝霞,悄立半晌,最后终于忍耐不住,失声痛哭……

柳默来到邹城郊外的一片小树林旁,这里是他初识苏真、端木青等人的地方。地面上,与蝼蛄精战斗时留下的道道深痕沟壑犹在,可良友已经远去,留下的,惟有那不灭的情义和蚀骨的悲伤。

“国事不是我该管的,再说我也不通此道,有娴儿和宗衍相伴,沁儿应该不会太寂寞吧……好在她也是修真的。”柳默暗自侥幸,掏出太虚讯符,给韩亮发出一条信息:韩仙师,柳默愿入太虚仙门。

那边久久没有回音。

柳默也不着急,坐在草地上回忆过往点滴。过了会儿,又将宝镜拿出,手指在表面轻轻摩挲。

“该叫你什么呢……”柳默看着宝镜,当他想到花神雕像前的情景时,心中念道:“父母之爱,天下无双……不如,就叫你‘无双’好了。”

他反复研究着这面小镜子,心中追忆着父母当年的音容笑貌,以及数年来的追逐渴望,怔怔痴念。

柳默此时的心境便如那光华平整的镜面一般,明明有些什么近在咫尺,却无法映出任何事物;情绪也如镜子凹凸不平的背面和镜框似的,随着那一道道人物、一处处场景游走,而变得跌宕起伏。

不知不觉中,柳默的眼眶竟是渐渐的湿了,心中似有一个声音在恣意呐喊,将近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全部喊了出来,搅入动荡的情绪中。

他下意识地闭起双眸。

可这样就能扫去一切愁伤么?

他不禁自问:为何自己会像个女人一样多愁善感?又为何会如此的拿不起放不下,自我折磨?

……

没出一个时辰,杨怀清甜美的嗓音再次出现,“小兄弟,让你久等啦。”

短短一瞬。

柳默睁眸,回首,看到了站在身后的杨韩庞三人,此刻,在他眼中,只剩下了坚定。

“这些人总是这么神神秘秘的。”他暗想。

那生在骨子里的傲气使他很自然地露出一抹笑容,从容说道:“其实也没等多久。”

“你真的考虑好了?将来不会后悔?”韩亮一脸肃容。

“没什么可后悔的,小子诚心拜入仙门。”柳默实话实说,即便没有杨怀青的邀请,他也会接纳冥王的建议,想办法找到那太虚浮游山。

“师兄,人家若没考虑好,会传讯给你吗?”杨怀清先是不满地瞪了韩亮一眼,之后将目光转向柳默,欣然道:“既然如此,咱们一起回山吧。”

柳默奇道:“这就走么?”他不知,其实三人仅用一天就将湘国的事“搞清楚”了,得出的结论是:道佛两家的教义在俗世深得民心,有些不入流的妖邪便利用这点在人间作恶。苏真的死也查出了缘由,之所以逗留不走,就是为了等他这个“怪才”。

庞笙拉着脸道:“难不成你还有俗事未了?”这人也是个直性子,虽然明知苏真的死与柳默无关,却也不愿对他和颜悦色,除非他能得到自己的认可。

柳默摇头道:“没什么事了,就请三位仙师引路吧。”

庞笙“哼”了一声,转身就飞上高空。

“小兄弟,用不用我带着你?”

“不劳师妹,还是让我来吧。”

杨怀清刚准备走向柳默,便被韩亮揪住,挡在身后。

柳默见状心中有数,唤出绝尘剑,飘上半空,道:“请几位仙师飞的慢些,小子自己走就行了。”见下面两人露出惊讶的神色,心中暗暗好笑——这算什么。

“小子这柄剑乃是一件飞行类法器,两位仙师不必多想。”

柳默这么说,韩杨两人心中疑惑更盛,若真是一件法器,为何却没有任何气息传出?但他们没有多问,同时飞起追庞笙去了。

在壅都时,慕容沁曾为绝尘剑缝制剑套,遮住了整个剑身,加上绝尘剑未出鞘时本身就无任何气息外漏,所以才会有这种局面发生。庞笙见柳默跟在韩杨两人身后,御剑跟来,也是惊讶万分,直接传音给师兄师妹。

“这小子是怎么回事?为何能飞?”

“不清楚,他是炼气期没错,问题应该出在那柄剑上。”

“这人来历不明,手段诡异,咱们还是先弄清他的底细为好。”

“师兄,你又何必疑神疑鬼,将他交给接引师伯就是了,有啥好怕的。”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此事关系宗门,我们必须小心对待。”

“不管,撵走他我可不干。”

“师妹!”

杨怀清飞到柳默身边,叮嘱道:“一会儿就到太虚山了,我们会将你推荐给接引师伯,自己可得好好把握。”

庞笙粗声道:“但师伯们会不会收你,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杨怀清嗔道:“师兄!你别这样打击人好不好。”接着又对柳默道:“入门后可要努力修炼,千万不能给姐姐丢脸呢。”

柳默爽然一笑,道:“定不叫仙子失望。”

他人生中新的一页,又将开启……

(第一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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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章总结(附带“金手指”说明)

呼呼,又码完一章,在这一章中,笔者硬生生裁掉了十五万字左右的剧情,像柳默帮助宁王征战周边列国,万军之中擒拿将帅,与各国的修士争雄,以及湘国内与忘忧使和各路左道的遭遇战等等都被删减了。老实说挺心疼的,可剧情整合必然要有牺牲,左也想写,右也想写,故事就乱了。

读者们不必担心,笔者会尽量寻找契机,将“辅助宁王统战天下”这些剧情融合到将来的一个大板块中,那时的柳默已具一派宗师之能,九宫动乱也达到了一个相当的高度,人间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小到百姓生活,大到国家政局,各界乱作一团,天下杀戮纷争四起,完全没有了以往的和平秩序……就是在那样一次凡尘之旅中,柳默心中诞生了争霸的想法,由孤身一人,到拥有足以震慑九宫六界的庞大势力。

剧透太多了,打住……

计划不如变化,早在写第一章的时候,笔者就将其中大概十五万字的内容缩减掉了,但那部分内容裁的比较轻松,因为牵扯到好多不喜欢,也不擅长写的领域。

也就是说,现在的第一卷,本该是两卷,总共六十万字上下的内容。

原本柳默的修为是要在这些内容中慢慢提升,逐渐接近逆天境的,如此以来,下一卷只能让他突飞猛进了。不过读者们可以放心,笔者会将柳默实力的暴涨写成“技术合理运用”,绝对不会是开着“外挂”一路作弊飙升。

第一卷里,一些重要的环节显得太过突兀,比如人物的感情进展过快,其中少了许多重要的铺垫,但是为了后面的内容却必须这么写。目前第一卷大体就是这样了,其中所有的故事和人物都与下文有联系,笔者并不打算去修改什么。

赶文赶的太匆忙,加上融合剧情,笔者对第一卷的内容非常不满意。有了前面的经验,从第二卷开始,当会逐渐写出自己的文风,宁愿更两千字,也不会赶个半成品发布了。

有些读者一直惦记着柳暮雨和叶清,笔者不能透露太多,但在下一章的内容里,会写出楔子最后没有交代的那场大战。柳默会一步步揭开自己的身世之谜,逐渐成熟,进而变得越来越强大。笔者的目的是写出一代至尊霸主的成长史,而不是装逼史。

起码,开头就满世界虐敌对势力,四处张扬实在太假了,根本经不起推敲,运气可以有,但是通篇的运气……起手就苦大仇深……通篇心境性格不变……完了反面强者还能容忍他的成长……

笔者不愿多说,请读者们自己去判断吧。

再就是主角金手指的问题,从最早上传至今,一直有读者问起。

这个我没办法描述的太清楚,否则就剧透了。我只能告诉大家,其中之一的“太玄璧”在第一章的内容中就反反复复出现了,它会不断发展和衍化,直至成为一个庞大的系统,绝非单一的某项技能,看过前两卷的内容后,想必各位读者就会对它有个初始的概念了。

此外,主角不会单单依赖“太玄璧”成长,这仅仅只是柳暮雨送给儿子的“成人礼”,身为最强的创世大神,“永生不灭”不可能只是单单精神和**上的体现,他过往的遗赠也不会是一个“太玄璧”那么简单。什么是“最强”?是身负桎梏还能操控世界格局,掌握事态发展,在一切未发生之前,便安排好所有棋招,让结果按照自己的预想来实现。

叶清又会给儿子留下些什么呢?

可能之前的内容写的太过隐晦吧,主要是笔者不打算让主角现在就明白自身拥有的逆天手段,这也是柳暮雨和叶清的目的。一个心境性格还不成熟的人,突然得知自身拥有如此强大的能力,他会合理驾驭它们么?根本不是所谓的“德性”可以遏制的,人物内心多少都会变得有些扭曲,以之造下的孽肯定远远超出所做的好事,笔者如果强行扭转矫正,那写的就不是故事了,辛苦塑造的角色也会从根本上“死亡”。

以暴制暴并非是最佳最畅快的处事原则,多的不提,大家一想“蝴蝶效应”便知。传统武侠之所以引人入胜,之所以能成为传世经典,就是因为它拥有极高的合理性,不仅仅只是人物事件,甚至是里面的“武功”都令读者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实。

笔者不敢大言不惭说自己现在就能达到传统武侠作者的高度,但确确实实是在朝这方面努力,虽然写作的领域不同,本质却是一样的。写的合理,看的合理,令人从严谨的故事当中获得超越“合理”的激情感动,爽快欢畅,YY无极限……

最后,感谢三组的各位编辑,尤其是责编一索老师的帮助,这么“扑”的成绩还能拿到推荐,沐月不会放弃的。还要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本书的读者们,第一卷的内容没写好,对不住各位了,沐月会让大家看到进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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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插曲(上篇)

岁岁年年,寒霜坠

乱红轻悲,落絮飞

幽冥道远,红尘陌路多寂寥

疏影碎,惟有暗香泪

乾坤浩荡,雾茫茫

春秋过往,酣梦长

云淡星河,日月同归共清辉

凌波步,踏千山万水

看不破,情缘难舍

无尽路,叹天涯漂泊

长生道,艰辛困途中无怨亦无悔

无量劫,世世永相念

……

箜篌静魅,难释怀

悠悠长笛,凄歌吹

绮梦更短,清酒难解琴萧瑟

忘千愁,醉里弦音破

红颜殁,流光独悲

碧云隔,魂断随逝水

清秋锁,蓦然回首惊觉繁华易折

应笑我,迷途不知归

洗尘缘,九霄列位

天之阶,登顶亦无谓

情已逝,纵是千秋万世亦难追回

独自酌,孤影对长歌

谁诉说,浮沉起落

……

韩亮三人多年都未曾出过山门,能到外界来转转心情自是极好,然而事情了结后却不敢逗留太久,以免遭到师父责备。此刻行在归途上,最难受的莫过于杨怀清了,心中一直徘徊着眷恋与无奈,便唱出一首道歌疏解情怀。

柳默还是第一次在外界听到这样沁人肺腑的歌声,杨怀清的嗓音甜美,唱歌时感情自然流露,将曲调演绎的更加感心动耳,荡气回肠,令他不禁想起了幼年时,母亲给自己唱曲的情形。

杨怀清所唱曲子共分两段,柳默听后只觉前后意境截然不同,曲词似乎是出自两人手笔,又似是同一人历经沧桑后的两种心境,本打算询问数语,想了想终究没有开口。

不知为何,当杨怀清唱响这首道歌时,柳默脚下的绝尘剑不停地震颤着,似乎与歌声产生了共鸣,多次险些挣脱主人的控制,只是被什么力量所挟持,强迫为柳默所用,但随着歌声转歇,它也停止了躁动,安安静静,再无异常。

柳默诧异之极,正努力想弄明白缘由,那边庞笙和韩亮已打开了话匣。

“师妹,修真道歌无数,你为何偏爱这一首?”

“咱们迟些再回山也未尝不可。”

不等杨怀清回答,便听一个尖细的声音叫道:“好歌,好调,几位慢走。”

闻言,四人停下,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红袍,红脸长须的道士正疾速向这边飞来,他身后还跟着五名修真者。

韩亮将他们打量了一番,等六人飞到身前,便对为首之人作揖道:“莫非您是火云山的火冠前辈?”

红袍道士笑道:“后生眼力不差。”

韩亮连忙抱拳躬身,唱喏行礼,又问:“不知前辈有何见教?”

火冠道人没有理会,瞄了眼柳默,轻哼一声:“你果然跑到湘国来了。”旋又指着他对韩亮等人道:“他可是你们太虚派的?”

柳默暗奇: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却找我何事?

“我们正要将他引介入门,前辈,你们认识?”韩亮也有些奇怪,若说他们双方是旧识,为何柳默会全无反映?

火冠道人看向柳默,眯起双眼,淡笑道:“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韩亮等人都是一头雾水,不知他所言何意。

忽听火冠道人冲柳默喝道:“交出仙宝,或可饶你不死!”

韩亮和庞笙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修真界为了抢夺宝物发生争斗是常有的事,但柳默即将拜入太虚派,己方也已道出,对方既然说出这样的话,分明是自持身份,没将自己这三个后生晚辈瞧在眼内,否则换做是门中前辈在此,他岂敢这般嚣张!那火云山不过是修真界的一个二流宗门,焉能与一等一的太虚仙府叫板?

“火冠前辈,先不说这炼气期的小子有无仙宝,但他马上就要成为我太虚门徒,你们这般明抢,是否太嚣张了些。”庞笙一脸愤然之色,沉声说道。

火冠道人撇了他一眼,不屑道:“太虚派收人何时这么随便了?凭几个后辈小子就能做主?快快让开,免得自讨苦吃。”

杨怀清笑道:“此处是我太虚地界,前辈若要动手岂非不智?”

火冠道人冷笑两声,手臂突然暴涨,捉向柳默,他身后的五人也同时动手,找上杨怀清三人。

当日围捕颐轩,火冠和随行五人都有参与,但那会儿对方人数众多,柳默又是心有所系,因此到不记得他们。

“想必是我近日频频使用仙宝,锋芒太盛,惹得这些人嫉妒,因此便来强夺。唉……修真界果真不太平。”柳默想归想,身子却不敢闲着,连忙御剑闪避。

火冠道人这一招大有名堂,只见一团赤红的真元突然由他掌心涌出,光芒暴闪下,仿佛是手掌放大了数百倍,别说敌人只有炼气期,若没非常本领,就是到了渡劫期也万万躲不开。

柳默展开九宫步法,连闪数次脱出红芒的笼罩,饶是尽了全力,右臂依旧碰触到了光璧的边缘,整截衣袖化为灰烬,皮肤一片焦黑,手臂上不断有剧痛传来,犹如火炙。

杨怀清三人被对面五人缠住,无暇顾及柳默,见他受伤心中更多的却是诧异,要知那火冠道人可是火云山的大人物,成名已久,实力不俗,所练的“火云真诀”更是非同小可,想要拿下一个炼气期的后辈还不是手到擒来,谁知竟被他逃了。

“好滑溜的小子!”火冠道人大失颜面,顿时怒气升腾,他没领教过九宫步法,只道是宝物在作怪,心中贪念更盛,当下双手其施,又捉了过去。

这回柳默有了准备,脚踏绝尘剑连变身形,火冠道人不知他搞的什么名堂,但自己的手掌总是差那么一点,就是捉不到他,心中不免暗暗较起劲来。

“小兔崽子,道爷就不信捉不到你!”

火冠双掌分开,将柳默周围的八方天地尽数笼罩,想以合围之法将他困在中间。

柳默瞧准机会,绝尘剑骤然加速,钻过火掌缝隙,飞到火冠道人身后,又躲过一劫。但是身上的衣衫已无复先前之貌,破破烂烂布满孔洞。

柳默就像刚从火海钻出一般,浑身上下都是烫伤,迅速从坤元带内取出一件新衣披上,闻着头发传来的焦糊味儿,阵阵心惊:“怪了,宝镜为何不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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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插曲(下篇)

柳默联想之前的情形,宝镜产生防御效果时,好像都是在自己生死攸关之际,当日面对尸王它同样没有反应。

“难道只有敌人的攻击足以威胁到我性命了,这宝贝才会相救?要是缺胳膊断腿儿它也不管,那可就不好玩儿了!”

柳默的心又悬了起来,刚刚得到宝镜时他还有些得意,以为天下间再难有什么事物能伤到自己,但火冠的攻击却让他意识到事实并非如此。

另外一边也是斗得激烈,与火冠随行的五人都是好手,杨怀清三人背靠背,相互扶持,守得滴水不漏。

韩亮传音柳默:“快逃!”

柳默微微一怔,立时否定了这个建议。纵观全场,他明白现在逃走毫无意义,从火冠的言辞中可以看出,这老道对太虚派所有忌惮,杨怀清三人多半有惊无险。对方的目标是自己,一旦自己逃跑,势必会将所有贼人都引过来,如果不幸被擒,真就完蛋大吉。于是唤出屠魔刀和如意乾坤圈,准备与那老贼头儿见个真章!

火冠道人两次失手,恨不得先抽自己两巴掌,再将柳默捻碎,出招再不托大,随手抛出一朵拳头大小的粉红莲华。他这宝贝妙用无方,可大可小,可分可合,分时莲瓣能配合莲蕊攻击敌人;合时又能当做防御法宝,片片莲瓣将主子包裹在内,抵挡敌人的攻击。

杨怀清一见此宝登时花容失色,她先前还以为火冠只不过想捉住柳默,现在看来却是要取他性命了!旋即全力凝聚真元,挥剑将前方之人震退,接着便冲向那朵莲华。

莲华在空中一阵旋动,见风就长,体积突然暴增了十倍不止,通体晶莹剔透,内部似乎点燃了一团烈焰,整个宝贝由内到外被它映衬的色泽明艳,鲜红欲滴。瞬息之间,莲华表面红霞爆满,仿若是承受不起烈焰的侵染,数道红芒从表面溢出,迅速凝结着。

柳默也猜到这宝贝恐怕不一般,正凝神戒备,见红芒凝聚完毕,朝自己疾射而来,直接挥刀去挡。红芒击在屠魔刀上散成一片粉色雾气,瞬间弥漫开去,并带出阵阵清香,紧接着十多枚莲瓣也如劲箭般朝柳默射出,速度极快,转眼即至。

就在这关键时刻,身处粉雾中的柳默却发现自己不能动了,火冠道人在粉雾的另一边戏谑地望着他,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铛!”

杨怀清奋力一剑劈中莲蕊,自己却因反震之力向下方落去。莲华在这一击之下纹丝不动,柳默也没能摆脱被定身的命运。

“师妹!”韩亮连出三剑,奇迹般将面前三人同时迫退,脱身冲向杨怀清。被击退的几人齐声惊呼:“两仪真气!”

“女娃到有些见识,就是……”火冠道人刚刚哂笑出声,后面的话就被硬生生噎了回去,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只见一团七色光华将柳默包裹在内,不但驱散了粉雾,莲瓣也被弹飞。

发现火冠道人发呆,与他同行五人惊疑不定,庞笙挡到柳默身前,急切道:“我想办法拖住他们,还不快走!”说着,私下里赶忙传讯同门速来助阵。

柳默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盯着眼前的七彩,心说果然如此,方才纵是惊险,倒也印证了先前的猜测……

火冠道人不知其中门道,还以为是自己的攻击力度不够,当即掐指成诀,一缕缕真元不断注入莲华,这宝贝立时光芒暴涨,数不清的红云铺天盖地般涌现出来,周遭被映射的通红一片。

见柳默不走,庞笙怒道:“你愣甚么!”

“仙师勿急,这贼道士伤不了我。”柳默径自飞到一旁,莲华的威势比忘忧教主的内丹差远了,他才不信此物能破开宝镜的防御,火冠越来劲,自己反而越安全。

韩亮扶住下落的杨怀清,关心道:“要不要紧?”

杨怀清揉着胸口,皱眉道:“就是有些难受,不碍事。”待要再上,韩亮却一把将她扯住,说道:“咱们不是火冠老儿的对手,我已传讯师门,师父马上就到。”

杨怀清道:“要是他们联手对付柳默怎么办。”

韩亮望着上方,摇头道:“我不认为这些人能杀了他,你看……”

“砰……”七色光雾挡住袭来的莲瓣,化解了真元爆破的冲击,柳默手持屠魔刀划出一道红色刀罡劈向火冠道人!

“轰!”

手中仙剑架住宝刀,火冠飞退开去,还没等他喘口气,忽的眼前银光闪烁,吓得他连忙召回几片莲瓣挡在身前。

“叮!”

如意乾坤圈套回柳默手腕,莲瓣被宝环撞得一阵晃动,表面红霞乱颤。

火冠道人再退,整张脸涨得通红不已,当真成了“火冠”了。

柳默想明白之后干脆不躲,任由对方的法术法宝打向自己,仗着宝镜护体全力进攻,屠魔刀运起天道剑势,不时又用如意乾坤圈进行偷袭。

火冠道人连吃奶的劲都用上了,可是非但伤不了柳默,就是想逼退他都做不到,自己反而被宝刀仙环逼得连连闪避。

“那七色光罩究竟是什么东西?当真神妙无穷,这小崽子在它的保护下竟不惧反震之力!”火冠道人羞怒交集,但心中却忍不住泛起难以抑制的强烈兴奋,只想早点杀掉柳默,好看看他身上到底藏着什么宝贝。

另外五人看火冠吃紧,慌忙上前助阵;庞笙既怒且急,但又不愿袖手旁观,掐起真诀也加入战团,好在六人忌惮他师门,只是想办法迫开他,并不下杀手。

眼看庞笙全力帮自己周旋,柳默心下疑惑:“难道当日想杀我的另有其人?”他一直认为庞笙对自己怀有恶念,即便是刚才劝自己逃走多半也是私心作怪,心中存着几分怀疑总是挥之不去,可现如今,他相信庞笙确实是个品性良善的好人。

“庞仙师虽然脾气火爆,却是个面恶心善之人。”柳默猛地想到苏真,忆起他死前喊出的遗言,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惋惜,出手再无保留,将一切悲痛尽数发泄给对面的敌人。

火冠老道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脸色越发的接近他那本命宝物“莲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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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援手

“咱们去帮帮庞师兄。”杨怀清发现庞笙左右枝梧,险象环生,顾不得韩亮的阻拦,急速飞上前去帮忙。

“他这人就是倔!我已经跟他说明缘由,怎的还在上面拼命!”韩亮气结,但也只能跟着杨怀清加入混战。

场面上顿时乱成一锅粥。

多了韩亮和杨怀清两个帮手,柳默的危险性大大降低,他索性扩大招惹范围,除了火冠道人外,看对方谁人不顺眼就去撩拨几下;杨怀清等一面帮助他化解攻击,一面纠缠敌人;火冠一方腹背受敌,一边不能杀,一边杀不死,真个郁闷至极。

谁知不过半柱香,又有两道剑光加入混战,一道缠住了火冠道人,另一道直接迎上韩亮、庞笙、杨怀清这三个太虚门徒,看样子好像是来搅局的。

火冠一见缠住自己的对手,当即怒道:“龙祈宸!你们剑宗也想插一腿不成!”

来者正是当初太玄山外与冥月斗法的龙祈宸;而迎上杨怀清三人的却是一名陌生男性修真者,只见他剑势磅礴,术法挥洒间,不光应付着太虚派一方,还将与火冠同行的五人强行圈入战团,以一敌八,从容自若。

“龙兄,想不到太玄山下一别,咱们又在这里见面了。”柳默对龙祈宸的印象极好,兼之出山以后识人不多,尽管还记着颐轩的警告,可乍一见到他,柳默心下除了惊讶之外,更多的还是欣喜,毕竟此处与太玄山相隔数十万里之遥,异地重逢,难免会有些“他乡遇故”的感觉。

龙祈宸替柳默接下一记火莲,笑着点了点头,才对火冠道:“我与雪兄只是路过而已,看各位打得激烈,就来凑凑热闹。”

火冠道人被迫应付着龙祈宸的剑招,转脸望了眼他口中的“雪兄”,尖声叫道:“雪千昭,你也要与我火云山过不去么?”

那名叫雪千昭的修真者龙眉凤目,面庞如削,英气逼人,长相气质俱佳,配上修长的身材,实乃天下间罕见的俊朗男儿。他随手划出三剑,震开了杨怀清三人,反手五剑又将火云山五人迫退,接着转脸对火冠道:“火冠老儿,你也忒不长进,怎能这般以大欺小?太虚派的高人马上就到,我看你们双方还是住手吧。”

火冠道人迟疑片刻,怒哼一声,愤愤收回火莲,果然退到一旁,神色甚为不甘,与他随行的五人也都先后住手。

雪千昭收起仙剑,冲太虚派一方灿然一笑,抱拳道:“几位,经年不见,你们又精进不少。”

韩亮拱手道:“少庄主神技,我等万万不及。”

杨怀清目光流转,藏起先前挂在脸上的欢容,佯怒道:“雪大哥,你为什么不去打那些个恶人,却来为难我们?”

雪千昭笑道:“我只想试试几位有否增进,怀清妹子勿恼。”

杨怀清转怒为喜,飞到他身边,道:“雪大哥,你可是来本门做客的么?”

“我刚由三清派归来,顺道拜访了飘渺宫和剑宗,既然在这里碰到你们,就不去扣扰山门了。”

“你怎的厚此薄彼,还有很多人想见见大哥的风采哩。”

杨怀清神色一黯,言语中尽是不情愿的意味儿。

雪千昭摸摸她的头,笑道:“过几年吧,当会郑重拜访贵派,那时或可小住几日。”语气宠溺,就像面对自家妹子一般。

他们这边气氛融洽,柳默和龙祈宸那也是谈笑风生。

“当日我受邀前去助阵,对其中因由所知有限,想不到一个女童竟会引出这许多波折。”龙祈宸叹了口气。

柳默正在述说当日与他分手之后的事,闻言道:“嗯,我也不明白为何有那么多高手要捉她。”

“那你们最后是怎么逃脱的?”

“多亏了冥月姑娘和一位前辈,我们才能安然脱险。”

“冥月得了天大的好处,为你们做些事情也是应该。只是那‘日月梭’乃天下间有数的异宝,柳兄弟万不该轻易将它送人。”龙祈宸脸上露出惋惜之色。

柳默笑道:“曾经我也后悔过,但是现在一切都圆满收场,也没必要计较那些。”

不一会儿,数道人影由远方飞近,韩亮、庞笙、杨怀清见了连忙飞身相迎,同时对为首的白袍道士作揖道:“参见师尊。”

白袍道士摆摆手,免去三人礼节,问道:“火冠呢?”

再看场内,火云山六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杨怀清欣然道:“是雪大哥和龙师叔帮我们赶跑他的。”

白袍道士斥道:“你这丫头恁没规矩,‘雪大哥’也是你叫的?”随即又对雪千昭、龙祈宸二人施礼道:“多谢两位援手,云阳感激不尽。”

雪千昭笑道:“云阳真人不必客气,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杨怀清扯着柳默来到云阳真人身前,道:“师父,他就是我们要引荐的人。”

云阳真人脸上闪过惊讶之色,先是看向柳默脚下被蒙住的绝尘剑,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道:“传闻筑基修到第三境,便能获得一些非常本领,你这御剑飞行的本事可是由此而来?”

柳默自出山起,这是第三次被人道破深浅,前两回分别是冥月和冥王,那可都是天骄般的人物,当下不敢怠慢,连忙施了一礼,说道:“前辈高明,晚辈确实达成了筑基三境。”

在场之人无不动容,尤其是那雪千昭,一对凤目在柳默身上扎了根,一时间,再也没有什么能引起他的注意了。

他们中有些人当年也练到了筑基第二境,但是对于第三境的好处却不甚了了,修真之人别说将其达成,就是摸到门槛的也是凤毛麟角。

筑基三境固然神秘,可许多修真者还是知道的,但是达到第二境后再想有所突破,却是难上加难,明知有好处,也没办法将心力时光耗在上面,毕竟人的寿元有限,弟子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高明的师父心中都有定数,与其以筑基的好处为引诱,另他们深陷其中,倒不如适可而止,早日进入炼气阶段,以求在后面的境界上有所突破。

因此修真界对筑基三境的认知,仍普遍停留在第二境上,加上没有成熟的修炼方法可供参悟,各家修士在那个阶段都是摸索前行,神而明之,存乎其心,想要将其练至大成,其中难度不言而喻,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居然做到了,却是叫天下修真名门高第汗颜。

“雪某自诩不凡,狂傲一世,小兄弟却是千古以来第一人,千昭由衷钦佩。”雪千昭摇头苦笑。

龙祈宸道:“当日太玄山下我就有所怀疑,柳兄弟之资,真是令人叹服。”

韩亮和庞笙四眼相望,终于相信小师妹捡到宝了,只是他二人心中的想法却有所不同。

“小子不过运气好罢了,当不得二位的赞誉。”面对雪千昭和龙祈宸的赞誉,柳默显得有些局促,在台城时,他到巴不得天天有人这般称赞自己,修真以来,也不知是面皮薄了,还是心境上产生了变化,对于这些个“恭维”之辞越来越是抵制。

雪千昭瞧出端倪,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最后关注了柳默一眼,便冲众人拱手作别:“诸位,千昭就此别过,他日定当登门拜访。龙兄,你也别送了,后会有期。”说完御剑西去,言词行为中尽现洒脱。

龙祈宸见他离开,也无意逗留,冲云阳真人作揖道:“云阳兄,他日得闲还请携弟子到天麓山走一遭,剑宗必竭诚以待,龙某告辞。”

“多谢龙兄相邀,恕不远送。”云阳真人躬身还礼,等龙祈宸去远,他又问自己的三个弟子:“火冠道人为何阻拦你们去路?”

杨怀清道:“这人好不要脸,为了夺取柳默身上的宝物,便要杀他。”

云阳真人听后颔首,并不归根究底,一甩长袖,吩咐道:“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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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太虚仙境

云阳真人带着一众子弟在前方领路,柳默跟在后面,行不多时,一座高耸挺拔的大山霍然出现在前方,杨怀清冲柳默一笑:“到了。”

一入山中,但见四周层峦叠嶂,青峰翠拔,绿涛掩地,各处不见人迹,环境清幽至极。众人穿过山间云雾,最终停留在一座光滑的峭壁前,壁面就像被利器削成一般,险峻直立。

云阳真人将手掌贴上石壁,一圈纹路自他掌心扩散开来,丈许方圆的石壁渐渐凹陷,随着耀眼的白光涌出,峭壁上仿佛洞开了一座大门。

云阳真人率先飞了进去,杨怀清扯扯柳默衣袖,轻声道:“别怕,仙山可美呢。”

飞进白光,柳默发现自己已身处高空,明月在侧,朗星相伴,低头一看,万丈之下的陆地若隐若现,云阳等人都撤去了法宝,信步在前,好似踏空而行。柳默将绝尘剑召到手中,身子微微下落,便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心中正不可思议,却见杨怀清回头冲自己喊道:“还不快跟上。”

柳默这才察觉,自己已经落后十多丈了。

行了片刻,云阳等人先后在空中隐去身形,柳默来到众人消失的地方,下一步,却走上了一条雾气缭绕的翠绿小径。耳边哗哗潺潺,远处轰轰隆隆,像是河水奔流的声音,然而两旁的一切都被雾气遮住,无法得见。

这是一个崭新的空间,方才的景象完全被替换了,两个空间搁着一层介质,通过时像是洗去了所有尘污,整个身心都变得轻盈起来,精神尤为一爽。柳默箭步上前,跟在众人身后,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小径的尽头,那里竟是一处断崖。

只见断崖前云海淼淼,彩霞满天,远方,悬浮在绚光丽影背后的山峦瑰丽无比,几座高峰直入苍穹,傲然屹立,云朵环绕在大山四周,就像飞舞的白龙。只是距离尚远,楼阁隐现,仿若蜃气作祟,并不真切。

杨怀清欣然道:“刚刚咱们通过的地方叫‘九霄迎客路’,这里便是仙境了,是不是很漂亮的?”言罢牵起柳默的手,跟在众人身后凌空跃起,飞向悬浮的仙山。

柳默应了一声,回首看去,只见翠径两旁都是宏伟的瀑布,冲过断崖飞落直下,灌进茫茫雾海,卷起滚滚云浪。那些水既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流向何方;就像那渺渺尘缘,不知缘起何时,更不知缘灭何处。随着他们离远,隆隆之声也渐渐远去。

再看上方,青天无垠,星河满布,各色荧光组成片片透明的薄幕,闪耀着拉扯下来,如同星光散落一般,壮观得令人窒息。

“真是太美了。”柳默心神俱醉,“这才应该是神仙们居住的地方,藏得如此隐秘,难怪凡人找不到,若无因缘来做媒,纵使登天也惘然。”

临近仙山,云阳真人对韩亮三人道:“人是你们带回来的,就由你们送他去接引大殿吧。”接着带领一众弟子偏离了路线,径自朝一座山峰飘去。韩亮三人领命,引着柳默继续朝前飞。

“雪少庄主真乃不世出的奇才,咱们太虚派后辈弟子中,无一人能及。”韩亮轻轻一叹,若有所思。

“可惜雪大哥走的急,他若肯留下几日,说不定能教咱们些有趣的手法。”杨怀清显得有些失落。

庞笙道:“师妹不会也对他动心了吧?”

韩亮笑道:“动心有什么用,人家少庄主心中只有顾师妹。”

杨怀清嗔道:“你们说什么呢,我只不过将他当做哥哥罢了!”

刚刚师尊在场他们都不敢多言,此时云阳已走,这三人又说笑起来。

柳默对雪千昭也很是好奇,试探着问道:“那位雪少庄主到底什么来头?”

“雪大哥是西北名门‘雪凛山庄’的少庄主,按理说我们还应该称呼他为前辈,只不过他胸怀宽广,气度不凡,肯与我们平辈论交。”杨怀清说着,仔细看了看柳默,又道:“若论长相,怕也只有你才能与他相比,嗯……或许犹有过之。”

庞笙道:“就是少了一份英雄气概。”

柳默自家人知自家事,笑着摇了摇头,补充道:“本领也是天差地远。”

韩亮等人都是会心微笑。

杨怀清道:“你好好修炼,将来或许可以赶上雪大哥。”能将筑基三境练成的,整个修真界也就柳默一人,因此杨怀清对他极具信心。

韩亮道:“此人用情极专,除了顾师妹,再没谁能令他倾心以待,也真难为那些个仰慕他的女子了。”

“是呢。”杨怀清点头赞同:“雪大哥明明爱慕顾师姐,却遇山门而不入,这等定力也非常人能及。”

柳默暗忖:“顾师姐……不会是我传讯的那个吧。”虽然很想知道答案,却不敢唐突相询。

无边的云海中,壮观的荧幕下,傲然屹立的身姿越来越清晰,飞到近处,柳默才知道太虚浮游山有多大,自己在它面前,犹如壅都城下的一只蚂蚁。天地间隐隐传来仙乐歌谣,瑞鹤长鸣回旋,空灵的钟声悠悠回荡,还有一道道绚丽的流彩不时在山中闪现。

飞过朦胧云气,一道色彩艳丽、光鲜照人的拱形长虹映入眼帘,只见它一端始于云海,另一端落在山前的一座大殿前。

杨怀清道:“这是‘接引彩虹桥’,乃外人必经之路,任何邪魔外道都无法通过的,另一边就是接引大殿了。”

四人落在虹桥前端,缓步走了上去。

“在没得到本门认可前,你必须从这里走过去,否则仙山的禁制便会将你挡在外面。”杨怀清松开柳默的手。

整座虹桥都由灵气构成,踏足其上,桥面会泛起层层涟漪,一圈一圈向周围扩散。桥下云海漠漠,翻滚不休,似乎近在咫尺,又似遥不可及,看得久了,便如天地倒转,一时间竟分不出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四人并排走在虹桥上,柳默放眼四顾,恨不得将那些个美景尽数烙在心里。以忘忧大殿的气魄,比起前方不断清晰的“接引大殿”,都要黯然失色。

柳默情绪激荡,竟然感到些紧张。这时,韩亮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你只管听,不要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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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入门(上篇)

柳默下意识地侧脸看去,自从上路以来,韩亮除了在己方与火云山众人恶斗时,对自己有过一句“快逃!”,此外再无只言片语,见他此刻仍旧是一脸肃容,目不斜视,盯着前方,柳默甚至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错觉。

仿若感到了他的错愕,韩亮挤出一丝笑容当做回应,又继续传音入密。

“我太虚派有九峰八脉,其中有座主峰名为‘剑刃’。剑刃一脉由祖师所创,历史久远,底蕴深厚,其余七脉尽皆出自那里。可千年来,剑刃峰人才凋零,绝学尽数堙没,小兄弟天资不凡,定能将我太虚仙术发扬光大。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拜在‘玉清’师叔祖门下,他是我太虚派的前辈高人之一,掌管主峰‘剑刃’。”

“他为何告诉我这些?既然剑刃绝学博大精深,太虚派为何不挑选有资质的人去学习?难道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则何必这么偷偷摸摸地告诉我?”柳默一边想着,也如韩亮那般,装作若无其事,静待下文。

“玉清师叔祖收徒严格,你练成了筑基三境,千古不得一见,当尽量为自己争取机会拜入剑刃峰。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你自己斟酌吧。”

柳默不动声色,轻轻颔首,韩亮对自己说这些肯定带有什么目的,虽然摸不清他的心态,但也察觉不出其中有何恶意。眼下情况特殊,既无旁人参谋,亦无时间去细细思量,接引大殿就在前方,自己……

到底要不要按他说的去做?

来到殿前,杨怀清对柳默道:“你先留在殿外,等我们禀明几位师伯,你再进去。”

看着三人走上石阶,孤身独处的柳默心中越发忐忑,先前那点犹豫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苏真至死都对太虚派念念不忘,当年他是否也曾满怀期待地站在这儿,结果却被仙人们拒之门外?自己能够成为这里的一员么?能够获得仙门认可么?如果被人家赶出去,那实在太丢人,太遗憾了……

柳默长久以来的自信,此刻正饱受摧残,太虚仙境是他以往连做梦都无法想象的存在,仅仅外围的景象就如此令人震撼,那壮阔的大山中,又藏着些什么呢?

“如果玄珠没有陷入沉睡,它一定会鼓励我吧。”他很想找些东西作为依靠,很想跟人说说话儿,好回避看到的一切,但是现在,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把眼睛闭上。

一阵钟声荡过,灵气郁郁,仙雾婆娑,大殿后方的河流瀑布有如银河倾泻,却无一点声息,整个世界变得安静了。

置身静谧的仙家灵境中,柳默的心也跟着安静下来,猛然间,他发现了一个近年来从未留意过的细节——自己越来越患得患失了。打从台城剧变以来,他就一直这样,即使在生死间走个来回,这种心态也没去远,无形之中令他变得遇事处事思前想后,拖泥带水,缺乏果敢,远不如年少时洒脱。

究竟是得到了太多?

还是失去太多?

亦或是错过太多?

这些他想不明白,五年的参道心得并不能令他释然,但是眼下,他却知该如何去做了。

“我在担心什么?又害怕什么?堂堂男儿,怎能如此畏首畏尾?如果保持这副德行,还不如直接逃走算了,何必等着让仙人们看笑。”

捂在胸前的手自然垂下,柳默挺直了腰板。

世外洞天怎样?太虚仙境又怎样?

柳谦之子,柱天踏地!

……

接引大殿内没有任何奢华的装饰,有的仅是一座座奇珍异兽的塑像……不,是幻象,因为下一刻,所有塑像就变成了一幅幅飘渺星图,或者山水画卷,处处透着灵玄仙韵,不带一丝凡尘气息。

大殿中央,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印在地上,三名男子盘膝而坐。他们与云阳真人同辈,道号分别叫做云英、云朗、云杪。一丈之外,杨怀清垂首作揖道:“见过三位师伯,我们想推荐一人入山门,他叫柳默,是……”

云杪真人摆摆手,道:“你这丫头,是不是想替他说些好话儿?”

云英道:“收与不收,我们自有分寸。”

云朗道:“能通过虹桥,证明他并非妖邪之徒,闲话不必多说,你们走罢。”

杨怀清不敢当面争辩,带着些许悻悻之色,与两位师兄一起退出殿门。

走下台阶,杨怀清回过头,冲着大殿愤愤地做了个鬼脸,嗔道:“一点情面都不讲,以后再也不给你们酿酒喝了!”

韩亮笑道:“师妹,你在这里发牢骚,师伯们会听见的。”

杨怀清气道:“就是让他们听见才好呢!”接着走到柳默身前,柔声道:“我们没办法陪你了,接下来的事都由师伯负责。快上去吧,一定要通过考验呢,将来姐姐带你游仙山。”

柳默点点头,由衷地道:“不管能否留下来,姑娘推荐之恩,相护之情,小子都会铭记在心。”一路上杨怀清的处处维护,他看在眼内,听在耳中,记在心里。从韩杨两人刚刚的对话中不难推出,杨怀清一定是想为自己说些好话,结果遭到了师伯的训斥,柳默对她更是心存感激。

“那我们走啦。”杨怀清笑着拍拍柳默脸颊,对他递出个鼓励的眼神,之后便与庞笙、韩亮飞进仙山。

柳默目送三人离去,杨怀清在没入云海前,还不忘回过身来冲他挥挥手。

柳默深深吸了口气,踏上石阶,步入大殿。尽管他对殿内的幻象很好奇,却是不敢多看,径直走到三名道士身前,敛衽施礼,恭敬地道:“晚辈柳默,拜见三位真人。”

三人将他打量了一番,云杪笑道:“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你之前师从何处,为何要入我仙门?”

柳默道:“晚辈师从家父,不曾入过宗门。拜入仙山,是想求得神通妙法。”

云英问:“你求仙术是为了什么?”

柳默道:“充实自己,超越自己。”

云朗问:“可是为了尽快提升修为?”

柳默点点头。

云英道:“倒是个诚实的小子,难道你不想潜心求道么?境界比武力更重要,你可知,一切法术神通均不出‘道’之左右?”

柳默心说这是在试探我么,想了想,从容答道:“道在心中,心中有道,求之不来,挥之不去。”

这一下倒是叫对面的接引老道们怔住了,连早已准备好的惯性说辞都被噎了回去,三人面面相觑,心下均感异样:莫非本末倒置了?此子竟给他们这些“仙人”讲课解道来了!

静默片刻,云杪笑道:“答的好,妙极,妙极,你所求的‘道’是什么?”

“大道无形,天道无常,人道万千,怎可说得?”柳默同样回以一笑,答的轻松自如。

连接引大殿似乎都被这十六个字震动了,淡淡回音充斥其间,一时再无它声。

大道无形,天道无常,人道万千,怎可说得?

人道万千,怎可说得?

怎可说得……

云杪三人脸上惊容一闪而没,齐齐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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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入门(下篇)

(前后节略微调整了一下,不耽误大家阅读)

如果柳默先前的回答称得上“妙极”,那么现在这一句除了妙之外,还附加着对“道”的深刻理解,不管他悟出的层面有多深,能够不假思索地说出来,足以证明他灵思非凡,慧根深种。凡人界信息闭塞,随便揪个修士出来,实难有这种见解。

柳默却不以为然,他有圣林教导在先,又有“心典”可供参悟,回答这种问题,对于他来说再简单不过。

良久。

云朗道:“你与本门有缘,想入仙山求道并不难,只要通过考验即可。我太虚浮游山共有九座主峰,其中八座开设道场,道术也分为八脉,每一脉的考验均不相同。”说着手掌一挥,七卷布帛由身后飞出,悬浮在柳默身前,“这是其中七脉的入门典籍,你先看看吧,选好了告诉我们。”

之前韩亮说的含糊,柳默只听了个大概,现在由云朗一说,太虚派的格局在他脑海中顿时变得清晰多了。盯着身前流光四溢的书卷,他不禁暗暗好奇:难不成太虚仙门派中有派?

柳默拿过第一卷布帛,只见上面写着“五行峰:五行之术”。他细细参读,心中渐渐对这门法术有了初步的认知,但是却如云中望月,雾里看花,摸索到了领域的大门,不知该如何走进去。

当翻看到第二卷的时候,柳默心道:“果真如此。”此卷记载的为“七星峰:七星之术”,果然换了个领域。

他用了个多时辰才将七卷布帛看完,只觉每卷所载内容都深深吸引着自己,不由甚感惋惜——好好的仙术,为何要分开学习?

云杪真人察颜观色,看穿了他的心思,解说道:“基础法术所有弟子均可习得,但是高深的法术不是短期内就能领悟的,单单一项苦练数十载都未必能有所成,因此为了将来的成就,你必须做出选择。”

柳默忽而觉得少了点什么,低头扫了眼七卷布帛,发现了问题所在:“为何没有剑刃峰的入门典籍?”

听到这句话,云杪三人不禁皱起了眉头——他们根本没将太虚九峰的名字说出来,这少年又怎会得知剑刃一脉?他们没有询问什么,只是看向柳默的眼神中多了些异样。

“剑刃峰的不看也罢。”云英真人脸色有些不自然,断然拒绝。

“难道剑刃峰的法术太过高深,他们怕我看不懂?”

柳默心里这般猜着,开口问道:“我想拜在玉清前辈门下,可以么?”

“你可是自愿拜入本门?还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三位接引中,就属云朗道行最浅,也最是沉不住气,此时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带着几许质问之意,眼神中疑色重重。

柳默发现眼前这几位太虚接引似乎对剑刃峰有所避讳,觉得与其绕弯子,不如把话挑明了,于是答道:“实不相瞒,晚辈知道这七脉均出自主峰剑刃,因此想去那里学习。”

云杪真人啼笑皆非,问道:“你对本门很了解么,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柳默心想:“既然几位前辈没有否认,证明韩仙师所言不差,人家好心提点我,可万万不能出卖了他。”此时,他已经确认剑刃一脉不同凡响,别说是由开山祖师所创,单是能衍生出七种不同的支脉,主峰之名就已不虚。

柳默答非所问:“一年前晚辈落难,幸得一位前辈搭救,后来分手时,他便推荐我来这里拜山求道。”此话说的含糊,其中能隐藏的信息很多,也算回答了云杪真人的问话。

云杪真人还欲再问,云英却道:“我看还是让他先测试下体质吧。”

“也好。”云朗一挥手,两块晶莹剔透的灵石飘到柳默身前,接着又对他说道:“一手拿一个,可能你会感到些许不适,但不要做出任何抵抗。”

当柳默将两块灵石分别握在左右掌心时,左手灵石便发出数股清凉的灵气,通过他的身体向右手灵石钻去,好像是受到了它的牵引。

柳默盯着右手的灵石,只见它随着灵气注入,不停地变换着颜色,红、蓝、绿、紫、黑……当所有灵气进入其中,“嘭”的一声,灵石表面爆出一团璀璨荧粉,终又变回了原本的晶莹剔透。刚刚还老神在在的三人,见到灵石的变化后同时色变,齐刷刷站起身来。

云朗指着那团荧粉,眼睛瞪得老大,带着一脸惊容,颤声道:“先,先,先,先……”

云杪和云英对视一眼,同时惊呼出声:“先天圣体!”

对于修真者来说,体质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如果是火性体质,对修炼火属真诀法术都有极大的帮助,反之若是修炼冰属真诀,则会引起许多负面效果,严重点的会成为废人,乃至丢掉性命。

凡人的体质良莠不齐,有些人天生不适合修炼,若想走上修真途,必须借助外力对身体进行改造,否则倾其一生都难有所成。

有的人适合修炼道家法诀,有的适合修魔、修佛,还有些特殊灵体适合修炼鬼府秘术,甚至是妖族的功法。因此针对体质选对修真法诀,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将来的成就也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传说中,有种体质天生地凝,适合修炼任何功法,对所有形式的灵气真元都不会产生抵制,名为“圣体”,有先天和后天之分。

先天圣体与生俱来,拥有它的人,修炼速度、躯体强度和恢复能力将远超同辈,想要达到入圣境也会容易得多。因为一般人想要突破逆天境,借助天地灵玄之力凝体炼魄成就后天圣体,正是不可或缺的几个环节之一,若不得天道眷顾,虽千万年亦难有寸功。

有关圣体的说法便是如此,只是那先天圣体从来没有出现过,修真之人都将它当做是虚无缥缈的理想推断;可后天圣体却有例可寻,连上太古修真之初,人们对与世同生的神魔加以理性揣度,再结合自身的修炼感悟,先天圣体之说便一直流传下来。而那用来判断体质的“试炼石”,就是这些理论的产物。

云朗三人的反应令柳默大惑不解,他一直都认为,自己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所谓的“先天圣体”……

那又是什么?

“你筑基达到了第几境?”云杪真人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件绝世神器。

柳默回神答道:“三境大成。”

三位接引仙人又是一怔,如此璞玉倘若加以精心雕琢,那将来……

云朗真人的身子都开始有些发抖,恐怕除了他本人之外,再没人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云英沉声道:“你确定要拜入剑刃峰?”

“恩,晚辈心意已决。”柳默郑重点头,只要是他决定的事,向来都会去实践。

云杪等人都深深皱起了眉头,可不消片刻却均又舒展开来。

“好罢。”云杪真人像是放下了心事,答应地颇为干脆。

柳默大感意外,还以为他们会继续拖延,没想到云杪真人变得这么爽快,先前还百般阻挠推辞,怎的一下又同意了?他心下不解,试探着问道:“那可以给我看剑刃典籍了么?”

云杪真人道:“免了,免了。云英师弟,你将他交给师叔吧。”

云英真人定了定神,对柳默道:“跟我来。”接着转身朝大殿后方行去。

柳默紧随其后。

两人穿过层层幻象来到大殿深处,这里有一排映射着不同景象的玉制镜子,每面镜子都有一人多高。

“进来。”

云英真人走进了其中的一面,柳默也跟了进去。

玉镜表面,皎洁的白色光华闪了两闪,随后就恢复了原貌,瞬息之间,云英和柳默已出现在镜面所映射的景象中。

此时大殿内又多了一道身影,云朗云杪两人正冲他作揖施礼。云杪真人道:“常奉,您不是在闭关么?”

那人身着一袭灰色道袍,两缕又长又细的白眉直勾勾垂在脸颊边,乍一看像是普普通通的凡间老道,可仔细一瞧,又似有一股难言的仙家风范自然流露,令人怦然心动,听云杪真人如此一问,他便笑道:“我是怕你们放走了他……”说着目光扫过云杪两人:“昨日有位高人让我使用洞玄之术,说本门将要迎来一朵奇葩。我一算果不其然,才进入炼气阶段一年时间便有突破的迹象,此子确有绝世之资!”

云朗道:“常奉,您不觉得这很可疑么?”天下间有哪位高人肯将如此奇才拱手让人?若不知其中门道,换了谁,心中都会产生疑虑。

被称作“常奉”之人摇摇头,道:“那位高人既能通过仙境传音与我,又不被本门察觉,自是有非常本领。他若想对我们不利,何需这么麻烦?”

“可是这么难得一见的人,交给剑刃峰……”云杪真人神色间颇为担忧。

“岂止难得一见,简直就是绝无仅有!”“常奉”显得有些激动,“但我相信玉清能够教好他,你俩不必多虑。”

云朗和云杪盯着地面的太极图,默然无言,各自心下有着不一样的想法。

“常奉”负着手,在他俩面前来回走动,喃喃自语。

“终于出现了,而且还是在我太虚派!唔……”

“居然会出现在凡人身上,不可思议……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先天圣体,太古众神……先天圣体……太古众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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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剑刃

柳默眼前光芒一闪,就到了一座山谷中。但见四周郁郁葱葱,花团锦簇,草木含羞,林子深处不知藏着什么鸣禽,间关不绝。山谷两旁重峦叠嶂,雾气环绕间,分不清是山还是峰。刚刚自己穿过的那面玉镜,所映射的,就是此处景象。

云英真人带着柳默凌空飞起,越过层层林木,向前方行去。

林子中央有一个清澈碧绿的水潭,那处地形下凹,九条蜿蜒的小溪注入其中,却也不见满,想必潭底另有水路,而那望不穿的潭水,柳默只瞧了一眼,便觉心悸,云英真人对水潭似乎也有避讳,并未从上方飞过,而是选择绕道而行。

山谷尽头,也是树林的尽头,一座孤峰突起,插云**,气势锋利挺拔,仿佛连天都会被它捅个窟窿。

云英真人指着山峰,道:“那就是剑刃峰了。”

剑刃峰下地势略微平坦,远方几道大瀑布沿峰冲击直下,在地面坠成一条条小河,分散流走,云雾渺茫处,流光闪烁,宫殿楼阁隐现。近前竹海翻涌,绿涛成片,云英真人与柳默落入其中,踏上一条小道改为步行。

清风吹过,竹浪轻摆,明媚的光线透过竹林,闪亮耀眼,似乎正有一条条玉龙在周围穿梭回旋,惹人遐思。

走了一会儿,光线渐渐转明,竹林深处露出了一片空地,阵阵吟唱也由那边传了过来。

“千载掷过剑刃巅,日日醉林边。浩浩清愁短短揭,不自觉、落霞满面。方寸灵台浩瀚,碧波龙潭幽玄。”

“朝朝缘起天地间,暮暮如潮烟。奇华绽放坐忘尖,转瞬过、杳落冥泉。挥洒劫波经年,持素心,自疯癫。”

云英真人叹了口气,领着柳默加快脚步穿出竹林。

竹林边,一名老道士正悠然自得地半躺在一张竹椅上,翘着二郎腿,手中抱着个酒葫芦,边唱边饮。他身子枯瘦,脸颊凹陷,一袭道袍沾满污秽,早已破烂不堪,与其说是个有道仙师,却更像是个流浪凡尘的落魄道士。

云英真人走上前去,作揖道:“见过师叔,有个晚辈想拜入剑刃峰。”

老道士醉眼朦胧,闻言瞄将过来,打着酒嗝,慢慢悠悠道:“奇也,怪哉,剑刃峰何时能收人了?”

云英真人有些尴尬,剑刃峰的入门典籍,确实有些年头没让人看过了,五百年?亦或七百年?具体多久,恐怕连上一任接引都不记得吧。

他还想细禀几句,玉清真人不耐烦地挥挥手,含糊不清地道:“人留下,你走罢。”接下来,又扯着嗓门大喊:“盛儿,盛儿,快来见过你徒弟,哦,不对,是师弟。”

云英真人拍拍柳默肩膀,心中又是几声叹息,无奈地摇着头走进竹林。那模样似乎在说,这不是暴殄天物吗?好好的一棵苗子,就这样被剑刃峰糟蹋了。

玉清真人对之视而不见,继续唤着“盛儿”。柳默有些犯晕,眼前这邋遢道士,就是韩亮口中的“前辈高人”?再联想云英真人临走时的神情,他有种掉进“深坑”的感觉,而且还是自己嚷嚷着硬要往下跳的。

不多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回应道:“师父,盛儿来了。”一道瘦小的身影自远处的茅舍后奔出,快速朝这边赶来。

“带着你……”刚说了三个字,玉清回过头,身子坐起一点,对柳默道:“你叫啥来着?”

“晚辈柳默。”

“哦,对,柳默。盛儿,给你柳默师弟找个住处。”

盛儿终于跑了过来,他的身子略显单薄,相貌憨厚淳朴,没什么突出之处,个头也矮了一些,扬起头来只能勉强够到柳默脖颈。

“然后呢?师父。”盛儿问道。

玉清真人晃了晃手中的葫芦,道:“再去给为师灌些酒来。”

盛儿很乖巧,点头应道:“好的师父,弟子现在就给您灌酒。可我,我是想问接下来怎么招呼柳师弟。”

玉清真人将葫芦抛给盛儿,整个背又靠在竹椅上,有些不耐烦道:“你看着办吧。”

盛儿看向柳默,神色间有些兴奋,深深鞠了一躬,道:“走师弟,我带你去住的地方。”

柳默见他如此客气,赶忙还礼,之后看向玉清真人,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就行拜师礼。玉清却把头一偏,几次呼吸的功夫就打起鼾来,竟是睡着了。

“不拜也好,这老道士哪有为人师表的样子?”

柳默心下别扭之极,可转念一想,路是自己选的,又有什么可抱怨的?“罢了!只要他肯教我就行。”

盛儿从后面小心地拽了拽他衣衫,轻唤道:“师弟?”

柳默无言转身,盛儿却突然往后退了一步,表情中竟带着几分受惊之色,手中的葫芦也险些掉在地上。

“师兄不知道修炼多少年了,为何还这么怕生人?”

柳默见状微感有趣,笑道:“有劳师兄。”

盛儿松了口气,道:“师弟,你长得太好看了。”

柳默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上,这位师兄非但怕人,似乎也不会与陌生人交往,就算与人套近乎,也不用这样开场吧?

