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字剑经 - xp1024.com
《九字剑经》


楔子 丹崖山上

泉州码头上,往来船只络绎不绝,其中更不乏西域、东瀛之商船,三教九流汇聚于此,人声鼎沸,好不热闹。道旁酒楼内,店小二来回招呼,忙的不亦乐乎。二楼靠窗的位子,只瞧三个深眼高鼻,胡须浓密的波斯人身着白帽、白袍围坐于此,嘴里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自郑和下西洋通了海路,来我华夏通商的外国商人自然也就多了,尤其这码头之上,百姓似是瞧惯了这些外国人,倒一点也不觉稀奇。不过此三人却不似寻常商人,其中一人虽同是白衣,其胸口却用金线绣有三朵寸大的火焰图案,窗外阳光照来,甚是晃眼;此人的眼神锐利,仪态举止隐隐透着一股子威严,左右两人明显以他为首。

正说话间,旁边坐下一对江湖人,长袍裋褐的行装,身藏刀剑,显然有功夫在身。待他们叫得酒菜后便闲聊道:“不怕陈兄笑话,之前我从未听闻蓬莱剑阁之名,得知此派召开武林大会,还当是哪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招摇撞骗,没成想似武当、少林、峨眉、华山这般名门大派居然连连响应,故而实在奇怪!”

“有何奇怪,近日蓬莱剑阁广发英雄帖,邀请各路英雄于中秋相聚丹崖山,你可知为得什么?”

“兄弟实在不知,愿闻其详?”

“嘿,前些时日,崆峒、昆仑、华山、衡山、滇西百花谷、丐帮、洛阳金刀门等数十家大小门派皆被一人所败,这事儿你可知晓?”

“自然知晓,听闻此人是波斯来的,武功邪门的狠,叫我中华武林实在是丢尽了颜面,且武当、少林竟然避而不战,难道就让这番僧欺我大明无人么?”

“此言差矣,你只知其一未知其二。这厮听说是什么拜火教的圣火使,名曰亚力昆,来我中土传教,将其他教派视为异端,我泱泱中国倒成了不开化的蛮子,实在可笑。据说这拜火教跟光明顶那帮子人还有点渊源,而且光明顶圣火令功夫都不是其对手,若是他们明教的前张教主还在,想必以九阳神功和乾坤大挪移还能力挽狂澜,只可惜这两门绝世神功尽以失传。要说少林寺毕竟是佛门净地,向来不理这等俗事,总之是任凭尔如何,不如去念佛。”

“喔?原来还有这些内情,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你不知道的还有呢,亚力昆不知从何处听得武当张真人的大名,便往武当山寻他老人家比试,叫嚣着踏平武当山,简直大言不惭!世人皆晓,张真人云游太虚,早已不知去往何处,现任掌门乃张真人徒孙通微道长,自不肯辱没武当威名,正欲应战时,那厮却被蓬莱剑阁阁主陆离在武当山下只用了几招就大败而逃。这也就是一个月前的事,你不知道也属寻常。”

“痛快!只这陆离到底何许人也,武林中何时有的蓬莱剑阁这么一个门派?”

“我原也不知,后来听人说,这蓬莱剑阁早在晋朝时便一直孤悬海上,可谓源远流长,此派人丁稀少,且行事极为隐秘,故而江湖上除了几个道家门派,几乎无人可知。”

“想不到竟是千年传承的古派,实在了得!这蓬莱剑阁内必有绝世神功!”

“那是自然,千年来蓬莱剑阁汇集天下剑法无数,不仅有各派剑法绝学,更有上古失传孤本剑谱,其中以《九字剑经》冠绝,陆阁主便是以此大胜这位圣火使,灭了他的嚣张气焰!还有传说,这部秘籍中藏了大秘密!”

“什么秘密?”

那人压低了声音,说道:“不知是真是假,说此部绝学之中藏有成仙之法,可参悟天地玄机,长生不老!”

“竟如此神奇?若是真的,岂不要天下大乱?”

“哎!山雨欲来风满楼,不晓得从哪里散出来的消息,也实在是荒诞不堪。若真能得道成仙,哪里还会有这千年来的改朝换代?不过是有心人搅弄江湖罢了。即便是真的,这种好事也与我等无缘!我听说,此次丹崖山之会也与此事有些关系,且那亚力昆又向陆阁主下了战书,想必陆阁主欲在那日将这番僧与此事一同了结罢。”

两人相谈正欢,浑然不觉那三个波斯人走近,突然那蹩脚的大明官话响在耳边,着实吓人。那二人抬头一瞧,正是波斯人中为首的说话:“当日在武当山我见陆离是可造之才,方故意败走,我承认他的剑法有精妙之处,但在不久丹崖山决战后,他最终会臣服在光明之神的脚下,你们如执迷不悟必堕地狱!我会在所有人面前证明,只有光明之神才是唯一的真理和正义!”

这些话听得两个江湖客云山雾绕,寻思半天才反应过来,大惊失色道:“你便是亚力昆!”说罢便要拔出刀剑。可是兵器才握在手中,亚力昆的左右侍卫早已从袍中抽出弯刀架在了二人脖子上。正在二人大骇之时,亚力昆示意左右退下,并道:“我不与尔等蝼蚁为难,只须尔等向世人宣告,就说‘圣火再次降临,光明一定会普照世间。’记住拜火教才是唯一的真理。”

店家这时上了楼来,见那两个波斯人收了兵器后,才敢与亚力昆三人搭话:“三位客官,往登州的船不消半个时辰便要起航,还请抓紧上船。”

亚力昆用波斯话对左右道:“收拾一下,走吧。”随后下楼而去,留下两个江湖客大眼瞪小眼,惊惧之余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北京,白日当空,秋高气爽,行宫御书房却房门紧闭。房内,当今天子朱棣穿着常服端坐上位,自有那天子王气,不怒而威;下方颔首站立一人,蟒服加身甚显干练,正是当朝锦衣卫指挥使赛大人,可谓皇帝最亲信之人。

朱棣看着手中的密奏,微微动容。赛大人小心瞄着,只可惜从窗外投进的日光不足照亮整间房屋,实在瞧不清此刻上位是何神情。身为帝王,朱棣绝不会叫臣子看透,故而刻意躲在阴影之中掩藏自己,强忍兴奋之色,更不便蹭掉掌心细汗。他不怕别人揣度他的心思,但他怕有人能摸准自己所思所想,而眼前的这位指挥使大人就是这样的聪明人,所幸此人忠心耿耿又胆小甚微、知道分寸,能够伴君多年而不失宠信,这也是其过人之处。

“《九字剑经》……若真如传言所说习之可得长生,又何来朝代兴亡?”朱棣故作镇定,缓缓道来,“不如爱卿替朕去丹崖山看一看,若能请得陆离来最好,朕还真想见见此人。若陆离不肯,也不必强求,只将《九字剑经》问他借来,也好叫朕一观。”

“臣,领旨。”喊了告退,赛大人便风风火火的出了宫。

红叶漫漫似祥云,轻托仙阁过海去。远远望去,这丹崖山满山红叶,美不胜收;山巅蓬莱阁烟浮雾横,如梦似幻。

中秋当日,丹崖山上下比往常也热闹了许多,山路上成群结队的行人,皆是来此参加武林大会的各派人士,有些交情的互相打过招呼,结伴而行;只有过一面之缘的,照了面也会寒暄几句;至于那些素有仇怨的,听闻锦衣卫会来凑热闹后,虽不便动手,但也免不了发生口角,最后不了了之,毕竟谁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丹崖山巅,际海而望。脚下层崖千仞,眼前重溟万里,听涛拍岸,白鹭交舞,唯有以歌咏志,方可抒发胸中壮怀!那蓬莱阁屹立于云烟之上,更是非仙境不可比。

阁前一片开阔地,放眼瞧去,以武当、少林、峨眉、崆峒、华山、昆仑、丐帮这七大派为居中为首,其余天津海蛟门,洛阳金刀门,开封青龙帮,平阳虎啸堂等各路豪杰齐聚于此,更有滇西百花谷,黔南百毒门远来赴会,江湖各派来者十之有八,且其中不乏一些个无门无派,独行天下的大侠高手,如此盛况当百年难见。众英雄豪侠已陆陆续续到齐,熙熙攘攘,有当众喧哗者,亦有交头接耳者,大多谈论的无非是陆离与亚力昆的决战,但更多的还是有关《九字剑经》的传闻。

不知不觉中,众人便等了一个时辰,起初也未觉的什么,这时也不知谁突然喊道:“这都晌午了,怎也不见剑阁来人?肚子空空,现下饿得老子放个屁的劲儿都没了!”听这话言语粗鄙,倒是个直肠子。有人听罢乐的哈哈大笑,有人听罢反倒一脸鄙夷,引起一阵喧嚣。不过被这人一提醒,那些本不觉饥饿之人也开始腹中咕咕直叫。于是一些带着干粮的便席地而坐用了起来。有人轻声问道:“陆阁主未到,连剑阁之人也不见一个,这哪里是待客之道?”

“稍安勿躁,你没看武当、少林那些人不也在等着么?再说那波斯人也没来呢,再等等。”说话的人同时掏出一个饼,自顾自的吃了起来。正在这时,入口处又是一阵骚乱。不知情的以为是陆阁主到了,纷纷凑了过去想要一见真容,待见到来者时多数人又纷纷避让,唯恐躲之不及。武当通微道长左右看了看其他六大门派的掌门,也都不知所以,这时那人群散开,只见百余锦衣卫簇拥着依旧蟒服着身的赛大人行至场中。

赛大人与七大派掌门人见了礼,寒暄了两句,并不多作解释,锦衣卫来此之目的只要稍加琢磨便心知肚明。赛大人率众行至武当与少林中间,排在了首位,引得诸多武林人士侧目,毕竟在诸人心中,武当、少林乃是泰山北斗,即便锦衣卫再霸道,也当稍加尊重。不过在七大门派的眼中,锦衣卫即朝廷,毕竟天下是朝廷的天下。见七大派不做声,其他众人也不愿讨这个罪受,那锦衣卫中高手如云,作为当今皇帝最倚重的亲军之一,实力自然不可小觑,闹不好就有这灭门之祸。

叫人置了太师椅,赛大人眯着眼扫了扫在场众人,稳坐椅上闭目养神。又过半个时辰,赛大人双眼微睁,道:“这陆离架子也太大,怎的还不来?”正当值守的锦衣卫不知如何回答时,人群中又是一阵骚乱。

七大派连同锦衣卫都注目瞧去,只见众人议论纷纷的让出道来,三个波斯人白帽白袍走进场中。通微道长侧头与赛大人道:“三人中胸前绣有金焰之人,便是波斯拜火教圣火使亚力昆,左右二人当是此人侍卫。”

赛大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问向通微道:“虽说七大派中你们武当与少林、峨眉皆未与其交手,但其他四派竟无一人是其对手吗?”

不及通微回话,亚力昆环视一周,大笑道:“原来你们中原武林竟欲以多欺少?陆离何在?难道要做缩头的乌龟?”这声音一出,响彻四周,振聋发聩。

通微一惊,叹道:“好深厚的内功!”

赛大人听得旁边惊叹,不由得看了通微一眼。这时,衡山派走出一人,墨色布衣,身负长剑,指着亚力昆喝道:“你伤我掌门师兄,今日我必报仇!若不与你教训,还真当我中原无人?”说罢,拔剑便冲了过去。一招,只一招,那人便倒飞了出去,胸前衣裳仿佛烧焦一般显出一道拳印,衣服破碎之处还冒着青烟,“噗”的一声,竟钻出了火苗,旁的人立刻将火扑灭,再瞧衡山派的这位早已口吐鲜血,不省人事。这一招快的惊人,看得清的竟无几人。

通微与其他几位掌门却是瞧得清楚,方才剑锋将至的那一刻,亚力昆左手拨开剑身,右手便是一拳,这一拳力大势沉,又迅如闪电,不知是眼花了还是怎么,其出拳瞬间,手上竟似带有烈火,实在是诡异!

而且,众人皆知,那出手之人乃是衡山第一高手冯伦,剑法精绝玄妙,即便是衡山掌门也不是其对手,但此人不恋权位,痴于习武,江湖上亦是声明赫赫。然而就在前一刻,这位鼎鼎大名的高手竟不是这亚力昆的一合之将,再看亚力昆,连双脚都未移一寸,这如何不让诸人心惊!

想起先前赛大人问的话,通微沉声道:“此人武功邪门至极,即便当年明教圣火令也不足以媲美,若我与其交手,也只敢说百招之内可保不败!”

赛大人是个聪明人,听得出言外之意。也就是说百招之后,必输无疑。赛大人面色凝重,锦衣卫监察天下,自是知道亚力昆于传教不遗余力,近乎疯魔,视道佛儒等教派为异端,虽然今日大会乃江湖事,倘若任他做大,将涉及宗教之大事,皇上向来对此小心,这种事一旦不慎,便会动摇国本。想到此处,赛大人站了起来,叫来一个千户小声耳语着,说完,皱起的眉心也舒展开来,淡定的坐了回去。他瞧了瞧亚力昆,不由暗叹:此人也就四十余岁,竟有如此武功造诣,实在了得!

“海上有人!”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破了短暂的寂静。众人居高而望,只瞧一叶小舟于这沧海之中乘风破浪,向丹崖山驶来,小舟之上一人负手而立,头髻以软巾束之,蓝灰色道袍,腰系束带,古剑悬于腰间,一切那么朴实无华。

待小舟将近崖下,舟身微微前倾,那人脚点舟头飞跃而出,一波大浪打来,那人正好踏在浪尖,身不沾水而随波前行,好不逍遥!崖上众人瞧的惊奇无比,再瞧此人待大浪势穷,又飞身而起,犹如鲲鹏冲天,恰遇鸥群飞过,竟又以此为桥,朝崖顶飞踏而来,紧接纵身一跃,飘然落于崖上,不禁叫人惊呼,这般登峰造极的轻功可谓世间少有!

再看此人模样,亦是四十左右模样,身长八尺,丹凤眼、卧蚕眉,美髯过颈,好生英伟!若是生得一副枣红脸,怕是以为关帝再世。想着方才登崖时那一身轻功、各派众人无不对其佩服的五体投地。

即便从未见过陆离本尊,也当知此人是谁了。连着七大派与锦衣卫纷纷施礼道来:“陆阁主……”陆离冲着诸人微微拱手,算是回了礼。陆离多看了眼赛大人,若有所思。赛大人自然捕捉道了陆离的神情,但却猜不透陆离的心思,只好眯起眼睛默默的瞧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陆离也不多说,径直走向亚力昆。亚力昆见了先前一幕,一滴冷汗顺着后颈留了下来,他自问以轻功本事来说,他绝非陆离对手;但他坚信,光明之神一定会赐与他无上的力量,他亦坚信,只要能打败陆离,中原武林必对自己俯首称臣。

此时通微向前走了几步,朝着陆离拱手谢道:“日前武当山下,还要多谢陆阁主出手相助。”

“我并非刻意助你武当,不必谢我。”陆离淡然说着,目光却扫向了百花谷那一处,只见最前方端坐一女子,正是滇西百花谷谷主木荃,那模样当真不逊沉鱼落雁之色,性子又温柔如水,只是脸色苍白,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感受到陆离的视线,那苍白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晕,更有别样的娇美。诸人看得明白,陆离与这木荃必是有情人了,英雄为美人,也是一段佳话。

陆离言语关切,对木荃道:“荃儿,你的伤势如何?”

木荃听罢,那神情却忽然黯淡下来,一瞬间又强颜笑道:“暂时无碍,兄长不必挂怀。”那声音虽然婉柔动听,但也听得出是强打精神。那一瞬的表情变换陆离又怎能察觉不到?

“怪我无用,”陆离言语间尽是心痛自责,“我在剑阁内翻遍古籍,亦未找到能治好你身上这火毒之法!”

木荃不忍陆离这般模样,反来宽慰道:“兄长,生死在天,你又何必自责?”

通微见此,忙问:“陆阁主,可否让贫道替木谷主瞧上一瞧?”

“不瞒道长,我已寻遍天下名医,查遍古籍,但是荃儿的伤势却愈发凶险,若通微道长能治好荃儿伤病,在下当感激不尽!”陆离说的诚恳,通微却无十足把握。

摸着木荃的脉象,通微眉毛都拧到一起:“陆阁主,恕贫道无能为力。木谷主的脉象极为虚弱,体内火毒似无时无刻不在灼蚀五脏六腑,若非有陆阁主日日以真气维持,怕是早就……”通微瞧着陆离双拳紧握,指甲都陷进肉里,也不便再说,唯有惋惜。

“亚力昆,当日在武当山,我大意之下让你逃走,”陆离转头看向亚力昆,恨得咬牙切齿,“你手段歹毒,荃儿的仇,我陆离今日必报!若荃儿有何不测,必叫你偿命!”

“那女人是异端邪教,信奉巫神魔鬼,当初留她一口气是光明之神的仁慈,可惜她依旧不肯入我拜火教接受光明的洗礼。尔等一样,若再执迷不悟,我将用光明之神的力量将你们打入地狱深渊!”亚力昆犹如疯魔一般,却说得极为冷静。

木荃听了,大为恼火,用尽力气喊道:“我们纳西人信奉我们自己的神明,与你何干?若照你的说法,普天之下不信你这拜火教的便都该死吗?”

“原来你们帖木儿国野心当真不小,就不惧我大明天威吗?”见此情形,赛大人不得不说话了!这已不是单纯的江湖之事。

亚力昆反倒冷哼一声,道:“一群异教徒统治的地方,早已没有了光明!”

赛大人有些意外,细细一想,突然大笑道:“原来你这拜火教在西域也是穷途末路,反倒来敢来我中土撒野!”瞬间脸色一变,凶狠无比,“亚力昆,你当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锦衣卫听令,将这三人就地格杀!”

顷刻间,数百锦衣卫便将这山顶围得水泄不通,刀锋直指亚力昆三人。

再看亚力昆,生死关头却毫无惧色,也算是英雄人物了。此时陆离喝道:“且慢!”

“哦?”赛大人不知何故,遂问,“陆阁主,有何见教?”

“不敢,草民明白大人所虑何事,”陆离说话,即便是面对叫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也依旧处之泰然、不卑不亢,“但此人与我有私怨未了,还请大人给我几分薄面,让我与这厮做个了断。”

赛大人心想,自己早已下令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即便武功再高,这亚力昆也逃不出这天罗地网,于是做了个顺水人情,道:“好,就依你!”

陆离死死盯住亚力昆,道:“你若肯交出火毒解药,今日我便留你一命。”

“你简直是异想天开!”亚力昆听了大笑,指着木荃,“这个女人,能活到今日已是奇迹,再说你们所谓的火毒根本就是个错误!这是光明神的力量,是净化的力量,哪里会有解药一说?”

“如此,你便死吧!”说出的每个字,陆离都是带着寒彻骨髓的杀意,叫人心颤!剑气横生,真气浩荡,天地为之动容!

亚力昆脸色大变,而他左右侍卫更是颤颤巍巍,站也不住跌坐在地上。亚力昆从未感受过如此压力,朝他走来的人恍如化身为一柄绝世神剑,这片天地好似都是在陆离的掌控之中。有这感觉的,绝不仅是亚力昆一人,通微眼前一亮,惊呼道:“人剑合一!剑圣之境!”

赛大人亦是大为震惊,可他心中想着:“看来这《九字剑经》的确有其神妙之处!”

风起,却似利刃,亚力昆忽然感到脸上一疼,摸了过去却是满手鲜血,心下大骇!原来竟是那迎面而来的风竟是剑意所化!他觉得不可思议,光明之神应该是无敌的存在,他依旧寄希望于他的神明,他渴望光明之神能赐予他强大的力量。他拿出一根黄金短杖,嘴里用波斯语祈祷着,迎向陆离!

陆离的剑并未出鞘,只瞧他右手剑指亚力昆,举重若轻的一挥,一道真气从指间迸出,还未及近身的亚力昆胸前便赫然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倒飞在地!

这一招,惊了天下!

亚力昆顿时感到一丝屈辱,原来在陆离的眼中,自己根本就不配让他的剑出鞘!原来,自己与陆离竟是天壤之别。一口鲜血喷出,除了外伤,那一道剑气也瞬间震坏了内腑!

陆离走到跟前,俯视着亚力昆,如同看着蝼蚁;在亚力昆眼中,此刻的陆离却好比天神不可企及。他突然开始怀疑,他的神为什么不眷顾他这个虔诚的教徒?

鲜血染红了白衣,亚力昆心如死灰。他举起黄金短杖,将一端插入伤口,缓缓按下短杖上面的一颗红宝石,只听到机簧的一声闷响,下一刻亚力昆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烈火燃起的一瞬间,亚力昆以为这是圣火的洗礼,片刻之后,他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炼狱!

“是黄磷!”通微离得近,瞧的清楚,那短杖里藏得是黄磷。

叫声惨烈,如杀猪一般,他翻滚着,可偏偏不能立刻死去!余下的两个波斯人早已惊慌失措,各派众人亦是不敢直视。

木荃轻道:“兄长,给他个了断吧!”

忽然之间,陆离发觉亚力昆是个可怜人。听了木荃的话,他缓缓拔出剑来,让亚力昆得到了解脱。

此刻众人的目光看向那两个波斯侍卫,那两人“噗通”跪倒在地,乞求道:“我们即刻返回西域,有生之年绝不再踏入中土!我等愿以真神名义起誓,只求留我等性命!”

通微道长看向赛大人,赛大人道:“本官有些事还要问清楚,如实回答的话自然会放你们生路。”

那二人连连磕头,便跟着锦衣卫走了下去。

此事了结,陆离又冲着在场诸人施了礼,道:“今日之会,一为亚力昆;二是为了荃儿的伤势,今日天下英雄齐聚,陆离在此拜托诸位,为在下寻得神医医治荃儿,陆离自当报答!”所有人都知道,以陆离的境界和身份,他这一诺自然分量不轻!但连同七大派,所有人都只能连连摇头。

通微叹息道:“陆阁主,并非我等不愿相助,只是木谷主如今……便是大罗金仙怕也无力回天呐!”

虽然陆离清楚知道木荃的伤早已无药可治,但听了通微的话还是一阵恍惚。木荃慢慢走到陆离身边,柔声劝道:“兄长,我已时日无多,所以我不要你再为我奔波,只愿从此你我能永不分离,如此,即便只剩一日寿命,我也无憾了。”

“阴阳两隔,又何来永不分离?”陆离苦笑着仰天长叹,“除非……”

木荃瞬间看透了陆离的心思,没等话说完,便用手堵了他的嘴。木荃正色道:“我要兄长替荃儿活着,否则我死不瞑目。”

情劫难了,陆离只能苦苦追问:“如何永不分离?荃儿,你告诉我!”

木荃握紧了陆离的手,轻声浅笑:“但有君伴,即为千古。”

陆离恍然大悟,那即将天人永隔的痛苦随着这八个字慢慢的释然,他点了点头,不再作声。

“陆阁主,”,赛大人的声音有些煞风景,“还请借一步说话。”

陆离心知肚明,这位朝廷高官心心念念的还是《九字剑经》,他也清楚,那所谓的秘密是何人散布。于是慢道:“大人稍安勿躁。”

赛大人不知他葫芦里是什么药,只听陆离大声说道:“方才叫诸位见笑了!近来江湖传言我蓬莱剑阁的《九字剑经》习之可通仙路、晓长生,实乃无稽之谈,以讹传讹罢了,此剑谱虽是我派不传之秘,但也只为人间之物,千年来也并未有人成仙长生。”

众人听了也不住点头称是。

通微忍不住插了句话,道:“那请问陆阁主,如此年纪便入剑圣之境,难道不是这剑谱之功?”

“与武当张真人的太极神功相比,在下只是脚下黄土尔”陆离缓缓道来,“通微道长若能潜心参悟武当神功,自然亦如张真人一般逍遥世外,福寿绵长。”

一席话叫通微大汗淋淋,如当头棒喝,通微明白是自己执着了,若非陆离,自己怕是再难守住道心清净了,连忙冲陆离施了礼:“福生无量天尊,多谢陆阁主!贫道告辞!”

通微率武当众人下了山去,其他人见得如此,也纷纷告辞,也不知是如通微一般顿时醒悟还是本就不在意这绝世剑法,或是有自知之明。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此处只剩下锦衣卫与百花谷弟子。

赛大人倒是好耐心,方才陆离的那些话可对赛大人不起作用,毕竟赛大人身后可是当今的天子。赛大人拱一拱手道:“皇上召陆阁主与本官回京觐见,还请陆阁主立刻动身。”

“还请大人高抬贵手,草民不过山野村夫,怕会冲撞陛下,就不随大人进京了”陆离看了看木荃,又道,“况且,我已答应荃儿要陪着她,还望大人不要强人所难!”

赛大人笑了笑,忙道:“陆阁主不必担心,陛下体恤,早早便吩咐道不可强求,只是陛下问这《九字剑经》可否借来一观?”

“这并非不可,只是还请赛大人替在下问问陛下,是要这座锦绣江山,还是要做个逍遥剑客?”陆离平视着赛大人,让这位往日里高高在上的锦衣卫指挥使有些慌乱,这种感觉好似以前只在皇帝面前才有过。

“大胆!”赛大人故作强硬,“此处共埋伏三百锦衣卫,你就不怕我抓你进诏狱?”

陆离轻轻拍了拍木荃的手背,转身便走,那百花谷的弟子在后面徐徐跟着,只听陆离边走边道:“你可以试一试,便是万军之中,又能奈我何?”

三日后,乌云闭月,秋夜渐凉。

丹崖山后的一处密林中,只瞧两道黑影相会于此。

其中一人道:“陆离失踪了,阁主玉牌现下在姬万里的手中。”

另外一人声音却是言语中透着吃惊:“那秘籍呢?”

先前那人又道:“现在剑阁内只有剑招,可心法却不见了,我们还是功亏一篑了。”

片刻沉默,只听道:“无妨,总有一天《九字剑经》还会重现江湖,我们若等不到那日,还有后辈子孙,总之《九字剑经》一定会到我们手里!”

“那我呢?”

“你不必再回剑阁了,待到合适的时候,我们会再安插合适的人。”

乌云散去,两道黑影也消失无踪。

光阴飞逝,江湖依旧是那个江湖。

第一回 青云义胆

大明天顺七年,四月。

锦衣卫指挥使门达圣眷甚隆,恃帝恩宠,骄横跋扈。令锦衣卫分布天下,监视四方,权力之大,令百官惶恐不安,若有开罪于门达者一律被缉拿下狱,一时所治冤狱不计其数。

门达以黔南百毒门掌门何有道为爪牙,行杀戮之事,此人武功绝顶,善用奇毒,却是个卑鄙无耻,阴险狡诈之徒,无恶不作,心狠手辣。迫于门达及何有道的淫威,上至满朝文武,下达江湖帮派纷纷向其行贿以求自保。但也有少数人,不惧不卑。

锦衣卫指挥佥事袁彬便是其中之一。当年“土木堡之变”,皇帝被蒙古人掳去,袁彬一路护驾,生死不离,与皇帝有患难之谊,实在为皇帝心腹,颇受皇帝看重,在朝中权位之上直追门达,甚至有传言说皇帝欲叫袁彬取门达而代之。

因此,门达也将袁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这块挡路石,门达一心欲将袁彬除之而后快。于是罗织罪名,构陷袁彬,将袁彬下了诏狱,那如地狱一般的锦衣卫大牢,可谓九死无生!

袁彬蒙冤得罪的一个月后,消息传到青云庄,青云庄庄主沈钧与袁彬有旧,得到消息后便日夜不停赶到京城,准备搭救袁彬。

京城。

此乃天下首善之地,繁华似锦,热闹非凡。街上车水马龙,坊间人流不息,一片升平。

正午过后,两道身影出现在智化寺北墙外的一颗石榴树下。仲夏时节,那石榴花开的正好,所谓“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只可惜,此番繁茂烂漫的美景那两名男子却无心欣赏,只是左顾右盼的,好似在等着什么人。

不多时,一名身披罩甲,佩绣春刀的锦衣卫骑马出现在二人视野之中。

其中年纪约莫三十五六岁,身穿青布直身、腰系三尺剑的男子低声朝着身旁问道:“那个骑马的,可是义弟提到的杨仪?”

说话的男子正是青云庄的庄主沈钧,也是永平府境内江湖势力的头把交椅,武功高强,极有侠名,甚得百姓及官府称赞,各路豪强亦无不拜服。

“不错,正是此人。”旁边答话的,是个壮硕的汉子,名叫赵伍,乃是沈钧结义兄弟。此人身着灰布长衫,手持一根熟铜棍,一瞧便知有一身横练的外家功夫。

且看他稍作停顿,继续说道,“去年跟此人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还是袁大人麾下的一名校尉,兄长可还记得几天前你托我先来京城打探消息,恰好遇上此人,从他口中才了解到袁大人近况,并约定今日相见商讨对策。不过据闻此人在袁大人被羁押后,才迁至北镇抚司,如今一个月不到却升到了百户。”

正说着话的功夫,杨仪恰好路过二人身前,目不斜视,径直的走了过去,几乎是同时,一道暗劲朝着二人隔空射来,不待赵伍反应,只见青衫抖动,一个小小的纸团瞬间被沈钧抓在手中。

二人将纸团展开,只见纸上书有八个字:“今夜子时,夕照寺外。”

“杨仪此人是否可信,”沈钧将纸团攥在手中,眼睛微眯,盯着那已走远的身影缓缓说道,“恐怕只有今夜过后,方能知道了。”

赵伍侧脸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沈钧,问道:“那现在……?”

沈钧转过头来,对赵伍说道:“义弟,为兄需要你去办一件事情,故今夜之约我一人前去便好,况且我还需搞清楚一件事情。”

“大哥是嫌我累赘还是说信不过兄弟?”赵伍显得有些急躁。

沈钧轻轻摇一摇头,说道:“义弟多心了,当年我从华山下山,你自少林还俗,你我相识于微末,性情相投,遂结义金兰,一同出生入死多年,我若不信你还能信谁?此番为救袁大人,义弟更是左膀右臂。只不过今日我的确需要义弟先帮为兄办一件事情。”

赵伍一拱手,急忙应道:“全凭大哥吩咐!”

沈钧不慌不忙的说道:“不出意外,今日我青云庄将有十名心腹好手从永平抵达京城,我想让你代我在崇文门外的安平客栈相迎,将此十人安顿妥当,之后便在客栈等我,行动之时这十人将是你我一大助力!”

“此事便交给我罢!”赵伍想了想,遂又问道:“那大哥你去做什么?可有凶险?”

沈钧道:“实不相瞒,虽然锦衣卫内高手如云,却还不足以威胁到我等,但百毒门掌门何有道实在是个变数,从江湖传闻中便可得知他武功与你我相较怕是只高不低,而最让人闻风丧胆之处则是他出神入化的用毒之术。所以我必须亲自去确认何有道的行踪。如若他不在京城当真是省去不少功夫,倘若他在京城,须寻得机会,先下手除掉此人最好!此人行为龌龊,恶迹斑斑,据说滇西百花谷弟子上下八十余人皆死于此人手中,若能诛杀此贼也算是替天行道。义弟你不善轻功,此番若你我同去,怕有差池!不过若我一人,为兄却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赵伍拱了拱手,说道:“如此,大哥须一切小心,若事不可为,回来便是,我们再从长计议。”

沈钧想了想,又道:“若我明日午时并未到达客栈,你们即刻回青云庄。”

“大哥,何出此言!”

“不必多说,按我吩咐,若明日午时不见我来,我亦未必遭害,你们可先回青云庄等候消息,但如七天之后还无音信,那便遣散庄丁,各自避祸去罢,届时犬子及糟糠就有劳义弟照拂了!”沈钧说的决绝,似是托付后事一般。

赵伍急道:“大哥何必轻言生死!恕小弟说句不中听的话,看在嫂夫人和渊儿的份上,咱们真没必要以身犯险!大哥若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孤儿寡母的又如何得活?”

沈钧厉色道:“赵伍,莫不是几年逍遥日子让你磨没了血性?难道叫你我二人做那忘恩负义的小人?你可还记得当年适逢土木堡之事,你我单凭一腔热血杀上漠北前去救驾,可惜技不如人,若不是袁大人将我等掩藏,恐怕我们早就死在天山五绝之手,哪里还有今天?救命之恩,焉能不报?你并非不知那锦衣卫诏狱是何等地方!进去的人又有几个能活着出来?我沈钧乃堂堂大丈夫,如今恩公落难,你却叫我袖手旁观,试问义弟你心何安!”

面对着沈钧的连连发问,赵伍一时语塞,他知沈钧素来义气,遂不再劝说,只好拱手说道:“既然如此,还请大哥千万小心!”

沈钧轻叹一声,重重拍了拍赵伍的肩膀,无声无言。

看着渐渐远去的磊落青衫,赵伍带着一丝无奈,一丝惋惜,重叹一声:“哎!”

与赵伍分开之后,沈钧不缓不急地行至城西一处大宅门前,抬头看去,只见门楣上悬一块匾额,上书“何府”二字。

再瞧朱门两侧,似是两名弟子懒散的守在门前,一色墨绿短褐,精壮结实,像是练过几年粗浅功夫。沈钧心下思量:“想必此处便是何有道的府上了,冒然闯进去实在不妥,不如借个身份前去探个虚实。”

守门的那二人见沈钧在府前徘徊,心下认定又是什么人有求于自家老爷,但瞧沈钧穿着普通,甚至在二人眼中已算寒酸,想来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所以沈钧在他们跟前实在是碍眼,便欲将他赶走。

只听那二人指着沈钧喝骂道:“喂,哪里来得不开眼的东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少在这儿晃悠,滚滚滚!”

沈钧强按怒气,心道:“果真是平素里嚣张惯了!”

虽然心中有气,但沈钧却是知道此刻容不得他另生枝节,于是换作一副求人的面孔上前说道:“两位小哥,在下天津海蛟门掌门胡四海,有要事求见何掌门,劳烦二位小哥通传一声!”

那二人其中一个抬眼瞧了瞧沈钧,漫不经心的拱了拱手,怪声怪调的道:“哎呀,原来是这个、这个胡掌门啊,不是我们不去通传,只是我们掌门日理万机,哪有闲工夫见你们这些这小门小派!赶紧滚!”