“师兄也不差,只是,师父还等着酒喝呢。”他尽量使自己的微笑显得温柔,语气保持平和。

“啊,是了,师弟稍等。”盛儿一怕头顶,露出恍然之色,转身便朝远处的茅屋奔去。

柳默望着两间简陋的小舍,心下犯嘀咕:“这么点儿地方,怎能住下三个人?还不如露天席地算了。”思索间也跟着盛儿来到茅屋之后。

只见茅舍后面堆放了一排大缸,里面清一色盛着美酒。那酒也不知是用何物酿造的,只闻传来的阵阵酒香,柳默就有了几分醉意,他连忙屏住呼吸,不敢再闻。

“师弟,你先等等,我给师父送酒。”盛儿熟练且迅速地将葫芦填满,然后抱着它跑了回去。

柳默走到屋前,环顾一圈,发现周围全是竹海,这片空地完全是被包住的。空中不时飞过几只灵禽,清脆的鸣啾之声荡人心怀。

片刻后,盛儿去而复返,对柳默道:“你累不累,师弟?”

柳默见他目光扫过剑刃峰,当下便猜到了他的用意,问道:“师兄可要带我去剑刃峰?”

“师弟你真聪明,‘玉竹林’是师父清修之地,咱们的住处在峰下。”

“这样,那就请师兄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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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师兄

师兄弟穿过竹林,朝剑刃峰脚行去,一座座亭台楼阁逐渐出现在竹林后方,看样子,那里像是有一个庞大的建筑群。

这一路走的很是蹊跷,盛儿明明可以凌空飞行,可遇到平坦之地还是步行居多,只有面对障碍挡路需要绕道时,他才临时改为飞行,越过之后又继续步行前进。

“难道其中还有什么玄机不成?”柳默心下奇怪,不知师兄搞的什么名堂。

随着两人临近,越来越多的房屋殿宇露出身形。有的气相庄严,有的巍峨雄峙,一个个巧夺天工,小到精致,大到宏伟,自然连成一片。

“这么有气势的建筑群,怕也只能在仙人居住的地方看到。”

“不止这些的,剑刃峰四面八方都有。”

柳默放眼眺望,只见数不清的建筑层层围绕剑刃峰向左右蔓延,中间并没有任何缺口,心知盛儿所言不假,自己目前确实只窥得一角,如此算来,剑刃峰至少能供数万人参道修行。

行了半天,他原本以为还能看到其他剑刃弟子,可四下却是悄然宁静,偶尔传来的,只有小河穿插流淌的水声和灵禽的啼鸣,楼阁内冷冷清清,宫殿内空空荡荡,不见一丝人影。

柳默忍不住问道:“怎么不见其他人呢?”

“其他人自然在其他峰哩,以前这里就我自己,天天都不敢睡觉,现在有你陪我就不怕了。”盛儿随口答着,言语中甚为喜悦。

柳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道:“剑刃一脉就咱们师徒三个?”

“是啊。”相比柳默,盛儿则显得不以为然,自如道:“以前的人很多呢,后来就剩师父自己了。但是师父收了我,现在又有了师弟,将来咱们这儿的人一定会多起来的。”

此时他二人已经来到剑刃峰边缘,着眼处,一些殿宇亭阁建在瀑布之下,任由水龙冲刷击打,却没有遭到任何破坏,房屋外侧光华流转,每一座建筑似乎都受到仙法加持,柳默相信,只要不被人为破坏,即使再过千万年,它们还会保持现在的样子。

“剑刃一脉何止是人才凋零,即将灭绝才是真的!”柳默暗中感慨。

想当年太虚祖师在时,剑刃一脉必然是人丁兴旺,百倍风光,如今却仅剩四周宏大的建筑群,昭示着它曾经的繁荣与辉煌。

“师兄,你来到这儿多久了?”

“我也不知道,应该有一百年了吧。”

柳默暗忖:看来自己这位师兄的年岁,恐怕还要在魏童之上……

他心中忽的一紧:难不成自己也要在这里待上几百年?那爹娘怎么办?慕容沁还在外界等自己……

随后,他猛地摇摇头,将那些可以动摇自己决心的念头尽数扫净,又换了个角度安慰自己:认真修炼就好,如果真的过久,只要有机会便出山去。

两人飞进一片建筑群,落在一座精巧的小院中,院内只有三间房屋,盛儿指着左手边的屋子道:“我住这一间,师弟,你住我对面好吗?”

柳默听他话语中似有央求之意,望了眼右手边的小屋,笑道:“行,我就住这里。”

盛儿喜上眉梢,欢呼道:“太好了!这样就没有鬼敢来找我了罢。”

柳默不禁大感好笑,哪只鬼不长眼,敢跑到太虚浮游山中吓唬人,那不是找死么?

“师兄,我们接下来做什么?”他仔细将小院看了一圈,发现这个自己将要居住几十甚至几百年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真不知盛儿为何会将住址选在此处,相比那些宏伟的宫殿,这里到更像是一座农家小院。

“你刚来,就先休息吧,明天我再带你去学习道法好吗?”盛儿似乎不善给别人拿主意,思考了半天才冒出这么一句,说话也是格外小心。

柳默点头道:“一切都听师兄的。”

盛儿松了口气,笑道:“柳师弟真随和,啊,对了,忘记告诉你,我的名字叫张盛。”

“当年师兄也是跟我一样进山求道的?”

柳默只是象征性地一问,谁知张盛听后居然脸色剧变,颤声道:“不,不是。”

见他神色转黯,眉宇间哀云遍布,张口结舌,似有难言之隐,柳默便不再多问。

“师兄,我回房了。”

“好,有事、有事你就叫我。”

柳默谢过告辞,走向自己的小屋。张盛宁立当场,有些害怕,有些痛苦,又有些犹豫,嘴巴张了数次欲有说辞,可直到柳默关上房门,他也没能喊出声来。

小屋内,一张木桌,三把竹椅,窗边有张小床,一座神台,简洁敞亮,窗下一条小河淅淅沥沥,远处雾气婆娑,宫殿幽幽,确是个清静的所在。屋内各处不见一丝灰尘,好像时时都有人打扫一般。

柳默盘腿坐在床上,凝神静气,准备朝下一个阶段“空明”进军。为了早日艺成出山,他真是一刻也耽误不得。

尚未入定,就听“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师兄有事吗?”柳默问道。

“师弟,我,我有话想跟你讲。”张盛怯怯地说。

“你有心事?”柳默打开房门,见张盛站在门边,眼光下垂,带着一脸哀苦之色。

“我们村遭遇兵灾,全村的人都死了。”张盛的头已然垂到了胸间。

柳默吃了一惊,立时记起了那几乎被屠杀殆尽的沈家村,一股莫名的怒气涌上心头,杀伐之念陡起,直想冲出仙境,将那些害得张盛家破人亡的匪兵杀尽!随后不久,灵台中的一丝清明占据了主导地位,令他恢复了理智。

“何时发生的?是在你上山之前么?”他问道。

张盛点点头,艰难而又流畅地说着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爹娘将我压在身子下面,直到被师父发现。那时我很害怕,不明白爹娘为何会死,也不明白那些人为何拿兵刃砍他们。”说话时,他不断喘息,似乎用上了所有的勇气,“好多血,他们流了好多血。”

柳默心下恻然,虽然事隔百年,行凶者也早已尘归尘、土归土,可张盛仍旧无法忘怀,想必当年那血性的一幕,对他心灵的打击极大。这几句话他一定憋在心中很久了,没准已有百年时光,能主动找自己这个刚入门的小师弟说出来,或许是一直没人肯听他吐露心怀,亦或根本找不到人诉说。

“有祸必有福,师兄现在不是很好吗,若伯父伯母知道你生活在仙山内,他们也会高兴吧。”柳默揽住张盛肩膀,手掌轻拍,宛如在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

“说出来舒服多了,谢谢你,师弟。”张盛露出一点笑容,清澈的眸子中单纯地透露着内心的欢喜,毫无心机,毫无防备,是那样的纯真,又是如此真诚。

柳默看在眼中,突然间明白他为何会迫不及待对自己倾诉了。

尽管饱受仙山环境熏染,但剑刃峰毕竟常年无人,又是远离尘世,张盛在心智上,仍旧像个没长大的少年;百年的孤寂过后,终于迎来了一个小师弟,柳默确信,他定然是发自内心的将自己当成了好友。

甚至是——亲人。

“以后咱们俩朝夕相处,你心中若有烦恼不快尽可对我讲。柳默既已入门,师兄也不必将我当外人。”

“嗯!”张盛使劲点头。

“左右无事,不如师兄跟我说说本门的历史吧。”柳默试着帮他转移注意力。

“师父很少提及,我知道的也不多……”张盛捉耳挠腮,努力想要满足师弟的求知欲,怎奈他不善与人交流,亦或是早已忘记了该如何与人交流,脸色渐渐红润,支吾半天也没弄出个所以然来。终于,好不容易的,他想出了一个办法:“师弟,你都想知道些什么?”

“咱们太虚派的创派祖师是谁?”

“是星渊祖师。”

“本门传承多久了?”

“该有几万年吧,也许更久。”

……

如此,柳默一问,张盛一答,太虚派的过往也变得鲜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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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太虚秘史

大约是在上古时期,一位名叫“星渊”的海外地仙游历东华,无意间发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神秘空间,那便是太虚仙境的前身了。他见此处景色壮丽,山川灵秀,灵气充盈平和,于是就留下来潜心参悟道法,数百年后方得大成,遂外出,继续游历世间。

尽管星渊一身道法通天彻地,有鬼神莫测之能,但他心性平和,不喜争斗,在外漫游千年也没留下什么名声。终不忍埋没一身超卓功力和诸般玄奇妙法,重回太虚仙境,选择了最钟爱的一座山峰开设道场、建宗立派。因星渊所用法宝为剑,此峰便得名“剑刃”,倒也与它外形相配。

星渊收徒严谨,传道三千年门下弟子也未逾百人,倒是那些弟子们为他收了不少徒孙,香火极盛。渐渐地,门中大小事务星渊都不再着手,终日在一座山峰内静修,而且一坐就是数百年,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已被他纳入心中,因此那座山峰也称为“坐忘”,乃太虚九峰之一,被后辈弟子奉为禁地。

再过三千年,太虚派越发壮大,由一代弟子之下,又传承了三代。太虚弟子道法强横,英才辈出,名声响彻修真界,宗门地位仅次于当年的天道门。

不日,星渊将一代弟子传到坐忘峰,说自己即将远行,并留下太虚剑歌、静妙天章和一卷金书——他毕生所学全部载于其中。众位弟子不舍,苦苦哀求,星渊淡然一笑,踏云而去,惟留一语飘荡于坐忘之巅:太虚仙术,撼天动地;九剑齐聚,股掌乾坤。众弟子铭记于心,将这句话和祖师留下的典籍代代相传。

星渊离开后就在修真界失去踪影,有人说他被人害死,有人说他寿元已至,有人说他破空而去,也有人说他回到了海外世界……

关于他的归宿,后世众说纷纭,各有其词,谁也没有确凿的证据。

不知过了多少年,天道门消失,修真界大乱,纷争杀戮四起,太虚派也被卷入其中,无数弟子在争斗中陨落。又有妖魔觊觎太虚灵境,不断闯入厮杀,幸好星渊所学博大精深,太虚派底蕴深厚,虽屡遭大难,仍旧延续了下来。

可门内不少道藏典籍还是惨遭破坏,前两代弟子的著作尽数遗落,许多仙术妙法失传,太虚剑歌也被毁去大半。倒是静妙天章由于人人修习,反倒流传至今;而那本金书除了前几代弟子外,竟少有人能从中悟出门道,多数时间都被置于祖师像前,也得保存完好。

至此,太虚派逐渐没落,被许多后起之秀超越,再不复上古风光。

一晃,又过了几千年。

其间,为了令宗门重新崛起,太虚派曾多次召集门内才智出众者填补太虚剑歌,却都以失败而告终。同时,后来的弟子们研习上古仙术时,常会走火入魔,越是高深的法术,越是资质出众的人来练,就越容易出现意外。许多弟子都将此种情况归咎于残破不全的太虚剑歌,以及那让人似懂难明的金书,太虚派人心涣散,前途堪忧,门内高人禅精竭虑,日夜苦思,却无良方。

也许是上天不忍,又或是苦尽甘来,太虚派终于出了一位惊才绝艳的掌门:古微仙尊。他以自己所悟功法,结合金书和剑歌残卷,耗时六百年完善了种种道法典籍,之后励精图治,全力培养门下弟子,常常亲自入世挑选人才,在动荡的修真界中斩邪魔、除妖兽,使太虚派脱颖而出,重回巅峰。

古微仙尊恃才傲物,认为自己的种种成就不在祖师之下,便将所著所学,分传六名资质出众的弟子,让他们各掌一峰,自成一脉,共传香火。

古微仙尊退隐后,剑刃峰越发没落,虽有主峰之名,却无主峰之实,慢慢的,连掌门之职都被其他峰弟子所取代。

熬到近代,剑刃峰又出了个天才:剑圣顾枫。此人天资卓越,根骨奇佳,兼资文武,修道前曾是一名江湖侠客。

由于跟其他同辈弟子差距太大,顾枫入门后一直隐忍,默默勤练百年,最后在一次门派较艺时,力压各脉精英,夺得第一,大多数太虚门人这才知道他的存在。但是顾枫心高气傲,认为自己若非生的晚,必能超越古微。因此他技艺大成后,将太虚浮游山的最后一座主峰也占了去,开创“七星”一脉。

太虚八脉就此形成。

剑刃峰却一代不如一代,百多年前妖魔来袭,峰内高人战死大半,只余下两名长老和几十名弟子,玉清当时不在山中,避过一劫,回来后被迫接任了峰主之职。玉清门下没有传人,随着两名长老的退隐,剑刃弟子也被其他七脉收走。

……

“师父为什么不亲自教导他们?难道其他峰还来抢人不成?”柳默心下费解,带着几分怒意出言相询。

“那到不是。”张盛若有所思,“应该是师父不愿教他们。”

“什么?”柳默一怔,心念稍平,原来这其中竟另有隐情。

只是……

他隐约察觉到一些端倪,可又想不通此间环节。

“我问过师父,他是这么说的。”张盛清了清嗓子,带着一股淡淡的不屑之意,以慵懒的口吻说道:“那些饭桶不要也罢!”学得惟妙惟肖,竟是像极了玉清真人。

柳默暗自侥幸:看来自己不是“饭桶”,否则还不得被人扔来丢去的?他想了想,说道:“讲了半天,你也没说本门为何得名‘太虚’。”

“我也不清楚,但是坐忘峰有个‘太虚幻境’,可能是因为这个吧。”

“恐怕不止这么简单。”柳默沉吟一下,道:“大道空寂玄奥,道大而虚静,太虚这个词有多层意思。”

“哦。”张盛挠挠头,应了一声,憨态可掬。

柳默又想起了台城幻境,问道:“太虚幻境是什么样子的?你去过没有?”

张盛点头道:“很漂亮,也很吓人,还好都不是真的。”

柳默听得糊里糊涂,心想这不等于啥也没说么?但是在这个问题上,他又不知该从何提起。再看张盛,他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也正瞧着自己,美丽的不敢拥有,可怕的唯恐避之不及,自己的这位师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翌日清晨,张盛敲开柳默的房门。

“师弟,我带你去学道法。”

张盛说完连二话都没,直接凌空跃起,不断攀升,害得柳默“师兄早啊”四字才出口,后面便接不下去。

“咱们这是去哪?”他追上前去。

“峰脚是咱们平日生活的地方,若是参习道法得到上面去。”张盛的右臂举得老高,食指指着百丈之外的茫茫云海。

柳默抬头一看,眼中除了云就是云,不知师兄所指何处。

“难道云层上方另有洞天?”柳默有些惊讶,猎奇之心大起,日前初到剑刃峰时,除了瀑布云雾之外,他并没注意这座巨峰身上还有什么。

不一会儿,张盛落在一座悬梯上,刚才离得远,悬梯又与山峰同色,以致柳默忽略了它的存在。二人踩着木梯迅速向上攀爬,费时一炷香才穿过层层云海。

“师弟跟上我。”张盛也不知是累了还是怎么,先是大口喘息几下才纵身跃起,继续飞升,眼睛直勾勾盯着上方,不敢斜目旁睨。柳默心中疑惑更甚,同时也顺着师兄的目光,发现了嵌在峰壁上的数座宫殿。

张盛落在一座名为“星煌宫”的大殿前,一屁股坐在石阶上,双手使劲揉着胸口,狠狠呼吸。柳默立于一侧,指着宫殿问道:“是这里么?师兄。”

“嗯。”张盛点点头。

柳默奇道:“那为何不直接飞上来?走悬梯是祖宗定下的规矩?”

“我,我……”张盛瞬间满面通红,迟疑着摇了摇头。

柳默望了眼下方云海,脑海中将师兄的非常之举从头到尾联系在一起,各种画面迅速闪过,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你恐高?”

张盛的身子抖了一下,像是吃了一惊,双手揉搓着衣衫,垂首道:“你笑我吧,师弟。”

柳默怎会为难他,接着便问道:“百年中,你每次参习道法都是上这儿来?”

“嗯。”

柳默刚想说玉清老道不近人情,心中旋即又明白了他的用意。“看来那老道士虽然邋遢,到不糊涂。”

等张盛的状态舒缓下来,两人走上石阶,只见“星煌宫”牌匾两边的大柱上刻着:我自修我道,善恶皆有报;我自修我心,因果皆是缘。笔势挥洒,飘逸有力,又给人一种磅礴之感,似有天地威势透射而出,直瞧得柳默心旌摇曳,禁不住问道:“这两排字迹出自谁人手笔?”

“星煌宫上古便有了,那些字也不知是谁留下的。”张盛说着,伸手推门。

“吱嘎……”

九丈高的上古之门应声而开,通过它的人,仿佛也踏过了岁月的沧桑。殿内没有任何可供照明的事物,有的只是一缕缕幽光。不难想象,如果关闭大门,殿内的人也会随着周遭事物,一起落入来自上古的昏暗世界。

“师兄胆小至极,也不知他以前是如何在这里悟道的?”柳默的目光落在身边瘦小的身姿上,心中产生了几许佩服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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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星煌道典

借着外界涌入的光线,师兄弟走到大殿深处,一座人物塑像在片片荧光的烘托下显露出来。那人眉清目秀,形相清癯,手臂略显修长,一手持卷在前,一手握剑在后,双目平视,威严自成。塑像两侧悬有十六个大字:太虚仙术,撼天动地;九剑齐聚,股掌乾坤。

这些字不知是由仙术幻化的,还是由其他什么事物构成,明亮炫丽,不可逼视,明明给人一种飘渺虚幻的感觉,仿若天上星辰,可望而不可及,再一看却又活生生,跃然在前,端的奇妙。一本小册子散发着柔和的金光,悬置于塑像前方,它周围还密密麻麻飘浮着一堆书卷,看样子怕是有千余册,微芒闪烁,成片的荧光就是由此而来。

那堆书卷共叠了三层,张盛指着它们道:“这些都是剑刃峰历代前辈留下的道法,共分三乘。最下面的是洞灵之术,属小乘初法;中间的是洞天之术,属中乘中法;上面的是洞玄之术,属大乘上法。”

“居然有这么多!”柳默有些吃惊,“另外七脉绝学是否也在其中?”

“没有,这些都是咱们剑刃峰的。”张盛又指着塑像道:“这便是祖师爷了,他老人家手中拿的就是静妙天章,师弟,咱们磕几个头吧。”

柳默当即跪下,随师兄一起恭恭敬敬地磕了九个响头。

张盛将散发金光的小册子取下,交给柳默,道:“这是祖师爷留下的金书,你在参习道法前,必须要仔细研读。一会儿我将静妙天章的口诀告诉你,一定要记好,它是咱们太虚派的基础功法,也是诸般神奇妙法之根本,时时刻刻都要练的。”

柳默见师兄强装严肃,老气横秋,一副为人师表的模样,心下好笑,旋又想起一事,问道:“师父不教我们?”

“教的,但是一般不教。”

“怎么个一般不教法?”

“师父喜欢外出修行,常常不在山中,但他有时也会指点一些给咱们。”

柳默觉得,那老道士怕是自己逍遥自在惯了,不喜传道授业,难怪剑刃弟子会被其他峰接走了。

张盛见师弟不做声,以为他心下不满,急忙道:“师弟,咱们自己能学,就别麻烦他老人家罢。”

柳默默然点头,他早就自学惯了,只要有道典可供参习,对于是否有人教并不十分在意,打开手中的金书,随意翻阅着。谁知还没看几句,便发觉里面的内容自己居然十分熟悉,只见其中一段写着:道之广博,灵玄外著,道之颖微,清虚浩渺;阴阳五行,太极所生,三才化生,万炁本根……竟是与圣林所传、心典所载极为相似,里面内容简洁易懂,却又包罗万象。

柳默越读越是惊讶,金书理解起来可比参悟心典容易多了,心中对星渊祖师的敬佩之情愈渐加深,能写出这种东西的人,对“道”的理解定然深刻全面、精细入微,他悟出的道法多半也如渊似海,有这样的一位祖师,难怪太虚派能从上古传承至今!

再看塑像身侧的十六字,柳默觉得,来到太虚仙境拜入剑刃峰,真是一点也不冤枉。

张盛见他神色连变,心中微感不安,轻轻唤了一声:“师弟?”

柳默回过神来,笑道:“这本金书真是妙不可言。”

张盛咋舌,一双眸子瞪得老大,那样子好似在说——你居然能看得懂?

“这么直观的内容,当然一看就懂。”柳默不以为然。

张盛轻叹道:“师弟悟性真好,将来你肯定会有许多弟子的。”当年玉清为他解读金书,整整耗费了十年之功,才使他能自己参悟研习,在悟性上,张盛已将这刚入门的小师弟与师父那样的“高人”划等号了。

柳默从小就处于“饥饿”状态,父母不说、旁人不懂,天资灵慧的他,整日与一堆艰涩的口诀为伍,天马行空地发挥想象。好不容易碰上圣林,却仅得引领,不得直白解析,四年时间泡在玄门奥理中,只能自己一点点挣扎求解,起点之高、领悟能力之强少有人及,看懂金书自然不难,这点张盛不知,柳默自己也没有察觉。

“师兄过奖了……九剑齐聚,股掌乾坤……‘九剑’是指的什么?”

“当是指的太虚九剑,本门有套绝学藏于太虚幻境中,据说就叫太虚九剑,只是很少有人能学到。当年古微仙尊学了六剑,顾剑圣悟得七剑。”

柳默一听便来了兴趣,各种问题层出不穷:“师兄进过幻境,不知悟得几剑?能不能施展给我看看?”

“好像一剑也没有。”张盛摇摇头,目光中带着些许怯怯的憧憬,低声说道:“那可是了不起的绝学呢!”

柳默有些失望,又问:“师父呢?他学到没?”

张盛道:“师父学了两剑。”

敢情这老道士学了法术还藏着掖着,竟连门下弟子也不传?柳默疑惑着,道:“师兄你也忒老实点,不如我想办法去磨他教咱俩。”

张盛慌忙摆手,疾疾说道:“不是师父不教,太虚九剑是没办法传授的,只能自己进幻境去领悟。”

柳默心想原来如此,倒是自己冤枉玉清真人了……

只能悟,不能授,这得是什么样的神通妙术?

“师弟,我们参习道法吧?”张盛又恢复了那种小心翼翼的语气。

柳默笑道:“师兄不必管我,你照常即可。”

“哦,那我将静妙天章告诉你。”

静妙天章……

柳默手握金书,看了眼星渊祖师像,只觉那塑像里的人,这会儿似乎也正凝神望着自己。此时充盈于他心间的是一种怪怪的感觉,只觉得面前的它有话想要对自己说,可是一个数万年前的人物塑像,又有什么理由跟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甚至不会一星半点儿道术的小小门童沟通?

但心中那点灵犀,却真真实实存在于隔世相望的两人之间,柳默可以清楚的感受到由星渊像上散发出来的情愫,很温柔,就像对着自己的孩子一般。

他出神片刻,才对张盛道:“现在就开始吧。”

静妙天章共分八层,只有三千余字,顺口易懂,其中还包含一些凝神静气的法门。同样是心法篇,理解起来,只相较太玄心经第一卷稍难,非常适合初学者练习。

张盛待柳默背熟,从“洞玄之术”中挑出一本典籍,自行参悟道法去了。

柳默试着以静妙天章所载方法吐纳呼吸,搬运真元气力,发现体内并没有任何不适,新生的真元内力都汇集到玄珠附近,与“前辈”们融合在一起。

“不知同练两种功法是对是错?反正我已练成太玄心经,静妙天章等问过师父再练不迟。如果行差踏错适得其反,倒是得不偿失。”

想到这儿,柳默从洞灵之术中取下几册翻看起来,然而不出片刻问题就来了。他发现这些道卷与入门时所看的七脉典籍大不相同,有的道法只是寥寥数语,让人读后似是而非。比如一句“气走冲灵”根本不知该从何着手练习,由字面理解,像是让人运气冲穴走脉,可人体内带“冲”、“灵”二字的穴位很多,浑身上下都有,所牵扯的经脉交错混杂,哪些该走,哪些避过,还是全部皆走一遍,似乎连此法的创造者也不肯定;又或是故意弄得含糊其词,深奥莫测,以便师父口传心授,让外人难明其理,除了亲传弟子外均不得真法。

有的道典参差不全,像是遭遇过严重破坏,常常念了上句没下句……

柳默翻了几十卷,真正能看明白的不足一成,心想若是不明所以地胡搞瞎练,没有意外才神奇,当下问道:“师兄,洞灵之术你都研习完了?”

“洞灵和洞天之术,我有许多都未看懂。”张盛合上手中道典,一本正经地说道:“师父曾说,悟道为本,参习前人道术不可太过执著,要适可而止。”

柳默去了疑惑,暗忖连道法典籍都出问题,看来剑刃峰的过往真是有一段灰色历史,灰到这一脉都快断绝了,韩亮推荐自己拜入剑刃峰,实不像安着什么好心。

看了一会儿,他拿着一本名为“落雷真诀”的道典走到张盛身旁。

“师兄,这里所谓的‘初午末寅’是怎么个意思?还有这里,‘酉极转戌’又怎么理解?”

柳默有些头大,在他看来,这些法术一个个真是玄之又玄,想弄明白还非得找师父指点不可。

张盛看了眼典籍,道:“午、寅、酉、戌是十二辰文里的,代表四种指法,午文是拇指掐中指顶部,寅文是拇指掐食指根部,酉文是拇指掐小指二、三节之间,戌文是拇指掐小指一、二节之间。师弟,你想学此类仙术,必须先学会诀文才行,否则掐诀不成,法术也使不出。”

他一边说,一边演示。

“那有没有典籍专门介绍怎样掐诀?”柳默联想以前见人施展法术时的情形,确实有相似的动作穿杂在里面。

张盛道:“咱们这儿没有,你想学的话我可领你去七星峰,以前我就在那儿学来的。还有啊,云霄师兄很和善,你想学他一定会教你的。”

柳默看向星渊像,心下泛起凄凉的感觉,现今剑刃弟子想学点道术还得去其他峰蹭,此等行径与乞怜求施有何分别?若是这位创派祖师知道了,会是怎样的心情?如今局面,玉清真人责无旁贷,他若勤快点,剑刃峰绝不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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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节:三才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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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默想着想着,蓦地心中傲气升腾:不会便不会罢,谁稀罕去看你们脸色?

可接下来又有些泄气。

自己入仙门是干啥来的?慕容沁还在外面等着自己,岂能被一点面子止住进阶的脚步?多掌握一样仙术,便多一分资本,更何况是诀文这么重要的基础诀要。

张盛见他半天也不出声,便问:“师弟,你去么?”

柳默摇头道:“过些日子吧……对了,为何不见太虚剑歌?”

“本门每隔十年有次较艺,八脉中谁获得第一,剑歌就归谁保管,上回是七星峰胜了。”

“不是说已经毁去大半么,怎么其他各峰还抢着要。”

“我听人家说,太虚剑歌玄奥的紧,即便残破不全也能从中悟得妙法,除了咱们师父外,其他峰都视其为宝。”

柳默点点头,不再说话。

玉清老道行事不羁,却是个值得深入揣摩的人,他有种感觉,自己的这位师父绝非像外表那样不堪。

接下来一月,柳默将所有心思都放在星煌宫,翻阅前辈们留下的道术法诀,他并不急于练习,只是将有用的归类记下,因为有张盛从旁指点,倒也慢慢摸索到一些心得。

玉清真人始终没有露面,张柳两人先后数次前往竹林问安都不见他的踪影,也不知是出山逍遥去了,还是去了其他峰做客。

这天柳默刚走出房门,就见院儿里俏生生站着一人,粉衫映衬下的娇躯玲珑多姿,纯美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正是当初引介他入门的杨怀清。

柳默脸上溢出笑容,赶紧将她让进屋来。

“杨仙子怎知我住在这里?”

杨怀清站在神台边,只将一抹背景留给柳默,淡淡说道:“还以为师叔将怀清忘了呢,入门一月竟也不来三才峰看看我。”

柳默听她语气中似有不悦,赔笑道:“怎敢做杨仙子师叔,先前我也不知你是三才峰弟子。”

杨怀清回头撇了他一眼,道:“为何坚持拜入剑刃峰?既然你在玉清师叔祖门下,做晚辈的不称师叔便是不敬。”

“她这是在怪我?当日我是听了韩亮之言才会坚持加入剑刃一脉,若非能看懂金书,这里的确不太理想。但是韩亮跟杨姑娘的关系暧昧,不像只是同门师兄妹那么简单,如今我二人独处,讲出实情来总归不妥,与其枉做小人,这件事不如就此揭过罢。”

想到这儿,柳默道:“杨仙子还是直呼小子名讳好了,师叔之说当不得。此处无人清净,小子真心喜欢。”当年在太玄龙湫时,他就习惯了独处,空寂无人的环境的确更方便人安置心怀。

杨怀清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柳默,没好气道:“剑刃绝学大多失传,玉清师叔祖又不教弟子,你在这里能学到什么?”

柳默这一月来亲身体会,心知杨怀清所说属实,可嘴上却不肯服软:“剑刃峰与其他各脉同宗同源,道术总也相差不远,小子尽心尽力,总会有所成。”

“你呀!”杨怀清走过来,伸出一根芊芊玉指点向柳默脑门,微嗔道:“才来月余人都变呆了,其他七脉各有所长,剑刃一脉怎能比得?我送你的讯符为何不用?”那语气到像是在教训自己的弟弟。

柳默不躲,任由她点了,随后从坤元带内取出讯符,发现里面竟存了几十道信息,看语气,多数都像是杨怀清发来的,此外还有一些不知讯符易主的太虚弟子。他入门后一直沉浸于道典中,坤元带内的事物一概未碰,讯符自也被他忽略了。

“是我疏忽,杨仙子请别介怀。剑刃典籍是差了点儿,但我好歹有位纯善的师兄,他教了我许多有用的东西。”

杨怀清撇撇嘴,轻笑道:“你那师兄胆小如鼠,入门百年连门派较艺都不敢参与,师侄们都瞧不起他,就你当宝。”

便在此时,张盛的声音由门外响起:“师弟,是有人来了么?”

“这人好高的道行!”杨怀清心下一凛,若不是他开口说话,自己都不知门外有人,难道这胆小怕事之人,竟是深藏不漏?

柳默前去开门,一算时辰,知道该去星煌宫了。

张盛进屋见到来人,立马止住脚步,尴尬道:“原,原来……杨师侄,你好。”

杨怀清带着几分敬意,施礼道:“见过张师叔。”她细细打量着眼前那几乎不被任何太虚弟子看好的“无能”之人,越看越是心惊。

张盛应了声,显得有些局促,眼光不自然地瞅向别处。

柳默提议道:“不如杨仙子跟我们一起到星煌宫转转?”他刚入门,对太虚门规不甚了解,认为大家既然同属太虚弟子,参悟前人典籍应无避讳,殊不知各脉精华典籍除了本峰弟子外,其余七脉均不能随意观习,除非能获得峰主允许。

“我今天……算了,改日再来找你。两位师叔,怀清告退。”杨怀清略微施礼,走向门口。

“也好。”柳默与她一起步出门外。

张盛突然道:“师弟,其实那里没必要天天去的。师父说,参道悟法非一日之功,不如你陪杨师侄好了。”

杨怀清忽的喜上眉梢,停下来捉住柳默手臂,先前的失望之色立时换做欢容,欣然道:“就是,就是,整日待在这儿你不闷么,我带你去游仙山吧!”

柳默也想看看太虚仙境全貌,见师兄连师父都搬出来了,便也一笑,道:“正好有些问题要向仙子请教,师兄,你跟我们一起去么?”

“我……”张盛眉毛微微扬起,似乎有些动心,接着却又垂下头去,道:“我还是留下吧。”

杨怀清扯着柳默衣袖,嚷嚷着:“张师叔不去,我们走吧,等下见不到顾师姐练剑了呢!”

柳默被杨怀清揪着腾空飞起,回头望了眼师兄,露出一丝苦笑,这位杨仙子热情好动,又对自己照顾备至,若是她隔三差五便来这么一出,自己当真不知该如何拒绝,耽误了修行那可是大事。

张盛目送二人离开,犹豫半晌,独自往竹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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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节:七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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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刃峰虽然常年无人,但仙境内毕竟有数万太虚门徒,柳默被杨怀清揪着臂膀飞行,浑身上下别扭之极,总担心这尴尬之状被其他弟子见着了。

眼看就要离开剑刃地界,他终于忍耐不住,对她说:“仙子不用这么麻烦的,你知道我自己能行。”

杨怀清停下来,五指突然松开,手臂却不缩回,见柳默漂在空中,顿时讶然:“你这人还真是神奇,明明才是炼气期,不御外物竟也能飞,难道都是筑基大成带来的好处?”

柳默唤出绝尘剑,御在脚下,笑道:“你这样松开手,就不怕小子栽下去一命呜呼?”

杨怀清不满道:“吓唬吓唬你罢,人家好心带你飞行,想让你省点气力,不领情也就罢了,还一副神气样儿!”

说话间,两人继续赶路。高空中云雾翻滚,下方的景物不断闪过,他们这一会儿已经飞过数座山头了。

“咱们这是去哪儿?”柳默望着脚下不断掠过的山云,问出了心中所想。

杨怀清并没有下去观赏游览的意思,伸手向北方一指,说道:“当然先去七星峰看师姐练剑,那比得上任何美景呢。”

柳默心想有什么好看的,有那功夫还不如我自己练会儿剑术了,但又不忍拂她之意,只是顺着她的话儿往下说着:“可是你刚才说的‘顾师姐’?以及令那位雪少庄主倾心的‘顾师姐’?还有我传讯的那位‘顾师姐’?”

“嗯。”杨怀清脸上艳羡之色一闪而过,“她可是顶尖的大美人,在修真界享负盛名。”

柳默思路一转,立时想到了月前见过的“雪凛山庄”少庄主。当日雪千昭给他的印象极为深刻,举止优雅,风度气概尽皆不凡,连这位相貌天资双绝的人物都对“顾师姐”暗藏深情,可见此女必有过人之处。

见柳默并未露出兴奋的神色,杨怀清又补充道:“不知你是否听说过‘顾岚绝色’?其中的‘顾’便是指顾妍师姐了,不只咱们太虚派,修真界数不清的后辈子弟都对她敬若天神。”

听她这么一说,柳默也想见识见识顾妍之“色貌”到底“绝”到什么程度,想了想,问道:“顾岚绝色,‘岚’又指谁?”

“是指飘渺宫的岚师姐,她跟顾师姐交情深厚。本门与飘渺宫素有来往,将来你肯定有机会见到。”

“既然如此,不如到时一起见识好了,反正在下对看美女也没兴趣。仙山这么大,不知一日是否转的完。”

“不用你嘴硬,多少人想见还见不到呢,等下可别忘记眨眼。”杨怀清语气中带着一丝挑衅,言外之意,连雪大哥那等人物都对她念念不忘,你小子又能好到哪去?

柳默打趣道:“那你不是害我吗,一旦小子见过佳人不可自拔,堕入情障该如何是好。”

“你就这么没出息?”杨怀清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师姐的剑舞大有门道,乃七星绝学所成,你或可从中受益。”

柳默登时明白了她的用意,心中微微有些感动,当即道:“如此,等下小子一定目不转睛。”

“那倒不必,你只管用心看就成了。”杨怀清满意地笑了笑。

此处距离剑刃峰已远,“人气”也兴盛起来,除了一些同样飞行路过的太虚门人外,不时还有道道光芒在下方闪烁,有的色彩单一,有的五彩缤纷,透过朦胧云雾煞是好看,那是太虚弟子们在山中修炼时,驱使法宝或者施放仙决产生的。

不久,杨怀清指着前方道:“那就是七星峰。”

柳默极目远眺,只见苍茫的云气后,视野的尽头处,四座小峰拱卫着一座高峰巍然屹立,一眼望去各呈千秋,主次分明。山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闪闪发亮,如星辰般璀璨耀眼。

杨怀清继续说着:“七星峰共有一主六仆七个峰头,次峰与主峰呈拱卫之势,按‘七星阵’方位排列,每峰间的距离相等。峰内仙阵既可御敌,也可帮助弟子修炼,妙用无穷。现在咱们只能看见五座,主峰后面还有两座。”

“这是自然形成的?”柳默看在眼中,心想剑刃峰布置的可没这么周到。

杨怀清道:“七星峰原本不是这样的,据说最早只有一主一次两峰,顾剑圣开创七星一脉时,用‘移山之法’从外界搬来了五座小峰,这才成了现在的样子。”

待飞近一些,柳默见七星峰浑然天成,不见一丝改造过的痕迹,心中不禁对顾枫的手段向往之极,于是问道:“顾剑圣是什么时期的人物?如今是否还在七星峰?”他着实想见见这位前辈高人的风范。

谁知杨怀清却幽幽一叹,摇着头露出惋惜之色。

“一百多年前,本门遭遇大劫,无数妖魔闯入仙境,顾剑圣在坐忘峰一役中陨落了……”说到这,杨怀清微微提高音量,“不过那些魔怪也没讨了好!顾剑圣单人独力斩杀四名魔尊、七只十二阶妖兽,伤在他手中的敌人不计其数,四成来犯妖魔被本门高人所诛,其余的也都重伤逃窜。”

柳默倒吸一口冷气,他虽然不知“魔尊”有多强,但十二阶妖兽……当初极北荒原那只霸道的沙虫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忘忧教主的强横他更是亲身体会,这两只妖怪都有着可令天地变色的恐怖实力,然而无论是沙虫还是蛇妖,都未达到十二阶。

白蓉蓉曾说过,十二阶妖兽基本称得上是妖怪界的巅峰存在,顾枫竟然一口气杀了七只!

太虚剑圣……他,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当时的情景不难想象,众妖魔不会傻呆呆等死,对于顾枫,他们必然是群起而攻之,如果单对单,放眼天下,有几人堪称此人敌手?

柳默遥想顾枫当年英姿,心中对这位已逝强者充满了敬意,心想即便将他称为英雄人物也不为过。接着又想到百年前的仙魔妖三界大战,仙界以妖魔作乱为由,公然与妖魔二界开战,结果打得魔主失踪,妖主被封印,三界高手陨落无数,追根究底,与此事多少都会有些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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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节:倾世剑舞

稍微收拾情怀,柳默问道:“那顾妍可是顾剑圣的后人?”

“算是吧,你看!那就是顾师姐的‘落影’峰了。”杨怀清素手一抬,指向七星峰右侧,对于柳默的问题含糊而过,也不知是她刻意回避,还是对此心不在焉。

柳默观她所指,只见一座次峰上生长着大量树木,几乎覆盖了整座山峰,一眼望去绿涛阵阵、此起彼伏,宛如青天掠影,与旁边的几位“姐妹”比起来,倍显独特。

柳默道:“这么大的山峰她自己住?”

杨怀清道:“不是,是归师姐掌管,我辈弟子中惟独她和旭尧师兄有此殊荣。”

柳默心念转了数圈,默然点头,看来这位剑圣后人确实不一般了。

落影峰外围有一层结界,却不知是作何用途,通过时如沐春风,没有任何抵触感,脸上丝丝冰爽,鼻间漫漫清香良久不消。二人在一片松林中落下,上方浓荫蔽日,枝叶的“哗哗”声如吟如咏,林中星芒闪耀,似真似幻。

“等下千万别弄出任何动静,一旦被师姐发现,以后都没得看啦。”杨怀清取出两枚小牌,一枚贴在自己胸前,一枚贴在柳默背后,然后扯着他在林间穿行,光芒一闪,两人的身形同时消失。

“怎么跟做贼似的?既然人家不想被人看,杨仙子为何不早说?咱们实在没必要去找那霉头。”柳默感到不妥,这种偷窥的勾当他向来不欲为之。

杨怀清那月牙儿般的秀眉微微上扬,露出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笑道:“你后悔也晚啦,咱们通过结界守阵弟子必然察觉,你现在出去肯定会被人揪住,无缘无故私闯落影峰,对顾师姐意图不轨,这罪名可不小呢。”

柳默皱眉道:“那停下怎么出去?”

杨怀清道:“你咋这么死板啊,待看完师姐练剑,咱们正式拜访一下不就得了?”

柳默不解道:“那时间也对不上吧。”

杨怀清听后更加不以为然,淡淡道:“咱们又不是真来做坏事的,说谎、骗人、找个借口搪塞一下你不会吗?师姐心好,一定不会为难咱们。”

柳默心说看来这类勾当你还没少做,今日这贼船上的,有没有好处不说,想要脱身着实不易,杨怀清言辞灼灼,让人难以反驳,设套的本事明显练过,自己也只能做她疯闹的玩伴,难不成三才弟子个个狡黠如斯?

不多时,两人就赶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前方不远处,十丈方圆的空地上,六座晶莹通透的水晶塔各呈一色,每座塔都有三丈多高,两两之间距离相等,均匀围成一圈,在茂林翠海中特别清晰引人,此处环境清幽,别具韵致,的确是个练功的好地方。

“那就是师姐练功所用的七星阵。”杨怀清拽着柳默躲到林边一块大石后,轻轻拍着胸口,笑道:“还好师姐没有来,否则咱们定瞒不过她。”

在她的影响下,柳默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股莫名的兴奋,望着那空荡荡的场地,心中有些期待,又有些焦急,虽然明知这样做不对,却还大感刺激。

“若是被你惦记上,当真有的头疼!”柳默笑道。

杨怀清白了他一眼,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传音道:“不准说话不准动。”

也就盏茶功夫,一道火红的身影姗姗走出侧面的松林,山峦起伏、修长曼妙的娇躯,在一身红色武士劲服的包裹下表露无遗,两缕乌黑闪亮的秀发绕过耳珠搭在胸前,其余的均被束在身后,长可及腰,不用猜也知是顾妍来了。

柳默入门以来,所见太虚弟子均是身着道家法袍,只有眼前这位动人的仙女是个例外,如此以来,便更显得她与众不同。

不自觉中,柳默整颗心怦怦直跳,他终于体会到了做贼心虚的感觉,当初寻找宝镜与取回自己的东西无异,即便是夜探民宅,他也能以平常心对之,现如今除了不安和兴奋外,还有零零碎碎的羞愧汇成一股涌上心头,那种感觉很矛盾,也格外刺激。

柳默的脸开始发烫。

顾妍走入场中,皓腕轻挥,一道淡蓝色真元射向最近的水晶塔,通过它的折射瞬间传遍另外五塔,“嗡嗡”几声过后,场地外围拉起一层光线组成的帷幕。她并没有发现藏在大石后的杨柳二人,稍作调整,照常开始练剑。

绚丽的光华自场内升起,如霞的宝剑静静出鞘,身转、手抬、步移,顾妍轻轻划出一剑,端庄而又娴雅,唯美的序幕就此揭开,场内,仿若有一只艳丽不可方物的火凤,展开翩翩舞姿。

如果白蓉蓉之美是倾倒众生,那以眼前这位佳人之姿,恐怕连仙神都在所难逃。她,眉宇间几分妩媚、几分清丽,还有几分柳默道不出的熟悉感觉。杨怀清说的没错,顾妍的确比得上任何风景,她每一寸动作都值得人爱慕。

柳默是也是懂剑之人,尽管自身道行不高,却能隐隐体会出她剑中意境。

此时的她轻盈如水,飘逸灵动,下一瞬剑势陡然一变,纤足点转,力由地起,富有弹性的腰肢如絮轻摆,长剑回旋借势刺出,那是无畏的气魄,凌厉而决绝!

一击之间,丽影若轻风。

变幻之中,剑影似流光。

她似乎已将自身的一切都贯于剑法当中,神形俱妙外,还透着协调之美。

明快的节奏中若有音律相伴左右,清清袅袅,不甚真切,令人浮想连连,疑似幻听。

如虹的剑招中为何含着丝丝艰涩?难道这位世外仙子心中藏着苦闷?

剑转流云,反手斜刺,复又旋斩,璀璨夺目的光辉宛若无边星河倾落,冲淡所有清愁!

柔,如清风拂柳;刚,似雷霆万钧。

淋漓的剑气中为何透着淡淡幽思?难道姿容胜仙的她也在为情所困?剑光如绞,寒影森森,是什么在伊人周遭徘徊不去?顷刻间竟将所有杂念绞碎!

绵,如飞花落絮;迅,似追风逐日。

剑舞中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可谓妙到毫巅,动人的娇躯充满活力,绝丽背后,是暗藏的杀意,似有无穷后招含而不露,既好看又可怕,一个如水如玉的美人,为何会有这种气势?

尽管柳默已经从母亲那里得到了足够的免疫力,可心神仍旧禁不住泛起一阵摇曳,这已经不只惊艳那么简单了,当真是敬由心生,神为之驰。与周围水晶塔的六色相比,顾妍就是那靓丽的第七色。

这种绝美,是柳默自母亲叶清之外再没见过的,论长相或许两人间仍有差距,但是那飘逸出尘的旷世剑舞,却足以弥补一切了。

一是少年对母亲的依恋,一是从小对无上剑道的渴求,它们之间原本就不分高下。

柳默很想近一点,再近一点,恨不得拔出绝尘剑,也如她那般挥洒剑诀……

从北缘之行至今,柳默一直以为修真者的武技都不堪入眼,以为自己的剑法已经少有人及,可在顾妍面前,他意识到,自己差的不只一筹。

他恍恍惚惚地醉心于此,只觉天地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眼中唯有那优雅而又玄奥的剑招。

松林中不断有点点星光汇集到七星阵内,仿佛是赶着来朝拜它们的仙子,顾妍的气势也在不断攀升。

舞着舞着,佳人的一次回眸,剑招的一次转折,像是有些什么意外因素打断了节奏,七星阵上空突然浓云密布,林雾翻腾,天色顿时暗了下来。紧接着“轰隆”一声炸响鸣彻四方,数道惊雷闪落,呼啸着劈入阵中,六座水晶塔各自射出一股光华擎住天雷,狂暴的灵力躁动不安,被顾妍手中仿若绮霞的宝剑逐渐收束指引,最终汇成一道惊天剑气,劈向杨柳二人藏身的岩石……

“轰!”

烟尘乱舞,崩碎的石屑四下飞散,柳默骤然惊醒!

“这下完蛋了……”他心中不由得呻吟一声。

“看够了吗!”顾妍收剑而立,秀眸生寒,盯着前方,盈耳动人的声音,宛如一道霹雳震入偷窥者的心扉。

杨怀清摘掉自己二人身上的小牌,跟没事人似的,笑嘻嘻蹿到七星阵外,道:“师姐又精进了许多呢,小妹戴着‘隐身符’都没用了,不知你和旭尧师兄现在谁更厉害一点?”

被人揪个正着,柳默心下惴惴,羞愧得面红耳赤,只能硬着头皮跟在杨怀清身后走出松林。

见到来者,顾妍容色稍霁,撤掉阵法放她进来,微嗔道:“怀清你越来越调皮了,怎可带个陌生男子偷看我练剑?”

杨怀清环住顾妍手臂,嬉皮笑脸道:“其实我们是来拜访师姐的,但是来得有点儿早,因此便上这儿来了。”

顾妍眼波流转,看向两丈外的男子,问道:“你是谁?”那神情好似在说,看你道貌岸然的,怎也会做出这种下流勾当?

柳默暗呼“惭愧”,刚想回答,杨怀清抢着道:“他叫柳默,是玉清师叔祖的门徒。”然后又踮起脚尖,在顾妍耳边轻轻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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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节:玉清真人

柳默见顾妍露出恍然的神色,猜到可能是杨怀清将讯符一事说了,心中越发惴惴,脸上更加难堪,暗忖傻站着也不是办法,连忙强作镇定,施礼道:“见过顾仙子,不敬之处,还请原谅则个。”

顾妍嫣然一笑,朱唇轻启:“柳师叔不是早就问候过了。”可如奇花初胎的盈盈笑意中,却又含着几分漠然。

上天实在太厚待她了,她不仅有着白蓉蓉的清纯娇俏,还有冥月的成熟妩媚,以及慕容沁的秀雅多姿,一身大红武士劲服更将她衬托的明艳无比,令人自惭形秽。

柳默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但觉一股莫名的寒意涌上心头,感受到内心深处传来的悸动,赶紧垂下眼帘,绞尽脑汁搜罗着圆场的话儿。

原本他想说那次问候做不得真,或者对她夸耀赞美几句,可念头一转,又觉得这样以来会显得自己太过轻浮,倘若不提这些,眼下却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顾妍也不迫他,对师妹道:“再没事了罢?”

杨怀清笑道:“不敢再打扰师姐。”说完向柳默招招手,“喂,走啦。”

顾妍见状斥道:“不可对师叔无礼。”她说话斯文,音调婉转细腻,但语气中自有一番威严。

杨怀清吐吐舌头,做受教状,样子可爱之极。

顾妍不禁莞尔:“我送你们出去。”这一笑恰似冰雪消融,那如水的娇颜真是要多动人便多动人。

柳默如获大赦,心想总算能走了,刚刚的片刻功夫已如万古千秋般难熬,以后若没必要可不敢再见她。

三人出了落影峰结界。

杨怀清道:“师姐,有空就和旭尧师兄到三才峰小住几日吧,常年不来往,大家都想念得紧。”

顾妍淡然道:“近来师兄久居‘天罡’,对‘追星’事务已不过问,你们念他,大可直接造访。”

杨怀清被她看破心事亦不改口,软语求道:“师姐,你就答应吧,好不好。”

顾妍无奈地摇摇头,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是轻声道:“快走吧,若被师父知道你俩在这儿,该怪我私交过甚了。”旋即又向柳默施礼,道了声“师叔恕罪”,便飞回峰中。

待她去远,杨怀清忽的冒出一句:“师姐的‘七星剑舞’如何?”

柳默目送那道火红的身影没入翠涛,心中不知为何竟有几分失落,拍拍脑门,定了下神,答道:“她对剑道的理解深刻入微,小子受益匪浅。”

杨怀清惋惜道:“只是以后再想看到可就难了。”

“接下来去哪?”柳默望着云雾背后若隐若现的七星诸峰,越发觉得仙境如梦幻般,美妙无常。

杨怀清率先飞起,做个手势,示意他跟着自己,才道:“当然是去三才峰,师叔表现不错,许多人首次见到师姐时,连该怎样说话都忘了呢。”

柳默御剑跟上,苦笑道:“顾仙子实在太过出色,在她面前心魔自生,以后还是少见为妙。”他本想说“不见为妙”,可话到跟前终究还是忍不住改了口。

“当今之世,有这种想法的可不多。很多人表面不在乎,可暗地里还是想多见见师姐的。”杨怀清说着,目光在柳默脸上扫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问:“不知柳师叔真心如何?”

柳默不愿在此话题多做纠缠,除了慕容沁外,他实在不想与其他女子扯上男女之情,于是说道:“没人时你还是称呼我姓名为好,或者其他什么,只是‘师叔’千万别再叫了。”

杨怀清有些不满:“你以为我乐意吗?既然如此……那就认你做‘小弟’好了。”

柳默心说这有何不可,“小弟”总比慕容沁的“小贼”耐听多了,随即点点头,道:“就这样吧。”

杨怀清原本只是想逗逗他,没想他居然会同意,便问:“当真?”

柳默双手抱拳推出,道:“小弟见过杨大姐,满意了吧?”

杨怀清眉开眼笑,赞了句:“真乖!”

做为柳家独子,柳默的幼年是孤独的,他也渴望自己能像徐易那般有几个兄弟姐妹,希望能有个疼他爱他的姐姐,杨怀清此举正好悄悄迎合了他心意,因此答应的极为爽快,内心中也无丝毫抵触。

太虚派弟子很多,天上飞的,地下练的,仙山中到处都能见到他们的身影,相比之下,剑刃峰倒像是一处世外桃源了。

“难道本门弟子之间来往,还有什么说头不成?”刚刚杨怀清和顾妍的对话,明里意图清晰,暗里却像在打哑谜,柳默猜不透。

杨怀清道:“是有点规矩,比如七星诸峰中,主峰‘天罡’待客,像师姐和旭尧师兄掌管的‘落影’、‘追星’等次峰,是弟子们闭关练功的地方,只有得峰主允许才能进入。除了坐忘峰外,其他各峰也是如此。”

柳默心想原来是这样,看来那可怜的“旭尧师兄”只不过被人当作了场面话,三才弟子的真正意图该是顾妍才对。佳人整日幽居落影峰不出,当真苦透那些个倾慕她的弟子了。可是从剑舞中表露出的情感来看,她实在不像一个性格冷傲孤僻的人……

柳默晃晃脑袋,将那道绝丽的身影排除在外,对杨怀清道:“你对‘太虚幻境’了解么?”

“那可是个神秘的地方,据说是祖师爷留下的,藏着一套不世绝学,本门的核心弟子都有机会进去历练。”

“你没进去过?”

“没有,师父说我心境不够。小弟,你应该好好修炼,太虚幻境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那里凶险的很呢,而且每人一生中只有一次历练的机会,所以一定要格外珍惜。”

“怎么个凶险法?难道还会丢掉性命不成?”

“这个谁也说不清,但它确实可以毁掉一个人。”

“怎讲?”柳默对那“太虚幻境”越来越是好奇。

杨怀清看看他,欲言又止,沉思片刻,还是决定说出来:“玉清师叔祖本来不是现在这样的……”

玉清真人入门前是一名浪迹凡尘的孤儿,无名无姓,被当时出山游历的剑刃峰主青风子收留,带回仙山,赐号“玉清”。

一般人想要渡劫成仙,哪怕是得遇良师,又具资质,少说也要苦练百多年。可玉清之聪慧超乎想象,潜力惊人,虽然毫无修真基础,却仅用五十年就突破闻道境,又用四十年达到上清初期,期间将师父所传绝学尽数掌握,并融会贯通,对太虚仙术更有着独到的见解,修炼之快、天资之佳连顾枫都自叹弗如,被誉为太虚派有史以来最杰出的天才。

青风子欣慰之余,越发尽心尽力培养他。

玉清才能出众,尊师重道,浑身上下没有丝毫骄矜傲慢之气,不光剑刃峰视其为宝,其余各峰也都对他寄予厚望,尽量为他的修炼道路提供方便。在百年一次的“修真之试”中,玉清不负师门众望,率领太虚弟子取得傲人战果,令诸家各派的前辈高人惊叹不已,玉清也隐隐成为修真界后辈第一人。

之后青风子让他进入太虚幻境历练,希望他能悟通九剑,使剑刃峰再度崛起。旁人进去,少则数月,多则数百年才能有所成,可玉清不出十天便破关而出,又独自在星煌宫待了三日,才去面见恩师。青风子得知他的情况后大失所望,因为自己的得意爱徒、修真界最杰出的天才,竟然只悟得两剑!

饶是如此,太虚派仍未放弃对他的栽培,甚至犹有过之。然而玉清的修为却到此停滞不前,几百年内毫无寸进,性情也突然换了个样,常常一人躲在竹林沉思,要么就是出山游历,与同门的接触越来越少。

青风子心力憔悴,萌生退隐之意,欲将峰主之位传给玉清,期盼他能以自己的经验、见解教出一批优秀弟子。性情大变的玉清坚不肯受,青风子无可奈何,黯然归隐坐忘,峰主之位也传了自己的师弟。

从玉清走出太虚幻境至今,已过千年时光,他的修为才达到上清中期,成为了太虚派乃至整个修真界的笑柄,虽然由上清初期达到中期历时千年仍算常情,但对于曾经的“不世天才”来说却太过“惊人”了。

没人知道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玉清本人闭口不说,对自己的变化似也毫不在乎,更不知从何时起染上了酒瘾,整日疯疯癫癫自吟自饮。

“所以就像师父说的,心境不够还是不要进太虚幻境为好。星渊祖师修为深不可测,传闻当年的天道门人都对他敬重有加,既然是他老人家下留下的历练之地,必然不会是单单考验修为那么简单。”杨怀清讲完悄悄观察柳默的神情,因为这半天他连一个字都没说,实在有些不合情理。

玉清真人的过往是张盛从未提过的,想不到他竟有如此辉煌的一段历程,居然是当年修真界后辈弟子中的第一人!

柳默下意识地回头,朝剑刃峰的方向望了一眼。

难怪当初云杪三人不愿让自己加入剑刃一脉。

千年时光……

玉清真人确实颓废太久了!

可是这位疯癫老道,真如别人所说那般不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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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节:三才古树

杨怀清见柳默神情变幻,口中不语,于是柔声安慰道:“剑刃峰残存绝学想必真的不凡,否则玉清师叔祖也不能藉此成为当年修真界后辈翘楚,小弟有机会便向他老人家请教,以你的基础和天资,将来成就无可估量。只是那太虚幻境,你现在还是别做考虑了。”

柳默整理下思绪,笑道:“杨大姐不用担心,我对太虚幻境只是有些好奇罢了。至于师父,我相信他肯定有过人之处,所谓的性情大变,或许正是旁人无法理解他吧。”

“我从未见谁对玉清师叔祖有过这样的看法。”杨怀清眨眨眼睛,美目中流露出些许惊讶,“或许由你做他老人家的弟子,对你们双方来说都是最佳选择。”

“嗯。”柳默点点头,“拜入剑刃峰我真的一点都不后悔。对了,‘修真之试’是什么概念?”

“那可是道佛两家的头等盛事,以你的资质将来定会参与,现在说了你也不明白。”

两人在高空飞了一阵,杨怀清指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道:“那就是三才峰。本门九座主峰中,论险峻,剑刃第一;论高度,坐忘乃最;可要论奇特,当属三才为首。”

“不知三才峰奇在那里?”柳默仔细望了几眼三才峰,并未发现有何奇特之处。

杨怀清笑着为他解答。

原来三才峰地界长有三种果树,常青不朽,万世不陨,分别叫做天树、地树和人树,外形枝叶各不相同,但结出来的果子却一模一样。

它们都有鸡蛋大小,个个莹润如玉,太虚门人称其为“造化果”。不同的人吃后效果均不相同,即便是同一人,在不同的境遇中服食,功效也不相同。有些人吃了并没有任何好处,有的吃了却能功力大涨,有些时候还能对疗伤产生奇效,总之全在个人的机缘福分。

造化果之味也是多变的,如果两人同时服用,一人感觉又苦又涩,另一人感觉极为甜美爽口,等过段时间再服食,味道可能就会倒转过来,苦涩者能尝出甜美,甜美者又会吃出苦涩。

每次造化果成熟,都会引得外峰弟子或者别派门人前来讨要,以尝其之神奇。因此灵果虽多,却往往供不应求。

“造化果百年才能成熟一回,百天后就会化为灵气消散,而且保存不易,随便有些事情耽搁一下就错过了,若非赶巧真的很难等。你运气好,果子停几年就要成熟了,届时我送一些过去给你尝尝。”杨怀清说到最后,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柳默只觉丝丝暖意灌入心田,浅浅温情在胸臆间流连不去。它们平平淡淡,清清爽爽,有些含蓄,不像爱情那般来得猛烈,令人痴狂,但却暖心备至,甜入心窝。

这是……

它如母亲的溺爱般温和,正是他渴望已久的。

柳默能清晰地感觉到,杨怀清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关爱之情——它们很真实,一点都不勉强做作。

就像亲人间的关怀那样,简单,自然,毫不花哨。

三才峰在望,柳默也在杨怀清的指点下认识了天、地、人三树。

天树高达百丈,树干纤细笔直,基部直径仅有丈许,枝叶极为茂盛,由顶端处四散延伸数百丈,遮天盖日,叶子为深蓝色,离得远了只见枝叶不见主干,就像一块块苍穹碎片悬浮在地面之上。

地树只有三丈多高,却甚为粗壮,基部约有十丈方圆,枝叶下垂触地,叶子为黄褐色,密密麻麻,坚硬厚实,有些三才弟子干脆坐在上面练功打坐。

人树论茂盛不如天树,论粗壮不如地树,数量最多,叶子鲜红,光芒照射下炫丽非常。

三种树各有特色,叫人叹为观止。

杨怀清带着柳默绕到峰后峭壁处,落在一块突出的大石上,小手指天,道:“咱们比比,看谁先到达峰顶。”

柳默抬头看了看云海,正自不解,又听杨怀清笑道:“这蹬峰嘛,自然是手脚并用才有趣。”

他登时明白了她的意思,放着飞行的本领不用,竟如普通人般攀爬,遇到险处虽不至伤残,却免不了一番心惊肉跳,这可真是够乱来的,不过想想倒也有趣。

柳默自修真以来,做普通的人感觉早就丢了个一干二净,此刻一经杨怀清怂恿,不禁也有些跃跃欲试的感觉。

“咱们这么胡闹,三才峰的前辈不会说什么吧?”他问道。

杨怀清疾道:“咱们这儿没那些规矩,快些开始,等下我再带你去别的地方。”

柳默暗叹,以杨怀清的性格,这么爱玩闹,又喜欢寻求刺激,待在仙山真是难为她了,还是做修真界的逍遥怪客比较适合,当下摆出个“请”的手势,道:“那咱就比试一下好了。”

“小心些,一旦失足跌下可就算输了。还有,不准耍赖,偷偷使用内劲也算认输。”杨怀清细细叮嘱。

接下来,两人封住功力,完全依靠身体的力量进行攀登。既是比赛,速度上自然慢不得,这对眼力和判断力的要求都很严格,除了准确发现凹凸点外,手足的动作还必须搭配协调。杨怀清身姿灵敏,轻若飞鸟,在峭壁上左右穿梭,如履平地,不多时就蹿出了十多丈,显然十分擅长此道。

柳默自幼习武,身体强健不说,对力道和平衡的掌握均有很高的造诣,尽管峭壁上大多地方光滑如镜,但跟上杨怀清却一点都不费劲。

越往上风速越急,临近云海,视线开始渐渐变得模糊,峭壁也越发湿滑,难以借力。柳默紧贴杨怀清旁侧,生怕她出现意外。

杨怀清见总也拉不开两人间的距离,争胜心起,立刻加大纵越攀爬的跨度,想将柳默甩在后面,可这一着急不要紧,指尖一滑,脚下突然踩空,身子立时下坠。

说时迟,那时快,柳默松开攀壁的双手,双足借力跃起,右手揪住杨怀清袖袍,将她提至身侧,接势落往另一边的石壁,左手钩住一块突起的岩石,足底撑在壁面上,笑道:“比赛尚未结束,杨大姐怎能弃权。”

杨怀清身上有股淡淡的花香,闻起来十分舒服,柳默与她肢体接触,心中顿生异样,连忙将杂念抛开,不敢胡思乱想。此刻两人面前都是光滑的石壁,除了柳默钩住的岩石外,再无借力落脚之处。

杨怀清浅笑道:“想不到小弟身手这般好,咱们三才峰可没人比得上你。”

“距离峰顶尚远,不如我们再比过。”柳默左臂微微用力,带着她翻上岩石。

杨怀清摆着手,道:“不比了,除非你让我,要么都是输,还不如到别处转转。咱们去……”

“师妹。”一道洪亮的嗓音打断了她的话。只见一行人由远至近,为首的,正是当日推荐柳默入剑刃峰的韩亮。

“有事么,怀亮师兄?”杨怀清笑问道。

韩亮飞到近前,先冲柳默作揖道:“见过师叔。”跟他一起的三才弟子也纷纷行礼,只是眉宇间颇为不情愿,甚至——还有些若有若无的敌意。

柳默全当没看见,微笑还礼。

韩亮道:“师妹,我们找你半天了,师父让咱们与四象弟子交流心得。”

“这都什么时辰了,为何现在才去?庞师兄呢?为何不见他?”杨怀清一脸的疑惑。

韩亮道:“他随师父先走一步,师妹,咱们也赶过去吧。”

“师父若要我同行,为何不传讯给我?师兄,你有事瞒我?”杨怀清咄咄逼人。

韩亮语塞,脸色也有些难看。

柳默察言观色,心下已有计较,插言道:“不如姐姐随韩兄去吧,我也该回峰了。”他入门前就发觉韩亮对杨怀清大有情意,所谓的“交流心得”,恐怕是不想让自己与她独处的借口罢了,自己与她清白坦荡,改日再相聚也不迟,何必让她为难。

“近些日子来我也没吃啥,哎呦,这胃里边为何这么酸呢?”不和谐的声音在三才弟子中响起。

另有一名弟子哂笑道:“师叔,你称自己的师侄为姐姐,似乎不太妥吧。”

杨怀清瞪了他一眼,嗔道:“要你管!”

柳默道:“小子入门晚,只是占了辈分的便宜罢,私下里,大家还是各论各的。”

一名弟子笑道:“如果各论各的,您老人家不得反过来叫我们师叔?”

“胡说!”韩亮大声斥责。

杨怀清冷声道:“怀苦师兄,你就不怕我将此话告诉师父?”说“怀苦”时,她一字一顿,故意改变了声调,听在别人耳中就跟“花裤师兄”一样。

众弟子一阵鼓噪。

怀苦拉下脸来,不悦道:“师妹,你怎的帮着外人?他们剑刃峰……”

“住口!”韩亮和杨怀清同时出言喝住了他。

“姐姐勿要气恼,大家同属太虚宗门,说笑几句原也不碍的,来日方长,今后多亲近就是了。”见三才弟子内乱将起,柳默连忙打圆场。

杨怀清杏目一翻,瞪了几名出言不逊的师兄一眼,扯着柳默衣袖,道:“我们走,别理这些人啦。”

“师妹!”韩亮脸上罩了一层阴霾,沉沉地喝了一声。

柳默见这些三才弟子一个个神色不善,大有动粗的意图,态度中更没有分毫的同门之谊在内,如此不友善也就罢了,他们又将自己和杨怀清看成什么了?

他心中有气,但觉得自己刚入门,实在没必要把关系闹僵了,遂决定忍过一时,对杨怀清道:“既然你们有事,小弟改日再来拜访,我这就回去了。”

杨怀清峨眉一蹙,微嗔道:“你怎的……”

柳默见她气恼,将嘴凑到她耳边,运功收拢声线,轻轻说了一句。

杨怀清听后喜形于色,欣然道:“那好吧,只是你自己能找到回去的路么?”其余三才弟子既好奇柳默说了什么,又对他此举和杨怀清的反应有些气恼。

“还能丢了不成。”柳默冲韩亮等人略施一礼,面容中也没了先前的笑意,淡淡地道:“诸位请了。”然后御剑而去。

杨怀清亦转身飞走。

“师妹去哪?不跟我们去四象峰吗?”韩亮追身上前。

杨怀清没好气地道:“我自己清净会儿不行么?”

“好师妹。”韩亮严肃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却怎么看怎么别扭,“四相峰的师姐、师妹们还想见见你呢,不打算去跟她们说说话儿?”

“待会儿我自己去找她们,师兄就别跟着了,你整日黏在我身边,就不怕人家误会的么?”杨怀清盯着韩亮,认真地说完这番话,随后忽然加速,将他甩在后面。

韩亮一怔,停住身形,视线从师妹远去的背影上离开,转往柳默离开的方向,一脸的肃容齐齐化作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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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节:奇师

柳默回到住处时,张盛正在房中等他。

“师父回来了,咱们一起去拜见他老人家吧。”柳默刚刚迈过门槛,张盛便匆忙迎了上去。

“那快走。”柳默喜形于色,一扫三才峰之行带来的不快,自从月前匆匆一瞥,玉清真人就没了踪影,他连正式拜师的机会都没有,不管怎样,这老道总是他今后修真途上的引路人。

俩人朝竹林赶去,柳默见师兄一直很小心的控制高度,有时还东躲西闪地绕道而行,心想:“总得想法子帮帮他才是,这哪里像是修真者的样子?”

“如此绕来绕去太过麻烦,师兄,我们飞高些吧,你若害怕我带着你就是。”

“不行,再高真不行了。”张盛偷偷瞄了眼脚下,又赶紧抬头看向天空,气喘吁吁,夸张至极。

柳默明白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同样看了眼天空,一个计划慢慢开始在心中酝酿。

竹林空地,茅屋内。

玉清坐在床头,手持针线,正准备缝制一件道袍,他身边赫然放着两件已经做好的成品。选好线穿在针上,玉清对跪在面前的两个弟子道:“如果你们只是过来问安的,现在就可以走了,没事游览下剑刃景致,不比跪在我这糟老头子面前强?”

师兄弟进屋已有半柱香的时间,向师父请安过后就一直跪在床前,玉清也直到此刻方才开口说话,只见他全神贯注地盯着下针处,好像生怕出错似的。

柳默是想过来跟新师父说几句贴心之辞的,以缓解师徒间的生疏,可几次话到嘴边都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他总觉得,面对这老道时,自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无关厌烦,就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自在。

张盛恭顺惯了,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若非师弟在旁,他说不定真的走了。

停了会儿,不见弟子回答,玉清自顾自道:“你们两个,一个肯定在想,‘师父,您老缝了一百年的袍子,为何还那么认真?换做弟子来,也能轻车熟路了啊。’而那个新来的又得想,‘这老头儿恁古怪,都修成仙儿的人了,咋还做这婆娘的活儿呢?’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被说中心思,张盛把头深深埋了下去,柳默目光则垂得更低。

玉清笑道:“一月不见为师,你俩都是过来卖相的?”

张盛默然依旧,柳默欲言又止。

“老二,你该比老大机灵点儿吧,怎么也跟个哑巴似的?盛儿,你师弟不好意思,那就你来说。”玉清放下手中针线,将缝到一半的道袍平铺在双腿之上,目光扫向两个徒儿。

“再不吭声就都给我滚出去。”

张盛吃了一惊,忙道:“啊,师父,师弟他可能有些问题想请教您,弟子解释不来。”

玉清拿起身边的葫芦丢给他,道:“去给为师灌壶酒来。”

张盛捧着葫芦去了,能为师父做点事,他打心眼儿里欢喜。

柳默端正心态,就事说事:“弟子进仙山前准备的衣物足够了,师父不必这么麻烦的。”

“看你穿的土里土气,丢我剑刃脸面。”玉清瞥了他一眼,继续先前未完成的工作。

柳默看看自己的俗家青衫,不禁觉得这老道审美观有问题。“您贵为剑刃峰主,这些不需要亲自来做吧?”他问。

玉清道:“各峰日常事物都是各自处理各自的,以前就你师兄一个,现在多了你,我老人家的活儿不就多了一倍?”

柳默待要再说,玉清抢先道:“我只回答三次,你现在已经问过一次了。”

柳默一怔,再也不敢贸然发问。

“师父亲自缝制道袍必有深意,否则以他这么喜欢逍遥自在的性儿,万不会做这些没用的事。”想了想,他起身走到床边,道:“师父,弟子曾见母亲做过针线活,不如由我来帮您好了。”

“很好,果然比那些饭桶强多了,既然你已猜到,就让你知道答案罢。”玉清将一件缝好的道袍拿给柳默,“万事万物均可悟道,有些事情做起来,表面上毫无意义,但你若不用心去感受,就可能错过明白真理的机会了。”

捧过袍子,柳默发现它内外均附有一层仙家真元,含而不露,灵力内敛,若不仔细查看,整件道袍都与凡物无异。

“发现了?”玉清露出一抹微笑。

柳默点点头,道:“弟子记住了,我准备帮助师兄克服恐高。”

玉清既不赞同,也不否决,仍是忙着手中的活。

柳默得到了答案,接着又说:“弟子从小修习家传玄功,已有根基,可是本门的静妙天章似乎另有妙处,令人难以取舍。”

“只要没有抵触,多练一门功法也无不可,敛神净心,试着将它们同时运转,若能做到,当可受益无穷,切记不得勉强。”

“多谢师父指点,星煌宫藏有数千妙术,其中绝大所述弟子都是一知半解,可若弃之不练,又太过可惜。”

玉清仿佛没有察觉徒儿的小心思,低头摆弄针线,继续为他解惑:“道有不同,术有万千,一味跟着前人的脚步走,终是下乘之法。”

柳默想起当年父亲也曾说过类似的话,沉思片刻,心中已有计较。

“师父,本门弟子如何才能自由出入仙境?”

“入门满五百年,修为达到上清境,掌门仙尊自会赐你‘太虚印’。或者你有能力直达太清境,也能自由出入仙山。你还可提问一次。”

柳默暗暗记下“上清”、“太清”四字,接着道:“有很多基础内容,咱们剑刃典籍没有记载,比如那诀文,师兄说可带我去七星峰学。”

“掌门大人已经搬下法旨,除了坐忘峰外,仙山境内你可随意游走,八脉绝学任你自选,各峰都会有人教你。但是有些直肠子教而不明其法,自己必须学会判断。”

柳默想不到太虚派竟会对自己如此重视,当年玉清似乎也有这种待遇,他虽然想弄个明白,却知现下不易发问,顿了顿,道:“弟子见识了七星峰顾妍仙子的绝妙剑舞,当真令人神往,弟子自幼习武,闲暇时也想练练。”

“民间修士习武,除了强身健体外,也作为防身之用,可是修真弟子由强大的功法中获得了非凡实力,便将武艺抛掷脑后,此乃不智。以武悟道,只有好处。”

“师父,灌满啦。”这时张盛回来了,恭恭敬敬将葫芦放在师父身旁,退到师弟处站定。

柳默道:“师父,弟子问完了,您有什么事需要弟子代劳么?”

玉清道:“这是第三个问题。为师喜欢清静,你们走罢。”

柳默和张盛施礼告退。

出门的时候,玉清道:“盛儿,如果你师弟有术法相授,不得推三阻四。”

张盛连忙转身,恭敬道:“是,师父。”

玉清一挥手,张盛便被一股柔和的力量送到门外,房门也随之闭合。

“师兄,今日我不去星煌宫了。自从来到这儿,我还没转过。”柳默望向竹林深处,那里似乎有些明亮的东西,一闪一闪的,在等待着自己前去探索。

通过与玉清真人的短暂接触,柳默不认为他是那种无的放矢的人,“师父既然有意让我们放松休息,为何不说游览‘仙山景致’,而是‘剑刃景致’?掌门仙尊已授我特权,单是限于门规好像行不通,这其中定有门道。”柳默心想。如今他对剑刃周遭事物的了解,还不如七星和三才峰多。

“那用我陪你吗?”

“师兄,咱们剑刃地界有没有比较特殊的所在?”

“有啊,比如那个‘九转聚灵大阵’,它就最特殊。”

“可是对面谷中的水潭?”柳默想起月前见过的水潭,当时自己只瞧了一眼便觉心悸。

张盛奇道:“师弟怎会知道?你去过吗?我明白了,定是杨师侄告诉你的。”

柳默摇头道:“入门当日我路过那里,师兄若无事,咱们一起去看看?”

“好。”张盛点头同意。

之后两人腾空而起,飞向山谷。

深潭静静陷在茂林中间,九道小溪蜿蜒斜淌,最后注入潭内。碧水悠悠,清净明亮,然而几丈之下却如蒙着一层黑气,幽暗可怖。那样子好像在对人说,如果你掉进来可就别想再上去了!

柳默绕潭一周,仔细将水潭内外观察个遍,终究是没有发现任何端倪,他不禁问道:“不知这水潭特殊在哪?”

“师父曾说这是仙境灵气的汇集之处,再由它传遍仙山的每一个角落,潭边练功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半天来,张盛一直寸步不离地贴在柳默身侧,好像对这清幽之地有些畏惧。

“既是灵气汇集之地,怎么我一点也感觉不到?”柳默试着用意念扫视周围,却依旧没有什么收获,他又问:“以前为何不见你来?”

“我,我不敢。”张盛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言语支吾,“你看这潭底黑乎乎的,里面定有怪物。”

柳默闻言愕然,旋即暗暗叹了口气。自己的这位师兄修真百年,却怕鬼,怕高,怕“怪物”……跟人说话都小心翼翼,真不知有什么是他不怕的,难怪连小辈们都瞧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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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节:碧潭(上篇)

“咱们来试试九转聚灵大阵的好处。”柳默取出绝尘,道:“师兄,你运功静坐,一定用心感受,我练会儿剑。”

“哦。”张盛退开几步,原地坐下,叮嘱道:“那你小心些,千万别掉到水里去了。”

柳默笑笑,二话不说纵身跃向碧潭。

张盛见状吓得大叫:“师弟!你干甚么!”

柳默在潭面上踩出几圈涟漪,试探了下浮力,笑道:“如果这里真是一处险地,为何我派前辈不留言告诫弟子?”

张盛一愣,想想也是,师父当年尽说此处的好,一点也没提到过会有危险,师弟不光胆大,还很聪明,难怪才一进门师父就让他教自己,当下便按照他的吩咐,在潭边修炼静妙天章。说来也奇怪,刚开始闭目运功,张盛就感到周围的世界变得不一样了,云雾氤氲,翻滚不息,似有无穷无尽的灵气正汇集而来……

柳默静立水面,脑中回想着今早看过的剑舞,以及曾经在太玄龙湫练剑时的情景。

“当年我以树叶做陪练,却不知以水练剑会怎样?”

绝尘出鞘,秋水倾落,然而剑尖却在水面三寸处戛然而止,柳默停下来,看向绝尘。

“怎么回事?”

只见剑身散发的大片仙雾,竟被某种力量牵引着不断进入水中,这种情况还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再看仙雾的形状,扭曲盘旋,纠结收聚,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四面八方朝水潭围拢。

柳默试着挥出两道剑气,一道完全由太玄真气构成,一道则参杂着真元。结果前者瞬间消散,后者却将潭面划出一道水纹。

“果然有蹊跷!”

他还剑入鞘,仔细打量着幽玄的水潭。

“这潭水幽深得紧,下面到底有什么?圣林师父曾说过,物极必反,难道这里的灵气过于充盈,反而让人感觉不到?”

想想北缘上空的灵气团,他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

“正因为仙山的灵气都不断汇集过来,因此我以真元驾驭剑气就没事,而太玄真气却被冲散。”

想通之后,柳默一掌拍向水面,“啪”的一声轻响,水花翻腾的场面并未如期而至,几滴闪亮的小水珠跃起尺余,又迅速落回水面。

他力凝右拳,以“破”字诀再次轰出。

“啪!”

声音稍微大了点,溅起的水珠也多了点,但水面还是瞬间就恢复平静,只有淡淡地波纹向周边延伸。

“当真古怪!难不成连水都是由灵气构成的?还是有什么东西在控制水?”

柳默沉吟片刻,又将手掌伸入水中,除了感觉冰凉刺骨外,到无任何异常,可当他将一捧清水托出水面时,问题就来了。尽管手中的水不断由指缝落入水潭,但随着高度增加,柳默感到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整只右手恍如沐浴在狂风劲浪中,撕裂般的剧痛一刻不停地纠缠着他,仿佛要将那只手掌扯碎才肯罢休。

他赶紧将五指分开,手掌伸平下放,痛楚立减,等所有水滴回到潭中,也感觉不到疼了,再看看右手,哪像沾过水的样子?

“真要以水练剑找瀑布就好了,这潭水可不好玩。”

握了下拳,柳默正准备放弃之前的想法,便在此时,他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玉清刚刚说过的话:“万事万物均可悟道……表面上毫无意义……”若单纯以实用而论,此处的潭水比之瀑布确实毫无价值,还有可能被充裕的灵气伤了自己。

“用心感受……是了,越是难以掌控,越是玄机暗藏。潭水不过是死物,怕它作甚?当年我以真气御物,今时为何不能试着以真元御水?只要躲开水滴,免得它触及身体就是了。”

柳默将绝尘剑探入水中,运足力道猛地上挑,同时身体全速后退,躲避着掀起的水花,剑气纵横,剑网绵绵密密,袭来的水珠被尽数挡下,随后落回潭中。

“如此练剑还不如用树叶了,我竭尽全力才只能掀起这点水花,不让它们沾上简直轻而易举。”想到这,柳默再次挑起一缕水花,他没用剑去挡,而是闪开观看水珠的动态。

这些潭水很特别,水珠越往上落势越快,似乎上升的高度越大受到的牵引力就越大,柳默联想用手托水的情形,心中顿时豁然开朗: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其实水不在多少,重要的是利用潭水的特性,离开潭面越高,撑托水珠时所承受的压力就越大!

柳默这次只让剑尖探入水中,力贯剑锋,将几滴潭水高高挑起,接着长剑织出层层剑网,挡在水珠下方,只是水珠与剑气一触,就跌得粉碎,洒落潭中。他如法炮制,不停地将潭水掀起,然后再用剑气去挡。起初他也不知这样做的目的,只是想做些尝试,可渐渐地,他发现水珠竟能在剑网上做短暂停留。

稍作思考,柳默又来了一次,他将剑网组织的更加细密,劲力作为支撑,尽量以柔力去托水珠,这回水珠停了数息才被剑气击碎。

看到这一幕,强烈的兴奋感在柳默心中升腾,水珠之所以会碎,是因为剑网中存有瑕疵,自己误打误撞,居然发现了进一步练习控力之道的方法,而这潭水,就是最佳的陪练!

抑住心中狂喜,柳默将天道剑势的控力篇默想一遍,再结合刚刚的经验,展开了新的尝试。他不再用力去挑,只是将水珠撩起两尺,真元透过绝尘在水面上方交织,轻轻地接住它。

水珠受到的牵引力小了,与剑网的冲突也不复先前,只见它稳稳地被剑气托住,在光线的照射下,散发着晶莹的光辉。

柳默控制剑网一点点加升高度,直到离开潭面四尺有余,水珠才破碎散开。以此法练了半个时辰,他已经能将水珠托到五尺而不碎,对于剑术也有了更多的感悟。只是这样练习,对真元、体力、精力的消耗都极大,等他跃回岸边时已经精疲力竭,简直比跟忘忧教主大战一场还累,索性躺在地上闭目养神,回想着半日来的收获。

一切由杨怀清相邀而起,顾妍的提示,玉清的指点,以及过往苦练的基础,终使他在剑道上迈出了一大步。有过这次练剑经历,天道剑势口诀中的控力篇,对于他来说无疑焕然一新,今后更可以藉此朝更高的剑道领域进发了。

极致背后,或许正是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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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节:碧潭(下篇)

歇了一会儿,柳默把手掌抵在张盛背上,以自己的真气将他唤醒。

“如何?可有收获?”柳默问道。

张盛脸色通红,兴奋地语无伦次:“师弟,太好了,我,我升级了。”

柳默笑道:“你又没做官,怎么能‘升级’?”

“不,不是,是那个,我……”张盛连连摆手,“我达到玉清后期了。”

“什么玉清后期?”柳默听得糊里糊涂,不禁微微皱眉,当初圣林并没将各家逆天境的阶段划分告诉他,后来外出历练也不曾了解,因此并不明白师兄的意思。

张盛道:“逆天境的玉清、上清、太清三境你不知道吗?”

柳默不语,心中却想原来师父刚刚提到的“上清”、“太清”是指的这个。

“修仙之人进入逆天境后,会有真仙和地仙两个选择……”张盛把真仙、地仙之别,和二者的好处分别解说出来,“……师父说,地仙想修真仙必须经过仙界‘真阗之劫’的洗礼,困难重重;同样的,真仙若想具有情感,也会付出很大代价,轻则功力大损成为地仙,重则修为散尽成为凡人。”

“当年师父用九十年时间达到上清初期,成为后辈弟子中的第一人,没想到看似呆呆傻傻的师兄,修炼速度竟然紧随其后。”柳默盯着张盛,但觉自己的这位师兄便跟那邋遢师父一样,绝对不像表面看来这么简单。他兀自出神片刻,接着问道:“仙界不是自我封闭了?若修真仙怎么飞升?难道也如地仙般留在下界?”

“我不知道,这个得问师父。”张盛被这一系列问题搞得晕头转向,但是很快的,他发现了一处关键所在:“师弟,将来你是打算修地仙,还是真仙?”

“地仙。”柳默不假思索地说。他一直认为自己将情感看得最重,没了它们岂不很苦恼?如此性子,当修不得真仙。

可仔细一想,多数烦恼不正是由情感而来么?但若放弃对亲人、朋友的情爱友谊,柳默自问做不到。相对实力而言,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东西,自己进仙山求道,不正是为了它们么?

短暂的矛盾过后,却是心境的又一次升华,那些扎根于内心深处的信念,更加坚不可摧了。

张盛松了口气,一脸的如释重负,笑道:“自从师弟来后,就再没鬼敢来找我了,你若去仙界,到时它们又得缠着我啦。”

柳默心说又来了,一个得道正仙竟如此惧怕鬼物,真是荒谬得出奇!若让那些前辈名宿知道了,还不得破口大骂小子不孝,丢尽仙修颜面?

他有些无奈,悄悄避过了这个话题:“师兄觉得这‘九转聚灵大阵’怎样?”

“我坐在这里很快就能敛神入微,周围的灵气很充盈,也很平和。”

“这么好的地方不加利用着实可惜,以后咱们不去星煌宫便来这儿好了。”

张盛望了望四周,又看看水潭,小声问道:“晚上就别来了罢?”

“好……”对于身旁的师兄,柳默一阵泄气,恍惚中觉得自己该离他远点才是正途,如此一起生活下去,常年累月的侵蚀中,怕是静心寂灭的老僧也难免会受到他的影响。“我们再练会儿,天黑前就走。”

张盛点点头,闭上双眼,打坐入静。柳默则抓紧时间运功调息,元气一恢复就回到潭中继续练剑。

申时刚过,张盛就提出离开。柳默很想再练会儿,可看到师兄那央求的眼神,只得暗叹一声陪他折返住处。

他们前脚刚走,潭水便围着中央旋转起来,形成了一个大漩涡,碧波“哗哗”作响,不多时,两道金光在潭内闪了一下。

……

此后,两人时而去星煌宫参悟道法,时而跑到九转聚灵大阵处修炼,一晃又过去月余。

柳默除了在剑法中大有长进外,修为也进入了空明期,但是他对自己的进境颇感不满,照此速度何时才能达到太清境?他自知不能让父母和慕容沁等太久,师兄晚上不敢出门,自己去练功就是了。

当晚,等张盛调息入静,柳默悄悄飞向水潭。

台城、柳家、父母……天大地大,诸界纷杂,倾尽一生可能再与他们重逢?

当初一念“缘分未了”,自己毅然离开了生活多年的故乡,离开了恩师圣林。

白蓉蓉由妖道转入人道,修炼和心态上会不会不适应?太玄山那片妖兽的领域可还容得下她?脾气火爆的白虎是否还像以前那样伴她左右?

颐轩回到北冥已经有些时日,那种绝情灭欲的圣女生涯可会舒心?

自从见识了太虚派的规模,柳默越发觉得这些个修真宗门深不可测,孤身一人去找琴墨宫晦气的董宏越也不知吃亏没有,以他的手段能否全身而退?

至于慕容沁……

夜深深,此刻的她也该入睡了吧?阔别三月,湘国之乱和忘忧教事宜解决了么?

柳默追忆过往,思绪澎湃。父母的音容始终萦绕于心,与所爱女子的离别令他饱尝相思,朋友的身影亦在心底挥之不去,沈家庄惨祸他更不能忘……

仙山的月夜格外清朗,夜空中的星幕更加绚丽,林间弥漫着静谧温馨,不像外界般孤寂清冷,月华星光静静地洒落在潭面上,侵染得一片雪亮,月影新鲜刺目,皎洁明澈。柳默盘膝坐在潭边,多日来,他已经领会了在此地练功的好处,确实如玉清所说,有事半功倍的效果。他先运起太玄心经,接着又加入静妙天章,两种功法循环运转,不久便进入了天人合一的妙境。

四面万籁俱寂,偶尔有些不知名的啼叫荡过水潭,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当第一缕晨光打破夜幕时,柳默赶紧收功返回住处,他不想让师兄知道自己夜间外出,免得其一个人担惊受怕。

半月后的一天,柳默正准备喊张盛去星煌宫,就发觉怀中的讯符传来一道暖流。他猜到是杨怀清发来的,分别后的日子里,两人每天都要通过讯符聊上几句。

“等下我去找你。”

柳默会心一笑,收起讯符。不知不觉都过去俩月了,自己光顾修炼,也没去拜访这位异姓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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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节:赠宝

“师兄,我晚点再去星煌宫。”柳默来到师兄门房外,取消了两人多日不变的历程。

“哦。”张盛开门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等下怀清姐姐过来,我想陪陪她。”

“这样啊,那我等你好了。”

柳默见张盛目光躲闪,垂首掩饰脸上的潮红,真有些怀疑师兄会不会是暗恋杨怀清,上次见面时的表现就有些不对头,现在光听她的名字居然也会脸红。

柳默勾住师兄肩膀,提议道:“不如咱们一起陪她转转好了。”

张盛愕然,接着开始抓耳挠腮,支吾道:“算,算了,我……我还是在房中等你吧!”说完立马转身进屋,慌忙将房门闭合。

“师兄肯定有问题。”柳默摇摇头,开始在院内练剑。

不久,杨怀清芳临剑刃峰。

“你要送什么给我?两个月了,每回问你都神神秘秘的不肯说,现在准备好了没有?”

听到那甜美的嗓音,柳默收剑回身,笑道:“不知杨大姐喜欢什么?现在准备也不迟。”原来当日在三才峰,他悄悄告诉杨怀清说要为她备件礼物,这才使她心甘情愿放他离去。

“咱喜欢的东西可多呢,就怕小弟心意不诚,这么久了也不到三才峰走走,每次都得我来找你吗?”杨怀清脸色不豫,也不知是真生气还是做做样子。

柳默笑道:“小弟求道心切,连剑刃地界都不曾出过,姐姐勿怪。我这里有几样仙家宝贝,不知姐姐是否需要。”

杨怀清到不客气,小手一伸,道:“拿出来看看先。”

柳默记得当日她与火冠等人战斗时所用法宝为剑,于是便从坤元带内取出一柄仙剑和一件白色道袍。那把剑长逾四尺,周身晶芒闪耀,太阳照射下,映在地上的剑影宛如一轮满月,散发着柔和的光华,竟是能与日光争辉;道袍入手滑腻,表面白雾萦绕,灵力腾腾,仙韵十足。

柳默将两物交给杨怀清,道:“宝剑之名‘踏月’,道袍叫做‘天辰’,你试试能否炼化它们。”

杨怀清眼中闪过异彩,一手接剑,一手将道袍套在身上。天辰刚穿上时略显肥大,可紧接着就缩小几圈,变为合身的尺度。

“看样子它们肯接受我。”杨怀清欢喜非常,纯美的容颜上不豫之色尽退,比划着踏月剑,道:“此剑堪比顾师姐的‘绮影’,你从何处得了这许多好宝贝?”说完原地转了一圈,淡淡仙雾盘绕下仿佛仙女下凡一般,缥缈出尘扰人思。

柳默道:“都是一位前辈送的,我自己也用不了那些,正好借花献佛送于杨大姐。”

“小弟真大方,我三才峰的宝物比起来可就有些不入眼了。”杨怀清轻抚天辰,喜滋滋道:“有了它俩,那些小子们可就真打不过我啦。”

对于这位小师妹,每次较艺玩耍三才弟子都多有容让,杨怀清表面赢了,心里却不服气,如今得到踏月和天辰,当真可以扬眉吐气了。

柳默见她看宝出神,打趣道:“杨大姐不会是专程来拿礼物的吧?”

杨怀清白了他一眼,笑道:“走,咱们接着游仙山,最近师父管得严,都没机会出来转呢。等下回去可得跟他们比划比划,定叫他们输得心服口服!”

柳默闻言暗自摇头,看来杨怀清不只喜欢刺激,还是个好战分子,自己原本就与云阳座下的三才弟子有些间隙,此举九成九要令他们怀恨在心了。想到这,他说笑道:“嗯,你打得他们叫苦连天,回头他们再将怒气发泄到我身上来,如此循环往复,这大好仙境便无宁日了。”

杨怀清毫不在意,淡淡道:“你与师尊同辈,他们真要对你动粗便是大逆不道,总该考虑考虑后果的。”

柳默只是随意开开玩笑,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接着先前的话题道:“咱们今天先去哪?要不就在我剑刃峰转转好了。”

杨怀清望了眼那座插天**的孤峰,有些了然无趣地说:“这附近除了屋子就是房子,有什么好玩?竹林和山谷那边外峰弟子是不能随便去的。”

柳默暗忖:“我剑刃一脉总共加起来不过三个人,哪来那么多规矩,而且师父两月没露面,八成又出山去了。”自从他得知宗门历史后,就觉得太虚八脉同气连枝,心中对那些个限制弟子来往的规矩颇不以为然,尤其是各峰的界限划分,更觉得是荒唐之举。

停了片刻,他说:“现在就你、我和师兄三个人,管他什么规矩了。我们这有个好玩的地方,可能比顾仙子的七星阵还妙。”

“哪里?”杨怀清脸上展露出兴奋和好奇。

柳默道:“那边的山谷中有个‘九转聚灵大阵’,你知道的吧?”

“那是什么?”杨怀清微微皱眉,“‘九转聚灵大阵’?我都没听人说起过。”

这下轮到柳默好奇了,连师兄都知道的事物,杨怀清竟然没听说过,难道各脉之间还都互相藏着秘密不成?

“我带你去看看,等下你就知道了。”说着,柳默走到张盛房门前,问道:“师兄,我们要去幽谷,你来么?”

“不了……”张盛隔门回应,后面还有句说辞轻不可闻。

杨怀清扯着柳默衣袖,催促道:“快走,快走,看看到底是什么。”

……

一炷香后,柳默和杨怀清并肩坐在水潭边。

“我听说这里是被列为禁地的,却不知有什么九转聚灵大阵,它果真像你说的那么神奇?”杨怀清以食指在空中慢慢画圈,却感觉不到一星半点儿的灵气。

柳默听她提起“禁地”,却也不惊,解释道:“姐姐一试便知,最近两个月我和师兄常在此地练功,效果非常显著。”

杨怀清试着练起静妙天章,立刻就发现柳默所言不假,惊讶道:“难怪短短两月你就达到了空明期,这九转聚灵大阵的效果,确比七星阵有过之而无不及。”

柳默道:“如此妙处为何弃之不用?本门传承数万载,我不信先辈们对此一无所知。”

杨怀清笑道:“我认为是剑刃前辈故意隐瞒不说,如果引得各峰都来争,闹的难看不说,这‘九转聚灵大阵’就成‘九转聚人大阵’了。”

柳默想想,怕也只有这个可能,一旦在此地练功的好处传开还不知会有什么后果,说不定会毁了仙境之基。再者,若是不加以防范,被初入山门的弟子误饮潭水,那可大大的不妙,没准会给狂躁的灵气撕裂身躯。韩亮居心叵测,他虽未必知道“九转聚灵大阵”的存在,却是无形中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杨怀清道:“小弟可得好好利用这处福地,我想顾剑圣和玉清师叔祖都是此阵的受益者。像他们那样的修炼速度,在万年的修真史中都少见。”

“我会的。”柳默点点头,“不如你也来这儿练功吧,除了师兄再无外人,咱们三个该不会引出什么乱子。”

杨怀清道:“那可不行,我是三才弟子,若常常来此,秘密就保不住了。来,让我看看你平时是怎样练剑的。”

柳默跃到碧潭中央,绝尘剑挑起几粒水珠,接着又划出剑网将它们托住,通过两月来的练习,他运剑时,剑气交织越发绵密,力化两股,刚柔分明,已经能将水珠托到七尺的高度。

眼见剑网灿烂,水珠晶莹,杨怀清嬉戏之心大动,也学着柳默的样子去托水珠,然而无论如何也弄不出个像样的剑网来,试了多次都未能将水珠接住。接着她掐指成诀,又用仙法去托水珠,可还是一触即碎。

杨怀清有些不服气,法诀连变,可无论她怎样做都没办法让水珠脱离水面,最后终是飞回岸边,嗔道:“此地灵气太盛,任何仙术都受影响,我不玩了。”

柳默撤剑笑道:“这控力之法得从基础练起,我来教你?”

杨怀清摇头道:“光师父教的那些东西就有的学啦,你这本事还是自个儿留着吧。只是,这样练剑会有好处么?”

柳默跃到她身边,答道:“当然,这对剑境的提升很有帮助,只是现在还不怎明显。”

“剑境?你是说剑法的境界?”

“剑术之境是种很奇妙的感觉,既可悟道,也能用于实战,就像顾仙子的剑舞,那就是剑境的一种体现。家父曾说世间万物均可为剑,我现在追求的就是那种境界,因此必须找各种方法锻炼控力之道。”

柳默轻抚绝尘剑身,感受宝贝传来的温暖,心中又想起了柳府的那个清晨,父亲舞剑的身姿恍若昨夜星辰,依旧那么璀璨清晰,自己离他,总算是更近了一步。

杨怀清沉思片刻,道:“我明白了,难怪顾师姐和旭尧师兄会那么厉害,以剑御法,本门中除了掌门仙尊的五行一脉,再没谁能与七星比肩。但是,这很难练吧?”

柳默道:“其实说难也不难,关键就是一个‘悟’字,主要看姐姐是否喜欢剑道了。”

“当然喜欢。”杨怀清手托香腮,遥望碧空,秀眸中闪过一丝怀念,“在我的家乡,武士们决斗时大多都用剑,家父也是用剑的高手。只不过,我们那的剑术与你们的有些不一样呢。”

柳默好奇地问道:“能否演示给我看看?”

“咱们比比,看谁的剑法厉害。”杨怀清向后跃开两丈,踏月剑前指,摆出邀战的姿势。

“好。”柳默也很想试试她与众不同的剑法,当即应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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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节:斗剑

两人很有默契地封住功力,仅凭身体的力量试招。杨怀清率先一剑刺来,手腕有规律地旋动,踏月不住微颤,剑梢隐隐划成一个“十”字。柳默瞧不出端倪,亦不愿退避落了气势,抱着试试的心思,绝尘剑同样直刺,暗里施展“破”字诀探入“十”字。

杨怀清剑势下沉,待绝尘穿过“十”字五寸左右,踏月迅速上撩,立刻将绝尘缠住,这一招精明之极,不仅绕过猛然来袭的绝尘剑梢,着力点更是对方剑力难及之处。

两剑一旋,柳默立刻感觉到由踏月传来的卸力和绞力,绝尘荡开,踏月已乘势搠至胸口。

“这剑术精妙诡异,切不可大意了。”九宫步法自然展开,柳默身子一错,闪至旁边,心态也跟着郑重起来。

“先说好,谁的剑出鞘谁就输了。”杨怀清持剑护胸,并不追击。

柳默笑道:“我怎会用剑伤你?真是技不如人痛快认输便是了。”

“看招!”一抖踏月,杨怀清又是当胸一剑刺去,单听踏月周遭空气的鸣啸,就知其中蕴含的力道是何等雄浑。柳默施展“截”字诀从侧面封住敌剑来势,“噗”的一声轻响,绝尘和踏月撞在一起。

杨怀清身子一斜,似要摔倒,踏月却以绝尘为支点扫向对手面门。柳默感到她有意泄力,正自不解,哪想竟藏此怪招,情急之下连忙躲闪,绝尘剑收势不及,被杨怀清一把按住鞘梢,用力回扯,剑身瞬间便被拔出一尺,柳默力凝掌心,拍中绝尘剑柄,将按住剑身的小手震开,夺回兵刃。

“不错不错,就是还不够快。小心了,厉害的还在后头呢!”杨怀清向后越开,攥了攥左手五指,随即欺身上前,挥剑横扫。

柳默心说哪有这样用剑的,改成刀斧还差不多,不过当可借此试她臂力,遂使出“缠”字诀,任由两剑相抵。

“叮!”

柳默只觉其中有一股极强的穿透力破了自己的柔劲,绝尘因反震向右弹开,可踏月却是向上弹走,而且上升的幅度并不大,紧接着就劈将下来。

他错身躲开,挥剑反劈,杨怀清突然双手抱剑,由下挡住绝尘,同时纤腰一拧,踏月带着一股回旋之力,反将绝尘压在下面,接着左手瞬间探出握住踏月剑身,双手合力一绞,全身的力量由上而下自然灌注其中。

柳默被她扯得向前跌去,眼看兵刃就要脱手,连忙沉腰坐马,以左腿扎桩定立,右腿扫出,绝尘剑又是一记“绞”字诀,这才将杨怀清迫退。

仙雾缭绕,荧光闪闪,绝尘剑已被抽出一半,差点让柳默自己拔了出来,此时的他有些狼狈,再不敢托大,九宫步法配合“游”字诀,围着杨怀清打转,攻守趋避,始终与其保持一定的距离,这女子臂力远胜一般习武男儿,各种技巧运用娴熟,仅仅三招就占尽上风,他不得不全神以待。

两人你来我往,瞬间又过了十招。

杨怀清步法矫健,身姿灵活,总能借着双剑相交的空当,衍化出巧劲,进而反攻,她每一剑的角度和力道都不同,忽轻忽重,虽以砍扫为主,其中却包含了卸缠黏绞等精妙手法,真个是大巧若拙。一旦双剑交击,便有办法变招,绝尘剑好几次险些被她缴去。

至此柳默算是看清了,杨怀清往往蓄势待发,一出手便是雷霆之击,速度和力量都很强,角度刁钻古怪,与自己所认知的武学理念大不相同。同时绝对不能碰触她手中兵刃,否则她就会借力化解对手攻势,继续进击,而且每次所用招数都不同,各种新花样层出不穷,让对手处处受制、有力难施,颓然自生中,无法随意展开招数。

柳默不再与其拼剑,绝尘犹若惊鸿,每招都不打实,一有机会便乘虚而入,但杨怀清只是将剑或横或立,就能化解掉他的进攻,看似笨拙,却是巧到极点。两人交换了十七、八招,双剑也未碰触一下。

杨怀清见对方轻闪巧避,总是令自己无功而退,不由嗔道:“你这步法太赖皮了,不准用!”

柳默停下来,苦笑道:“那我原地不动得了。”九宫步法他从小修习,若是遇到险境,以之自保早就成了本能反应,战斗时如果不用,那真个只能原地不动了。

杨怀清趁机攻上,柳默剑势挥洒,绵绵不断,绝尘一面躲避踏月,一面全力抢攻,始终将她逼在剑影之外。

杨怀清仔细观察了片刻,忽然狡黠一笑,将踏月抛出,全速冲向对手,仿若雌豹扑食,看样子,似乎是想将他扑倒。这一下大出柳默意料之外,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长剑虚点,遥指杨怀清胸口,意欲迫她变招。

在绝尘剑梢离自己还有两寸时,杨怀清蓦地娇躯微侧,转身后仰,双手绕过绝尘,成环抱之势,接住踏月反手倒刺,两截脆藕般的小臂骤然夹住下劈的绝尘剑身。

待柳默看清了她的意图却为时已晚,趁踏月点到眉心之前,他在绝尘剑柄上拍了一掌,借力退开。

“姐姐高明,我认输了。”

杨怀清将缴来的绝尘抛还给他,笑道:“小弟的剑术也不错,就是不够注重实战。嗯……我认为你应该做些调整,战斗时无所不用其极,不要对敌人太仁慈。”

这个问题柳默确实没有仔细考虑过。如果在邪恶势力面前,为了所谓的“正道风范”被敌人杀死,又或将其放走,那与呆子有多大区别?恶徒还不是逍遥自在,残害众生?一个“极”字,可算是无所不用吧。

必要时,就得杀伐果断!

“我记下了。”柳默真心受教,问道:“你这剑术都是令尊教的么?”

“嗯,只是他……算,不提了,将来若有机会,我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

柳默见她神色古怪,好像藏着心事,又问:“可是你的家乡?”

杨怀清应了声,表情恢复正常,笑道:“不过那一天还早。”虽然她语笑嫣然,可柳默仍旧感觉到了藏在背后的——难言之隐。

对,就是难言之隐。

“她这是怎么了,是在思乡么?还是有什么无法启齿的难处?”他暗想。

突然间,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各自呆立原地。

对视半晌。

“咱们坐下聊吧。”柳默一指旁边的一块草地,率先盘腿坐了上去,“本门弟子的法宝都是剑么?”

“也不全是,但以剑为主。”杨怀清收拾心怀,在他身边坐下,“都说剑乃道家圣物,也是‘法’的象征,咱们的星渊祖师就是以剑创派,可是自从太虚剑歌被破坏之后,本门弟子再难理解到太虚剑法的真髓,即使是七星一脉,所用剑法也基本都由顾剑圣所创。多数弟子将用剑做为一种传统,然而真正爱它之人却不多。”

柳默点头道:“我想,剑还应该代表着正义和决心,每个用剑之人,都不应辱没了它。还有,谢谢你教我的剑术。”虽然杨怀清只跟他拆解了三十几招,却将自身剑法的奥义展露无疑,跟顾妍的剑舞有异曲同工之妙,那是一种意境,并非任何精妙招式所能媲美。

两人一个教的高明,一个悟的透彻。

杨怀清道:“小弟能看明白就好,不枉姐姐一番苦心,希望它对你的剑道有所帮助。你可知,这套剑法是不能授人的。”

“那你……”柳默讶然。

杨怀清笑道:“无所谓了,反正我家乡的人也不会知道,小弟一定要用心去体会,权当姐姐送你的礼物罢。”柳默登时明白了,她在从侧面告诉自己这套剑法的重要性。

两人闲聊了半个时辰,杨怀清起身告辞:“以后没事就不来找你了,专心修炼,将来为姐姐争口气,也为剑刃一脉争口气。”

“会的。”柳默心中蓦然有些不舍,站起身来说道:“我送你回去。”

杨怀清拍拍他脸颊,笑道:“用不着,快去找张师叔,他该等急了呢。”

……

张盛伏在桌案上,双手摆弄着自己的讯符,师弟已经离开个多时辰,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百无聊赖中,正考虑着要不要询问一下。

一念至此,张盛眼睛忽的一亮,奔出房门,对刚刚落在院内的人道:“杨师侄走了吗?”

“她刚走,师兄有事吗?”柳默闻言走了过来。

张盛先是大大的松了口气,然后才摆着手道:“没、没事,我们去星煌宫吧。”可那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早就将所谓的“没事”给出卖了。

“最近几日我打算都在水潭练剑,星煌宫过些时候再说吧。”柳默并未像往常般迁就师兄,他记着杨怀清刚刚传授的剑术,心里痒痒,总想将它融入到自己的剑法中来。

“那晚上之前,你陪我去一趟好么?或者明天再去也行。”张盛仍旧试图劝说。

“你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惦记起星煌宫?那里早去晚去,还不都是去?”柳默大为不解。

“以前我看到过一门法术,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但我自己不敢练。所以……”

“所以就打算拉我下水,是吧?”

张盛挠挠脖子,又挠挠脸颊,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柳默见师兄受窘,不忍逗他,妥协道:“那我先陪你去好了。”

张盛面露喜色,指着剑刃峰一言不发,率先飞起。

柳默见他看过来的目光似有回避,正眼都不瞧一下自己,心中更是疑惑:“师兄今日肯定有问题,刚刚还一脸窘迫,现在怎又成了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难道问题就出在星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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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节:星煌遇险

“师弟,你练这个。”来到祖师像前,张盛迫不及待地取下一本小册子递给柳默,然后就赶紧走开。

柳默接过一看,只见上面记载着一篇锻炼意志的无名心法,他这些天参悟道典时见过此术,隶属下乘初法,里面有一些利用真元气力刺激经脉的手段,能使人感到麻痒和痛苦,藉此磨练意志。

将此术此术交给普通修士来练确实很有价值,但柳默从小习武,十多年来不知吃了多少苦,自身经历更非一般人能比,因此对他来说,练这东西跟浪费时间自讨苦吃没什么差别,初见时仅仅只是随意翻阅两下便弃之一旁了。

柳默看了眼师兄,心念一转,想必是他见自己没事就“耍剑”,短期内还先后两次跟杨怀清出去玩闹,求道之心不够坚定,所以才找了这么个玩意儿拿给自己。有了这个想法,张盛今天的怪异之举就不难理解了。

柳默心中忽然有些感动,他走到师兄身旁,道:“这东西对我来说没用,你喊我来就是为了它么?”

张盛似是有些心不在焉,竟连有人走近都没察觉,闻言慌忙将手中的道卷合上,惊呼道:“这个你不能看!”

“什么我不能看?”柳默被他的反应搞糊涂了,同时眼光下瞄,捕捉到了“修神**”四字。

“没、没什么。”张盛也知自己失言了,一手将道卷紧紧收在身后,另一只手大摆特摆。

柳默展露出一缕微笑,问道:“师兄既不让我看,自己又为何偷偷参悟?”

张盛见他笑容和煦,慌乱之心稍减,支吾道:“我……我……刚才给你的法诀我练了十多年……等你也练几年才能看这个的,我先看看,等你练的时候再教你。”

柳默眯起眼睛,斜过半边脸,漠然道:“不就是‘修神**’么,我早看过了。”

张盛信以为真,将道卷拿了出来,奇道:“师弟单独来过星煌宫吗?我以前没见你翻阅过洞玄之术啊。”

柳默再次动容,原来师兄一直悄悄关心着自己,他虽不善言辞,却有着一颗坦诚火热的心。

“师弟?”见柳默盯着自己不说话,张盛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柳默回神道:“不就是一门法术么,何必遮遮掩掩,只看不练总该没有大碍。”

张盛看看他,又看看道卷,沉思一下,道:“那咱们一起参阅好了。”

翻开道卷,卷首语只有一句,八个大字,上面赫然写着:意志不坚者,勿练之。这样的警告语,柳默在星煌道典中还是首次见到,想必其中内容存在一定的危险性,难怪师兄不让自己看。两人小心地参阅着,直到将道卷全部展开,也没发现有何诡秘之处。里面的内容只是一些如何集中意念,如何调节心神,如何吐纳呼吸搬运真元、真气的法门,表面上与一般心法口诀无异。

“师兄,你练了没有?”

“师父说,越强大的法术修炼时越得小心,哪怕是自己领悟出来的也要谨慎对待。”

“我试试。”

“不行!还是等我练过再说吧。”张盛说着又将道卷拿到身后。

道卷上一共不过寥寥数百字,又是浅显易懂,柳默这半天已然记了个大概,他并没有顾忌师兄的说法,自顾自道:“只要发现问题及时停下来就是,麻烦师兄帮我护法。”

张盛不会劝人,情急中没了主意。

柳默收神静气,先练了一遍太玄心经,将状态提至巅峰,才按照道卷中的方法开始练习。

《修神**》共分三层,第一层口诀又分上下两段,前半部分是驾驭真元走经过脉,下半部是辅以真气进行正常循环。

刚开始,柳默觉得异常舒适,那种感觉就跟疲乏过后伸懒腰一样,身体和神识都为之大畅,于是按照口诀中的方法一点点连贯下去。可当真元将要在身体各处经脉运转一周,进入下段真气篇时,体内的舒适顿时荡然无存,两种极端的感觉瞬间冲破他平静如水的意念,绞进意识深处。

一会儿是阵阵**蚀骨的感觉,好像正跟心爱的女子亲热,缠缠绵绵,**高涨,浑身血液霎时间沸腾起来;一会儿又是钻心的疼痛,胀、麻、痒接踵而至,简直比用锯子细细割肉还难受。

柳默心神被搅合的乱作一团,再难收敛,尝到苦头后,赶紧努力控制真元,试图让它们停下来,好结束对“修神**”的练习。可他骇然发觉,体内真元已经不再受自己驾驭了,总是按照那个特殊的轨迹运转,一周又一周,竟似永不停歇,如此下去,非得活活劳神致死不可!

张盛在一边紧张地守着他,发现他陡然眉头深锁,汗如雨下,似乎正在承受极大的痛楚,心中顿时泛起强烈的悔意,可又不敢贸然出声唤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反害得师弟真元气力逆冲丹田,走火入魔。

就在张盛惊慌失措、六神无主时,却猛然想起自己初入修真玉清真人在一旁辅助修炼的情景。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立马坐到柳默背后,双掌贴住他背心,试着以自己的功力帮他度过难关。

张盛第一次施救助人,不知具体该怎么做,先试着让柳默的真元停止运转。可紧双方真元稍一接触,张盛就感到由师弟体内传来的抗拒,他的身子也是跟着一震。张盛吓了一跳,担心伤了他,再不敢去收束他那躁动的真元,同时又不敢直接撤回功力,进退两难下,只能顺着他的真元走。

柳默感觉到有外力帮助,正自暗喜,忽然便发觉不对:“他怎么不帮我,反而跟着搅这趟浑水?”当即勉力约束心神,从牙缝内挤出几字:“快……快帮我停下来。”

张盛这样做不但加深了柳默的痛苦,自己体内真元也被有规律地带动运转,强制练起“修神**”来,神识内息一片凌乱,再不受控制,闻言叫道:“师弟,太,太……我也停不下来啦!”

其实柳默如果将整套口诀练完,加入真气进行调节,真元在体内运转八八六十四周后自会停止,舍却真气篇不练,反而造成了真元无尽循环的局面。张盛若是以自己远超柳默的功力,强行将他真元疏导归源,也能解除困境。但张盛不知做法,胆子又小,结果连自己也搭了进去。

正不可收拾间,突然“咣当”一声巨大撞响传遍了整个星煌宫,张柳两人心神大振,真元纷纷回归本源,“修神**”登时被打断。

柳默全身一松,暗叫好险,张盛也擦了把汗。

他俩追溯巨响的来源,一齐朝大殿门口看去,那边却是黑漆漆的,殿门竟不知被谁关上了。殿内一片昏暗,除了金书的金芒外,只有道典散发着微弱的荧光。

“师弟,是鬼,鬼又来找我了!”张盛吓得惊呼出声,躲在柳默身后瑟瑟发抖。

柳默也是惊魂未定,刚刚真的好险,若非这声巨响,剑刃峰仅剩的两根嫩苗真就得去见祖师爷了。可殿门为何会自己关上?难道仙山真的有鬼?