“就是,”另外一个也应和着,“什么屁大的事情都来求见我们掌门,况且我们兄弟二人实在是困倦乏怠,要不等明天我们兄弟精神好,再帮你通传一声,如此可好?胡掌门?”

沈钧心里“呸”了一声,心中讥骂道:“当真是小鬼难缠!”于是赶忙从怀中掏出两锭白花花沉甸甸的银子,塞到二人手中,只听沈钧笑着说道:“二位实在辛苦,这点心意拿着去喝个茶,在下真的是有要事求见何掌门,劳烦二位了!”

那二人掂了掂分量,相视一笑,其中一人慢道:“看来胡掌门还是明白规矩的,等着吧,我这就给你通传,但是我家掌门师尊见不见你就不好说了!”

沈钧略微欠身拱手,诚惶诚恐的说道:“在下的确有要事求见,劳烦这位小哥多替在下美言几句,您只需说有关海盐之事,相信令掌门必会见我,到时在下另有答谢送与二位。”

那二人听沈钧说还有好处,暗自嘀咕:“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此人衣着普通,没想到还是个金主。”心下认定这位海蛟门的掌门就是个肥羊,既然有油水可捞,那必然不能过于怠慢了,变了笑脸说道:“哎呀,刚才多有得罪,那既然如此,胡掌门暂且在此等候片刻,咱去去就回。”

沈钧稍稍欠身,道“有劳了。”

果真片刻之后,那进去通传的弟子回来,其身后又跟了一名弟子,那弟子见面拱一拱手,道:“胡掌门,我们师尊有请,跟我来!”

沈钧应了一声,正待进院,又被那左右守门的弟子拦住,道:“身上兵器须由我等暂为保管。”沈钧不欲生事,解了剑交给那二人,便跟着进了门来。

沈钧刚一进院,就听到翅膀扇动的声音,抬头一瞧,正好一只鸽子飞入内院,心下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说不清也道不明,左思右想,此行并未出现什么纰漏,但为何鸽子飞过,却让自己如此不安?

沈钧苦思无果,心道:“既无疏忽,怕是自己多心,可能这几日思虑紧张所致。”微微摇摇头,便跟着走进何府前院。

穿过垂花门,便跟着领路的弟子进了内院,看着院内景色,俨然一派富贵景象,所到之处皆是碧瓦朱甍,雕梁画栋,又穿过一过窄道,弯弯绕绕的来到后花园,只见这园子里翠柏丛生,花红柳绿,水榭楼台,奇石嶙峋。

沈钧心下暗叹:“看来何有道还真是受门达倚重,捞了不少黑钱,这般富贵怕是与一些朝廷大员相较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顺着园中幽径,一直行至池畔小亭外,且听那领路的弟子说道:“胡掌门,请在亭内稍后,我家掌门师尊片刻就来,亭内有茶,请胡掌门自便。”不待沈钧问话,那领路弟子说完便退了下去,无奈之下,只得去亭中等候。

上了两步台阶,沈钧见亭中石桌已摆好一壶香茶,一碟果子,心中冷笑:“这何府还真是想得周全,只不过你百毒门的东西可不是什么人都有命享用的。”

何府书房内,何有道一身绛紫直裰,头戴四方平定巾,俨然一副士大夫的样子端坐于书案前,一手捧着鸽子,一手轻抚羽毛,案面上正放着一张纸条。他那一对三角眼好似毒蛇一般盯着面前的长衫男子,问道:“那个姓胡的可有用茶?”

那长衫男子躬身说道:“回禀师父,未用,只是站在亭子里赏景。”

何有道冷哼一声,紧接着提笔在纸条上写了什么,绑到鸽脚上,抬手便放了出去。

他起身踱至左侧梨木架前,那架子上满是古董玩器,但最惹人注目的便是一株东海红珊瑚。他一边赏玩一边说道:“此人并非海蛟门的胡四海,哎,可惜了我一小包好药散”

长衫男子不解,便问道:“师父,您是如何得知此人并非胡四海?”

何有道冷笑连连,道:“若他喝了那茶,我反而会相信他就是海蛟门的掌门,即便中了毒,我自会给他解药。只可惜他太谨慎了,站在亭内,滴水不沾,反而露出了马脚。丁胜,去叫你二师弟带些人手,跑一趟永平罢。”

“师父,弟子愚昧。”丁胜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还请师父解惑明示。”

“既然你想知道,那为师便告与你说”何有道转过身来,慢捋髭须,朝着门外,“第一,如果真是急求于我,仲夏之际,心烦气躁,口渴难耐,见亭中有茶必然饮之,而此人一不焦急,二存戒心,八成是心存不轨。第二,若他站在亭外候我,即便不喝那茶水,我依旧会有七分信他,一般人出于畏惧,定于亭外恭候,但他站在亭内赏景,虽说有求于我,却无半点敬畏,便可说明此人亦非等闲之辈。第三,”何有道指向书案上的纸条,“你去看看这封传信,如我所料不错,此人就是青云庄沈钧”

一眼功夫,丁胜放下纸条,说道:“既然如此,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他除掉,以免留有祸患。”说着还做了一个斩首的动作。

何有道有些气道:“丁胜啊丁胜,你作为我百毒门首席大弟子,脑子怎么却一点长进也没有?照你师弟真是差得远了!孺子不可教!”

丁胜心下不甘,却不敢表露丝毫,只道:“请恕弟子愚昧!”

“你在这何府后花园杀了他,先不说给我惹上麻烦,且门大人想要找出袁彬笼络江湖势力、准备造反的证据,你给的出吗?到时候皇帝心软,放了袁彬,你我岂能有好果子吃!所以,此人现在杀不得!”

这时门外跑来一名弟子,道:“禀掌门,门大人府上来人请您即刻过去。”

何有道看了看丁胜,对门外弟子道:“备马。”

丁胜惶恐问道:“那这边……”

“你去替我打发了便是,就说我受门大人之命,去河南府办差,个把月才能回来。”何有道刚要走,又嘱咐道,“让你二师弟带着丐帮在京城的人马立刻去永平,将沈钧一家老小能带的就都带回来,不能带的,就杀了吧!”

沈钧之前并未见过何有道,所以早早就托人画了像,心道凭着画像也能认出个七八分。在听得丁胜所述后,心下怀疑,于是取了兵器,从何府出来后,急忙直接奔着宣武门而去。

他心下认定若去河南府,何有道一行必出宣武门,于是内力灌于双腿,脚下生风,轻功一展,时而疾走如飞,时而踏瓦跃墙,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来到宣武门前。

出了城,沈钧见路边有个茶肆,寻了个偏僻座位,叫了壶茶水,心中暗道:“出来前那丁胜说,何有道也是刚刚起行,若丁胜所言不假,算着时候,也该出城了。”

果然不出沈钧所料,盏茶的功夫,只见何有道骑马而行出了城门,身后还跟着十余锦衣卫,盛气凌人。

此时就听旁桌的几人指着何有道一行人闲聊道:“看见没,那个领头的就是何有道,锦衣卫的爪牙,门达身边的毒蛇!瞅那架势,指不定又是哪个官绅遭了殃!贪官也就罢了,这好官都被这帮贼人害的无处容身,遭殃的最后还是老百姓啊!”

听了这番闲话,沈钧虽然恼怒,却不动声色,待何有道一行走远,往桌子上扔了两个铜钱,起身跟了上去,同时也在暗暗观察有无机会可以除掉何有道。

沈钧不知,以何有道之狡诈,早算计好他必会前来。何有道从府中出来之后,就速速报与门达所知,并借来十余名锦衣卫与其演了这一场去办差的戏码。

兵贵神速,何有道掐算好时间,故意从宣武门出城,为的就是让沈钧上钩。出城的时候他还不觉有人窥视,直到行路途中才发觉有人跟踪,而且跟踪之人轻功造诣很高,便推测八成就是青云庄沈钧。

沈钧之名,何有道亦有所耳闻,永平一代的大侠,师承华山派谭真智道长,乃属华山派镇岳宫一脉。谭真智为武林名宿,所谓名师高徒,沈钧颇得真传,也称得上武功卓绝,其剑法凌厉,轻功一流。

但何有道作为一派掌门,亦非浪得虚名,尤其他一身毒功,更可谓深不可测,叫人闻风丧胆。

直到出了良乡,何有道一干人等驻马于官道之上,不远处沈钧也跟了上来,藏在路旁一颗缸口粗细的老树后。屏息凝神,将何有道他们的言语听得一清二楚。

何有道认定沈钧就在附近,总归是做戏做足,只看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故意大声道:“天色不早,我等须连夜赶至保定府再做休整,否则误了朝廷大事,你我都担待不了!”说罢,一行人扬尘而去。

此前何有道也有想过是否要在此处出手除了沈钧,一路上思来想去,还是暂留他性命最为妥当。

而沈钧见何有道一行人时时戒备,若要寻机除之实无可能,且不说锦衣卫各个高手,就连何有道的深浅他也是拿不准的,听得何有道正色之言,不似有诈,于是又跟了几里路,终是脚力不济,哪怕轻功再好,也是比不过快马加鞭,一日百里。

野村起炊烟,袅袅惊落雁。

日暮红霞,沈钧一路暗随,的确消耗了不少气力。见前方路边一处小店,几张方桌,几条长凳,冷冷清清的置在棚内,也无半个客人,那挂在外面的幌子上大大的写了“酒”字,在这近郊官路上甚是显眼,店中掌柜懒懒地趴在柜上打着瞌睡,也没个伙计招呼生意。

沈钧近前拍了拍柜台,道:“掌柜的,醒了!”声音不大,却也把那掌柜吓了一跳,激灵一下就站了起来,定一定神,见是来客了,慌忙笑脸招呼道:“失礼失礼,小店偏僻,怠慢了客官还望海涵!”说着就躬身执了一礼。

沈钧看着好笑,这掌柜倒是很有意思,虽在京郊乡僻设了一处铺子,却是个中年书生模样,文弱清瘦,头戴方巾,一身灰布直裰,说起话来文质彬彬,甚是懂礼,一点都不像往常的商贾。

再看他方才睡觉所压着的书居然是本《孟子》,那封皮都已有些破败,心想这书必然是常翻的,想来这掌柜的也是个秀才。沈钧虽然身在江湖,但一生最敬读书人,见那掌柜给自己行礼,赶忙还了一个。

且听那掌柜问道:“客官,想用点什么?”

沈钧此时肚子空空,道:“三个馒头,一壶酒,一只烧鸡,两盘小菜。”掌柜听完立刻去后厨吩咐了下去。沈钧解了剑,置于桌上,正襟坐在那里,只稍片刻功夫,酒菜便已上齐。边吃边与掌柜闲聊,道:“掌柜的,见你谈吐不俗,想必也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如何在此处做上了生意?”

那个掌柜摇头苦笑,道:“不瞒客官,在下曾经的确是有功名的,只是,世态炎凉,得罪了不该得罪的,牵连了不该牵连的,以致家道中落,在此做个营生得以苟活,哎,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听得话中委屈,想是遇见不平之事,于是沈钧又道:“掌柜不妨说来,即便在下帮不上忙,说出来也好叫你心中畅快一些。”

这掌柜心中郁结已久,见沈钧样子豁达,也不知怎的,竟是要一吐为快,且听他道:“客官,此事说来话长,何况这其中牵连人物若与你知晓,怕给客官惹上麻烦。”

沈钧好奇心更甚,道:“无妨,在下晓得轻重,自不会往外说去。”

那掌柜叹了口气,道:“也罢,那便说与你听!不瞒客官,家父宗林原本在督察院供职,官至佥都御史,在下也的确考中过举子。本来以家父的关系,本不用苦读多载,考取功名,若是疏通疏通,也能走个捷径,在朝中混个一官半职,可是家父为官清廉、两袖清风,在下亦不愿做那腌臜之事,否则真是枉读了那些圣贤书。去年开春,家父见门达行事日益猖狂,祸乱朝廷法度,实在气愤,于是一纸奏章递到皇上面前,将门达参了一本,无奈皇上亲信门达,最终是不了了之。可也因此,门达将家父记恨上了。命令锦衣卫四处织罗家父贪腐、大逆的证据,日夜于我府上监视监听,闹得家中鸡犬不宁!”

沈钧见他顿住,一脸苦涩,忙问道:“后来如何?”

“哼!家父一身正气,刚正不阿,那小人实在查无可查!”那掌柜心中气愤,随即苦笑道:“后来也不知是从何处探得,原来家父与那头几年被治罪身死的石姓叛贼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亲。皇上耳根子软,听不得一点关于叛贼的人事,便命门达将家父下了诏狱,那处所在如地狱一般,即便能活着出来,下场好的也要丢了半条命。家父上了年纪,怎禁得如此酷刑?无奈之下,只得变卖家产,找人疏通了关系贿与门达,这才将家父救了出来,最终家父被去了官职,连带我亦被革了功名,万幸是保住了命,但如今也是久病缠身,在下不得已此地做些营生,也好给家父治好身子。”

沈钧听得愤慨难当,胸中起伏,但官场的腌臜事他是无可奈何的,只道:“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掌柜连忙致歉,拱手说道:“都已是陈年往事,说出来给客官徒增了许多烦恼,实在是过意不去!”

听了原委,沈钧对那掌柜的也改了口,道:“先生说的哪里话!实在是门达此贼人人得而诛之!”

二人又闲话一会儿,沈钧酒足饭饱,给了银钱,看天色不早,起身告辞,道:“今日得遇先生实属投缘,只是我尚有要事,否则当与先生秉烛畅谈,来日若有机会,沈钧必当与先生共饮!”

沈钧拱一拱手,拿起剑来就要走,那掌柜忙道:“兄台留步,在下见你步行赶路实在辛苦,这后面有匹老马,兄台要是不弃,便借你代步。”

沈钧本欲推辞,但见掌柜赤诚,便不好扭捏了,正好有了马也不至于耽误了正事。于是谢过掌柜,牵了马便往夕照寺赶。

月升半空,一道身影早早的便来到夕照寺外,藏匿了起来。

第二回 恶月凄凄

夜深人静,月皎如雪,城外除了市坊间的三两家勾栏赌坊还能听到丝竹喧闹之音,便只闻得偶尔有那犬吠猫叫不甘漫漫长夜。

沈钧见夕照寺门外有几株古柳,择了一棵将马匹栓在那处。抬头瞧了瞧天色,知道子时未至,便靠在树上,静待杨仪。

不知过了多久,那一慢两快的梆声传来,沈钧顿时睁开双眼,不消半刻,就听后方脚步声渐近,沈钧不知身后来者是敌是我,便将手按于剑上。

待脚步声近身后,沈钧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转身,拔剑,刺出,一气呵成,只见寒光一闪,电光火石!再瞧剑尖已抵至来人喉头,再刺一分,那人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沈钧及时收住了剑势,这时他瞧的清楚,来人正是杨仪。不过白天穿的是官衣,此时却是换了寻常衣服。沈钧见他于生死攸关之间却面不改色,不禁对杨仪另眼相看,心下赞道:“好胆魄!”

杨仪拱一拱手,道:“沈庄主好剑法!”

收了剑,沈钧回了礼:“不敢!不知杨大人约在下至此,有何计较?”

杨仪生就一副恶相,若论长相,实不讨喜。但沈钧从不以貌取人,他看得出杨仪眼中的赤诚,从心底对此人又多了几分亲近信任。

杨仪环顾,见四下无人后,轻声道:“沈庄主,且与我进寺详谈。”

再看杨仪纵身直跃墙上,且听杨仪说道:“时期非常,走不得正门,还望沈庄主见谅,请。”沈钧点点头,脚尖轻点,便立于墙瓦之上。杨仪瞧着好生佩服,不禁赞道:“素闻沈庄主剑法、轻功十分了得,今日一瞧果然名不虚传。”

“过奖,请。”

二人进了寺院,沈钧跟着杨仪行至一处偏僻小屋外,沈钧见屋内灯火已亮,一道人影恍惚映在窗纸上,沈钧不解,指着屋内问道:“今夜莫非还有他人?”

杨仪微微笑道:“正是,沈庄主,且先随我进屋。”说罢便推门而入,沈钧见此便跟了进去,只瞧这间静室内布置朴素,上位供着尊佛像,左侧倚墙小炕,炕上设有小桌,那桌旁还置了三个蒲团,那主位之上正坐着一老僧,长眉慈目,白须垂胸。

杨仪赶忙引荐:“沈庄主,这位便是夕照寺主持慧觉法师,乃是当世难得的有道高僧,是袁大人的至交。”

沈钧一听,连忙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道:“晚辈沈钧,见过大师!”

“沈庄主大名,贫僧早有耳闻,庄主侠义心肠,他日必有福报,阿弥陀佛。”慧觉法师微微笑道,遂抬手相请:“二位,请入座。”

沈钧与杨仪落座后,且听杨仪开口道:“闲话少叙,今日特请沈庄主来此,正是为了相救袁大人之事。此次袁大人落难,实乃门达圈套……”

“且慢,”沈钧打断杨仪,“在此之前,我尚有事不明,还请杨大人解惑。”

杨仪与慧觉法师相视一眼,就听慧觉法师笑道:“贫僧知道庄主所疑何事,就由贫僧来为沈庄主解疑可好?”

沈钧道:“也好。”

“阿弥陀佛。”慧觉念了句佛号,继续说道:“事出非常,沈庄主怀疑我等也是情理之中。不过庄主尽可放心,袁公乃杨大人一家之救命恩人,袁公落难之后,杨大人假意投靠,散尽家财贿赂门达,这才捐了个百户,并调入北镇抚司,忍辱负重至今,为的便是寻机救出袁公。”

“那门达难道不曾起疑?”沈钧疑道。

杨仪道:“这还多亏了大师出谋划策。”

“不敢,不敢。”慧觉微微一笑,继续说道:“门达虽狠辣猖狂,但论起阴险狡诈,却是差了何有道许多。起初门达是有所怀疑,但他过于骄狂,见杨大人俯首恭顺,又与他一笔钱财,也就信了,但何有道心思缜密,骗过他却并非易事。贫僧便让杨大人参与审讯袁公,为取信任,必要之时,可对袁公用刑。”

“什么?”沈钧大怒,拍案而起!

“沈兄,稍安勿躁,”杨仪赶忙解释,“袁大人知道此为苦肉计,便与我演了场戏,虽有些皮肉之伤,却丝毫没伤到袁大人筋骨元气,沈兄大可安心!”

慧觉见沈钧面带怒色,于是双手合十,道:“庄主息怒,贫僧与袁公乃刎颈之交,绝无有害他的道理。贫僧虽是化外之人,不理朝堂江湖之事,但也知恩义二字。”

见沈钧怒色稍平,遂继续说道:“门达一直欲置袁公死罪,无奈找不到把柄缺口,听杨大人说,何有道知道袁公在江湖之上好友众多,便放出消息,欲引江湖之人来救,届时一网打尽,这样就可罗织袁公聚众江湖人士,暗中谋反的罪名!若如此,皇上必杀袁公!”

“好歹毒的心思!”沈钧听了,不寒而栗。抬眼看了看二人,又问道:“既然如此,我率人来救,岂不是害了袁大人?”

“先前袁大人曾与在下说过,此事一出,他人自不敢说,但袁大人知沈兄为人侠义,必前来相救,并托在下捎口信与沈兄,切不可涉险!恰逢那日遇到令义弟,但从他口中得知,庄主已在路上,故而我与大师商议,这才引沈兄到此相会。”

“门达与何有道欲引我们上钩,继而一网打尽,可谓用心歹毒,”慧觉缓缓说道,“起初贫僧是想劝阻沈庄主行此险事,不过贫僧转念一想,不若将计就计,沈庄主与杨大人里应外合,未尝不能将袁公救出。只不过……”

沈钧见慧觉迟疑,便问道:“只不过什么?”

慧觉轻叹,道:“只不过,事成之后,杨大人和袁公怕是要亡命江湖,而且青云庄必将不复存在。所以还请沈庄主与杨大人早做准备。”

“大师放心,我早已将家小迁往乡下。”杨仪笑道,似是早已将生死度外。沈钧见此,也是疑虑顿消。

不过再听沈钧问道:“若此计不成,如何?”

慧觉沉默片刻,抬眼郑重道:“九死一生!”

话音落下,慧觉与杨仪看着沈钧,似是等着他的决定。感受到二人目光,沈钧抬头忙道:“二位莫非以为在下是贪生怕死之辈?”

二人讪讪,只听沈钧又道:“在下是想,若我等失手被擒,那袁大人绝无活路可言。所以我们还须有一个万全之策。”

“愿闻其详!”二人齐道。

沈钧沉思片刻,道:“在下以为,若见势不妙,便装作刺杀袁大人者,到时杨大人奋力抵抗,如此我等便可脱身,再另寻机会相救。若不幸被擒,无非一死耳,绝不连累袁大人与二位。”

“阿弥陀佛!”慧觉双手合十,对着沈钧说道:“沈庄主,真丈夫也!”

杨仪听了沈钧之话,心中感动,起身抱拳便对着沈钧躬身拜了下去:“沈兄既不畏死,杨仪愿与兄同生同死!”

“好!”沈钧大笑,心下暗想,杨仪此人乃真汉子。接着又听沈钧道:“何有道今日已去往河南府,不如趁这些时日此人不在京城,我们越快行动越好,否则迟则生变!”

杨仪一惊,道:“何有道去了河南府?不可能,今日我正当值,并没听说有此事,莫非这其中有诈?”

沈钧道:“不瞒二位,今日我暗中跟着何有道直至出了良乡,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不疑有假!”

“既如此,恐是我多虑。”杨仪虽是嘴上这么说,但心底突然涌上来一股不安。一旁慧觉也是沉思不语。

沈钧又道:“三日后便是五月初五,我意于那天午时三刻动手,端午佳节,吃粽熏艾饮雄黄,换值间必然守备松懈,时机最佳!”

慧觉与杨仪虽有疑虑,但如若真如沈钧所说,实在是机会难得。所以二人与沈钧约定就在端午那天行动。

三人又交谈一阵,将那日行动细节定下,沈钧瞧时候不早,便欲告辞,以便与赵伍等人会合。正待起身,突然听得窗外传来走动声,心下骇然。

再瞧杨仪、慧觉二人亦是满面惊疑,三人皆担心计划若被人偷听了去,必然前功尽弃。沈钧瞬间拔剑冲出屋子,只见一道人影跃出墙外,事出突然,沈钧此刻无暇告知杨仪、慧觉,只得追了上去。

杨仪见此,对慧觉说道:“大师不谙武功,还请在寺内多加小心,我去助沈兄一臂之力。”

“阿弥陀佛”慧觉话音未落,杨仪也越墙而去。

月光之下,沈钧瞧的清楚,那人一袭黑衣,蒙脸罩面,根本无法分辨此为何人。那黑衣人才跑出寺外,便被沈钧追上。沈钧立于黑衣人身后,剑抵着对方背心,正是心脏的方位,那人若稍有异动,沈钧顷刻间便可使其丧命。

同时,杨仪跟至,沈钧稍一分神,那黑衣人脚下轻移,手中不知何时夹着一柄飞刀,转身就冲杨仪投了过去,瞬间飞至杨仪面门前。

杨仪根本不及反应,腰间宝刀还未及拔出,眼看便要命丧黄泉,就见剑光一闪,“叮”的一声,原是沈钧见杨仪不及躲避,回身以一记五云剑法的飞剑式将飞刀挡了下来。

那黑衣人同时拔腿便跑,沈钧暗道:“好一个‘围魏救赵’!”转身追去,那黑衣人轻功虽好,但比起沈钧还是差了些火候,顷刻间,就要被沈钧拿住,那人连连发出暗器,飞刀,飞针,流星镖,铁蒺藜,一时间也让沈钧不知所措,沈钧暗骂道:“当真无赖,这般不入流!”

只听沈钧冷哼一声,使出朝阳万象剑,那黑衣人眼中瞬间满是剑光霍霍,漫天剑影使暗器不能近身,速度之快,让他呆若木鸡。

忽然颈部一凉,沈钧的剑已然架在了黑衣人的脖子上。黑衣人扑通跪在了地上,颤颤巍巍地说道:“大侠,大侠,饶了小人一命吧!”

沈钧冷冷的瞧着,道:“你是何人?若你老实交代,我便饶你!”

黑衣人诚惶诚恐的回道:“待小人祛了面罩!”说着,抬起右手便要向脸上摸去。只不过,那抬至半空的手刹那间变了方向,直至沈钧,机簧声起,“嗖”的一声,一枝袖箭射向沈钧面门。

沈钧微微侧身,将袖箭闪避过去,同时右手一横,剑尖划过黑衣人的喉管,只见鲜血喷涌,那人登时毙命,倒地不起。

这时杨仪跟了上来,伸手将那人面罩取下,思索了片刻,忽然松了口气,说道:“此人是近日官府要抓的飞贼,偷盗淫掠,深受百姓及官府痛绝,无奈此人神出鬼没,搞得顺天府是无可奈何,不想今日被沈兄所除。”

说罢,又从尸体身上的口袋里翻出了几个金银法器,又道:“这厮把主意打到寺庙里来,也不怕遭报应!”

“既然不是门达与何有道派来的,那便无虞了。”沈钧也松了口气,拱一拱手说道,“如此,我且回去安排,这尸体就劳烦杨大人了!告辞!”

“好,沈兄且去!”杨仪拱手目送,待沈钧牵马走远,便着手处理尸体。但谁也不知道,就在方才,沈钧、杨仪追拿飞贼的时候,另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的夕照寺,消失在黑夜中。

沈钧来到安平客栈,寻来赵伍和青云庄十人,在房内沈钧与众人商定,行动那日辰时,赵伍带三人进宣武门,沈钧带三人走崇文门。另有四人留守在夕照寺以便接应。安排好三日后的行事细节,然后便是静待佳节。

三日后,何府。

“人带回来了吗?”何有道坐在堂内也不抬眼,边用着早饭边问道。堂内很安静,除了他说的话,只能听到他喝粥的声音。

堂下恭敬站着的乃是何有道二弟子房威,身穿白锦直裰,手持折扇,说道:“回禀师父,徒弟已将沈钧妻儿带回,现已关在地牢,师父要见一见吗?”

“不见,带回来便好。”何有道擦了擦嘴,“青云庄呢?”

“付之一炬,”房威嘴角上扬,眼中满是杀戮,就像秃鹫一般,冷酷残忍,“青云庄上下除了沈钧妻儿,皆尽处死,已随青云庄一起灰飞烟灭。”

“嘿嘿,”何有道走近房威,笑着拍了拍房威道:“真残忍,不过为师就喜欢你这股狠辣!哈哈哈哈!”

房威有些得意,拱手行礼,道:“谢师父夸奖!”

何有道出了屋子,站在廊下抬头望着天空,方才还晴朗的天渐渐的开始乌云密布,心道:“沈钧,待会儿一定给你个惊喜!不对,是两个惊喜!”

“该下雨了,”沈钧站在城外街道上,仰望天上的乌云沉沉,心中也添了层阴霾,但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辰时已到,于是下令,“进城!”

按照计划,自进城后,沈钧一行人徐徐而行,那锦衣卫衙门离他们越来越近,即便是沈钧,也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成败皆在此一举。

不多功夫,便已近在咫尺。沈钧带着三人在衙门外大时雍坊的偏僻巷子中掩藏,等待赵伍汇合。这条巷子本是他们约定行动前的藏匿之地。

东南风夹带着水气,灰蒙蒙的天地,让整个京城都感到压抑。

一滴水珠落在沈钧脸颊,微凉,却又彻骨。顷刻间,大雨倾盆,方才人流不息,热闹非凡的街道也四下散去,渐渐冷清。

四人青衣罩面,瞬间被被骤雨浸透,无处遮挡。风雨愈大,可沈钧却一直没有等到赵伍,心下不安越来越强,暗道:“莫非赵伍那出事了不成?”

眼看时辰将至,万不得已只能自己带人先动手。沈钧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锦衣卫官署的大门。那“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的牌匾散发着阴寒之气,醒目至极。

沈钧对着另外三人沉声说道:“赵伍他们到现在还未到,恐有不测,今日放手一搏,诸位兄弟可敢与我赴死?”

“必当共死!”三人齐道,视死如归!

沈钧郑重施了礼,一切尽在不言中。接着四人亮出兵器,正欲行动。刚出巷子,就瞧杨仪走出衙门,匆忙往这边而来。沈钧带着三人又撤了回去。杨仪面色慌张,一走进小巷拉着沈钧撤到坊外西江米巷,边走边道:“事情有变!”

“怎么回事?”沈钧问道。

“今日我去狱中巡视,见守卫兵力多了两倍,且整个锦衣卫上下,当值的竟无一人是我相识,几个亲信也不知去向!恐有消息走漏!”杨仪表情凝重,此番话也让沈钧冷汗连连。

未及沈钧张口说话,只见赵伍一人,出现在巷口,手持铜棍而立,雨中雾气叫人看不清脸上表情,只是不动。沈钧驻足急道:“义弟快走,事情有变!”

话音刚落,只见无数箭矢从天而降,越过了赵伍,冲着沈钧杨仪他们飞射而来。一行人立刻使刀剑拼命格挡飞来箭矢。终究力有不逮,那三名青云庄的好手,抵不过万箭穿心,连杨仪身上也中了一箭。

一波箭雨后,沈钧看着三个兄弟从此天人永隔,眼中杀意浓烈,怒火中烧!他看着赵伍,这个曾经可以生死相托的结拜兄弟,此刻,他已全然明白!

沈钧持剑缓缓的向赵伍走去,每一步都沉如泰山,每一步都艰难无比!这是曾经同生共死的兄弟,如今被赵伍出卖,沈钧死也不甘!

沈钧脱下面罩,扔在一边,咬牙切齿的道:“赵伍!你抬头看我!”

赵伍闻言,犹豫了一瞬,慢慢抬起头来,眼神闪烁,终是不敢正视。这时兵甲脚步声从前后传来,杨仪站在沈钧身后,他们瞬间就被不下百名锦衣卫和百毒门弟子围了个水泄不通,黑衣罩甲,煞气森然!

但沈钧浑然不惧,只是沉声愤懑地得问道:“为什么!”

片刻,赵伍颤颤说道:“活命而已!”

“大丈夫死有何惧!没想到,如今的你,早已不是当年与我北上救驾的赵伍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赵伍突然激动起来,大喊道,“门大人许我富贵,许我活命,大哥凭什么要我跟你去送死!我的命是我自己的!不是你的!也不是袁彬的!我要活着!”

“好!好!好!”沈钧撩起前摆,“唰”的一剑将其隔断,“从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我亦绝不留情!”

“大哥!我早已劝过你!此刻还来得及,还来得及!”赵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的声音已经撕心裂肺,眼眶也泛起泪光,“只要你归顺门大人,一定会活着的,一定会活着!”

“你我已经恩断义绝,多说无益!”长剑一横,一抖,震起剑鸣贯耳,震得水珠飞溅。

“哈哈哈,青云大侠沈庄主果然名不虚传!此情此景,是不是很惊喜?说实话,若不是我让赵伍早早就潜伏在夕照寺中,探得消息,否则还真的让你们得手了!哈哈哈!”何有道笑声实在是叫人不寒而栗!只见他骑马行至赵伍身后,“险些忘了,我还有一个更大的惊喜给你,带上来!”

此时杨仪走到沈钧身后,二人背靠背,提防着周围那些冰冷的刀尖。

何有道话音刚落,只瞧房威抬手一招,那身后的几个百毒门弟子左右散开,只见中间一个妇人披头散发,满身伤痕,身上衣服也是破烂不堪,身边带着的娃娃也就五六岁的样子,亦是嘴眼淤青,蓬头垢面,身上更有些血迹。二人身上捆着绳索,被那几个百毒门弟子一推,一下摔倒在地。

“夫人!渊儿!”沈钧瞧的清楚,倒在地上的正是自己的发妻孟氏和独子沈渊!万没想到,何有道居然这般卑劣!沈钧此刻睚眦欲裂,手里的剑攥的越来越紧,只想将何有道碎尸万段!他在雨中大肆咆哮:“何有道,放了我妻儿!”

“哈!你说放就放?那我抓来何用?不过你若答应我的条件,我便饶你一家三口,还另有富贵相赠,如何?”何有道戏谑的说道,“这笔交易可是门大人给你的机会,一定要好好想一想!”

沈钧怒喝道:“祸不及妻儿,何有道你行事如此卑鄙无耻,就不怕老天报应吗!”

杨仪抓住沈钧微微颤抖的手腕,低声说道:“沈兄,切勿心急,此时嫂夫人和公子暂无性命之忧,可寻机救之!不妨先与其周旋!”

此刻,沈钧也知道不能冲动,可对面妻儿深陷虎口,就是想冷静也冷静不下来。就在这时,赵伍站了起来,怒视着何有道,大喝道:“何有道,你曾答应过我,不害我哥哥家小,你身为一派掌门,如今出尔反尔!简直不配为人!”

沈钧和杨仪有些诧异的看着赵伍,就听何有道那阴恻恻而道:“哼,骂我不是人的多了,你又算什么东西!”

“你!”赵伍大怒!

接着又听何有道冷笑道:“你现在不过是我的一条狗,要想活命,你须知道你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何有道的话全都听进了众人的耳中,同时赵伍感受到了沈钧看向他的目光,转过头来,满是羞愧。

沈钧强压怒气,咬牙切齿的问道:“是何条件,你才肯放了我妻儿?”

“沈庄主,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何有道眯着眼,一脸奸计得逞的笑容,“很容易,只要沈庄主杀了杨仪,自己束手就擒,听从本座安排,让你说什么就说什么,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你答应,本座不仅放了你妻儿,而且门大人还会让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相公,不可!”孟氏艰难的抬起身来,怒目瞪着房威跟何有道,大骂道,“灭门之仇,不共戴天!青云庄上下几十条人命何辜?竟是一条活口也不留下!我便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爹!孩儿不怕死!您一定为家里的叔父伯伯们报仇啊!”稚嫩的童声从沈渊的口中喊出,满是决绝!

“闭嘴”房威一脚又将孟氏踹倒,接着冲着沈渊的脸颊上狠狠的扇了一个耳光!

“住手!”沈钧再如何怒喊,此刻也是无济于事,他知道如有妄动,自己的妻儿必会命丧当场!他心中滴血,愤怒不甘!但堂堂大丈夫,绝不容许自己违背侠义之道而遗臭万年!

目光相对,沈钧与妻儿的眼中是道不尽的不舍和决然,大雨中仰天长叹,低吟道:“年年端午风兼雨,似为屈原陈昔冤!果然,这端午佳节竟真是年年风雨,想来今日我等赴死,竟有幸和屈夫子共享甘霖,也算幸事矣!”

何有道瞧着沈钧嘴唇在动,可是听不清,遂问道:“你在说甚,大声点!”

沈钧不理,转过身来面向杨仪,悄声道:“杨兄,犬子就托付于你了!”

此话说的突然,杨仪正待说话,却被沈钧一把握住了双手,这一握,便是以性命向托!杨仪咬着牙,点了点头。

一转身,沈钧用衣袖抹净了剑刃上的雨水,手腕转动,剑花在雨中绽放,一个箭步冲向前方!轻功全力施展,疾如狂风,手上长剑犹如迅雷,刺、撩、劈、挂,瞬间便收割掉数名锦衣卫和百毒门弟子的性命。杨仪也紧随其后,挥刀便砍,一时间,所向披靡!

“哼!冥顽不灵!”何有道也没想到沈钧与杨仪会突然发难,令道:“将那母子二人斩了!”

令何有道再次没有想到的是,一旁呆若木鸡的赵伍也突然暴起,只见他手中铜棍生风,一棍下去,就使看押这对母子的百毒门弟子当场毙命。

旁边丁胜和房威见势不妙,立刻带人将赵伍围在中间,与其缠斗起来。虽说赵伍武功不如沈钧,但在江湖之中也算是一号人物,不能小觑。

赵伍的棍影绰绰,密而不疏!时扫,时拨,时点、时戳,棍招变化如行云流水,三分棍七分枪,正是少林夜叉棍。此时的赵伍,双眼通红,化为夜叉,将这对母子护在身后,使刀剑不得近身!与此同时,沈钧与杨仪也冲到此处,三人互为犄角,将母子二人护在中间!一时间让那些爪牙不能得手!

“一群废物!”何有道见如此多人仍不能得手,大骂一声!脚底一蹬,从马背上直接纵起,跃向赵伍,一掌击中赵伍胸口!

“噗”,口中喷血,赵伍瞬间脸色青紫,倒飞了出去,沈钧见势,回手运足气力将赵伍接了下来,但赵伍却站也不住,噗通跪倒了地上。

沈钧见先前赵伍贪生叛变,此刻却舍身相救自己妻儿,心中百感交集!

打斗声渐停,原来是何有道立于沈钧面前,居高临下的瞧着,沈钧此刻搀扶着赵伍,身旁有杨仪提刀相护,也是血污满身,只听何有道慢悠悠的说道:“中了我的百毒神掌,半柱香内若无解药,他必死无疑!”

“狗贼!”沈钧破口大骂,正要起身与之拼命,却被人拉住。

“大哥!先…听我一句!”那抓着沈钧衣袖腕的手颤抖着,赵伍用着几乎最后的力气残喘道,“终……终是我对不起哥哥,带着嫂夫人和渊儿快逃!我...别让我白死!”说罢,用力撞开沈钧,拄着铜棍站了起来!

“当初立誓,生不同生,死亦同死!”沈钧在赵伍身后,声音低沉,“原来,你仍是当年的赵伍!”

听得这句话,赵伍笑了,笑的那么真实!

沈钧看着一身血迹恍如夜叉般的赵伍,不再犹豫!他解开孟氏和沈渊身上的绳索,与杨仪一起拼了命来的杀出了重围,同时听得一声怒吼!

“走啊!”

那是赵伍最后的声音,沈钧闭上眼强忍泪水,下一瞬再睁开时,那眼神如同神魔!那狂风骤雨一般的剑法,无情的收割者阻挡之人的性命!杨仪也如同疯魔一般,手中那把锋利的绣春刀不知何时已劈卷了刃!沈钧夺下一匹马,毫不犹豫的将马交到杨仪手中。一边杀敌一边大声喊道:“带我妻儿快逃!”

“爹!爹!你……”不及沈渊说完话,就被沈钧一掌打晕。

“照顾好儿子!”沈钧看向孟氏,这一眼的深情,包含了太多太多,亦成为了永恒!

不由杨仪推让,沈钧已经和追兵厮杀在了一起!

突然侧面冲上一名锦衣卫,举刀便朝着孟氏身上砍去,孟氏躲闪不及,虽有杨仪回身相救,但刀势已成,还是砍到了孟氏大腿,瞬间血流涌注,杨仪看去,只见刀口深可见骨!一刀击杀了那锦衣卫,赶忙先将沈渊扶上马,然后便去搀扶孟氏!

孟氏急道:“带我儿快走!求求你了!”

“不可,嫂夫人!我答应过沈兄,即便拼了性命,也必会救你们母子出去!”

杨仪强行搀扶这孟氏上马,但孟氏腿上无力,拼命挣扎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只能拖累你,恩人,为了我儿能活命,求求你带着我儿快逃!即便我死了,也能瞑目!求求你!”孟氏转过头,看着正在奋力厮杀的夫君,淡淡的笑道,“若能和他死在一起,便好。”

雨停了,杨仪带着沈渊,骑马冲出了宣武门。

何有道看着眼前那两具相拥而亡的尸体,冷冷嘲道:“这个沈钧和他夫人还真是伉俪情深!搂这么紧,死都分不开!我今日也做件好事,”何有道一挥手,“把他们俩一块烧了吧!”

“呼”火焰升腾。

紧接着,何有道又指着赵伍的尸体,道:“这个,剁碎了喂狗!”

一些锦衣卫正在处理尸体,这时一名校尉走到何有道跟前道:“何掌门,门大人大怒!天子脚下,京畿重地,闹出这么大动静,一定要有个结果,否则这个事儿不好跟皇上交代!”

“我知道了!”何有道也敷衍着回道,接着又问丁胜,“夕照寺那边什么情况?老和尚抓来了吗?”

丁胜惶恐的回道:“师父之前命我派丐帮的人去,本来是抓来了,只是……”

“说话吞吞吐吐的!快说!”何有道有些不耐烦。

“是,师父!据丐帮弟子说,本来是将慧觉抓来了,不想那老和尚怀里揣了把匕首,半途中自杀了!那四名青云庄弟子为了活命投靠了我们,但谁知半途出现个疯子,身上背了九把剑,连着丐帮弟子和青云庄四人一并都杀了,只留下这一个回来!说是懒得杀了!”

何有道脸色铁青,目中透着杀气,常年服侍何有道的丁胜自然知晓,这是师父动了真怒,怕是一会儿又要死人了,丁胜心下暗想:“得赶紧找个替死鬼!”

“师父,那丐帮弟子我给你带来了!”丁胜赶紧让人将那唯一活下来的丐帮弟子带到何有道身前。

何有道眼睛微眯,问道:“那疯子背了九把剑?说是懒的杀你,这才侥幸而归?”

这个丐帮弟子只是个人微言轻的小人物,何有道问什么,他就说什么,只道:“是!”

“哪来的臭疯子!”言毕,一掌拍出,那丐帮弟子顷刻之间便七窍流血而亡!

“追!追杨仪!”何有道疯狂的咆哮着!

良乡近郊的官道上,一间酒肆内,那个书生掌柜仍旧读着孟子,店内依旧是冷冷清清,只有两个过路客商在此小憩。

杨仪浑身浴血,满是伤痕!自逃出城外,慌不择路,也不知怎的,却逃至此处。见此处偏僻,少有人家,于是下了马,抱起还在晕睡的沈渊便向铺子走去。走进棚内,一身的血腥气就将那两个客商吓的仓皇而逃。

那掌柜也是吓了一跳,赶忙前去相问:“大人,您这是?”

“什么大人!莫问!快准备些酒肉干粮,我不能久留!若有干净衣服,也备上两套!”杨仪忍着身上的剧痛,喘着粗气说道。

掌柜的见杨仪虽穿着锦衣罩甲,却不似坏人,连忙应承!杨仪将沈渊平放在桌上,那掌柜瞧这个男娃眉眼之间竟与前几日那位客官极为相像,便试探着问道:“这娃娃可是姓沈?”

杨仪听得此问,抽刀便架到掌柜的脖子上,问道:“你是何人?”

“是了,是了!”掌柜的忘记了脖子上的利刃,“莫不是沈兄出事了?”

“你识得沈钧?”杨仪将刀拿了下来,问道,“你是何人?”

掌柜的将那日只是简单的跟杨仪说了清楚,不经意也将自己的事情告诉了杨仪。杨仪听了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眼前的这位掌柜,竟然是佥都御史宗林大人的独子,宗林的案子杨仪了解原委,杨仪知道,此人值得信任。

“出了何事?”掌柜问道。

杨仪将事情前后说与了掌柜听,掌柜左右踱了踱步子,道:“酒肉干粮马上就好,”掌柜的看着杨仪,“你这官服太显眼,你带着娃娃先随我进后厨,我这还有两件衣裳,你先换上,我这就去给你打水清洗一番!”

不多时,杨仪换好了衣服,就听外面传来说话声:“那两个客商说的果然没错,马栓在这!定然就在店内!快去禀报掌门!”

“追来了,”杨仪看着掌柜的,道,“你们先逃,不用管我,帮我照看好我这个侄儿!”

掌柜的悄声说道:“没事,我出去先跟他们周旋一番,这厨房有个后门,你从后门先逃,他们搜不到的话自然也不会为难我这一介草民。”抬手招来厨子,嘱咐他带着杨仪二人先逃,不由分说,掌柜的径直走了出去。

何有道下马走近掌柜,四周环顾一番。

掌柜的施了一礼,道:“客官,想用些什么!”

何有道也不回答,突然掐住了掌柜的咽喉,大声道:“杨仪,你若是条好汉,就乖乖束手就擒,将青云庄的那个孽种交出来,否则,我就将此人杀了!”

片刻,杨仪将沈渊交给厨子藏好后,便出来对何有道说道:“放了掌柜的,他与此事无关!”

“哈哈哈哈!你当真是异想天开,他可是叛贼的同党!”何有道阴险的指了指杨仪身上的衣服。说罢,何有道手上发力,只见掌柜的两腿一登,登时毙命。

杨仪如何也想不到,一个无辜之人就如此白白送了性命。何有道手里还掐着掌柜尸体,突然一道剑气不知从何处射来,瞬间划破何有道的手腕!何有道手一松,“嘭”,尸身落地,荡起尘埃。这道剑气让何有道惊惧无比,冷汗淋漓!

“真是碍眼!”一个陌生的声音传入这店内每个人的耳中,可谁也没察觉,不知何时,这酒肆棚内竟然坐着一个老道,披头散发,虬须灰白,身穿破烂道袍,浑身湿漉漉的,捆在背上的是用粗布裹着九柄剑,之前逃走那客商桌上的剩酒剩菜也不嫌弃,悠然自得地在那吃喝起来。

“燕北刀王,老道前来讨债了!”

第三回 剑奴凶威

一碗酒一饮而尽,老道士张口便道:“燕北刀王,老道前来讨债了!”全不在意何有道一众人马。那声音沙哑,好似老鸹,实在瘆人。

何有道之前已被剑气所伤,此刻更是不敢妄动。一旁丁胜悄声道:“师父,此人身上背有九剑,想来夕照寺那边就是这个老疯子做下的,要不要抓来…….”

“不要妄动!”何有道急忙打住丁胜的话头,低声言道,“此人深不可测!”

老道士掰了只鸡腿,一边大块朵颐一边含糊骂道:“小王八蠢蛋一个,大王八还算聪明!趁着老道我此刻顾不上杀人,带着这群王八蛋赶紧滚!”

何有道心里思量着:“我这般低声言语,也被他听了去,也不知是哪来的妖道,莫不是……”忽然似是想起一人,更是心中打怵!

往日里作威作福惯了的锦衣卫和百毒门弟子,何时曾被如此辱骂?想是欲在何有道眼前搏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这一句骂完,便有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便冲进老道身前,伸手就欲拿住老道。

那老道也不抬眼,左手反手从后面轻轻一托,“噌”的一声,一道剑影从剑鞘射出,那四人只觉眼前恍惚,就瞧老道右手接剑轻轻一划,整个经过就在眨眼之间,而老道双股竟一点也不曾离开座位。

众人这才瞧到,老道手上宝剑泛着的剑光如霜雪一般清凛,那老道擦拭一番,缓缓将剑收回剑鞘,道:“你们四个应该庆幸可以死在青霜剑下。”

那四人像看着傻子那般看着老道,正想发笑,忽然颈部一凉,四道细长的剑伤显现,顿时热血喷薄,四人瘫软在地,没了气息,临死前,眼中满是不可思议,想来是死不瞑目了。此幕,让何有道等人胆颤心惊,毛发倒竖。

杨仪也瞧得是瞠目结舌,心道:“这老道举止怪异,一身邪气,并非正道中人,不知是福是祸!先前他提到的燕北刀王莫不是燕山徐昂之?”

这个问题也在何有道的脑中徘徊,何有道寻思着:“徐昂之号称燕北刀王,若论武功,早已登峰造极,便称天下刀王也不为过,不过徐昂之不是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吗?那这老道喊的是谁?”

何有道毕竟是见惯杀伐之人,论起狠辣绝对不遑多让,于是小心翼翼向前几步,施礼问道:“敢问道长可是剑奴前辈?”

老道抬眼瞧了瞧,嘴里冷哼一声,道:“没想到你这个小王八蛋还有点见识。”

杨仪此时大吃一惊,原来这个其貌不扬,邋里邋遢的老道士竟是江湖传闻中的剑奴公冶和!

都说此人好收集天下名剑及天下剑法,杀人无数,更是修炼邪功,以血饲剑,简直是罪恶滔天。但此人武功绝顶,一生为剑所痴,也算是个痴人,杨仪想着,之前他能以剑气隔空伤人,其功力怕是已臻化境!

“剑奴前辈,晚辈奉朝廷之命缉拿要犯,还请前辈高抬贵手,不要为难我等!”何有道心中甚恼老道一口一个“王八”,但出于畏惧保命,不得不屈尊恭敬的答话,否则这老家伙突然要是哪根筋搭错了,发起疯来,别说手下这帮东西,就是连自己恐怕也难以活命。

“放你娘的大狗屁!你拿你的人,老子来讨老子的债,没工夫搭理你们,滚!”公冶和抬手就将鸡骨头甩到何有道脸上,大骂道。

之前瞧见了剑奴的手段,一干爪牙再无一人敢妄动。就连何有道也是吓出一身冷汗。

不过听到公冶和所说,何有道也是松了口气,赶紧叫人抓住杨仪,正要带走,就听公冶和指了指杨仪道:“谁叫你把他带走了?”

“前辈,我捉拿要犯,您方才不是说不理吗?怎又出尔反尔?”何有道有些恼羞成怒。

公冶和手中拿着筷子,悬在那里,沉下脸来冷冷说道:“老子想留下谁就能留下谁,再敢多言,你们也都留下吧。”

何有道清楚得很,公冶和凶名在外,若要留下他们这几十条人命简直是易如反掌!此刻他进退两难,前有公冶和武功盖世,后有门达权势滔天,这两个人都是不能得罪的。若得罪这个剑奴,自己怕是要命丧当场,但若是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门达那里也没办法交差,这荣华富贵也就成过眼云烟了!

不过何有道不是犹豫之人,毕竟荣华富贵还须有命享受才是。当机立断,弃了杨仪,便逃之夭夭。

这时店里的厨子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盘刚炒的韭菜、一只烧鸡,看了眼掌柜的尸体,眼中动容,一闪而过,对杨仪道:“那孩子醒了,找爹呢,去看看吧。”

杨仪这才仔细打量这个厨子,身长八尺,孔武有力,目中有神,呼吸悠长,此人绝非常人,再看那厨子径直走到公冶和身前,将两盘菜码往桌上一放,说道:“老牛鼻子,还真让你找到这儿来了!”

“小兔崽子,你若是继承了你师父燕北刀王的名号,那你师父的债自然要由你还。”公冶和嘿嘿笑着,倒了碗酒饮下……

杨仪顾不上这厨子是什么身份,也无暇去听他和公冶和说话,他冲进后厨,只见沈渊畏缩在角落,眼中噙泪。

杨仪瞧着心中大痛:“小小年纪,经此劫难,痛失父母,何其惨也!”他走到沈渊身前蹲坐下来,轻轻按住深远的肩头,安抚道:“无事了,无事了…….”

沈渊知道眼前之人虽然相貌凶恶,但先前与父亲并肩而战,自然不是坏的,抹了抹眼睛,小心问道:“大叔,请问我父亲母亲如今在何处?”

那期待的目光叫杨仪无所适从,他亦不愿相信沈钧夫妇就这般亡了,只是事与愿违,天命如此,为之奈何。长叹一声,心中沉痛,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杨仪的一声长叹,仿佛如重锤一般敲打在沈渊幼小的心上,沈渊开始有些上不来气,他努力的呼吸,用他父亲教他的吐纳之法想要平静心中的惊澜,可无论怎么努力,却仍旧遏制不住那个最坏的预感。

杨仪见沈渊气息紊乱,面色潮红,似是急火攻心,杨仪一手把住沈渊手腕,另一手抵住巨阙穴,须臾间便让他大吃一惊,没想到六岁小儿居然有了些内功根基,虽然内力尚浅,但此刻却是运行狂乱,四处乱窜,这正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他双手扶住沈渊,轻轻晃动,大叫道:“娃娃!娃娃!”可沈渊此刻完全听不到,情急之下,杨仪使沈渊趺坐,自己则坐于沈渊身侧,一手抵背部神道穴,一手按胸前膻中穴,运功为沈渊护住心脉,梳理内力,这时厨子闻声进来,恰好见到此幕,立刻喝止:“你做什么?快住手!”

“这孩子内息紊乱,内力于经脉之中乱窜,恐有走火入魔之兆,我为他梳理经脉!”杨仪看了一眼厨子,淡淡说道。

他先前看厨子在剑奴面前云淡风轻,已知厨子并非一般。但杨仪不耻其为人,正因为先前此酒肆掌柜被何有道所杀,而此人却无动于衷,所以杨仪答了句话,便不在理他。

“快住手,你会害了这娃娃性命!”厨子有些急道,同时冲到跟前正要出手打断杨仪。

突然沈渊口中喷出鲜血,昏厥倒地!原来杨仪感受到以自己内力传入沈渊体内,却遭到排斥,以为是经脉气郁而堵,于是正欲强行疏通经脉,没想到关键时刻沈渊却出了意外,让杨仪惊慌不已!

杨仪连忙扶起沈渊,急切之下还想为其运功疗伤,却被厨子拉到一旁。只见厨子探了探脉搏,看着杨仪,“哼”的一声。

厨子对着屋外喊道:“老牛鼻子,你进来瞧瞧,这娃娃习的乃是华山派内功心法《混元真气》,若以他派内功相治,必然造成排斥,反而会丧了性命,怕是此间只有你能救了!”

屋外大喊道:“你不是狂人吗?你怎么不救?再说,老道我只会杀人,从不救人!”

厨子也不急,道:“这是你那师侄唯一的骨血,你若不救,那便叫这娃娃等死吧!”

片刻的沉默,那厨子又道:“还是说,你剑奴武功盖世,原是浪得虚名!那你方才还敢向我讨债,岂非白白送死?”

“哼!”公冶和听后,气冲冲的就进到屋内,“臭小子,你骂我浪得虚名?我今日便救给你看!”

只是公冶和这一搭脉,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瞪着杨仪骂道:“你个蠢才!谁叫你随便替他运功?找死不成!”

杨仪一阵窘迫,却也顾不得别的,只问道:“怎么样?”

“哼,没救了!”虽然公冶和嘴上这般说着,但手上却没停,连按几道大穴,紧接着四手相抵,片刻间,只瞧沈渊三花蒸腾,潮红褪去,显然是救了回来。待公冶和收功,杨仪赶忙拜了又拜,连连道谢!

不想却被公冶和一掌扇飞,杨仪瞬间就倒撞到了墙上,跌在地上,连呕了几口血。只听公冶和破口大骂:“再晚一点,就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你如何对得起我这师侄?娘的,沈钧这臭小子也是个蠢蛋,教什么不好,非教这门破内功!死了也不叫我安生!”

杨仪慢慢站了起来,方才听那厨子及公冶和提到沈钧,心中甚是有愧,若非沈钧,自己哪有命活,没想到自己莽撞,反而差点害了恩人之子,遂不再多言,默默的跪了下去,朝着公冶和和那厨子拜了下去。

“呸,少来这套!”公冶和一脸不屑,转过头不再看他。瞧着昏睡未醒的沈渊生得浓眉大眼,像极了年少时的沈钧,心中甚是喜欢,只是他脾气古怪,不愿表露。

又听那厨子说道:“我楚狂人最是瞧不起动辄下跪之人,快快起来!男子汉大丈夫,天地亦不能使其屈膝!”

杨仪听得厨子言毕,方知此人姓名,心下暗想,此人说话倒是对得起他这的名字。谢也谢了,拜也拜了,但杨仪亦是自傲之人,屈膝下跪只为沈渊,但想到眼前二人举止古怪,这个厨子明明武功高深莫测,却眼睁睁看着掌柜被杀,此等行事,即便武功再高,也不足杨仪敬佩,反而倒有些轻视,遂起身走到沈渊跟前坐着,自己经历一番大劫,也需运气调理一番。

公冶和嘲道:“你这大名倒是响亮,不过亦是徒有虚名罢,只会口出狂言!我却想问这间掌柜死前,你为何不出手相救?”

“我已退隐江湖,不愿再染世间江湖事。”楚狂人闭目而答,但此刻却已生出悔恨。

“你若真是狂人,这天地间还有何人何事敢来阻你扰你?”公冶和目光烁烁,“你师父将毕生绝学传给你,这燕北刀王的名号你可有胆承下来?”

楚狂人背对着公冶和,慢慢走到菜墩前,沉默不语。

公冶和好似故意相激,且听他又道:“天地无情,生死无常,看来你还是放不下!罢了,你且偷生去吧,你那夫人见你如此活着,想必也能死心,早早托生改嫁,你也别说你是燕北刀王徐昂之的弟子,你就去做你的缩头乌龟,长寿万年!哈哈!”

公冶和口无遮拦,只听“嘭”的一声,楚狂人竟以掌刀劈断了那厚厚的菜墩。仿佛失去理智,楚狂人咆哮道:“公冶匹夫!你找死!”

杨仪虽然闭目运功,二人对话却也听得清清楚楚,但剑奴盛名在外,深不可测,这楚狂人居然敢对他说“找死”二字,想来是真有些底气。

“哈哈,这就对了!”公冶和突然就如孩童一般拍手大笑道:“来来,取出你的刀,快让我瞧瞧,徐昂之的亲传弟子能否让我的剑不再寂寞!”公冶和看着天,“十年呐,徐昂之!当初我输你半招,这笔债我要从你徒弟身上找回来,我给了他十年时间,但愿你徒弟不要让我失望啊!我已经寂寞太久了!”

“既然如此,我楚狂人今日便接了燕北刀王的名号。十年前你与家师比武,虽然家师胜你半招,是因年迈,却也受了不轻的内伤。若非如此,家师与内子也不至于被鞑靼高手偷袭身亡!算起来,这仇与你也脱不了干系!”

话说完,楚狂人扒开墙角柴堆,翻出一个贴封的长匣,他轻轻抚摸,一种复杂的情感冲上脑海,这是他的回忆。他知道,今日解封一战,必将要斩断什么。

打开匣子的刹那,杨仪顿时感到一股腥寒扑面而来,恍如上古凶兽临世,杨仪猛的睁开双眼,心下骇然,这把刀到底是杀了多少人,饮了多少血!

楚狂人轻抚着刀身,道:“此刀名为‘斩寇’,先师年少时随成祖远征漠北,杀敌无数,因受大将朱能赏识,特为其以昆仑寒铁打造此刀,削铁如泥,吹毛断发!自朱将军病亡后,家师便独自守在燕山之北。师父常念,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几十年不知这刀饮了多少敌寇之血,故而此刀法亦叫《斩寇诀》,乃我师父独创!许是天意,十年封刀,今日斩寇刀也该重见天日了。”楚狂人抬头看向公冶和,“当年我为报仇,用此刀杀了那偷袭之人,又屠了鞑子百人,今日无论胜败,我将再回燕北,斩寇杀敌,不堕‘燕北刀王’的威名!”

“好!好!好!”公冶和连道三声好,“徐昂之有徒如此,死得其所!死得瞑目!”

杨仪听得二人对话,方知“燕北刀王”的意义,之前以为楚狂人乃无情懦夫,现在看来,此人当为英雄好汉!可当他至亲至情皆已不在,便心灰意冷,只想大隐于市,做个平头百姓。

但江湖之大,何处是岸?江湖波澜,岂不想百姓亦在江湖中!无妄之灾少吗?此间掌柜不就是例子吗?想到此处,杨仪叹息着摇了摇头。

公冶和将背后九柄宝剑解了下来,拣出一柄,对剑自语道:“当年与徐昂之比斗,用的便是你,今日再用你与他的刀比试,替你出口恶气!”

“废话说完,就随我出来!”楚狂人提刀向屋外走去。

公冶和咧嘴一笑,回头冲着杨仪道:“帮老子看着剑,若丢一把老子把你大卸八块!”说罢,便跟了出去。

杨仪心下所想,楚狂人也就比自己年长几岁,却足以叫剑奴平视,这不能不叫人钦羡!索性不理伤势,倚在门口观战。

杨仪唏嘘不已,此二人一战,足以惊世!不过这荒村僻壤,却只有自己一人见证,心中竟是升起些惋惜,同时又有些庆幸,身为习武之人,此般比武不容错过,可谓一生难遇!

公冶和拔出剑来,慢慢道来:“这把剑是我寻得第一把宝剑,乃是唐朝张鸦九所铸,剑身八面,长三尺九寸,他人都称“鸦九剑”,可我平生最厌随波逐流,此剑自海上得来,遂名曰‘破浪’!天下皆知我公冶和好网罗天下名剑,但唯有此剑能常伴我身。”

东南微风起,拨云见日明。一缕阳光穿透氤氲,被大雨洗涮过的天地也渐渐清朗。二人相对而立,下一刻,刀剑相撞,惊世骇俗!

杨仪看得呆了,他也是使刀的,但从未见过似楚狂人这般凌厉至极、所向无前的刀法,同样,也从未见过如此神鬼莫测、变幻无穷的剑法!

公冶和集百家剑法于一身,招式多变,时而用华山五云剑法,时而就变成了少林伏魔剑,上一招还是武当游龙剑,下一招便换成了峨眉派猿公剑法!如此变化莫测,的确使楚狂人一时落了下风,但公冶和的攻势也止步于此。

楚狂人一扫一拨间,看似轻描淡写地将剑势破掉,但只有他自己可知,能破其剑法是何等凶险艰难!那每一式剑招都可瞬间变换,让人难以琢磨!楚狂人心中惊叹,能将各门各派的剑法融会贯通,施展出来如行云流水,且毫无顿挫生硬之感,其剑法境界登峰造极至如此,着实令人敬佩!

公冶和撤了一步,摇头道:“楚狂人,难不成你就这些本事?若如此,赶快认输,莫丢你师父的颜面!”

“哼!”楚狂人只是冷哼一声,别不答话,只是向前一步,一刀劈下,只瞧公冶和同时也是一剑扫去,“铛”的一声,刀剑相抵,互不能进,但刀罡剑气却未曾停下!

只瞧公冶和那破烂道袍从左肩至前胸被刀罡撕破;再瞧楚狂人,剑气直接将其身上短褐割破,更有一道浅浅的血迹渗出里衣!

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在一瞬之间。此幕看着好似高下已分,但公冶和知道,楚狂人的刀还未真正出鞘!二人心知,于是再次缠斗在一起!

只见两个人往来纵跃,脚下辗转,手中刀剑清鸣,不绝于耳,刀罡剑芒交织缠斗亦烁烁夺目,杨仪瞧的是目瞪口呆,天下间能有几人可达二人之境?

楚狂人的斩寇刀煞气森然,刀势也愈发刚猛凌厉。公冶和此刻一时无暇反击,大笑道:“此刻才是你楚狂人!”

说罢,右脚在后猛踏震位,左脚在前轻点坎位,脚下一转,右手一翻,快如迅雷,那剑尖向上一挑,欲破楚狂人执刀之手;但楚狂人又怎能轻易让其得手,瞬间旋转,以回风溯水之势劈砍公冶和背后,公冶和以一记苍龙搅海,轻易便拆了刀势,二人一来一往,难解难分。

突然楚狂人先是一记黄沙莽莽,虚晃一刀,紧接着凌空纵跃,一招二郎劈山,简直天崩地裂!只瞧那一瞬间,公冶和面色凝重,但手上剑招突变,脚下按天罡演步,宝剑横架头顶,当楚狂人那一刀劈下,公冶和却如不动金刚一般生生挡住这势大力沉,劈山断河的一招,“铮”的一声,剑招刹那变换,身体微侧避过刀锋,剑尖顺势向下,手腕一沉一翻,压过刀身,剑尖反向楚狂人刺去!

“轰!”刀势如惊雷!打斗中所激起的尘烟飞快消散,只瞧半截刀身没入地下,再看那楚狂人前方一丈之外的青岩,却被刀罡生生劈断!但,楚狂人却不敢再动!

一滴血珠滴落,公冶和最后的一剑只差半寸就能刺入楚狂人的咽喉,显然,公冶和及时收住了剑势,但楚狂人还是被剑气刺伤了一丝!

“蓬莱剑阁的《九字剑经》?”楚狂人撤了一步,收起刀问道。

“正是,《九字剑经》可谓天下剑法第一,精妙莫测,世上无双!我至蓬莱剑阁参悟五年,也仅得了九字中的三字,习之不易。”拭剑归鞘,公冶和微微笑道,甚是心满意足!

杨仪看得专心,浑然不觉沈渊转醒,只听一道微弱声音传来:“大叔。”

“醒了!醒了!”杨仪喜形于色,赶忙跑到沈渊身前,将他扶坐起来。“此刻感觉怎么样!”

沈渊点了点头,再次问道:“我父母他们怎么样了?”

这话杨仪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犹疑着该如何说出口,就听外面传来那老鸹般的声音:“都死了!”话音刚落,公冶和与楚狂人先后走了进来。

沈渊被公冶和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有些紧张的望着公冶和,突然反应过来,“哇”的一下便哭了出来,撕心裂肺,边哭边喊道:“你骗人!”

“爷爷我亲眼所见!骗你个黄毛小子做甚?”公冶和也是不依不饶,一边杨仪直冲他使眼色,公冶和愣是装作没看见!

而此刻沈渊哭得失声,脸憋的通红,还直往上捯气儿!眼看就背过气去,杨仪旁急得是不知所措。一边赶忙帮着沈渊顺气,一边急道:“前辈说话也太不知轻重!”

公冶和走近杨仪,一脚就踹了个跟头,骂道:“滚!何时轮到你教训老子!”接着又照沈渊背上拍了一巴掌。原本已经快背过气儿的沈渊又一次“呜哇”哭出声来!楚狂人拽起杨仪,悄声道:“你勿插嘴,老牛鼻子这是让娃娃此刻便将心中郁结发泄出来,否则积郁成病,定然命不长久!”

杨仪这才恍然大悟,登时对传闻中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有些另眼相看。瞧得杨仪此刻表情,楚狂人还是提醒了一句:“这并不说明传闻有假!”杨仪不解,看向楚狂人。楚狂人道:“公冶老道是被华山派逐出师门的,在华山时,唯有沈钧最与他亲近。”

杨仪道:“你如何知道这些事情?”

“老牛鼻子与家师闲聊之时,我曾听到过。”楚狂人道,然后又补充一句,“他们可谓亦敌亦友,知己难求。”

沈渊从大哭变成了抽泣,爹娘没了,家也没了,连那些叔伯婶婶也都没了,迷茫和恐惧让一个六岁稚童感到从未有过的疲累!

“哭够了没有!”公冶和声音难听加之语气严厉,叫沈渊吓一激灵,正要哭喊,就听公冶和又训道,“憋回去!有种就去找那个何有道报仇,哭哭啼啼像个丫头!”

别看沈渊年纪小,却是倔强的很。他抿着嘴,皱着眉,瞪着公冶和,心里想着:“这个老头说的好像有些道理,我要为爹娘和那些叔伯婶婶报仇!”想着想着不自觉的攥紧了小拳头。

公冶和看在眼里,心里欣慰,但嘴上却没好气的问道:“你想不想报仇?”

“想!”

“那就跟老子走,老子教你绝世武功!让你报仇!”

沈渊听说,想都没想直接答应道:“行!”

一旁杨仪赶紧打住话头,指着沈渊对公冶和道:“不行,沈兄将这孩子托付给我,我怎能让他就这般随你而去?”

公冶和面色不爽,道:“你待怎的?”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孩子我来将他养大,必然视如己出,好生教养!以后成人,须行止端正!”杨仪说的义正言辞,可楚狂人一旁听了也摇头笑了笑,便收拾自己的行李。

“狗屁!他爹行止端正,死了。我且问你武功比我如何?”

杨仪一滞,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见对方沉默,公冶和又道:“若你能杀了我,这娃娃任你带走,忠你的事去。若你不能杀我,再敢废话,老子就杀了你祭剑。”这话说的语气平静,仿佛说杀人就如杀鸡一般寻常。

楚狂人此时插嘴道:“老牛鼻子从没收过徒,这孩子实讨他喜爱,想来也是有缘。放心,沈渊娃娃跟着他比跟着你强。”

“哼!”听得楚狂人说完,公冶和鼻子眼朝天,气哼哼的。

杨仪向来有自知之明,但这公冶和与楚狂人说话又臭又直,一点面子也没留,多少有些尴尬。不过若沈渊能跟着公冶和学得一身本领,也未必不是好事,父母之仇,灭门之恨,终要讨回来!

想通了,也就不再纠结了。杨仪与楚狂人道:“楚兄若不弃,在下愿与兄结伴而行,不知楚兄意下如何?”

楚狂人道:“哦?也好,我须走山海卫,不知你欲往何处?”

“在下家乡在辽东宁远,同路。”

说罢,打点好行装,二人便欲出发,杨仪此时转过身来蹲在沈渊身前,悄声嘱咐道:“将来若是这老牛鼻子待你不好,你就来宁远城找杨大叔!”