“嘿!就算真的有,怕也是只好鬼,就冲它救了我俩,也应过去打个招呼。”

柳默召出如意乾坤圈和绝尘剑,朝殿门走去,张盛紧随其后,小心地挪着步子。谁料二人还没走出多远,便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柳默一怔,收起法宝,嘴角溢出笑容。张盛更是奔向殿门,喊道:“师父,是您关的门吗?”

只见玉清耷着脑袋依门而坐,浑身酒气冲天,葫芦半倒,里面的美酒流了满地,似乎醉得不轻。张盛冲过去扶住他,关心道:“师父,您不要紧吧?”

玉清醉眼朦胧,抬头看向两个徒儿,嘴里含混不清道:“如今之世,肯专心悟道的可不多,一个个就知道追求实际,专挑什么厉害的、好看的、容易的,表面上功力高得吓人,实际修为却属末流,而我剑刃仙术又岂是三两下就能学会的?贪功冒进,迟早会酿成大祸。”

柳默也过去搀扶师父,闻之心中一凛,既羞愧又有些后怕,自己近来只顾提升实力,确实将悟道修心的功课丢下了。若非自己急于求成,又太过自信,怎会有方才之险?圣林老师当年的教导都忘记了吗?

张盛道:“弟子知错了,我扶您回去休息吧。”

玉清将两个徒儿推开,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打着酒嗝道:“若真对仙法好奇,洞灵、洞天之术可以练来玩玩。别想着一口气吃个胖子,平时多翻翻金书,那里面自有洞玄之道。”说着袖子一挥,地上的葫芦便到了手中,以柳默的眼力也没看清葫芦是怎么运动的,就跟它自己会瞬移一样,一下就出现在了玉清手中。

“我明白了,师父是在说‘先悟道再悟法’,怪不得我参悟下乘初法时,一眼就能看穿端倪,理解起来毫不费劲,而大乘上法却险些要了我的命。看来剑刃仙术都是建立在对‘道’的理解之上……”柳默心想,难怪以往太虚弟子练习前辈留下的法术时会出意外;难怪剑刃一脉会一蹶不振,他们却是将最宝贵的东西丢了。

柳默道:“弟子明天就去请教诀文。”

玉清灌了口酒,伸手前探,虚空一抓,黑白二色迸现,他身前的空间顿时出现一道口子,缝隙间渺渺茫茫,什么也看不清,绿涛透过朦胧雾气若隐若现。

“那东西说有用,却也无用。”玉清撂下这句话,摇摇晃晃走了进去,裂隙也随之闭合。

“多半仙术都会用到诀文,师父为何说它无用?难不成这类仙术全没必要学么……不管了,我且学会试试再说。”柳默思索片刻,拿定了主意,他问师兄:“你可否教我些诀文?”

张盛先是拉开紧紧闭合的殿门,才挠挠头歉然道:“我会用,但不会讲,我带你去七星峰学,师兄师姐们都很好的。”

柳默不假思索道:“我想去五行峰学。”

“师弟为何要去掌门仙尊那?咱们还是去七星峰吧。”张盛木讷的面容中露出几许疑惑。

太虚派中,能得“仙尊”称谓的只有掌门一人,柳默听他说出“掌门仙尊”四字,心中明白几分,笑道:“我派掌门很凶么?师兄为何怕他?”

“我,我都不敢看他的。”张盛缩了缩脖子。

“那这样,届时只要师兄指明地方,我自己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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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节:五行学艺(上篇)

五行峰坐落于太虚浮游山正中偏南,与坐忘峰比邻而居。北有太阴之水“冰魄湖”,湖面终年冰封,冰下湖水寒彻透骨;南有极热之地“盛阳”,地表滚烫如炙,时有熔岩地焰喷出,上空如蒸;西有矿藏灵脉,遍布数百里,取之不尽;东面地势开阔平坦,覆盖着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广邈森林;中部主峰“五行”内,阴阳平衡,灵气勃发,非常适合修真之人练功居住。

五行峰地域特殊,五种不同偏重的灵气各占一域,倒是应了阴阳五行之说。

“师弟,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前方五行峰在望,张盛怯怯地问道。

“都说我自己来了,师兄为何放心不下?”

“我,我怕你人生地不熟,入错了地方,被师长们责罚。”

尽管对如此像小孩子一样被人照顾着有些不适应,但有人关心总胜于无,柳默随意笑笑,不再说话。

两人刚刚到达主峰“五行”,便有几名太虚弟子将他们当空拦住。

“两位可是来我五行峰找人的?”

柳默冲他们施礼道:“在下柳默,是剑刃弟子,欲向五行前辈请教诀文。这位是我师兄。”说着指向张盛。

众弟子一听,连忙还礼。

一人抽身而出,作揖道:“原来是柳师叔和张师叔,晚辈怀业,就由我来引路吧。”

“看来师兄平时少有走动,都入门百年了,这些弟子竟不认得他。”柳默这般想着,又见五行弟子个个垂首弓腰,对自己二人毕恭毕敬,不由道:“几位同门不必如此,小子刚刚入门,受不得几位如此礼遇。”

“掌门师祖有令,若是两位师叔到访万不能失了礼数。”怀业再度行礼,态度异常诚恳。

柳默听他如是说,心中登生亲切之感。剑刃峰没落至此,仍被其他各脉以礼相待,想必那掌门师伯没少在旁关照,柳默着实想见见这位前辈,只是碍于师兄在场,不便提及。

怀业领着张柳二人飞入峰中。

“两位师叔还是首次来咱们五行峰吧。”怀业笑容可掬。

柳默应道:“确是头一回,咱们先是去见掌门师伯么?”

怀业道:“掌门师祖多数时间都在清修和处理门中要务,除了各位长老首座,咱们这些弟子一般是见不到的。”

柳默微觉可惜,一旁的张盛却是松了口气。路上,怀业热情备至,将遇上的五行景致一一介绍给他俩,解说得细腻周到。

过了会儿,三人飞到一片广场上空,只见地面光泽闪亮,似乎是由玉石砌成,规模巨大,足能容纳数万之众,广场正北、正南、正东、正西、正中分别立有一座假山。黑、赤红、青绿、白、黄褐,五座假山各执一色,径自散发着浓郁的灵气,五彩纷呈,光辉耀眼。

怀业手指前方,道:“‘寻妙宫’是师父们平时讲课授业的地方,前面不远就到了。”

柳默眺目远望,只见云雾背后连着一片宏伟宫殿,林林立立,八方皆有,数量之多堪与剑刃峰比肩,不知怀业指的是那一座。

怀业意欲再说,蓦地脸色有些古怪,飞着飞着突然打了个弯儿。

“两位师叔这边请。”他一面做出邀请的手势,一面带柳默和张盛偏离了既定轨道,朝广场北面飞去。由于是被怀业领着走,张柳二人均未发现他的神情有过异常,但是这么中途异路,心下不免都有些诧异。

不多时,三人便在广场尽头落下。眼前是一条宽敞的石阶,斜斜向上,带着通天之势,直入雾海,宛如登天之阶,恢宏又不失威严,若是凡人见了,朝拜之心定会油然滋生。

“两位师叔请随我上去吧。”

怀业继续在前方领路,三人走上石阶,穿过雾海,一座雄伟的大殿出现在视线中,虽然离得尚远,却也看得真切,只见殿前牌匾赫然标着“五行殿”三个大字。

柳默奇道:“咱们不去寻妙宫了?”

怀业道:“师叔既是来学艺,并不一定非去寻妙宫不可。”

张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的揪住柳默衣袖,轻声道:“师弟,咱们回去吧。”

柳默和怀业都有些错愕,不解地向他看去。

“师叔,这……”怀业脸现难色,嘴角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

柳默道:“咱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实在太过无礼,起码也要拜会一下五行峰的前辈真人才是。”

张盛目光扫过柳默和怀业,再望望“五行殿”,欲言又止,之后红着脸垂下头去,那神情就像个面对情郎挑逗不知所措的少女。

柳默顿时既好气又好笑,耐着性子道:“师兄有何顾虑不妨直说,你若怕见师长,在这里等我便是。”

张盛朝四下观望一周,最终鼓起勇气说:“那,那还是一起去吧。”

“两位师叔请。”怀业微微一笑,一马当先向“五行殿”走去。

三人继续前行,不一会儿便来到殿前,但见殿门大敞,里面明珠遍布,光鲜明亮,比起惨淡的“星煌宫”确有云壤之别。大殿内宽敞空阔,除了数不清的蒲团外不见其他摆设,殿中有座人物塑像,却不是柳默见过的星渊祖师。只见他双目炯炯有神,脸型饱满,衣袂飘飘,颇有出尘之态,手持拂尘,背负宝剑,扮相庄严神圣,不似星渊像那般清癯慈祥。

塑像前立着一人,他穿着白色道袍,身材高瘦,风采过人,双目温润明亮,耀耀生辉,令人一见便忍不住生出敬畏之感。怀业先是冲他深深施礼,稍后一声不吭就退下了。

张盛原本因羞赧涨红的脸颊,此时变得灰扑扑地,神色间似有惧意,拽了下身旁的柳默,慌忙率先作揖:“参见……”刚说了俩字,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下去,腿间不住打颤,腰身倏地回缩,看样子竟是准备磕头了。

柳默立在一旁,寻思着该不该帮师兄解围。那人一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张盛,见状淡笑道:“才几年不见,没想师侄竟又有突破,不错,不错。”

张盛终究没有跪下去,深深喘息数下,良久才重新作揖:“参见,参见玉枢师伯。”

玉枢真人对他这样说似乎极为满意,目光中露出几分赞许,道:“不要太过拘谨,权当我这是剑刃峰好了。”

柳默恍然,原来这人是跟师父一辈的,难怪师兄这么怕他,连忙跟着行礼:“弟子柳默,见过玉枢师伯。”

太虚派现用辈分为:玉、云、怀、化。其中“玉”字辈的高人大都有三千年以上的修为,玉清真人入门只有一千年出头,算是最小的了,许多“云”字辈的弟子修为也已在两千年上下,就连“怀”字辈中,修炼千年的也大有人在。剑刃峰人脉凋零,数千年来在辈分上占尽了便宜,多数弟子明面尊之,私下里却颇有微词,打心眼里瞧不起那些“道行微末”的师叔、师叔祖乃至太师叔祖。

见柳默进来后目光不时在塑像上流连,玉枢真人笑道:“那是古微仙尊,太虚八脉之中,有六脉皆是由他传下。”

古微仙尊的事迹柳默听过一些,但他对这位惊采绝艳的太虚掌门并无好感,若没星渊祖师,何来的太虚派,更别说另外七脉了。他不禁为星渊祖师暗叫不平,可脸上却没表现出丝毫不满,再冲玉枢行礼道:“多谢师伯指点。”

玉枢真人察言观色,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道:“前辈已逝,后辈弟子心中留了谁,这是很难动摇的,但有一点不会改变,那就是大家同根同源。”

柳默心头一震,愧悔之意接踵袭来,隐隐有了认错之念,到不是被玉枢看穿了心思,而是这位师伯的说辞太中肯了,那种看破世事的心境更是自己万万不及的。

玉枢真人没有给他接话的机会,转移话题道:“你们到这儿来所欲为何?”

柳默怎会不明白,敬重之心更甚,恭敬答道:“弟子对道家法术仰慕已久,怎奈不懂诀文,想请师伯指点一二。”

玉枢笑道:“玉清师弟乃我太虚不世出的奇才,学术见识均非我辈能及,你入了剑刃峰,为何不向他请教呢?”

柳默一怔,不料师伯会说出这样一句话,看来师父在太虚前辈们眼中的地位还是很高的,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以弟子之见,师父对此似乎不太在意,他老人家认为诀文并不是非学不可。弟子好奇心重,意图一窥全豹。”

玉枢真人一招手,三面蒲团从旁侧飞来,落在三人身前。

“坐吧。”玉枢真人当先盘膝坐下。柳默知道正题来了,忙不迭地照做。张盛受宠若惊,有些局促,想不明白是应该跪着还是听从吩咐,直到见师弟坐了,也才诚惶诚恐地跟着坐下。玉枢真人不再看他,将目光全部投在柳默身上,张盛终于好过了一点。

“施展法术时,由于自身的能力有限,所以法术的威力也必有限。想要使法术发挥出更大的威力或者使用更强的法术,就需借助外力。我道家借助外力的基本手段,无外乎符箓、咒语、手诀、罡步。其中,手诀是由一个或者多个诀目构成的,而诀目的基本成分是诀文,只有正确利用诀文,法术才会生效。大多时候,手诀还需要咒语、罡步甚至宝物的辅助。柳师侄初入此道,怕不是短期就能掌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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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节:五行学艺(下篇)

说话间,玉枢真人掐指成诀,连连变换,殿内一会儿云雾四起,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一会儿大雪纷飞,风雨不止;一会儿气浪滚滚,酷热难耐……几句话的功夫,殿内仿若经历了四季交替一般。

柳默浑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竟是连附于体表的太玄真气都起不到阻隔的作用,眼中宛如看到了世事沧桑、自然衍变,它们是那样的清晰真切,令人浮想翩翩。诸般变化被玉枢真人信手捏来,就像他能股掌乾坤似的,毫不费力,短短数息间,便将柳默心中那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忘忧教主给比了下去。

张盛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眉头紧蹙,面有挣扎之色,十指刚刚分开动了动,旋即又猛地紧握成拳,连连摇头。柳默思绪澎湃,没有发现师兄的举动,玉枢真人却是看得明白,他只字未说,竟也跟着摇了摇头。

柳默不由得联想起以往见过的诸多强者,圣林就不用说了,自己对他了解有限只能窥得冰山一角;冥王之强,就是冥月、展慕白那等高手也要俯首称臣;至于父亲的手段,却连冥王都称难以望其项背……

苏真在凡间修士中已算青年高手无疑,其师庞笙更是贵为王有泽等人眼中的“世外高人”,然而在太虚派,后者仅仅是个小辈弟子,八脉之中胜过他的比比皆是。忘忧教主也只敢在凡人面前充神作恶,行事遮遮掩掩,格外小心谨慎,多半只是修真界的一个小角色罢了,否则太虚仙境这大好所在,它怎不敢来夺?更不可思议的是,它居然被小小的一面镜子轻而易举地收了……

自己在他们之中,不过沧海一粟,出头之日漫漫无期,欲要在短时间内达到实力的巅峰、找出父母和身世的答案、让命运按照自己的期望去发展,这些无异于痴人说梦。无数阶梯在等着自己攀爬,怎能忽的一跃而就?即便入了仙门,得了神通妙术,也只是向着巅峰迈出了一小步而已。

未来之事尚无定数,那一切的一切……

急不来的!

想到这,柳默不禁摇了摇头。

场上三人一个发言,两个发呆,三个摇头,若是有第四人在场,定会觉得好笑。

玉枢真人亦有此感,他当然不会去问什么你们为何摇头之类的话,目光扫过两个师侄,最后落在柳默身上,继续说道:“你在入我山门之前便有根基,甚至已达成筑基三境,怎的会对法术一无所知?我虽看不透你练的什么,但你体内蕴有一股浩然正气,博大平和,由内而外,阴邪不侵,绝非先天所成,定然是所练功法之故,难道传你技艺之人也不懂道法?”

柳默明白师伯这是在明里试探,他对自己的过往从无避讳,随后便将身世经历简略说了,但圣林的吩咐他不敢忘,只得将其隐去。

玉枢真人听他提到“太玄山”、“幻境”、“冥王”等字眼时,目光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些许惊讶,但也只是一闪即逝。

“我听说怀清得了‘踏月’、‘天辰’二宝,那些可都是仙界之物,还有这三清派‘东华真君’的‘坤元带’,你是怎么得到的?”玉枢真人指着柳默腰间问道,虽然坤元带被外衣遮住,又如同凡物般没有任何特殊气息,但想瞒过他根本没有可能。

隐去圣林不提,这些宝物确实不好解释,柳默只能道:“是一位前辈送的,他是家父的朋友。除此之外,还有好多。”

玉枢真人端量着柳默,怎么看他都不像在说谎,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想在言语上骗过自己,是绝对做不到的。眼前这少年的身世多半与二十年前那场悬案有关,他父亲很可能亦参与其中。可是那些失踪修士都去哪儿了?还有那位赠宝的人物,他是如何得到这些宝物的?

玉枢琢磨半天也无头绪,再看柳默,悬案发生时他只不过是个婴孩儿,显然不知情。

二十年前的那场大战,太虚派有多位高人参与其中,但都一去不返,就连消息亦未传回。太虚门人事后多方探寻,甚至找到海外,仍是查不出半点端倪。当年参与围剿雳啸的高手分属不同派系,连带他们的宗门一起调查数年也都是苦无结果,大家终究不了了之。

玉枢真人道:“这些宝物牵连甚广,你可知那位赠宝的前辈现在何处?”

柳默可不愿给圣林惹麻烦,哪怕将宝物都交出去,他也不会帮着太虚派去找圣林,当下答道:“他老人家行踪不定,神秘的紧,我也好久没见过他了。只要他老人家觉得时机未到,是万万不会现身的。”他这番话侃侃而谈,脸上真情流露,将自己对圣林的思念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尽管玉枢心下仍是疑惑重重,却也打算放弃追问了,单是从柳默将异宝赠与太虚门人一事来看,将他留在门中就是百利而无一害。

“手诀种类繁多,诀目亦有千万,但由低到高层次上无外乎分洞灵、洞天、洞玄三类,不知师侄想学哪种?”

“恳请师伯赐教。”

常人听到这样的问话,回答总会有所针对,一般不是选择从最简单的练起,就是表现得颇为诚恳急切,称三种都要学。而柳默的回答却是将选择权交给了玉枢,这里面除了绝对的信任之外,还包含着十分的明智,最重要的是,他心中的确是这么想的。

玉枢真人对他是越看越爱,不再发问,便从“五行诀目”开始教起,教的非常用心。

话说几乎所有的法术都离不开五行之术、阴阳之道,“阴阳五行”也可作为法术之本,“五行诀目”中洞灵、洞天、洞玄三种层次都有涉及。五行峰的五行异术,自古微仙尊传道之初就已成体系,再经历代五行弟子精研,越发的玄妙完善。

柳默参习道法已有两月之久,对于玉枢所讲的内容并不陌生,加上悟性甚高,几乎一点即透,并未让师伯多费唇舌,许多因参悟道典而来的坑坑坎坎,也在玉枢的详尽描述中找到了答案。柳默对玉枢的每一句话都用心谨记,当真是久旱逢甘霖,渴求不断,他太需要这样的直白解析了。

对于柳默来说,玉枢等于将诸般神奇妙法直接奉上,自己根本不需要费神思考理解,所有的内容几乎都是拿来就用。

这堂课足足上了三个时辰,其间柳默只有过两次发问,一次是有关“以物御术”,一次是施法时金、木、水、火、土五行间的转换,大多时候他都是点点头示意明了,玉枢便继续往下讲解。

张盛也听得颇为入神,似乎面对这位师长,也不如先前那么小心翼翼了。

“你使个‘唤火术’来看看。”终于,玉枢真人止住滔滔不绝的口述,提出了一个要求。这是一个比较简单的低层法术,手诀中只有一目一文,一般人只要有炼气期的修为,经过一番练习都能使出。柳默这半天只顾听了,根本没有机会去尝试,能否记得咒语手诀还是一回事,玉枢自知有些强人所难,但依旧忍不住想要试试他的潜力。

柳默手掐诀文,默念法咒,零星的火苗便在指尖燃起,无风自动,好像随时都会熄灭似的。柳默暗催功力,火苗瞬间涨大数百倍,直接成为一团熊熊高燃的大火球。三人周围的气温急剧上升,相互间的视线已经开始变得扭曲。

“师弟,快将法术收了,师伯、师伯他看着呢。”张盛看着柳默,又偷眼瞄向玉枢,似乎颇为紧张。

这是柳默第一次施展法术,惊喜之情难以言表,一颗心“扑扑”直跳,兴奋中忘了自己的境况,直到张盛出言提醒,才赶忙收功,把火焰熄了。玉枢真人不愠不恼,一言不发,盯着柳默看了好久才将目光收回,眼中流露出的灼热一点不亚于刚刚那团大火球。

“今日就到此为止吧。”玉枢真人面露微笑,“师侄明日可直接到五行殿来,我在这儿等你。”

柳默意犹未尽,着实希望能多接受一些师伯的教导,既然他老人家话已出口,只好将满腹渴求留待明日。张盛似乎也不那么急着想走了,目光转向师弟,等他拿主意。

柳默起身作揖,道:“多谢师伯,您的教导令晚辈如痴如醉,得益良多。晚辈这就退下了,明日再来聆听师伯教诲。”

张盛也跟着施礼告退,支吾间只说了句:“师伯再见。”

“你若有心可自行研习,切记不要强求,遇到问题多问问玉清师弟,他若不在就到五行峰来。”玉枢真人手掌一翻,一卷晶莹的玉简凭空出现,飞到了柳默身前,接着,他又挥挥手,笑的和蔼:“去吧。”

柳默珍而重之地接过,只见玉简表面刻着“五行”两个金色大字,他虽不知里面记载着什么,但玉简光泽莹润,五彩流转,灵气四溢,散发的气息比之星渊祖师留下的金书也相差不远,想来定是玄妙的道法之类。

柳默心情激荡,恭敬谢过,与师兄一同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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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节:教诲

当两位师侄退至殿门时,玉枢真人轻叹一声,望着张盛的背影,有些失望,还有些惋惜。自从玉清真人收他为徒,至今受仙境熏陶已有百年,可为何还是这幅——懦弱之态?却是白瞎了一身的修为。

接着又望向柳默,眼中这少年骨质清奇,慧根深种,实乃万中无一之良材,兼之身世多舛,命途堪忧;又身怀异宝,定会惹得他人窥觊;日后必然劫难重重,波折迭起,需得好好栽培他才是。

“只可惜,他不是我的弟子……难道是祖师眷顾,本门天才都要出身剑刃么……”玉枢真人生出维护之心,真不知该怎样待柳默才好,生怕一棋走错而有误他的修行,这样的后生晚辈可不是说有就有的,即便上古至今的修真史中,也可能仅此一家。

“既是筑基大成,想来一般的培元丹已对他无用……”

想到这,玉枢真人唤道:“云龙。”

一名中年道士从殿后应声而出,低头弓腰,敬候玉枢的吩咐。

“你持我令牌去丹房,取两颗‘乾坤造化丹’送上剑刃峰。”

云龙听后,露出吃惊之色,但却没有一星半点儿的犹豫,接过令牌,立时领命去了。

……

出了五行峰,柳默和张盛折返剑刃。

“师弟,刚才吓坏我了。”张盛面色不太自然,一副受过极度惊吓仍旧心有余悸的模样。

“怎么,难道玉枢师伯平日里很凶的?还是你怕见到师长?”柳默并不认为玉枢真人的和蔼可亲是装出来的,他的确确实实是那种可以令人心生仰慕的有道仙长。

张盛抓耳挠腮,讷讷道:“那个,其实,其实师伯就是掌门仙尊。”他那姿态,跟当初得知杨怀清要造访剑刃时一模一样,柳默看在眼中,心中恍然,原来师兄六神无主、心情紧张时就会有这些个动作。

待张盛说完,柳默问道:“那你怎的不称‘仙尊’或者‘掌门’,却喊他老人家师伯?”掌门地位超然,对于门派内的一切事物都有权过问或者定下决策,即便是归隐坐忘的太虚前辈也不会在口头上落了礼数,总会加上“掌门”或者“仙尊”二字。

张盛连连摆手,道:“不是,师弟,是掌门师伯传音给我,让我那么叫的。”

柳默也是惊讶万分,想不到掌门仙尊也会开这种玩笑。他那么做,只是为了试探自己么?看来修真界中的信任,大都是由怀疑开始的,纵然品行端正身世清白,也免不了他人一番猜忌。修真之人各怀心事,心术叵测、暗藏狡诈者不在少数,柳默见识过,也被人谆谆教导过。

“这人与人之间想要倾心相对,恐怕比杀掉对方还难。”柳默只觉除非能有颐轩那种能识人于无形的的本事,否则就总要防着别人一手,若不是颐轩无情无欲,对谁都是冷冷的,除了慕容沁等寥寥数人以外,自己当可与她亲密无间。

柳默看向身旁的师兄,当与他那清澈的目光相对时,心中不由尽显柔和。若问如今宗门内有谁能令自己竭诚以待,师父、师兄、杨怀清应当都在此列吧。

“你怎么了?”见师弟有些出神,张盛忧心忡忡,“我,我本想提醒你的,可,可是……”

柳默截住他的解释,道:“掌门师伯那样做是对的,师兄理应遵循他的吩咐,否则不但掌门师伯不豫,我也会跟着别扭。”

张盛听他这么说,登时放下心事,原本他还因没有出言提醒师弟而担忧不已,怕他知道后再也不理自己,谁想自己懵懵懂懂间竟做了一件对事?起码,师弟是这么认为的,他可比自己聪明多了,为人处事更非自己能比,既然他说是对的,那就一定是对的吧!

张盛一扫忧虑,展颜笑道:“师弟,掌门师伯讲的可比云霄师兄好多了,我都听得入神了呢。”

“嗯,我也是。”柳默点点头,自己这位师兄天真无邪、单纯善良,百多岁了还是一副小孩子心性,自己能否影响到他,令他开窍?恐怕这与以道悟法似的,同样很难吧。

两人回到剑刃峰,柳默提议道:“不如咱们去见师父吧,好将今日收获说与他听。”虽然玉清真人对诀文不以为然,但柳默仍想听到他的教诲。

张盛道:“好,以前没有师弟时,我每天都要去竹林向他老人家请安的。”

柳默一愣,想起第一天来到剑刃峰的情形,当时师兄确是在竹林的。柳默这才明白那不是巧合,只不过有些事自己不知道罢了。自己入门以来确实对玉清真人少了些恭敬,看来有些东西还应向师兄多多学习。单是“心诚”一项,自己就欠缺太多,太容易被主观思想所左右。无论玉清真人是否喜欢,自己理应去做才对。

如果师父最近在剑刃峰感到孤独的话,自己就是罪魁祸首。

……

玉清真人一如既往半躺在竹林边的长椅上,喝着酒,哼着调,一副悠然自得之态。见状,柳默心想,当是自己多虑了,这样一位有情调的老人家,怎会被寂寞缠身?

这回玉清没有着急离开,或者早早赶两人走,而是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小半个时辰。张盛面对玉清远不像对其他人那般拘谨,或许是已经将其当做亲人看待吧,此时又多了个师弟,虽然依旧是柳默唱主角,张盛也能时不时插上几句嘴。

“临别时,掌门师伯还将这个交给弟子,说是师父能助我们解惑。”

“‘五行剑谱’吗?”玉清单手托过柳默呈上来的玉简,笑道:“真舍得下本钱,看来他很器重你呢。”

柳默曾听杨怀清说过,太虚派论“以剑御术”只有五行峰能与七星比肩。七星峰乃剑圣顾枫所创,能被称为“剑圣”,其术必有独到之处,既然五行峰可与其分庭抗礼,那这“五行剑谱”又怎会差了?

蓦然间,柳默心中猛地一跳,顾妍那美轮美奂的旷世剑舞又清晰浮现于眼前。他恨不得立马开始参阅剑谱,好一观玄妙。谁知玉清却将剑谱纳入怀中,道:“这东西总的无用,你们还是专心悟道吧,多练练精妙天章也是好的。”

柳默大为不解,弄不清师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日前先说“诀文”无用,现在又说“剑谱”无用,那到底什么才“有用”?以道得术岂是那么容易的?自己参道数年,也没从中悟出什么实用的名堂来,还好现今是在仙山,如果在外界,没有法术护身遇上邪魔该怎么办?除了空有一身功力外,其他与在人间观庙中苦修的道士、僧侣有何区别……

柳默的抵制心理逐渐泛滥,内里踌躇不定,不知是否该与师父认真探讨一下这堆问题,再看身旁的师兄,他如今的状况更是证实了自己的观点。

张盛对玉清真人的做法丝毫不以为意,兴冲冲地道:“师父,我的精妙天章已经练到第七重了。”

“将八重境界全部练成才刚刚开始,你兴奋个什么。”玉清灌了口酒,说的不以为然。

“哦。”张盛听惯了师父的语气,羞赧地挠挠头,道:“弟子知道了。”

玉清见柳默不做声,微微一笑,将葫芦内的酒喝了个底儿朝天,才道:“修真之路漫漫,你们俩一个已经开始起步,一个尚未摸到门径,要学的东西可非一星半点儿。但若静不下来,那后面的路也没必要走了。我道家‘静功’追求的是心静,神静,这样才能观得大道之根、之玄、之妙。道之所以与修真者背道而驰,那是因为众生万物都是大道的一份子,你连自己都无法掌握,既得不到众生万物的认可,又怎能左右大道?光想着掌控它,改变它,凌驾其上,不先用心去理解和接受它怎么行?就像一个陌生人强行令你臣服,要做你的主子,你嘴上服了,身子服了,你的真心会服吗?不是抗争,便是毁灭。”

说到这,玉清真人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接着又说:“修真之人本应逆天而生,顺道而行,心若是动的,那道便是静的,尽管它永不停息,你却永远看不到它的真面目。心浮气躁能做成什么?修真,修真,修的是自己,而不是其他。不要只想着索求和掠夺,试着真心付出,当你的心真正超越了自己,当你有能力立世立法,为众生提供万物、为万物缔造众生的时候,你自然就会凌驾于他们之上,因为那时的你——便是‘道’的化身。”

玉清真人自顾自地说了这么一大通,也不理两个徒弟是否用心在听,是否听得明白,将空葫芦抛给张盛,道:“打酒去。”然后躺下,闭目养神。正是应了那句:反正师父讲完了,弟子们爱懂不懂吧。

张盛接过葫芦奔向茅屋,他自是不会有什么其他想法,师父说的就一定是对的,每一句都是法旨,是不容置疑的。柳默陷于沉思,玉清的话如惊涛骇浪一般,对他冲击很大,他开始渐渐地走出迷途,也隐约体会到了圣林和父亲的修为境界。

顺应自然,感悟天道……

逆天而生,顺道而行……

众生则我,我既众生……

缔造一切,化身为道……

“这不正好对应了闻道、逆天、入圣、创世四大修真境界吗?”

其实无论是圣林所授,还是心典所载,或是金书所藏,都在阐述这些个道理,其中也有关于实力和责任的辩证,只不过以前的柳默不懂,也想不到这个层次,玉清那些话再直白不过了,当最后一丝迷茫散尽时,他眼前的道路豁然开朗!

原来,人始终都在跟自己绕圈子……

原来,人要做的,只是跟命运抗争!

柳默怔怔地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经意间,那邋遢瘦弱的身影忽然变得伟岸起来,就像他心目中的圣林那般。只是待欲他有所反应时,玉清那边却发出了均匀的鼾声,但见老道士侧躺在竹椅上,双目轻闭,也不知是真睡还是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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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节:夜雨

张盛打酒归来,轻唤了声“师父”,见玉清不理,便将葫芦放在长椅之侧,压低嗓音对师弟道:“师父休息了,我们走吧。”

柳默颔首。

两人正欲离去,玉清却跟说梦话似的来了句:“云龙啊,掌门大人的礼物还没送够吗?”

柳默和张盛一愣,齐齐朝竹林望去,只见一个中年道士从林中缓步走入空地,一闪身便来到玉清真人身前,双手呈上一只玉瓶,道:“师叔,仙尊命我将这个交给您。”

玉清真人乃剑刃峰主,身份尊重——起码表面是这样,想要拜访他,必须是徒步穿越那“玉竹林”的。

见师父没有起身的意思,张盛连忙跑上去接过玉瓶,再捧到他身前。

“如果没事,你就退下吧。”玉清朝云龙真人挥挥手,神情中有些不耐烦,更别说领情道谢了。

“师叔保重,云龙告退。”云龙真人笑笑,躬身作揖,下一刻便消失在竹林内。

“又是剑谱,又是造化丹,这小子好大的手笔。”玉清真人犹若自语。

柳默暗觉这老道的言行举止也忒的惊世骇俗,敢这么称呼太虚掌门为“小子”的,整个天下怕也没几人。

“师父,造化丹是做什么用的?”其实那“乾坤造化丹”到底有何妙用,柳默一点也不在意,更不在乎是给谁的,尽管明知掌门赠药必与自己有关,他只是想借机跟师父多做些交流而已。

玉清道:“此丹乃固基炼体的圣药,还能提升人的灵性,是修真之人梦寐以求之物,炼造之法源自上古星渊创派之时,如今早已失传,本门仅存数枚,吃掉一颗便是少了一颗。以你这般资质,吃与不吃都是一样。”

柳默对玉清真人直呼祖师名讳并无想法,但他说话时的语气不容置疑,似乎对那“乾坤造化丹”的药性十分了解。

“或许当年清风师祖给师父弄来吃过也未可知。”柳默想了想,说道:“既然这宝贝有此奇效,您可否将它赐给师兄?”

玉清淡淡道:“这才几天,就开始帮着师父拿主意?你师兄才不需要这东西,多吃多占未必见得有好处。嘿!太虚掌门居然也会巴结我剑刃峰,还真是托了你的福呢。”

“弟子不敢。”柳默垂首躬身,心中却想:“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师兄早已服用过了?”他转脸看看张盛,既肯定,又不确定。

玉清真人侧过身,数息刚过,鼾声又起。柳默明白,师父这等于是在下逐客令了,拽了下张盛,示意他离开。等两人出了玉竹林,玉清真人露出一丝笑容,拿过葫芦就是一番痛饮。

“哎,痛快!还是你了解我啊!千变万变,唯有你对我永远不变……”

回到住处,柳默将自己关在房内,盘膝坐上床榻,回想、记忆着一天来的收获。他的修炼之路从未如今天这般顺畅过,以往的任何时候,无论是在太玄山还是山外的世界,接受他人教导也罢,自行研习口诀经典也罢,他都免不了费上一番脑筋,玉枢真人的帮助,对他来说无疑是巨大的。

自今日起,他的真元不会仅仅只在无尽的砍劈中就消耗殆尽;面对敌人施法,也不用总是被动躲闪,当可利用道术还击了;就算是剑气,也可以在法术的加持下得到质的提升。

……

夜幕无声降临,柳默悄悄来到水潭,试用白天才学到的各类手诀。渐渐地,他体会到了森林的脉动,大地的气息,天空的呼唤……

伴随着咒语和罡步,五行之力在柳默周遭流连徘徊,只是受“九转聚灵大阵”的影响,灵气四溢之下,他无论如何也把握不住法术的效果,而且那“御水之术”对潭水根本毫无效果。正如那日杨怀清所说:此地灵气太盛,任何仙术都受影响。

但是柳默认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正确利用诀文,可将修真者与天地自然联系在一起,获得超越自身的强大实力,自身能力越强,掌控的世界自然之力就越多。

可玉清真人为何说没用呢?

练了一会儿,柳默压下激荡的情绪,准备打坐入静,心说这夺天地造化的大阵,带来的也不尽是好处。或许自己有一天在它的影响下也能顺利地施展法术,甚至将其利用,增加法术的效果,可如今的自己实在没能力摆脱它的束缚。

刚要入静,夜空中就降下倾盆大雨,事先一点征兆也没有。

柳默抬头望天,流彩绚烂,星幕依旧。

既无云雾,这些雨水又是从何而来?他心头升起一股沉重之感,不断洒落的雨滴就像山岳一般,重重地压在身上,一下,又一下……

难道这些雨水也跟潭水的性质相同?可雨势如此密集,自己为何安然无恙?

柳默忽然自嘲地笑笑,自己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以前常有雨,自己从未惧怕过,雨水也从未沾身,不知今夜何来这么些古怪念头?有这功夫还不如早些入静感受天地造化,置身于那无物忘我的美妙境界。

忽然,一只飞禽栽落在他身前。它被雨水打湿了翅膀,无法飞起,身上的斑斑血迹很快便被雨水冲刷洗净,但不一会儿又有鲜红冒出。

显然,它受伤了。

它不停地跌倒又爬起,似乎是想靠双脚的力量走入林中避雨,可那有好长一段距离呢,它努力半天才前进了一小步,接着便伏地低鸣,似乎再也没有了与大雨抗争的力气。

柳默见之不忍,将它抱入怀中,又以真气助它取暖疗伤。密集的雨珠均被太玄真气迫开,这片空地上,只有柳默身边方圆之地是干的,即使是林木茂密的枝叶,怕也抵挡不住如此强烈的雨势吧……

飞禽得到柳默之助,懒懒地缩成一团,不断发出“啾啾”低鸣,似在感谢,又似欢喜。

柳默从没见过这种鸟类,也不知该叫它什么才好,只是爱怜地抚摸着它雪白的头颈,就像当初抚摸化人前的雪貂一样,轻轻地,柔柔地……

不知过了多久,水潭附近的森林内一阵骚动,成百上千只小兽禽鸟涌了出来,窜至少年身前低鸣乞怜。

柳默微微一怔,立时明白了它们的意图,忍不住打趣道:“我可不会像圣林师父那般传经解道。”说着唤出如意乾坤圈,将意念传了过去,宝环冲上半空,瞬间放大百倍不止,旋即洒下一蓬柔和地银光,将那些小动物全部罩在其中。

柳默环顾一周,脸上溢出笑容,稍后平心静气,闭上了双眸。

雨,越来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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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节:怪物

清晨,柳默刚回到房中不久,张盛便来询问他要不要去五行峰。

“天色未明,咱们现在过去怕有不便。”此时夜幕尚未退去,柳默通过小窗向外瞄了眼,接着话头一转,“师兄不再惧怕掌门师伯了?”

“其实、其实他挺好相处的。”张盛木讷地挠挠头,“以前是我想太多了。”

柳默心下暗暗叫好,心性也是需要成长和磨练的,这个毋庸置疑,自己今后到哪都带着师兄,他定能渐渐学会如何与外人相处。

在未来的修炼道路上,能有人一起并肩齐行,互助互勉,恐怕对谁来说都是件幸事。

五行殿内。

柳默还是像昨日一样称呼玉枢真人为“玉枢师伯”,好像并不知晓坐在面前的就是太虚掌门,只是神色言语间更添几分敬重之态。

玉枢真人修炼三千余年,如何会看不出师侄心思?越发坚定了栽培之念,尽心尽力地传授两人道术。张盛对此也很是入迷,有师弟在旁,不知不觉中胆子也大了,遇到不明白之处,也敢出言相询。玉枢真人见张盛前后判若两人,更是欣慰,不时提问数语,助他掌握术之玄妙。

至于“五行剑谱”被玉清真人“没收”一事,柳默毫无避讳,实话实讲,玉枢真人发问在先,闻言只是随意笑笑,随即就绕开了这个话题,开始讲解“以物御术”之道。

为师者学术教化第一,德行次之,实力居末。

若说太虚派中谁对玉清最有信心,玉枢真人便是其中之一,单是“深藏不漏”已经不足以评价这位师弟了,论学术见识,整个修真界也没几人能与其一较短长。

回行时,柳默提议去水潭,张盛爽快地应了,他觉得既然师父说将静妙天章练成才算开始,自己就得加倍努力才是,再说如今有太虚掌门亲自授业,那星煌宫就更显得不安全了。日前星煌遇险,张盛惊悸之余,心中有愧,哪怕纵容师弟玩闹,也不敢再害他犯险了。

或许因为爱玩才聪明吧,又或者聪明人都是这么成长的。想到这,张盛心中一宽,闭目敛神,清虚自守,渐渐入静。

柳默踏足潭面,掐诀念咒,将自然之力引入剑身,有了外力的辅助,剑法除了变得更加轻灵外,还不失厚重。但这水潭性质特殊,使得他剑法和道术不能完美融合,如果专心御剑,便无法顾及法术,有聚灵大阵在旁捣乱,水珠一触即碎;若是勉力控制法术,剑法中又是破绽处处,更要失败了。

如此分心二用,难度立时大增。

原本柳默已能将水珠托至七尺,这样以来竟连一尺的高度都达不到,他频频尝试,不断受挫,折腾了个把时辰连一点门道都没摸索出来。那种有力难施,无限被外力阻挠搅扰的感觉,确实令人烦厌非常,恨不得胡乱大骂一通才痛快,也难怪杨怀清当日会气恼。

柳默压下心中烦躁,悄立潭面,琢磨着今后该如何练习。蓦地听见背后水声潺潺,接着水面金光一闪,水下似乎是多了些什么,他回头一看顿时大惊,只见潭中不知何时探出了一个大脑袋。

那怪物头顶生有七根尖细圆长的触角,另有一根刚刚冒头,口鼻间还有几缕长须,以鼻尖为中心分列开来,两两对称,两颗金色浑圆的大眼睛正冲自己眨巴眨巴,似乎很是好奇。它的身躯盘在水中,几乎占据了整个潭底,还时不时地扭动几下,水声就是由此而出,论体积绝对要胜过那忘忧教主。但是这家伙明显的养眼多了,它体态均匀,黑鳞生威,明眸有彩,温和面善,有些像传说中的神龙。

一人一怪四目相对,默不作声,一个惊骇,另一个不知打的什么注意,就那么你眼望我眼地对视着。柳默正想着要不要赶紧先携师兄逃开再说,忽觉一股意念钻入脑海中:“你好。”

暖暖的,柔柔的,与被人传音有些相像,却又不太一样,倒是类似玄珠与自己沟通时的感觉。

柳默惊疑不定,一大堆想法不停地在心中闪过,稍作分析就已恢复冷静,试探着道:“我叫柳默。”紧接着,一股奇异的信息传了过来,柳默登时得知它叫“天极”。

柳默瞥了眼张盛,指着他对天极道:“千万别弄出大动静,我师兄胆子小。”

天极快速地点点头,身子停止摆动,果然不再弄出声响,水面也归于平静,接着又是一道信息传出:“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柳默从中感受到了天极的友善,自己与它之间仿佛架起了一座心灵的桥梁,双方都是坦然相对的。断定天极没有恶意,柳默便试着去接近它,天极也很配合地靠了过来。

“你不会说话吗?”柳默问道。

天极将大嘴合拢,闭上眼睛:“我会心灵感应,不用出声的。”

柳默抬起右手,缓缓朝它面庞摸去,天极原本绷紧的皮肤突然变得有些许松动,大头前探,好像对柳默的做法有些迫不及待。

柳默的五指在它脸上轻轻摩挲,掌面传回柔软滑腻的感觉,犹若少女的肌肤,一点也不粗糙棘手,那些凸起纹理就跟不存在似的。天极向柳默传出鼓励之意,扭了扭脖子,鼻子深深吸气,长须自摆,竟是极为享受。

柳默索性收回绝尘剑,将左手也贴了上去,天极非常喜欢被他抚摸下颌,大脑袋微微扬起,就差没压在柳默身上了。

柳默也乐得为它服务,每个妖兽都会有自己的习性,投其所好正是相互建立感情的最佳手段。在龙湫最后的那段日子里,他每天都跟各种妖怪泡在一起,与它们一同接受圣林的教导,常常一待就是几个时辰,见妖早就像见人一样习以为常;帮颐轩完成历练时,极北荒原中的妖怪也给了他俩很大帮助,阻截了大量参与追捕的修真者,若非出了个忘忧教,他对妖怪的印象是没有分毫污点的。

“我们做朋友吧,我有许多妖怪朋友。”柳默自然一笑,不经意间,他又想到了太玄山的妖兽们。

“我知道,你最喜欢的是白虎和蓉蓉。”

“咦?”柳默一呆,奇道:“你能读懂我的心思?”颐轩的身影不时浮现在眼前。

天极的大头点了点:“就跟那个忘忧圣女一样。”

柳默心中闪过一丝兴奋,不禁对这灵物又添几分好感。在交往之中,最难过的莫属被对方误解,虽然柳默摸不透天极,可至少它理解自己。

一人一怪很快就接受了对方,亲密不已,不一会儿就天南海北地聊开了。据天极称,它自幼就未离开过这水潭,可天下间的奇闻趣事它却知道很多,并不像白蓉蓉那样久居深山不谙世事,就连湘国出了个忘忧教主它都知晓。

通过天极柳默得知,九转聚灵大阵乃天然所成,太古时期就存在了,距今已有亿万年的时光,是仙境的“聚灵”之地,而“散灵”之所位于仙境正中央的“坐忘峰”。两地灵气的密度相等,这里长久以来一直被天极占据,而坐忘峰却是由太虚派的仙人们把持着。

大家各取所需,和平相处,共参造化,总胜过打打杀杀强取豪夺,闹得最后连邻居都做不成,难怪深谷水潭会被太虚前辈列为禁地。

然而天极并非有问必答,碰上它想回避的问题,无论柳默怎么示好,它都不予理睬。比如它知道百年前那场仙妖魔三界大战,还知道死在人类修士手中的神兽后裔不只白虎一家,其数量居然有数十之多,但柳默一问起细节,天极就没了动静。

说着说着,柳默谈到了自己的身世,希望能从天极那里解开谜团。

天极这样告诉他:如果未来的轨迹清晰地展现在眼前,将来的一切都不再神秘,没有目标,不需要奋斗,不需要探索,明日之事早已预知,了解过程,知道结果,每天仅需按部就班地照做,如行尸走肉般活着,那生命还剩下多少乐趣?

柳默觉得此言非常在理,这样的人生确实干涸无味,因为它少了最重要的一样调味剂,那就是未知的魅力。现在的迷惑没准正是未来的乐趣,诸多不解当会推进未来前进的脚步。有过求知,有过弯路,有过拼搏,有过感悟,才能更多地理解生命的意义和价值。虽然成长之路中要不可避免地接受一些指引,但每个人生活里的主角,都该是自己。

父母和圣林师父之所以不把事实告诉自己,指点迷津时也是暗藏隐晦,将一切都留给自己去探索去挖掘,这其中除了爱护之意以外,应该还包含着要给自己一个多姿多彩的人生。

与天极交流很惬意,那是一种心灵相通、水**融的感觉,尽管是单方面的,但却令柳默深感受用。这使他更加怀念有玄珠相伴的日子,不由得有些担忧:都两个多月了,玄珠为何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正聊着,天极突然嗖地一下沉入水中,庞大的身躯卷起漠漠黑气,瞬间就消失在潭底。柳默一阵错愕,它怎么说走就走,连个招呼也不打?正纳闷间,耳边却传来张盛的声音:“师弟,天要黑啦,咱们回去吧。”他果然不知水潭中的怪物有过现身,而且就在眼皮底下,照常跟师弟说着练功时的收获和感悟。

柳默暗呼“好险”,赶紧回应,这半天一心放在天极上,竟忘了注意天色,还好这灵物反应快,要么师兄肯定会被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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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节:龙潭丽影

夜幕降临,柳默回到水潭,对着水面呼唤几声,此处是天极的地盘,以前自己混然不知,多有搅扰,现在认识了总该打声招呼。但是等了好半晌,天极也未露面,柳默心说这样也好,毕竟练功悟道是第一位的,于是盘膝打坐,照常修炼太玄心经和精妙天章。

入静后,柳默神游太玄,一面练功,一面感悟自己和世间的变化。忽然眼前光线一亮,朦胧的意境被替换,一个陌生而清晰的世界世界呈现在眼前。他发现自己浮在半空中,上不见天,下不见地,各种奇特景物令他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自从他随圣林修道起,就没再做过梦,静坐冥思时,意念中出现的都是世事沧桑、万物衍变,情景的转换都是随心而走,从来不会出现这么大的差异。

难道这是另一种境像?既然不是梦境,可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而且,连功法都停止运转了。

柳默伸伸胳膊,踢踢腿,动了动身躯,又试着运转太玄心经和精妙天章,却察觉不到任何异常——那活着的感觉太真实了,根本不像是做梦。他不禁想:难道是自己境界高了,连带意境也发生了改变?若是如此,可当真有意思。

柳默静下心来,仔细端量着周围的景物。

这个世界似乎感觉不到引力的作用,而且有种特殊的悬浮之力。放眼望去,只见数不清的陆地河流都跟自己一样飘在空中,许多奇形怪状的植物竟也长在天上,根须茎叶四散延伸。柳默啧啧称奇:“植物没有水土养分也能长得这么好?难道它们不是?”

星辰流落,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天际,飘忽不定;日月同归,跨越白昼和黑夜的阻隔,时隐时现。其实柳默也不肯定它们就是自己认知中的“太阳”和“月亮”——它们实在太多了,上下左右都有,数量足能上百!他只是根据其明亮度,以及距离和大小等常规思路判断而已。

不远处,一上一下两块陆地正反相对,景物倒置,它们之间还有几座大瀑布,有一半是自上往下流的,另外一半居然是——自下向上流的!

柳默大感有趣,当即飞了过去。可方一落地问题就来了……

到底谁是上谁是下?他开始以为近处的陆地是正,稍远的那个是倒悬过来的;可当他飞到另外一片陆地,倒过来落下时,又觉得此处是正,刚刚那个才是反转的。

再望远处,竟然还有左右相对、正反倒置的陆地,水流穿插其间,凌空而淌,像是连接两块陆地的桥梁,看得时间越久,他就越迷糊,只觉那两块陆地代表的方向才是应该是天和地,自己反而是左右横插在天地之间,与天地上下平行了……

柳默有些犯晕,他实在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哪边是上,那边是下了,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准确的参照物,并且看到的一切完全颠覆了自己的认知,所有事物就像是一个整体,永远不可分割的整体。

柳默来到瀑布前。

之所以称其为瀑布,是因为它仍有清亮的流水声,并且具有瀑布的形态。可当柳默将手伸入其中时,就明白它已经不能被称为“瀑布”了,甚至连自己熟悉的“水”都不是。手在其中,如清风拂过,没有任何冲刷之感,温度会随着自己的心意而变,想热就热,想冷就冷。这外形像水的物质似乎是活的,柳默甚至能感觉到它在向自己……

祈祷?

又或是……

问安?

端的神奇。

柳默来到这儿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可就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他却觉得自己离以前生活的世界好远好远,远到与之隔绝,远到再无瓜葛。他隐隐觉得自己属于这里,而不是那熟悉又陌生的东华大地。

眼前的世界是柔和安详,没有刺眼的光线,没有狂风激流,没有肆虐的灵气……他感受不到一丝破坏之力,同时心中还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之感。

忽然,空中流光闪烁,光线汇集处的空间似有变化,一副大而清晰的画面呈现出来:小溪蜿蜒,潭水幽幽……

竟然是天极所居的水潭!

柳默吃了一惊,立即飞到画面近前,却发现只不过是一些透明而虚幻的影像罢了,就跟映在水中的景致一样,看得见,却无法得入其中。

这时,画面中走入一人,静静地来到水潭边。她披着月色,一袭黄衫,丽影悠悠,淡雅脱俗,清逸如仙貌如神女,不是那天下绝色的顾妍又是谁?

柳默的心“怦怦”直跳,这才刚分开不久,怎么又见着了?难道自己的心里始终有她的影子?

他准备转身离开,可又忍不住想要留下来看看她在做什么,心中几分犹豫,几分挣扎……

顾妍望着夜色中的潭水似乎有些出神,不知何时,秀眸中蒙上了一层茫然之色,似有疑惑,似有不解,还有一点点——莫名的悲伤。

“铮!”绮影出鞘,带着一声清脆亢响,余音缭绕,远远传开,水面荡起道道波纹。与上回的无声无息不同,这次伊人拔剑显得有些仓促,柳默深知,那是心境露出的破绽,她心中定然藏着什么。究竟是往事还是新伤?它们搅扰了思绪,甚至打乱了人生。

顾妍舞剑的身姿依旧绝美,只是今趟神色间少了些柔情,剑意中多了些凌厉。月夜中的倩影如霞如幻,俏脸上的茫然被替换,取而代之的是坚定。是去面对,还是回避?无论怎样,其中都免不了一番苦涩吧。

仙子本无虑,无忧又无愁。你,这是怎么了?

秋水如潮,时起时落,娇柔辗转,情思绵绵。

柳默看懂了,比之上回无意“偷窥”,这次他大胆地看到了许多新的痕迹,它们更深,更真。

或许顾妍的心是寂寞的,她很想有一个能倾心诉说的朋友,她也想被人照料的,想要有人分享她的喜悦,想要有人分担她的悲伤……或许正是这样,她才会如此用心地寄情于剑,才会有这样夺人神韵的剑姿。

芊芊素手为何时有意又无意地遮向眼眸,掩住娇颜?难道你不想被人看到内心的伤痛么?可是这曼妙的剑舞,已将你的心倾吐无遗。那里除了天极之外,再没有什么能读懂你的心吧……

柳默隔世旁观,一颗火热之心被轻轻地触动着,不经意间,绝尘出鞘,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伴着佳人展开翩翩剑招。剑势挥洒,如歌如虹,意念轻盈,物我两忘。

也许我们天涯相悬,心隔沧海,但这茫茫剑意,却可穿越层层阻碍,无休无止。

……

“妍儿又有长进,不错,不错,可比我那俩徒儿强多了。”

柳默意念一震,从妙境中清醒过来,恍恍惚惚,不知刚才是真是幻。待定神一瞧,他发现自己依旧在那个神奇的世界里,身旁的影像犹在,顾妍早已停了下来,正对着一道人影深深施礼。

玉清真人不知何时进入了画面,孑然一身,并没带着常伴左右的酒葫芦,此时的他居然没有醉意,神情间亦无萧瑟,双目明亮,炯炯有神,倒是有些精神焕发之态,与柳默印象中的邋遢老道截然不同。虽然他还是穿着一身破烂道袍,但由面貌气质展现出来的,分明就是另外一个人。

“前辈,您又在取笑我了,晚辈连太虚幻境都进不得,哪里比得上张师叔。”顾妍螓首低埋。

玉清真人摆摆手,展颜笑道:“实情如此,妍儿何需自谦,不习九剑,莫无他法?旭尧那小家伙早晚会被你超过。”接着又露出些许惊讶:“方才明明还在,这会儿怎的不见了?”

“晚辈昨夜来时见过他的。”

“嗯……我那小徒儿每晚都来,今儿却不知去哪儿了。”玉清真人话中有话,眼神随意地朝四下扫了一圈。

“连前辈也探查不到么?难不成……他出了仙山?”

“非常之人难免会有非常之际遇,你我何必操这份心?他是盛儿的良药,多些历练理所应当,否则难免累人累己。”

“您不打算将实情告诉他么?”

“总有一天他会发现,老头子又何必多嘴。”玉清说着,从怀内掏出一样事物,莹莹然,五光四射,在夜色里散发着炫丽的光辉。那东西柳默认得,赫然是玉枢交给自己的“五行剑谱”!

他心下不由得又惊又奇:如果画面中的一切都是真实影像,那自己又在哪儿?难不成自己已化身自然,超脱物外?

对于这个想法,柳默自己都觉好笑,以他这点微末道行,当日戴着隐身符都骗不过顾妍,又怎能瞒过师父?更别说那种合身为道的无上境界了。

“一定是我近日来想多了,才会有这么奇怪的意境吧。”柳默心想。

玉清真人将“五行剑谱”交给顾妍,说道:“三年内我不再传剑,这五行绝艺你要用心参习,若有疑问就直接传讯与我,无论是这龙潭还是竹林,都不要来了。”

顾妍道:“弟子记下了。前辈,您又要出山吗?”

玉清真人笑了笑,并不作答,手掌一翻,一柄四尺长剑便出现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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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节:无上剑意(上篇)

看到这,画面突然消失了,朗空漠漠,不留一丝痕迹。

柳默正自迷茫,接着眼前景物一变,就到了一座高峰之巅,但见四周空旷,悬浮的陆地、奇怪的植物、流落不定的日月星辰全部失去了踪影,远处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一袭白袍,负着双手,背对自己,他头顶上悬浮着两排大字:剑破无极洞罡乾坤,亘古诸世唯君独尊。

大字周围光华流转,字体劲拔绝伦,犹若混沌初开,一股磅礴的气息铺天盖地,那种威势浩瀚无边,贯通寰宇,更加深深地触动灵魂,令人发乎内心的想要对其膜拜。星煌宫太虚先辈留下的字迹本已不凡,但若与之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柳默强自束缚心神,勉力收回烙在字体上的目光,一面压下心中的悸动,一面保持冷静联想前后事:“这个梦境——或者意境,真是太怪异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里,还习惯吗?”白袍男子悠然转身,语音铿锵有力,如利剑,如锋刃,动人心魄。听到他的问话,柳默愣住了,看来真是做梦,否则在自己**的神识内,怎么会有别人跟自己说话?

那人眼睛像罩着一层清辉,看上去朦朦胧胧,眉毛又粗又长,成倒“八”字,直直的,不作打弯,天庭饱满,鼻梁高耸,唇角自然上翘,叫人见之难忘。

虽然柳默觉得,他给自己的感觉就像普通人一样,除了长相有些奇特之外再无特别之处,但不知为何,自己却连站在他面前说话的勇气都欠奉。过了好半天,柳默才将心境平复下来,出言问道:“你是谁?”