“嗯,渊儿记下了!”沈渊心中感激,眼前的杨大叔不仅救了自己,更是像亲人般让他心里一暖;从小沈钧便教他做人要懂得礼义廉耻,更要明白知恩图报,沈渊跪了下去,冲着杨仪一拜,如杨仪这般汉子,也不禁眼圈泛红。

可能是公冶和此刻心情好,杨仪之前那些不敬的话,他完全当做没听见。只瞧杨仪冲着他施了一礼道:“渊儿便托付给前辈了,晚辈告辞!”

“滚吧!”公冶和挥了挥手。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一老一少的身影朝着雨后斜阳缓缓而去,公冶和的身上依旧背着九柄宝剑,沈渊紧紧跟在身后,有些闷闷不乐。

公冶和没话找话道:“小子,你知道我身后这九柄剑是何来历吗?”

“不知。”

“那你知道爷爷我为啥背九柄剑吗?”

“不知”沈渊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

公冶和有些不悦,责道:“跟我聊天!”

沈渊停下脚步,歪着头抬眼看着公冶和,公冶和也停下来问道:“做甚?”

沈渊问道:“先前,你说你亲眼看见我爹娘死了?”

公冶和不知所以,答道:“是又如何?”

“你怎么会在那里的?”

公冶和一愣,暗想,老子本来路过京城,碰见几个叫花子绑了一个大和尚,正觉得稀奇,无意间听到沈钧之事,结果这大和尚还没等我出手便自杀了,老子生气杀了那些叫花;要不是为救那和尚活命,也不至于耗时良久,结果还是白费功夫,若能早到一刻,想来沈钧这对夫妇也用不着死了!

突然转念一想,可江湖上任谁都传老子只杀人,不救人,搞得老子威名赫赫,这要讲了实话说老子赶着过去救人,那岂不是掉了威风?于是骗道:“老子路过的!”

“你骗人,你明明与我爹相识!”

公冶和没想到沈渊还挺机灵,一时又不知道怎么说,急道:“是又怎的!”

沈渊一听公冶和承认与父亲相识,气鼓鼓的责问道:“那你为何不救我爹娘?”

“老子凭啥要救!”公冶和就同小孩,抬起杠来一点也不肯落了下风,但瞅着沈渊眼睛,语气又软了下来,“再说,你爹没让我救。”

“我不信!不可能!”

公冶和有些不耐烦,道:“你娘先死了,所以你爹不让!”

“为啥?”沈渊不能理解。

“黄口小儿懂个屁,跟你说了也听不懂,长大了你就明白了!”公冶和只知道当时沈钧的眼睛里传来的就是这个意思,但这男女情爱之事他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沈渊听出公冶和敷衍自己,生气喊道:“你骗人!”

“哼!老子就是懒得救,你能奈我何?你要报仇就先给我练好武功,有本事杀了我!若现在再敢废话,老子挑了你脚筋扔山里喂狼!”

沈渊好像被吓住了,安静了好一会。走着走着,说道:“阿公总这样杀来杀去的,不像好人,您就不怕他人指责辱骂么?”

“我自走我的路,干他人何事?”公冶和捋一捋胡子,“再说谁敢骂我?”

“我爹常说,习武之人当以侠义为本,锄强扶弱,除暴安良!我看阿公你跟我爹一点都不像呢!”

“你爹是个蠢蛋。”

“你爹才是蠢蛋!”沈渊反驳道。

公冶和拍了一下沈渊脑袋,详怒道:“你个小王八蛋,敢骂老子的爹?”

沉思了片刻,又道:“你爹虽然是个蠢蛋,却令我很是敬重。”

“为何?”沈渊不解眼前的老头为什么一边骂父亲蠢,一边又对父亲很敬重。

公冶和眺望远方夕阳,道:“人这一辈子,心中总归要有个能守得住的念头,你爹守住了,所以我很敬重!”

沈渊问:“那您呢?”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那你跟着我,我教你最厉害的武功,你帮我找寻答案?总归是我也不知,我活了七十年到底守住了啥没有?”

“行!那您教我啥武功?”

“剑!”

“只有剑法?”

“我只会剑。”

第四回 初上华山

古观依青嶂,行宫枕碧流。峪口山风徐徐,两侧山崖壁立;松柏苍翠,草木丰茂,崖间溪水澄澈,泉流淙淙;虽是仲夏时节,此间却凉爽宜人,不觉湿热,听那枝叶吟舞,流水汩汩,偶有燕语莺歌相和,甚是悦耳动听,实叫人心旷神怡。

溪水而左,青烟袅袅,紫气升腾,正是一座全真道观。那四周古木参天,绿荫蔽日,是个幽静绝妙之处。

观外所悬匾额曰“玉泉院”,不时有几个香客进出,倒使这仙家庙宇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一老一小止步于观外,老者身上脏破不堪,藏青色的布料变成了乌黑,袖子更是磨得油亮,背负九柄宝剑,自然便是剑奴公冶和,身侧六岁稚童,浓眉大眼,乃青云大侠沈钧之子沈渊。

“臭老头,此处便到了西岳华山么?”沈渊的目光穿过道观,只见山高入云,不见其巅,如此巍峨,还是他生平初见。

公冶和闻声,举目远眺,那浑浊的眼中尽是道不尽的沧桑,轻轻叹息:“嗯,不错,你爹的死讯,总要来告一声他那狗屁师父。”

“我爹的师父在这院中?”沈渊指着玉泉院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也是这里的道士?”

“屁!老子才不是这儿的臭道士!”公冶和一脸嫌弃,“这里就是你爹的师门华山派,此处乃华山门户,那些酒囊饭袋的王公贵人,常来华山祭拜,但又因华山绝险而上不得山,只得在此地落脚进香。”

沈渊眼珠打转,又道:“骗人,你若不是这里的道士,为何知道如此详细?”

“老子以前是行不行?”公冶和气得吹胡瞪眼,若是别人如此问他,那人想必已经命丧九泉了,只是对沈渊,公冶和也不知怎的,嘴上虽然言辞粗鄙,有时甚至凶恶,但心中总是说不出的疼爱。

也正因如此,一路上吵吵闹闹,倒让沈渊将心中悲痛减轻了许多。公冶和的无拘无束也使沈渊少了许多规矩,连称呼也改成了“臭老头”。

沈渊奇道:“哦?”

公冶和伫立良久,只道:“随我来。”

此刻白日高悬,山门正开。公冶和带着沈渊理也不理那守山门的道士,两个道士正待行礼问话,双手抬至半当中,刚要做声,这一老一小竟已进了院内,只留下两人大眼瞪小眼,一脸茫然。

这园中绿荫蔽天,古意深深,好一处仙家福地,虽不如江南园林之情趣盎然、独运匠心,却胜在清幽雅致、返璞归真。

二人顺着青石路向居中希夷祠走去,这时迎面来了一个知客,见公冶和与沈渊身上衣服破烂,虽心中不屑,但恐监院责备又不敢过于怠慢,忙浅浅作揖道来:“福生无量天尊!你是哪来的道士,来我华山有何贵干?”

公冶和听知客语气有些轻慢,心下不爽,于是站定在路中,斜眼瞧了瞧知客,只道:“你们监院是谁,叫他速来此见我。”

华山派乃天下名门,玉泉院更是盛名在外,多少达官贵人来此皆是说话客气,知客哪成想这么一个怪里怪气的老道竟敢在此出言不逊,遂变了脸色,骂道:“好个贼老道,如此张狂!这里监院身为华山七宿之首,岂容你呼来喝去?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公冶和冷下脸来,沈渊感受到公冶和身上散发的丝丝寒意,紧忙冲着知客说道:“你还不快去,废话那么多,小命要紧!”一路上,沈渊实在是见多了公冶和杀人,他看公冶和右手拇指与食指搓动,便晓得这是公冶和起了杀心。

“小叫花子,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知客不识好歹,反来骂沈渊,沈渊暗暗叹气,心道:“狗咬吕洞宾!”于是闭口不在言语。

其实来此途中,公冶和每每杀人前,沈渊都曾劝过手下留情,无奈公冶和是个听不进劝的,此刻虽然挨了知客骂,但沈渊生性良善,真不希望此人因言语轻慢而送命。

正待上前再劝一番的瞬间,就瞧公冶和倏地拔出青霜剑,那知客只觉寒气凌人,眼看着剑刃缓缓架在颈上,却是想躲也躲不开,不知是其动作太快还是被其所带之寒意而吓的双腿发软,此刻,他才后悔莫及。

院内其他过往的道士见此一幕,皆大吃一惊,谁也想不到居然有人敢在玉泉院撒野。不过华山派不愧为武林大派,顷刻十几名持剑的道士就将沈渊和公冶和围住,剑尖相向,一触即发。其中有人喝道:“贼道!还不束手就擒!休要在此撒野!”

知客一脸惊恐,更是不敢妄动,冲着人群喊道:“快,快请监院!”

“住手!”一声大喝,让院内并不常见的嘈杂顿时安静下来。只有一些弟子松了口气道:“是监院,是监院来了。”

沈渊瞧的清楚,来人穿过人群,一身藏青道袍,方脸大耳,短须连鬓,一身正气。

“原是你小子。”公冶和看清来人长相,淡淡说道,“十七年没见,你倒是无甚变化。”

那人闻言一惊,仔细瞧来,更是连忙拱手作揖,惶恐道:“弟子荀伯骥,参见师叔。还望师叔对本派弟子手下留情!”

众人听得二人对话,更是莫名其妙,在场之人大多都是近年来入的门,只有一两个岁数稍长的道长恍然大悟,记起来早年的一些事情。

“哼!”公冶和将剑从知客颈上拿了下来,突然“唰唰唰唰”连着四声,公冶和随手使剑挥了四下,只听知客惨叫,瞬间四道剑痕显现,手脚筋皆断,鲜血渗出不止。这一切,监院荀伯骥连都来不及反应,那知客便已倒地惨叫,荀伯骥心知,此人算是废了。

公冶和收了剑,道:“这算是小惩。”

荀伯骥暗叹一声,施礼谢道:“多谢师叔手下留情!”随后吩咐弟子将人抬下去医治,屏退众人。弟子们散去后也是议论纷纷,邋遢老道的身份也已大多知晓,只不过“剑奴”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竟曾是华山派之人,这个消息让一些弟子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

“华山七宿,这名号倒是响亮。”公冶和揶揄道。

荀伯骥拱手答道:“让师叔见笑了,不过是江湖上的谬称,不足挂齿。”

公冶和摇了摇头,道:“你还是从前一般谦逊规矩,让你在此监院倒也合适。我且问你,七宿中都有谁?”

“七人连我在内,皆是我师父的入室弟子。”

“哦?”

“师叔下山后,师公郁郁而终,临去前将掌门之位传给家师,随后又相继继收了公孙正、吴奇、冯仕轩、季无涯四位师弟入室,加上我、应长天师弟及常志师弟,一共七人,这几年在江湖上游历,才得了华山七宿之称,让师叔见笑!”

“贺冲云倒是教出几个好徒弟!”似是想起当年往事,公冶和有些唏嘘。

荀伯骥笑道:“师父说,季无涯师弟最像师叔,专研剑法,亦是个剑痴。”

公冶和眼睛一亮,道:“若有机缘,我还真想见见这个季无涯,他现在何处?”

“哦,他平常与我师父在同在真武殿中,只这几日与几位师弟同去游历了,此刻也不知在什么地方。”荀伯骥拉着家常,一点没将公冶和当成外人,也不曾像他人一般惧怕,着实叫公冶和心中舒坦。又听荀伯骥问道:“师叔此次回山,不知有何要事?”

清风拂过,让沈渊一阵畅爽,方才的剑拔弩张着实让他出了一身汗,不为别的,只担心这群道士不是公冶和的对手,反而无辜送命,如此这般结局已算是完满,沈渊不由自主呼了一口气,虽然这一路上也已见了不少杀人之事,但还是不禁会紧张一番。

这时公冶和一把将沈渊拽到身前,荀伯骥早就注意到沈渊的存在,瞧这孩子衣着也是邋里邋遢,想必也是一路风餐露宿,吃了不少苦头,于是问道:“师叔,这位小兄弟是?”

公冶和挥挥手,拍了拍肚皮,说道:“老子一天没吃东西了,快弄些酒菜,一边吃我一边与你说。”

荀伯骥一拍脑门,这才想到,一直站在外面说话实在是礼数不周,且这院中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赶忙说道:“师侄一时疏忽,师叔,小兄弟你们请随我来。”

院内回廊曲折,古木掩映,荀伯骥领着公冶和与沈渊,不多时行至一间客厢,将二人让进屋内,请了坐,奉了茶,又叫来道童备饭。片刻功夫,一桌素斋便端了上来。

公冶和看着一桌子素食,更是连壶酒都没有,咂摸咂摸嘴,叹了口气,道:“娘的,都能淡出个鸟来。”

荀伯骥尴尬笑道:“师叔,您也知我全真戒律不比正一,师侄身为监院,这酒肉……也实在为难。”

“罢了罢了,老子将就能用。”公冶和摆摆手,一脸不耐。

与公冶和不同,沈渊早就饿的肚子咕咕直叫,小孩子哪里管得酒肉,只在旁吃的极香,热腾腾的赤豆饭吃进嘴里,后脑勺都透着香气,又听“嘎吱”一声,沈渊正夹着一根腌萝卜条往嘴里送,一口下去只觉爽脆咸鲜更是极为下饭,另有青菜豆腐做汤更是清香可口。

公冶和瞧着尽觉不可思议,心道:“这能有个什么鸟味儿?”拣一道菜,夹了一筷子往嘴里送去,摇了摇头,可谓无酒无肉,食不知味。

“师叔,你们此番前来不知是…….”荀伯骥话问一半,公冶和便道:“你可还记得沈钧?”

荀伯骥一怔,笑道:“师叔说笑,沈钧师弟我怎会不记得?以沈师弟之天资,当年也是惊才绝艳,谭师伯一向看重,只因当初为师叔……哎!这才与师伯生了嫌隙,不得以下山而去,”说到此处,荀伯骥似是明白过来,又加上沈渊容貌与沈钧有七、八分相像,问道,“难道这孩子是沈师弟之子?”

沈渊听得公冶和与荀伯骥说到自己,神情黯淡,默默扒着饭。且听公冶和道:“正是,沈钧已死,全家只剩下这娃娃,我总该来此向沈钧那狗屁师父知会一声,毕竟师徒一场。我懒得见他,你回头得空去趟镇岳宫,替我说了罢。”

“什么?”大惊之下,荀伯骥陡然起身,“到底怎么回事?”

公冶和大致说了京城之事,轻描淡写之中,荀伯骥反倒听出这其中的杀机四伏,惊心动魄,他左右踱一踱步,转身道:“师弟终究是华山派中人,此事非同小可,我须立刻去禀报师父和师伯。”

“你何时去说与我何干?”公冶和放下碗筷,又对沈渊道:“我出去一趟,你就在此等我,明日便回。”说罢,不理荀伯骥,起身走了出去,荀伯骥无奈之下也只好拱手相送。

荀伯骥叫来一个道童在门外伺候,转过头来,对沈渊道:“小兄弟,你就暂且在此住下,有任何需求皆可吩咐门外道童。”微微一记叹息,随后负手而去。

公冶和去后,沈渊一味显得拘束,只是默默吃着饭,待人都走后,方才落下筷子,坐在那低头不语,那门外道童进来看过,称道:“小居士,若有甚需要的尽可叫我。”沈渊抬起头来,有些拘谨的称了句“是”,便再无话。那道童摇了摇头,轻哼了一声,退了出去。

沈渊见墙头摆着架子床,便移步过去,自京城一役,似这般床榻他再没躺过,不由得想起父母的音容笑貌,想起青云庄的叔伯兄弟,家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历历在目,心中极为委屈,再也忍不住流下泪来,他躺下后脸埋在被子里,生怕哭出声。多日疲累,也使沈渊哭着哭着便睡熟了。

三峰却立如欲摧,翠崖丹谷高掌开。白帝金精运元气,石作莲花云作台。

华山北峰三面峭壁,虽不及其他几峰高绝,但却胜在巍然独秀,更有白云为台,正是登天之门,飞升之处。峰上真武宫依山就势而建,古朴庄严。主殿内居中,正供奉着真武大帝金像,威武庄严,震慑九州。

两道长手持拂尘立于金像之下,左首之人乃华山派现任掌门贺冲云,且看他身穿玄色道袍,剑眉入鬓,三绺长髯垂至腹前,虽年逾七十,却须发乌黑,神采奕奕,看上去绝非古稀之人,可谓养生有道,驻神有术。

右首之人,亦是一身玄色,单缕长须及胸,须发皆白,论年纪当比贺冲云年长几岁,只瞧他眉头紧锁,满是严肃之色,此人正是镇岳宫之主,华山派长老谭真智。

华山派诸弟子亦分为左右而立,左为真武一脉,右为镇岳一脉。荀伯骥恭敬叩拜,起身后将公冶和所述之事禀于二人,待荀伯骥将山下玉泉院之事一一道来后,贺冲云轻叹一声,遗憾道:“沈钧师侄当年意气风发,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习武之才,且为人忠义无双,若十七年前师兄能让一步,师侄也不至于有今日之祸。”

谭真智则胸中愤懑,大骂道:“这个孽徒如今惨死,难道要怪我这个师父头上吗?当年他明知公冶和入了邪道,却一再为其申辩,我训他几句,他便说我这个师傅心存偏见,是非不分,若非如此,我又何必赶他下山?哪怕他当时说句认错的话,我也至多会是命其面壁思过了事!谁想,这小畜生性情犟如蛮牛,我只说句气话,他便真跟着公冶和那个魔头下山去了!”

“即便如此,当年虽然师兄你赶他下山,但终究也没将其逐出师门;每逢年节,师侄问安的书信更是一封也没落下过,可见你们师徒情分总是在的。”贺冲云一旁劝道,“况且,当年的事,我亦觉得沈师侄所言有些道理。”

谭真智胸口起伏,显然是被贺冲云最后几句噎不行,大声道:“连你也……!”谭真智此时愤愤,气的一句话也说不下去,最后只瞧他鼻翼微张,“哼”的一声,负手背过身去,再不理贺冲云!

下方弟子见此情况不敢吭声,贺冲云看着下方众弟子,道:“伯骥,你先将那孩子安顿在你处先歇息,现在天色已晚,待明日一早我与你师伯下山见他。”贺冲云侧过头看了看谭真智,摇一摇头,“至于你师叔……”

后面这话刚说了一半,谭真智就转过身来含怒说道:“什么师叔!那魔头早已被逐出师门,非我派中人,华山弟子切不可与其走得过近,更不可留他在我全真净地!我华山派乃名门正派,向来与邪魔外道势不两立!且此魔今日重伤我派弟子,若再见此魔,当合力剿杀之!”接着谭真智略有深意地看了看荀伯骥,“我镇岳宫执掌戒律,向来无私,但此次情况不同,便也算了,伯骥,你要谨记!”

“这……”荀伯骥谦逊宽厚,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但他心中想着公冶和毕竟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师叔。他看向自己师父,贺冲云使了个眼色,他心中意会,忙道:“是,师伯!”

在贺冲云看来,自己这个师兄太过偏执迂腐,为免麻烦,不若索性先依着他,荀伯骥忠厚却不傻,自己的意思必然明白,以公冶和的武功,弟子们合力剿杀也是难以得到好处,不如先前如何待之,现在亦如何待之便好,毕竟同门一场。

夜色澄明,星罗棋布。

落雁峰巅,公冶和负手而立,趁着月光如昼,举目环顾,但见群山起伏,一片苍茫,顿时胸中豪气干云,大笑三声,自语道:“年年皆来这华山之巅,可这风景却不尽相同!如今各派剑法尽融于我胸中,连蓬莱剑阁的《九字剑经》也已参透前三字,早晚,剑圣之名必然属我!”转念又笑道,“嘿嘿嘿,这帮蠢道士倒也好笑,这些年来竟是没一个能发现我常来此游逛。”

落雁峰绝壁千丈,如斧劈刀削,直插云端。公冶和信步移至崖边,向下望去,见山腰间正有一处断崖,经年累月的风蚀雨侵,竟被打磨成了一处天然石台。

忽然他纵身一跃,遇石踏石,逢树拂枝,身法凌厉,直落平台之上。抬了头向上看了看,足有十丈余高,心里偷笑道:“此处绝险,无人敢来,更无人能想得到老子竟把多年所得皆藏于这崖下!”

公冶和转过身,十步外有长约一丈、宽约五尺的青石板,走了过去,拂去尘土,双手用力,将青石板翻起轻挪至一旁,石板之下原是公冶和早年为藏剑而凿出的岩坑,坑内整齐罗列宝剑足有二十柄,想来无一不是绝世之剑。

看着多年成果,心中得意;紧接着又从中挑出一柄其貌不扬的长剑,剑柄以粗布草绳缠之,又以粗布、梨木为鞘,拔出剑来只瞧双刃锋利,剑身颜色深黑而暗淡无华,原来此剑上下乃浑然一体,玄铁所铸,公冶和拿在手中竟有些沉甸甸的感觉。

公冶和将剑收好,重新盖上石板,长呼了口气,脚下踏岩借力,飞身而上,其身形恍如仙人飞升,缥缈凌云,上至三丈余高时,就看他双脚交替互蹬,腰身旋转,又升了三丈,恰有一棵孤松横在崖上,他双手一勾,一个鹞子翻身,便踏实的落在悬崖之上,随后消失于夜色中。

几声雀鸣,唤醒了熟睡中的沈渊,起身推开门,山中清晨实叫他精神百倍。这一夜当是他这些时日睡得最舒服踏实的一觉。

沈渊左瞧瞧,右看看,嘀咕道:“臭老头这一夜不知去了哪里,也不知我们什么时候就要离开,这地方真好,什么都不用去想。”

正想到处转转,沈渊就见昨天那小道童急急的跑来跟前,道:“掌门和大长老来了,要见你,快跟我去洗漱一番。”洗了脸,净了口,小道童又给拿了一套干净道衣叫沈渊换上,重新梳了头,俨然似一个道童模样。

沈渊本不愿去见,只道:“小道长,我还要再此等一会儿昨日那个老头,他回来若见不到我,怕是又要闹出事来!”

小道童却不由分说的拉着沈渊往主殿去,边走边说:“掌门和大长老德高望重,下山见你已是给你天大的面子,怎好再叫他们久等?再说二老武功高强,有他们在此,还怕那老贼还真敢撒野不成?”

“不许骂臭老头!”沈渊一用力,反倒把那道童拽了一个趔趄。

小孩子闹脾气,总是说风就雨,那小道童也生了气,插着腰,骂道:“我就骂!老贼!贼老道!”沈渊心里不快,就觉得眼前的这人和昨天被公冶和教训的那个知客一般,都是个不讲道理的,气的急了,沈渊一拳就打了过去!

沈渊两岁多的时候,沈钧便叫他习武,虽然是最基本的拳脚功夫,但这一练便是四年光阴,更何况他内功也有了一丝根基,在青云庄的时候,当地同龄的孩童基本无人是他对手,就连比他大三四岁的孩子也是打他不过。

这眼前的小道童是比他大了一两岁,可却没有学过武功,这一拳根本就反应不及。

“嘭!”那小道童捂着左眼,跌倒在地,“哎呦,哎呦”的叫着,且听他道:“好你个臭小贼,有种在这等着,叫你有好果子吃!”起来就跑了个没影。

沈渊毕竟还是个孩子,在别人家打了人心里总是有些发慌,暗道:“糟了,他定会告我的状!我得赶紧跑!要不然叫来什么掌门监院的,我就完了!”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道:“哼!这个破地方,一点也不好!这就把衣服脱了还了你们,也不欠你们的情!逃出去后就在外头找个地方先藏好,再等着臭老头回来!”沈渊打定主意,换回了自己的脏破衣裳,就向大门跑去。

另一头,贺冲云、谭真智正与荀伯季在主殿叙话,谭真智身旁还站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生得白面俊朗,神态高傲。这时那小道童跑了进来,哭喊着就跟荀伯骥告状道:“师父,那个姓沈的小居士竟然打我!”边说边抬起头来,指着自己青肿的眼睛,“师父您看!”

道童此言虽是冲着荀伯骥说的,却立刻引起贺冲云与谭真智的注意,三人皱起眉头,荀伯季看了看贺、谭二人,询问那童儿道:“无缘无故,他为何对你出手?”

“我只叫小居士来此处而已,没想到他却非要等昨日伤人的那个魔头,并说那魔头见不着他定会大开杀戒,我起初还以为小居士是担心我们,便叫他宽心,说掌门和大长老都在,定不会让那魔头撒野,谁成想,那小居士竟与那魔头是一伙的!不由分说便将徒儿打成这般模样!”道童偷偷瞄了眼谭真智,直起腰板又道,“徒儿又听说,那魔头杀人无数,嗜血成性,又是从我们华山派逐出的,虽然师父您称他为师叔,但徒儿替受伤的师兄气不过,才骂得他,还请师父治徒儿出言不逊之罪!”

荀伯骥眉间皱起,他可想不到,才八九岁竟有如此犀利之口舌。见谭真智神色冰冷,自己师父倒是颇感无奈,荀伯骥微微叹气,道:“守阳,你先起来,”又看向贺、谭二人,“师父、师伯,我去将他带来!”说罢看了看便出了殿去寻沈渊。

道童名为张守阳,正是荀伯骥才入门的弟子,其实他来时就已想好说辞,想来是怕自己出言不当而受荀伯骥责罚,又晓得谭真智的脾气,情急之下避重就轻、添油加醋的事也是会的,可见莫看年纪尚小,却也有些心计。

沈渊顺着回廊正往外走,恰与荀伯骥走了个对头,二人隔着几步远,荀伯骥还不及问话,沈渊见状扭头便跑,未跑几步就被荀伯季制住。挣扎中,荀伯骥急道:“怎么,打了人就想跑?”

沈渊听后,反而不在动作,只瞪着荀伯骥质问道:“你们华山派都是这般蛮横无理的么?只许你们骂人,倒不许我打人了?”

“这…….”荀伯骥毕竟先前只是听了一面之词,此刻沈渊的话中倒似另有内情一般,自己没搞清楚事实真相,便先入为主而认为错在沈渊,实在惭愧,一时语滞,手也不自觉松了一松。

沈渊胳膊一甩挣脱出荀伯骥手掌,自己揉了揉上臂,不逃不躲,心道:“本是那小子出言不逊在先,即便我打人不对,大不了让他再打回来!父亲曾说男子汉当顶天立地,今日绝不让这帮牛鼻子看轻小爷!”

见沈渊目光如炬,再无方才慌乱,荀伯骥心念想必确有隐情,于是问道:“去唤你的是我徒儿张守阳,不知他怎么得罪了你,你为何打人?”

听得荀伯骥语气软了许多,沈渊这才与他说了,得知实情后,实叫他胸中郁闷,他实在不敢相信张守阳小小年纪居然有此心计。只道:“小兄弟,你且随我去见掌门和大长老,当着他们二老的面与我那徒儿对质,若你说的为真,我自会替你主持公道!不知你敢也不敢?”

沈渊“哼”的一声,道:“我死都不怕,还怕对质么?劳您带路便是!”

荀伯骥突然想到之前公冶和所说京城一事,脚下一顿,心道:“是啊,这孩子死都不怕还有何惧?更无必要因为这点小事而撒谎,哎,谭师伯也真是有些小题大做!”

刚开始沈渊还尚有丝忐忑,越近主殿反而心中愈发的平静。

入了殿,沈渊便看到为首的两个老道,且听荀伯骥道来而知那左首的是掌门贺冲云,沈渊见其面目慈善,与人感觉恍若流水一般,竟有些亲近之感;紧接着又听他道:“这位便是我华山派大长老谭真智道长,也是你父亲的师父,论辈份你当叫声师公。”

沈渊抬眼看去,只瞧谭真智面容不善、神色阴沉,周身气息好似寒冰,正居高临下的盯着自己,仿佛自己犯了滔天大罪一般,斜眼瞧了瞧张守阳一脸得意,心中气愤,更有股傲气生出,扬起头反瞪着谭真智暗道:“我偏不理,看你能奈我何?”

殿中气氛顿时有些压抑,那谭真智身旁的俊秀青年见沈渊无礼,喝道:“小贼,掌门与长老在此,还不跪拜!”

一石激起千层浪,别看沈渊年纪小,可也不受他人随意喝骂,愤愤不服道:“呸!我沈渊跪天跪地跪父母,他是何人,我凭什么跪他!”又指着青年男子道:“你是什么东西?凭啥骂我?”

那男子想是也如天骄一般,平日里更无人顶撞,今日被沈渊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顶了嘴,一时竟有些语塞,气道:“你!你个小贼竟敢出言不逊,今日我若不教训教训你,我便不叫袁策!”说罢便欲下来动手,却被谭真智抬手拦住。

谭真智冷冷说道:“小畜生,毫无家教可言!从今往后,你便在我镇岳宫修习学道,策儿,”转头又对袁策道,“便叫他入你门下,你来教他规矩。”

“是,师父。”袁策心中有些不愿,但也不敢反驳,只得应承下来。得了谭真智之命,便开始冲着沈渊发号施令起来,道:“今日你无故伤人,又目无尊长,当罚四十竹篦,念你年纪尚幼减罚二十,而后责你于莲花洞面壁思过十五日,十五日满再行拜师礼。来人,行罚!”

“等等!”荀伯骥实在看不下去,突然拦住袁策,道:“师伯,师父,袁师弟,此事有差,是我这劣徒搬弄口舌是非,沈渊并无罪过,听我一言,此事本为小孩子之间打闹,即便有些不懂规矩,袁师弟你这责罚也太重了些!”

一旁贺冲云也在打圆场,缓缓道来:“是啊,师兄,此举过重,小孩子打闹,无须小题大做!”

张守阳在一旁见荀伯季和贺冲云都不向着自己说话,心里有些发虚,同时又暗暗生出一丝恨意,只是张守阳不知道,这一丝恨意竟是将来自己种下的恶果,此为后话。

这时他噗通跪在地上,大叫冤枉:“师父,掌门,大长老,弟子先前若有半句假话,弟子….弟子不得好死!”一时情急,张守阳竟逼得自己发了如此重誓。此言一出,不仅荀伯季与贺冲云大吃一惊,便是张守阳自己亦后悔不已。

“伯骥,你可听见否?”谭真智面无表情,道,“你门下弟子立重誓以证清白,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况且,这小畜生也算是是我镇岳宫的人,我亦有责替劣徒管教其子。”

“这……”荀伯骥一时无话可说,又听贺冲云道:“师兄,你……”

还未等贺冲云说完,就被谭真智打断:“师弟,勿须多言。我这是为了他好”谭真智抬眼看着贺冲云,毫不退让,没有一点余地。

一旁沈渊满是轻蔑,道:“你们还真是自以为是,小爷什么时候说要入你华山派?”

此话一出,荀伯骥愣住,谭真智与袁策脸色铁青,只有贺冲云叹了口气。

袁策羞恼,怒道:“小畜生,我告诉你,不是什么人都能入我华山派!更不知有多少人想拜我镇岳宫而不得!如今这等好事落你头上,你竟不知好歹,还敢口出狂言?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小爷不稀罕,有本事你杀了我!”沈渊扬起头,面对袁策凶恶,亦是丝毫不惧。

正待袁策想要动手之时,就听那老鸹般的声音回荡在殿内:“谁敢动这臭小子一根汗毛,我便血洗华山!”

只见公冶和傲气冲天缓缓走进殿内,每一步都煞气森然,袁策还想猖狂,可下一刻吓得竟是动弹不得。

谭真智见来人,更似仇人见面,大叫一声“魔头受死!”然后突然暴起,飞身以混元掌击向公冶和。谭真智的混元掌功力可谓华山第一,掌力可劈山断石,阳中有阴,刚中有柔,若打在血肉之躯上,其内力可瞬间击碎脏腑,登时毙命!

公冶和却正眼也不瞧,手持昨夜那把为沈渊挑的宝剑,连剑鞘也不褪去,脚步微动并以一招长空一气剑刺向谭真智的混元掌,剑掌相撞,只听“轰”的一声,就瞧谭真智倒飞出去直接砸到陈抟老祖像前,而右臂更是鲜血淋漓抬不起来!这一剑虽未出鞘,但谭真智右臂被真气震断了骨头,就连筋肉也被撕裂了几道伤口!

“噗!”谭真智喷出鲜血,胸口起伏,显然他受了不轻的内伤,公冶和拔出剑来,慢慢走向谭真智,杀意凌厉。

贺冲云忙挡在公冶和身前,劝道:“师弟,不可啊!”

公冶和看着贺冲云,停顿了片刻,对谭真智道:“今日便饶了你。”贺冲云见他收了剑走向了沈渊,长吁一声,心下暗叹:“想不到,他武功竟到了如此境界。”公冶和这一出手,也叫在场的华山弟子震惊不已,谭真智在武林中也是泰山北斗,竟在公冶和面前走不了一招!

公冶和不理众人,径直走向沈渊,漫不经心的问道:“臭小子,你是想拜进华山派还是愿意拜我为师?”

第五回 拜师赠剑

听得公冶和发问,沈渊只瞥了一眼谭真智等人,想也不想便拜了下去,道:“徒儿沈渊,拜见师父!”孩童对一个人的喜恶是最为真实和直接。

“好!”公冶和狂笑,指着陈抟神像道,“老祖为证,从今往后,臭小子你就是我公冶和的徒弟,我看谁还敢来欺负你?”说完瞪一眼袁策。

袁策被这一眼吓得冷汗直冒,赶忙挪至谭真智身旁搀他起身。谭真智简单抹了身上血迹,怒道:“逆贼休要张狂!小畜生乃是我徒之子,如今你收入门下,岂不乱了纲常辈分!我岂能容你在此败坏我派名声!”

“聒噪!老子现今又不是你们华山派的,收不收徒与尔等何干?”

“你!”被公冶和一句话噎住,一时间谭真智竟不知说什么好,“口舌之利!哼!”一旁袁策见师父嘴上吃了亏,立刻壮起胆子帮腔:“既然非我华山派人,你在此动手逞凶就不怕与天下武林为敌吗?”

“天下武林?嘿!”公冶和嘲道,“这儿他娘的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说话同时,公冶和拔剑收剑,这动作在场诸人居然没有几人能看清,只觉得寒光一闪,那七步之外的袁策瞬间身首异处,倒在地上!