那人道:“我本无名,你若非要给我安个称谓,就叫我‘剑圣’吧。”

柳默情不自禁地抬头望了眼那十六个惊世大字,心想这“剑圣”一说绝非夸大其词,只是不知和那留下无数传说的太虚剑圣顾枫相比如何?

“前辈的手段、情怀着实让人佩服。”柳默深深作揖,他自己也是爱剑之人,就是不知能否抓住这等奇缘,梦中学艺,向那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剑圣”请教一二?

剑圣见柳默对上方的字体颇为敏感,也跟着仰头望去,当目光与大字相对时,忽的神色一黯,叹道:“它们虽出自我手,可说的却不是我……”接着面向柳默,话锋突变,语气转厉:“学而不精,练而不用,你很让人失望!若要提升实力,生死相搏是最好的老师,你为何不去找人战斗?”

柳默怔住了,心中不明不白,下意识地道:“我为什么要与人生死相拼?再说我也没有敌人啊。”

剑圣道:“那个叫杨怀清的小姑娘和你师兄,不都可以作为敌人吗?”

柳默登时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说让自己找个活人作为陪练。可是自己不过只有空明初期的修为,不说已经达到“逆天”境的师兄和剑术怪异的杨怀清,单是其他太虚弟子的道行,恐怕个个都远胜自己,练习起来多有限制,仙宝威力太强,自己一直能不用则不用,难道真的要像剑圣所说,去跟人以死相搏?

太荒唐,太疯狂了……

“晚辈道术浅薄,能力有限,现在几乎找不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他日艺有所成,定当出山历练。”柳默将心中的想法讲了出来。

“如此。”剑圣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随手向他抛出一物,缓缓道:“就与我战斗罢。”

柳默将那物件接到手中一看,原来是一把通体黝黑、三寸宽四尺长的大剑,似木非木,似铁非铁,无锋无刃,剑身上不含半点儿灵力,拿在手中感觉不到任何重量,轻若无物。

“有劳前辈了。”柳默倒持黑剑,抱拳推出施了一礼,反正是在做梦,他巴不得剑圣能指点自己,当然不会选择逃避,剑圣却是二话不说,对着他就是一剑刺出。

柳默正欲接招,可恍然间,手中的剑忽的怎么也抬不起来。那只是普普通通、寻寻常常的一剑,怎么的……

眼瞅对方长剑就要搠至胸口,他居然不知该如何抵挡,若是以“缠”字诀破解,好像无论如何也不如对方快;若以“截”字诀阻拦,似乎又敌不过那暗藏其中的排山倒海之力;若展开九宫步法逃避,后面接踵而至的必将是狂风暴雨……

简简单单的一剑竟是诡异莫名,其中包含了诸般至高至妙的玄理,它们在眼中一一尽显,柳默浑身上下泛起阵阵无力,他突然觉得自己竟是那样渺小,在那浩然如汪洋大海的剑意面前,自己连沙砾都称不上,心中还有一个声音正冲他大呼小叫,使他迫不及待地就想要放弃抵抗,跪下臣服!

惊骇之余,柳默大喝一声,强行避开心中的惧意,直接以包罗万象的“绞”字诀迎上,将袭来的长剑困在剑影之中。然而对方的长剑却似没有受到任何阻挠,剑身上有一股柔和的旋力,将“绞”字诀的诸般巧劲尽数化解,不紧不慢地穿过剑影,接着点了下去。

柳默慌忙撤招回避,终是晚了一步,只觉对方剑尖突然凝聚了一股巨力,全部施加在自己手中的剑柄上,重若山岳。柳默挡无可挡,骤然飞退,又在身前布下层层剑网,但那股力道却是一发即收,剑圣也没有追击,显然是要给对手适应和喘息的机会。

柳默自出道以来,还是头一回被人如此轻描淡写地破去“绞”字诀,而且对方的功力似乎并未高过自己,刚刚出招的瞬间,他蓦然觉得,手中的大剑似乎异常沉重,可是现在却轻飘飘的,柳默只道是剑圣的剑意太过强势,给自己造成了错觉。

“既出剑,心清神明,无念无悔,你这般拖泥带水成何体统!”

剑圣自顾自说了句,稍稍等了一会儿又挺剑刺出,出招的角度、方式还跟上回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速度竟然快了十倍!若疾电,如奔雷。

柳默有了先前一招的经历,慌乱之心大减,暗忖自己若再以“绞”字诀抵御,武器非得被磕飞不可,当下猛一咬牙,力贯剑锋,全力施展“破”字诀迎上,可是手中的剑突然间竟重若千钧,招式的速度自然慢了数拍,悬而又悬地迎上对方剑尖。

“啵”的一声轻响,就像气体涨破纸袋。柳默再次飞退,右臂酸麻,勉强握住大剑,胸口气血翻涌,好不难过。他觉得对方功力与自己不过在伯仲之间,可那股剑意实在太可怕了,根本无可匹敌!对方控力的技巧也远在自己之上。同样的一把剑,自己万难驾驭,他却能使用的灵活自如,轻巧至极。

剑圣顿了顿,接着一剑劈向柳默,速度比之上一剑又增数分。

看着他出剑的角度和章法,柳默心中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剑圣第一剑像是“破”字诀和“缠”字诀的结合;第二剑像是“破”字诀为主,“截”字诀为辅;而这一剑明明就是以“截”字诀的特点御剑,再配合“游”、“破”、“缠”三诀的精妙!

可想归想,为了能看清他剑中奥妙,柳默告诉自己必须还击!怎能受对方剑意所制,就失去了战斗的信心?

脚踏九宫步,柳默身形飘忽,“截”字诀全力使出阻向来剑,这已经是他如今最快的速度了,却只能堪堪将它截住。双剑相交的一瞬间,柳默就感到了对方剑身传来的厚重,那是万万硬拼不得的!不及多想,立即变招,使出“缠”字诀粘了上去,缓解敌剑来势,可对方长剑仍在推进。柳默暴退,变“缠”为“绞”,全力施为,艰难地挡下这第三剑。

退到数丈之外,柳默大口喘息,这回他看清了。

剑圣所用的招数……

好像……

不!竟然也是天道剑势!只不过他已将五诀完美融合,使用起来浑圆如意,一招之中藏着千般变化,万般技巧,剑意玄奥已极,根本没有丝毫破绽!看似随意一招,效果却是精至绝伦,妙到毫巅。

同时,柳默也发现了手中大剑的性质:原本轻若无物的它,一旦将功力注入就变得异常沉重,而且注入的真元越多,重量就越大!

似轻非轻、似重非重……这跟无双宝镜带来的感觉相同。

万物穿杂,不分天地八方……这个世界的特殊景象不断在柳默眼前闪过,分明就跟无双宝镜背面的图案一样!难怪自己先前会有熟悉的感觉,难怪会有玉清真人和顾妍那一幕,难怪……

柳默心头猛地一震,思绪澎湃,情难自已,不由冲剑圣大喊道:“难道我在镜子里?”

“人生如镜当自省,莫到绝路觅归途。”剑圣面无表情,应声儿答。

柳默不依不饶,继续追问:“你到底是谁?跟我父亲什么关系!”

剑圣不语,目光低垂,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似有缅怀,似有敬慕,好半天才叹道:“剑吟清扬声相伴,冰心明澈净如霜。”

这句话不难理解,柳默更加确信这人必然与父亲交情甚深,从他的话语中亦能感受到那发自内心的尊崇和追念。

那是相濡以沫、共担风雨才有的感慨!那是情到深处、蓦然离别才有的叹息!

这就是他做出的回应么?

难道他跟圣林一样,都是父亲的故友?还有,自己是否就在无双宝镜中?如果是,那这个世界又是什么……柳默呆立当场,激动难言,再没了学艺之心,只想将思路理清,好从剑圣身上探得父母的下落。

剑圣先一步回过神来,冷声道:“你若挡不下十剑,以后都不用来了。”

那语气不容置疑,柳默吃了一惊,也跟着清醒,他相信,如果自己接不下十招,恐怕以后真的无法来到这个世界了。

念及此处,柳默第一个反应就是传念坤元带,或许只有那里面的仙宝,才能助自己度过难关——可他骇然发觉,坤元带竟没戴在身上。

这……

怎么可能!

自从圣林赠宝,自己日日都戴着它,从不离身,怎么会突然消失了?就连一直挂在胸前的“无双宝镜”也不知去向。

难不成真在做梦?还有七剑,这如何挡得了?眼前的剑圣比那忘忧教主更可怕千万倍,若不是他有意相让,给自己留下了喘息的时间,否则别说十剑了,便是两剑恐怕也应付不来。

……

剑圣似乎看破了柳默的心思,厉声道:“我不会再给你时间恢复,将潜力尽数发挥出来!”话音高亢,震得柳默脑海中嗡鸣作响。他实在不甘心,剑圣为何要这般为难自己?难道他看不出双方之间的差距么?如果他是为了激发自己的斗志……

柳默想到了父母,他们没准就在一旁注视着自己,他们对儿子充满信心、寄予厚望,自己又怎能令他们失望?就算他们不在,自己又怎能错过这个找到他们的机会?

既然如此……那便战斗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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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节:无上剑意(下篇)

柳默战意高涨,心绪平稳下来,静若止水,顷刻间,他觉得对手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剑圣微微一笑:“这就对了。”

其实倒下并不可怕,但若是被敌人吓倒,这辈子都难以再抬起头来,心中始终会有一道无法抹去的痕迹,那种耻辱,将伴随终生!

柳默的状态已提至巅峰,手中大剑轻挥数下,平静地道:“我准备好了,前辈请出招吧。”他的对手没有再说什么,直接欺身而上,剑如流光,直直斩了过来。

“这是第四剑。”

柳默霍然急退,飞至空中,长剑疾挥,真元交织,在身前布下数道剑网,以化解敌剑来势。他不是没想过不断退避来解决问题,但那样取巧,比斗还作数么?更何况,他感觉剑圣的招式似乎并不受距离的限制,即便自己逃到天涯海角,那柄剑终究还是会追上自己。

剑圣的长剑如摧枯拉朽般,瞬间突破了层层剑网,剑势上没有受到丝毫阻碍,下一刻已经到了对手胸前。

柳默联想起杨怀清剑法中的奥义,猛然双手抱剑,先以“截”字诀由下而上拦住敌剑,再以“缠”字诀将它拖住,力贯剑锋,腰部旋动,欲将其反压在下。

剑圣招式不改,速度不变,只是那剑上之力却突然汇集到双剑相交处。柳默的动作刚进行到一半,就觉偌大的敌剑放佛变成了一个小点,压力也在无形中放大百倍,而自己的力道却再也无处施展,先前的努力尽数付之东流,瞬间就被劈地向下栽去。

柳默的腰身差点被拧断,酸疼难忍,落地后尚未来得及休息,剑圣下一剑已经劈来。

“第五剑。”

……

柳默已经将身法发挥到极致,配合剑法、道术艰难抵御着剑圣的攻击。那人的身形似乎并不多快,但无论九宫步法如何施展,他总能提前截住自己,兼之剑势玄奥,莫可抗衡,自己无所把握,无从揣度,真个是挡无可挡,避无可避。

柳默连新学的法术都用上了,可剑圣根本无需变招应对,一剑之下破尽万法!柳默始终被他揪着打,心理上备受打击,暗忖这样下去能撑过十招之约才怪。

“第七剑。”

柳默连番后退,气势上早已落了数截,而剑圣却是势如破竹,大有“一剑出,鬼神惊”的气魄,任你是天魔下凡,还是仙佛圣主,都要在我的剑下低吟!

那已经不是功力所能弥补的差距了,柳默心知,就算自己功力高他百倍,如今也是万难取胜,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坚持,再坚持……

眼见剑圣攻来,柳默进退失据,百忙中挥剑去挡,也不知自己用的是何招式了,只是凭借潜意识为之,左手也没闲着,掐诀念咒,什么“金木水火土、风雨雷电术”,管他弄出来啥,统统丢出去,只要脱出劣势,争得一息时光就是胜利。

剑圣仍然对他的法术不理不睬,一剑挥下,云消雨散,雷停电止。

柳默彷徨无助,左右为难。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念头蹦入脑中,不及多想,集结浑身功力,抱剑于胸,趁着双剑相交的刹那奋力后退,在两股力道的作用下,倏地飘到百丈之外。

这正是剑圣上招将闭,下招未生之际,他终于摆脱了被动挨打的局面。尽管神色有些狼狈,五内如焚,一口鲜血被生生震至喉咙,险些就喷了出来,但总算又成功地应付了一招。

连续接下四剑,柳默身心疲惫,后力难支,然而却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时间,自己必须拼尽全力,继续战斗,直到通过考验为止。

“第八剑。”

“一味的被动挨打也不是办法,应当争取机会还击,无论是做梦还是真实,他总该不会取我性命,我舍弃防御,拼命抢攻,反正十剑之约仅剩三剑,骗得一招算一招。”柳默刚刚打定主意,剑圣的身影已来到身前。

见这招依旧取向不明,柳默也懒得去揣摩了,放开身心,不做抵挡,双手抱剑高举过顶,身形猛然向上蹿起,成前扑之势,对着剑圣当头劈下。如此以来,对手若不变招,头顶非得吃上一剑不可。

“最多就是个以硬碰硬的局面吧,我蓄势待发,总强过他临时变招。”柳默心想。他这无异于以命相搏,但认准了对方不会伤害自己,与其力竭战败,倒不如放手一试,或许会有奇兵之效。

剑圣见到他的举动,当即喝道:“蠢材!”

柳默还是头一回被安以“蠢材”的称号,不过他马上就明白剑圣并非出口骂人。剑圣去势不改,长剑周围似乎产生了一个看不见的漩涡,散出一股回旋吸扯之力,牵得柳默身形不稳,手中大剑的准头自也偏了。

柳默全力运转功力,将剑身拨正,可是敌剑已趁着片刻的混乱搠至自己咽喉。

“如果他真是敌人,现在只要剑气稍一吞吐,我就身首异处了吧!”柳默心下凛然,在那股回旋吸扯之力的作用下,想要稳住身形尚且不易,哪里还能闪躲逃脱?

柳默纵观过往战役,从未有哪次能及得上与剑圣过招。即便面对忘忧教主,也不像如今这般颓然,那时自己尚有一拼之力,尚能凭借玄珠和诸般宝物扳回劣势,有足够的外力可以借助,而如今,失了依仗,手段用尽,就只能有失败一途?

柳默心知肚明,以剑圣展现出来的实力,即便自己有坤元带内的宝物和玄珠,他想在十招之内取自己性命,也是轻而易举。

可就是这样,自己仍旧低估了他。

柳默战至现在,精神已经变得麻木,早将一切念头置之度外,唯一的心思就是挨过十剑,甚至输赢与否,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柳默收剑自保,硬生生将大剑撤回尺余,对准剑圣的手腕刺去,意欲在他点中自己之前,将其拦下。

此时,剑圣的长剑距离柳默咽喉不过数寸的距离,想要制服他简直易如反掌,见他退而求其次,收剑自救,竟也跟着变招,长剑上撩,后发先至,劈其剑身。

“噗!”的一声闷响,柳默被剑圣劈了个七荤八素,只觉由剑身上传来的力道刚猛无俦,莫能抵御;同时五内震荡,浑身经脉欲裂,再也忍耐不住,一口鲜血喷将出来,一下倒飞出去数十丈远。

“人都死了,还能有何作为!”圣剑面无表情,厉声斥道:“你若抱有以命换命的念头,怎对得起你爹娘!”

自从台城剧变以来,柳默曾多次有过这种想法,具体到次数,他也记不清了。失去了十六年的人生,失去了亲朋好友,走出台城时,他注定只能留下记忆,从此踏上一条崭新而陌生的道路,苦苦追寻着过去和身世的真相,可是逝去的,真能再找回吗?

在那个精彩纷呈的世界中,却找不到属于自己的痕迹,仿佛一切的一切,都被一只神秘的手抹杀了……自己更像一个外人,所有的所有,都与自己无关。

圣林曾经教导过他,当一切不再拥有时,却可以有所选择,选择接受还是逃避,选择遗忘还是铭记……但是他从来不敢去面对,不敢认真去思考,想得越多,便记的越深,痛的越深。

或许是绝望,或许是自暴自弃,他内心深处总有一点点玉石俱焚的念头存在,当日迎战忘忧教主,他就多次有过以死相拼的想法,无论是圣林的教导,还是参悟心典,还是对慕容沁生情,还是来到仙山,都未能将那点执念洗去,它根深蒂固,几乎是不可磨灭的,他总以为那是天性使然,是一腔热血,其实不知不觉中,已种下了心魔。

剑圣的话犹如当头棒喝,柳默想明白这些,心悸之余,分外惭愧,心中感激之情说之不尽,连忙作揖道:“前辈教训的是,晚辈不敢了。从今往后,一定会爱惜自己的生命。”

“刚才便算是两招。”剑圣看着手中的剑,淡然道:“接下来这一剑,我不会留情。”

柳默心下一松,认准他在放水,这人口如利剑、心如浮萍,所谓的“两招”分明是他故意为之,若非他有意相让,自己焉能得逞?

柳默得到片刻喘息,状态根本无法恢复过来,他尚在暗自欣喜,剑圣那边已经动了。

这一剑矫似龙翔,剑影翻滚不休,如江海波光一般动人心弦,那是——“绞”字诀的奥义!天道剑势中最难,也是最具威力的一式。

柳默收摄心神,强行凝聚斗志,剑圣定下的十剑之约,恐怕只是为这一刻做铺垫,真正的考验,也只有这一招!

最后一剑了,成败在此一举!柳默抛开所有顾虑,剑圣的长剑已至身前,他也无暇判断思考,更别说做出战术安排,想到什么就用什么,完全出于本能地去应对。御风,提升剑之迅捷;御雷,配合剑之攻击;御水,助涨剑之防御……这一刻,他的世界中——只有剑。

柳默将能感应到的自然之力全部附于剑身,使出浑身解数,艰难地迎上这第十招。自己的任何法术在剑圣面前都与浮云无异,每次化险为夷,依靠的都是手中这把剑,如今也只有它才能帮助自己吧……

双剑对峙,无声无息。

柳默用上了最后一丝真元,耗尽了最后一点战意,他只觉自己轻飘飘地,迷迷糊糊地躺在地上,不知是成功,还是失败。

身子被掏空了,心也疲倦了,意志更被摧残到了极限,那十剑,总算是挨过来了吧……

“寄心于剑而极于剑,方能感悟无上剑道,你若早些如此,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剑圣的话犹如来自太古的苍茫音韵,悠悠在耳边回响,不太真切,却又沁入骨髓,渗入灵魂。

“寄心于剑……而极于剑……我,终于通过了吗……”柳默心中低低地念叨着,不一会儿便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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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节:困惑

短暂的空白,像一息,像一瞬,柳默悠然转醒。自己仍旧坐在水潭边,星光月影之下,夜色柔美如华,潭水清幽,四下静谧,不时有一两声啼鸣荡过,撩人心怀。

没有玉清真人和顾妍,没有神秘的世界和剑圣,没有苦战之后的疲倦和酸痛,柳默精神饱满,四肢百脉暖洋洋的,太玄心经和静妙天章缓缓运转着,跟以往入静醒来后的感觉一样。但是他首次不知自己坐了多久,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一切都显得有些突兀,就像从一个深深沉沉的梦境中突然醒来,刹那的迷茫尚未褪去,思路仍穿梭在现实与梦境之间。

奇异的世界,莫测的剑圣,无上的剑意……他们是那样清晰,但与现在相比,又显得不太真实。坤元带依然戴在腰间,柳默掏出挂在胸前的无双宝镜,端量着上面的图案。

镜面光滑平整,没有任何映像,深邃难测,九道人物形象体态各异,形象逼真,可他却认不出哪个才是“剑圣”,或许他们之间根本没有关联。宝镜背面,山川河流缠绵,日月星辰相伴……好像就是那个世界的真实写照,可再仔细一看,似乎又不那么像了。

宝镜传来的气息浩浩邈邈,无边无际,令柳默神清气爽,但他心中却是疑惑——费解。

……

清晨,柳默通过讯符传讯师兄,说自己身在竹林,让他在住处等着自己。

终究是放不下心中的疑虑,柳默想从玉清真人身上试探一二,如果昨夜水潭那一幕是真实的,自己独自面对师父,总好过师兄在场,累得双方都有所避讳。

空地寂然,茅屋之门半掩。玉清真人侧身躺在床上,背对门面,柳默站在房前,只能看到师父半截背影。他不敢贸然进去,只得在门外静候。

“既然来了,就别在外面站着了。”师父终于发话,柳默连忙进屋行礼。

玉清真人翻了个身,嗖地坐起,对着小徒儿怒目而视,劈头就道:“今儿是怎么了?这么早就来扰人清梦,有你们这些小子在的一天,老人家就别想睡个好觉,真不知当初是中了那门子邪风,一个不留神咋就收徒了呢……”

但听师父喋喋不休,满口抱怨之词,柳默顿感亲近,笑在心中,却又不敢发出声来,

“……我,你愣甚么,有事就说吧?”玉清真人兀自说了一大堆无关紧要的抱怨之辞,可算是进入了正题。

柳默开门见山,直接提及“五行剑谱”:“师父,昨日掌门师伯传授了一些道术,弟子不解,想参照下剑谱。”

玉清怒道:“不都说了么,那玩意儿没用,有啥好看的?你当师父说的是废话吗?你说你学就学吧,自己玩儿去不就得了吗,还左右纠缠你师父我老人家,哎,你说你烦不烦啊?”

老道士越说越急,好像睡觉做梦是极为重要的事情,谁打扰了他,那简直就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他似乎忘记了“五行剑谱”是被自己强行收走的,又或认为事在必行,非如此不可。

柳默铁了心要问出个方圆长扁来,除非师父出手撵人,否则今儿就赖着不走了。“难道剑谱不在师父身上,所以才用这种语气诓我离开?”一念至此,他垂首下拜,软语道:“师父,您就让徒儿看看吧。”

“好,好,给你给你。”玉清真人腾地立起,从怀中掏出一卷玉简,不耐烦地甩到柳默面前,“你这孩子,不知是好奇所至,还是另有所图?看吧,看吧,看你能看出什么名堂来。”之后又侧身躺回床榻。

柳默跪在地上,茫然地翻阅着剑谱,只见它莹莹然,五色流转,灵气四溢,跟玉枢真人交给自己时一模一样,里面的内容也与玉枢所授颇为相似。

“难不成昨夜真在做梦,师父并未将它转赠他人?”

玉简中文字密集,每一片玉叶都包含了大量的信息,柳默觉得它们既熟悉又陌生,根本无心去研磨个中涵义,想了想,起身将剑谱送到床沿,轻声道:“师父,弟子知错了,弟子确实看不明白。”

玉清真人淡淡道:“若真是看不明白剑谱到罢了,怕是你心中的疑惑不在此吧?”

柳默一怔,知道师父已经看破自己的心思了,只是他背对着自己,不见喜怒。当师父的被徒儿瞒着一番试探,心里会怎么想?脸上又会作何表情?

蓦然间,柳默有些后悔,下拜道:“弟子……”

玉清真人截话说:“无须解释,有些事注定不是一夕之惑,你去吧。”言罢,挥挥手。

柳默无意逗留,闻言心下竟产生几分释然,或许老道士说得对,有些事既已发生,既已成为过去,那无论怎样寻根求解,都无法将其改变了吧?

不经意间,柳默想到了顾妍的剑姿,绝美娇娆,就像一朵奇花,永远不会凋谢,可其中淡淡的茫然和哀伤却是那样醒目,难解,无解。

没准,自己和她都是局中之人。

……

柳默回到住处时,张盛已在院中等候,见他落下,忙不迭过去询问:“师弟,你怎的自己去见师父?”

柳默道:“我修炼时遇到点麻烦,方去向师父请教。”张盛呆呆地点点头,简简单单道了声“哦”便没了下文。

柳默瞅着师兄质朴的面庞,忽然有些羡慕他。

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不该想的不想……懵懵懂懂,天真无忧,无大喜,无大悲,随心而走,率性而为。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能让他的修为一日千里,紧追玉清真人之后。

虽然闹了一出插曲,可修炼还得照旧。

接下来的一月中,柳默日日去五行峰聆听玉枢真人的教诲,夜夜在水潭苦练,闲下来就参悟金书心典,时不时到竹林拜见下师父,或者通过讯符与杨怀清聊上几句。

天极有些神秘,夜晚是从不现身的,偶尔它会趁着白天探出头来,跟柳默交流,那时张盛多有在场,但一人一怪很有默契,从来没有惊扰到他。

随着时光飞快流逝,柳默也渐渐从困惑中走了出来,他时常绞尽脑汁回想着抵挡剑圣最后一招的情形,尽管过程已经记不清了,可有种感觉仍在心中徘徊,他总也抓不住它。

剑圣在十招中展现出的剑意已臻化境,每一个细节无不暗含玄机,柳默表面上是看懂了几成,实际连皮毛都没摸到。

他并非那种顽固不化、死钻牛角尖的人,当碰到过不去的坎儿时,总会从多个角度去分析问题,这种习惯自也带到了修炼之路中。他总是以不同的方式去印证那股剑意的真实性,从不会令自己的思考和尝试陷入终止,不会令自己产生怨念和厌烦,既是正确的,积极的,又何苦放弃?

只是这般执著,应该加上点儿什么才不会变成固执,柳默信心满满,静候那一天的到来。

……

时间匆匆流走,又一个月过去了。柳默在玉枢真人的指导下,将五行峰的“洞灵”之术尽数掌握,其中不乏定身、御神等实用之法。

原本柳默以为,凭自己目前的道行,玉枢真人只会教他些什么小雷电、小火球之类的法术,就像师父说的那样,控制各种灵力玩玩,不会有多大价值。可是太虚仙法分类众多,包含甚广,几乎所有的领域都有涉及,这不光让柳默大开了眼界,还窥得了许多神通妙术的门槛,类似移地搬山,翻江倒海的手段多不胜数。

其中“御神”之术原本是“炼神”期之后的修真者才能掌握的,但是柳默凭借筑基三境大成的优势,早早地就将其学会,从此以后他也能控制神念给别人传音,还能藉此远程操控宝物,再不用依靠肢体的接触传念它们。

玉枢真人对柳默的天分赞叹不已,说他颇有当年玉清之风,只是碍于他的修为境界,不敢将“洞天”、“洞玄”之术相授。

两月来,柳默把各种手诀、咒语、步法记了一大堆,只觉法术之道当真繁复无比,不仅要有高卓的功力作为基础,引导天地灵气、借助自然之力也是不可或缺。可是一旦将其学会,就算是最低阶的“洞灵”之术也不可小觑,难怪凡人见到修行人士都会敬称一声“仙师”,认为他们掌控阴阳,操纵五行,无所不能。

这晚月色阑珊,无垠的夜空中似乎罩上了一层黑气,星幕黯淡,阵阵寒风席卷中,仙山飘起了大雪。

这是柳默拜入太虚以来,仙境的第一场雪,通过与天极的交流他得知,仙境内部阴阳流转,每年都会有一次轮回,上半年阳盛,下半年阴盛,自然环境也会随着阴阳变换而有所变动。

上半年的“午夜”和下半年的“正午”阴阳平衡,过了这两个时辰,阴阳就会有所偏差。柳默入门时太虚仙山正处“极阳”状态,现在是阴盛阳衰之际,由极阳向“极阴”转变。

柳默风雨无阻,照常在水潭练功,他的静妙天章刚刚进入第二层,与太玄心经水**融,互不抵制,一同推进着功力的增长,加上“九转聚灵大阵”的帮助,修炼速度远胜外界之时。

由于仙境潜在的变化,柳默的意境也随着阴阳调整产生了些微变化,一股阴冷的寒意无声无息地潜入其中,令他对世事万物、沧桑衍变看得更真切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暖流悄然钻进他的神识内,迫使他从静坐中清醒过来。

这会儿,寒风正当凛冽,大雪油然未止,柳默微微皱眉,意念一扫,发现原来是怀内的讯符搅扰了自己。

“大半夜的,谁会联系我?难道是怀清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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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节:遇鬼

当那条信息映入脑海时,柳默霍然起身,踏上绝尘剑就折返住处。信息居然是张盛发来的,只有“师弟救我鬼又来了”八个字。

通过几个月的接触,柳默对这位师兄的脾性已很是了解,他万万不会胡思乱想没事自己吓自己,一定是有什么东西惊到了他。可是门内仙人无数,真有什么鬼怪别人就没发现吗?剑刃峰常年清静,轻易也不会有外人到访,更何况现在是深夜。

“还是有人欺我剑刃一脉无人,夜半时分前来偷学道术?”柳默觉得这种可能更加离谱。剑刃仙术“恶名昭彰”,哪个不怕死的敢来窥觊?

诸多猜想一一掠过,他始终不得要领,不多时便回到了宫殿群。可是远处瀑布轰鸣,黑影杳然;近处水声淅沥,殿宇空寂,哪有什么异常?

柳默飞入起居的小院中,见张盛那间屋子房门大敞,里面却没有人。“难不成师兄出了意外?”他心中一紧,情急之下也顾不上用讯符了,连忙大喊一声:“师兄!”

话音刚落,就听张盛低声应道:“师弟,是,是你吗?”柳默回过身,看向自己的房间,声音正是从里面传来,心下顿为一宽——原来师兄躲到自己房中去了。

柳默推门而入,见张盛缩在床上,浑身用被褥裹了个严实,这会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其中尽是恐惧之色,显然吓得不轻。

张盛见师弟归来,立马冲下床将他抱住,哀告道:“师弟,鬼又来找我了,你再出去带上我好不好。”那情形似乎是濒死之际抓住了救命草,连说话都变利落了。

柳默欲将师兄推开,谁知他越抱越紧,自己非但推不动他,还被他勒得生疼,无奈只得出手点了他“肩胛”、“曲池”二穴,张盛气血受阻,一时用不上力,手臂软软垂下。

柳默按住他肩膀,将其推开两尺,问道:“刚刚你可看清来找你的是什么?”心中却在犯嘀咕,自己这一路上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古怪,难道是对方道行过高,瞒过了自己?可是师父呢?若真有什么危险的鬼怪,玉清真人该不会不理吧。

张盛余悸未消,眼神直勾勾的,一眨不眨,盯着柳默低声道:“是鬼,好大一只鬼。”

“那你说说,鬼长得什么样?”柳默不由失笑出声。

张盛的功力远胜于他,这会儿早将被太玄真气封住的穴道冲开了,一面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一面悄声道:“它比房子还大,黑脸,黑衣服……”接着又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将嗓门压得更低了,“师弟你小声点,我能感觉到它还在呢!”

便在此时,一阵寒风吹进屋来,刮得门窗“啪啪”作响,张盛低呼一声,又将柳默抱住,再也不敢抬头。

听到师兄最后那句话,柳默浑身上下不禁升起一丝冷意,但旋即便被无数温情埋没——当日灵香寺门前,阴风猎猎,慕容沁扑入自己怀中,暗暗饮泣,那时的她就已对自己默许芳心了吧,由于认定尸王之毒无解,也如师兄这般害怕……

只是此情此景怪怪的,虽然柳默暗地里当张盛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但被个大男人抱着还是非常别扭,遂打算故技重施,仍旧去点他“肩胛”、“曲池”二穴。然而张盛有了先前受制的经历,如今体内真元气力自然流转护主,产生了抗拒,柳默那一指点下去,非但无功,还被他功力反震,手指差点截断,痛楚钻心。

柳默暗自叫苦,猛地一下联想起前不久星煌遇险时的情形。

“最近以来,我总是彻夜不归,难不成被师兄发现了?他不愿让我胡闹,便以此拴住我?”想到这,他试探着道:“师兄,我去龙潭练功了,没有到处乱跑,你大可不必如此。”

张盛连连摇头,唔哝道:“没,不,不是的,它,真的在呢,不信,不信你回头瞅瞅。”

柳默向来敬苍生不敬鬼神,更别说怕鬼了,闻言立马扭脖子去看。哪知这一回头不打紧,屋内外登时刮起一阵劲风!无数雪片涌进房中,柳默视线一片模糊,竟是连房门都看不见了,可意念所到之处,却察觉不出有何异物作怪。

数息过后,劲风骤止,但见屋门半闭,兀自微摆,外面夜色朦胧,房内一面银白,各处各地都覆着一层雪花,床上,地上,甚至二人身上都披满了雪色。

柳默大感诧异,这怪风来得忒也突兀,要说是巧合,怕也没这么个巧法,心中踌躇,也不敢立刻下结论了,随后念头一转,便对张盛道:“我看过了,只是一阵风罢,这屋里屋外哪儿有什么?”

张盛抬起头来,愣了一会儿,接着脸上就堆满了笑意:“真的!师弟你真厉害,瞅一眼它就走了,看来它怕你呢!”

可是“鬼”就这么走了?一阵风就算打过招呼了?

柳默不置可否,又问:“那东西是你以前见过的么?它以前也是这样来来去去的?”

“不是,是它,以前它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总是悄悄的,不让我知道。”张盛想都没想,立刻接住了话茬。

柳默听他语意不明,说的颠三倒四,不过其中包纳的信息却很多,如果真是什么鬼怪,确有可能如他所说。所谓“悄悄的”不过是他修为不够,感觉不到鬼怪的存在,所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让他知道”。如今他修为涨了,若鬼怪道行不够,自然瞒不过他。

但这中间的时间跨度必然相当大,少说也得按十年论,这么久,师父就一直没有察觉?再者,师兄如此胆小,哪能经得起鬼怪惊吓?不去找师父反而求助自己,显然是玉清真人曾对他有过严令,那这鬼怪一说又多半做不得真……

柳默看看张盛,觉得他言行异常不像作假,有些自然生成的情感终归是装不出的。“师兄心思单纯,胸无城府,难道方才真有什么来我剑刃峰……”柳默对此捉摸不定。

张盛见他不做声,又道:“师弟,夜间你若再要出门去,叫上我行不行?”

“最近夜里我不去水潭了,帮你捉鬼。”柳默笑语说着,心想留下几晚也不打紧,反正在哪都是一样练功,最多进展慢点罢了,倒要看看是什么在作怪。

张盛一听,顿时喜上眉梢,欣然道:“只要你在,它绝对不敢来找我的。”

柳默心想:“那可未必。”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这世外仙境不像表面那么平静,一个传承数万年的上古宗门,什么事都说不准的。

当晚,再无异象。

……

张盛一大早就提议去五行峰,好像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神色如常。柳默不禁佩服师兄的“忘性”,才被“鬼怪”吓个半死,竟然这么快就将其抛诸脑后。

这些天来,他俩已将随玉枢学习道法当成了必修课,反倒是星煌宫去的少了。见柳默和张盛进入五行地界,守峰弟子也不再阻拦,他们早得掌门仙尊吩咐,任其自由出入。

五行殿内。

“两位师侄进展神速,我这做师伯的也没太多本事传授你们,从今往后,十天来一次即可。”玉枢真人面含笑意,他刚刚对柳默和张盛的道术进行了一番考核,两人中,无论是谁都能轻易达到他的要求。这令玉枢真人心满意足,尤其是张盛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也并非那么一无是处了。“洞灵”之术是诸般神通**的雏形,他已将基础传下,往后的修行还得靠个人,毕竟修为才是万法的根本,谁也教不来的。

一连几天过去了,柳默每晚都是静坐到天亮,也不见张盛吵吵着撞鬼。“难道它真的怕我?或者根本就是师兄的心理在作祟?”他不得其解。

这晚子时刚过,剑刃地界又下起了大雪。柳默入静已久,正全力朝着空明中期迈进,心境与外界的自然变化相结合,也在为他提供着助力。

在神思意念产生的世界中,心境相当于世界之力,修为则是修真者本身的力量,修为的瓶颈就是一道屏障。

如果心境超越了当前境界,那么它会接受修真者的支配,助其本人突破修为的屏障,达到崭新的境界;如果心境不够,那么它非但不会予以帮助,反而还会进行阻挠,令修真者困在当前境界,寸步难行。

鉴于此间难处,当修为达到瓶颈时,很多心境不够的修真者,会选择借助药物、法宝、外界自然或者他人的力量,从而突破屏障,达到下一个境界。

东华之地修真门派多如牛毛,数以千记,找一个优异的宗门加入,其中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不仅会有师父同门相助,获得上等修真功法、奇珍药物、法宝灵器的机会也大大提高,将来成就不可估量。因此,凡是名门大派,向来都不缺门徒。相比之下,散修的修炼历程就难得多了,他们几乎事事都得靠自己。

资质固然重要,修心也是不可或缺,可真正能在当前境界参透自然造化的有多少呢?所以资质好的人虽多,但“天才”却不常见。随着修为的增长,突破瓶颈的难度会越来越大,宝物灵药的作用越来越不明显,能够帮助自己的人也越发难寻,有些人困在当前境界千年、万年而不得突破,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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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节:绮梦更短(上篇)

在柳默的个人世界里,空明中期的门槛像是一座大山,修为一次又一次地向它发起冲击,却始终难以将其撼动分毫,表面上它在不断崩塌,可内部竟是坚实无比,顽强挺立。

柳默的修为像是一把利剑,在一次次地砍劈中,在自身不间断的努力下,它朝气蓬勃,迅速增长着,最后,它终于达到了绝顶之境。它的主人知道是时候了,心境化为世界之力,被利剑集结调动,外界的冰雪冲将进来,带着一股寒冷的灵气注入剑体。

柳默意达巅峰,准备进行最后一次进攻。

可是就在这个紧要关头,利剑解体,大山消散,他的视线变得无限清晰,明媚的光线映出一片景物:陆地悬浮,星辰流落……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又来到了两月前那个神奇的世界。

柳默激动万分,知道自己没有白白浪费这段日子以来的执著,他一直在想:如果那些原本就是真实存在的,那他必须充实自己,好不枉剑圣的一番教诲;如果奇异的世界和剑圣都只是一个梦,那他必须坚定自己,让这个梦重现!

柳默漫无目的地游荡着,等待那人的召见。不知为什么,在这个世界中竟然见不到任何生物,好像一切都与生命无关,可那些自然景观却又在时刻演绎着生命之力,矛盾而又和谐。

不多时,柳默周围的空间一变,剑圣的身姿出现在眼前。还是那座山峰,上方的十六个大字径自散发着无边威势,四下里空空荡荡。

这回不等剑圣问话,柳默主动开口:“前辈,您能不能告诉我,家父家母如今在哪?您和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剑圣面无表情,径自看了少年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说:“让我告诉你也无妨,但在这之前,你必须先完成一件事。”

柳默心跳加速,如焚如锥,急切之情溢于言表,失声道:“什么?”

“战胜我。”剑圣的话语有些生冷,如寒冰一般坠在少年心头,然后跌得粉碎,令狂热的情海降温,将急切的峰尖夷平,使它们再也没有威胁。

“我一定会的。”柳默深深喘息数下,打定了注意,坚定了信念,接受了剑圣的考验。

微风吹过,两把又宽又长的大剑出现在二人身前,剑圣持剑在手,说道:“它叫‘虚无’,希望有朝一日,你能见到它的本体。”

那人的话高深莫测,柳默不明其意,不知他是在传道还是另有所指,只是暗暗记下了,接着拿起黝黑的大剑,冲他作揖施礼:“前辈请赐教吧。”

与剑圣分别的日子里,柳默无时无刻不在揣摩剑道,无论是顾妍的剑舞,还是杨怀清的剑意,他都想办法将之容纳到自己的意境中,即使是法术一道,他也多是以剑施展,尝试着将两者合二为一。虽然剑圣的剑意依旧难解,但却能从中发现一些“天道剑势”的精微奥妙之处,柳默勤思苦练,尽管修为没变,但实力与两月前已不可同日而语。这都要感谢剑圣给他的压力,那是精神和能力上的多方磨炼。

“接下十招,否则这里不欢迎你。”剑圣语调沉稳,让人觉得无可置疑。

“晚辈尽力而为。”柳默点点头,语气坚决,他可不认为自己短时间内能打败剑圣,已做好了长期奋斗的准备,自己先从十招做起,将来总有一日能接住百招千招,直至战胜这个高不可攀的存在。

通过这段时间的缓冲,柳默信心大增,即将面对剑圣的招式已不如上次那般彷徨,心神很快就进入止水不波的清明境界,无虑无惧,湛然空寂。

剑圣发现了少年的变化,轻轻划出一剑,淡笑道:“前三剑试招,看好了。”剑圣这回的剑意有所改变,包含了一些更深层的东西在里面,不像上次那么直观。

柳默见他不紧不慢地向自己迫近,步子里有一种特殊的频率,时缓时急,逐渐减弱,“虚无”配合着步法由高到低徐徐斩落,好像只要频率消失,便是长剑落下之时,犹如死神缓缓降临,无形的气势令人心胆欲裂!

柳默很想后退回避,但他发现自己气息似乎已被敌剑锁定,其中隐含着一股信心,是那种无论敌人怎么逃,怎么躲,都要将其斩于剑下的信心!柳默差点就哀呼出声,连忙强行收摄被搅乱的心神,将两月来钻研所得尽数发挥出来,九宫步自然踏出,不退反进,长剑由下向上画弧击出,迎了上去。

他这一招是以“缠”、“游”二诀为基础,参入了“绞”字诀和杨怀清剑法中的奥义,在黏、连、绞、卸的同时,尽最大努力避免以硬碰硬,虽未必能夺人兵刃,但自保还是绰绰有余。

只不过,面对身前这人,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嗒!”双剑一触即分,剑圣纹丝不动,柳默连连倒退了十多丈才勉强止住身形。

剑圣收剑而立,淡笑道:“你进步的很快。”

这个人太强了,强到使人看一眼便觉心悸!柳默不作回答,全力恢复,争取将状态保持在巅峰,与这人过招时时刻刻都要小心谨慎,一个失误就是饮恨亏输的下场。

刚刚这一剑,饶是柳默用了大量化力的手段,仍然被震得经脉剧痛,半身酸麻,连剑都快握不住了。剑圣的力道灵活至极,忽分忽合,轻易就挣脱了他招式中的诸般巧劲,又瞬间将之逐一攻破,进而击退了他。

如此随心所欲地控制力道,柳默自问是做不到的,技巧和剑意也是天差地远,但是他坚信,自己总有一天会把这个人打败,单是为了父母的下落,他就必须全力以赴,力拼到底。

日日思念,夜夜揪心之下,怎能颓丧,又怎能有丝毫的懈怠!

“第二剑。”

剑圣待柳默休息了一会儿,又是一剑攻去。只见他步法不变,踏着节奏冉冉前行,长剑由地而起,向右画圆,一点点逐渐攀升,整个动作看上去极慢,恍惚间,却又迅捷无比。

柳默不由自主地朝前迈了一步,耳边似乎有个声音在放声高喊:快去阻止他,绝对不能让他的剑升至最高点,那样挡不住的!

尽管这念头来势猛烈,几乎冲淡了所有理智,但柳默却不打算那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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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节:绮梦更短(下篇)

抑制住心中的悸动,柳默霍然后退,暗忖若是上前迎架,自己不被劈入地底才是奇迹,同时紧握“虚无”,全神贯注地盯着对方来势,暗中借助周围的自然之力,使它们附于自身,加持剑体。

剑圣很快赶上了他,在最后的时刻长剑配合步法骤然劈下,并未因柳默的退避而延误出招的时机,好像他只是在原地踏步一样。

柳默突然如弹簧般后跳弹起,将九成功力灌入“虚无”,双手持剑直直挥出,不偏不倚地架住敌剑。

剑圣招式不改,任由他折腾。“嗤”的一声,犹若扯裂布帛,甚为刺耳,柳默如劲箭般向后斜斜射出,忙以九宫步法缓解倒冲之势,又把涌至喉咙的一口鲜血硬生生咽了回去。

剑圣这一招有很强的穿透和回旋之力,将柳默蓄势待发的力道搅散,让他有力难施,无招可用,最后只剩硬拼一途。可若是直接硬拼不用技巧卸力,恐怕连三招都撑不住,这点柳默再清楚不过。

“斧凿之气太重,不够浑圆如意,过于死板,少了点灵气。”剑圣表面不满,心中却知柳默看出了自己招式中的名堂,暗地里还是赞了一句。

剑圣的招式无时无刻不在摧残着敌人的意志,令人不敢看,但又忍不住要去看个究竟。乍一瞧他像是凡人,可无形的气势早将他托至超凡入圣的顶峰——那似乎是任谁也无法攀越的剑道之巅。

这人,真的能够战胜吗?

柳默猛地甩甩头,将所有颓然杂念全部清出,凝聚信心和战意,准备迎接下一招。

“第三剑。”

剑圣动了,“虚无”前点,缓缓画了个圆,剑尖所到之处生出一片残影,但是道道剑影恍如实质,剑过而不消,一直停留在他身前。紧接着,“虚无”穿过剑圈中心,刺向对手,所有剑影均被带动,一剑如万剑,看上去慢慢悠悠,却又迅捷无比,恰似隔岸观潮,好像已然慢无可慢,实际上竟是快至极点强至极点!

柳默心头难过之极,两人功力明明不相伯仲,可自己即使借助了自然之力,依旧及不上剑圣之万一,而且这人奇怪的剑势层出不穷,如渊似海,每回都不一样,剑理玄奥难解,细观下去似曾相识,可又远远超出自己的武道认知之外,让自己猜不透摸不清,总是被动接招,没有丝毫采取主动的可能。

好不容易正面挡过两招,柳默再一次陷入进退失据的局面,如首次面对剑圣那般,身陷惊涛骇浪,无助和彷徨一齐奔涌而来。“不对啊!怎的会这样?”他在暗中不停地呐喊,剑圣的剑意似乎突然就变了,变得无法抵御,莫可抗衡。

柳默茫然抬剑,完全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也学着他那般画圈,进而点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破解这高深莫测的一招吧……

“轰隆隆!”柳默意念中一阵轰鸣,周围的一切不见了,入眼处是一座神台,自己正盘膝坐在床上,窗外雪花飞扬,狂风呼啸,一股暴虐的冷意袭来,寒心,彻骨。

“我败了……”

“竟是连三招都未挨过!”

柳默心下凛然,那种挫败感,加上深深的不甘,令他忍不住就要失声恸哭。

便在此时,一连串的惊呼传入耳中。

“……师弟救我啊,有鬼,鬼又来了!”张盛在门外大喊大叫,稍后就冲破房门闯了进来,噌地一下窜上床,躲在柳默身后,揪着他的衣衫不住打颤。“不,不好了,它来了,我怕,师弟,它追我呢……”张盛语无伦次,苦苦哀告。

柳默终于明白刚刚是怎么一回事,弄了半天,原来不是剑圣突然“耍赖”变强,而是自己被师兄吵醒了。苦等了两个多月,日也思,夜也想,可算将那个奇异的“梦”给盼了来,哪知竟被这该死的“鬼”从中作梗,捣乱搅扰?

柳默憋着一股怒气无处发泄,责怪师兄吗?他不忍。但要说将这些怨怼无声咽下,那更加不可能。伴随着一声暴喝,柳默唤出“绝尘”直接跃出门外。但见院内光线惨淡,四周黑气渺渺,若有若无,白茫茫的雪花随风飘落,所有事物模模糊糊。

柳默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上方窥探自己,愤然中拔剑出鞘冲天而起。五行之力引入剑身,大地抖动,风凝雪止,“绝尘”指天画圆,道道残影徘徊不去,荧光自剑圈中心刺出,一剑出万剑随,大片仙雾荡起数不清的雪花,在柳默周围旋转不休,五色流光与剑气一同直入云霄,仿若一条绚丽斑斓的长龙挣脱了束缚,恣意翱翔。

张盛也跟了出来,缩在门角,呆呆地注视着上方的柳默。这一刻,在他的心目中,师弟不再是师弟,而是那霸绝宇内、降妖伏魔的神灵化身,他的气势独吞山河,手段通天彻地!

“鬼啊,以后你不敢再来了罢。”张盛在心中悄悄地念道着,目光仍旧锁在那不可一世的身姿上。

……

这一招,好像是“剑圣”方才用过的,自己怎么可能……

莫名的惊讶持续了数息,柳默怔了怔,旋即便回过神来,掏出如意乾坤圈甩向上方,跟着喝道:“你若再敢骚扰我师兄,在下就不客气了!”

高空之上,宝环洒下一蓬银芒,穿过了狂风大雪,罩向地面。刺眼的雪亮中,似有一道黑气一闪即逝,柳默没有看清,也根本看不清,他仿佛听到了数声幽幽的叹息,哀哀凄凄,似低吟,似呜咽,瞬间远去,更不知是真是幻。

柳默放弃试探之念,瞅向手中的绝尘剑,低头沉思。

无意间,自己竟然接近了剑圣所展示的剑意,而且清晰地感觉到了它的存在。刚刚那一招,放在往常是绝对没有可能施展出来的;而且修为也在这超越极限的一剑中,踏入了空明中期。这些多亏了那只“鬼”的不期而至,可它又破坏了自己与“剑圣”的十剑之约,柳默真不知该恨它怨它,还是感谢它……

不如,就任它去吧!

张盛见师弟“赖”在空中不下来,试着喊道:“你也见到它了吗?它,它都走啦,你快下来吧。”

柳默应声而落,看着张盛一阵无奈。他并不打算将实情告诉师兄,累其自责,可这样下去,何时才是个头呢?

张盛的眼神空净明澈,单纯地透露着内心的欢喜,他哪里知道自己破坏了师弟的修炼?只是在某一瞬,师弟在心中的地位,已跟师父差不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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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节:潜修(上篇)

时光忽忽悠悠,三年转瞬即逝,柳默来到仙山的第四个年头也走过了一半,虽然依旧相思缠身,却不如刚来时那般难熬。

这晚,当他完成剑圣的十剑之约从修炼中醒来时,天际已然泛起了鱼肚白,光明与黑暗的交汇处,朦胧的色彩有些迷离,深邃且发人深省。

当日被师兄和“鬼物”破坏了约定,柳默心中一直惴惴不安,不知是否还能回到那个奇异的世界中。但剑圣似乎也将那次当做意外,经过了提心吊胆的一个月,他还是顺利地重返“梦境”。

剑圣始终很少说话,每次召见柳默都是以“十剑之约”相逼,令他不断地超越着自己。

柳默一直没能从剑圣哪里得到任何有关父母的信息,他忍住不问,剑圣更不会主动去提,久而久之,两人都有了默契,见面就是一番打斗,连话都很少说。在传授技艺的同时,剑圣时不时会提点柳默几句,但两人间的交流也仅此而已。

柳默一直不能确信剑圣是否真实存在,毫无例外的,每次他都会在最后一剑中倒下而回到现实中来,那个神秘莫测的男子更像一面镜子,始终正确地引导着他,客观、积极、发奋……他更像隐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一个影子,时刻映射着人性光辉的一面,坚强、果敢、仁爱……

柳默从他的剑意中学到了很多很多,无论是心境还是实力,都在那一次次的较量中脱胎换骨。也正是在这人面前,他首次对自己的悟性和接受能力产生了怀疑。三年间,数十次“梦中比剑”,与剑圣的数百次交手,柳默仍旧无法掌握他所展现出来的剑意,有时明明已经感觉很接近了,可依然功败垂成。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柳默与张盛除了隔段时间去趟五行殿,两人都不曾出过剑刃地界。而那“鬼物”自从被柳默警告了一番,便再也没有露面,张盛的日子恢复平静,虽明知师弟夜夜外出,却也不怎担心了。

柳默如今达到了炼神后期,对“以神御物之道”已经颇为精通,神识覆盖多远,宝物就能使多远,这项法门练至高处,可以“万里之外取人首级,斩敌于无形”,柳默常常以此与师兄相互逗乐。尽管宝物祭出有奇兵之效,但威力却不如在主人手中时显著,施展起来也不是那么得心应手,而且有一定的风险,没有主人在身边,宝贝随时都会被居心不良的修士想办法据为己有。

同时,炼神期也是一个分水岭,绝大多数人间修士一生便停滞于此,即使是仙门子弟,在这个境界修炼上几十年也不稀奇。可一旦迈过这个坎,修为功力会获得质的飞跃,每一次进阶都与先前有云壤之别。

在金书的帮助下,柳默参悟心典时有如顺水推舟,更加容易理解,静妙天章也进入了第五层的修习。

虽然一切井井有序,但是其中也有不如意处……

“师弟,你真的无法感受到元神的存在吗?”张盛看着一筹莫展的柳默,轻声问道。

人性有先天与后天之分,后天之性是通过生活经历、学习改进、经验积累,所产生的思考、判断、识、知、欲、念等习性共同构成的内心世界和外在体现,是逐渐养成的,以主观思想和潜意识来支配自身。先天之性又称“元神”,与生俱来,其表现如婴儿般不识不知而又具备感觉,灵动无邪。

元神原本超脱于意念活动之外,但修真先辈们从无数年的修炼之途中,渐渐领悟了“道”和自身的奥秘,发现了“元神”的作用。通过修炼元神,不仅能使自身获得更多更强的能力,还可以更好地感悟天地自然,调运世界之力。

修真者自达到“炼神期”起,便获得了修炼元神的资格,可修而不明其法,误打误撞是不行的,这中间需要一些完善的方法,才能掌控元神,使它和自身修为共同进步,变得愈来愈强大。

此外,通过对元神的修炼,还能控制自己的灵魂,当元神与灵魂合二为一,肉身虽死,元神仍能具备生前的**意识和法术手段,谓之“元神不灭”;肉身在时,亦能操纵灵魂进出**,谓之“元神出窍”。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起元神的衍生物“元婴”了。

当修仙者突破“渡劫期”达到“逆天境”界时,元神会在全身元气的帮助下显化“元婴”。道家讲究修持“丹道”,也就是以天人合一思想为指导,以人体为鼎炉,自身的精气神为“药物”,在体内凝练结丹的修行方式。而“元婴”是将此道练至最高境界的产物,也是自身力量的源泉。

一旦元婴修炼成功,就已经是地仙之体了,这时,修真者的实力会大幅度提高,远远超越“闻道”境界,只是“元神”化婴后会十分虚弱,需要在“逆天”境界中进行第二次磨炼。

地仙之道,元神、元婴、肉身是**存在的,肉身是元神和元婴的载体,元神是肉身的先天本源之力,元婴是后天修炼之功。如果肉身和元婴被毁,地仙等于失去了根基,元神没了载体会逐渐衰弱,直至消亡,除非有办法恢复肉身,否则就只能投入鬼道或者转世重修。可即便恢复了肉身,由于需要重新凝炼元婴,自身修为也会大减。

真仙之道,是将元婴和肉身融合,在仙界雷劫的锤炼下,转变成以纯能量形式存在的“真仙之体”,进而飞升仙界。真仙体内的“仙灵之气”是力量的源泉,元神也略比地仙强大,只要一息尚存便能复原,永生不老,无情无欲,只分正邪善恶,少了些烦恼,亦少了些乐趣。

地仙有情有欲,修真之途多姿多彩,所以选择此道者居多,只是受到肉身的约束,无法如真仙那样自由自在,也没有脱离寿元的桎梏,参道修行时刻都不能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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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节:潜修(下篇)

柳默步入“炼神期”已有两年,马上面临突破,尽管他已经很发奋了,然而无论是玉枢真人传授的种种元神修炼之法,还是张盛的经验指导,都不能使他感应到元神的存在,更别说修习“金丹之道”以图化婴了。

柳默忧心忧虑,玉清真人却跟没事人似的,对于弟子的疑惑,他只回了“浑然兮,已至焉”六个字。

柳默思量了许久也弄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索性不去想,今天是他最后一次尝试感应“元神”,接下来,他将全力向“洞虚期”迈进。

……

“算了……”柳默有些失落,经过一个时辰的挣扎,他终于放弃了无谓的努力,“咱们还是去水潭吧。”柳默跳下床榻,走向门外,有这功夫憋在房中浪费时间,还不如去练剑的好。

张盛从后面追上他,鼓励道:“你别灰心,再试试好吗。”

柳默摇头苦笑:“我已经尽力了,那什么‘元神’跟我有仇,总是躲着不见我。”三年过去了,玄珠一如既往的沉默,否则,它或许能为自己解惑吧。这些日子里,他几乎每天都会传念玄珠,可却一直得不到任何回应,看来当初忘忧教一战对它的损耗极大,不知何时才能恢复过来。

“哦。”张盛也是心下茫然,想不通那当年自己百试不爽的“元神修炼之法”,为何在师弟身上竟无丝毫效果。自从见识了柳默来自“梦境”的惊世一剑,张盛暗里再也不敢对他练剑提出质疑,又如小孩子崇拜偶像般,敬重与仰慕的同时,还悄悄地模仿着,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总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心痒之余便偷偷比划比划,但明面上却一直不曾向柳默坦白请教。

柳默并未察觉师兄的变化,径自以潭水练剑。从剑圣身上,他慢慢体会到了剑术的高阶之道,那是他原本需要走很远的路,历经无数次突破才能触及到的。如果当年柳谦已然站在了剑道的巅峰,那剑圣展示出来的剑意就像一条捷径,一条通往无上剑境的捷径。

如今水珠在太玄剑气的撑托下,已能上升至三丈的高度,这是柳默当前功力所能达到的极限了。在这个高度上,小小的一滴水珠重若山丘,“九转聚灵大阵”无时无刻不在对它进行牵引,尽管柳默感觉不到吃力,但再想将它抬升一分一毫也是不能。

天极依旧神龙见首不见尾,它喜欢跟柳默交流,却没有一星半点儿的依赖,总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有时一隐就达数月,让人想见也见不着。潭底的那层黑气也不知是何物质,意念根本无法穿透它,每当柳默的神识与其接触,便似泥牛入海,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经过三年多的练习,柳默认为自己的控力之道应付潭水已绰绰有余,遂开启了新的篇章。他将更多的潭水掀起,以剑气将它们收归聚拢,或者分而托之,再一点点突破眼前的高度,有三年的努力做为基础,此间难度尚不及当年初练之时,他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向着崭新的领域进发。

几天后,杨怀清兴冲冲地跑到剑刃峰来,说有件大事要宣布。可当她见到柳默时,满腹言辞登时被碓了回去,就像发现了什么奇怪的新事物,先是呆呆地愣了好一阵,无论柳默怎么问话,都跟没听见似的不予理睬,接着目光便缠着他上下打量,俏脸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

杨怀清忽然造访,柳默心下极为高兴,自从她三年前授剑离去,就再也没来剑刃峰找过自己,这几年两人一面未见,都是通过讯符联系问候。但此刻杨怀清的异样实在令他不明就里,也只能将所有举动暂时撂在一边,就那么干站着。

过了会儿,可能是看够了,杨怀清倏地一下蹿到柳默身前,一双白皙的小手捧着他的脸颊,揉搓个没完。“果然不凡,居然这么快就到了炼神后期,本门弟子可没一个及得上你呢!”杨怀清语笑嫣然,话语中带着一股难掩的兴奋。

柳默见她对自己的面皮“恶施蹂躏”,还大有爱不释手的意味儿,当下连忙告饶:“杨大姐手下留情,这一旦变形可能就长不回来了,毁容是小,届时您让我拿什么出去见人?”

杨怀清移开双手,笑靥如花,兴奋不减,拍着柳默肩膀,老气横秋地道:“小弟不错,姐姐没有看错你,今后可要加倍努力才是。”

柳默揉了揉脸蛋,笑道:“姐姐此行不会就是专程来说这些的吧?”

杨怀清嗔怪地白了他一眼,道:“咱们这些弟子中,除了我和庞师兄外恐怕再没人看好你了,韩师兄他们还跟我打赌,说你现在绝然过不了空明期呢,好好表现,让那些有眼不识珠玉的家伙们瞧瞧。”

“就我现在这样,连出山的资格都没有,却上哪表现去?难不成四处找人打架么。”柳默摊摊手,表示无奈。

“这就是我来的目的了。”杨怀清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柳默猜不出她的意图,索性后退几步,往地上一坐,双手托腮,眼巴巴地望着她,摆出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

杨怀清跟着盘膝而坐,准备将来意道出,可不知怎么的,当她的目光与柳默相对时,心头不由微微一颤。

眼前的男子目若流星,璨而有神,剑眉上扬,似欲入鬓,面如精雕美玉,五官有致,十分养眼,清雅俊秀而又不失刚毅,最重要的是,他身上有一种令人倾心的气质,为人处事信于人诚于己,敢于付出,不图回报,一种难言的魅力自然外溢,那是装不出,也学不来的。他此时的样子恬适可爱,更是深深地触动着自己的芳心。

杨怀清呆了一呆,不久轻叹出声:“真是迷死人了,难怪那么漂亮的小姑娘也会对你钟情爱恋,早知如此,就该把你撬过来做男友,何苦认你当弟弟?”

“男友?”柳默一愣,略加思忖,明白了杨怀清的意思,亦知她所谓的“小姑娘”是指慕容沁,心中顿时惊讶万分,不想她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如此深情款款又略带幽怨的感叹,实在与她大大咧咧的作风不相符。

“杨大姐说笑了,沁儿在我心中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柳默有些尴尬地说。

“天下间的好男儿就你一个么?本小姐才不稀罕跟人抢哩。”杨怀清努努嘴,对柳默的说辞嗤之以鼻,接着又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本门每隔十年会考较一次后辈弟子的修为道法,你知道的吧?”

这事当年杨怀清和张盛都有提及,柳默对其略知一二,却一直不曾深入了解,他来到仙山只为求道学法,从未有过与门下弟子一较短长的念头。

今日再听杨怀清说起,柳默登时猜到了她的来意。

“你是希望我在较艺时崭露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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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节:试剑(上篇)

“跟你说话真是再轻松不过。”杨怀清欣然点头,“连那火冠老头儿都奈何你不得,到时你只需耗到对手筋疲力竭就行了。”

柳默听后却是暗暗摇头,当初与火冠拼斗那可是玩命的勾当,杨怀清不知“无双宝镜”的特性,以为自己可以随意支配那“绝对防御”,可宗门较艺旨在比试,哪会以命相拼。照自己目前的修为,仗着各类宝物虽然未必没有一斗之力,但结果多半不是伤了别人,就是伤了自己,他实在不愿看到这种局面发生。

杨怀清见其默然不语,还以为他对自己没信心,又道:“你修为进阶如此之快,单是在较艺时露下脸,师长们便会刮目相看,更何况你还有那些神兵异宝,足以弥补修为上的差距了。”

这些年来,她凭借“踏月”、“天辰”,几乎纵横于同辈之间,除却顾妍、旭尧等寥寥数人外,已无敌手,柳默既能赠她如此宝物,自己的法宝又岂会差了?当年只是炼气期的他,就能与火冠道人那等“大人物”缠斗不休,如今他修为功力提升了百倍不止,又会有何等的手段?此外,掌门仙尊对剑刃弟子青睐有加,其他各脉弟子早有耳闻,便是传下什么了不起的法术也未可知。

联系前因后事,杨怀清对柳默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而且他还是由自己引介入门的,杨怀清巴不得柳默早些露脸,好让宗门弟子都认识认识这继顾枫、玉清之后的新一代“奇才”,她也能在那些质疑的声音面前扬眉吐气了。

太虚派门下较艺每十年举行一次,只有入门不足两百年的弟子才能参与。届时八脉精英汇聚,每峰都有九个参赛名额,围绕公平原则,大家抽签比试,掌门仙尊还会亲自出面考较前几名弟子的学术见解。

第一名的弟子可获准掌管“太虚剑歌”十年,第二名和第三名各有其他奖励。除此之外,门派较艺也是弟子们在师长同门面前表现自己的机会。凡是出色的弟子,被同、后辈仰慕自然是少不了的,同时还会得到各峰前辈的认可,修炼之途备受关注。像玉清、顾枫那样的天才,可是八脉都要抢着栽培的,毕竟才能出众的弟子,会直接牵连宗门未来的兴衰。

杨怀清将门派较艺的细节大致对柳默讲了,又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堆好处,最后陈词利弊,真个是威逼利诱面面俱到。

“……剑刃峰已有百多年没有参与过较艺了,张师叔修为虽高,却胆小怕事,人人都瞧不起他,你身为剑刃弟子,理应劲力为本脉争光才是。”

柳默再次领教了杨怀清的说辞本事,似乎只有照她说的去做才算正确。论叙述冗长复杂,东拐西扯,怕也只有董宏越能与她相比,但若论说服力,董宏越便是拍马也赶不上。

“杨大姐说的不错,但这件事得问过师父才能决定。”柳默有些心动,只是他对虚名和奖励全没兴趣,太虚派已经待他很好,他认为只要获得掌门师伯和师父的认可就足够了,至于其余门人会怎样看自己,他却不是很在乎,可又不愿直接拒绝杨怀清,所以只能看玉清真人会作何安排。

“你主动请战,师叔祖他老人家应该会答应的。”杨怀清面露微笑,拽着柳默起身,“来,试试你如今的手段。”

柳默正愁无人陪练,闻言笑道:“求之不得。”

“上去。”杨怀清纵身一跃,瞬间没入云层。

柳默隐隐觉得这次比试可能跟上回不一样,稍后也跟着飞了上去。果然,当他穿过云层时,杨怀清已持剑在手,悬浮在十丈之外。那把剑通体粉红,光泽鲜润,剑柄淡绿,雕花坠珠,一眼看去真似清露绿叶衬红花,叫人赏心悦目,正是她当日与火冠等人拼斗时用过的。

杨怀清轻抚剑身,淡笑道:“剑名‘百花’,虽然品质一般,但却是由我亲自打造炼制,比‘踏月’要趁手得多,小心了。”

柳默唤出绝尘,随意挽了个剑花,肃容道:“小弟近年承蒙高人指点,剑术已非当日那般拙劣,姐姐勿要大意。”他巴不得能真刀真枪的来一场,以试身手,若是还按三年前的打法,他有信心令杨怀清在三招之内弃剑认输,是以出言提醒。

杨怀清哪里会将一个刚入门的小子放在心上?不禁笑骂道:“少废话,放马过来!”

柳默略微躬身,摆手道:“姐姐请……”

自从数年前相国初遇,杨怀清对柳默就很是好奇,总想见识下他到底有何真本事,为何能在韩亮的“两仪剑气”下毫发无损,又为何能将“火冠”那等前辈高人闹得灰头土脸、素手无策。这种好奇积压了几年,本已难耐,兼之她又是个好战分子,生怕柳默还要啰啰嗦嗦说些“无关紧要”的话,耽误正题,便直接掐念法决,祭出仙剑,攻了过去。

柳默何尝不是心头火热?

他这些年来日夜苦练,早就想找人验证成效,只是苦于剑圣太强,自己每次与他过招都如初次见面时一样,竭尽全力也讨不到半点便宜,苦苦挣扎不说,还常常被折磨的神智恍惚;而剑刃峰除了他们师徒三人,再也没有第四个人,玉清真人喜静,与门下弟子见面甚少,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张盛总就一副胆小懦弱之态,柳默也无法像其他诸脉弟子那样,在平日的比试当中,得到师长同门的点评。

挨惯了剑圣的“蹂躏”,杨怀清这一招在他眼中便如过家家一般“温柔”。

虽然“百花”来势凶猛,柳默依旧保持先前的从容,不慌不忙地单手持剑迎架,“绝尘”四周白光闪闪,犹似一匹白绫,直直地扯了下来,正中“百花”剑尖。

百花剑发出“嘤”的一声轻响,连连颤动,几欲败退,然而这种迹象一闪即逝,稍后“百花”便与“绝尘”分庭抗礼。

杨怀清进入“逆天境”已经有些时日,虽然未有突破,但境界上仍比柳默高出了一大截,两人间的功力也是天差地远。见柳默剑不出鞘,杨怀清怕冷不丁伤了他,操控“百花”只催动了一成功力。哪知这一接触,便发现了其中的危险。

那绝尘剑虽未出鞘,可剑身上却藏着一股古怪力道,起初它们分散于整条“白绫”上,化解了百花剑蕴含的所有攻势,紧接着就凝为一点,施加于“百花”剑尖。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杨怀清一时大意,仙剑差点被劈落下去,情急之下连忙又加两成功力,这才勉强撑住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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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节:试剑(下篇)

“百花”与“绝尘”僵持不下,两人谁也没想到,才第一招双方就较起劲来。随着杨怀清催加功力,柳默越来越觉得难以抵御,这样比拼修为功力,他自问不是杨怀清的对手,于是率先撤剑退开。

杨怀清唤回仙剑飘立当空,看向柳默的目光中尽是惊异之色。

修真之人可以借助宝物在比斗时占得便宜,但一身的修为却是做不得假,更何况“绝尘”此时还未出鞘,难道这少年身负秘术,就连功力也能从他人那里借助?否则以他“炼神期”的修为,如何能与自己抗衡?

杨怀清这边疑惑不解,柳默则是暗叹侥幸,如果杨怀清揪着不放,缠着他将功力比拼到底,那今日非但没了试剑的机会,还得输个灰头土脸。

虽然他以筑基三境大成的优势,“炼神”堪比“渡劫”的修为,但“逆天”与“闻道”毕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领域,修为差距犹若云壤。

这一点他不是不清楚,只是近来领会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剑意,变得过于自信,一个回合就想让对方处于劣势,这才有了方才的局面。

柳默不禁自嘲:你当自己是那“无双剑圣”吗!

杨怀清有所保留,柳默哪里会看不出来,自己的劲道前一刻还势如破竹,下一刻便像是撞上了一座大山,难以将其撼动分毫。

他低头扫了眼绝尘剑,知道主要问题就出在自己这柄神兵上。

柳默深深呼了口气,拔剑出鞘,打破僵局:“杨大姐不要有所顾忌,咱们痛痛快快地较量一场。”

大片白雾自“绝尘”剑身上挥洒而出,将柳默周围的一切渲染地似真似幻。在那浓浓的仙雾中,绝尘剑透着耀眼的荧光,向对手发出了挑战。

似乎,连它也等不及了。

“在功力高卓之人手中,即便是凡铁也会化为神兵。”杨怀清摒去杂念,轻轻弹了下“百花”剑身,“你那‘绝尘’虽然不凡,却未必胜得过我这‘百花’。嘿!看招!”

她这回不再施展御剑之术,而是直接仗剑冲了过去,两人上次比剑还是三年前的事,那时柳默除了依赖九宫步法游走防守以外,根本无力破掉她剑术的奥义。

杨怀清想试试这被自己“拐骗”进门的小子到底有多大进步,是否真的有希望在门派较艺时展露头角。

“呛啷!”

柳默不紧不慢地架住斩来的百花仙剑,紧接着剑意挥洒,连出四剑,以快打慢,力道收发由心,瞬间便将杨怀清逼退,将她那些个借力进攻的难缠后手化解殆尽。

杨怀清有些惊讶,心中却是一百个不服气,稍作调整持剑又上,横扫竖砍,意图强迫两人再次兵刃相交,从而将自身的剑术奥义展现出来。

柳默对杨怀清的剑术早已了然于胸,索性原地不动,任由她得逞,只是每次双剑相交的刹那,便将对手的招式破解,不给她反击的机会,进而出招强攻,一次次将她逼退。

若是放在三年前,柳默万万做不到这点,更应付不了杨怀清剑术中种种卸缠黏绞等技巧,以及层出不穷的诡异后式;可自从领教了“无双剑圣”那犹若汪洋大海包纳百川的无上剑意后,天下武道在他面前,似乎已无秘密可言。

杨怀清也是诧异不已,越斗越惊,从开打至今双方已经过了二十余招,每次自己都是无功而返,这在她剑道有成之后还是头一次,那个曾经被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小子,如今总能准确地判断出破解之道,将自己后面的攻势提前化作无形。

殊不知这些年来,柳默已经被那“无双剑圣”磨练地越来越锋利,为了抵挡那人无穷无尽的强大剑意,他每次都是拼劲全身潜力,才能勉强应付“十剑之约”,不知不觉下已驱除心中对宝物的依赖,全心全意投入到对自身的修持上,自身的境界高了,眼力自也高了。

曾经,杨怀清的剑术在他眼中深奥难解,可今日看来已是卸下了神秘的面纱,比起剑圣的神鬼莫测,简直不啻天渊。

又试几招,杨怀清发现自己对柳默的剑意根本无解,而且由那绝尘剑身上传来的劲力尖锐凌厉,一股接一股,仿若永不停歇,兼之灵活之极,让她有种有力难施的感觉——这曾经,可是她的专利。

“你果真不会令人失望。”杨怀清毫不气馁,倏地退开,右手仙剑指天划出,左手掐诀,口中诵咒,“太阳育精,太阴合形,三才化生,万物通灵。”

柳默只觉周围空间猛地一震,接着就变得无比粘稠,身子立时如陷泥沙,所有动作都沉重起来。

太虚八脉各有绝学,杨怀清施展的这“三才之术”刚柔并济,阴阳相兼,可制敌于无形,柳默最初随玉枢学习道法时就有所了解,对其并不陌生,当下抱元守一,将所有修为功力全部集结于绝尘剑上。

绝尘在主人意念的催动下,遥指对手画圆刺出,顷刻便将周围的三才仙术搅散。柳默骤然得脱,如流星一般扑上,与迅速袭来的杨怀清对了一招。

“嘤……”

双剑相交,绝尘与百花低低嗡鸣,径自颤动。

杨怀清只觉一道强横至极的剑气突破了自己的真元,沿着百花剑身冲将过来,连忙催动十成功力加以抵御。只不过——在这股剑气的胁迫之下,竟是连变招都做不到!

柳默先前一剑仅仅是抛砖引玉,厉害之处全在于从“无双剑圣”那悟得的控力妙法,后继劲道层层叠上,在绝尘的加持下汹涌澎湃,一股接一股,或集中,或分散,占尽主动权,不给对手一丝喘息之机。

“他果真是‘炼神期’么!”杨怀清再次动容,柳默的表现令人难以置信,自己全力催动功力尚觉难以应付,如果让他达到“逆天”境……

她心中固然吃惊,然而更多的却是欢欣喜悦——能被自己看中的人果然不同凡响!

杨怀清娇喝一声,引爆了附加于百花剑身上的真元,以求强行切断那由绝尘而来无休无止的剑气。

“轰!”两人各自飞退。

“不比了!不比了!小弟越来越厉害,姐姐自问不是你的对手。”杨怀清嚷嚷着,表面看似不满,脸上却挂着难以掩饰的笑意。

“你若持‘踏月’在手,我是万万敌不过的。”柳默连忙自谦。

其实他还想再战,难得有一个实力匹配的对手,过几招便罢休实在太过可惜,他还有许多的领域没有实践,然而却终究没有提出心中的渴望。

“其他人就算苦练三、五十年,也远远不及你这三年之功。”杨怀清摇头轻叹,“你入门时间虽短,但凭着目前境界展现出的实力,足以令他人惊叹了。”

柳默笑道:“杨大姐过奖了,仙山八脉英才层见迭出,小弟今后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不提那个。”杨怀清掐诀施法,条条雾气在脚下簇拥凝聚,最终结成一团厚实的云朵,她率先坐下,悠然地拍着身下的云彩,“来跟我说说,你这三年中都做了些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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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节:复出

寝屋内,柳默坐在神台边。

八年……

每当独自一人静下来的时候,他都会想到父母,想到台城,想到生命最初的十六年所发生的一切。

曾经他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个漫长的梦境会被自己渐渐淡忘,然而有些东西越是经过陈酿,便越是铭刻肺腑,经过岁月的过滤,它们越发的醉人了。

“三年多了,沁儿过得可好么……”佳人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仿若天涯咫尺,是那样的真切,又是那样的遥不可及,即使是这仙家灵境,也不能让他忘却那凡尘中的娇软。

心念凡尘,未必是眷恋凡尘,只因那里——有心中的人。

柳默摇摇头,起身来到窗前。

剑圣曾经鼓励自己找人比试,可自己一直没有付诸行动,始终“自娱自乐”,若非偶尔能跟他过招,当真应了那句“学而不精,练而不用”。

外面,是萧瑟的剑刃峰宫殿群,柳默放眼望去,剑刃峰的没落,玉清的深邃,星源祖师的孤寂……一切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以往任何时候,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渴望在他人面前证明自己!

“师弟,咱们该去星煌宫了吧。”张盛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我先去趟竹林。”柳默推门而出,“师兄,要一起么?”

……

剑刃峰,玉竹林。

“你们来得正好。”玉清真人靠在竹椅上,冲远处的两个徒儿招了招手。

待他俩走到近前,老道士品了口酒,咂巴着嘴道:“三日后八脉较艺,你们两个去准备准备吧。”

张柳两人正在向师父行礼,闻言都是一愣。

“是。”柳默如释重负,原本已经准备好的说辞统统收了回去,他先前还担心玉清真人会拒绝,剑刃一脉多年不参与较艺盛事不会没有原因,也没有理由因为自己这个刚刚入门的弟子而发生改变。老道士高明难测,不知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师父,我、我们也要去吗?”张盛眼睛睁得溜圆,不自觉地张大了嘴,对于师父的决定似乎是有些难以置信,看来在未得到更为明确的答复之前,这俩器官是变不回正常形态了。

“你有意见?”玉清淡淡地瞄了他一眼。

“没,弟子不敢。”张盛低眉垂首,小脸一阵青一阵红,眼珠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唇角“抑扬顿挫”,牵着面皮凸凹起伏,表情可谓复杂之极。可能是由于心思一下变得太多,他自己实在是考虑不过来,最后终于陷入了痴呆境界。

“去吧。”玉清真人侧过脸,换了个姿势躺在竹椅上,不耐地摆了摆手。“三日之内不要再来烦我。”

柳默扯着一旁的师兄施礼告退。

张盛被柳默揪着,走起路来跌跌撞撞,不时回头望向玉清真人,也不知道是该离开还是留下,脑子里便如同灌了浆糊似的,越发的不灵光了。

“跟你师弟一起,学着长大吧。”玉清真人如梦呓般说了一句,紧接着便鼾声大起。

……

水潭边,柳默照常练剑。他借助潭水的特性,数年来将所学的一切融会贯通,剑上的境界比之刚来时,不知提高了多少倍。

由于“九转聚灵大阵”的存在,他对灵力的操控更是精准纯熟,往往一瞬间便能将法术作用于剑术之中,因为若是慢上一点,不但道法施展不成,整套剑法的意境也就跟着乱了。

玉润的水珠在真元的衬托下更显晶莹,亮闪闪的,就像冲破黑夜来到白昼的星辰,径自与璀璨的日光争辉。

他反反复复地练着,仿佛永远不知疲倦。

“师弟,不如、不如我们去跟师父说说,还是不要去了罢。”张盛自从离开玉竹林,一直浑浑噩噩,闭口不言,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会儿终于忍耐不住,对柳默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柳默停了下来,悄立潭面,看向张盛,道:“入门不足二百年的弟子才能参与比试,师兄的修为道术在其中应该算得上是佼佼者,为何却是这样一幅苦闷之色?难道你还担心自己会输么?”

他嘴上这样说,心中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

自己这位师兄的悟性甚高,修炼速度也紧追师父之后,若玉清真人是当年修真界后辈第一人的话,那论修为功力,张盛也应该相差不远,可他整个人却偏偏总是一副懦弱之态,异常的胆小自卑。虽然很想帮帮他,让他拿起信心做一个正正常常的修真者,可就是不知该从何处入手。

这问题困扰了柳默几年,每每都被修炼的热情掩盖过去,自己与师兄朝夕相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竟然都没能影响他,看来不采取些强硬措施,是不能令他开窍了。

“是,师父曾说争胜斗狠不好。哦,不、不对,输就输了,我只是觉得……”果然,张盛捉耳挠腮,支吾半天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柳默跃回岸边,笑道:“师兄,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吧。”

“哦,你想做什么?你喜欢我就陪你玩好了。”柳默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令张盛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他潜意识中隐约觉得不对劲,但心底的信任却叫他不要多想。

“师兄一点也不呆,只是待人毫不设防,在仙境倒也罢了,可外面的世界……”想到这,柳默心中先前的一点犹豫立时荡然无存。

“闭上眼睛,放松心情,将意念收归本源,我带你体验一下你从未有过的经历。”柳默从坤元带中取出一件俗家青衫,撕掉一截蒙住张盛双眼,又扳着他的肩膀侧过身,让他面朝水潭。

“好。”张盛不疑有他,心里甚至有一些兴奋,他记得当年还在村里时,与童伴们玩捉迷藏,分明也是以这种方式开局的,因此非常配合。

柳默牵住张盛的手跃入水潭,还未有进一步的动作,一声如雷的般的高呼就已在耳边炸响。

“师弟,你做什么!”张盛扯掉蒙住眼睛的布条,一下就瞅见了脚下幽深的潭水,不由惊得大叫,就差没跳起来了,猛地挣开柳默的手,下一瞬已回到了岸上。

柳默只是稍作试探,不想他竟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对潭水都惧怕成这样,若是自己告诉他,那怪物一说确有其事,这里真的生活着一只体型巨大的老怪物,没事还会出来晒晒太阳,找人交流交流,那他是否从此以后就不敢来了?可眼下较艺之事为重,确实不宜过多刺激与他。

张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中带着深刻的惧意,不时看看柳默,又瞅瞅水潭。

柳默与他对视半晌,说道:“这件事师父已经决定了,就算我们去恳求也未必有用,师父的期望,剑刃峰的荣辱全系你我二人身上,师兄不会叫人失望的吧?”

“哦。”张盛盘腿坐下来开始修炼,没有反驳,也没有任何怨言,好像一切都是自己没做好似的,别人说啥就是啥。

柳默心里有点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搅在了一起,有些酸涩,还有些怜悯,师兄这性子已有百多年,自己和师父突然一反常态,是不是都有些迫他太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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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节:赴会(上篇)

较艺之期转眼即到。

柳默与张盛一早便到了玉竹林,等候玉清真人一同前往五行峰。自张柳两人叩门请安起,直过了小半个时辰,玉清真人才晃晃悠悠走了出来,只见他醉眼朦胧,身上酒气冲天,显然昨夜又没少饮酒。

张盛当然不会觉得有何不妥,盛会之日又怎样?对他而言,在仙山的每一天都无分别。柳默对此也习以为常,不知从何时起,每当见到醉醺醺的师父,他心中都会产生一股亲近之感。老道士絮絮叨叨说了一些不相干的话,才吩咐动身启程,临行时,依旧没有忘了自己的酒葫芦。

等他们三个上路,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较艺比试的地点定在掌门仙尊的“五行广场”,对于柳默而言,仙山内除了剑刃峰外,最熟悉的就是这五行峰了。那广场就在五行大殿之前,数年来,每次接受玉枢教导,他和张盛都是要经过这里的,自也不陌生。

只是此刻,原本立于广场中的五座灵气四溢的假山不知所踪,上方百丈处多出了一座宏伟的宫殿,宫殿悬空而立,周围云气蒸腾,仿若仙府降临,流彩盈盈,光辉普照,令人目眩的同时又禁不住产生翩翩遐想,仔细一看正是掌门的“五行大殿”。

柳默三人抵达时,各脉弟子早已聚集在这里了。广场上人头耸动,已到的太虚弟子怕有数千之多,遍布各处,一眼望去好似凡尘集市,热闹得紧。

“你们俩到下面等着。”玉清真人冲两个弟子吩咐一声,径自向空中悬浮的大殿飞去。

柳默与张盛在广场寻了一处空地落下,静立等候,两人孤零零的,与成群结伴的各脉弟子相比,倍显特殊。张盛耷拉着脑袋,双手不自然地揉搓道袍,好像置身于众多太虚弟子之间是件很为难而又很丢人的事。

柳默悄悄地打量着周围的同门弟子,他们有的英气勃勃,有的飘逸出尘,一个个谈笑自如,风致俨然,甚是抢眼,不愧是仙门嫡系,确实远胜凡间修士,也难怪在湘国修士眼中,太虚派会是个遥不可及的领域,只要加入这里,受仙家环境熏陶几年,整个人都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附近的太虚弟子当然也发现了姗姗来迟的柳默和张盛,有人认出了他俩身份,不由发出一声轻咦:“剑刃峰居然也参赛呢。”

这短短的一句话足足拉来了数百道目光,他们的主人也跟着转移了话题。

“张师叔旁边的年轻人,就是玉清师祖新收的弟子么?”

“想来不会错,嘿,师祖的眼光真是大有长进。”

“我听三才峰的师兄说,当初是他自己主动要求拜入玉清师祖门下的。”

“剑刃峰已有百多年不参加会试了吧,这突然冒出来,难道会有什么惊人之举?”

“就凭一个胆小鬼么?还有个新入门的后生?”

“你们就不能少说几句,被师叔们听见了不好。”

“笑话,说都说了,还怕被人听见?再说了,周围这么多人谈论剑刃峰,你怎知他俩就专挑咱们几个过不去?”

……

悬浮在广场上方的大殿内,七名“玉”字辈的太虚仙长围城一圈,各自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掌门玉枢首当其冲,自他之下便是另外六脉的首座峰主。

“掌门师兄,各脉弟子均已到齐,为何我们还不开始?”说话之人是名女子,声若黄莺,容貌极美,虽是一身俗家打扮,却不沾一丝凡尘气色,清冷的气质犹如月中仙子,令人忍不住想要多瞧几眼,可又不敢动半点亵渎之念。

她是太虚派八位峰主中唯一的女性,掌管两仪峰,道号“玉璇”,也是当今修真界名声响当当的一位人物。

话说这两仪峰历代峰主多为女性,由于不争实物,管制松散,以至弟子修炼时多有懈怠,数千年下来已有衰败之象。但自从玉璇接任峰主一职起,励精图治,大力栽培青年弟子,近年来除了五行峰和七星峰外,每次较艺的名次,就属两仪峰最佳,玉璇比另外六人入门都晚,加上自身修为又高,深得众位师兄宠爱。

玉璇天资聪颖,兼之勤奋好学,自入门起便被其师青韵真人视为掌上明珠,疼爱有加。

太虚派还在“青”字辈掌权时,玉枢和玉璇曾多次携手闯荡修真界,在他人眼中俨然是一对神仙眷侣。

可是玉璇不爱出风头,与世无争,玉枢接任掌门之职后,她便驻足仙山相伴左右,早年门内的一些棘手事宜,都有她从旁协助,出谋划策,后来接任了两仪峰主之位,更是将之管理的蒸蒸日上,深得同门敬佩。

玉璇与玉枢虽未结连理,但两人间相互爱慕,心交已久,是以掌门仙尊未发话之前,也只有她敢开口出言。

“师妹少安毋躁,今年抽签的细节怕是与往年不太一样。”玉枢真人微笑回应,这话说的高深莫测,在座的各位峰主都是一头雾水,尚未等他们出言询问,却均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来了。”玉枢真人摆了下手中拂尘,目光投向大殿门口。

随后不久,一道身影闪入大殿,摇摇晃晃地朝这边走来,与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重的酒气,将原本飘荡在殿内的淡淡檀香都给搅合了。

太虚派各位峰主的目光都落到来人身上。

“怎么?掌门师兄,剑刃峰今年也参赛么?”四象峰主玉鸿真人首先发问,语气颇为不善。

“怎么?哪条门规说我剑刃一脉不准参赛了?”玉清针锋相对,说话间已来到众位峰主近前。

玉枢伸出一只手掌,对准前方的蒲团,冲玉清道:“师弟请入座吧。”

玉清面对掌门和几位师兄师姐亦毫无表示,直接在空出来的蒲团上坐下,好像一切都理所当然一般。

三才峰主玉元真人见他带着几分醉意,又是酒气冲天,忍不住别过脸去,冷哼出声:“身不正焉能治学,哪家有道仙师是这幅德行的?真是白白糟践先辈的心血!”他这边正在发泄不满,玉清却在那边重重地打了个酒嗝,完事后还象征性地用手抹了抹嘴唇。

这一回,除了掌门玉枢之外,其他六位峰主脸上均露出不悦之色,太虚派贵为修真界首屈一指的修仙大派,对门徒的德行举止都有很严格的要求,这不但关系宗门形象,也是仙家弟子应具备的礼仪风范。玉清此举不仅冒犯了在场的各位首座,同时对定下规矩的先辈也是大大的不敬,在旁人眼中,他简直将“自暴自弃”衍化到“深恶痛绝”了。

平日里大家睁只眼闭只眼,得过且过,也没谁为难于他,较艺乃是门中大事,后辈弟子都将德高望重的前辈们视为治身的榜样,玉清接任峰主一职后,从不带领剑刃弟子参与也就罢了,怎知他来了也是如此一副疯癫之状,这简直——太过分了!

玉枢抬手止住将要发作的众位峰主,淡然道:“今日不谈题外之言。”

玉璇第一个恢复常态,问道:“那今年这参赛弟子的人数上,可用做些改动?”其他几位峰主也相继平复了心境,他们都是修炼多年的有道仙师,对于克制、化解嗔念,早就得心应手,若非玉清千年来的举止太过荒唐,他们的心境也不会有此波动。

往年七脉各占九个名额,共有六十三位弟子参与比试,通过抽签两两对垒,只需一次轮空,数日内便可决出胜负名次,如今多添两人,势必造成每轮比试都有弟子轮空,从而直接晋级的局面,那这其中的运气成分就太重了。

几位峰主先后说出了自己的建议,无非就是针对人数上稍作加减或者循环比试,以图相对平衡。

待他们说完,玉枢道:“运气为人之命运气数,即便在正式比试中也常常成为胜败的关键,此乃个人造化,依我看也无不可。”

众位首座见掌门都发话了,也都没了意见。

玉清取下挂在腰间的酒葫芦,畅快地灌了口酒,道:“无需那么麻烦,我剑刃峰只有一人参赛……”

……

太虚弟子的谈话不断传入柳默耳中,虽然其中没有什么过激言论,但是多数弟子显然没将自己和张盛当做长辈,就连说及玉清真人时也少了应有的恭敬。

再看身旁的师兄,原本就没有自信的他,此时头垂得更低了,几乎是抵在了胸膛上,这情形使得周围的议论更加肆无忌惮。

柳默心下有些说不出的烦乱,情绪在无名怒火的蒸烤中躁动不已。他深知,越是在这种情况下,就越要挺直了腰板,仙门的完美形象,首次在他心中产生了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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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节:赴会(下篇)

不远处,一群女弟子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聊得火热,时不时传出些欢声笑语,直引得周围的男弟子们频频侧目,除了剑刃峰的复出之外,这亦是他们谈论的另一个焦点。

地仙原本就不禁**,全凭各人克制,以修心养德为主,大家都是凡人出身,情念**无所不具,也没谁是天生的绝情种子,只要是入门不久的年轻弟子,又有几个不对姻缘世事心生向往?

凡人的爱恋不过短短数十载光阴,可一旦步入修真之途,再能找个彼此倾心的伴侣,双方联袂齐行,共参造化,那才真个是天长地久,和和美美。

杨怀清原本正混迹于那些女弟子中和几个好友海喧,忽闻有人提到“剑刃峰”,目光便下意识地朝周围扫过,一眼就锁定了不远处的两道身影。

她撇下众女,蹦蹦跳跳地蹿到柳默身旁,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喂!傻愣什么呢?既然来了为何不跟我打招呼?”

这两句问话像是清凉雪水,又像是仙府佳酿,由耳入脑,一路灌至心底,柳默一下子舒服多了,随后立刻从纷乱的情绪中跳脱出来,侧过身,冲杨怀清道:“小弟眼拙,来时没有看到杨大姐,你瞧这人山人海的,想不到本门弟子竟有这么多。”说着,目光朝她身后望去,很自然地看到了那群女弟子,这会儿她们也正向这边偷瞄,不断窃窃私语。

“你呀,怕是另有心事罢?是不是有些失望呢?”杨怀清淡淡一笑,眼眸中露出几许狡黠之色。

柳默略微一呆,旋即便明白了她话中所指,不由露出一丝苦笑,道:“你这说哪儿去了,顾仙子固然出色,却未必就是人人心目中的女神。”

杨怀清向周围扫了一眼,道:“这话倒是不假,只是你这般肆无忌惮地说出来,怕是要引起公愤。”

柳默心知此言不差,自从他话语出口,便有几道不善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那其中或多或少有些——轻蔑之意,或是嫉妒,亦或厌恶。他并不认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自己进拜入仙门求道,难道还要刻意讨好谁,看谁的脸色不成么?

“别理他们。”杨怀清扯了下柳默,伸手比划了一圈,接着道:“本门弟子可远远不止这些,云字辈和玉字辈的仙长大都没来,化字辈的后生们还有待成长,现如今呀,可是我们怀字辈的时代。”

柳默闻之莞尔:“照你这么说,我和师兄还是以大欺小了?”

杨怀清白了他一眼,道:“从‘太极’到‘七星’,各脉香火鼎盛,玉字辈的仙长们早就不再收徒,最多也就是给后辈弟子做些指导,便是怀字辈的弟子,不少也已入门二百年以上,而且参赛弟子都是细细筛选出来的,哪像你们,挑无可挑。”

柳默想想正是这么个理儿,自己这“小师叔”当的确实有些遭人鄙视,自己入门后的待遇,不管是有个玉字辈的师父,还是受到掌门青睐,对于那些后辈弟子来说,怎么看都有失公平,心生不满乃是常情。所幸自己拜入了剑刃峰,无形中又给他们的心理制造了一个平衡点,所有言语上的发泄自然而然都会集中到这儿。

剑刃峰有一个“笑柄”老道也就算了,后来多了个“无能”小童,现在又加上个自己这初出茅庐的“小白脸儿”,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们变本加厉的借口。

常年避世苦修的生活,太容易让火热的人性变得扭曲,难怪长者们总说,要修道,先修心,相比之下,性情淡漠的人则更适合修真。柳默暗忖,若是自己也如常人一般,外界还有兄弟姐妹、父母族亲,而不是被身世逼入仙境,几年下来怕也如焚如炙,更不要说一口气在这里安安稳稳修炼个几百上千年,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也难怪当初杨怀清回山时会对外面的世界那么不舍,自由出入仙山的门栏太高,外出历练自然就成了仙山弟子人人向往的事情,再美的地方,在里面憋上太久精神也会崩溃,欲要有非凡成就,就必须具备非凡的智慧定力,个中滋味不亲自经历一番,是绝对体会不到的。

放到仙境弟子身上,对于无拘无束的憧憬,亦是修炼时最难克制的一道心魔。外面的修士觊觎仙家灵境,却不知这方外妙地进来容易脱身难,没有足够的慧根资质,拜入仙门等同于进驻牢笼,只要修为达不到宗门要求,活得越久,被圈的也就越久,届时非但没有成仙,反而先入魔了,远不如在凡尘之中潇潇洒洒地度过一世来得痛快。

“……我修为不够,原本是没有机会参加比试的,多亏了你送的宝物,师父才给了我一个名额。你有没有在听?”杨怀清自顾自说了半天,才发现柳默有些反常,只见他眼神直勾勾盯着地面,不知神游何方。

“喂,想什么呢?”杨怀清身子微倾,脖子一歪,侧过头去,截住了柳默的目光。

四目相对,柳默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入门几年来,心境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倒是发呆愣神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都是些有的没的,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打我懂事以来,经常会情不自禁产生些怪念头,可能是我这人天生就爱胡思乱想吧,杨大姐勿怪。”柳默语出歉然。

杨怀清摆正了身子,伸出一只白净的小手抚上柳默头顶,老气横秋地道:“不错不错,善思多思,此乃悟道之本也。”

“你又说笑了,这较艺之事何时才能开始呢?”柳默环顾四周,发现这半天都没有新面孔加入,显然众弟子已经在此等候良久,都在各自的圈里闲聊。

杨怀清道:“你们师徒来得较晚,还要等师祖们决定了对决的顺序,才会宣布开始。”这时她的讯符里传来一道信息。杨怀清漫不经心地向远方望去,脸上露出些许厌烦之色。

柳默顺着她的目光瞅去,却是看到了一群三才弟子,韩亮与庞笙等人赫然就在其中。杨怀清得了“踏月”、“天辰”二宝,将三才峰一众弟子搅的苦不堪言,眼红嫉妒的同时,均对柳默心生怨愤。

见他也看了过来,庞笙和几位弟子直接选择别过脸,看向别处,一点示好的意思都没有;韩亮则是寸步不让地与他对视,面部表情僵硬,眸子中恨意难掩。

柳默心下顿时明白了几分。

“你何不直言相告,绝了他的念头?”

杨怀清回过头来,笑道:“你这是在试探我么?那人狡猾得紧,既不表明心意,又对我的暗示无动于衷,就会在后面粘着。你说,这样的男人是不是很遭人讨厌?”

柳默打趣道:“到是一片痴心。”

两人才笑闹几句,杨怀清又一次掏出了讯符,不满地嘀咕了一句:“师父也真是的,就会向着他,有啥了不起的。”接着轻拍柳默脸颊,道:“今天比赛结束了我再来找你。”随后不情不愿地往三才弟子那边去了。

柳默收回目光,转眼看向身旁的师兄,发现他还是低头含胸,一副犯了错误的模样,不禁微微摇头,问道:“你入门这些年,难道就没交到一两个好友么,师兄?”

张盛依旧摆弄着他的道袍,如梦呓般说道:“啊,云霄师兄很和善的,只是、只是没有来呢。”

柳默觉得这“云霄”有些耳熟,待仔细一想,忽然记起正是当年自己刚入门时,因学习“决文”一事张盛曾经提起过的人物。

柳默心下不是滋味,太虚派的门徒少说也有过万之众,师兄先后仅提起此人,看来他确实是没有什么朋友了,正欲再说些什么,忽听上空传出“当!当……”几声清脆的钟响,荡过宽阔的五行广场,原本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上空的大殿内飞出一道身影,他身着一袭白色道袍,手持一卷玉典,脚踏白色云朵,凌空悬于广场上方,鹤骨仙风,表情严肃,宛如上界来的仙使一般。柳默见过他,乃是早年奉掌门玉枢之命,前往玉竹林送“乾坤造化丹”的云龙真人。

“比试正式开始,各位同门准备入座吧。”云龙的声音由上空传来,下方的太虚弟子都听得清清楚楚。所有人都自觉地往广场中间走去,柳默不明所以,他对比赛的细节也不曾了解,心想跟着大家做总是错不了的,随即扯了下身旁的师兄,示意他跟着自己。

当所有弟子都来到广场中央时,八个巨大的看台由地而起,分别占据了正东、正西、正南、正北、东南、西南、西北、东北八个方位,随后光芒一闪,每个看台上都出现了数百个蒲团,前方十丈处还立有一座莹然剔透的水晶塔。刚刚聚集到一起的八脉弟子旋又分散开来,朝各自的看台走去,人头耸动,摩肩接踵,数量虽多,却是有条不紊。

尽管柳默不知剑刃峰的看台是哪个,但没人去的那个肯定就是了。正走着,迎面行来一人,窈窕清丽,风姿绝世,正是许久未见的顾妍。

四目相接,柳默心跳加速,触电的感觉传遍全身,短暂的木讷过后,他瞬间做出决定——抱拳行礼。然而顾妍却不受他礼节,先一步躲开了,两人擦肩而过,只留下一抹淡淡的微笑。那动人肺腑的笑容背后,还弥漫着一股醉人的幽香。

周围的太虚弟子都看到了这一幕,男弟子们纷纷朝那“痴心妄想”的家伙投来鄙夷的眼神,各种嘀咕声也随之而起。

“以为自己长得好看,顾师妹就会对你青睐有加么。”

“才来几天?色鬼!”

“自以为是,笑死人了。”

等等诸如此类。

可是顾妍的微笑,又着实令他们心底抓狂不已。

柳默有些尴尬,但也仅仅只是尴尬罢了,他扯着张盛穿过人群,来到唯一一处冷清的看台之前,顺着台阶走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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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节:比试

不多时,所有的弟子都在看台上坐定,云龙的声音又从上方传来:“现在开始第一轮比试。”整个五行广场寂然无声,只有云龙的声音在看台之间回荡,“第一场,五行峰怀业对四象峰怀海。”

两道身影应声落入场中,与此同时,八座水晶塔各自垂直铺开一道光幕,八道光幕连接在一起,将中间数十丈方圆的巨大场地圈了起来。稍后的比试就会在这里进行,一场接一场,一轮接一轮,直到决出最终排名。而每座水晶塔前各站一名云字辈的弟子,负责维护场内结界。

怀海来到怀业身前十丈处,拱手道:“四象峰怀海,请师兄赐教。”

怀业抱拳回礼,淡笑道:“师弟请出招吧。”

没有过多的客套,两人一上来就切入正题。

他二人都是太虚派的后起之秀,乃后辈弟子中的佼佼者,分别担负着各自一脉的希望。怀业身属掌门一脉,能被选中参加较艺,一身修为自是不用说;怀海在四象峰众多“怀”字辈弟子中实力排行第二,也是本届较艺的热门之一,四象弟子都期待他能有出色的表现。

怀海手掌一翻,红、白、黑三枚玉符由掌心冲出,在空中盘旋一阵,稍后悬在他身前,径自散发着迫人的灵气。

四象峰有门绝学,是以自身修为为引,借助世界之力,幻化四大圣兽,从而发挥出远远超越自身的实力。修炼这门功法的弟子,均需先炼造宝物“四象印”,再依靠它的威力将四象衍化成形,可夺天地造化,借助四象灵力;等修为足够高了,“四象印”便会与元婴融合,化为本命异宝,届时单单凭借自身的力量就能施展这门绝学。

怀海一向处事稳重,台上众人一见他使出压箱底的绝招,便知其心中压力太重,上来就被逼着全力相拼。

怀业不敢托大,手指虚空一点,五色光华从四面八方赶来,共同凝聚成一柄色彩斑斓的仙剑。

待他持剑在手,怀海快速念了一句咒语,接着伸手一指那枚白色玉符,喝道:“出!”

“嗷吼!”震天的虎啸声由场内传出,一缕白色烟雾由玉符处缓缓升起,飘入半空,刺眼的白光闪过,烟雾瞬间幻化成一只十多丈长的巨虎,只见它身躯雄壮有力,一对虎目精光四射,威风凛凛,傲世苍生。

四象峰的弟子大声叫好,掌声雷动。

在怀海的操控下,巨虎又是一声咆哮,声震四野,后腿一撑,如疾电般扑向怀业。便在这时,场内光色一暗,巨虎去势亦随之一滞,原来是凭空出现的一座小山挡住了它的去路。

巨虎咆哮着,前爪重重地在山头上拍落,轰然巨响中,整座山体崩塌瓦解,纷飞的碎石背后,一柄五色仙剑射出,在空中稍微打了个弯儿,便直挺挺斩在巨虎头部。

仙剑虽小,但是剑中所蕴涵的威势却丝毫不在巨虎之下,剑身上原本均衡的五色当中,金色光华忽然大盛,透着浓重的金属质感,耀目之极。

巨虎一个不留神,被劈了个趔趄,险些坠落地面。它似乎被激怒了,放弃进攻怀业,转身便与仙剑缠斗起来。看台上的人心知肚明,它若胜不过那柄仙剑,想要伤害怀业简直是痴心妄想。

柳默的目光被场内的斗法吸引住了,看着二人的比试,他也忍不住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这只由法力幻化出来的巨虎,像极了他在太玄山中认识的那只白虎,就连吼啸时的神态都有八、九分相似,逼真之极。

纵观巨虎的威势,若换做自己与之对垒,柳默自问应付不来,只有仗着无双宝镜和各类宝物,以命相搏,或许才能有几分胜算,但那样以来,却是有违较艺的宗旨。

怀业脚踏罡步,手中掐诀,口中诵咒,频频变换法术,在下方遥控仙剑与巨虎相斗。

片刻之后,仙剑找了个空当,拉远了与对手之间的距离,周身五色流转,蕴满气势,陡然疾射出去。巨虎似乎是躲闪不开,怒啸一声,张开大嘴,直接将飞射而来的仙剑吞了,随后不停地在上空纵跃翻滚,“呜呜”低哼,脸上竟是含着几分痛苦之色。

怀海和怀业的表情均个严肃,全神贯注地掐念法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上空。柳默知道这是双方斗法到了关键处,就是看不出哪方所占的优势比较大。

上空的大殿内,四象峰主玉鸿捻须笑道:“剑体属金,配合木、土、火、水之力,环环相扣,配合无端,这招孤剑破日势用的妙,我那徒孙怕是应付不得,才会被迫驱使白虎将之吞入腹中,以求打个平手,如此以来,多半是要输了。”

一旁的三才峰主玉元道:“怀业这孩子不简单呐,入门才百多年,五行奇术上便有这般造诣了,比起上回较艺时,他的道行又提升不少。”

玉枢道:“怀海灵根不浅,十年之内若是能有突破,炼成那青龙印,届时四象之力相互融合,轮转归一,下次较艺定然不出前十。”

……

场内,怀海的额头上已然渗出成片汗水,眼看巨虎渐渐势弱,他的身子也跟着一晃,向后退了半步,但又立刻站稳,右手指向那枚红色玉符,左手掐动法决,口中迅速念了句咒语,随即大喝一声:“去!”

巨虎发出一声虎啸,将五彩仙剑吐了出来,与此同时清脆嘹亮的凤鸣声自场内响起,红烟袅袅,一只浑身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凤凰加入了战斗,它脖颈细长,背部隆起,喙如鸡,颌如燕,体型与那只巨虎不相上下,一身烈焰映射的光芒宛如红霞,整个五行广场都因它的出现而披上了艳色。

一虎一凤同时冲上,缠住那柄五彩仙剑,火凤时不时还会喷吐烈火,袭击下方的怀业。仙剑一面应付着对方的攻势,一面奔行护主,一番折腾下来,顿显拙劣。

许多年轻弟子神情激动,均为自己支持的参赛者助威打气,看台上呼喊声此起彼伏,也不管结界内的两人是否能够听见。

怀业不慌不急,一手井然有序地操纵着仙剑,一手腾出,快速地掐了个诀要。仙剑周围绿芒忽现,生机盎然,数不清的藤蔓在绿芒中滋生,将冲来的巨虎缠了个结实,无论它如何挣扎都无法将之崩断。

火凤喷出烈焰煅烧藤蔓,意图救援,然而却被突然出现的一堵白色冰壁截住。那冰壁薄薄的,通体透亮,壁面上还散发着森冷的寒气,白雾腾腾,肉眼可见。火凤不妨,被白雾缠身,顷刻间便冻成一个硕大的冰块。

仙剑抓住机会,周身金光大盛,化为一道劲芒,瞬间贯入巨虎的脑袋,由尾部透体而出,紧接着又穿过被冻结的火凤。“嗤嗤”声中,一虎一凤连同藤蔓、冰壁一齐归为虚无。

怀海向后倒退两步,脸色煞白,待他稳住身形,便拱手施礼道:“师兄道法高深,我认输了。”他尚有一枚“玄武印”没有派上用场,但是此印旨在护主,负责主攻的“白虎印”和“朱雀印”已然被对方破尽,这场比斗也就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观者一片哗然,惊叹声此起彼伏,连许多云字辈的弟子都无法相信,怀海竟会这么快就落败了。

“师弟这四象印已颇具威力,若非我比你多修炼几年,怕还应付不来呢。”怀业收回仙剑,淡笑回礼,与比试开始前一般无二,似乎并没有耗费多大气力。

这时场内结界散去,云龙宣布:“第一场,五行峰怀业胜。”怀业和怀海彼此冲对方略微躬身,退出了场地。

“第二场,太极峰怀易对三才峰怀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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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节:上场

接连几场比试,柳默看的如痴如醉,他所习法术虽多,却基本是些初级的“洞灵”之术,就连“洞天”之术都少有涉及,加上多数时间又在揣摩剑意,这道术上的造诣只窥门径,非但浅薄,更没得其神髓。像其他太虚弟子,往往在一类法术上就要苦修数百年,一系之精髓,更是要倾注毕生心血去钻研。

回头再看师兄,却见他目光低垂,盯着看台前方的水晶塔,似乎对场内激烈的比斗丝毫不感兴趣。

柳默有些诧异,各脉精英弟子汇集展示自家神通妙术,这种场面可不是天天都有想见就能见着的,以自己的道行和见解,只悟表面不通门道,半天来都已颇有些收获,师兄为何会对之不理不睬呢?难道他自持修为高卓,眼光毒辣,对此不屑一顾?

“不对,他不是那样的人。”

柳默否认了这个猜测,旋即轻轻推了一把师兄,试探着问道:“此间机会难得,你不打算从中获益么?”

“我笨,学不会的。”张盛低声回了一句。

柳默既好气又好笑,伸手拦过他肩头,指着场内正在对垒的两名太虚弟子说:“只是要你看些门道,发扬己之所长,弥补己之不足,又没说要你一下就将他们的本领学到手。”

“哦,好的。”张盛从来都是逆来顺受,听师弟言至于此,便象征性地抬起头,望向场内。

柳默见师兄东张西望,目光闪躲,竟是对眼前的比斗有所回避,心下更是疑惑,他没有再说什么,也没再聚精会神去观看比赛,而是留下几分精力放在了师兄身上。

……

“下一场,**峰怀鼎对剑刃峰张盛。”第十场比试过后,云龙真人念出了一个足以令看台上所有人侧目的名词。

剑刃峰!

这百多年未参与过较艺盛事的一脉,终于要复出了吗?

片刻的寂静过后,五行广场沸腾了。剑刃峰的看台上,原本被人遗忘的两人瞬间成为了焦点,几乎所有的太虚弟子都争先恐后地瞧将过来,各种议论声此起彼伏。

有些对剑刃峰了解不多的弟子,甚至猜测起那俩人哪一个会下场,毫无疑问,柳默的期望值远远高过张盛,不少身怀凡心的女弟子都想进一步欣赏他的风采。

众目睽睽之下,柳默并没有因为诸多的议论而觉得难堪,正相反,此刻的他心里充斥着一股兴奋,师兄既已上场,很快也该轮到自己了吧……毕竟将所有剑刃弟子算上,也只占了两个名额而已。

当张盛听云龙真人念到自己的名字时,脸上血色尽退,吃惊地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瞅瞅云龙又瞧瞧柳默,在他看来,较艺定是师弟的舞台,又与自己何干了?他这边还处于难以置信的呆滞状态中,那边的**峰弟子都已经入场了。

“到你了,大家都等着呢。”柳默以臂肘捅了师兄一下。

张盛好不容易回过半条魂来,看向柳默,唇齿微张,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话来,默默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是他却不知道眼下是推辞好呢,还是立刻入场比试,脑袋中一片嗡鸣,思绪整个搅成一团乱麻。

这时,上方的云龙真人又一次念道:“**峰怀鼎对剑刃峰张盛。”看台上的太虚弟子们也有些不耐烦了,催促之声大作。

“快点儿啊,墨迹什么呢?”

“是托大啊,还是摆谱呢?”

“怕,就直接认输算了。”

“浪费感情!”

……

“别理那些聒噪闲语,听着就叫人心烦意乱,拿出勇气来,有我支持你呢。”柳默递给师兄一个鼓励的眼神,轻声说道。

张盛没有说话,缓缓起身,如行尸走肉般下了看台。

七脉弟子目光灼灼,私语不断,几乎所有人注意力的焦点都被张盛吸引过去,他就像耀眼的“明星”一般,在万众睹目中,步入场内。

随着张盛上场,偌大的剑刃看席上只剩下柳默一人,更显得孤单冷清了,然而有道目光却没被带走,始终在这边徘徊着。

这自然引起了柳默的注意,他侧过脸朝七星峰那边望去,可是她正注视着战场,似乎从未有过分神。

“难道是错觉?”柳默暗自摇头,那被人关注的感觉很清晰,不可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况且自刚才刹那的相遇过后,自己根本就没想过她。

顾妍的神色平静如水,一双明眸淡淡地看着场内,没有过分的投入,也没有丝毫心不在焉,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今天的她身着一袭白色道袍,将那皎若皓月的脸蛋儿映衬得更加朴素动人。

这般出色的容颜,便是任谁看上,都会忍不住痴了吧……

“一心贪二美吗?”柳默再一次警告了自己,他将目光移开,落在了坐在顾妍身旁的一名男弟子身上。他也是一身白色道袍,丰神俊朗,相貌堂堂,目光如电,炯炯有神,令人过目难忘,堪比自己入门之前见过的雪千昭。只是他浑身透着一股凌厉的气息,如剑刃刀锋,冷冷的,叫人不敢亲近,不像雪千昭那般,单从外貌气质上就觉得随和可亲。

那人仿佛察觉到了柳默的目光,亦转过脸来与之对望。不知为何,柳默与他目光相接,心下竟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宛如被无限杀机锁定了似的,连动一下都觉得不自在。

从此人无形中展现的气势来看,刚刚出场的太虚弟子无一人能及,柳默猜测,如果他入门也不足两百年,七星峰的参赛名额中,绝少不了他一份。

仿若商量好般,互相对望的两个陌生人同时笑了一下,各自正过脸,将注意力重新投入比赛场地。

当来到对手身前时,张盛神智中依旧恍恍惚惚,好似做梦一般,眼前看到的、听到的都不是那么真切。

怀鼎躬身作揖道:“**峰云善真人座下弟子怀鼎,见过张师叔。”

张盛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嘴唇有些干涩,略微考虑了一下,道:“你好,师侄。”他原本就不善与人交际,此等情况下逼着他做出回应,说话时不免有些着急,四肢亦有些不听使唤,不光手跟着比划了几下,就连腿都跟着颤抖起来,那局促的模样配上他此时因慌乱而涨红的憨厚面庞,更显得滑稽无比。

场外顿时一片静默。

“哈哈哈哈……”不知是谁开了个头,接着看台上哄笑声四起,就连不少负责维持秩序的云字辈弟子,见了张盛的行径也忍不住莞尔,只是苦于要在后辈弟子面前保持仙长风范,才没有笑出声来。

怀鼎一愣,面部肌肉抽动了几下,佯作无视道:“张,嘿,师叔你,呵呵,太幽默了,哈哈……噗……”怀鼎非常辛苦地憋着,但终究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为了表示自己对长辈的尊敬,他赶紧用手捂住了嘴。

张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看看四周,知道自己怪异的举止惹得人发笑了,整个脸儿唰的一下红个通透彻底,忙不迭垂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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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节:侧目(上篇)

自从较艺开始以来,场上的气氛一直较为紧张,从未有此刻的轻松欢笑,似乎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地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滑稽,但不知他们此刻的言行映在一人眼底,却是深深的厌恶和愤怒!