贺冲云震惊无比,失声道来:“剑气!”谭真智亦大为惊骇,他如何想得到,公冶和竟然能以剑气隔空杀人,这般修为只怕天下少有!

此时殿内静得一根针落地上都能听到,众人看着袁策的人头滚到谭真智的脚下,死不瞑目的样子,更是又惊又俱,沈渊亦是不知所措,虽然他讨厌袁策,但知他还不至该死,就这般丧命实在可怜。

瞧了瞧公冶和,心中又升起了一丝顾虑,可转念想到父母之仇,沈渊定下心来,他认定只有公冶和能让自己有报仇之力。

此时谭真智这才反应过来,跌坐在地上,捧起袁策首级,老泪纵横道:“策儿啊!”贺冲云没想到事态居然发展到这般境地,大怒道:“师弟!你疯了不成!”

公冶和冷笑一声,道:“这人出言恶毒,小人嘴脸,杀便杀了,又能怎的?何况,我公冶和本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若不杀几个人如何对得起我这名号?”

袖袍一抖,贺冲云沉声道:“既如此,休怪我不留情面了!”

“公冶和!我要你为我弟子偿命!”谭真智此时恨不得生啖其肉“华山派弟子听令,合力布阵,诛杀此魔!”此令一出,顷刻间在场华山弟子纷纷拔出剑来,将公冶和与沈渊围在中央。

“哈!就算你们齐上我又何惧?”公冶和浑然不惧,更多是蠢蠢欲动的战意。

这时跳出整整二十八人来,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共二十八星宿方位移动。公冶和瞧得明白,此为华山派《四象剑阵》,此阵如穹顶天罗,布阵虽只需二十八人,但阵中却包罗万象,变化莫测,杀机四伏,威力无穷。

若是别的什么阵法,或许能困住公冶和一刻,可惜的是,这二十八人布的阵法却是剑阵!但凡与剑有关的,公冶和岂在话下?低头对沈渊道:“你站着别动。”

沈渊拽了拽公冶和的衣角,道:“师父勿伤人命,这些人实在无辜。”

“臭小子,这些小辈没一个值当我杀的,你瞧为师剑不出鞘便能破了此剑阵。”说罢,公冶和便在阵中搅动风云!

单看那二十八人布的剑阵可谓险象环生:七剑强攻,同时又有七剑围堵,七剑暗杀,七剑防御,四象轮回更替,密不透风。常人闯阵,若论生死,必无生还;若论胜负,绝难得胜。

但公冶和不同,他一生独痴于剑道,且其武功层次怕是已臻化境。这剑阵威力虽大,却在公冶和眼中犹如儿戏一般。

殿内剑光如雨,公冶和在阵中却极为从容,再细观去,更无一剑能近其身,只随便扫了几眼便觉无趣,突然公冶和一记翻江倒海,撩开青龙位的七剑,接着转身横扫,“呜”的破空声起,随后连续七声闷响,再瞧白虎位七人捂着肚子皆倒地不起,辛亏公冶和剑未出鞘,若非如此,这七人岂有命活?

再看公冶和剑招不停,一招龙飞凤舞,其余二十一人再也握不住剑,齐刷刷的飞了出去。诸人惊骇不已,面面相觑。公冶和收了势,三招便将华山派镇派剑阵给破了去,华山上下皆无人敢信,又不得不信。

“厉害不厉害?”公冶和对沈渊道:“我可是手下留情了啊!”

沈渊钦佩不已,忙着点头。同时暗下决心,定要跟公冶和练好武功,为父母报仇雪恨!

“师弟,你还不出手?”谭真智催促着贺冲云,道:“今日我华山派脸面尽失,你这一派掌门怎这般窝囊!”

贺冲云平时云淡风轻,但此时脾气再好,听得谭真智如此说来,也是有些恼怒,道:“师兄差矣,我三人自小便同在师父膝下学艺,难道你一点同门情分都没有么?”

“正邪殊途,师弟你身为掌门难道还要执迷不悟,徒惹天下英雄耻笑!”谭真智言语间刻薄尽显。

公冶和却掏掏耳朵,道:“贺冲云,我知你重情重义,不过姓谭的有句话说的不错,正邪不两立,你这般优柔寡断,徒惹笑耳!”说着从背后取出破浪剑,又将手里的玄铁剑扔给沈渊,沈渊接住后双手一沉,登时退了三、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暗暗嘀咕“真沉”。

“罢了!”贺冲云长叹一声,随后凌空而起,双掌齐出全力向公冶和打来,势大力沉,竟隐隐带着龙吟之声。

公冶和眼睛一亮,笑道:“纯阳飞龙掌,飞龙入海!”,说话瞬间,一道纯阳热力扑向公冶和,公冶和举剑相抵,以一招不曾见过的剑式化去了攻势,二人各自退了一步,再瞧二人表情,贺冲云面容沉重,公冶和却满眼惊喜。

“没想到你竟能将我逼退一步。”公冶和笑道,方才交手的一刹那,他能察觉的出贺冲云掌力雄厚,内力之深更是直逼自己。

贺冲云却摇一摇头,目光决绝而道:“我知你未尽全力,我不是你的对手。你的武功如今天下少有人敌,想必你那以血肉饲剑的邪功已然大成!罢了,今日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除了你这祸害!”

“哈哈!你说的是那部《血剑大法》?”公冶和听了这话,反倒笑出声来,“贺冲云啊贺冲云,连你也相信我会练那不入流的剑法?”

不待贺冲云答话,谭真智便讽道:“百年前血剑老魔纵横天下,凭的便是这部《血剑大法》,此功法最大的特点便是每杀一人功力便增加一分,你却说不入流,你敢说你如今的境界不是这《血剑大法》的功劳?如若不是,你杀人无数又做何解释!”

贺冲云一顿,点了点头,又看向公冶和,道:“当年你在房内偷看邪功秘籍,被师父和谭师兄抓个正着,师父也因此将你逐出师门,从前即便武林中如何风传你杀人祭剑,我都还不信,现在看你武功近乎天下无敌,我又不得不信。”

“难道只凭看一本秘籍,就能断定一个人好坏对错吗?不过一本书而已,若不翻阅又怎知书中内容是正是邪?师父,”沈渊插话道,“咱们走吧,我还以为华山派各个都是我爹那般的英雄好汉,如今看来,真叫人大失所望!”

谭真智听得耳熟,却又想不起来从哪里听过。只听几声大笑,“不愧是沈钧的儿子,说的话都如出一辙,”公冶和又指了指谭真智,“好徒儿,十七年前,你爹便是因说了这些话被这个姓谭的赶出了华山!”

“这破地方,不待也罢!”沈渊满是嫌弃,一刻也不想在这华山派的地方待下去。

“好小子,有种。”公冶和笑着拍了拍沈渊肩膀,又道,“贺冲云,你可听到了?告诉尔等,杀人,那是老子觉得该杀。至于《血剑大法》,就如我徒儿所说,若我未看,我又怎知这功法这般不入流?哈哈哈哈!好徒儿,我们走!”

公冶和带着沈渊,转身便往殿外走去,却听谭真智一声厉喝:“站住!杀了人就想走,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华山众弟子听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为武林除掉祸害!”谭真智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只是在场的弟子却纷纷看向贺冲云。

贺冲云皱眉瞧着,沉默不语。无奈之下,众弟子只得将二人围个水泄不通,公冶和侧头瞧了瞧贺冲云,冷笑一声,正欲拔剑,就听贺冲云喊道:“且慢!都退下!”

“师弟!”谭真智大怒,“你是何意?我徒袁策难道白死不成?”

“师兄,你是要更多弟子枉死么?袁策的命是命,他们的命就不是命?”贺冲云气急,一番话更是说到众弟子的心坎里,众弟子看向谭真智,直叫他哑口无言。

公冶和冷笑一声,道:“我们走!”

“慢!”贺冲云突然叫住二人,“你方才话中之意是说,你从未练过这门邪功?”

公冶和理也不理,领着沈渊脚步不停向殿外而去。没走两步又听贺冲云问道:“那你所用剑法是什么?”

公冶和转头嘲道:“不识剑圣陆离,也当识得蓬莱剑阁的《九字剑经》,亏你也被称为武林泰斗。”

“原来是《九字剑经》!”贺冲云恍然大悟,自语道,“是了,《血剑大法》又怎比得过《九字剑经》?他一生痴于剑道,心无旁骛,更有如此机缘,我不如他,谁也不如他!”他突然想起来先师临终前一直念叨一个“悔”字,原以为是师父后悔授他武功,这才明白,或许所有人都错怪了公冶和。

再抬头瞧去,公冶和带着沈渊堂堂正正的走出殿外,无人敢拦,就在众人瞩目之下渐行渐远。

当年公冶和被逐出师门,如今细细想来,倒是有许多疑惑之处,比如说那部《血剑大法》邪门秘籍是从何而来?照师弟的性子,即便是在外边所得此秘籍,若不入他眼必随手弃之,又怎会带到山上?想到此处,他无意看了眼一旁疾首蹙额,瞋目切齿的谭真智。

感觉到贺冲云的目光投来,谭真智仪态尽失,勃然大怒道:“今日之事必成我华山派大耻!必遭天下武林耻笑!贺冲云,你难辞其咎!”随即叫上其他镇岳宫的弟子,“将策儿尸身收好,好生安葬!此仇不报,我谭真智誓不为人!”

贺冲云问道:“师兄,你待如何?”

“我要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谭真智眼中阴狠,杀意尽现,“掌门师弟,我要你发一道斩魔令,振臂高呼,使天下群雄共诛此贼!我就不信,他能敌得过天下武林!我再与陕西布政使李大人去一封书信,以诉其种种恶行,使官府通缉此贼!好叫他插翅难逃!”

看着谭真智,贺冲云仿佛再不认识这位师兄,久久不曾回应。只听谭真智又冷冷道来:“正邪不两立,掌门是有为难之处么?”言下之意,若贺冲云还念及旧情,便是正邪不分,这掌门之位也当不得了。

少年时,贺冲云便知谭真智一心想继承掌门之位,但论天资心性,师父更属意公冶和。贺冲云心中想着,虽然那时师父并未明确何人可承掌门之位,但师兄却早早将公冶和视为对手,处处相较,奈何公冶师弟赤子之心,武功愈发精进,更得师父喜欢。

直到十七年前,师兄发现公冶师弟偷看邪派武功秘籍报与师父,可谓登高跌重,当所有人都以为掌门之位必然传给师弟的时候,师父盛怒之下,将其逐出了师门,期望愈高,失望愈大。

想到此处,贺冲云不觉骇然,有些真相好似隐隐浮出水面,却又叫他不敢再想。他并不贪恋掌门之位,但此刻若叫谭真智主持大局,恐怕又会引出武林中的腥风血雨。贺冲云见他咄咄逼人的架势,心道:“不如先依着他,至少局面不至于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掌门师弟!”谭真智再次催促着。

贺冲云道:“就依师兄。”

送走谭真智及镇岳宫弟子,荀伯骥连连摇头叹息,不禁自言自语:“明明微不足道的事情,怎么就发展成如此地步?”又看了看一旁局促不安的张守阳,荀伯骥心中升起了一股厌恶,对着众弟子道:“都下去吧。”

张守阳偷瞄荀伯骥,见他没有追究自己的意思,偷偷松了口气,随着众弟子唱了诺,纷纷退了出去。他却不知道,荀伯季此时已有了将他逐出师门的念头。

“伯骥,”贺冲云唤道。

荀伯骥回道:“师父,有何吩咐。”

“立即去信,叫你几位师弟即刻回山闭关。”

荀伯骥思索片刻,便明白了师父的用意,立刻应道:“是,弟子这就去办!”

自出了玉泉院,沈渊便随公冶和一路下山,朝着潼关而去。

上了官道,公冶和悠哉悠哉,身后那九把剑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沈渊依旧穿着那件破烂衣衫,背着那柄玄铁剑,气喘吁吁的跟着公冶和,骄阳炙烤,已是汗流浃背。这一老一少,少不得叫人指指点点。

“师父,歇歇吧,实在走不动了!”沈渊觉得口干舌燥,抹了汗恳求道,“这把剑也太沉了!”

公冶和瞧了瞧,一声也不出,只顾着往前走,而且越走越快,眨眼功夫,就瞧公冶和就变成了芝麻绿豆大的人影。

沈渊见他不理,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咬了咬牙,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远远的跟着。走着走着,沈渊就觉得天旋地转、脚下无根,恍恍惚惚的望着远处那公冶和的人影立在一株老柳树下,接着两眼一黑,倒在地上。

再一睁眼的时候,眼前却是床架子和鹅黄的床帏,瞪大了眼睛一下子便坐了起来,低头看着那玄铁剑搁在床头,长吁了口气,放下心来。

再看一旁叠着身崭新的蓝布衣裳,地上另有一双新麻鞋,不禁有些惊奇。又环顾屋内,两扇琉璃窗趁得屋内甚是敞亮,中间桌椅摆设得也甚济楚,墙角一盆兰草,更是多了一份雅致。

“吱呀”的一声,公冶和推门而入,一身崭新道袍,手里还捧了只烧鸡,自顾自得啃着,见着沈渊呆呆的坐在床上,嘴里含糊着说道:“醒啦?”

“师父,咱们这是在哪?”沈渊下了地,直勾勾的盯着烧鸡,也是直咽口水。

公冶和瞧着那模样,便撕下只鸡腿递给沈渊,沈渊也不客气,抓着鸡腿便开始囫囵啃着,想是饿的急了,没吃下两口就噎着了,赶忙送水往下顺。

公冶和揶揄道:“老子莫不是收了个蠢徒弟,见了鸡腿就这般没出息?”一瞧沈渊似没听见一般只顾坐在凳上大快朵颐,眼看着没几下那鸡腿就剩下了骨头。

肚子里有了底,沈渊也算是缓过了劲。抬头问道:“师父,咱们这是在哪?我只记得走着走着两眼一黑,便什么也不知了。”

“潼关城,”公冶和拣了根鸡骨,边剔着牙边道:“你小子地上一趴倒是省事,还得老子拎着你进城!没成想你这一觉竟睡了一天一夜!”

沈渊不服,辩道:“打从那山上下来,师父您就让我背着这剑,当真太沉,一路上您走的倒快,我跟在后头又热又渴,还追不上您,好不容易跟了上来想歇一歇,您不是也没准么?”

再瞧公冶和嘿嘿一笑,道:“为师其实是在试你,不妨与你小子说,老子收徒最看重心性,无大毅力之人,哪怕天赋再高,老子也瞧不上半眼。”看着沈渊有些不明所以,又道:“你小子倒没让老子失望,你可知那把剑有多重?”

沈渊摇一摇头。

“二十八斤,”公冶和走过去将剑抄起,拔了出来,细观剑身,眼中都冒了精光,“此剑名曰‘北冥’,剑身长三尺,宽一寸二分,去年于襄阳剑冢所得,宋时剑魔以千年玄铁所铸,剑身剑柄浑然一体,经千锤百炼,劈山断金,吹毛断发,可谓所向无敌。这剑沉重,寻常高手用之笨拙,易致人气力不济,故而即便善剑之人亦视为鸡肋。久而久之便成了沧海遗珠,只有我知其为至宝。”

这番话沈渊听得云山雾绕,更别提剑魔剑冢是为何物。不过沈渊却听懂他一路背的这把剑当真是了不得。又听公冶和道:“入了我这一门,当师父的自然要给徒弟些好处,这北冥剑从今后便是你的了!”

“师父,真的?”沈渊有些兴奋的说道。

“老子向来一言九鼎!”一瞪眼,公冶和“唰”的一声将剑身插回鞘内,详怒道:“臭小子,别等我后悔将剑收了回来!”

沈渊赶忙接过了北冥剑,双手抱在怀中,嘿嘿的傻笑着。

“别高兴的太早,你可知倘若昨日路上再你多叫一次累,老子当即把你踢出师门!”公冶和泼了盆冷水,“另外,这北冥剑可不让你白拿的!你须答应我两件事,这剑才归你。”

“师父,您说!”

“第一,除了睡觉出恭,你须时刻背着此剑,时间长了于你自有好处。第二件事绝非易事,我会将我一身本领倾囊相授,但要你在四十岁前达到剑圣之境,当年陆离四十余岁时成就剑圣,老子的徒弟就要比他强,如此老子才能脸上有光!老子老了,这辈子定是不如陆离的。”说到此处,公冶和言语中透着些不甘。

所谓初生牛犊不畏虎,沈渊答应得倒是痛快。

公冶和瞧着他不知深浅有些不快,这数百年又有几个陆离?遂再问道:“剑圣之境,老子终其一生也未及其门径,你就如此笃定可在四十岁前达到此境界?”

沈渊想了想,昂首哼道:“那陆离可以,我为何不可以?四十岁前算得什么,我三十岁前就行!”

这番话实在叫公冶和哭笑不得,看着那小公鸡一般的模样,只好骂道:“呸!你个黄毛小子,也不怕说大话闪了舌头!”接着转念又道,“不过你有如此志向,也算不辱我公冶和的名号!你可别只说不练,此等高手数百年也未见得能出几个,且非大毅力、大智慧之人不可为,这其中苦难非常人能受!”

沈渊眉头紧锁,公冶和瞧着,知道他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片刻沉默,沈渊低声问道:“师父,何为剑圣?谁是陆离?”

见有此问,公冶和点了点头,“自古便有文圣武圣、医圣酒圣,不论什么,做到人间极致便可尊为圣人。我等习武之人同样求个极致。剑有双刃,含阴阳轮回、包容万物之意,故为百兵之君,若有朝一日能人剑合一,便是手中无剑亦可分金断石;御气可化剑,万物皆可化剑,此等境界既是剑圣。”公冶和说着,那满眼尽心驰神往,忽然叹了口气,“想必,最后还是一个‘悟’字。”最后这话倒是像与自己说的。

见沈渊低头思索,他便停下话来。

忽然之间,沈渊觉得‘剑圣’二字宛如星辰遥不可及,方才所夸海口实在叫人笑掉大牙。一时间小脸发烫。

公冶和故意笑道:“怎么?要知难而退?”

那股倔劲又冲上了头,沈渊脱口而出:“莫瞧不起人,我便做与你看,倘若四十岁前不达此境,我将这宝剑还你便是!”

公冶和一愣,随即埋头大笑。沈渊不解,有些羞恼:“臭老头!笑什么!”

“娘的!连师父也不叫!”公冶和抬腿就朝沈渊的屁股踢了一脚。

沈渊自知失言,也不敢反驳,只小声问道:“那陆离又是何人?”

每次提到陆离,公冶和的神色即变得复杂,带着钦羡又带着嫉妒,他透过琉璃窗望着远处,缓缓道来:“陆离,是即便失踪了四十四年,却依旧让老子只能望其项背之人。不提也罢,来,也有日子没沾荤腥了,为师带你去吃些好的!”

“嗯。”沈渊没反应过来,忽然惊道:“嗯?师父,咱们哪里来的盘缠?”

“抢的!”

沈渊大惊,赶忙劝道:“师父,我爹曾言道,抢人财物非正人君子所为!”

“我呸,老子何时说过老子是好人?少废话,去还是不去!”公冶和有些不耐烦,可眼睛里却另有一丝尴尬。

沈渊自小耳濡目染其父言行,莫看年纪小,可却分得出善恶黑白,这抢来的财物终是赃物,用之则不善。所以,沈渊还是坚持不去。

见拗不过沈渊,公冶和想着,那上好的酒肉总不能自己这个当师父的吃独食,只得好言说道:“罢了罢了,这几十两银子是从城外马贼身上所得,昨日你晕了后,老子拎着你往潼关城走,青天白日,几个马贼不开眼敢劫到老子头上,我如何能饶得?再说这送上门的银子,不拿容易遭报应。”

“当真?”沈渊将信将疑。

“为师还能骗你不成?”

想着方才的鸡腿,沈渊不自主的咽了咽口水,犹豫了片刻,咧嘴笑道:“行,师父,我还想吃烧鸡!”

公冶和一听,忙道:“走,想吃几只就吃几只!”说罢,沈渊换了新衣新鞋、背了剑后,这师徒二人便下了楼去。

出了客栈往西不远,正有一家酒楼,生意甚好,公冶和带着沈渊刚一进去,便有小二招呼着入座。奉上酒肉,公冶和刚一动筷,沈渊就上了手,抓起烧鸡便啃了起来。

公冶和嘬了口酒,问沈渊道:“给我当徒弟,少不得受累吃苦、风餐露宿,可后悔?”

沈渊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只顾吃肉。

“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公冶和正色道:“那些个俗门俗派,只顾着脸面上的规矩,倘若你真留在那,这辈子也不见得有甚出息,更别提报仇雪恨。所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世间之大就如这浩瀚沧海,任你遨游!”

沈渊停了下来,静静听着。

“将来行走世间,你只需记得十二个字,明是非、辨黑白、重信义、守本心!我将北冥剑赠你,亦是望你不违‘北冥’二字之真意!”

第六回 黄河三怪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见沈渊似有不懂,公冶和张口便将庄子的《逍遥游》背了几句,再瞧沈渊满是不敢相信,又道,“别看老子这般模样,那些个道典经文几十年前便倒背如流!读书明理,圣贤们所言总归有些道理,能悟几分还要靠你自己。”

沈渊点了点头,道:“徒儿明白了。”

“你明白个屁!”公冶和详怒,“快点吃,吃完饭我们便离开此地。”

“师父,我们将往何处?”

“先去绍兴,听闻此地有古剑出世,不知真假,总要前去看一看;顺道往那嵩阳书院走一遭,那里山长几年前曾受我恩惠,如今从他处与你讨几本书来,也好叫他于学问上指点你一二;待入冬前,便往终南山去。”

正说着,就听门外一阵嘈杂,师徒二人出来瞧去,只见两个青衣捕头挎着腰刀,带着一班衙役,持着水火棍,如狼似虎地用铁链压着一个五十岁光景的妇人往城外走去,那妇人右腿受伤,虽经简单包扎,但仍有鲜血渗出,拖了一路。

沈渊见此,有些不忍,举眼瞧了瞧公冶和,却被其当作没瞧见一样,转身便欲进屋。沈渊微微叹了口气,忽然听得公冶和“咦”的一声,顺着公冶和的目光瞧去,只见一个比沈渊稍大一两岁的小姑娘顺着血迹悄悄的跟在衙役后面。

公冶和与沈渊轻道:“在此等着。”说罢,身影一晃便出现在那姑娘身后,伸手轻轻一拍肩膀,那小姑娘“啊!”的一声,吓得跌坐在地上,转过头来,满是惊慌。公冶和瞧着,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却是机灵得很,虽然脸上慌张,但眼珠子却转个不停,似是想法子脱身。

公冶和咧嘴一笑,单手便将这丫头提了起来,任由这丫头挣扎,却怎么也无济于事。一晃的功夫便回到酒楼。招呼着沈渊,同回了客栈。

客栈房内,这小姑娘瞧着抓她的老头,心道:“这老头怪里怪气的,不似好人,倒是旁边的小子浓眉大眼,应是老实人家的孩子。莫不也是同我一般被这老头抓来的?”想到此处,突然听到公冶和那老鸹般的声音说道:“丫头,你叫个啥?”

这声音瘆人,这小姑娘吓得直退到墙角,不敢答话。

沈渊笑道:“看你比我大个一两岁,我便称你姐姐。小姐姐,你不用怕,我师父就是说话难听,见你偷偷跟着那群衙役,一时奇怪,故而想问问你为何跟随他们,或许我们能帮忙。”

“原来是师徒。”那姑娘如此想着,她看了看公冶和,又瞧了瞧沈渊,眼珠打转,随即便哭了起来,那眼泪止不住的流,哼哼唧唧的哭声叫沈渊抓耳挠腮,也叫公冶和烦躁不堪。

公冶和平常疯疯癫癫,心思却是细的。别看这丫头灰头土脸的,但仔细端详倒是个白璧无瑕的美人胚子,杏眼灵动、唇红齿白,自有一股子可爱。此刻虽梨花带雨,可这哭声中却是半真半假,故而公冶和也不做声,只是一旁瞧着。

沈渊见着哭了,心下急的也不知说些什么好,慌慌张张的道:“小姐姐,你莫要哭了,有什么且委屈尽管道来,我师父武功了得,若有难处定会相助!”说完,沈渊看向公冶和,“是吧,师父?”

“没出息!”公冶和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骂。嘴上却道:“莫要哭了,丫头你先说你叫个啥,为何要跟着那班衙役?”

“阿公,可会帮我救出婆婆?”那小姑娘止了哭,小心地问道。见公冶和不做声,只好继续说道:“我叫禾南絮,家住华阴县北赵家村,那抓走的婆婆本是家母的乳娘,自家道中落、父母离世,家中只剩下我与婆婆相依为命,只因昨日婆婆在赵相公家做工,失手打碎了一件瓷瓶,那赵相公不依不饶,还打伤了婆婆的腿,又叫我们赔三百两银子才算作罢,若是拿不出钱来便叫我去赵家给他家小公子作个童养媳,否则就报官抓人!”说着,又抽泣起来。

公冶和听了这姑娘的姓名,若有所思;只是沈渊在旁气愤不过。接着禾南絮边哭边道:“婆婆怎肯让我受此委屈,回来后便要带我连夜逃离此地,刚出了关,不想便被这班捕快衙役堵在渡口,婆婆拼了命让我逃了出来,不想婆婆自己却被抓了去!呜呜呜!”

公冶和忽然问了句不相干的话,道:“丫头,你是云南来的?”

禾南絮一呆,轻轻点了点头,公冶和似是明白了什么,转而问道:“他们是往华阴去了?”

“是,”禾南絮见公冶和没再追问别的,连忙称是,“还请阿公相救。”说罢,连忙朝公冶和拜了下去。公冶和受了一拜,便叫她起身。

公冶和道:“事不宜迟,臭小子,你与这丫头日落之前在城外渡口等我。”

“不,我要同去!”禾南絮急道。可沈渊拉着她,安慰道:“南絮姐姐,我师父定会将你婆婆救出来,我们若跟去只会碍手碍脚,拖累师父。”

公冶和冷哼一声,“倒不是怕你们两个拖累,只是你们走的太慢,久了只怕会害了你那婆婆。”

听得如此,禾南絮也就不再坚持。备了干粮,待公冶和走后,沈渊与禾南絮也出了客栈,往渡口而去。

从客栈至渡口这一路上,禾南絮心事重重,也不说话。沈渊一路开解,好叫禾南絮放心,只是她好似没听见一般,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沈渊也觉没趣,便不再说话。

直到黄河渡口,沈渊远远瞧着那附近有一处密林,郁郁葱葱,青石绿树相互掩映,是个绝好的藏身处,指着一块大青石对禾南絮道:“不如我们躲在那巨石后面,免得叫官府的人发现,等我师父救了你婆婆来此后,我们再出来。”

“好罢!”禾南絮瞧了瞧那地方确实不错,应了下来。二人躲在巨石后面席地而坐,沈渊掏出一张面饼,递给禾南絮,早就饥饿难耐的禾南絮有些害羞,接过饼来侧过身慢条斯理的吃着。

沈渊在旁看的入神,痴痴的笑着,道:“南絮姐姐,你吃饼吃的真好看!”

这丫头脸一红,转过头便骂道:“呸,登徒子!”

“什么登徒子?”沈渊不知何意,“南絮姐姐,我说的是句句属实,你确实生得好看,我都看不够哩!”六岁稚童又哪里懂得礼仪,尤其这男女之间,不过是见着什么说什么罢了,倒是单纯的很。

不过女孩子便不同了,禾南絮似江湖漂泊的早,懂得也就早些。此刻她早已在客栈时将脸颊洗净,肌肤如凝脂白玉,叫沈渊看得痴了,这才不由自主的说些孟浪话来。不过也叫禾南絮脸上发烫,白里透红的模样更显可爱。

沈渊还不知所以,又问道:“姐姐,怎么脸变成了红枣?”

“呸呸呸!”禾南絮羞恼,揪住沈渊的耳朵训道,“你再这般轻佻,我…我便不理你了!”

一时间她也没想好要怎么说,毕竟是个八九岁的姑娘,说破天的狠话,也只如此罢了。不过这对沈渊却是极为有效。

只听沈渊连忙道:“我不夸你了还不行吗?你别不理我!”

禾南絮瞧着沈渊着急的样子,“噗”的笑出声来:“你真是个傻子!”

沈渊挠了挠头,只憨憨的笑着。毕竟似这般开心,已是好久没有过了;其实禾南絮又何尝不是呢?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如此天真无邪,亦是实属难得。儿童之间熟络起来很是容易。

禾南絮问道:“你怎么拜了这么一个怪老头做师父?”

“师父他老人家武功极高,”沈渊说的认真,“别人总说他是杀人魔头,可我偏不以为然。”

“那你父母呢?”禾南絮又问道。

只听沈渊长叹了口气,道:“都死了!”

谈到此处,二人不约而同露出一丝苦涩,又相视而笑,竟生出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之感。聊着聊着,眼看红日西斜,二人探出头来望去,只见那妇人果然跟着公冶和往渡口而来。

沈渊与禾南絮忙赶上前去,禾南絮长吁一声,抱着妇人道:“蛇婆婆!”眼中竟又起了水气。公冶和听了方知这妇人身份乃是黄河三怪中的蛇婆婆。

蛇婆婆颇为宠溺禾南絮,轻抚道:“老身没事,叫絮儿担心了!”只见她身着茜色交领襦裙,双鬓灰白、横眉冷目的面貌倒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打眼瞧了瞧沈渊,便将禾南絮有意拉至身后。禾南絮轻轻摇了摇头,沈渊见了也低下了头,走到公冶和身旁。

蛇婆婆将双手交于小腹,双膝微屈向公冶和道了句万福,只是语气生硬:“老身在此拜谢前辈相救之恩!适才不及言谢,还望前辈勿怪。不知前辈高姓大名,他日相遇自当报答!”

公冶和毫不理会,只问道:“你们是滇西百花谷的人?”

此言一出,蛇婆婆与禾南絮双双大惊,立刻将禾南絮护到身后,十分戒备。只听她沉声问道:“你究竟何人?”

“江湖传言,几年前滇西百花谷一夜之间被百毒门所灭,无人幸存,就连谷主木慈及其夫禾青山此等高手亦未能幸免于难。”说着,看了眼禾南絮,“这丫头可是禾青山与木慈之后?”

蛇婆婆脸色愈发阴沉,却不作声,只是虚步微沉,右手化掌抬至肩齐,左手成拳收于腰腹处,做了个势。公冶和瞧着好笑,道:“你这迷花拳在老子这只能做做样子罢,你身上若无伤病,以你那缠蛇杖法或许能挡我一招半式。”

方才沈渊听到公冶和所言,不觉又想起深仇大恨,想着原来禾南絮的爹娘亦是被百毒门何有道所害,更觉命运跌宕。又见禾南絮在旁吞声忍泪、怅然若失;那妇人处处戒备,更坐实公冶和所言不虚。

“你是何有道那畜生派来斩草除根的?”蛇婆婆质问道。

这显然是起了误会,沈渊忙道:“婆婆,切莫动手!实不相瞒,我爹娘及家中上下几十口人亦被何有道所害,如今也只剩下我一个了!”

“哦?”蛇婆婆迟疑,又道,“如此说来,倒是我误会你们喽?”嘴上虽这么说着,却依旧没有放下戒备,将禾南絮护得更为严实。

“你不必如此,就凭我公冶和的大名,若要取你性命,又怎会让你活到现在?”公冶和揶揄道。

蛇婆婆听了,惊惧得连退了两步,叫道:“剑奴!”见着公冶和背后的九柄剑,这才想到。

禾南絮不知婆婆为何如此,扯了扯她衣角,又听她松了口气自语道:“是了,剑奴赫赫威名,又怎会受何有道摆布?”忽然又紧张了起来,抬起头忙跪在公冶和面前,求道:“还请剑奴前辈恕老身无礼之罪!”

“你且起来说话,”公冶和本不予理会,只道,“我只是没想到,黄河三怪中的蛇婆婆居然是百花谷中人。”

“多谢前辈不杀之恩!”蛇婆婆虽然惶恐,但起身后又换回那副冰冷模样,“若前辈再无他事,老身二人就先告辞了。”说罢便欲离去。

公冶和轻哼一声,道:“慢。”

蛇婆婆一顿,冷着脸皱着眉道:“不知前辈还有何事?”

瞧着蛇婆婆的脸色,公冶和满是不耐,撇一撇嘴骂道:“在老子面前少摆出一副死了相公的臭脸!”

蛇婆婆恼羞成怒,大叫一声:“你!”可又想到自己绝非公冶和对手,只得冷哼一声,不再言语,不过这脸色气得发青,肝火大盛,忽然喉头一甜,吐了口血,差点站立不住。禾南絮瞧着慌了,努力搀扶着蛇婆婆,问着情况。

一旁沈渊瞠目结舌、结结巴巴的与公冶和道:“师父,您这嘴上功夫怎也如此厉害?都将这婆婆气吐血了?”

“滚一边去!”公冶和照着沈渊的屁股便是一脚,将沈渊踹了个趔趄。沈渊揉揉屁股,倒是一点不疼。

公冶和漫不经心地瞧着蛇婆婆,问道“我且问你,以你的武功,怎会被这班衙役擒住?”

“哼!”蛇婆婆还当公冶和在揶揄她,气道:“与你何干!絮儿,我们走。”说罢,拉着禾南絮转身边走。

还未走几步,只看十几个衙役拿着刀、棍迎面追了上来,堵住去路。

领头的男子在这群衙役中甚为扎眼。瞧他模样,方头阔脸、连心眉、三角眼,左眼下一颗黑痣,几根毫毛随风飘动,鹰钩鼻、嘴歪唇薄,髭须络腮,虎背熊腰;再说衣裳,头顶唐巾,身穿水绿印花的直裰,手摇铁扇,腰间翠色玉佩,脚下粉底皂靴。

沈渊与公冶和瞧着,不由得生出一阵恶寒。

只听这领头的叫嚣道:“老妖妇,我看你往哪里去,今日必取尔性命!”

也不知蛇婆婆在想些什么,瞄一眼公冶和,道:“裴元海,老身哪也不去,定与你这畜生同归于尽!”。话音刚落,便起了拼命的架势。

“原来是黄河三怪的另一个,怪不得这臭婆娘不是对手哩!”公冶和自言自语,又瞧着禾南絮,笑道:“你这丫头倒是机灵,知道你这婆婆不敌这腌臜东西,编了故事将我晃来,如今还不与我道出实情吗?”