柳默的目光冷冷地在他们脸上扫过,最后落入场内,师兄略显单薄的身影令他有些揪心,那感觉酸酸涩涩,才消散不久的怒火复又燃起,与粘稠的液体一起,将心中的愤慨,煎熬着!

怀鼎强行将刚才的一幕暂时性忘记,摆正脸色,肃容道:“请师叔赐教。”

张盛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兀自低头摆弄着道袍。这时场外的结界已经升起,将看台上的哗然截断,然而他还是沉浸在逝去的喧闹中,任由嘲笑贯耳,思绪纷乱不休——隐约间,紧张、胆怯与自卑产生了微妙的共鸣,那时一种全新的情绪,一段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心历旅程,像是心底点燃了一团烈焰,将他整个人都燃烧了,一股强烈的悸动在胸臆间爆发直冲脑海,冲淡了那里的一切……

“请师叔赐教。”怀鼎见张盛不动,微微提高了音量。

张盛茫然抬头,看向对手,眼中的怒火一闪而逝,斩钉截铁地说了句事后连他自己都觉不可思议的话:“你出手吧。”

怀鼎不做拖沓,双手虚空一引,祭出一柄灵气腾腾的仙剑,接着掐念法决,身子微晃,一道人影从他本体中分了出来,再一晃,又是两道人影分出。乍看上去,竟是四个手持仙剑的怀鼎,无论衣着相貌还是动作均是一模一样,辨不清真假。

**峰有门奇术,名为“**分神”,是以自身功力为引,操控世界之力显化分身,配合本体御敌的一项不世绝学,修炼起来异常艰难,修为悟性缺一不可;门槛也是极高,只有达到逆天境,拥有元婴作为力量的源泉,才具备修习的资格。

与一般障眼法不同的是,利用这门仙术幻化出的分身都是由天地灵气塑造而成,拥有与本体相同的气息,真伪难辨,同时分身也如真人般能够施展道术,所能发挥出的修为最高可达本体的五成,统一受施法者支配。

怀鼎步入逆天境已有一甲子光景,虽未突破,根基却已扎实,在这“**分神术”上也修炼了近五十载,能够幻化出三个分身,每个都能发挥出自身一成的功力。

四柄仙剑同时朝张盛疾射而去,暴躁的灵力将他身上道袍吹得鼓了起来,呼呼作响,纷飞的发丝扰乱了视线,他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张盛脑海里一片空白,实战经验为零的他,不知该用什么样的道法去应对,更不知如何才能破解对方的奇术。

惊骇中,一丝清明占据了主导地位,张盛闭上双眼——其实是恐惧所致,放开身心,任由冥冥之中的那一点灵光驱使着自己,稳如山岳,剑指飞扬。

他身前空间内的灵气忽然搅动起来,白光闪过,森森寒气仿若白雾,翻滚缭绕,破空之声戛然而止,四柄仙剑穿越空间时被冻住,共同结成一块巨大的寒冰。

不待怀鼎变换法决,寒冰爆裂,仙剑随着崩散的碎冰偏离了预定轨迹,四射而出,如同四支刚刚脱离弓弦的劲箭,速度比之方才攻向张盛时还要快上几分。

怀鼎心下一凛,不想眼前这其貌不扬,气势低靡的师叔,竟能如此纯熟地驾驭灵力,自己就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吃惊归吃惊,比赛还的继续,怀鼎努力掐诀操控仙剑,然而那宝贝却被一股莫可抗衡的力量挟持着,撞向周边结界,如同产生了自我意识,不再受主人的支配了。

在圈住场内光幕激起涟漪的一瞬间,所有碎冰再度引爆,无数晶莹的光点燃烧着冲向空中,见风就长,最终化为一团团灼热的大火球,铺天盖地朝对面的四个身影罩了过去。

这一切来得太快,怀鼎尚没弄清,究竟是什么东西限制了自己辛苦祭炼的宝贝,险境已然降临,不由脸色大变,自己只不过是试探的一记飞剑而已,不想竟招来如此毁灭性的打击,此刻宝贝受制,场地虽大却无一处安全之地!

怀鼎骇然,禁不住惊呼出声。

看到这快速变换的一幕,连上空的云龙都愣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欲待相救时,已错过了最佳时机——那些如流星般的火球实在太快了,在风灵力的催动下,快到如同瞬移一般!

场外的太虚弟子都屏住了呼吸,静等最后一刻的来临,有些女弟子甚至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一缕绝望的音频搅入张盛的意识当中,他猛然睁开双目,却被入眼的情景吓了一跳,那满天的火球呼啸着砸下,自己的对手竟然全无反抗,四道身影保持着相同的动作,呆呆地注视着即将临身的灭顶之灾。

张盛潜意识中明白,这么大的场面正是自己弄出来的。此时此刻,那点灵光正在心中急速消逝,他蓦地抓住了它的尾巴,指着漫天的火焰流星狂挥乱舞,口中不停地大叫着:“变!变!变!快变……”

“呼……”一阵凉爽的气流拂过怀鼎,暴虐的火焰星雨不见了,余下的,仅是飘荡在场内的阵阵清风,就连先前受制的仙剑都已回归主人身前,只有火辣辣的皮肤和焦黑的仙家法袍,印证着他刚才的危机。

怀鼎脸色苍白,心中却是又惊又喜——那是死里逃生的庆幸。

“多谢师叔手下留情,怀鼎认输了。”怀鼎躬身作揖。

然而脸色苍白的不止他一个,张盛一屁股蹲坐在地上,浓重的恐惧在眉宇间一闪而过,整个人都呆了。所有人都暗暗捏了把汗,如果方才张盛来不及变换法决,后果实难设想,原本好端端的一场较艺盛事,便要硬生生演变成同门相残,这在太虚派的历史上,还是从未有过的。

整个过程中,张盛没有念出任何一句咒语,甚至都没有动用宝物,谁都没想到,被他随手拈来的法术竟会有这么大的威力,宛如神通妙术一般,威势慑人,非但吓坏了对手,震慑了观众,最后还惊到了施法者自己。

师兄那细微的表情变化被柳默捕捉到了,心中更加确信他并非纯粹的胆小懦弱,恐怕是年幼时发生在家乡的兵灾使得他对武力患上了恐惧心理,这种烙在心灵上的疤痕,看来是很难治愈了……

“只是洞灵之术吗。”上空的大殿内,玉枢掌门点头微笑:“当年玉清师弟开以洞灵术取胜之先河,今日张师侄却又在重演恩师当年的一幕,好,妙!”

玉璇真人赞同道:“两种极端恣意转换,阴阳调和之灵动,五行操控之娴熟,实不在任何一位苦修千年的云字辈弟子之下,盛儿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

玉元真人冷哼道:“逆天第三境,你那傻徒儿好能耐啊!”

玉清真人漫不经心地道:“不错,我家这傻孩子确实比你那些聪明伶俐的宝贝疙瘩能耐多了。”

玉元和玉清素来不和,玉枢等人早就习以为常,见他俩斗嘴,脸上都露出一丝微笑。

“你!”玉元眉头大皱,面有怒容。

“师侄颇有慧根,师弟还应多多费心才是。”**峰主玉冲笑语圆场,徒孙输了,他也没当回事。

玉清真人谁的面子都不买,先是喝了口酒,才淡淡地说了句:“不劳师兄费心。”

……

当第一轮的比赛进行到二十场时,天色已微微转暗,云龙宣布今天的比试到此为止,明日继续。

虽然张盛代表剑刃峰获胜,却没获得应有的赞誉,他给人留下的印象傻不可耐。“呆子”,“大白痴”,不知有多少弟子心中回荡着此等字眼,却极少有人认真去想,若真是如此,他这一身修为又是从何而来,光是好运气和师长偏爱是解释不通的,而且这人还出自,几乎令所有太虚门徒都觉不堪的剑刃峰。

除了这场比试之外,其中最为出彩的就属顾妍和两仪峰弟子的那场对决了,尤其喝彩更是一边倒,就是两仪峰的本家弟子,给顾妍打气的也占多数,反倒将自家人晾在了一边。

第一天的比试结束后,多数参赛弟子选择留宿五行峰,归途遥远,他们都不愿浪费了宝贵的调息时间。

柳默师徒三人的住处,被安排在主峰“五行”地界的一座小山之巅,这里植被阴郁,灵气勃发,令人心神俱爽。

论规模,五行峰的建筑群可比剑刃峰气派多了,结构也更为巧妙,就拿建于附近的房舍来说,它们有的悬浮于淡淡白云之中,有的并列于峭壁之侧,非但能观赏日出日落,山间美丽的景色也能清晰地收入眼底,个中意境更是叫人迷醉。

柳默与杨怀清并排坐在山顶,享受着清风拂面的舒适,眺望远处那即将没入云海的夕阳,它红通通的,鲜艳非常,光线柔和而不刺眼,将远处云海映染得一片绯红。

广邈的天际中,星幕绝美灿烂,只是此时此刻,它们因披上了夕阳的余晖,而变得更加惹人爱怜。柳默常常在想,如果慕容沁能在仙境中陪伴自己,过去的这些年中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就像此刻,如果身边的人是她,而不是杨怀清,那又会是何等的温馨幸福?

他相信,那一天终会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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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节:侧目(下篇)

杨怀清讲述着过往较艺中的趣事,偶尔也会映射今朝,时不时点评上几句,总会引得些欢笑或者感慨。按理说,除却主观因素造成的响应,张盛今日一战绝对最有说头,杨怀清举的那些个例子无一能及,论风头,论滑稽均有不如,然而她却闭口不谈。

其实就算她说了,柳默也不会太过在意,毕竟杨怀清与他人不同,但她的细心还是博得了柳默更多的好感。

其间,柳默提及坐在顾妍身旁的那名男弟子,可是他的描述只开了个头儿,杨怀清就毫不犹豫地说出了一个名字——旭尧。此人近些年来修为进展神速,怀字辈中,论实力就要属他为最。

这人柳默曾多次听人说起过,并不觉得陌生,“七星峰次峰峰主”、“唯独他和顾妍”、“杰出之辈”等等说的都是他,只不过今日第一次得见。同时心中恍然:难怪他带给自己的印象会如此深刻,感觉又是如此特别。

自旭尧从“太虚幻境”中悟道而出,门派较艺的头筹便被他拔走,此后稳稳占据了第一的宝座,连续三届,“太虚剑歌”都被七星峰得了去,就像过去百年中的五行峰一样。

其他各脉弟子虽有发奋,但进度始终追不上七星峰的这名天才。据说此人资质堪比当年顾枫,那“太虚九剑”也被他悟得五剑——这也是他能力压各脉精英弟子的最大依仗。

自从顾枫陨落之后,当代太虚弟子中,唯有他和掌门玉枢对“太虚九剑”的领悟居多,其他人莫要说五剑,便是身具三剑、四剑之能的也是少之又少,多数弟子连一剑都没学到。

而那太虚幻境,只会给予每人一生一次的悟剑机会,从前曾有无数太虚先辈做过尝试:常年在幻境内隐修,试图有所奇遇,进而做出突破。但是数万年来,竟没有一个成功的例子。因此“一生一次”这个定论,已是铁板一样的事实。

当最后一缕阳光消逝之后,天色也整个暗了下来,余温渐淡,寒意开始转胜。

杨怀清起身告辞,她今天的对手是太极峰的一名弟子,实力强横不说,所持宝物也非凡品。杨怀清仗着“踏月”才能勉强取胜,但是巨大的消耗导致她疲倦不堪。如果不是对柳默做出了承诺,比赛结束时她就该前往住处调息去了。

杨怀清掩饰的很好,直到离开,柳默都没发现她有何异常。

柳默回到住处时,张盛已经归虚入静,每当夜幕降临,他都只有这一个选择,让他在夜色中瞎跑乱蹿,那是拖着也办不到的。

不知玉清认真是否来过,自早晨一别,柳默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想想他出门时带上的酒葫芦,这会儿定然是去找酒喝了,多半已回到了玉竹林。他清净惯了,五行峰八脉汇集,人多嘈杂,他老人家肯定嫌烦。

柳默心中一直有个疑问:玉清真人如此能喝,可数年来,那几口大缸里的酒总也不见少。问起师兄,他却回答说,自己只管从缸内取酒,从来不会往里面添酒,那些佳酿到底从何而来,他也不知道。

……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破窗而入时,山巅也变得热闹起来。留宿在此的太虚弟子们纷纷从修炼中醒来,赶往五行广场。他们一个个兴致勃勃,即便是已经被淘汰的弟子,也希望能看到同门接下来出色的表现,这对他们今后的修行之路大有帮助。

玉清真人还是没有露面,看着其他弟子与师长间有说有笑,柳默和张盛只能自行前往那冷清的剑刃峰看台,其中当然免不了他人的一番侧目和私语议论。经此一行,整个太虚仙山不知道他俩的怕也不多了。

这一天的比赛并没有什么精彩之处,仿若所有的光辉都在头一日的角逐中绽放完了。旭尧只是上场晃了一圈便取得了胜利,他对面的三才弟子直接选择弃权认输。

柳默心中不免诧异:同是怀字辈中的佼佼者,难道双方间的差距真就那么大么?竟连一斗的信心都没有?对于今日的比试,他并不像昨天那般看得入神,多数时间都在与张盛交流,试图借着昨天的经历,令他打开心扉,步入“正常人”的领域。

张盛还是一成不变的唯唯诺诺,目光依旧闪躲不专,柳默没了脾气,可是以他的性格又不能放任不管,两位师兄弟开始了如拉锯战般的对峙。对于这场艰苦卓绝的“战斗”,柳默信心满满——倒要看看,最后是谁改变了谁。

当第三十二场比赛结束时,云龙宣布明日将进行第二轮的对垒。柳默不禁有些纳闷,这比赛人数到底是怎么安排的?自己为何没能上场?

“七九之数加上师兄,刚好是六十四人,难道我压根就没被列为参赛弟子?”想到结果,柳默失望之极,甚至有些难过,刚刚他还兴致冲冲,瞬间的变化使情绪一下跌落低谷。

“想不到你运气这般好,竟然轮空了。”杨怀清闪到剑刃峰的看台上,为柳默带来了祝贺。

“哪有那么巧的。”柳默尚未从方才的失望中醒过梦来,对于她的话将信将疑。

杨怀清观他神情已知其想,安慰道:“轮空乃是惯例,自剑刃峰退出之后,每届都有的。以前是每脉各出八人参赛,后来只剩七脉,于是变成了九人……”杨怀清将往年比赛的细节简单说了,“……如今剑刃弟子满打满算只有两个,在同门面前切磋比试多难得的机会,还跑得了你吗?玉清师叔祖他老人家才不会那么爱面子呢。”

果真是这样吗?

柳默有种不好的预感,对于杨怀清的话他并不认同,师父本次怕真是让自己过来见识一下而已。

……

第三天,新一轮的比试开始了,虽然参赛弟子少了一半,但是相较于头两天的比试,却会更加精彩。

柳默观看比赛的同时,心中还带着一丝期待,他希望一切真如杨怀清所说,自己还有上场的机会,尽管各脉参赛弟子无一例外都达到了逆天境初期,可他仍对自己有着绝对的信心。柳默隐约觉得,自己的“天道剑势”可以破尽世间万法,败尽所有敌手,而从无双剑圣处学来的进阶之道,更令这种感觉变得无比真实。

如果以自己炼神后期的修为取得一场胜利……

柳默握住胸前的无双宝镜,一团火热在心中燃烧起来。尘世之中他是个异数,是那些凡间修士眼里高不可攀的存在,那在这仙境里,他也要做这个异数,没有什么因素可以阻止自己攀上巅峰,没有什么能够遏制剑刃峰的崛起!

“下一场,剑刃峰张盛对七星峰顾妍。”看台上登时哗然,云龙的声音再次掀起了一番热潮。

顾妍的明艳叫人自惭形秽,在七星峰怀字辈弟子中,修为仅次于旭尧,令众多太虚弟子又爱又敬,却也只能将她偷偷藏在心中。

如果将她比作高贵的公主,张盛则像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丑了,既滑稽,又可笑,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可偏偏这小丑的修为高深莫测,排除盲目的追崇在外,使人不敢小觑。

张盛有了心理准备,没有像头次那般犯傻,但是双方还未开始较量,他的脸色就已变得煞白,迟迟不敢入场。

通过四年的相处,柳默发现师兄对异性有着天生的回避倾向,如同面对武力那般,总是退退缩缩,畏首畏尾,越是美丽的女子,就越会令他觉得恐惧。与顾妍对垒,对他来说无异于饱受酷刑,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来得痛快。

“去吧,相信自己,你不比任何人差。”柳默拍着张盛肩膀,轻声鼓励。

顾妍一上场,便将台上大半目光都吸引过去,以她的风采即使是没有情根的真仙也会引为良物美景,不由自主地驻足欣赏,更何况是不禁**的地仙?

柳默每次见到她,心中都会产生不同的感觉,这位绝丽仙子好像永远让人看不透,也看不够,她并没有那倾世姿容下应有的骄傲,起码两次见面,她给自己留下的感觉都是平易近人,没有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或许这也正是众多后辈弟子迷恋她的原因之一。

张盛终于强迫自己下了看台,步入场内,走的毫无底气。他好不容易来到顾妍身前,茫然抬头,尽管他已经竭尽全力稳定自己的心态,可当那不可一世的娇颜映入眼帘时,他的身子还是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这小小的动作立时便被看台上的太虚弟子们捕捉到了。

“这人逗死了……”

“哈哈哈哈……”

……

此时此刻,不知有多少人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面对那绝丽的娇娆,他们坚信即使自己再不济,也会比张盛强上千倍万倍。他们幻想着一幅**的画面,自己的表现盖过了张盛,让所有人知道他那“师叔”二字只不过是浪得虚名,叫佳人对自己另眼相看,最好是可以藉此获得她的青睐。

有些女弟子的心情则更为复杂,对于顾妍的美色一面懊恼不已,一面又不以为然,可怜同情张盛的同时,又怒其不争,暗怪他太没出息。

而这些,则更加坚定了柳默彻底改变师兄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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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节:出局

张盛亦知自己出了丑,正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当那些笑声传来时,他的防线彻底崩溃了,心灵的一次颤动犹如导火线,牵得他全身不停地颤抖起来。

顾妍有意替他解围,檀口轻启道:“七星弟子顾妍见过师叔,您不用这般怕我的。”她脸上挂着一抹微笑,仿若悄然绽放的百合,温柔似水。

如仙乐般的声音入耳,张盛瞬间惊醒,呐呐地说了句:“顾师侄,你请。”那沁入肺腑的笑意似有一股魔力,安慰着他脆弱的心灵,使他感觉轻松多了。

顾妍收回笑容,俏脸变得肃穆起来,目光从对手空空如也的双手扫过,略微躬身行礼便飘入空中,相比怀鼎面对张盛,她多出来的不单单只是谨慎。

顾妍单手持剑,连鞘直指苍穹,上方青气忽现,如云雾般铺展开来,点点荧光向云内汇集,共同结成七颗闪亮的星辰。

天成,碧空蔚蓝无垠。

地转,七星辉煌依旧。

柳默还以为能像前天一样看到顾妍那曼妙的剑姿,谁知她竟然施展起法术来。场外一片静谧,多少人如痴如醉,被她的身影吸引着瞬间物我两忘。又有多少人期待着,他和她,接下来会有怎样的交锋!

顾妍缓缓提升气势,静静地注视着对手,明眸如霜,淡然,漠然。张盛日前的表现令她不敢有丝毫分神,一次大意之下,便可能如怀鼎一般,失去任何翻盘的机会。她哪里知道,自己对他来说就是致命的,今时今日,他根本没有丝毫顽抗的可能。

张盛的眼睛终于眨了一下,却无法从呆滞中回归现实,他修炼百年,平日里连法术都不曾使得,又何时面对过这种阵仗?他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着日前那一点灵光,然而它越藏越深,竟是连一丁半点的痕迹都找不到了。

星光闪耀,七道蓝光映射在绮影剑上,场内变成了另外一方天地,夜色弥漫,丽影幽幽。顾妍仿若化身成为执掌乾坤杀罚的女神,淡淡彩霞环绕中,诸天星光照耀之下,英姿飒爽,动人心弦。

一声似有若无的雷鸣炸响,向对手发出了邀战。

张盛恢复了几分清明,目光绕过佳人落在她中手的神剑上。他告诉自己,一旦那困在鞘内的绮霞劈落下来,怕是天崩地裂,万物不存,那一幕过后,自己定然血溅当场!

而它的主人,此刻正看着自己,欲与自己一决胜负!

张盛撇了她一眼,蓦地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心中强烈的恐惧盖过了一切,双手抱头,嘶声叫道:“神仙姐姐饶命……”

单薄的身子一软到底,扑在地上不省人事。

场外众人大跌眼镜,万万想不到这场令人期待的比斗,居然会是这种结果,非常之人果然会有非常表现……

“哈哈……”

“真是长见识了!”

……

全场哗然。

柳默任由喧闹贯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整颗心如同跌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这已经不是丢人现眼那么简单,简直是……

耻辱吗?

或许是的吧!

它们如此真切地压在自己身上,闯入内心深处,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就在云龙宣布比赛结果时,一道身影从上空的大殿内闪落场中,玉清真人抱起深度昏迷的张盛,醉醺醺地唤了声“默儿”,径自朝剑刃峰的方向飞去。

柳默连忙起身追赶,身后是那无休无止的哄笑。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条徒有外表的虫子,在珍奇灵类的世界中悄悄露了下脸,便赶忙逃离,自由被**裸地剥夺,血性被无情地埋没,连一点点抗争的权力都没有!

是啊……

虫子就是虫子,即便长得好看一点,也还是虫子而已,这是现今的他无法改变的事实!

是上位者们决定了这些么?或者根本就是自己自取其辱?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颜面丢尽便立即开溜……哎呀!弟子不敢了,请师父恕罪。”

身后是诸如此类的欢声笑语,伴随着同行师长的喝骂接踵响起,但后者也只是象征性地吆喝一下罢了,柳默从中感受不到半点儿责备的意思,他心中如同针扎一般难受,一股热血瞬间涌上脑门。

突然间,什么世外仙境,什么同门之谊,这一切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留在他心中的,还是那么几个人。

“师父,您为何不安排我上场?咱们剑刃峰不弱于人!”柳默急速追上玉清真人,带着满心怨怼,愤怒地问着。直到此刻,他才确信自己被排除在外了。

“你认为那旭尧如何?”玉清淡淡地瞄了他一眼。

“深不可测。”想到围绕于那人头顶的各类光环,柳默不服气之余,还是道出了心中真实的感觉。

玉清露出一丝微笑,语重心长地道:“当今怀字辈中,只有掌门座下门徒怀心能与之一较短长,就是怀业那小子也还差了点,你和你师兄这点手段,均无法伤其分毫。”

“可弟子有办法与他打成平手。”柳默攥着无双宝镜,考虑要不要将自己的秘密说出来。

“赢了怎样?输了又怎样?你这好斗的性子可得改改,一旦衍化成无端杀念,势必毁了你的道心,那时你定当追悔莫及。”说完这句话,玉清加速前行,瞬间将小徒弟甩下好远。

柳默奋力御剑,紧跟师父之后。他没有继续争辩,只是默默地想着心中的事。

无双剑圣鼓励他去找人战斗,可玉清真人却让他放下争斗之心,这两者到底哪个才是对的?

自己参与的第一次较艺盛事就这样结束了吗?得来的就只有失意和不甘的愤慨?

望着师父的背影,柳默又想到了同出剑刃的顾枫。

这两人……

当年他们是否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是否也感受到过此间的无助与抓狂?

或许正是在这种虐心的刺激之下,他们才迅速成长的吧!

剑刃峰,玉清真人将张盛交给柳默就独自飞往玉竹林。归途上,他没再多说过一句话,此刻也是默然离开。

哀莫大于心死吗?

柳默觉得不是,他认为正如杨怀清所说,这老道一来不在乎面子,二来根本不把教导出卓绝群伦的弟子,当做是自己的责任。

刚刚回到房中,张盛就悠然转醒,柳默没有将他昏倒之后的事情说出来,也没有什么责备鼓励的言语,只是稍稍安慰了数句,便回了自己的小屋。

张盛醒来后发现已经回到家中——对于他来说睡觉的屋子就是了,顿时安下心来,将先前的恐惧和烦恼尽数忘了个一干二净,好像从来就没发生过似的。然而有些事他是忘不了的,当对面的屋子传来关门声时,他低低地说了句:“我……对不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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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节:互助

第二天清晨,柳默将师兄喊到院子中,令他自行封闭功力。

张盛虽然不解,但是对于师弟的吩咐,他向来言听计从,更不会有丝毫的怀疑。

“好了师弟,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柳默不语,虽然张盛已经照做,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召出如意乾坤圈将他缚住,待一切准备妥当,二话不说提张盛就冲入高空。

柳默不打算再做拖延,从今日起就开始训练师兄,以求他将来能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地仙,当初刚入门时就想帮助他克服恐高,但这件事因为各种原因延宕下来,如今也成为训练的一部分。

一个能飞天遁地的仙人居然会怕高,这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或许习惯了,就没事了吧。”柳默心想。

飙升的过程中,张盛被吓得哇哇大叫,泪水憋在眼眶内直打转,偶尔流出几滴,尚未来得及湿润眼角,便被周围急速的气流风干,眼睛涩涩的,难受之极。对于师弟的做法,他时而理解,时而又不太明白,所幸这里不是那碧水龙潭,自己万万没有丧命之险。

不多时,两人就飞入了云层,柳默挥舞绝尘,将将厚厚的云朵尽数搅散,露出了下面的大地。张盛数次差点晕厥过去,没有师弟的吩咐,他不敢贸然解开功力,唯一能做的就是闭上双眼,可在师弟的喝令下,又无奈地频频睁开。

可能是逐渐适应了眼下的状态,张盛的叫声从凄厉转为高亢,慢慢的又变成断断续续。这变化令柳默信心倍增,提着师兄忽上忽下,在云层内钻进钻出,更加恣意地折腾起来。直到他承认自己没那么怕了,柳默才提着他落在一处悬崖边上。

一层薄薄的云气沿着悬崖横向铺展开来,向外延伸了十多丈,柳默掐诀念咒,口中大喝一声:“变!”那漠漠云气表面掀起一片耀眼刺目的光华,随后就凌空消失。

柳默指着云层消失的地方,道:“走上去,你若闭眼,脚下的屏障随时都有可能崩毁。”这办法是他无意中想出来的,也是用来帮助师兄克制恐高。

张盛低头瞅着圈住自己的宝环,问道:“师弟,我能解开功力吗?”

“不行!”柳默斩钉截铁,语气严厉:“你若再像以往那般懦弱,我便也不理你了。”

听着那俩字中的生冷,张盛明白师弟恐怕是动了真火,因为过去的几年中,他从来都没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讲过话。

“哦,那我、我试试。”张盛原本就唯命是从,还有较艺之事,他确实心中有愧。

一只脚凌空踩了上去,张盛试了下浮力,只觉脚下传来的感觉软软的,像是踩在棉被之上,随着他用力的大小,一上一下的,还未等第二支脚迈出,心中强烈的恐惧便使他整个缩回了悬崖上。

张盛不知想到了什么,也许是看到了峭壁下的景物,双腿先是哆嗦了一下,紧接着全身都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然而却还是一次次地尝试着,他想闭眼,又生怕脚下的屏障消失,脸上的表情复杂之极。

柳默心下不忍,率先走了上去,冲他伸出双手,道:“别怕,过来。”

张盛又一次鼓足勇气,迈出艰难的步子,挪向师弟的手掌,他不敢往下看,可脑海中有个声音一直在不停地呐喊,强迫他将目光投向峭壁之下。心中已被恐惧填满,只有眼前的那双手是最后的慰藉。

柳默一面缓缓后退,一面出言鼓励,张盛随着他慢慢前行,艰难地来到屏障中心。

“停。”柳默面露微笑,指着张盛身后,道:“看看你自己完成的壮举。”

此时两人已经沿着悬崖走出了七、八丈距离,张盛回头一看,不由一呆,这种事放在从前,自己是绝然没有可能做到的。然而不消片刻,他浑身上下又开始颤抖了,就想发足狂奔,跑回悬崖,因为眼前的那双手不见了。

柳默揽住张盛肩膀,带着他在周围漫步,待他彻底放松下来,才笑着说道:“你看此处风景多么美妙,你若不试着改变,这世间真正的美好,都将与你无缘。”

……

半日后,剑刃峰脚下,瀑布之旁。

柳默唤出绝尘剑,遥指对面的师兄:“来,进攻我。”接下来要做的,是帮助他认识武力,改变思想观念,掌握战斗的技巧,以及最终要的一点——凝聚信心!

“不是吧,还来啊。”张盛带着一脸掩饰不住愁苦的讪笑,呻吟出声。

“学而不精,练而不用,你不觉得自己很让人失望么?”柳默绷着脸,将无双剑圣教训自己的话搬了出来。

张盛想了想,道:“可是师父常说,修道之人不可随便与人动手,修习道法更不是为了争强斗狠。”

“既然如此,那师父为何让你下场应战?”柳默持剑驻地,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准备听他接下来如何回答。

张盛被柳默绕蒙了,思量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是师门的规定吧?也是做为弟子应履行的义务。”

“哦?那我们继续缩在剑刃峰好了,师父他又何必带咱们参加较艺?”柳默继续在思想上拐带他,“师兄误解师父的意思了,如果不为打斗,我们光修炼心法、提升修为、读经解意、锤炼心境就是了,为何还要学习法术?”

“学习道法是为了更好的悟道,他俩之间相辅相成。”不料张盛对于这话却是不假思索地讲了心中想法,就像事先准备好了答案一般,倒是说的柳默一愣,虽然个中之意非常在理,但是眼下绝对不能服软。

“除此之外,法术不可有用来捍卫己道吗?邪魔若要残害苍生,你用什么来阻止他?眼神?还是讲道理?他若想杀你,你又拿什么来保护自己?泪水?”柳默咄咄逼人。

张盛语塞,呆呆地说不出话来,好像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师弟都是对的,自己说多错多,还是一切都听他的好了。

柳默见他点头,倏地向后飘退十丈,手持绝尘横在胸前,道:“来,咱们练练。”

张盛犹豫了一下,师弟只守不攻,等同于扮个呆子给自己打,自己无需考虑如何破解之道,想着,五指一撑,一个硕大的冰块就出现在手中。

“当真要打吗?”张盛试探着问道。

“少废话,放马过来。”柳默已经等不及了,若连师兄这一关都过不了,如何放言挑战七脉弟子?在帮助他的同时,也为自己创造了锻炼的机会。

张盛念力一动,那冰块就呼啸着冲了出去。柳默不敢怠慢,全力施展“截”字诀迎上,“嘭!”冰屑纷飞,冰块上含着一股巨力,瞬间就将他向后推出数丈之远。

柳默胸口气血翻滚,心下骇然,他以为自己能把冰块击碎的,哪知师兄看似简单的一招威力竟然这么大!如此还不算完,那纷飞的碎冰尽数扑面而来,眼看就要刺瞎双目,刮花双颊,显然是锁定自己了!

厄运在即,柳默根本无暇多想,数年来苦修发挥了作用,身子急退的同时,剑招立刻变“截”为“绞”,层层剑影抵住冰块,更抢在冰屑之前,提前布下了坚实的壁垒。

忽然,一匹白练倾泻而出,柳默吃了一惊,不想那冰块内部全是水,与坚硬的碎冰一起,刚柔并济,环环相扣,瞬间便攻破了自己的剑招。

他好不容易击碎了坚冰,却被内部的水流冲了个趔趄,连带冰屑一起,打得他浑身酸疼,倒飞而出,若不是身上穿着玉清真人亲手缝制的道袍,这一下非要受伤不可。

百忙中,柳默避开头脸,任由躯体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较量!

就像当初面对忘忧教主那般。

杨怀清的修为他深有体会,自己仗着绝尘尚能勉强与之抗衡,但是她比起张盛来,却是天差地远,难道逆天境之后,每进阶一次,当中都会有着巨大的差距么?

师兄已然如此,那旭尧又会有怎样的实力?师父对其评价那么高,现在的自己,与他之间根本就是有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柳默决然不信旭尧能强过忘忧教主,自己仗着无双宝镜必能让其无可奈何,可打成平手又有什么意义?那样做到底能证明什么?向所有人显示自己有一对了不起的父母么?

“你没事把,师弟!”张盛瞬间出现在柳默身旁,一脸的关切之色。

“没事。”柳默咬牙起身,又向后退了十丈,“咱们再来过。”这次,他将绝尘抽离了剑鞘。

张盛见他生龙活虎,从头到脚均没什么创伤,心下稍安,不敢贸然变招,又是一个冰块打了过去。

柳默那边剑气纵横,虽是堪堪挡下,却没有被打飞。

“还要继续吗?”

“嗯!控制好力度,再强我就接不下了。”

两人你一招,我一式,就这样持续了小半个时辰,直到柳默疲惫不堪,再也无力抵挡,双方才停了下来。

“师弟,你休息会儿吧,我想去看看师父。”

“顺便帮我告声罪,就说他的小徒弟,昨日错怪他人家了。”

柳默躺在地上,眼望天空,思绪飞扬。

从北缘之行一直回想到太虚仙境,他告诉自己,总有一天,自己会将那一道道高不可攀的身影踩在脚下!

四年已经太久,后面的路还有很长,数不清的关卡在等待着自己,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快步伐,苦修悟道!

良久,柳默坐起身来,低低地念叨着:“待到契机成熟日,浑然一剑荡乾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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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节:造化灵果

从这以后,柳默隔三差五就要冒着伤肢残体的风险,逼迫师兄与自己对练。

渐渐地,张盛也习惯了师弟的训练方式,开始懂得琢磨其中的玄奥之处,不知何时,他蓦然惊觉,驾驭武力对自己来说并非是件困难的事,也不像自己潜意识中描绘地那样可怕,正相反,它带给自己的感觉很美妙,天空的呼唤,大地的温暖……所有的一切都令他为之着迷。

原来,即便没有师父和师弟,自己也不是孤独的。

……

时光渺渺,一转眼,又是九年过去了。

这一年,仙境变得热闹起来,各脉弟子相互走访不说,好多修真界的名门也向太虚派派来了使者。

修真界中,人情淡漠,宗门与宗门之间少有来往,数十年间也不见得会有人来拜访,守卫“九霄迎客路”原本是个再清闲不过的差事,时常进进出出的都是太虚门人,那“太虚令”可以帮助他们自由进出,偶尔出去历练或者办事的后辈弟子也是少之又少。

如此一来可就苦了负责守卫“九霄迎客路”的弟子,往往还没缓过气来,就又有来客扣叫山门,不但要对其施法验明正身,还要跑去向师长禀报,最后还须引领客人通过“接引彩虹桥”,整日不敢有丝毫松懈,时常忙里忙外。

最热闹的当属三才峰,许多弟子借口在此处修炼而流连不去,并非是由于较艺之期临近,而是因为这里的三才树——造化果成熟了。

然而这一切,剑刃峰的柳默是不知道的。

一天,杨怀清约他相见,地点就在他起居的小屋内。

“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杨怀清将双手负在身后,神秘兮兮。

“姐姐高深莫测,我哪里猜得到。”柳默微笑示之。两人自上次见面,一别又是数年,所幸修真的寂寞都是要按百年论的,更何况还有讯符可用。

听他这么说,杨怀清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只是眉宇间的那点变化一闪而过,随后将双手捧到柳默面前摊开,道:“你看这是什么?”

柳默整颗心都沉浸于重逢的欢喜当中,自也没有留意到她的异常,下一刻便被眼前的事物吸引住了。

只见杨怀清手中安静地躺着一颗鸡蛋大小,晶莹剔透的果子,里面汁水充盈,光华流转,连上好的珍珠宝石都无法与之媲美。

“这难道是……”一点印象在柳默脑海中闪过,他极力搜索着相关信息,忽的灵光一闪,问道:“可是三才树结出的造化果?”

“真聪明!”杨怀清赞道,“我答应你的,快吃下吧,刚摘的,很新鲜呢。”

“我想师兄比我更需要它。”柳默笑了笑,并不急于一享口福。

杨怀清瞪了他一眼,不满道:“你呀!就知道在乎别人,对自己一点都不关心的么?”

这句话当年慕容沁也说过,想起身在凡尘的佳人,柳默心中柔情无限,思念如潮水般涌来。

十三年了……

不知伊人是否安好?湘国政局稳定了吗?宗衍和李娴有没有陪伴在她身边?

想到当年收的两个徒儿,柳默倍感愧疚,自己这做师父的俨然一地地道道的甩手掌柜,比之玉清真人还要不如,实在愧对从他俩口中喊出的“恩师”二字。

“放心,怎么会少了张师叔那份。”杨怀清见他愣神,嗔怪地说了一句,稍后变戏法似的一抖袖袍,数十枚果子就出现在旁边的桌案上,它们簇拥在一起,如同多彩宝石般,亮闪闪的,煞是好看。

“这么多,你是怎么弄来的?”柳默吃了一惊,脱口问道。他记得杨怀清曾说这果子无比珍贵,三才树虽多,但天下间的修真者更多,单单太虚派就有数万门徒,端的是供不应求。这等百年一遇的稀罕物,绝不会任由三才弟子采摘。

“别问了,快试试,看看会有什么效果。”杨怀清催促道,旋又出言提醒:“千万别用牙咬,整个放进嘴里。”

柳默不再多想,拿起她手中的果子塞入嘴中,只觉那果子入口即化,幽香四溢,酸、甜、苦、辣等各种口感一闪即逝,只有淡淡清爽回荡在脑海之间,一股温润的暖意顺着喉咙流入腹中,钻进四肢百脉,被血液和身体所吸收,个中感觉舒坦至极。

“这果子当真妙极。”柳默仔细地回味着,这一生之中从未有过的美妙感觉。

“功力可有提升么?”杨怀清上下打量着他。

经她一提,柳默才想起查探自身的修为,九年来,他勤修苦练,功力大进,静妙天章的八重心法也在不知不觉中练成,堪堪抵达“渡劫”后期,可是随着造化果的灵力注入体内,他并未发现有何异常,功力修为没有丝毫增进。

唯一不同的是……

霎时间,柳默怔住了,带着一脸的震惊与难以置信——玄珠活了……

是的,玄珠活了!

当年忘忧教总坛之战,令它陷于无尽的长眠,无论柳默如何努力,修为作何突破,它都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反应,原本充满灵性的它变得沉寂若死。柳默曾担心自己再也无法将之唤醒,他只是保留了一丝希望,希望在将来某个未知的角落,它能带给自己一次意外惊喜。

你……

可好?

玄珠的气息传来,缠绵于柳默的热血之中,水**融,不分彼此。

“好好好,你也好吗?”那久违的感觉令柳默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他在心中疯狂地呐喊,使劲地回应着。

杨怀清见柳默笑逐颜开、激动得双目通红,仿若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心下不由也跟着一喜,然而刚想出口相询,却又见他眼神黯淡下来,一脸的不解之色。

“喂,什么情况?”杨怀清焦急地问道。

“真是给我搞迷糊了。”柳默的情绪由高亢的巅峰瞬间跌落低谷,原来玄珠做出问候之后,立即又归于沉寂,跟过往的十三年中一般无二,任由柳默喊碎了心,它也没有丝毫反应。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真给杨怀清也搞迷糊了,看向他的目光越来越是疑惑。

柳默苦涩一笑,指着床榻道:“来,坐下,我慢慢讲与你听。这事就得从十五年前,我刚刚步入修真时说起了……”

柳默先告诉她玄珠最初何时在自己体内出现,自己又何时将它炼成;随后说到凡尘之旅中与它相濡以沫,共历生死,直至战胜那不可一世的忘忧教主;接着自己来到仙境求道,十多年来它一直沉寂若死;最后就是刚刚吃下造化果后,它产生的一丝反应。

柳默是以玄珠为主角讲述经历的,整个过程中,杨怀清秀眸中异彩连闪,显然对这么个小东西也是向往无比。

“要我说啊,你这是关心则乱。”

“怎么说?”柳默很想听听她的意见。

“那,你自己也说了,它是你玄功的结晶,与你血浓于水,不可分割,你们之间甚至在精神上还建立着联系,如果它真的出了意外,首先遭殃的肯定是你自己,再不济,你也该得知结果,哪会像现在这样胡猜乱想?”杨怀清侃侃而谈,只是几句话便说明了重点,柳默听的频频点头,心中闪现出一点灵光,却怎也无法将它捕捉住。

“你有没有想过它会是其他什么东西?嗯?嗯?就像那个什么……嘿,我的意思你明白的吧。”

迎着杨怀清期待的目光,柳默很不争气地茫然摇头。

“比如说,会不会是另外一个你?或者力量源泉什么的?”杨怀清绞尽脑汁,奋力描述着自己的猜想,“据我所知,其他修真者是没有‘玄珠’这个东西的,有所得必有所失,你想想修炼这些年来有哪里不对劲么?换句话说,有没有什么地方跟他人不一样?”

“等等,我想想。”柳默一怔,旋即垂下眼帘,仔细地思索着。

杨怀清这番话点醒了他,使他的思路立时变得无限广阔。

“由于筑基三境大成的原因,我比别人获得吸纳灵气、长生和飞行的能力都要早,可是这些随着修为加深他们都能做到……我拥有玄珠,而他人没有……我感应不到元神,而他人却能……利用元神修炼丹道……凝结化婴,力量之源……还有那所谓的先天圣体……”

柳默顺着杨怀清的说辞一寻思,顿时多种可能出现在脑海中,这些都是他先前不曾在意过的,忽的又想起师父针对自己无法感应元神一事,说出的那六个字:浑然兮,已至焉!

“难道玄珠是元神的最终形态?也是取代元婴的力量本源?我的功力远远超越同级对手,这仅仅只是筑基境界高过他人所带来的好处么?难不成我在闻道境就拥有了力量之源?它就是玄珠吧……”

柳默怦然心动,自己身上究竟藏着多少惊人的秘密?它们那样自然,令自己都毫无察觉。

这一切全是父母赐予的么?

还是后天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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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节:灵兽(上篇)

“怎么样,是不是想明白什么了?”杨怀清见柳默沉思不语,时而露出恍然之色,时而又是一脸疑惑,牵得自己也是好奇不已。

柳默点点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如梦呓般说道:“嗯,多谢提点,我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是很多环节还未想通。”

“那你就慢慢想,等你想好了定要告诉我。”杨怀说着清起身走向门口。

“这就走么?”柳默连忙跟上,杨怀清专程跑来送果子,还帮助自己排忧解难,不说这些,就冲着两人多年未见,自己也应该陪她四处转转才是。

杨怀清突然驻足,回身一笑,道:“我想去趟七星峰探望顾师姐,今后怕是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出来了呢。”

柳默一呆,顶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顾妍”二字在他心中可以算得上是“禁词”,这美貌仙女身材、气质、外貌俱妙不说,本身还擅长剑道,对柳默有着莫大的吸引力,而且打从第一次见到她,柳默就觉得自己与她之间肯定会发生些什么,就像冥冥之中有条线引着,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更不知缘起何处。

十多年中,每次与杨怀清聊天,柳默都尽量回避提及顾妍,就连当初偷窥她舞剑一事也是闭口不谈。私下里也很少考虑有关她的一切,因为每次主动想起她,柳默都觉愧对远在湘国的慕容沁,那是一种负罪感,他很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杨怀清大感得意,挑衅似的与柳默对视着,想看看他到底会怎样回答。

柳默很快就败下阵来,避开她灼灼逼人的目光,苦笑道:“去见顾仙子就算了,但是将你送到七星峰我再回来,还是可以的。”

杨怀清旗开得胜,美滋滋道:“让你吃瘪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嘿,千万别往心里去哈。”

柳默脸上苦涩更甚。

杨怀清拍了他一下,待他目光回转,立即低眉颔首扮可怜状,佯作委屈道:“谁让小弟实在太过出色,你就满足一下姐姐这点小小的虚荣心吧。”

柳默被她耍的团团转,不由一阵头疼眼晕,告饶似的地说道:“好吧,好吧,时候不早了,咱们快些动身,难道你还打算住在七星峰么。”

“谁要你送。”杨怀清白了他一眼,正色道:“灵感来之不易,你若不抓紧思考,它们可是说溜就溜呢。”

柳默笑道:“怎也让我一尽地主之谊,将你送出剑刃峰吧。”

……

送走了杨怀清,柳默沉下心来,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先前的思考中。玄珠到底是什么自己从未在乎过,无论是多次经它提醒而化险为夷,或是提供给自己无穷无尽的真元之力,还是它大发神威击溃了忘忧教主,自己都只将它当做自己最为交心的伙伴,当做自己家传玄功的产物。

柳默下定决心一定要弄清玄珠的本质,如此以来,今后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它变成现在这样,自己都可以想办法帮助它。

在屋内坐了小半个时辰,柳默收起桌案上的造化果,前往玉竹林去见师父和师兄。

张盛听说杨怀清要来,一早就躲去面见玉清真人,直到现在还赖着不回。现在他已经不再恐高,也渐渐习惯了动用武力的感觉,可是惧怕异性这一点上,柳默束手无策,实在不知该怎样才能帮他适应。

竹林内,玉清真人照常躺在竹椅上,惬意地品着美酒,享受着林间的温馨与柔和的日光,闭目养神。他旁边一丈处,张盛垂首伺候着,宛如一尊雕像,安静地没有一点声响,就连丝毫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柳默双手捧着几枚果子,呈到玉清真人身前,恭敬地道了声“师父”。

玉清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不耐烦地摆摆手,道:“这宝贝百年一枚足矣,你俩可别学那帮小兔崽子大快朵颐,跟八辈子没吃过东西似的,俨然一副饿死鬼投胎的丑恶模样。浪费!”

柳默微微一怔,心想:“吃不完不也浪费么。”当然他这话是不能跟师父说的了。

谁知他只是稍稍坠了下眼帘,玉清真人就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霍然坐起身子,肃容道:“人吃不完,其他生物就不能吃了么?你可知数万年前,这太虚仙境有多少超越天尊级修士的强大灵兽?只要它们愿意,便是将九宫六界荡平了都不是什么难事,哪像现如今,只剩点老弱病残,有些都快绝种了!”玉清言词严厉,越说越是气愤,玉竹林劲风骤起,沙沙作响,剑刃峰天地齐暗,山河变色!

“那些灵物终生不出仙境,绝缘尘世,天性良善,于是就成了人性的奴隶,连赖以生存的灵果也被强占,真不知那家伙当年是不是得了失心疯,竟然将宗门设在这儿!唉……”玉清长叹一声,满脸的痛惜之色。

这一切突出起来,柳默不由得目瞪口呆,茫茫然不知所措,但见师父突发从未有过之雷霆震怒,真如狂风暴雨似的,将太虚派从上到下连祖师在内都给骂了个狗血淋头,实在让他难以消受;一旁的张盛甚至吓得跪了下去,浑身瑟瑟发抖。

“弟子知错了,等下我就将所有造化果都分出去。”柳默心下惴惴,稍作缓和连忙躬身告罪。

“知道就好,若非这些小子们还做了些好事,恐怕早被轰出去了。”玉清的怒火就像过路雨,说歇就歇,这儿又躺下身子,悠闲地喝起了小酒。玉竹林狂风顿止,剑刃峰云消雨散。

柳默暗暗抹了把汗,不想平时性情温和、气色不振的师父,发起怒来竟有这么大的威势,连天地万物都跟着产生共鸣!

……

柳默来到碧潭边,轻唤天极,想到师父刚刚发怒的情形,仍旧心有余悸。他不敢在竹林多待,据说那造化果不易保存,他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将它们处理掉。

“哗……”

不多时,水潭中心卷起了一个大漩涡,天极从水下探出头来,直到它的身子将整个潭底占据,水面也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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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节:灵兽(下篇)

“挨骂了,很委屈吧。”天极将大脑袋伸到柳默身前。

“是有些憋屈。”柳默无奈点头。他人生之中从未有过贪念,从小优越的生活,严谨的家教,使得他面对美色、财物、宝贝等诱惑时都能保持足够的清明,并不会过分迷失其中,更不会沦陷自我。

当年毅然斩断红尘之念,选择离开深爱的慕容沁,都是柳谦、叶清和圣林教导的成果,柳默心中懂得权衡轻重利弊,知道该如何取舍,眼光也较为长远。

怎知心中敬爱有加的恩师却……

柳默愤愤难平。

“造化果唤醒了你的玄珠,你就没想过多吃几颗吗?”天极伸长脖子,围着柳默绕了一周,用身体将他圈在中央。

“想过的,可还没来得及那么做,便被师父他老人家一顿臭骂。”柳默蹲坐下来,背部靠向天极的身子,单手抚摸它下颌。

自从初识之后,一人一怪时常用这种方式聚在一起交流,双方各取所需,都颇为享受。

“他说的没错,这果子功效奇特,百年中服食一颗就够了,多吃无用。”

“可我先前并不知情啊。”柳默心情略微好转,但还是叹了口气,恩师的认可对他来说实在太重要了。这些年来他拼命苦修,修为进展之神速,连他自己都觉得心惊,然而玉清真人却连一句鼓励性的赞赏都没有。

“你的心思我明白,可你师父不明白,别难过,他在试探你呢,并非真的迁怒于你。”天极扭过头,非常认真地盯着柳默,“他是个了不起的人,也很特别。”

“你是说……”柳默觉得自己好像又错怪玉清真人了。

“你想着师父和师兄,他俩也同样惦记着你。”天极嘴边紧绷的皮肤抽动了几下,柳默知道它在笑呢。

他侧脸望着玉竹林的方向,躁动的情绪突然间变得无比柔和。

这些原本都是堪比情爱的心怀啊,为何会莫名其妙地,就演变成了愤慨?

只因太在乎么?

难怪会害怕失去呢……

柳默出了会儿神,从坤元袋内取出一枚造化果,递送上前。天极大嘴一张,便将它吸入口中,用最直接的方式,表示自己接受了朋友的好意。

这时,水潭周围的森林内骚动起来,十多只小兽蹿到水潭边,由两丈之外朝这边巴望过来。它们竟是不怕天极,而这庞然大物目光平和,神色间亦没有分毫厌恶。

柳默跃过天极,将一枚造化果放在地上,最先赶到的那只小兽蹦到近前,拾起果子,冲眼前的人类摇摇尾巴,随后转身没入林间。

其他小兽目不转睛地盯着柳默,它们似乎对这神奇的果子有着与生俱来的感知和渴望,一个个悄无声息,单纯的盼望着。

柳默慢悠悠地享受着分发果子的过程,每只小兽临走前都不忘以自己的方式向他表达谢意:欢快地叫几声,点点头,挥挥爪什么的。

柳默面露微笑,心又飞回了太玄山,恍惚间,好像根本不曾离开过。他之所以到水潭来,并非纯粹地找天极交流,而是他知道,这附近生活着许多弱小的灵兽,通过师父的教训,他明白了一件事——相较于修真者,这些灵兽更需要造化果。

柳默见灵兽们取了果子就走,既不急于享用,也不过多讨要,索性一下放了五枚果子在地上。

先过来的五只小兽蜂拥而上,各取一颗,齐齐致谢,不争不抢,不急不贪,就像经过训练一般,另外七只小兽都在一旁排队等候。

柳默不禁大为感慨,眼前若是一群修真者,面对有数的造化果,大打出手也不是没有可能。这回,他故意放了六枚果子在地上,小兽们按顺序取完离开,仅剩一只棕色松鼠——外形上看,它确实是一只松鼠,只是尾巴更显蓬松,尾尖绒毛浓密处赫然分出了三个岔,细腻的毛皮遍布其上,看上去像是大尾之上生出的三只小尾,美丽而又协调。它来得最晚,一双漆黑的眸子期待地盯着眼前那慷慨男子,希望他能够满足自己的渴望。

柳默童心大起,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生出,来到松鼠身前,蹲下来问道:“你能听懂我说话么?”

松鼠点点头。

“你若帮我做件事,我便将果子送给你。”

松鼠继续点头。

柳默留下三枚果子,将剩下的四十枚一次全部取出,倒在地上。

松鼠瞅瞅地面上亮闪闪的奇果,又看看眼前的柳默,灵动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解之色。

柳默先在心中赞了这小家伙一句,才道:“你找同伴来,将果子分给它们,我便把最后一份给你。”

松鼠立刻蹿了出去,对着林间“唧唧”、“吱吱”叫了几声。这些灵兽之间好像有什么特殊的联系方法,还没到半柱香的功夫,不多不少刚好四十只小兽便将地面的果子取了个干净。

松鼠完成了任务,又窜到柳默脚下,往地上一坐,仰起头来,冲他伸出了自己的小爪子,似乎压根就没想过这人会欺骗自己。

柳默先前还担心松鼠会召多了同伴以至白忙乎,特意留了一枚,早知如此,一股脑全给它就是了。

轻轻将造化果放在松鼠的小爪子上,柳默顺手摸了它毛茸茸的脑袋。松鼠“吱唧”致谢,飞身蹿向一棵大树,攀枝踏叶,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想到玉清真人不久前说过的话,柳默询问天极:“它们果真要灭绝了么?”十多年来,此地练功悟剑,这些小家伙时常相伴左右,却不想——它们正面临着绝种的浩劫!

柳默心下担忧起来。

“恐怕是的。”

“你知道外界这么多事,一定神通广大,为何不帮帮它们?”柳默回过身来看着天极。

“这是它们的命运,我无法干涉其中。”

“命运……”柳默内心深处没来由地一痛,“嘿,该是外力强加上去的吧?”

多少年来他追溯心痛的根源,先天也好,后天也罢,抗争顺从,失失得得,到头来不就是一句命运么!

不自觉间,柳默攥紧了双拳……

玉竹林。

“师父,其余的都送出去了。”柳默将两枚造化果呈到玉清真人身前,先前走得太急,自己并未将心意留下,过了这半天,老道士的火气总该消了吧。

“你将它们放入酒缸,过段时间自有用处。”玉清还是那副神神秘秘,高深莫测,又半死不活的架势。

“师父,那些灵兽……”

“去吧,现在的你帮不了它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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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节:意

(感谢长久以来支持本书的朋友们,谢谢你们的打赏和评价票。今日将所剩存稿奉上,明天要忙一整天,肯定赶不及中午更新,回家得到傍晚了,等码好正文上传应该是在十点之后)

隔日,柳默与张盛一同赶往五行峰,玉枢真人说,这将是自己带给他们的最后一堂课程了。

刚刚进入五行峰地界,怀业和几个守山弟子就迎了上来。

“恭喜两位师叔艺成出师。”怀业躬身作揖,脸上挂着真诚的笑意。

经过数百次五行学艺,柳默与他已经颇为熟络,虽然以往两人间只有一些简单的交流,但打从第一天踏入五行地界起,这人就相伴与侧,这么多年下来,感觉自然不一样。

眼下学艺的日子马上就要结束,柳默和怀业之间仿若建立了一种默契,谈论的话题多了,也更为交心,个中氛围令两人均是有些不舍。

怀业性情沉稳,不善张扬,本身就深得柳默好感,当年门派较艺时见他轻松获胜,柳默对其评价不禁又高了几分。

张盛跟在柳默后面,一如既往的沉默,他性格内向,从来不会创造与人谈话的契机,除非某人注定与自己生命的轨迹交织在一起,他才有主动搭讪的可能,就像师父和师弟那样。

“就到这儿吧。”五行大殿在望,怀业率先停了下来,“等下我要去趟三才峰,就无法相送了,将来两位师叔若是得闲,记得常来转转,掌门师祖肯定会挂念你们的。”

柳默抱拳道:“多加保重,没事也请上剑刃峰走走。”

怀业笑笑,答非所问:“我入门以来,可从未见他老人家如此用心地教导过谁。”言罢交过礼数,御剑去了。

两个时辰之后,五行殿内。

“今后若无要事,这五行峰就不用来了,便是将我这师伯忘记也不打紧。”十多年来,玉枢终于将“洞灵”之术相授完毕,这个速度令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张盛已修炼百多年,能够掌握这些不足为奇,可柳默入门才短短十余载,便将太虚先辈留下的万千“洞灵”之术领悟个通彻,如此,将之说成奇迹也不足为过——因为这是连当年的玉清真人都没做到的。

柳默与张盛连称“弟子不敢”,对于他俩来说,玉枢真人无异于另一个师父,自己二人虽未入他门下,但是他传授的术法之多、之细,却远远不是玉清真人这正牌师父可以比拟的。

“只要一点不忘就好。”玉枢真人语重心长地道:“记住,你们是太虚弟子。”

张柳二人齐声称是,态度非常诚恳。

玉枢满意地点点头,又道:“还有,一味忍让并不是解决矛盾的最佳办法,有些时候注定是要分个高下的。”

“弟子记下了。”柳默恭敬应道,接着瞄了眼身旁默不作声的师兄。

张盛垂下头去,不敢与玉枢对视,他也觉得师伯那句话应该是针对自己才有的,但是他坚定不移地认为,说出来的就一定要做到,否则,还是不吭声的好。

玉枢会心一笑,将目光投向柳默,道:“造化果一事看来不用我操心,不知师侄服下之后可有什么收获?”