沈渊有些不知所以,道:“南絮姐姐,你先前所说都是骗我们的?”

禾南絮一阵窘迫,不知道该怎么张口,正欲说话时,那叫裴元海的猖狂道:“你这老贼背着九柄剑,莫非便是剑奴?敢打闹县衙,倒有些本事,不过在我看来,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此事本与你无关,非要没事找事,索性连你一并杀了!”

“你这腌臜货当真不知天高地厚。”公冶和满是不屑,说话时连正眼也不瞧上一眼,嫌弃道,“瞅你这般模样,生你出来当真是难为你娘了!”

裴元海怒极反笑,他何尝被如此羞辱过?铁扇一收,冷冷瞧着公冶和。嘴上虽然不将公冶和放在眼中,可这心里却无丝毫轻慢,毕竟是不是浪得虚名还要交过手方能得知。

这叫裴元海的本就是个刻薄偏执的人物,此人心思缜密,且行事极为残忍酷烈,生性嗜杀。平生又爱附庸风雅,装成文人骚客,无事作些个不压不韵、粗鄙不堪的诗联,可见腹中却无半点墨水,但若有人笑他,这人必然死的凄惨。所以被江湖上称为“亡命书生”,亦是黄河三怪之一。

黄河三怪乃是陕西境内沿黄河出没的三大高手,虽被齐名,这三人却并非一家。

传闻江湖中有好事者为这三人排名:为首的便是这“亡命书生”裴元海,三十多岁的年纪,武功怪异,铁扇锋利;其次便是那神出鬼没的“药死人”单子胥,此人医术卓绝,堪称扁鹊再世,可若寻他救治则须拿一具尸体来换,否则就是皇帝老子也别想叫他治病,邪气十足;最后,便是这蛇婆婆,相传蛇婆婆与毒蛇为伍,一根蛇杖更叫人闻风丧胆,脾气执拗冷酷,不近人情。

此刻,只听裴元海道:“先让我解决了这老妖妇,再来收拾你这老贼道!”

沈渊听了,急忙扯了扯公冶和衣角,道:“师父。”正说着,公冶和瞪了一眼沈渊,冲着裴元海道:“你愿杀谁便杀谁,少在老子眼前聒噪!”又看向禾南絮,轻道:“丫头,还不与我道出实情吗?”

蛇婆婆倒是倔强的很,插话道:“絮儿,不必与他说!生死有命,又有何惧?”

禾南絮瞧了瞧蛇婆婆,又瞧了瞧公冶和,她自是不愿意蛇婆婆就这么送命的,她拽着公冶和的手臂,求道:“阿公您武功高强,南絮求阿公救救婆婆!”

这会子功夫,那裴元海与蛇婆婆却已交起手来。二人辗转腾挪、拳掌翻飞,裴元海铁扇生风,蛇婆婆拼了全力犹如困兽之斗,竟一时相持不下。

公冶和瞧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禾南絮心中明白,自己若不托出事情原委,公冶和定不会出手相救的。她也不犹豫,便将事情经过说了个清楚。

原来,这华阴知县与那赵相公相互勾结,鱼肉乡里,搜刮民脂民膏,皆藏在赵府之中,足有不下三万两白银。于是蛇婆婆化作老妈子,带着禾南絮混进赵府侍候,查出这三万两雪花银就藏在赵府地库中,欲盗取出来分还给乡亲。

不想这赵府、知县皆与裴元海为一丘之貉,动手那日竟被裴元海撞个正着,仓促之中被裴元海打伤,趁着月黑风高,带着禾南絮逃了出去。只是蛇婆婆内伤颇重,腿上又流血不止,这才叫缉捕的衙役捡了个便宜。

禾南絮聪敏机灵,蛇婆婆被拿时,她便躲了起来。然后在后面悄悄跟着,还将自己精心伪装一番,足像个小乞丐。直到遇见公冶和,灵机一动编了个故事,骗公冶和去县衙救人。

听完这番原委,沈渊恍然大悟,这一路所言竟有一半是假,实叫他心中不快。禾南絮瞧出沈渊不悦,走到跟前拉起沈渊的小手,怯怯地说道:“好弟弟,你,你气我骗你么?”

沈渊本来是有些许气愤,但蛇婆婆亦算是行侠仗义才受伤被擒,禾南絮更是为了救人,想及此处又多了几分理解。他摇了摇头,道:“你也是没有办法,倘若你早些能直言相告那便最好了。”

再看蛇婆婆此刻早已落了下风,摇摇欲坠。裴元海铁扇横扫,转身竟是全力一掌朝着蛇婆婆背心击去。

裴元海招式古怪刁钻,方才公冶和一边听着禾南絮说话,一边在旁瞧着,居然分不清裴元海的武功路数是何门派,只有一种感觉,这怪异武功竟似曾相识。正待这一掌击中,公冶和倏地冲了上去,同时背后一柄宝剑飞出剑鞘,公冶和瞬间握住,向上一撩,剑光如虹!

刹那间,裴元海大感不妙,连忙强行收手,虽躲开了剑刃,却被自己反震得退了八、九步这才站稳,一下子气血上涌,只见他喉头滚动,又硬生生的将那一口血咽了下去。他心中明镜,方才若躲避不及,想来这条胳膊必是保不住的。

公冶和有些惊讶,“咦?”的一声,道:“竟能避开?倒是小瞧了你。”

“哼,不过如此!”说罢,裴元海便将矛头指向了公冶和,铁扇插在腰间,双掌挥动着朝公冶和扑来,顿时阴风呼号,那掌影好似幽冥鬼手铺天盖地,掌风中居然带着血腥寒气,叫人生畏!

沈渊与禾南絮哪里感受过这般阴森之气,不自觉的便靠在一起;就连蛇婆婆也不禁为公冶和捏了把汗。

漫天掌影,总是实中有虚、虚中有实,公冶和心中瞧这招式稀奇,自己从未见过,一时间竟是找不出破绽。不过公冶和并非优柔之人,管他虚虚实实,举剑迎上,反正肉掌碰宝剑,吃亏的又不是自己。

裴元海此时心中已然悔的直骂娘,方才不知哪根筋搭错,竟将铁扇收起。虽然用的掌法阴狠可怖,威力极大,可是以肉掌碰铁剑,实在不智。世人皆知,公冶和的每一把剑,哪个不是削铁如泥、分金断银的绝世宝剑?可招已用老,只得硬拼。

所谓一力降十会,公冶和双手举剑,由上自下以开山之势朝着裴元海劈了下去。这一招朴实无华,看似简单,实则内中却涵大道至简的意味。

就在上一刻公冶和刚刚举起剑来,裴元海心中还嗤笑其破绽百出,忽然只觉空气一滞,自己却发现这一掌根本不知落在何处,下一刻剑影落下,携带罡风,惊得瞬间冒出冷汗。

可裴元海亦不可小觑,千钧一发之际,身体微侧以避开锋芒,左手出掌击中剑脊,“嗡”的一声,剑身微晃;再瞧裴元海,借这一击之势跃到左侧,接着一个转身,右手抽出铁扇,同时手腕一抖,铁扇展开朝着公冶和左肋扫去,可谓来势汹汹!

公冶和甚为讶异,他虽未出全力,却也使了七、八分,他曾自以为能接下这一剑者,江湖之上寥寥无几。可见,这裴元海是有些猖狂的本钱。

公冶和见这铁扇来的凶险,脚步轻转,回剑一挡,金铁相撞,竟迸出些许火花!硬碰硬,裴元海再被震退,同时公冶和亦收了轻视之心,谨慎了起来。

裴元海那对三角眼透着残酷,轻哼一声道:“老匹夫,倒是我小瞧了你!”话音一落,只瞧他手腕抖动,铁扇忽拢忽展,向公冶和袭来。他这扇子扇骨为生铁,扇面为白绢,柔中带刚,招式奇巧诡异,叫人眼花缭乱。

“废话真多!”公冶和啐道,随后也不再留手,只见森然一道电光,剑锋却刺破扇面,卡在扇骨当中,剑气顺着剑尖直刺裴元海肩头,裴元海腰身回转,生生躲过,虽未伤到筋骨,可衣裳却也被割破一道口子。

同时,裴元海顺势一带,抽回了铁扇,左手迅速拍了一下扇面,合起铁扇又朝公冶和砸了去,公冶和举剑一挡,岂料裴元海手臂向后一收,瞬间展开扇面,扇子边锋泛着冷冷寒光,横扫向公冶和胸腹。

这裴元海的武功路数实在奇怪,一招一式皆不似中原武术。公冶和眼看铁扇砍来,立刻收剑抵住。裴元海忽然扇子一翻,“噗”一声,这扇面竟燃起一团烈火来,吓了众人一跳!公冶和亦差点被烧了胡子,索性躲得及时,可几次交手让裴元海这厮一时占了上风,心中不禁闷闷。

“哈哈!”裴元海狂笑着,那手上却不停,趁着绢布扇面烧的正旺,带着烈火浓烟连番出招;此时公冶和被这烟火熏得睁不开眼,只能听风辨位挡住攻势。

未及三招,公冶和便动了真怒,心中暗骂:“下三滥的东西!”只瞧他急速将剑刺入土中,运足内力猛地向上一挑,带起砂石打向裴元海。

只听几声闷响,裴元海扇上之火便被这飞砂走石扑灭,同时他鼻子一酸、肩头一痛,差点拿不住扇子;接着只觉一股腥甜流入口中,他用手照脸上一摸,竟是被这飞来的砂砾将鼻梁打断,流出血来。

沈渊在旁瞧这二人你来我往,手心也握出了汗。直到裴元海见了血,这才松了口气。再瞧蛇婆婆与禾南絮,亦是看得提心吊胆。

此时他手中铁扇当下只剩扇骨,那绢布扇面早烧的秃了,而方才公冶和这一招打的裴元海有些发狂,只听裴元海大吼一声飞身跃向公冶和,提手拢起扇骨,戳向公冶和头顶百会。

公冶和哪会给他机会,顿时使出武当太极剑法,公冶和向后撤了一步,举剑朝上似缠丝一般绕着小圈粘住了铁扇,而那裴元海腾在空中,脚下无根,任使多大气力,却只能随着公冶和的剑势而去,更是挣脱不得。忽然公冶和抬脚便将裴元海踹出丈外,裴元海喉头一甜,喷出血来。

“剑奴,哼,我看是浪得虚名罢了,”裴元海跌坐在地上,咧着嘴笑道,“你不过是比我活的久些,若再容我几年,你必死无疑!”

这次交手实在让公冶和郁闷,不过裴元海的武功路数更叫他奇怪,尤其是他扇子突然燃烧的那一刻,公冶和心中竟想起了四十余年前丹崖山上的一幕。于是问道:“我且问你,你师父可是亚力昆?”

“不知道此人是谁,”裴元海冷笑道:“哼,要杀便杀,哪有这些废话!”

公冶和眯着眼睛,心中暗道:“当年亚力昆自绝于丹崖山顶,我是亲眼所见,想来是我错觉?可......”想到此处,公冶和暗暗摇头,又问道:“你师父到底是谁?”

裴元海只嘿嘿笑着,也不回答。他鼻口冒血,露出牙来,面目更为可憎。那一干衙役早已吓得目瞪口呆,不知所以,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公冶和杀了他们。公冶和知道,问是问不出来什么了,于是便起了杀心。

突然蛇婆婆喊道:“怎的还不杀他,免留祸患!”蛇婆婆本想着借剑奴之手杀了裴元海,也算为武林除一祸害,只是话说出来却语气不善,这也怪她性情孤僻,哪里会好好说话。

可公冶和的脾气更怪,听了这话,心中大为不快。

他的性子是你若好言好语,或许还能有得商量;若你似蛇婆婆这般颐气指使,你说往东,我就偏往西。只听公冶和斜眼看向蛇婆婆,指着裴元海道:“老子偏不杀,偏要留他这条狗命,你能如何?”

“你!”蛇婆婆气得胸中起伏,拉着禾南絮喝道:“不知好歹,我们走!”

禾南絮依依不舍的看着沈渊,却也拗不过蛇婆婆,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匆忙递给沈渊,说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他日若有缘相遇,便以此帕为信物。”

沈渊接了帕子也想说些什么,支支吾吾的却不知怎么开口。那蛇婆婆可不等人,硬拉着禾南絮上了船,往对岸风陵渡去了。沈渊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二人挥手而别,可心中却是生出一丝伤感。

这边公冶和骂道:“你们这帮子蠢蛋,趁老子没改了主意,赶紧滚蛋!否则一会老子心情不爽,将你们全杀了丢到河里喂鱼!”

这帮衙役听了这才缓过劲来,慌慌张张应承着,架着裴元海逃命去了。临走时裴元海阴狠狠的瞄了一眼公冶和,恰巧公冶和也若有所思的瞧着他,四目相对,裴元海立刻低下头,背着公冶和冷冷笑着。

就听公冶和在后边啐道:“呸,下三滥的东西,杀你怕脏了我的剑!”转过头来只见沈渊手里拿着那方帕子,傻傻的望着河面,轻拍沈渊脑袋,揶揄道:“没出息!”

沈渊愣头愣脑道了一声:“啊?”

“走了,”公冶和捻一捻胡须,装模作样道:“徒儿,且随贫道云游四海!”

第七回 悬赏通缉

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在沈渊随公冶和自潼关乘船东去之时,这漫天的悬赏布告亦随之而来。

那日公冶和在玉泉院杀了袁策,谭真智盛怒之下当即差了人,快马加鞭地往陕西布政使司去了。

趁着堂内左右无人,左布政使李大人手里捧着书信看了又看,忽然将此信重重拍在案上。

李大人心中对谭真智颇有微辞:“这寻常的命案照理来说,本为当地县衙主理,审结之后再呈禀上官,可这老牛鼻子却直接一封书信送至我手。况且这等江湖绿林的案子,各地官府皆走个过场也就罢了,尤其这跑江湖的,所犯命案可谓数不胜数,若一件一件审下去,哪是个尽头?怎奈这臭道士与那些王爷公主还颇有交情,若敷衍了事,万一叫哪个王爷、大人知道了,兴许这仕途也就止步于此了。”

念及此处,即刻招来参议,将这事由与他说了。那参议淡淡道:“回大人,此案当送到按察司去。”

“嗯,”李大人捻着胡子,左右思索着利弊,“这等无功便是过的差事,还是交由他们来做合适。”说罢,将这书信封好,交与参议,命他去了按察司。

李大人随后便与谭真智回了封书信,这信上文字尽是言辞切切,若旁的人一观,定会说这李大人真乃一代青天、一方父母;瞧到最后,只说朝廷自有法度,此案已划归到按察司主理,定会与原告有个交代。

总之此案若有了结果,最次也当有自己一半的功劳;但如又是个无头案,上边要追问下来,则皆与这老奸巨猾的李大人毫无关系。

李大人忽然想到前些日子,从京城传来的一些消息。

细一琢磨,这杀人的公冶和竟与那端午劫狱案有关。虽说这案子被门大人按了下去,袁彬也从那诏狱放了出来,被贬南京,但门达定是恨极了公冶和,若非此人插手阻碍门大人,只要有了证据,陛下也不会再念着袁彬的旧情了。

原来李大人早早便依附于门达,京城有哪些消息,自然也瞒不过他的耳目。想通了这其中关系,便认定这叫沈渊的小子,定是那青云庄的余孽。于是连忙飞鸽传书,将消息禀知了门达。

按察司的老爷们倒是实在的,知道这等事推也不掉,只得出了差往华山走了一遭,回来后,便散出了布告。因这玉泉院与那些王公们有些交集,出了命案也是可大可小。按察司的老爷们斟酌一番,还是照着规矩将案子快马呈到了刑部。

此时门达早一步得知消息,恨得牙根痒痒。招来何有道又将其大骂了一顿。自何有道逃了回来,门达曾多次对其打骂,可他是敢怒不敢言,只得受着。

何有道也当真是能屈能伸,四十多岁的光景,叫那些锦衣卫的千户百户们实在瞧不上眼,虽明着不敢与何有道叫嚣,暗地里却骂着他乌龟王八。不过就算他心知这些人表里不一,也无甚办法。

当着门达的面,何有道咬牙应道:“大人,那杨仪自逃去辽东,在下早命门下弟子前去捉拿,只可惜那厮奸诈,竟不知所踪。既然那青云庄余孽与那魔头公冶和混在一处,在下请命,前去缉拿此二人!”

“哼,你?”门达一脸的不屑,“上次那公冶和放个屁就把你崩了来,这回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何有道脸上有些挂不住,也不做解释,忽然跪了下去,道:“小人以人头担保!定将二人捉回!”

门达瞧着下方那卑贱模样,心中油然升起一丝快感,嘲道:“你的狗头能值几个钱?”

何有道强按怒气,也不做声,只将头伏的更低,任由门达打量。片刻,只听门达继续说道:“你莫忘了,你身上可还背着百花谷的八十多条人命,且不说那禾青山还是朝廷任命的千户,那个女谷主更是木府的旁支。若不是本指挥与你周旋,你死十次都不够!”

“大人恩威再造,小人没齿不忘!”何有道叩首忙道。

门达冷哼一声,道:“算你识趣,我便再信你一回。”

“多谢大人垂怜,小人此次定不辱命!”何有道拉长了音,五体投地,一副奴才样,就连门达也有些觉得恶心。

又听门达一脸狠色,道:“滚下去,记住这次不要活的!”

何有道一愣,忙领命告退,回府去了。莫看何有道在门达面前有这一套说法,可他打皇上赦了袁彬后,却另有一番打算。

自袁彬出狱后,以何有道之狡诈,早看出些许端倪。将袁彬贬黜南京,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反观门达,却不似从前那般受陛下恩宠,故而早早开始谋好后路。当下,正是个绝好的时机。

待何有道入了府,便急忙招来丁胜、房威。当日,丁胜领着十几个人,装了十几口大箱子的金银细软,悄悄自宣武门出了城便折道往西北去了,再没回来。次日一早,何有道打点好府中事物,叫了房威跟着自己,又率二十名弟子,牵了马匹,风风火火出了城,往大同府方向去了。

行至蔚州,何有道却慢了下来。

房威不解,道:“师父,咱们这般慢行,若遭锦衣卫密报,岂不引火上身?”

“无妨,”何有道此时倒是悠然自得,“为师正是故意为之。咱们快些慢些,于那姓门的倒还好说,若真追究,随便找个由头搪塞过去也就是了;假若赶到潼关时,恰好遇见公冶和那老疯子,咱们谁也活不成。打今起,我们便一日快马加鞭,一日游山玩水,待到了河曲,乘了船,顺流而下,那时可真真是‘千里江陵一日还’了。”

“还是师父所虑周全。”房威这马屁拍的太假,但何有道很是受用。

陕西按察司呈上禀帖已到刑部有几日了,门达早早就与刑部施了压,那海捕的文书布告下也已发至各地。照理说,公冶和与沈渊也无妨门达,只是他这睚眦必报的性子,一旦得了机会必将报复。

而此时,沈渊跟随公冶和也已到了太室山下。

这嵩阳书院极富盛名,早在先宋时,二程先生与那范希文、司马君实等诸位当时的大儒皆曾在此讲学。如今到了天顺年,反而有些落败。这天下学子虽依旧欣欣而往,但想来比在旧时,这做学问的日子过得更为清苦。

才至书院门外,沈渊举眼望着那横匾上已然有些掉了色的四个大字“嵩阳书院”。面阔三间的大门,古色古香,待走了进去,隐隐的听着“之乎者也”的念书声。

心下好奇,便加紧了步子,先公冶和一步进了二门。

沈渊只觉眼前一亮,这书院虽有些旧败,却胜在古朴雅致。青灰瓦房,透着幽幽书香;院中修竹掩映,碑廊曲回,松柏成荫,还有三两成群的儒生各自捧着书,在那树下摇头晃脑。

但最惹人注目的,还是那郁然如山的三株古柏。直叫沈渊叹为观止。

几个儒生见了书院来人,只一脸呆样远远打量了一番,理也不理,只自顾读书。这时从旁门进来一个粗犷汉子,远远瞧着公冶和与沈渊,轻“咦”了一句,摇了摇头,便朝后院去了。

见前面一座三开间的大殿,近前看了去,正**着圣人。沈渊虽年幼少学,即便不认得两侧人物,倒也认得孔圣人。

沈渊心道:“头年父亲于乡里兴办学堂,便供了孔圣,如今被师父领到此处,左右要读书,索性再拜上一拜,方全个‘礼’字。”

当即磕了头,口中还小声念叨着:“孔圣老爷在上,家父生前曾盼小子能读书博个功名,如今成了孤儿,又背负深仇大恨,功名什么的怕是没了指望,念在于乡里学堂,咱们见过一面的情分上,只求圣人眷顾,叫小子多识几个字,能做出几篇好文章来,也算结了家父心愿。”又琢磨了一下,道:“还要保佑小子能大仇得报!”

公冶和在后面瞧得好笑,他站在殿外,虽有几步距离,却也听得清楚。暗暗笑道:“这黄口小儿,倒会乱攀关系,不过是此前拜祭过罢了,若叫这帮酸秀才听见,定少不了口诛笔伐。”

见沈渊起了身,公冶和走近戏谑道:“乖徒弟,报仇杀人这等事,孔圣人是不理的。要拜,你得拜我。哈哈哈哈!”

公冶和大笑着过了这先圣殿,沈渊撇了撇嘴,在后头跟着。公冶和瞧着这书院颇大,房间也甚多,想找个人怕也只能四下问问。

见不远一个儒生,头戴皂条软巾、穿着玉色布绢的圆领大袖,正摇头晃脑的背书,公冶和大手一拍,那人吓得一跳,将方才记下的文章忘的一干二净。

那儒生打量着公冶和,恼道:“子曰,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去去去!”说罢大袖一甩,气哼哼的走了。

公冶和被这儒生说的蒙头蒙脑,心道:“莫不是个呆子?”索性也不寻人问了,只提起真气,大声喊道:“张秀才,老道来寻你啦!”这声音奇大,满书院回荡,沈渊忙捂住耳朵,震得旁人的脑袋嗡嗡作响。

那些个儒生学子惊诧哪里来的老道士在此发癫,又相互问着张秀才是哪个。不多时,一个花甲光景的老先生,头顶幅巾,身上朱子衣,一路小跑迎了上来。

旁的学生瞧的目瞪口呆,原来这老道士口中的“张秀才”竟是他们的山长张谦张先生。顿时有学生便怒道:“此地为圣人学府,这老道怎这般无礼!山长乃进士出身,岂敢用‘秀才’相称!”

公冶和有些顽童心性,这脾气也是说上来就上来,听了这些个儒生训斥,回嘴骂道:“你们这些个书呆子,老子就愿意叫他张秀才,你们待如何?”说罢,还故意高声“张秀才”长,“张秀才”短的。

所幸这张谦是个好相与的,也不气恼,只摇头苦笑。朝着这些学生摆摆手道:“无妨,左右不过是个虚名,都散了吧。”又回头悄声与公冶和道:“这些个童生,大多是不识趣的,还望公冶兄见谅。”

“哼,最烦你们这些酸儒。”公冶和揶揄道,“我见你也不迂,怎的教出这些个呆子?”

张谦戏道:“哎呦,权当是公冶兄夸奖罢了!”又看向沈渊,问道:“公冶兄,这是?”

“张秀才,我与你的恩情可还记得?”公冶和不理张谦所问,只言道,“如今便与你一个报恩的机会。”

“救命之恩,岂敢忘怀!”说到此处,张谦整了整衣服,朝着公冶和作揖道,“但凭公冶兄吩咐!”

张谦将这师徒二人领进厢房,请了座,命人奉上茶。问道:“不知公冶兄有何吩咐?”

公冶和咧嘴笑道:“我想为我这徒儿讨几本书来,好教他些许识文断字的本事。江湖险恶,日后也免得受他人蒙骗。”

“就这?”

“嗯,就这!”

张谦听了目瞪口呆,有些不可思议,道:“救命之恩如再生父母,几本书册就算还了恩情?”

公冶和反问道:“那你还待怎的?你手无缚鸡之力,要你给老子做牛做马,老子还不稀罕哩!”

“好好好,依你便是。”张谦笑道:“看来,公冶兄你才是真君子啊!”

“少拿这奉承话搪塞我,”公冶和打断话头,“给我徒儿的书籍须是有先贤注解的,最不济也要你注过的,否则老子也不到此处寻你来了。”

张谦思虑片刻,应道:“如此,明日我便多选出几册,叫学生们各抄一份,毕竟好些都是孤本。不过需要公冶兄在此处多逗留几日。”

“这倒好说。”公冶和欣然应道。

眨眼天快暗了,张谦命灶上备了酒饭。只一炷香的时间,就看仆役捧出酒菜来。

沈渊瞧着,喉咙里咽吐沫,只见先端上来的盘里盛着滚热的蹄子,又摆出一尾蒸鱼、一碟青菜,一碟豆腐干、两小碟腌菜,这时早前那粗犷汉子也跟着进了屋,手里又端上三大碗烩面。那汉子偷偷瞄了瞄公冶和,却被公冶和瞧见了,吓得一个激灵,连忙退了出去。

公冶和全没在意,此刻眼睛正盯着张谦从仆役手里接下的那一坛子酒。

张谦得意道:“公冶兄,这可是足有十年的汾酒,平日里我舍不得吃,现下可是便宜你喽!”说罢,二人分别倒出来吃了一碗,这才动筷。

沈渊早已等不及,囫囵着将面吃了干净。吃过了饭,公冶和送走张谦,趁着醉意,又教沈渊耍了套华山剑法。

只一遍,沈渊便记下了大半,第二遍,便将全部剑招记得清楚。沈渊拣了根木枝,似模似样的演了一回,公冶和看了,感慨道:“不错,比你老子强!”说罢,回到屋里便睡了去。

月上梢头,山下村子里的一户人家还亮着灯火。屋内二人正就着一碗熟牛肉吃着酒。其中一人正是在书院中的汉子。

这汉子是书院的火夫,名叫牛三。与他对面的是这一带有名的光棍,只因这人头上有疮,人称癞头王。此人一副奸相,贼眉鼠眼,却生出一脸横肉。

听牛三道:“没有看错,今日那一老一小,正是官府悬赏的人物,那赏银足足有五百两!”

癞头王吃了碗酒,奸笑道:“既如此,将这二人擒来交于官府,得了银子,你我二人分了便是。”

“只是我见那老的似有功夫在身,不是个好相与的,”牛三这碗酒端在半空,犹疑道,“不如报了官,让差人自己来拿,如此也算立了功,多少能有几钱赏银,总好得过丢了性命。”

牛三想到公冶和那双浑浊的眼珠子,不由得打了个冷。

癞头王瞧着,嘲笑道:“看你五大三粗,也有把子力气,怎的还被这老头吓得屙出屎来?”

“不是,尿憋的。”牛三连连否认,说着出去爽快了一把。

待回来后,只听癞头王道:“牛三兄弟,你且放宽心。所谓拳怕少壮,想当年哥哥我也是跟着师父练过几年棍棒,若真如你说那老头会武功,就凭我们二人齐心,谅他也翻不出花来。”

见牛三不说话,只呆呆的瞧着碗里的酒,癞头王又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真报了官府,五百两雪花银便是一厘也无咱们的,这可是五百两!”边说边伸着五根指头在牛三眼前晃荡。

左思右想,牛三端起眼前这酒一口吃了干净,一抹嘴似定了心道:“就冲这五百两,这事做得!”

癞头王赞道:“好!是条汉子!”举起这浑汤陪着牛三又吃了一碗。随后他拉过牛三,小声道:“明日便如此如此……”

过了三更天,那牛三吃得大醉,早早倒在炕上睡死过去。癞头王悄悄从土炕上摸了件衣裳,走了出去。原来他有个表舅正是县衙里的捕快。癞头王将这事儿与他表舅说了,为的竟想吃个独食,他表舅也好能立个头功,若升了捕头,日后的好处数之不尽。

至于牛三,到时做个意外,杀了也就罢了。

次日一早,不消公冶和督促,沈渊身后绑着北冥剑,手里使着木枝反复练着华山剑法。公冶和瞧着,叫住沈渊,从那九柄剑中拣出一柄轻巧的递了过去。

沈渊接过此剑,只觉甚为趁手,喜道:“师父,此剑重量正合适。不知是个什么名,可有个什么说法?”

“此剑为‘飞雪’,也是把不可多得的宝剑,是我这九柄剑中最为轻灵的,先借与你练剑。”

沈渊使着飞雪剑又舞了一回,剑招越使越熟,那剑身打磨的明亮,映着日光竟真如片片白雪一般。公冶和瞧着,不住的点头。心下暗道:“这套华山剑法的确使得熟练,只不知是不是沈钧那小子教过,不如再试他一试。”

当下公冶和又演了一遍峨眉派《猿公剑法》,这峨眉派的剑法沈钧定是不会的,便让沈渊瞧着。待收了剑,只觉方才公冶和仿佛灵猴腾挪,一招一式更是上劈下撩,左刺右搅,明暗有序,刚柔并济。

沈渊突然闭上了眼,慢慢想着,公冶和也不催促,只默默立在一旁。沈渊步子先动,接着举起剑来起了式,初时缓慢,渐渐的出剑竟快了起来,直到最后一招收了势,这才睁开眼睛。

见公冶和像是呆了,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沈渊觉得不自在,近前拍了拍师父。忽然公冶和大笑道:“老子当真是捡了个宝贝疙瘩!”

沈渊不知所以,捧着剑道:“师父,剑。”

收好了剑,公冶和喜笑开颜的说道:“今日练到这罢,老子现下高兴,带你去登封城中逛逛!”

“师父,您自去吧,我想去听讲学。”沈渊昨日听了那些个“之乎者也”,觉得有趣,早就打算今日去瞧瞧。

公冶和有些扫兴,只道:“老子食香喝辣,可别怪老子独享!”

“师父,这里灶上的饭也颇可口,您且去吧!”

公冶和讨了个没趣,自顾的下了山去。不过心中还是欢喜,这剑法只一遍就记得清楚,这等天赋当真少有。

牛三赶早来了书院,见公冶和下了山去,心道:“当真天助我也!”于是急忙去瞧沈渊。

此时沈渊才洗了脸,牛三拎着食盒走进房内,招呼着沈渊道:“小兄弟,这是山长叫我送来的。”

道了谢,沈渊掀开盖子,只见盒子里三个热腾腾的馒头,一碟腌菜,一盘子熟牛肉,还有一碗稀饭。才练了功,沈渊正觉腹中饥饿,抓起馒头便吃了起来,用的稍急,竟叫两片牛肉噎住了,抬手端起稀饭顺了下去。

才放下碗,沈渊忽觉两眼发昏,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沈渊不知,原是这稀饭中的蒙汗药发作。

牛三见四下无人,从怀里掏出一张字条放在桌上,扛起沈渊自小门出了书院,奔着登封城北一处废庙去了。

此时公冶和左撞右撞的进了城,抬眼便看到城墙上贴着的通缉,稍稍一想便知是谭真智做得好事。他也不在意,只把脸给那守卫瞧。那守卫还当是哪来的疯子,半晌才反应过来,七十左右的光景,背后捆着九柄宝剑;又瞧着画像,没一点不像的。大惊之后,速速招了人来,便欲将公冶和拿下。

公冶和起了顽心,拔腿便跑。他轻功极快,只在城里乱窜,走走停停,好似生怕这些个差人追不上他。一时间城里鸡飞蛋打,一片慌乱。

这些官差衙役满城的追,左拐右拐,足足来回跑了十多里路,一干人等皆是上气不接下气,到头却再瞧不见人影。

公冶和扫了兴致,便慢悠悠的往书院走。自沈渊不见了踪影,张谦也没在意,只当是随公冶和出去闲逛了,连那房间都没进去过。见公冶和独自回来,便问道:“公冶兄,怎么没与徒弟同回?”

两人一碰面,方知沈渊失了消息。急忙进了房间,只见桌上有张纸条,而那北冥剑却还在炕上。那纸条上写道:“此子现在我手,申时,城北废庙,一人前来,过时不候。”

这下慌了张谦,连连要说报官去罢。公冶和冷着脸将通缉一事说了,更愁坏了老夫子。公冶和骂道:“莫要摆个哭丧脸,几个蟊贼而已!”

说罢只叫张谦收好北冥剑,独自去了。

废庙里,牛三也是一脸愁容。癞头王在旁骂着:“这都睡了将近三个时辰了,还不见醒,你是下了半斤的药么?”

想是蒙汗药下的猛了,牛三心里也没底。那告示上可没说死的也能换钱,若是不能,不仅白忙一场,怕还要挨板子。

癞头王许是等的烦了,找了由头出去转,实则是与他表舅通风。他那表舅早已领着人伏在暗处,等待时机。

也不知这庙原先供的是那方神仙,如今连个匾额也没有,那上方神像也只剩下半截,瞧不出个模样。趁着癞头王不在,牛三跪在蒲团上,口中念道着“保佑”。那声音太小,旁的人根本听不清。

其实沈渊早就醒了,知道自己中了圈套,便一直装睡,同时也暗暗在听着二人说话,得知自己与师父竟被悬赏五百两银子,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没多久功夫,那癞头王便回来了。换了牛三觉得发闷,也出去转了。

待牛三走后,这时沈渊听那癞头王走近自己,用手在眼前晃了晃后,自言自语道:“牛三这个蠢货,待我抓了那姓公冶的老匹夫,再除了你!”

听这厮要抓公冶和,沈渊差点没憋住笑,一不小心出了声,癞头王一个激灵,凑近瞧来,见沈渊没有动静,以为自己听差了,便又放下心来。

那牛三出去久了,癞头王担心自己表舅被发现,忙大声招呼道:“牛三兄弟,快来!”

牛三听了唤,以为出了什么事,忙不迭的跑了回来,只听癞头王道:“兄弟,哥哥内急,劳你再盯片刻。”说罢急匆匆的又跑了出去。牛三倒不疑有他,坐在沈渊边上,不知琢磨些什么。

沈渊突然睁开眼,坐了起来。吓了牛三一跳,不及牛三说话,沈渊便道:“你快跑,那个癞头要杀你。”

“胡说!”牛三倏地站了起来,“我与他无仇无怨,他为何杀我?你这黄口小儿,莫不是诓我!”