想起玄珠,柳默暗叹一声,答道:“有一点,但不怎明显。”

玉枢哪知他心中所想,见他神色有异,还以是不满于现状,于是微笑说道:“你修为进展之快,已经是绝无仅有了,由渡劫期迈入逆天境乃是一大步,切记不可操之过急。”

柳默并没有打算将玄珠的事讲出来,他已经做好了打算。

要么寂寥无名。

欲振,必是惊天下撼乾坤之势!

……

张柳两人离开五行殿,如往常一样返回剑刃峰。然而尚未出五行地界,就有四名弟子从后方追了上来,其中一名弟子还传音道:“两位师叔请等一等。”

师兄弟对望一眼,同时停了下来,柳默有些诧异:难道是怀业安排了朋友,代他相送?

四名太虚弟子飞到近前,齐齐作揖道:“见过两位师叔。”紧接着,其中一人道:“晚辈三才峰怀苦,奉命前往剑刃拜见师叔祖,并送上造化果,不知能否与两位师叔搭个伴儿?”

柳默心说这有什么不行的,刚准备答应便被张盛抢了先:“啊,你们要去拜见师傅吗?我领你们去吧。”一听说有人要拜见玉清真人,张盛比自己撞了大运还高兴,也不知注意言辞,忙不迭就说了两句废话出来,整的玉清跟几辈子没人搭理似的。

“噗嗤……”怀苦赶忙捂住了嘴,有两名弟子干脆笑出了声,余下一下挨个从同伴身上拍过,提醒他们注意礼数,但他明显也是辛苦忍着,连说话声都走了调儿。

张盛那一脸挤眉弄眼的急切样儿,不要说怀苦他们了,就连柳默都觉好笑,他不禁暗想,如果剑刃峰人脉鼎盛一些,师兄做了师父的小门童,肯定早就习惯与人接触了。

当下六人一路同行,柳默张盛在前,怀苦四人在后,大家随意地聊了起来。

除了怀苦,余下三名弟子也先后报上名讳,分别是怀中、怀丹、怀仁。

柳默当年随杨怀清前往三才峰时曾见过怀苦,双方闹得有些不愉快,那时怀苦还对自己语出不敬,这事柳默当年就没在意,现在更不会怀恨在心,另外他对怀仁、怀丹、怀中三人也不陌生,上次门派较艺,他们三个曾代表自己一脉参战,怀仁属四象峰,怀丹和怀中跟怀苦同源,都是三才弟子。

柳默心下不解:既然是去送造化果,那么一个弟子作为代表就足够了,何须三个?况且还有个四象弟子在内。

可这股疑虑旋即便被张盛接下来生涩的笑语淹没了,柳默真是首次见他能跟外人聊到一起去,还说的这么开心。

怀苦等不停地称赞玉清真人,连不善表述的张盛都加入了聊天的队伍,在他们的刻意恭维下,气氛显得很融洽。

如果将太虚仙山自西向东划分成左、中、右三部分,那由上而下,左边坐落着太极、两仪、三才三峰,中间坐落着四象、坐忘、五行三峰,右边是七星、剑刃、**三峰。列位有点类似九宫格,只是主峰之间上下左右偏差颇大,空闲地域也较多,远不如九宫排列严谨。

出了五行峰一路向东北行进,便能直达剑刃峰。

“师叔祖乃不世出的奇才,他老人家眼界太高,我等资质平庸,入不得他老人家法眼,两位师叔灵根非凡,能得他老人家的青睐,真是羡煞我等了。”

“谁说不是呢,两位师叔前途不可限量,日后还请多多提携。”

……

柳默听他们越说越夸张,不经意间触动了记忆中的一个片段。

这情形……

当日武侯关英雄大宴,宗衍帮助湘国正道揭破历史真相后,自己陪他在屋中小叙,那闻豪借着送酒菜的名义暗中下毒,也如他们这般从言语上献媚,尽力讨好自己二人。闻豪一心想要得道成仙,而仙家弟子却大都揣着凡心,本质上来说都是一样的,别管凡人仙人,只要有情便会有欲。

谁能保证进了仙门就没害人之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如果各论各的,您老人家不得反过来叫我们师叔?”回想当年怀苦说话时的语气,那种发自肺腑的嚣张和目中无人,可是历经十多年就能改过的么?更何况双方一直也没什么接触。再联想起较艺时七脉弟子种种嫌恶的表现,那是能说变就变的么?

柳默登时从对师兄的迁就中清醒过来,他确信怀苦四人绝对没安什么好心,师兄心性纯善,对谁都没有戒备,一下便被从天而降甜言蜜语搞了个昏头昏脑,自己又岂是那么好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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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节:欺人太甚

柳默暗中冷笑:倒要看看你们这**汤里面藏的什么毒药!当下再也不为所动,只是一味地敷衍打哈哈,同时心中戒严,不露声色地防备着他们。

仙山左半部弟子众多,热闹非常,几乎哪儿都有人迹,相比之下,右半部就显得地广人稀,加上剑刃、七星、**三脉之间平日里也没什么来往,临近剑刃地界时,连个独自修炼的太虚弟子都见不到了。

怀丹悄悄向另外三人使了个眼色。

怀中和怀丹略一点头,突然加快速度跟上张柳二人,虽然他们嘴上仍旧说笑不已,可整个人的气色则完全变了个样:脸上罩着阴霾,眼中透着狠戾。

张盛对这一切丝毫不觉,柳默已将意念探入了坤元带,他心中冷笑着:终于要开始了么?

怀中怀丹动作一致,同时单手捉住柳默和张盛的小臂,另一只手接着在他二人背心处一拂。

整个过程瞬间完成,柳默并未感到任何异常,正欲有所回应,却骇然发觉,自己的意念连同功力竟一齐被禁锢在体内,就连坤元带都调用不得,虽然这种感觉只是短短的一刹那,可足以使后面伺机已久的怀仁得逞。

强大的灵力波动忽现,一只巨大的白虎凭空冒出,挥动双爪恶狠狠地冲张柳二人拍下。

柳默被这一记重击劈的栽了下去,将数十丈外的地面砸出个大坑,掀起大片灰尘石屑。他身上的道袍白华闪闪,柔和的仙家法力将外力化解了大半,整个人表面狼狈,其实并不碍事。

只是……

这脸面可真丢大了!

刚刚令柳默失去反抗能力的奇异术法是三才峰的一项绝艺——三才禁锢术,修为必须达到逆天境才能修炼并施展出来,不但能暂时封印敌人的功力,还能锁其意念,唯一的缺点就是碰上修为超过自己的对手效果不佳,极易遭到反噬,但若利用此术偷袭成功,往往会抢得先机,占据绝对优势,进而给敌人予以重创,甚至一个照面便分出胜负。

柳默压下体内震荡的气血,刚刚翻身而起,就听身旁砰地一声,眼前碎石乱飞,张盛也栽倒在旁边不远处,但是他的情况明显好得多,一次呼吸的时间就站了起来,轻轻拍着身上的尘土,神色自然。

“当初是你自己要求亲近的,怎么样,这下够亲近了吧?”怀苦笑着落在柳默身前,他身后还跟着怀中、怀丹、怀仁。

柳默没有吭声,心下异常凝重。能代表七脉参与较艺的弟子果然不弱,四象印自己是见识过的,但是对那“三才禁锢术”则是一无所知,谁知道他们还有怎样的手段?就算有玄珠在,恐怕自己也仅仅是仗着它栽的“好看”一点罢了,结果最终不会改变。

他知道自己吃亏在阅历见识上,对修真界形形色色的宝物和道术了解太少,既然做不到知己知彼,那战斗时的可能性就太多了。就像刚才,明明已经提前做出了防备,依然没有反抗的余地。

眼下贸然出手实属不智,自己对他们不了解,同样的他们也不了解自己,须得沉心静气,寻找战机才是。柳默憋住怒火,目光从怀苦等人身上扫过,想听听他们接下来会有何说辞。

“几位师侄是在开玩笑吗?麻烦你们下回提前说一声,刚刚吓我一跳。”张盛到现在还没弄清楚事态,在他想来,不久之前还有说有笑的,怎么可能瞬间就成为了敌人?

“就你这幅白痴样,真想不通怀鼎师兄怎会输给你?”怀丹一脸的不屑之色。

“白瞎这一身高卓功力,修为实在是太次了。”怀中讥笑出声。

怀仁没有出言滋事,他仔细打量着柳默,眼神中疑色重重,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要知那先天圣体岂是徒有其名?拥有它的人,无异于天生练就了无上体修法门,御力化力的本事,早在柳默不自觉中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并且这种境况呈递增趋势,还在随着他修为的提高不断加深。然而除了肉身的优势之外,他同时又是暗中双修太玄心经和静妙天章两项功法,经络血脉被其一层又一层牢牢护住,稳固异常,抗打击能力之强,远远超越同等境界的修真者。

这俩人一个对自己的情况懵懂不知,一个则是疑惑有加。

“说正题,为何作弄我们?”柳默话语中寒意森然,但这并不影响对面三才弟子的继续挑衅。

“夺人所爱,可是你们这种小白脸最喜欢做的?”怀中瞪视着他,恨声说道。

柳默哭笑不得,嫉妒自己的外形也就罢了,何苦还给安个“夺人所爱”的罪名?

“就是因为你,怀清师妹才被师父罚了,你居然还跟没事儿人似的,好惬意,好快活呢!”怀丹咬牙切齿,双目中似要喷出火来。

怀中冷笑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跟他那外表一样,中看不中用,真是白白辜负了师妹的心意。”

“啊,至少比有些人强点,不中看,更不中用。”说完,怀苦领头放声大笑。

他这话说的含糊其辞,因为在绝大多数七脉弟子眼中,剑刃峰符合这项标准的明显不止张盛一个,表面上是针对他,可听在旁人耳中,却是连玉清真人也包括进去了。

张盛此刻终于醒过梦来,没有怒容,没有斥责,先是抬头瞄了眼上方,随后习惯性地耷拉着脑袋,双手不自然地摆弄起衣角。

不知何时,上方的天空中多出了两道身影,左边那人玉颜雪肤,靓丽出尘,竟然是柳默最怕见到的顾妍;右边那人表情严肃,生得一脸正经之相,却是对杨怀清心揣非分的韩亮。

除了张盛以外,下方五人均没发现他们的到来。

“果然有人在此约斗,怀亮师兄,你不打算下去阻止吗?”顾妍面带微笑,侧过俏脸看向身旁的男子。

韩亮微微摇头,正色道:“怀苦他们三个虽是本脉弟子,但有位四象峰的师弟也与剑刃对峙,你我只是路过,并不通晓其中缘由,何必下去蹚浑水。”

太虚派原本就没有禁斗的规条,自古微仙尊变革起,宗门内武风盛行,弟子们私下约斗的情况越来越多,他们彼此之间大都点到即止,如此以来,也方便各脉弟子之间交流学术道法。韩亮之辞虽有故意推托的成分在内,但也合情合理。

顾妍扫了眼张柳两人身后的大坑,一双妙目落在了柳默身上,没再坚持自己的意见。

面对三才弟子的挖苦,柳默并没有反驳什么,任由他们在眼前肆意大笑,自己静静地陷入了沉思。

自己与杨怀清之间并没有过深的交往,所做之事亦没超越异姓姐弟的范畴,这些人妄加臆测乱吃醋,敢情是替韩亮抱不平,但若说韩亮没有教唆之嫌,对此毫不知情,柳默打死也不会信!

可是杨怀清为何会被师长责罚?听他们话中之意还与自己有关?

柳默换个角度又想,才分开没几日,能发生什么事?如果与自己有关的话,定然跑不了那数十枚造化果了。

“……今后怕是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出来呢。”想起她临走时说过的话,柳默更加确认了这个猜测。当时自己只想着她借顾妍戏弄自己,压根就没细思她为何会“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再出来”。

其实,她一早就知道自己要被责罚了。

“应该**不离十。”柳默心下有些焦急,直想立刻飞到三才峰去探望杨怀清,与之相比,眼前这点闹剧又算得了什么?这几人不过是饱受病态心理折磨的可怜人罢了,自己又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

柳默不断自我安慰着。

想来怀苦这些个三才弟子与杨怀清之间的师门情谊深厚,各种因素加起来,忍无可忍,才会生出“教训”自己的念头来。

既然事出有因,柳默决定隐忍,他告诉自己……

算了!

“你们胡闹够了吧。”柳默冲兀自笑个不停的怀苦四人道:“想必什么拜访、送果都是各位杜撰的了,我们师兄弟这就告辞,你们别再跟来。”言罢强忍一口气,扯住张盛转身欲走。

“怎么,怀清师妹还在面壁思过,你拍拍屁股就想逃了?”怀苦向前大大地踏了一步。

柳默背对着他们,坦然道:“造化果一事先前我并不知晓,如果你们只是因此事心生怨愤,等下我去向掌门师伯说明缘由,想办法请他老人家颁旨,赦免怀清姐姐便是。”

“只怕是有些人失了面子怀恨在心,掌门仙尊面前,定是满口微词。”

“跟他那邋遢师父一样嘛,除了那张嘴厉害点,其他一无是处。”

身后的三才弟子咄咄逼人。

忽然,张盛甩开柳默的手霍然转身,脸上居然露出了百年不遇的怒容,大叫道:“胡说!师父他道法高明,玄术通天,他平日里不爱说话,常常出山救苦救难,是你们不了解他老人家!”

怀中撇撇嘴,不屑道:“切,只怕师叔祖没你说的那么好吧?”

不知是谁悄悄嘀咕了句:“不就是个酒鬼。”这回,连半天一直沉默寡言的怀仁都跟着笑了起来。

“哏,魔道妖人都杀进仙山了,他自己身为前辈却提前开溜,真是我派耻辱!”

“不光如此,剑刃峰的高人战死大半,弟子尽数流失,他居然还带了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回来。”

“还有啊,三十多年前那场大战,他自己在仙境内龟缩不出,本门众多常奉战死,他身为晚辈竟还口出狂言指责他们糊涂!”

“真是天大的笑话!”

……

各种关于玉清真人的过往如江河决堤,带着浓重的主观渲染,连续不断地从怀苦等人嘴中蹦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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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节:无需再忍

上空。

“他们暗算师叔在先,现在又语出不敬,侮及剑刃峰主,韩师兄还不打算出面么?”顾妍平静地注视着下方正在发生的一切。

“顾师妹言过了,哪里会有人暗算师叔?至于剑刃峰那点事,怀苦他们说的也是实情。”韩亮若无其事地说着,心下却是一惊。

顾妍指着地面上那两个大坑,笑道:“事后可别忘记叫他们将坑填上,否则可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韩亮顺着她的手指撇了一眼,神色微变,旋即便淡笑道:“嗯,师妹说的对,这帮不成器的小子竟敢作弄师叔,待我回去后禀明师父,定当严惩不贷。”

顾妍何等聪慧,一下就听出了他此话中暗藏的玄机:对于暗算师叔一事,假装不见,刻意避开这个罪名,再将之定位成“作弄”,明摆着是嘴上敷衍,暗中鼓励,哪有打算严惩的意思?

下方。

张盛气得脸色发青,无奈词穷口拙,尚未考虑出该如何反驳上一句,人家下面三四句话都讲完了,只能瞠目结舌干着急。

柳默惊怒交加,玉清真人贵为一峰之主,就算身有过错,哪能容小辈说三道四品头论足。可见剑刃一脉的地位有多低,全是那人脉凋零惹的祸根。自己能安安静静度过这些年,一来深居简出,二来恐怕还是托了掌门仙尊的福,在自己入门之前,师兄还不知受了多少冷嘲热讽,各种欺凌侮辱肯定是少不了的了!

这种局势绝非短期能成,玉清真人修心修德不在乎这些流言碎语也就罢了,其他各脉长辈难道也睁只眼闭只眼么!

柳默一向尊师重道,谁敢侮及他师父,那真与明目张胆抽他耳光没什么两样了,更何况——还是如此嚣张地抽!

原本他已经打谱好离去,可如今这情形……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下一刻,柳默消失了,淡淡地背影还留在正放肆笑骂的怀苦等人眼中,当他们发现危险临近时,已经到了柳默宣泄愤怒的边缘。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他早从无双剑圣那,领悟到了此话的真正含义!

九宫步法提升至极限,柳默身形飘忽,如鬼似魅,闪电般绕过怀苦,双拳凝聚着毕生功力,左右开弓,分击怀仁和怀丹。多年悟剑,他的手脚四肢无一处不可如利剑般使用,双拳之中暗藏剑势,一击怀仁胸口膻中穴,一击怀丹腋下极泉穴。

怀丹毫无防备,立时将打来的拳力吃了个满贯,只觉一股凌厉的劲道顺着穴位透体而入,截断血脉,直攻心房,剧烈的痛楚传遍全身,一口气吐了出去竟再也吸不回来,踉跄爆退十多步,轰然倒地。

地仙以躯体为基,即便修炼得再强悍,也有弱点可寻,极泉穴乃人身要害之一,贯通血脉,不要说怀丹只是逆天第二境,就算他修为再高一倍,也万万承受不起柳默这以“破”字诀奥义打出的一拳。

怀仁平日里注重心境锤炼,不似怀苦等人那般浮躁,此次前来只是应邀帮帮场子,并没有任何在言语上同流合污的意图,先前见柳默受自己一记白虎印竟能安然无事,心下早就起疑,几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倾注在他身上,待他一拳轰到,一黑一白两枚符印已经挡在胸前。

无奈对方身法太过迅猛,怀仁虽有准备,瞬息中仍是仓促应战。

柳默见他竟能提前封住自己拳路,暗暗叫了声好,拳势不改,去势又添三分凌厉,不偏不倚,刚好砸在由那黑白双印灵力布下的荧幕上。

“轰!”怀仁但觉一股匪夷所思的劲道,钻过自己布下的屏障透胸入体,顷刻间内息受挫,真元气力搬运不畅,再想反击已是不能,惊骇中慌忙退开,以避对手锋芒。

柳默没有追击,一击得手不做停留,身子后仰,右肘直捣怀苦背心。

怀苦脸上尚自挂着讥笑,忽然间感到一股怪力从背心而入,在体内爆裂开来,上闯泥丸,中击心室,下走丹田,其中苦楚牵得他猛吸一口气,将肺部充满,被迫以这最原始的方法来缓解余痛。“你偷……”终于,他还是向前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捂胸蹲坐下去,额头蹙成一团,面皮抽动,张着大嘴,表情痛苦之极,后面的话再也接不上了。

短暂的茫然在怀中的意识内闪过,随后强烈的心悸遍及全身,他唯一能想到的对策就是立马飞上空中。

与那小子对决么?仅一个照面,怀苦受伤,怀仁退避,怀丹躺了,所以……

还是算了吧!

在怀苦中招的一瞬间,怀中便全力起飞,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只是他快,有人却比他更快!柳默骤然出手拽住那即将升空的脚踝,将之硬拖下来,同时右膝高抬,对准怀中脐下撞去。

怀中暗里呻吟一声,心说:“完了!”,冲势一软,坠落下去,连应有的抗拒都欠奉,在那人宛如迅风疾霆的突击中,他已经丧失了所有斗志。

“嗯!”

一声顿挫抑扬的闷哼,怀中直接趴倒在地,这一击险些连他气海都给打散了,偏偏强烈的剧痛里,神智无比清醒,多年的修炼令他在崩溃的边缘徘徊着,哼哼着,饱受折磨。

柳默如今功力之强,尚要超过突破闻道境刚刚结成元婴的修士,地仙之道又是以身体为本,他这几下凝劲打穴,令三才峰的几位精英弟子瞬间就失去了反抗能力。

数年来,在无双剑圣那神鬼莫敌的攻势下,他不断地突破着自我的极限,实战能力之强,放眼整个天下,逆天境前他若称第二,恐怕再无人能挣得第一的头衔。

怀苦四人中,如今还能站在场上的只剩怀仁一人,他并没有如怀中那般退缩,迅速地调整好状态,单手指着身前那枚白色玉符快速地念了句咒语,口中大喝一声:“去!”

柳默也没闲着,陡然欺身上前,变拳为掌,双手搅进玉符散发出的白雾中,由上而下,生撕活扯,硬生生将那还未幻化成形的白虎崩散了!

“什么!”

怀仁心中惊惧交集,他入门百多年,平日里大家你谦我让,即便参与较艺时也如同翩翩君子,何曾见过这等野蛮霸道的打法?之所以如此明目张胆地施展法术,是因那白虎印所散发的灵力暴虐之极,别说以肉掌打断它幻化,便是普通仙宝也奈何不得,怎知眼前之人就这么的……这么轻易的将其崩毁于无形!

这时,一团黑漆漆的事物挡在拼斗的二人中间,体型不断增长,隐隐护住怀仁。尽管柳默不知那是何物,但心存较量之念,破掉白虎印的同时化掌为拳,出招神速如电,奇迹般绕过黑芒,捣在黑色玉符表面的光壁上。

“嘭!”

黑色光壁一阵颤抖,随后“咔嚓”一声脆鸣,光壁上裂纹遍布,饱受劲力的部位赫然碎开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缺口。

怀仁血气上涌,面色如潮,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庞大的黑色物体也随着他向后退出尺余。

柳默立足如山,凝然不动。

他这一拳仅作试探,发现那庞然大物不过是负责防御,本身并没有什么破坏力,当下争胜之心大起,极力吸了口气,发出一声震天长啸,紧接着猛然踏前一步,出拳透过光壁上的缺口,倾尽毕生之力轰击在黑色玉符上!

“轰隆!”一声炸响,伴随着柳默的啸声直入九霄,强烈的冲击力自拳劲爆发处向八方扩散开来,地面的尘土被推着奔向远方,飞沙走石中,四周林木“哗哗”动摇,黑色巨物消失了,怀仁脸上血色尽退,“哇”的一下喷出一大口鲜血,颓然坐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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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节:微妙之心

上空,韩亮面庞呆滞,双目直勾勾地望着战场,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

此刻的他,心中震惊不已!

下面那个风驰电掣般,数招之间就击溃四名精英弟子的年轻人,真是当年随自己入山的小子吗?短短十多年从炼气期到达渡劫期,功力境界上的突飞猛进已经是耸人听闻了,他这身修为却更加的匪夷所思!

是什么造就了他?奇遇吗?还是其他什么?

韩亮不甘心,更不愿相信眼前所看到的就是事实。

他蓦然发觉,自己打从一开始就做错了一件事,而且此后一错再错!这些——足以使眼前这人加速成长为不世奇葩!

“这下师兄可省心了呢!”

韩亮正沉浸于满腔的惊涛骇浪中,一旁的顾妍抿嘴一笑,看了过来,唇齿轻启,吐气如兰。

韩亮霍然惊醒,连肃容的表情都保持不住了,闻言干笑道:“师妹说笑了,这帮小子技不如人还敢出来生事,丢我三才颜面,等下我非得代师长好好教训他们不可。”他这话说的到有几分可信度,只是其中微妙的心境,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或许……他这辈子都不会对任何人讲出来罢。

顾妍没有再说什么,一对明眸在柳默身上淡淡地停留了一下,转身便朝七星峰的方向飞去。

韩亮稍作迟疑,立即御剑追上,与她并排而行,口中急问道:“师妹不是说好去三才峰小住几日的吗?”

“与仗势欺人之徒同行么?”顾妍神色漠然,悄颊微抬,目视前方,“改日我自己会去探望怀清师妹。”

韩亮不禁暗骂自己糊涂,竟连最要紧的事都搞砸了,此次借着给七星峰送造化果为机,以杨怀清受罚为由邀请顾妍去三才峰小住,原本都已大功告成,眼下居然出了这档子事,等下回去如何向大家交代?早知如此,刚刚就不向他们传讯通告了。

他压根就没想过柳默竟能扭转局势,反倒将怀苦四人教训了一番。

实话实说么?这当然不行,可其他又找不出什么借口来。说顾妍走半道儿突然改变主意了?鬼才相信!

他刚想措辞解释,却发觉顾妍轻轻侧目瞥了他一眼,淡漠的眸子如霜似雪,韩亮冷意栖身,脑海里刹那间一片空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随后,那清丽无方的人儿便加速行远。

她的脸庞娟秀如月,明艳无伦,只是这会儿,赫然是一轮冷月。那近距离的一瞥,美得令人窒息,令人心醉,更令人心寒。

韩亮停了下来,思绪来来回回打了好几个弯儿,半晌,他摇头长叹,径自往三才峰去了。

……

“师伯说的对,这种时候就必须一分高下。”

柳默心情澎湃,自信高昂。

这是属于剑刃峰的荣耀之战!

它证明了自己,也证明了玉清真人。

但是这些还远远不够,当自己有朝一日站在实力的巅峰,傲视天下,霸绝宇内,被众生万物敬仰朝拜,那种荣耀才是无与伦比的!

“在一切来临之前,你最好有足够的能力去应对。”

圣林的话犹在耳畔。

柳默仰望天际,看穿了无边无垠的浩渺苍穹,看穿了仙境,看穿了世界的边缘——或许,父母正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同样这般看着自己。

他愈来愈清晰地明白了一个真理——这是个实力为尊的世界!实力不能代表全部,可没有它却万万不能。

如果当初自己只是一介凡夫俗子,能遇到慕容沁么?

如果自己足够强横,一人荡平了忘忧教,苏真、端木青和那些正道修士们,还会献出宝贵的生命么!

如果剑刃峰有上古时期的一成风光,会落得如今这等田地么!

实力与命运是挂钩的,它们相辅相成,不可分割。

如果没有种种机缘和自己的勤修苦练,今日,只会留下贯穿终生的耻辱!

“既然你们不愿与我平起平坐……”柳默的目光缓缓从怀苦等人身上扫过,从容地说:“也罢!从现在起,见了师叔一定要恭恭敬敬,不得缺了礼数。”

怀苦四人默然无声,他们有的尚未从痛苦中解脱出来,有的受伤不轻,有的……

柳默盯着怀仁,轻声道:“十三年前,我拜入太虚仙门,那时的我,只有炼气后期。”撇下这句话,柳默拍拍张盛,两人相视一笑,共同离开了。

……

五行殿内,玉枢真人微笑着点了点头。

……

怀苦、怀仁、怀丹、怀中坐在地上对望着。几曾何时,他们还是三才和四象峰的骄傲,是那高高在上的胜利者,然而仅仅只是一个转弯,一次回眸,他们的心便从天堂坠落地狱。

难以置信也好,无颜面对也罢,总之是一句话儿也说不出来了。

许久。

怀仁站起身来,毅然道:“我去见趟掌门仙尊。”

“你要做什么?”怀苦霍然抬头望了过来,一脸骇然。

怀仁侧过身,面朝五行峰的方向,不再看他们三个。“放心,我不会提及你们,我只是想与仙尊他老人家谈谈自己的事。”

怀仁面色出奇的平静,尽管他心中此刻正被怒浪狂涛肆虐着。

十三年,炼气期至渡劫期……这可是自己耗时百年才完成的突破!

十三年,从无到有,以一己之力令四名太虚派精英弟子大败亏输……这种奇迹,旷绝古今!

十三年,几乎被所有太虚门徒所看不起,几要断绝香火的剑刃峰崛起了……只因为一个人,只因为他的出现,足够了!

怀仁重重地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向五行峰飞去。

……

归途中,张盛小心翼翼地偷瞄着旁边的柳默,几次话到嘴边都缩了回去,眼见高耸入天的剑刃峰在望,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说出了心中的念想。

“师弟别听他们瞎说,师父哪里不行了?是他们、他们不了解师父的。”

柳默淡然一笑,道:“师兄多虑了,那些人不值得我去相信。如果师父不提,今日之事不要对他老人家说起。”

“哦。”张盛挠挠头,应了一声。自打来到仙山起,他生活中的一切对于玉清真人来说就是透明的,有时玉清外出,回来后张盛也会将自己遇上的事讲给师父听。曾经,他觉得这是尊重,或者是义务,总之,他从未考虑过后果。

通过与柳默的相处,他恍恍惚惚地有了些奇怪的想法,他对它们似懂非懂,只觉人这一生中,多少还是要保留些秘密的,并非是**不可侵犯,而是这些秘密对于他人来说,叫做“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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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节:时机

“师弟应该是对的吧,我若将实情讲出来,师父或许会担心,可能还会生气难过……”张盛天真的以为着。

柳默没再理他,径自想着自己的事。

至此,他确信当年在雍都郊外要杀自己的,必是韩亮无疑!为了心仪的女子可以杀人害人,为了嫉妒报复,竟肯唆使别人压迫同门,这般阴险龌龊,也配称仙门弟子?好好的世外仙境,凡人眼中的仙人福地,都被这种行径玷污了!若是星渊祖师知道这一切,不被气死才怪。

他心下不禁庆幸:还好杨怀清看不上韩亮。

而且,通过此战柳默发现,尽管洞灵之术自己已尽数掌握,但是在施展的时候总觉差了点什么,不能像师兄那样应用自如,浑然如意,那是种有力难施的感觉,也许是火候上的欠缺,差了一个重要的环节,导致无法随意调运周围的世界之力,必须费时酝酿才行。否则,若有足够的外力助阵,刚刚一击之下就能破了怀仁的黑色玉符。

可若将心思用在研习道法上,悟剑的时间必然大为减少,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

在柳默服下造化果后的第十天清晨,玉清真人将他传唤到了玉竹林。

“不愧是先天圣体,真的一点儿都没浪费呢。”刚一见面,玉清真人就说了句令柳默摸不着头脑的话,他尚未来得及询问,便听师父又说出了些更令自己惊讶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嘿!天时,地利,大圆满,你可以进那太虚幻境了。”

“现在就去么?可我听说……”

“废话少说,今日可是最佳时机。”柳默话才开头,玉清就打断了他,说着捉住他手臂,腾空而起,一面大口地喝着酒,一面风风火火朝坐忘峰赶去。

一路上,玉清只顾飞行吃酒,连句应有的嘱托都没有,更别说以自己的学识为徒儿指点迷津了。柳默对此毫不在意,任由他拖着自己,晃晃悠悠,忽上忽下,心中有着难掩的兴奋。

入门至今,柳默还是首次与师傅这般亲近,以往别说联袂同行,就是聚在一起说话儿的机会都是少之又少。玉清真人喜欢清静,不喜外人打扰,即便是对两个亲传弟子,多数时间也是不假辞色,柳默更不会像师兄那样待在师父身旁,一站就是几个时辰,师父没有吩咐,连半个字也不说,有这功夫,他肯定都用在练功悟剑上了。

坐忘峰除了坐落着太虚幻境外,还是太虚派前辈高人隐居的禁地,以及天极所说的仙境“散灵”之处,也是整个太虚派最为神秘的地方,平日里是禁止各脉弟子前往的。想要进入坐忘峰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进入太虚幻境历练;二是修为达到太清境,看破世事,来此归隐。无论是退隐前辈的风采,还是“散灵”之地的神秘,都令柳默想要过来看看。

做为太虚派最了不起的绝学,“太虚九剑”一直成功地吸引着柳默。曾经,古微和顾枫一个悟得六剑、一个得了七剑,就能纵横于修真界,使得宗门历史进入崭新篇章,在世间留下无数传说,被后辈弟子所敬仰;当世,玉枢领悟五剑,成为太虚掌门,统率九峰八脉;旭尧身为太虚派后辈最杰出的弟子,同样是身负五剑之躯;柳默很想知道自己进入幻境之后能悟得几成,同时心中又有些忐忑,毕竟“太虚九剑”面前,每个人一生之中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出现差错,便是抱憾终生之局。

坐忘峰在太虚浮游山的正中央,也是整个仙境的正中央,离五行峰不远,是九大主峰中最高的一座,当年星渊祖师悟道时,便常常在此一坐千年。一进入坐忘地界,远远就能看到它隐没于雾色云气之后的雄壮身躯。

剑刃峰本已有贯通云海,插天**的雄伟气势,但是与坐忘峰一比,却显得“瘦弱”太多了,如同巨兽与幼童的差距,无论是下盘面积还是高度,完全没有可比性。

各种灵兽随处可见,自由出没于山林之间,柳默蓦然发觉,除了这里和剑刃峰外,自己并没在仙境其他地域见过它们的踪影,心下不禁有些难过,对于它们来说,大半个仙境都被“仙人”所占,仅有的家园乐土,也就剩这两处了吧。

沐浴在旺盛的灵气中,柳默精神大爽,浑身舒畅之极,仿佛连全身的精血元气都被自然激发,活跃地脉动着。玉清真人带他飞到坐忘峰脚下,进入一片雾气蒙蒙的小树林。林子后方是一座水汽蒸腾的大瀑布,两人穿过急冲直下的水帘,下一刻就来到了坐忘峰顶,却是一个类似于接引大殿传送玉镜的法阵。

柳默只觉凉气透体而过,眼前的世界就变了个样,举目四望,周围尽是茫茫云海,根本见不到其他峰头的影子。这里已经没有了灵气波动的迹象,就像在天极所居住的水潭附近一样,柳默知道这是灵气充沛至极的表现。

但这坐忘峰顶别说什么“幻境”了,就连棵小草都没有,光秃秃的,全是润滑的岩石,数丈方圆那么大的一点地儿,一目了然,什么也藏不下。

玉清抬手虚空一拨,枯瘦的手掌仿若探入了水中,整个都变得朦胧起来,而上方的空间也如水纹似的阵阵波动,扭转不休,令人眼花目眩,片刻间,朗朗晴空之后出现了一片宏大的宫殿群,凌天悬立,光辉万丈,如同一副色彩鲜明的山水画卷,震撼视觉,意境入心。

原来这坐忘峰顶竟是别有洞天!

联想起坐忘地界人迹杳然的情景,柳默暗忖:恐怕太虚派的退隐前辈们,都是隐居在此吧。

玉清真人扯着他飞了上去,照旧只字不说,唯有那一声声响亮的酒嗝在天地间穿梭回旋,与周围清幽的环境搅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柳默发现,虽然宫殿群中建筑众多,却清一色无名无牌,里里外外静谧无声,除了砖瓦石墙,就是氤氲雾霭,好像从来不曾为人用过,更不像有人隐居在其中,直到“太虚”二字映入眼帘,才打破了这种迹象。

宫殿群中心,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只见它流彩为瓦,岚光铺墙,雄峙高耸,气势恢宏,悠悠钟鼎之声由内传出,不甚真切,却又清脆非常,令人情不自禁觉得,踏入这“太虚大殿”就会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玉清真人携同柳默直接推门而入,十丈高的大门霍然洞开,沛然婆娑的白雾瞬间便将二人吞没。

……

(本章结束,沐月现在去写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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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太虚幻境

大殿中心的地面印着一副太极图,八名紫袍老道分坐外围,隐隐成护卫之势,太极图上方光华闪闪,肉眼可见的灵气旋动不休,形成一幅古怪的画面,时而内陷,时而饱满,忽明忽暗间惹人遐思翩翩。

这时,八名老道纷纷睁开双眼,目光投向了站在太极图边缘的一老一少。

“是不是早了点?”一名老道士微微皱眉,语气中颇有些担忧的意味儿。

“还没达到逆天境,现在就进幻境历练,岂不毁了这孩子?”

“如此良材毁之可惜,我看你还是隔些年再带他来吧。”

……

面对八名老道的劝说和质疑,玉清真人心不在焉地喝了口酒,含混不清道:“我的徒儿我了解,不用你们几个操心,快快解除结界放他进去。”

几名老道似乎对他极为了解,并不在意他这些个“不敬”之言,有的面色惋惜,有的摇头叹气,却没有再出一词,同时伸手抵向前方。太极图外,顿时霞光道道,瑞气蒸蒸,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没,柳默猜测,那应该是守护结界一类的事物。

太极图上方的灵气渐渐停止了律动,进而上下左右垂直旋动起来,不久便形成了一个大漩涡,堪堪对着剑刃峰的一老一少,偶尔有淡淡的灵气飘过,起伏间,似是在向他们招手。

玉清真人拍着徒儿肩膀,以严肃的口吻说道:“去吧,那里面有几个老不死的,仗着多活了些年辈分高,可能会说些乱七八糟的屁话吓唬你,等下你只管进入幻境,甭理他们。”

“是。”柳默点点头,先冲师父微微躬身,接着又对八名守护太极图的老道们行了一礼,随后跨步走向那由灵气构成的漩涡。短短一瞬,也就是眨眼的距离,他便到达了另外一个空间。

这里空空荡荡,茫茫无边,没有任何房屋建筑,只有青山绿水在视线边际隐现,像是一幅幅朦胧的画卷,意境杳然,远近零零散散盘膝坐着几个同样身着紫色法袍的老道士,有的面部皱纹横生,白眉白发苍老无比;有的驻颜有术,五官饱满,显得非常年轻。

他们的身后,也就是柳默前方,有一轮又大又圆的明月,皎洁柔和的清辉普照四方,将这个奇特的空间映射得亮堂堂,如梦似幻。

“幻境对于有些人来说凶险万分,有些人进去则顺风顺水,每个人的经历都不一样,你可做好了准备?”离柳默最近的一名紫袍道士睁开了双眸,细细打量着眼前这即将进入幻境的年轻弟子,这老道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柳默拜山时,要求云杪等人答应他的要求将其归入剑刃峰的那名太虚常奉。

“难怪师父一路上什么也不说,原来每个人的经历都会不一样……”柳默没有着急回答,而是用心观察周围的环境。

“那才是幻境的入口,你在这里费心思是没用的。”“常奉”侧身指向背后的明月,接着说道:“我劝你还是再苦修数年,资质虽好,心境、修为的锤炼不够是很危险的,如果出现意外就太过可惜了。这一生仅有一次的选择,你可想好了?”

柳默想到玉清方才说过的话,更加坚定了信念,毅然道:“弟子决心入幻境。”

“既然你执意要去,我等也不会拦你,且看幻境收你不收吧。”“常奉”微微颔首,说完便又闭上了双眼,恢复入静之态。

柳默不知该怎么做,但见那明月似近在咫尺,又像远在天涯,心知不会只是飞过去那么简单,当下凌空跪倒,念出了心中所想:“弟子柳默,恳请入秘境一试,求天地之灵洞开虚空大门。”

这几句话先后传开,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轻轻地,甚至听不到任何回声。远方天地间忽的一暗,柳默这边却是突然变得明亮耀眼,所有的月光陡然汇集而来,照在了他身上,

沐浴在漫天月华之中,柳默眼前一片炽亮,顿时失去了所有感官,就连意念也变得迟钝异常,没那么灵验了。这时,他心底闯入了一丝呼唤,紧接着视线内出现了一颗莹润璀璨的珠子。

他被它牢牢地吸引住了。

这东西竟是跟玄珠有着几分相像,只是它展现出来的形态却更加完美,珠圆玉润,饱满之极,不含丝毫杂质,看着它就像看着刚刚的那轮明月一般,皎洁的清辉直入心底,将那里照射的一片雪亮。

柳默知道,眼前看到的珠子就是太虚幻境,这个念头来的迅猛突然,就像早已印在了记忆之中,无需追究根源,无需判断真假。

他迈开步子向它走去,茫茫然,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柳默终于恢复了神智,那颗代表幻境的珠子早已没了踪迹,他走进了一条梦幻般的通道,周围流光溢彩,雾色之侧,绚彩背后正上演着一幅幅逼真的画面,沧海桑田,世事衍变,各色画面快速闪过,毫不停留,令他看不清,琢磨不透。

此时的柳默就是想动动眼珠、转换念头都做不到,好像有一股莫可抗衡的力量在强迫他去观看、感悟那些令他不明不白的画面,似乎要将它们烙在他心底最深的角落处。

等他的视觉感官再度自由时,周围已是另外一幅景象。他发现自己的身躯正全速朝前飞行;上方,朗朗晴空无边无垠;下方,山川河流铺陈万里。意念扫过之处明明没有丝毫生物活动的迹象,而身边的大自然却又无时不在散发着生命的气息,就像梦中学艺的那个世界带给他的感觉一样。

明月、珠子、奇异的空间令他不得不联想起忘忧教主的腹内空间和那颗内丹。

……

这半天来,柳默如做梦一般,接二连三进入了数个不同的空间,每个空间都有着各自的特色。

他在一座山头上停了下来,盘膝而坐,将脑海中不断闪过的念头统统遏止,一点点梳理着刚刚经历的一切。

它们似真似幻不太清晰,与自己过往经历过的神奇之处有着太多的相似。

是偶然么?

修真十多年,经历了那么些奇奇怪怪的事,他不再认为“偶然”能解释一切。它们之间必然有着什么联系,只是以自己如今的认知见解还无法做出诠释。

他想到了玄珠。

或许将来有一天,它会为自己揭开这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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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影像

柳默收拢纷杂的思绪,举目四望,猜测着自己将要面临的考验。当“考验”二字落入脑海中时,他周围的世界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所有事物都开始摇晃扭曲,与此同时,一幅巨大的图像凭空冒出,清晰明朗,横在前方。

画面中,五团光球穿梭纵横,威不可挡,仿若任意一个都有复立乾坤之能。一团黑云滚滚,煞气凛然;一团金光四射,神圣庄严;一团白气缭绕,空灵飘渺;一团阴气森森,血芒隐现;一团灰雾腾腾,气势无俦。

一名容貌清秀的青衣男子在五团光球的围攻下泰然卓立中央,举手投足间轻松写意,以一敌五,斗得正酣。

片刻后,双方一合一分,五团光球各立一方,这场争斗也随之停止。

“你赢了,完美本源之前,九宫界从此天道门为尊。”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五团光球同时在画面中消失不见。

青衣男子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可尚未维持多久,失落和迷茫之色便占据了他整个面庞。

他抬头望向远方,微微出神。

或许是想到了什么,他摊开双掌,目光落在上面,剑眉深锁。紧接着,他似乎做出了一个决定,双拳骤然握紧,破空而去。

数息之间,沧桑衍变,世事万千。

青衣男子来到一个暗色无边的地域,左右手在身前轻轻一点,两道身影同时凝结而成。

“从此以后,我们再无瓜葛。”

青衣男子轻松一笑,俊朗的容颜彻底舒展开来,随后他的身躯逐渐变淡,最终归于周围的黑暗虚无当中。

左边的身影撑开双臂,嘲弄似的大声狂笑不止,许久,他恨恨地瞪了右边那人一眼,拂袖便走。

右边的身影始终默然无声,直到那肆意的狂笑再也没有传来,才向相反的方向去了。

画面又回到了先前的世界,没有了厮杀争斗,时光也不再悠远,一切事物都在按部就班地变化着。可柳默的目光仅仅与其接触了一下,便被紧紧地定在上面,再也分不开了。他身子猛地一颤,霍然立起,几声呼唤堵在嗓子眼,险些就喊了出来。

高空之上,云海翻腾,雾气氤氲,一男一女相拥而坐。

“你将世界之源给了我,谁还能去对抗他?凭他的野心,万千世界都将罹难。”女子的话语内充满忧虑。

“算是给诸界守护者的一次考验吧。”男子语气平静,脸上笑容漫漫,温柔地安慰着她。

“我有能力保护我们的孩子,我可以将血脉之力都给他。”她如是说着,画面之外的柳默却已双眸潸潸。

“一命换一命么?”男子脸上的笑容更加柔和了,他轻轻抚摸她如玉的脸颊,目光与她似水的流波绞在一起。

这是一张他渴求能凝望生生世世的容颜啊,永远也看不够,又怎能看得够?

“暮雨一生怎会受制于人?只要你们母子平安,便是那万古之劫又如何?”他霸道地说着,紧紧将她抱在怀中。

画面仿佛定格在这一刻,只因他们彼此在对方的深情中融化着;时光流逝匆匆,只缘周遭事物还在悠然演变。

就这样的,如同经历了无数纪元,他说:“清儿,你我终有再见之日。”

此后,画面一片空白。

柳默双膝跪倒,将面容深埋。或许是不愿接受那纠缠不清的身世,他对自己存在的理由产生了怀疑;也许是害怕被他们看到自己眼中流下的软弱,尽管此时此刻,他们已经不在。

他努力吞回泪水,告诫自己,甚至暗暗发誓:这将是自己最后一次的哭泣!从今往后,他要高傲地活下去,要以最坚强的自己去迎接一切!不再让任何人见到自己的软弱,哪怕令身心,伤痕累累。

就像……

就像画面中的他一样!

……

柳默正沉浸于心历的巨大变动之中,白幕扭转,色彩流动,下一幅图像已在前方凝聚而成。

画面之二。

外围,一名周身白华闪闪的男子傲视前方,他身后,十二道身影正躬身相侯,他们有男有女,一个个扮相庄严,神圣出尘,周身同样隐匿在白华之中,只是表面显露出的气势相较为首的男子却要弱上许多,看样子像是他的随从。

中间,七道淡淡的人影各处一方,气度沉凝,一动不动,强烈的霞光遮住了他们的样貌服饰,但是慑人的威势令他们显得卓然不群,引人侧目,因为除了那些红霞之外,所有事物似乎都在竭力躲着他们。云雾扭捏,天光暗淡,竟是不敢与之相触。

里面,凌空立着一个身材修长的青袍男子,只见他目若朗朗星辰,谦谦风姿隽爽无双,周身光华内敛,含而不露,单从外形气质上便给人一种温暖之感。他周围的七道身影个个光华罩体,风采无限,但不知怎么的,旁人看在眼中,却总不及他的明净夺人。

此外,另有数十名修士相伴于侧,其中几人柳默一眼就认了出来。他们个个身着紫袍,样式竟与太虚派那些隐修高人所穿一模一样!

柳默心跳骤然加速,他隐隐意识到画面中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了。

修真界悬案……

众多仙家高手失踪……

仙界自我封闭……

答案……就要揭晓了么?

而画面中央的青袍男子,赫然便是他朝思暮想的慈父——柳谦!

高空中,无数璀璨闪耀的星光流连徘徊,似是在向最亲爱的人告别。随后,它们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生气,不断黯淡,渐渐涣散,终如星雨般撒向人间。

人群中,青袍男子注视着下方。

他看的那样认真,任由高空的罡风拂乱了自己的长发,将一身青袍吹得猎猎作响,云层翻腾,云浪滚滚,却无法隔断那仿若永恒的目光。

那里——有他一生中,唯一的挚爱……

终于,那些星星点点隐没于云层之下,再也看不到了。

“我给过你们机会。”他语声淡淡,温和如水。待最后一滴情伤被罡风吞噬,这个一向胸怀似海,待人和煦的男子,脸上雕镂出一缕孤韧。

他收回目光,洒向红霞。顾盼之间,从容有度;观者在侧,如沐春风。

“你们道心泯灭,伤我害我,这些我都可以不计较。但是……”

说到这,他停住了,漆黑的眸子被悲凄层层淹没。

深深的!

尽管他的神色平和如常。

“没有你们推波助澜,清儿万万不会落得如此。”

说话间,他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那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形象渐渐蒙上了几分煞气,他们无形无质,只是视觉效果带来的感触。见状,即便是他隔世旁观的儿子都觉浑身一冷,心惊不已,又怎能阻止画面中人的战栗?

只听他继续说道:“在那些世界中,你们是高高在上的创世大神,拥有一切生杀大权,私立位面,册封神灵,无所不能,然而于我来说,你们——只是一个笑话。”

蓦地,他抬起头来,右手指天,左手划地。上方,碧空退避,无垠的蔚蓝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暗色无边的虚空;下方,七彩弥漫,铺成茫茫无际的绚丽之路,与上方的浩渺虚空相呼应。

“虚无为引,玄刹归根。”

一句仿若横扫整个寰宇的话自他口中念来,浓厚的多彩祥云从虚空内溢出,迅速铺盖四方,它们不停旋动,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直直延伸到虚空尽头,无边无际,望眼不穿,数不清的雷电从四面八方疾驰而至,闪烁着,向漩涡中心汇集。

如果将漫天的七彩祥云看做生命体的话,那些闪电就是它体内脉动的血液,不断涌向中间的“心脏”,只不过,这“血液”凝而不散,愈来愈显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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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绝世世风姿

一切变故突如其来,画面中所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沐浴在霞光中的七人更是惊骇莫名。

“虚空玄刹!怎么可能!”

“竟然能调动无尽虚空用来毁灭创世大神的混元雷劫!张凡,你不是说他已经濒危垂死了吗!”

“统御……统御是这么告诉我的。他……这老东西欺骗了我!”

……

霞光中的七人如临末世,画面之外的柳默听得一清二楚,那发自内心的惧意决然做不得假。

“快些阻止他!绝对不能让他施展成功!”

“迟了……”

“空间已锁,走不掉了!”

“混蛋!抓紧布防!”

七人先后亮出各式异宝,蓄势待发,此外,他们每人身前又同时凝聚出一枚色彩不一的光团,里面异象纷呈,各有千秋。有的是无尽星域;有的是山河锦图;有的是一片混沌,模糊不清……一幅幅清晰而又复杂的画面围绕在光团周围,浩瀚的气息铺天盖地、左右混合在一起,令人心动神驰。

只是这些,在那人面前却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他的面容依旧平静,目光淡漠如水,甚至——连丝毫额外的动作都没有。

柳默的心被狠狠地抽动着,他如何看不出霞光中的七人已经尽最大努力使出了毕生所学?

然而……

这便是他的手段么!

仅仅只是念出八个字,仅仅只是一挥手指,竟能让不可一世的敌人惊骇若斯,断了取胜之念,进而全力保命?

“这就是你们的世界了……”他说,明朗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忍,可很快又变得如古井般,不漪不波,“……可惜没了你们的世界之源,他们也会逐渐消亡,与其在挣扎中受苦,不若一起——从这世间消失吧。”

霞光中的七道身影躁动不安,那处于崩溃边缘的心境终被一股可怕的力量击溃,达到极限的恐惧令他们状若癫狂,发疯似的一齐向他展开进攻。

他仍然空着手,亦没有寻求任何助力,只是如方才那般,淡淡地念了一句。

一阵低沉的呼啸声仿若撕裂了九宫界的外衣,从上方的漩涡中心迸发直下,冲进画面当中,震彻天地,高亢激昂!

动人心魄的清越音律中,一道巨大的灰色光柱倾落于世,光芒万丈,壮观无匹,将那些原本不可一世的光辉尽数逼退,促成了天地间唯一的色彩,无与伦比,傲视苍穹!

由我心意,众神莫敌。

一语出,漫天雷霆齐落,被他指尖那一点七彩引着,迎向周围敌人的攻击。狂暴的能量在空中交织、融合着,迅速结成一个璀璨炽目的多彩光球,他的双手缓缓律动,将它们不断收束在一起,力图使这绝世冲撞不至于爆发出来。

画面中的光线骤然暴增,光球周围的一切都被它们淹没,此时此刻,唯有那一袭孤傲的青衣在强光中独舞,一对袖袍圈尽万世神通,即便是如此灿烂的光辉,亦无法遮住那张不灭的容颜!

只是,随着越来越多的能量汇集而来,他眉宇间渐渐蒙上了凝重之色,似是有些力不从心。

淡淡光晕从光球表面扩散开去,瞬间侵蚀了红霞,霞光中的七道身影辗转扭曲,随后隐没不见,就像被硬生生抹掉了一般,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他们疯狂的怒吼。

“布阵!”

外围,为首之人双眉紧锁,脸色连变数次,当见到那不断蔓延的光晕时,连忙带着十二名随行高手展开行动。旁侧的数十名修士进退失据,茫茫无措中只能硬着头皮加入布阵众人的行列,各施术法,准备与那看似不起眼,却又强悍无俦的光晕交锋。

“吱……”

像是金属间强烈的挤压摩擦,光晕触及大阵的瞬间,尖锐刺耳的鸣啸划破长空,人群组成的阵型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撑开了,逐渐松散,所有修士齐心协力,奋然抵御。

终于……

溃散之势在崩毁的边缘戛然而止,刺耳的尖啸声也淡漠下去。光晕经过红霞的缓冲,已无先前之势,众修士合力布下的阵法堪堪挡住它的进发。那为首之人手持神剑,周身湛湛白华都被强烈的能量交锋驱散了,刚毅的面庞上布满坚韧,全力操持大阵寸步不让。

双方就这么对峙着,等待那早已注定的结局。

突然,一道璀璨的流光从光球中钻出,就像烈日散发的光芒一样,穿过光晕,破阵而出,守在大阵外的一名太虚常奉被光线透体,瞬间化作飞灰。他周围的其他常奉应变急速,骤然排成一列,挡在了逃逸的光线之前。

于是,他们的身躯一个接一个在画面中消失,流光的速度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仍然疾驰向前,无情地收割着那些胆敢阻挡它的生命!

只不过,那飞扬跋扈的光线也并非所向无敌,每穿过一道身躯,它便清晰地衰弱一分,当最后一名太虚常奉倾尽修为变为尘埃时,它似乎也耗尽了凝聚力,由一缕铺成一片薄薄的光幕,不断扩散,缓慢消逝。

虽是如此,溃散的光幕所到之处却是苍夷遍布,触目惊心,万里晴空彷如塌陷一般,迅速崩毁。这等情景一直蔓延到它隐没的远方,偌大的空间被活生生撕出一片缺口,露出黑漆漆的荧幕,毁灭和撕扯的气息从里面透出,整个世界就像失去了保护似的,即将面临无尽的摧残。

柳默的目光落在了画面中央那团炽目的光团上,它旁边,始终是一袭傲然屹立的青衣。

他虽不知“常奉”代表了什么,但也明白能归隐坐忘的太虚先辈一个个定然都有着莫大的神通,他们的修为甚至还要在各位峰主之上,这么多人拼着魂飞魄散化成齑粉才能挡下一缕……

那只是亿万光芒中的一道啊,竟能有如此恐怖的破坏力!如果任由光团中的能量爆发出来,恐怕整个世界都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吧!

柳默看的惊心动魄,他知道父亲此刻正在承受着怎样的压力!他不停地呐喊,为父亲加油助威:您能做到的,一定能做到的!

……

光晕和大阵的交锋仍在继续,可明显已接近了尾声,由于少了十多名太虚常奉,双方间的平衡霍然便被打破,光晕找到了突破口,如冲击波般崩毁大阵,滤过众人,冲向远方。

与此同时,刺目的光辉深处,更多的流光溢出,它们挣脱了桎梏,疾射而去,驰向四面八方……

外围的九宫界高手人人自危,谁也没有能力去阻止它们了。柳谦亦无暇顾及那些迸射的流光,仍旧竭尽全力束缚着面前足以毁灭任何世界的庞大能量,丝毫没有留意自身的安危,或许——他根本不在乎吧。

柳默知道这背后代表着什么,再看下方的无尽屏障,此时依旧绚烂,只不知它是否挡住了那些流光?

如果没有……

他仿佛看到了末日降临。

一道流光闪落,人类国度遭遇前所未有的天灾,文明瞬间转为焦土,山崩地陷,无数城池被毁灭,亿万生灵涂炭!

一道流光划过,岛屿沉没,海洋沸腾,水平面骤降,海底轰然下沉,生活在其中的鱼兽被蒸煮,尽皆气化,强烈的冲击波掀起万丈高的大海啸,向八方汹涌奔腾,无情吞噬着它所能触及的一切!

数不尽的空间塌陷,摧毁原本空间内的所有事物,从此后,这些被毁灭的世界角落再也无法复原……

柳默怔怔地盯着前方,盯着那个既熟悉且陌生的男子,他周围,是困扰了整个修真界几十年的真相。

画面中,崩溃的大阵下,不经意的角落处,各种影像接踵上演,很快的,一个又一个身躯被强烈的冲击所淹没,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些修士们又会有怎样的抉择?

柳默的思绪越发混乱了,他不知是应该专注于父亲的所作所为,还是将画面中的一切尽数收入记忆深处。答案明明摆在眼前,可他心下却越来越是迷茫,更多的疑问蹦了出来,令他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本能地去思考,去关注,来不及判断对与错。

……

那主持大阵的男子承受了最多的冲击,原本附于周身的白华早已不在,此时的他仅剩一条右臂,手中紧紧地握着佩剑,左臂连着小半边身子不知所踪,胸口处赫然裂开了一个大洞,由此往下数不清的小洞布满全身。

冲击过后,他残缺不全的身子微微晃了晃,刚毅的面庞上挤出一丝苦涩,或许是伤痛所致,又或是心语带出的沉滞,除此之外,再难看出其他。不久,一点笑意盖过了所有,他一甩独臂,将佩剑向上抛出,那神物仿若受到了牵引般,骤然化作流光钻入上方的七彩云朵,隐没无影。

男子闭上了双眸,但见他眉间闪出一团晶莹的光点,如同夜幕下的星辰闪烁着炙热光辉,明亮无比,绚烂非常。光点没做停留,方一离开本体便破空而去,流落无踪。

随着那点灵光的离开,男子僵直的残躯好似失去了所有支柱,顿时便被高空的罡风吹散,化成尘烟。

“除了父亲和那七名创世大神外,当属这人最强,他多半来自仙界,应该是个大人物吧……”那男子的遭遇并未引起柳默太多的注意力,凌乱的意识中稍微植入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想法,只缘他的注意力早被另外一幕分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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