“方才我听得清楚,你爱信不信,杀了你,他便可吃独食。”

恰巧癞头王进来,见沈渊转醒,正待问话时就被牛三拉着对质:“这小子说你要杀我吃独食,是也不是?”

癞头王被这一问,心下慌了,片刻没有反应。牛三认定了沈渊所言不虚,便欲讨个说法。癞头王此时不认,两人一来二去扭打到一起。癞头王虽有些拳脚功夫,却耐不住牛三一身蛮力,一时相持不下。

趁着乱,沈渊拔腿便跑。也多亏此前二人未用绳索捆他,否则也逃不出这虎口。

癞头王见状急了,骂道:“你个天杀的蠢货,若叫这小子逃了去,那五百两银子咱们谁也得不到!”说着,用了个巧劲,挣开牛三,几步便将沈渊追上。

沈渊见势不妙,左右打眼扫了扫,顺手拣了根棍子,虽不趁手,却也能当剑凑合使使。心里想着学过的招式,抬手便用了出来。

癞头王嘲道:“会个一招半势,也想从老子这脱身?”说着便朝沈渊抓了去。

沈渊仗着身形短小灵便,左右躲闪。癞头王抓他不住,自己却被敲了好几棍子,于是冲着牛三吼道:“还不快帮忙!”

“哼!”牛三气道:“我不管,那银子你牛爷爷还不要了!”

癞头王见牛三坐在边上瞧热闹,当真是欲哭无泪。眼前这小子就同这猴子一般,也忒难抓。突然裆下剧痛,低头瞧去,竟是沈渊一棍子撩上子孙根,顿时倒地不起,脸都蹙到了一块,虚汗直冒。

只听他嘴里惨呼:“表舅,救我!”

“嘭”的一声,一颗血糊糊的人头落在癞头王眼前,又听老鸹般的声音说道:“这厮是不是你表舅?”

癞头王定睛瞧去,“哇”的一声,将肚里的东西吐了一个干净。牛三也惧得尿了裤子,面如死灰,不知如何是好。

沈渊在旁直干呕,埋怨道:“师父,怎的又杀人?”

“江湖险恶,”公冶和道,“这些畜生,杀的越多越好。”

公冶和瞧着沈渊,又道:“放心,我只杀了这为首的,其余的只给了些教训罢了。”

再瞧那癞头王,浑身发青,屎尿齐流,竟被活活吓破了胆,去见了阎王。

“呸,便宜了他!”沈渊啐道,“似这等人,即便是死了也不觉可怜。”

那牛三腿脚发软,站不起来。只得爬向公冶和,磕头认罪:“爷爷饶命!小人一时猪油蒙了心,不知好歹!”边赔着罪边抽自己嘴巴。

公冶和冷冷瞧着,见他把脸抽的肿成柿子,便拎着来寻张谦。

张谦见了牛三,得知了始末,也被气得好歹,想送去官府发落,却又怕牵扯到公冶和师徒,抬脚狠狠踹了牛三,骂道:“牛三,你做的好事!你本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怎能昧着良心做出这些勾当!”

“且住,”公冶和打断张谦话头,冷言冷语地道:“张秀才,老子不管你如何处置这厮,我且问你,老子徒儿在你这遭人绑了,你打算如何?”

张谦长叹一声,道:“在下失察,难辞其咎。悉听公冶兄吩咐!”

“如此,老子便不客气了!”公冶和咧嘴笑道,“除了先前要的几部书,将你这骡车与我,另外再拿二百两银子做盘缠。”

“这…..也罢,全都依你!”张谦摇头苦笑。

沈渊扯了扯公冶和,悄声问道:“师父,这,这不好吧?”

公冶和冲着沈渊双股便踢了一脚,低声骂道“嘘,闭嘴!”

第八回 天罗地网

且说公冶和擒了牛三来见张谦,讹了银两、车驾,又一日赶着骡子便启程南下。张谦实在气恼,所治书院竟出了这么个败类,索性将这牛三赶走。

牛三自此没了生计,心中也生出怨来,一不做二不休,第二日便跑至衙门自告了官。

衙门的捕快失了人头,当真是本地的大案,知县老爷火急火燎的寻人问话,便从牛三口中得知原委,念在牛三不过是贪财好利,将他打了二十板子,打发走了;至于这嵩阳书院的山长,倒实在落个窝藏重犯的罪名。

知县当即点好了人马,往太室山去了。县老爷心里想着:“本官辖内的捕快丢了性命,却因此能破刑部下来的要案,也算值了。”

不多时,到了书院大门。知县发了令,那班差役使着铁链张牙舞爪的闯进书院,将书院自堂夫到门守一律绑了跪在院中;知道张谦与那些讲书先生都是有功名的,不好带枷,于是命人使着水火棍将其赶至先圣殿前。

院中的学生不知发生何事,见这班差役凶神恶煞的,都不敢多言一句。只瞧知县老爷正了正衣冠,使人搬了把椅子,端坐在殿前,面着张谦等人审道:“嵩阳书院山长,你可知罪!”

围观的学生听了,小声议论起来。这些儒生大多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更不知日前那一老一小竟是朝廷重犯。

莫看张谦年过花甲,又是个文弱书生,但却有一股子义气。那知县问什么,他便答什么,却也不好叫人发作,只是问道公冶和去向的时候,张谦则闭口不言。奈何功名在身,那张谦跪都不必,更别提用刑。

不过那知县也有法子。虽说奈何不了这些有功名的,那院中用铁链拴着,跪在地上的却任凭他处置。于是叫差役一齐打了杀威棒,这些仆役中,大多不知情,可这大刑加身,也叫张谦不忍。

倘若不招,瞧着无辜之人受累,是为不仁;可若张谦招了,却又违了朋友之义。正左右为难时,门守却熬不住板子,疼喊着:“小的知道!”

那知县有些得意,忙叫了停,道:“你且说来。”

门守颤巍巍的跪着,瞄了眼张谦,小心说道:“前日山长于大门外与那犯人告别,那人与山长说了片刻,我就在那门后,离得远听得不清,只记着那人提了一句‘绍兴’,便走了,小的只知道这些,还望大人开恩,饶了小的!”

张谦心中一紧,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只听那知县与众人道:“若早些说,也好免了一顿板子,何苦来哉!”

侧脸看向张谦,道:“张先生,想来今日你须同本县往衙门走上一遭了。”

知县将其他人放了,拿了张谦;其余众人却都没了主意,有的学生欲联名上告,也有的学生则说先生的确有过,一时间分了两派,争吵不下。

张谦被带回了衙门,这事自然也瞒不过锦衣卫。

在何有道离京时,门达便派人暗中跟着,何有道的一举一动,门达皆了如指掌。这一点,何有道心知肚明。

待入了潼关,何有道只稍加手段便叫这两名锦衣卫现了真身。

古语有言:有钱可使鬼,而况人乎?

这二人最初还当何有道起了杀心,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何有道却与这二人各赠了四锭黄金,又各许了五百两白银的好处,条件便是这一路须听从何有道吩咐,否则这金子便叫他二人有命拿,无命花!

这等好处不拿白不拿,两名锦衣卫如此想着,且瞧这意思,倘若拒了何有道,反倒必死无疑。至于指挥使大人那里,还不是怎么说怎么是。

不过门达的密探遍布地方,在潼关没两日,何有道便接到了飞鸽传书,得知公冶和同沈渊的去向,且于嵩阳书院发生的一切,都写在这封密信上。

何有道细细思虑,暗道:“既然公冶和已不在登封县,不如给门达做个样子。待到了登封,与那密探见了,再见机行事。”于是一行人乘船,急朝河南府驶去,到了孟津,弃了船又快马加鞭,终在二日后到了登封县。

这二十余人雷厉风行地入了城,一路横冲直撞,直奔县衙。以何有道为首,不顾阻拦冲了进去,那知县老爷正在大堂理政,见了大怒,正待唤人时,那两名锦衣卫便亮出了腰牌。

知县瞧了清楚,顿时瘫在座上,好一会才缓了过来。起身连连请罪,同时自己又在寻思着到底何时得罪了锦衣卫。

何有道摆了摆手,道:“知县大人不必惊慌,我等此来皆为了那两名在逃重犯,听闻大人将那重犯同伙缉拿归案,故来相问。”说罢,又对那两名锦衣卫耳语一番,不过是叫他们再躲藏起来,免得叫此地门达的耳目识破。

那二人其实早早的换了百毒门的衣裳,若非相识,绝无可能被认出。何有道此举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那二人领了命,便悄悄退了出去。

听何有道所言,竟与自己无关,知县顿时松了口气,忙道:“回禀上官,那贼人同伙姓张名谦,乃是本地嵩阳书院之山长,如今已被下官囚在衙中,只是此人乃进士出身,用不得刑,下官也怕有所怠慢,故而将其软禁在后院厢房,大人可要当下提审?”

何有道摇了摇头,道:“不必,待需要时再来与你取人。”

这是,衙役来报,说门外有人来见何先生。知县问道:“哪个何先生?”

“是来寻我,你且请他进来。”何有道说着,又命房威带着众弟子在院内等候。

随后,一个精瘦汉子进了大堂,问道:“哪位是何先生。”

何有道与这汉子见了礼,知道他便是门达在此处的探子,道:“在下便是。”

知县在旁看了,还道这一身粗布衣裳的汉子是谁,没想到眼前的上官见了这汉子也要以“在下”想称,不由也行了个礼。殊不知,何有道这动作其实是给京城的门达瞧的。

这密探也欠身回了礼,道:“何先生,门大人叫我与你说,若敢故意拖延,莫怪他翻脸无情。另外这张谦定知公冶和此行目的,以及他走的那条路,若你审了出来,须知会我一声。”

何有道目中杀机一闪而过,瞬间又平息了下去。那密探浑然不觉,在旁的知县更是不知。

“请回禀门大人,在下定不辱命。”何有道又行一礼。

那密探又道:“何先生好自为之,告辞。”退了去,何有道当下定了计策,与知县道:“那张谦是个有功名的,我有一计,不必动刑也能叫此人招了供。”

是夜,被软禁的张谦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里回想着那年南宫复辟,延益公蒙冤被杀,也使得自己心灰意冷,辞官而去。不料于路上遇歹人劫持,若非巧遇公冶和,自己早已成了孤魂野鬼。

虽说公冶和实实在在犯了王法,张谦却知道这等江湖上的命案,官府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日听得看守闲话说连锦衣卫都上了心,说到底还是得罪了小人。

张谦越想越恼,若非牛三起了贪心,岂会生出这多事来?

忽然门外闷响,一道黑影鬼祟的推门进来。张谦暗惊,站起来道:“谁?”

“嘘!”那人将半个身子探出门外,左右瞧了瞧,又轻轻关上门。

趁着月光,张谦只瞧那人穿着夜行衣,蒙着脸看不清面貌。那人扯下面罩,露出的面貌正是何有道,只是张谦不知罢了。

见何有道走近,张谦不由的向后退了一步,却没站稳,又跌坐在床上,强作镇定道:“你是何人?”

何有道拱一拱手,道:“先生莫慌,在下并非歹人,此番只为相救。”

见何有道说的诚恳,张谦也是将信将疑,遂问道:“我与兄台从未相识,你却因何救我?”

“不瞒先生,在下乃原锦衣卫百户杨仪。听闻公冶前辈同小侄沈渊被朝廷通缉,特前来相救。”何有道将自己说成了杨仪,但瞧着张谦定是不知沈钧的事,又将端午那日大略说了一遍。

“不成想,还有这许多变故。”张谦听的眉头紧蹙,原是对沈渊生出许多怜悯,不过却又道:“那你又如何得知他二人在此?”

“哎呀,你这夫子怎的如此多问题,时间紧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何有道故作焦急,说着便拉着张谦往外逃去。

张谦虽不是江湖中人,却也只江湖险恶,不肯相去。猛地挣开何有道,退了回来,道:“我怎知你是不是诓我?再者,老夫本就没想逃跑!”

“罢了,我与你说清楚,”何有道心中暗想这老家伙倒是谨慎,“但你切不可与外人说,否则便多一条枉死的性命。”

“老夫知道轻重。”

“在下如今虽叛出锦衣卫,但那门达身边有个亲信,乃是我至交,我至今能安然无恙,多亏此人与我通风。”何有道见张谦信了八分,又道:“我于辽东也见了悬赏告示,便去信问他,这才知道我那小侄同公冶前辈到了此地。可还是来晚一步,多方打听得知张先生在此被困,故特来相救。”

见张谦沉默不语,似还有疑虑,便继续故作恼怒道:“张先生,不妨与你说,那何有道率锦衣卫已然往绍兴去了,”何有道顿了一下,特意瞧着张谦的神情,只见他目光游离,双手却握的紧,便又道,“公冶前辈武功盖世,可我那侄儿却只有六岁,若他们调集官军,我怕恶虎不敌群狼啊!”

“罢了,你快去追上公冶兄,叫他不要再往绍兴去了!”张谦神色肃然,道,“老夫有功名在身,谅他们也不能拿我如何,且不用管我。”

“先生说得倒是轻巧,我去哪里寻?往绍兴去的大路便是几十条!”

何有道这出戏演的天衣无缝,纵是张谦再谨慎,情急之下也已打消疑虑,道:“公冶兄临别前曾与老夫说绍兴山阴县有古剑出世,前去一观。他们从信阳往庐州府去了,过了庐州境老夫便不知了,或许经宁国走黄花关,亦或过广德府至绍兴,总之你快去,此刻他们应还未到信阳!”

“多谢先生相告!不过先生当真不与我走?”何有道戏没做完,言语间尽透着赤诚。

张谦摆了摆手,道“有劳杨义士费心。我虽为了朋友之义,却也实实在在犯了王法,理当在此受罪。”

“先生高义,在下以茶代酒,敬先生。”说着,何有道抄起茶壶,倒了两碗。

张谦接了茶,痛快吃了。只瞧何有道手腕一番,忽将茶水洒在地上。张谦不解,便问道:“你这是?”

“自然是敬先生。”何有道嘴角上扬,露出了白牙,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张谦似乎明白过来,面如土色,问道:“你,你究竟是谁?”

“在下何有道!”

“卑鄙小人!”这四个字张谦说的磨牙凿齿,恨不得生啖了何有道,突然张谦只觉腹部剧痛,大呼一声“啊!”便仰了过去!原来在何有道倒茶的同时,那毒药也入了杯中。他这使毒的功夫当真是出神入化。

知县大人听了何有道的令,就在附近的配房候着。待听了一声惨叫,那知县也顾不得别的,连忙带人冲了过去。见何有道安然无事的走了出来,这知县也松了口气。他可不想锦衣卫的任何人物在他的县衙里出了差错,即便对方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书生。

待进了房间,掌了灯,却将这知县连同随行的县丞、衙役一并吓了。只见张谦倒在地上,七孔流血、双目圆睁,竟落了个死不瞑目!

知县长吁短叹,命人将这尸身抬了出去。见了何有道,踌躇着问道:“何先生,下官斗胆相问,还望恕罪!”

何有道摆了摆手道:“但说无妨。”

“此人虽有罪,却罪不至死,如今这进士及第的死在了县衙中,下官实在不好交代啊!”

瞧着知县怕的连头也不敢抬,何有道暗暗冷嘲:“朝廷命官又如何,见了本座依旧是战战兢兢!”

嘴上却说着:“大人莫慌,这锦衣卫办事,哪怕布政使到此,也不敢说三道四。若怕面子上做不好,你说畏罪自杀就是。”

次日一早,天色未明。

何有道便去见了门达的密探。将昨夜的事与其说了。除了行踪改成走的凤阳府,其他全照实说了。那密探不疑,只道:“何先生辛苦,我即刻呈禀指挥使大人。不知何先生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何有道自然知道,这话中意思是让他快快上路去除掉公冶和与沈渊。

但他只怕与公冶和见了面,死的是自己,他可不愿白白送了性命,所以他说公冶和携沈渊走凤阳府,也是故意为之。

只听他回道:“在下本就打算即刻启程,只是有劳大人与门大人说,那公冶和武功绝顶,在下实在不是其对手,以防万一,不如飞鸽传书给绍兴府,在山阴县多遣些守军在前埋伏,我在后率弟子追击,布好天罗地网,前后相夹,定万无一失。”

“知道了。何先生请先去吧,我自会与门大人说。”那密探待何有道说完便赶人走,何有道心中不快,却只能隐忍,恭敬行了礼退了下去。

另一头公冶和充着骡夫,一路赶车摇摇缓行,走了六日,终是到了信阳。虽说此刻晓星犹在,这官道上却已有了三两结伴的路人,大多是行商的走贩。

才五更天,昼市未开,那信阳城门紧闭。公冶和停了车,斜靠着,沈渊这时从青蓬里探出头来,跳下了车,抻了抻腰腿。

昨日黄昏时分,公冶和雇来漕船,装了骡车一并渡了淮水,不想却错过了宿头。左寻右寻才见到一间废屋,将就了一晚。夜里蚊虫嗡嗡作响,搅的沈渊睡不安稳,一旁公冶和却是大梦深沉。

这天未亮的时候,二人又赶着车往信阳城走去。

此时,沈渊瞧着城外已有小贩生起火炉子,架起灌饼摊。他使劲闻着,肚子也愈发的不争气鼓出声来。

转身问公冶和道:“师父,索性这城门未开,现下弟子又饿的慌,不如买两个灌饼尝尝吧?您闻闻,香味儿都飘过来哩!”

“嗯,是他娘的挺香。”公冶和抬起鼻子嗅了嗅,掏出两、三个钱递给沈渊,“去,给老子也来俩!”

正当沈渊捧着新鲜烙的四张灌饼跑回来时,那信阳城门慢慢开了。待沈渊坐上了车,公冶和下来牵着骡子,嘴里呼了一声:“嘚儿!”就看那骡子便走了起来。

师徒二人手里各捧着灌饼吃着,热乎乎香喷喷,那灌饼里抹了酱,咬一口酥脆鲜香,浑身畅快。正吃着,沈渊抬头一瞧,原来信阳城内也张贴了他们的通缉令,沈渊低声道:“师父,你看。”

公冶和才把一张灌饼吃了,举眼瞧了瞧,嘴里骂道:“娘的晦气,这布告散的倒快。”再看些守卫,一个个睡眼惺忪,无精打采的,倒让他们混进城来。虽嘴上骂着,但公冶和却丝毫不在意,又坐上车板子,只在街上闲逛。

这街上的店面才陆陆续续的开张,公冶和同沈渊寻了偏僻的客店,住了进去。只打算明日一早开城门时便出城东去。

闲来无事,公冶和命沈渊在房内打坐吐纳了一个时辰,沈渊自小所炼的内功《混元真气》乃是脱胎于重阳真人的《全真先天功》,由华山派开派祖师郝大通传了下来。

这门功法独特,共十层,在于厚积薄发、延年益寿。初期与他派内功相斥,待境界高深又可海乃百川,深不可测,是套绝顶的心法。公冶和便是将这法门炼到了顶点,悟出了其中好处,他习得当今天下的各派剑法,经多年钻研,以此功融会贯通,才得了如今这登峰造极的境界。

莫看说着简单,但除非有似公冶和这般痴心、专心,否则即便是天生神力,任、督自通,也无法企及这等境界。

在公冶和指点之下,沈渊的内功在这些时日也颇有进益。待收了功,沈渊只觉丹田之处暖暖的,浑身上下仿佛连毛孔都透着清爽,甚是舒服。

公冶和点了点头,道:“果然是个习武的好胚子,你这内功虽还在第一层转悠,不过见你行气时神色如常,便知这内力算得上扎实。”

沈渊听了,脸上忍不住的得意,道:“师父,既如此,不知这《混元真气》的第二层口诀是否可以教我?还有那《华山剑法》和《猿公剑法》我已练的熟了,再教我些别的吧!”

“呸!”公冶和拉起脸,朝着沈渊便是通臭骂:“他娘的,以后就不能夸,才夸两句,狗尾巴都翘上了天!老子的话,是不是早忘得干净?”

沈渊突然记起前几日公冶和与他告诫的话:“修炼内功,当循序渐进。最忌心浮气躁,稍有不慎,极易走火入魔,重者则有性命之忧。”

他顿时警醒,连忙朝公冶和拜了一拜,道:“师父,徒儿知错!”

“哼,”见此,公冶和怒气稍平,又严正说道:“趁你年幼,正是打好根基的时候,该教的时候老子必然教你;再说那剑法,你若想学别的,先将这两套剑法练到老子满意再说!”

“是,徒儿谨记。”沈渊低着头,显然是知道错了。

“行了,记住便好。”说着,公冶和透着窗瞧了瞧天色,道,“倒是热了起来,走,随老子上街逛逛,也好过在这儿闷着。”

“师父,我还是在屋子里练功吧。”沈渊方才听进了公冶和的话,便只想内功更扎实些。

公冶和又怎会瞧不出来,这黄口小儿虽然正是顽皮的时候,但这骨子里却是十分上进的,这倒让他很是欣慰。不过公冶和却道:“你练个屁,才被老子臭骂了一顿,你能静下心来?这练功可急不得!走,为师给你买瓦儿糕吃去。”

寻常人家中,爷爷大娘哄孩子使得最为顺手的办法便是拿吃食糊弄,也是应了儿童天性。沈渊自是不例外,更别说那公冶和更是个好吃的货色,一把年纪竟是个馋鬼,这一路师徒二人当真是走一路吃一路,沈渊也将这好吃的性子学了个八分模样。

听了公冶和要给他买糕,连连答应着。

为了不惹人注目,身后背着的北冥剑早已叫公冶和用粗布捆了个严实,如今沈渊就像背着根棍子到处行走;公冶和倒是容易,原先只将九柄剑紧紧捆到一起,绑在身上,后来过禹州时,太过瞩目,便雇了裁缝给他制了一个剑袋子,那裁缝手巧,这袋子大小恰好装进九柄宝剑,公冶和背着也甚为欢喜。

师徒二人出了客店,沈渊在街上瞧着许多乞丐,有些奇怪,问道:“师父,我看着信阳城中也算是繁华,怎的这路边倒又许多乞丐?”

公冶和瞧着满是厌恶,道:“这信阳自古便是丐帮的总舵,不过你要小心这些花子。”

沈渊不解,道:“不过是乞丐而已,有甚可怕?”

“你尚年幼,自然不知这丐帮可恶之处。”公冶和边走边道:“这丐帮本是天下第一大帮,也曾出了不少英雄人物。似这末宋时九指神丐洪帮主,一生行侠仗义,锄强扶弱;还有黄帮主与郭大侠夫妇,更是为国为民,率众于襄阳抵御鞑子南侵足足三十余年,最后战死沙场!当真是可悲可敬!”

公冶和又斜眼打量着街上乞丐,道:“自三十年前丐帮当时的帮主归了天,如今这丐帮,早已忘了本,失了侠义心肠。简直是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当真丧尽天良。虽说老子杀人无数,也是个恶人,却也厌极了这帮子禽兽不如的东西。前些年在岳阳之时,老子亲眼所见这群畜生竟连未及金钗年华的丫头都不放过。老子一怒之下,将丐帮岳阳分舵的所有的花子屠了个干净,这才解我心头之恨!”

沈渊听了这些事,即便不知将那姑娘怎么了,也大概能猜到定是做了禽兽不如的坏事!心中愤懑难当,也不说话,只是攥着拳头往前走。

公冶和瞧了,道:“若非不想多生事端,老子非把这丐帮总舵搅个天翻地覆。罢了,跟你说这些做甚,搅了好兴致。”

正走着,正巧前方一个卖瓦儿糕的摊子,买了两个,可沈渊却再无心思吃了。天气炎热,师徒二人进了茶铺子,叫了两碗茶吃,那茶博士来冲了茶,特意来道:“这茶是咱们这地界雨前的毛尖,好吃的紧,二位慢用。”

公冶和浅尝一口,咂摸咂摸嘴,自语道:“这他娘吃着都一个味儿。”

虽不懂茶,沈渊却也觉得这茶水入口清香扑鼻,方才这一肚子不平倒放在了一边,就着糕吃着茶,倒也享受。

自古丐帮耳目遍天下,便是锦衣卫也远不及丐帮的消息灵通,更何况在丐帮总舵的地盘上。

就在师徒二人吃茶的时候,丐帮帮主谢大有便已然得到了消息。原来这丐帮自谢大有登了帮主位,便臭名远扬,恶事做尽。这几年又与何有道攀上关系,倚仗着何有道在锦衣卫权势,也捞了不少好处,身家万贯,所以对何有道是忠心耿耿。

谢大有知道沈渊是谁,更知道公冶和的大名。当下朝廷悬赏,锦衣卫追拿,且华山派又于江湖上发了斩魔令共邀天下英雄同诛公冶和,简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他一细琢磨,暗道:“若是将这二人擒获交与何先生,何先生定会记我一个人情,好处自然是少不了的,无非多死些弟子罢了。我丐帮弟子众多,即便他武功再高,也总是恶虎不敌群狼,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没长毛的小儿。”

于是派出大量弟子,盯着师徒二人的行踪,并欲见机先绑了沈渊。

公冶和只知丐帮为了银子,什么生意都接,就如那日他路过京城见着乞丐绑了慧觉和尚,他便以为是有人雇的。谁又成想,原来这丐帮与何有道竟然关系如此密切。

不过,自沈渊在登封被绑了票后,公冶和就时刻加了小心。这些乞丐实在是寻不到机会,便回去禀知了谢大有。这谢大有拖着肥肥的肚子,左右踱着,片刻便道:“继续盯着,若那师徒俩出城,出的哪个城门须即刻来报,我自有安排!另外,即刻召集所有在信阳州境内的弟子,速来总舵!”

“是,帮主。”

待次日一早,才开了城门,只见师徒二人便牵着骡车从东门出了城。消息很快便传到谢大有耳中,立刻召集了人手,分散而走,赶在城外二十里处埋伏堵截。

沈渊打出了城,便瞧着同路的乞丐越来越多,便道:“也不知道这群叫花子都往哪去,莫不是又干了些伤天害理的事不成?”

公冶和也奇怪,但却无论也想不到这群乞丐正是冲着他们去的。

他们赶着骡车直到了一处吕家村的地方,瞧着这村子有几十户人家,便寻了一家讨了两碗水吃了。待出了村子,师徒二人突然发觉这路上竟是连一个人也没了,透着诡异。

这一段路是夹在两处山包之间,树木林立,枝繁叶茂。只这稀稀拉拉的蝉声却叫的烦人。公冶和眼睛微眯,喝道:“既然来了,怎偏偏要当那缩头乌龟,还不快快现身。”

只见谢大有身穿酱色绸缎的直身,头上带着六合帽,一脸的髭须,身材矮胖,手里还拿着一根绿玉杖,晃晃悠悠从那林间走了出来。

公冶和一愣,嘲笑道:“老子还当是野猪窜了出来,不成想原是丐帮谢帮主!”

沈渊一旁哈哈大笑,听了公冶和先前所说丐帮如今恶迹,这嘴上自然也饶不了讥讽几句:“这不就是头野猪么?”

话音一落,只见周围密密麻麻的竟出现了二三百人,皆是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的叫花子,将公冶和与沈渊围了个水泄不通。

谢大有这时开了口,道:“你这小畜生,莫随这老不死的逞些口舌之利,就如青云庄那帮子废物一般,死到临头却不自知。”

听到青云庄三个字,沈渊一下怒意滔天,他突然想忆起来,那日何有道派人到他家中将自己与母亲抓走后,那青云庄便烧了起来,隐约中看见这其中放火杀人的正是丐帮中人。

“你是何有道的人!”沈渊瞬间明白过来,怒喊道,“我定取你狗命!”

“嘿嘿,”谢大有连连冷笑,又看向公冶和道,“便是剑奴,今日怕也逃不出我这五指山了!”

公冶和云淡风轻,似不将这二三百人放在眼里:“哦,且试试看吧。”

说罢,公冶和慢悠悠的将飞雪剑递给了沈渊道:“这丐帮也算你的仇人,你拿着此剑去报仇罢。便用我教你的剑法,能杀几个是几个,若我觉得满意,我另传你一套新的剑法。”

第九回 大开杀戒

沈渊虽然恨极了丐帮,但若要自己杀人,心中还是胆怯。

他见过不少次公冶和杀人,却怎么也想不通,平白一条性命死在手上,怎么能如踩死蝼蚁那般容易。而且,自己也不过比这三尺长的北冥剑高出一头,要他与这些七尺多高的汉子拼杀,岂不是羊入虎口?

他只觉胸中起伏,眼前天旋地转,口中干渴,连喘息也急了起来,而拿剑的手也不由微微颤抖。

公冶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淡淡说道:“守灵明,运心法,气沉丹田,混元周天。”见沈渊照着做,他顿了顿,又道:“你只须记住,你不杀他们,他们便会杀你。待会儿动起手来,老子不会顾你,虽说生死有命,但你若不想死,就想办法活着。”

沈渊细细想着师父这一番近乎无情的话,实有一番道理。暗暗运转心法,当下定下心来,便没有方才那般慌张了。

“哈哈哈!公冶老匹夫,你竟让这臭小子赶着送死,是不是练功伤了脑子?”谢大有猖狂大笑,“如此,便成全了你们!”

“与这肥猪再多说一句,便是脏了我这舌头。”公冶和不理谢大有,只自言自语道。说罢,从背后剑袋子中抽出青霜剑,走到了当中。沈渊此时也顾不上多想,就如公冶和所说,想活命便要自己想法子,他举着剑,小心提防着。

听见方才公冶和自顾说的话,叫谢大有立刻变了脸。只瞧他往后撤了两步,喊了声“上”,这黑压压一片的花子,手里使什么的都有,石头、弹弓、铁耙、锄头、还有刀剑,但最多的还是使花棍的。

得了谢大有的令,便一拥而上。

六岁稚童何尝见过这等场面,沈渊才稳住气息、定下心思,刚一抬头便瞧见这些乞丐有的狞笑着、有的张牙舞爪、有的瞪着眼珠淌着涎冲向自己!

幸好他反应灵敏,那迎面的一棍被他躲了过去,还没等自己站稳,这后面又有人朝他抓来,沈渊往前一窜,又将将避开;忽然左边一脚踹来,沈渊一个趔趄横摔在地上,顾不得叫疼,迎面一条棍影便朝着脑袋砸了下来!

沈渊本能的往后一个翻滚,好容易没被砸到,心下后怕;可紧接着背后一阵剧痛,正是被这花棍敲中,所幸有北冥剑挡了一下,那也震得他龇牙咧嘴、五脏移位!沈渊吓得嗷嗷直叫,拔腿便跑,边跑边乱挥着飞雪剑,此刻什么剑招都忘到九霄云外了,就是想使也使不出来!

这一通乱跑,倒让这些花子乱了阵脚,有几个花子被沈渊持剑乱砍,竟还见了血。

再瞧公冶和身前身后,皆是这些乞丐的尸首,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一步。公冶和剑气横生,那些死了的乞丐没一个是进到他五尺之内的。公冶和每往前走一步,那些个花子便退一步,有的还吓尿了裤子,飘来一阵腥臊。

公冶和余光扫了眼沈渊,暗暗嘀咕道:“这般乱使力气,撑不过片刻。”这话音才落,就看沈渊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此刻沈渊背靠骡车,手上宝剑乱挥,嘴里一通乱叫,就如那被一群饿狼围攻的狗崽。沈渊心道:“如此这般,早晚不是办法。”他使劲回想着剑招,同时也拼了命的稳下气息。

却浑然不觉有人从骡车的另一头悄悄爬了过来,伸手去抓他。沈渊猛地闻到一阵恶臭从后边飘来,微微侧脸一瞄,只看一条满是恶疮的烂手要擒他。那人一抓,同时沈渊正往前跑,恰好抓在北冥剑上,沈渊逃不掉,惹得周遭的花子戏谑大笑。沈渊急中生智解了绑带,一下便窜了出去。

那烂手的花子不知这剑沉重,一个不稳脑袋栽倒地上,磕晕了过去。沈渊身上没了北冥剑,只觉得自己动作更为轻快。突然想起在登封破庙中与那癞头周旋,嘴角一扬,主意便上了心头。

沈渊仗着自己身材矮小灵快,在人群中左突右进,这群花子竟一时抓他不到!而他此时也冷静了下来,举剑或刺、或砍、或戳、或撩,每一剑都向这些花子的子孙根招呼着,瞬间,两三个花子不及躲避,便成了太监,倒地哀嚎!

就听又花子骂道:“小畜生,你也忒歹毒!怎的招招往那要害地方戳?”

沈渊不答话,手上也不停。花子们都惧了,只要被他近了身,都连忙将那地方护住,更没心思来擒杀,生怕自己绝了后。而沈渊此时头脑也愈发的清醒,那《华山剑法》和《猿公剑法》来回的使,一旦有人偷袭,他便拆招来挡,随后依旧使剑往其下三路招呼。

直叫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们胆颤心惊,更不敢轻易妄动!

公冶和瞧见,暗暗笑道:“这臭小子,倒是没叫老子失望!”

本来这公冶和并非强迫沈渊杀人,方才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要让沈渊真正明白什么是江湖凶险。公冶和心道:“这世间太恶,容不得天真。”

那躲在众人身后的谢大有,心中忐忑地望着那杀人如割草的公冶和。此刻,公冶和只出了七剑,丐帮便已倒下三十余人!

谢大有自入了丐帮后,从没见过如此厉害的人物,眼看着公冶和步步紧逼,挡在谢大有身前的人却越来越少。他不敢轻易动作,可脑子里也开始算计着脱身的法子。

瞧着眼前的丐帮弟子,谢大有嘴角狞笑,忽然听得一声龙吟,只见谢大有双掌齐出,这几个花子便鼻口喷血地朝他飞向公冶和!

“卑鄙!”公冶和举剑随手一挡,只瞧那一身肥肉的谢大有腾跃在半空,以势大力猛的一掌朝公冶和轰来,掌风刚猛,叫人避无可避!公冶和眼前一亮,道:“降龙十八掌!”

面对这至刚至猛的一掌,公冶和的剑招化为流水一般,举重若轻的一搅,剑气飞旋,竟让谢大有这一掌落空,掌风轰向地面,溅起砂石。

公冶和不由赞道:“降龙十八掌果然威力过人、刚猛无比!”

突然再看谢大有提起绿玉杖,所用招式精微奇妙,机变百出,硬是同公冶和拼了十招!

“你这棒法虽是天下绝顶,”公冶和替丐帮的先人们不忿,“可叫你使出来,不仅辱没了这功夫,更是污了‘打狗棒’的名声!”

说罢,《九字剑经》中的“临”字诀便使了出来!

《九字剑经》中的九字,分别为“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七年前,公冶和在蓬莱剑阁的传剑玉碑上得知,这部剑法原来每一字皆有九式,每一式又分九招,虽少了内功心法记载,公冶和也凭着大毅力和自身的《混元真气》,苦苦参悟了五年,这才将前三字的剑式剑招将将参透。

原来这套剑法精要之所在,便是九九归一,继而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往来循环,生生不息。九字含九式,九式又分九招,单单这其中一字的剑诀,就已包罗万象。公冶和在那五年,没有心法遵循,只能按照那玉碑上所刻剑图及步法一遍遍的练习,又一遍遍的组合,生生演化出前三字剑诀共二百四十三招剑法!

招招奇绝凶险,变幻莫测!

虽说谢大有拼了命才与公冶和拆了十招,也不过是借了《打狗棒法》的利。十招一过,忽见谢大有惨呼一声,倒飞了出去,连他自己也没看清公冶和的动作,只觉眼前寒光一闪,自己已躺在三丈开外。

胸口剑痕皮肉外翻,鲜血直涌。谢大有暗自庆幸,多亏绿玉杖挡着一道,这才捡了条命,他抬起胳膊瞧着手中断了半截的丐帮信物,心里暗道:“原想着趁势逃了,怎的还挨不住一剑……”眼前一黑便失了知觉,昏死过去。

剩下的丐帮弟子见群龙无首,顿时慌了。抬着谢大有便四下散去。

只有十来个花子想着擒了沈渊做质。先前这些人被沈渊耍的乱转,此刻他们相互给了个眼神,将沈渊四周围得严实,欲合力擒之。

公冶和瞧着态势,却依旧无相助之意。不过沈渊自不会任人鱼肉,他疾走躲闪,见缝便钻,急的这群花子大骂“泥鳅”,一来二去,真叫沈渊跑了出来。

沈渊围着骡车绕着圈跑,那些个花子就在后面追。沈渊正跑着,突然前面抄过来两人,吓得他急忙转身!正在这时,只听“噗”的一声,沈渊只觉脸上滚烫粘稠,再举眼一看,自己手里的飞雪剑竟插在后面追来的花子身上,这剑从那人腹部斜着向上直刺进了心脏,血喷了出来,那花子噗通跪倒在地,登时没了性命!

只听这些花子倒吸一口冷气,竟忘了擒住沈渊,呆立在前后动也不动;沈渊当下仅能听得到自己的喘息声,还有那叫人心烦意乱的蝉鸣。

似被那喷溅到脸上的血迷了眼睛,沈渊抬手去抹,那腥气钻了脑子,顿时叫沈渊醒了,只听他大呼一声,本能往后撤步,又听“唰”一声,那插了半截的剑身被顺势一下带了出来!

那花子趴着地上,沈渊眼睁睁看着那血从这尸身下静静流涌了出来,眨眼的功夫,周身地面竟被浸成暗红色!

沈渊脑袋一片空白,可眼中却是一片殷红!他慢慢转了身,举着剑,瞪着眼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花子。

许是被沈渊的模样吓着了,沈渊满身是血,目光无神,眼睛却瞪的极大,几个花子被盯的心里发毛!只见沈渊往前迈了一步,这一步终于打破了寂静,这些花子边往后撤边叨咕着:“快,快走!撤吧!”随后越退越远,转身便跑得没了踪影。

忽然这脚步声从身后响起,沈渊猛的转身,举剑便刺,可刹那间这剑尖却再也进不得一厘!

定睛一看,原是公冶和的两根手指轻轻夹住了剑身,沈渊慌慌张张松开了剑柄,往后退了两步,却没站稳摔了,转头看见地上的尸身,嘴里念叨着:“我杀人了!师父,我杀人了!”

公冶和收起了飞雪剑,又将地上的北冥剑捡了起来,只道:“上路了。”

见沈渊动也不动,直勾勾的盯着被他杀的那人,公冶和摇一摇头,轻叹了声将沈渊拎到了车上。鞭子一抽,那骡子便拉着车缓缓前行。

突然公冶和有些感慨,似乎是对骡子说道:“还是你这畜生看得开,杀人与否,你只顾拉车便是,倒是心里自在!”回头瞧了瞧沈渊,见他依旧闷坐在篷里发呆,摇了摇头,接着赶车。

走了不远,见前方一道河水。公冶和将沈渊扔进了河里,道:“进水里清醒清醒!”

一下了水沈渊便呛了口鼻,喘不过气来,顿时惊慌着扑打水面。公冶和在岸上瞧的哈哈大笑。过一会儿,沈渊站了起来,原来那水不过拦腰深浅。

经这么一折腾,沈渊身上的腥气被河水冲淡了不少,此时也缓过了神。默默地洗净了血迹,又换了套衣裳,继续赶路。

只听公冶和道:“你也不必过于自责,圣人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不杀他他也会害你。且那厮自己撞将上来,他若不追也不会丧了命。”

“说到底,也是我害死了他。”

“这些个畜生,死便死了,”公冶和不以为然,“老子活了七十年,也看透了,这世间,跟本就是个你死我活,逃不出这天道循环。你将这厮杀了,也帮世上除了一个祸害,称得上替天行道。”

“即便如此,就必须动辄言杀么?就不能教化这些人么?”沈渊并不理解,又问道。

公冶和停了车,回头肃然道:“臭小子,你去当和尚吧!”

沈渊愣道:“为啥?”

“奶奶的,絮絮叨叨的跟那些个和尚一样!”公冶和突然骂道:“你也是个带把的,这人杀便杀了,又能怎的?何况杀的还是禽兽不如的东西,要教化,便送他到佛祖那教化去!”

沈渊被骂的说不出话,片刻后嘴里小声嘀咕着:“我就问了两句,也不知谁絮叨!”

公冶和耳力极好,张嘴便问:“臭小子,你嘀咕什么?”

沈渊撇了撇嘴,只顾看着风景。

“哼!”公冶和气鼓鼓的,竟是发小孩脾气。

且说谢大有回了住处,丐帮的几个长老命人寻了郎中替他瞧治,这才悠悠转醒。休养了两三日,方下了地。

此时,何有道那封命他率丐帮拖延公冶和去往绍兴的密信也到了手中,想着公冶和那一剑之威,谢大有不由一阵后怕。可何有道的命令,他也不敢违抗。左右思量着,终是定下了办法。

他唤来人问公冶和所去方向,知道公冶和必经庐州巢县。当下便与巢县九狮帮去了消息。

这九狮帮其实就是当地占山为王的山贼,平日里做些打家劫舍、绑票杀人的买卖。帮中九个首领是歃血而盟的兄弟,个个身怀绝技,聚了三、四百人,在巢湖一带兴风作浪,就连当地官府也要暂避锋芒。

朝廷派兵缴了几次匪患,可九狮帮依山傍湖,仗着山上林密险峻,湖中水草丛生的地利,也叫平匪的大军屡屡无功而返,扰的周遭百姓不得安宁。

首领们从谢大有的消息中得知,这公冶和遭朝廷悬赏,那华山派更是许了重金邀各帮派除掉此人,且这人身上的九把宝剑,各个皆是价值万金,世上少有的宝贝!谢大有又传话来说,九狮帮的众首领们英雄盖世,谢大有甘拜下风,这等好处便送与九狮帮等等,总之一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

可这九人也并非傻子,若这事容易,那谢大有岂能拱手让人?不过转念又想,这送上门的买卖又岂有不做之理?于是沿途设好了暗桩,做好了筹划,只待公冶和师徒前来。

可他们却不知,说这华山派许了重金,不过是谢大有胡编乱造,无中生有罢了。

再说这“斩魔令”,江湖上只有七大派有这威望发下。可众派得了此令后,得知要诛杀的是公冶和,却皆偃旗息鼓。只有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才有这胆量招惹。

骡车一路行的缓慢,过城池而不入,沿途只在一些野村孤镇中落脚。

沈渊如今不似前几日那般消沉,他细细想来,好似师父所言也不无道理。不过经此一役,他这心思倒是沉稳了许多。每日练剑练功,从不懈怠。当公冶和欲教他新剑法时,还被他婉拒了。

这叫公冶和好生稀奇,不禁问他原因,沈渊只说那日临阵,自己将所学竟忘得一干二净,可见是自己根基不够扎实,待这两套剑法铭刻于心之时,再言其它。

公冶和听了不住点头,心下大慰。

眼看到了庐州城,公冶和却长呼短叹着说与这庐州的烤鸭无缘,替自己惋惜不已。径直过庐州往巢县方向去了。

又行了不到两日的光景,到了巢县,师徒二人不便入城,便投宿在城外卧牛山的村子里。当夜,那九狮帮得了消息,可谓倾巢而出。

无数的火把将头顶穹幕映的通红,公冶和与沈渊正在客店中睡得深沉,突然一阵马蹄急促,这村中便扬起慌乱凄嚎之声。

师徒闻声便冲出屋来,只瞧村中火光冲天,人群慌乱,一众贼人持着兵器,见人便杀,见财便抢!突然几个贼人路过,见着公冶和与沈渊,高声喊道:“人找到啦!”

顿时九个骑马的打头,领着人围了过来。这九人正是九狮帮的九个首领。公冶和瞧明白了,原来是奔着他们二人来的。

只听九人当中为首的道:“你可是公冶和?”

“是,是老子。”随后公冶和转头向沈渊嘱咐道,“待我料理了他们,你且顾好自己。”

沈渊接了飞雪剑,道:“是,师父。”

只看公冶和自语道:“这次便用‘紫电’吧!”

说罢,将紫电宝剑拔出,脚下一蹬,飞身刺向方才说话的贼首。这剑锋所致,隐有雷鸣之声,刚刚还在两丈开外的公冶和,下一瞬间便跃到那贼首马前,那剑身仿佛一道惊雷穿透了贼首躯干。

那领头贼首还未及看清动作,自己便坠下了马,丢了性命,;其余八位皆是一脸骇然,顿时心生怯意。可公冶和却不给他们逃命的机会。

此时九狮帮的一众贼人一拥而上,围攻公冶和。只瞧公冶和脚下不停,来回不停的疾走飞奔,同时挥剑杀贼。

紫电剑锋利刚猛,动如迅雷方能展现此剑之威。贼人瞧不清他动作,只觉一道道剑影在人群中往返穿梭,那剑光每每闪烁,便有十来个人倒地而亡。贼人惊惧,瞬间逃了大半!其余那八名首领怕成众矢之的,早早下了马,藏在人群中提防着。

一道剑影在他们八人身前闪过,只看其中三个人突然捂着脖子,嘴里却冒着血泡说不出话来,缓缓瘫倒在地上死了;再闪过一道剑影,又三个人丢了性命。

这时公冶和突然出现在剩下的两名贼首面前,提剑一扫,两颗人头便滚落在地。

九狮帮共三百余人倾巢而出,除了逃掉的贼众,不到一刻,现下活着的竟还不及百人,见着公冶和恍如杀神一般,这群乌合之众便四处逃窜去了。

沈渊在后面也与几个喽啰来回周旋,好在这些日子他苦练剑法,那些个喽啰倒是伤他不了,但他也只能仗着身材和剑法自保而已。恰好公冶和发威,震住了这几个宵小,才脱了身。

不过沈渊终于体会到公冶和的可怕之处,且不说他武功高深如太岳沧溟,但说他杀人时视人如草芥的森森寒意,被世人称为杀人魔头,也就不为过了!

只这一路沈渊也清楚,死在公冶和剑下的,虽有人罪不至此,但却没有一个无辜之人。

村中百姓见着为害一方的九狮帮竟被这古稀老道一人一剑杀的抱头鼠窜,那九名首领更是丧命于此,眼看这九狮帮再难成气候,百姓们纷纷对着公冶和拜了下去,大赞道:“多谢老仙人!多谢老仙人!”

公冶和冷眼瞧着百姓们,只将这九名贼首的头颅砍了下来,随后套了车,叫了沈渊,趁着夜色渐渐远去。

自从那村中出来后,公冶和便沉默不语,自顾赶着车。沈渊以为师父心中不快,问道:“师父,您可还好?”

片刻,才听公冶和道:“没事,你且先在车上睡,明日寻个宿头,休憩一日。”

“嗯。”沈渊识趣,知道现在公冶和心中肯定有事,便不再问,躺下睡了。

公冶和回头瞧了瞧,见沈渊睡得熟了,便再也忍不住,一口心血喷了出来!他心道:“果然,没有心法而强用剑经,险些走火入魔!看来还是能不用这剑法便不用罢!”原来他这内伤,乃适才使用《九字剑经》时,突然真气乱窜,他强压真气时不意伤了肺俯所致。当下自己点了胸前膻中、鸠尾、期门、巨阙四大要穴,屏息凝神,慢慢运气调理起来。

第二日,村中的百姓就将那九颗人头送到了县城,待进了城门,才发现那布告上悬赏的杀人重犯,正是昨夜那为民除害的老仙人和那同行的小儿。百姓们与知县说了,直叫官府上下汗颜。

知县大人到底是个体恤为民的好官,只是剿匪不力罢了。当下命人将那布告撕了下来,只道:“此人虽犯王法,却除掉了我巢县一带的匪患,如此便是我巢县百姓的恩人,本县不论他处如何,老先生若再来本地,本县定不与他为难!”

说罢,便将那九颗头颅挂在城门外示众!

那知县独自站在城楼上,默然不语,趁着无人注意,冲着公冶和相去的方向,遥遥一拜。

第十回 身陷险境

师徒二人走走停停,与往常无二。

只是这些时日里,师父每日都要抽出一两个时辰打坐练功。沈渊不知公冶和在为何这般,心下感慨师父古稀的年纪仍如此上进,不免觉得有些羞愧,于是暗下决心,练功、读书皆更加勤勉。可沈渊不知,其实公冶和每日打坐运功实则是在调理内伤,修养经脉。

同时公冶和瞧着沈渊愈发的用功,眼看着那两套剑法用的越来越熟,第一层的内功心法也凝实了许多,心下也高兴的紧。

也不知那巢县九狮帮被公冶和所灭的消息怎么传的如此之快,那些沿途的山贼水寇、绿林帮派,只要得知公冶和进了地盘,皆是即刻叫人呈上盘缠金银,然后恭恭敬敬的送这位杀神过境。

就如那分水帮,更是好酒好肉相待,还要赠与马匹供其驱使,若非沈渊舍不得这骡子,公冶和早将这牲口换下了,待临走,那分水帮帮主更是亲自率帮中弟兄一路护送至黄花关这才罢了。幸好这分水帮是做私盐、药材生意的,并不鱼肉乡里,否则公冶和又要大开杀戒。

这一路吃好、喝好、睡得好,又有这凭白来的金银,总之公冶和于此是来者不拒,再瞧沈渊,整个人都壮实了许多。只是公冶和每每运功行气,却总是感觉哪里不对。他使真气反复顺十二正经及奇经八脉行走,又查不出丝毫异样。

公冶和索性不再去想,走了这么些时日,终是到了杭州,等过了萧山便是绍兴地界。不过既然来了杭州,似这馋鬼托生的公冶和,又怎能不多逗留几日!

杭州不愧为前宋古都,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当真是物华天宝的地方。公冶和同沈渊也不进城,直奔西湖而去。这西湖乃是真山真水天下一等的景致,只瞧天容水色,云物俱鲜,雷峰矗立,灵隐幽深,实在是佳景无限。

再瞧沿湖,参差着金粉楼阁、竹篱茅舍;那一处红柳争艳,这一处桑麻遍野,那些酒肆茶楼,皆是青帘高扬、红炭满炉。游人士女,往来不绝;轻舟歌舫,乐舞不休!可谓灯火家家市,笙歌处处楼,好一片繁华之象。

沈渊见前头临岸牌坊下有一处买糕的摊子,跳下骡车凑了过去。买糕的老翁见沈渊瞧着稀奇,便问道:“小兄弟,可是北方来的?”

“老公公,您如何得知?”沈渊奇道。

那老翁笑着道:“若是我们这一带的,又怎会不知‘定胜糕’?”

“原来这糕叫做‘定胜糕’,”沈渊恍然道,抿了抿嘴,“瞧着黄的、红的倒是好看,还有这梅花状的,半桃状的,就是不知滋味如何?”

“见你这孩子可爱,老汉便赔钱送你一个尝尝!”

沈渊接了糕,咬在嘴里是一个松软甜糯、清香怡人,忙不迭的点头道:“当真好吃!”回头见公冶和牵着骡车跟在后面,便要来钱买了四个,师徒二人分着吃了。

且还没走两步,就听后面有人叫住:“道长慢行!”

回头一瞧,只见一个正巡街的青衣捕头在唤。沈渊悄声问道:“师父,莫不是来缉拿咱们的?”

公冶和摇一摇头,也是不解,只道:“不像,且看他如何分说。”

待那捕头走近,作了揖,低声问道:“敢问道长可是公冶和前辈?”

公冶和眉毛一挑,反道:“你怎知老子便是公冶和?”

那捕头一愣,没想到公冶和虽是道门中人,说话却这般粗鄙,不过他知这些高人大多是怪的,倒也无甚关系。随后双手一拱微微拜了,道:“不瞒道长,正从昨日城内悬赏画像上得知,方才路过,瞧着道长神似,故而试上一试。”

“哦?昨日?”公冶和冷笑一声,道,“今日便没了那画像么?”

“昨日宵禁前便撤了下来。”

“那你怎还不拿我?”

捕头道:“道长莫要取笑在下,在下虽官府中人,却也懂得知恩图报。”

公冶和摸不着头脑,问道:“我何时有恩与你?哎呀,你这厮说话当真不痛快,吊人胃口,实在难受!”

那捕头讪讪道:“在下姓孙,本是巢县人士,家就住在那卧牛山下,双亲尚在。这几日在下听闻道长一人一剑便灭了为害一方的九狮帮,为百姓除了祸害,更是救卧牛村百姓于水火,在下替百姓谢过恩公,也替双亲拜谢恩公救命之恩!若非恩公,在下便再无缘于双亲膝下尽孝了!”

说罢,竟是当街跪了,拜了三拜。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公冶和急忙躲开,那满是褶皱的面皮上竟飞起两片红晕,骂道:“你这夯货,老子又没死,拜我做甚!”

沈渊偷笑,忙扶起孙捕头,悄悄道:“我师父皮薄,可使不得这大礼。”

孙捕头是个心实的人,现在想来,方才作为也实在不当。只听公冶和道:“你到底叫我何事?”

孙捕头一拍脑门,忙道:“在下是想叮嘱二位,切不可去绍兴!”

公冶和眼睛一眯,问道:“此话何意?”

“此处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说罢,牵了骡车,引着师徒二人七拐八拐的进了一处偏僻小巷。这时听孙捕头指着前方一进的小院道:“前头便是寒舍,暂请道长和这位小兄弟落脚。”

将二人请进了屋坐定后,孙捕头便道:“昨日在衙门里见着一个叫何有道的正与知县叙话,在下多留了心,在旁偷听了几句。只说是要在山阴县夏家庄设伏来擒杀二位,路过杭州,要知县大人赶快撤去悬赏的布告,好叫道长掉以轻心。”

“老子本就没放在心上,即便设伏那又如何?”公冶和倒是满不在乎。

那孙捕头又道:“是,道长神功盖世,自然不将他放在眼中,不过道长可知,他却将应天府的锦衣校尉全都带在身边,而且听他说还会将绍兴府的驻军借来!道长,万不可涉险啊!”

“这厮倒是瞧的起老子!”公冶和一笑,突然拍案而起,“可老子偏偏不信这个邪!”

“恩公啊!即便您老人家不惧,可也要替这小兄弟着想啊!”孙捕头心急,有些失了态,也猛地站起来道,自觉不妥,又坐了回去。

公冶和瞧了瞧沈渊,道:“若这话当真,去山阴还真带不得你了。”

“师父,我想报仇!”沈渊蹙眉狠道,只恨不得当下就将何有道五马分尸!

“凭你?丑话先说在前,自己的仇当自己去报,别指望老子帮你!”公冶和一盆冷水泼去,“先将武功练好再言其它吧。”

孙捕头有些诧异,问道:“小兄弟与那何有道有仇?”

“血海深仇!”沈渊恨得咬牙切齿,小手紧紧握成拳头,用力砸在桌子上!

“哎,小兄弟,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看你还没我那犬子年长,暂时忍下吧!”

这话孙捕头说的中肯,只是沈渊心中难平,不再作声。

公冶和上下打量着孙捕头,道了句:“你不会诓老子吧?”

“在下若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孙捕头情急之下发了重誓,又道:“道长,在下与道长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况道长更是有恩与我孙家,我诓你做甚?”

“嗯,”公冶和捋了捋灰白虬须,又道:“见你忠厚,我便信你!若老子将这臭小子放在这处,你可护得他周全?”

“道长怎么还要去?”孙捕头听着意思,公冶和要独自往山阴走上一遭。

公冶和咧嘴一笑,反问道:“江湖上都称我为剑奴,你可知道为何?”

孙捕头连连摇头,忙说不知。

“老子一生最爱宝剑,尤其那古时名剑!故而这天下哪里有宝剑出世,哪里便有我公冶和。剑器有灵,若宝剑不得其主,老子便将剑夺来,再为宝剑另寻合适的归宿!如此才被称为‘剑奴’!”

沈渊也是头一次知晓‘剑奴’之意,当下瞧了瞧北冥剑,心下想着:“原来师父将此剑赠我,实在是寄予厚望!”

“因此,”公冶和继续说道,“山阴县夏家庄我必然要去一趟,否则等老子将来死了,也不能瞑目!”

孙捕头看出来再劝也是无果,于是应道:“如此,道长且让小兄弟在我这暂住,定然无事!”

公冶和目光落在沈渊身上,沈渊点了点头,也只得答应。此间安排停当,正当晌午,孙捕头又出去买了三碗虾仁馄饨,一笼馒头,自家还有一篮煮熟的牛肉也摆了出来,三人一并吃了,填了腹,孙捕头只说衙门中还有事,便告了辞,公冶和心急,当下也奔了绍兴府山阴县的夏家庄去了。

这屋内唯剩下沈渊一人,左右无事,便坐在房内打坐练功,一时丹田发热,气走全身,叫他神清气爽。又使着北冥剑演练剑法,不过这北冥剑于他来说实在过于沉重,便是双手举着也撑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一时懊恼,索性搂着剑躺在床上便睡熟了。

从杭州到山阴约莫百余里,若快马加鞭,只消一个时辰便到。公冶和心急,在市上使了三十多两的银子买一下匹快马,一溜烟出了杭州。

近乎同时,夏家庄上,那些百毒门弟子与一众四五十人的锦衣卫执马同立于庄外,只听何有道说着:“万事俱备,只待那老东西上钩了,走!”说罢,这些人便四散而去,不知所踪!

当公冶和驰马进到山阴县境内时,已近黄昏。两只画眉掠过,落入林间,百啭千鸣,好生的自在。

从路人口中得知,那夏家庄的宅子就在城外会稽山下,四进三跨的大院,颇具规模。公冶和行至大门前,四下环顾,却无一人,这庄中更是连声狗吠也没传出来,暗忖:“看那捕头不似奸猾之人,想必那姓何的王八蛋当在附近埋伏,我便进去,看他有何手段!”

于是下了马,推门进了去。公冶和奇道:“怎的天都快暗了,这夏家庄也没个下人来掌灯?”到了前院仍旧没有瞧到一个人影,心下暗笑:“这姓何的定是已将夏家庄的人迁走,倒多费了周章,故作这些玄虚,待老子一会儿拿了剑走,叫你们落个空!”。

公冶和迅速过了垂花门进了内院,远瞅着正房房门大敞,公冶和打眼左右扫去,又细细听着,竟无半点动静,暗地里不禁琢磨:“这何有道到底葫芦里买的什么药?老子就在这院中,也不见一个人动作,当真想不通!”

他缓缓走进正房,只见房中桌上正摆着一个楠木长盒,足有三尺多长,无雕无琢,更显古朴庄重。公冶和心下大喜,正要伸手将这盒子掀开看看,突然一顿,嘴里嘀咕着:“观其型状,必是那古剑无疑,不过将它摆得如此明显,莫非有诈?”说着,便收回手来。

突然只听门外传来细微声响,公冶和从背后瞬间抽出破浪剑,“嗖”的一下,跃出门外。只瞧公冶和飞身一转,那剑尖便抵在一人胸前。只瞧那人头戴六合小帽,身穿墨色直裰,一副仆役的打扮。

那人吓得连忙跪在地上哭喊求饶。

只听公冶和冷冷问道:“老子问你,你是何人?这庄上之人都去了何处?”

“大爷,千万别杀我,我说,我什么都说!”那人跪在地上嚎着,“小的只是这夏家庄的仆役,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大爷!”

公冶和静静瞧着,只是将剑身搭在了那人肩颈上,那人浑身发抖,脖子一缩咽了口吐沫,便老老实实说道:“昨日有位姓何的大人带了好些个凶神恶煞的官军,强命我们搬离此地,此刻庄中上下都住在城中的府邸……”

“那你为何在此?”

“小,小的只是奉庄主他老人家的令,来取那个……”那仆役说着把目光投向了桌上的长盒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那盒中装的是什么?”

“剑,先秦的古剑,小的听庄主说过,应当是吴王什么驴的佩剑,”仆役小心说道,“仓促间忘了带,庄主特命我回来取的,还说别的可以不要,但唯有此剑不能不要!”

“吴王阖闾!”

“对的,对的,就是这个什么驴!”

公冶和听了是先秦的古剑,不由心中雀跃,然后左右思索着,心道:“既然这庄主此时还叫人来拿,这盒中必然是把上好的宝剑,想来无诈!”弃了此人,又回到房内。

那仆役还在门外求道:“大爷,可不能将此剑拿走啊,若失了此剑,小的活不成了!”

公冶和仿佛没有听见,嘴角上扬,止不住的欣喜,心里想着:“说不定,还是欧冶子所铸之剑!”将破浪剑收了,只见他双手轻轻掀开盒盖,果然是柄长剑,不过剑身还用红绸包裹,公冶和骂道:“这家庄主也当真是麻烦!”一把扯开红绸,却顿时扬起一片白色粉末!

公冶和见势不妙,一手持剑乱舞,另一手捂住口鼻,几乎同时撤出门外!只看那手中长剑,哪里是什么宝剑!分明就是腐朽不堪的破铜烂铁!再瞧方才那仆役,正往外跑,公冶和抬脚便追,可刚提起真气,只觉胸口剧痛!

“有毒!”公冶和骇然,当下盘坐运功,试图以内力将毒逼出体外。

那仆役见公冶和没有追来,停下来转身大笑道:“老东西,何先生当真料事如神,你果然中计,怎么样,这百毒门的‘无常散’,滋味可还好受?”

这厮笑得极为猖狂,公冶和边运功逼毒,边冷眼瞧着。

以公冶和内功之深,这世间寻常毒药本对他无用,可这“无常散”也不知是什么练成,乃是这百毒门一代一代传下来的镇派之毒。公冶和活了七十年,自然知道此毒大名!

“无常散”的厉害之处,不只在于其腐蚀脏腑,更在于迷人心智,或疯癫,或痴傻,就像被无常勾了魂去,变成一具行尸走肉,随后毒发身亡!

再瞧这厮折了回来,冷冷笑道:“左右你这老东西动弹不得,不如了结了你,即便何有道擒了姓沈的小子,这头功却还是我的!”

公冶和听了顿时惊怒无比!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竟中了何有道的调虎离山之计!那厮已然走近公冶和,才从怀中掏出短剑正欲行刺,公冶和却猛的跃起发难,持着那破烂的青铜剑一剑刺穿了那厮的胸口,那厮登时毙命!

“噗!”而这时公冶和胸腹巨痛,一口黑血喷出,瘫坐在地上!

方才正是运功的关键,听了沈渊已被何有道所擒,瞬间乱了分寸,以致前功尽弃!公冶和此刻毫无血色,口中骂道:“他娘的,老子还没将一身本领教给徒弟,怎能死在此处!”说罢,又强挺着盘坐在地,继续运功逼毒!

若是寻常的高手,恐怕此时早已没了性命,可见公冶和内力之深厚,不过半个时辰,公冶和又吐出几口黑血,脸上亦恢复些许红润,显然是有所成效!

不过,虽然排出大半的毒,但还有些许残留,残余之毒被公冶和以真气阻隔在左手少海、神门两道穴位之间,暂无大碍,只是这左手因此有些麻木,动作有些受阻罢了。

公冶和也顾不得许多,只想着赶快回去搭救沈渊。出了庄子,见那马还在,上了马即往杭州急驰狂奔!

待到了西湖边上,只见晓月东南,灯火阑珊。那湖面舫上的曲子靡靡,可公冶和却无心来赏。骑着马横冲直撞的在街上跑着,直到那孙捕头的宅门前,脚下一蹬,直接从马上翻道了院中!

刚一落地,那二十余柄腰刀透着寒光便指向公冶和。公冶和左右扫了扫,尽是锦衣卫。突然又听墙外脚步整齐,将这院前院后围成了铁桶一般,想必来人定然不少!

这是何有道从房内拉开门走了出来,躲在锦衣卫后头,拍着手称赞道:“剑奴前辈果然武功非凡,我便知道那‘无常散’要不了你的命!”

公冶和冷笑一声,道:“小王八蛋,当初真不该放你回去!反倒学会了咬人!”

“老东西,少在这逞这口舌!你也不瞧瞧,现下是个什么形势!”何有道心里有底,知道公冶和虽一时死不了,这‘无常散’的毒却也不是轻易能祛的!

“就凭这几个?”公冶和一脸的轻蔑,丝毫不将这些个锦衣卫放在眼里。

何有道阴笑道:“当然不是,为了杀你,我已调来三百铁甲埋伏在外!我看你这老东西怎么死!”

“少说废话,老子徒儿现在何处?”公冶和浑然不惧,只道,“若我徒儿少一根汗毛,我便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哦?何某正要看看,你这老东西怎么杀我!”

话音一落,只见房威绑着沈渊出来,将沈渊扔在地上!沈渊怒视着房威,心里恨着:“又是此人!此番我若能活着,将来必将此人碎尸万段!”

抬头瞧见公冶和,大声喊道:“师父,救我!”

第十一回 祸不单行

“师父,救我!”一见公冶和,沈渊突然挣扎大叫。

“不必惊慌,为师的定保你无虞!”只瞧公冶和神态自若的一句话,沈渊听了就如吃了定心丸一般,竟平静了下来,接着又听他问何有道,“那姓孙的人呢?这厮当真是演的一场好戏,将老子都骗过了。”

何有道摇一摇头,笑容得意,故意拱手戏道:“前辈过奖,并非此人演的好,实是在下谋划之功!”

“哦?我倒是要听听你是如何谋划的?”

何有道如野猫一般,似是很享受吃掉猎物前将猎物戏弄一番的过程,只听他道:“看来,若不将此事与前辈说个清楚明白,想必片刻之后,前辈便是死了,也不能瞑目吧?哈哈!”

公冶和任由他嘴上猖狂,只冷眼瞧着。

“也罢!”何有道继续说着,“要怪只能怪前辈太小瞧在下的耳目了,前辈于巢县一人一剑剿灭九狮帮后一路东行,所到之处皆有人飞鸽传书,禀知在下。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算定你若去绍兴必经杭州,才派人日夜盯着,与你演了这一出好戏!”

公冶和突然想到,自己只与张谦说过行程,忙问道:“张秀才呢?”

“啊,你说那个嵩阳书院的山长?”何有道明知故问,“自然是死了。这老夫子也当真义气,若非在下诓他道出实情,又如何得知前辈要往山阴而去呢?不过,前辈看了那柄古剑应该大失所望吧!”

同时,何有道也暗自庆幸,那留守在夏家庄的乃是门达心腹,此刻仍未回,想必是被公冶和所杀,如此,他改道凤阳、诓骗门达的事也就到不了门达的耳中了。

此刻公冶和已是杀意凛然:“你好深的算计!不过今日我必杀你!”

话音一落,只见破浪剑已持在公冶和手中,真气运转,步如流星,一剑搪开眼前钢刀,那些个锦衣卫反应不及,竟叫公冶和钻出人群!眨眼间便跃至何有道身前,一剑刺出!

何有道早有防备,往后一退,同时将身旁一名弟子扯了过来做肉盾!

公冶和嘴角轻扬,只见破浪剑于他手中回旋,竟反向朝正准备带走沈渊的房威刺去,那房威躲闪不及,使沈渊挡在身前!

眼看着公冶和的剑就要刺进沈渊身上,可那剑尖突然向下一划,“唰”!沈渊身上的绳索应声而断!公冶和顺势凌空一翻,一脚踹飞房威,将沈渊护在身后!

何有道恼羞成怒,万万没有想到,公冶和在这须臾之间竟将自己与房威都骗了!公冶和这一剑并非冲着他来的,也不是要杀房威,而自始至终,他的目的都是要救沈渊!不禁暗骂公冶和老奸巨猾!

沈渊没了束缚,拔腿便冲进了屋子。公冶和忙叫:“你去做甚?”这时何有道的毒掌也已到了身前!

不过要想伤及公冶和岂有那么容易!只见他双脚错落,照着伏羲八卦的方位,前脚兑位,后脚艮位,速将剑身倒竖,双手抵之,“嗡”的一声将这飞来的毒掌挡了下来!何有道见一击不成,借力向后一翻,同时,那些个锦衣卫高手蜂拥而至。

传闻锦衣卫高手如云,绝非有假!公冶和左挡右撩,前搪后扫,暗暗赞道:“这些个锦衣卫招式简练直接,并无多余的动作,且这么多人配合默契,虽伤不了自己,但自己也一时没占到什么便宜!”

说来缓慢,可实际也就几个喘息的功夫!那公冶和挡在房门前,不敢放进任何一人,只听沈渊在里面拿了东西便往外跑。公冶和侧眼一瞧,大感欣慰!原来,沈渊竟是去寻北冥剑!

沈渊于这剑中,能感受到公冶和对他的期许。不知何时,这期许也慢慢的变成了他自己的坚持!若是将北冥剑遗失,沈渊害怕自己这心中从此再没了勇气,没了念想!所以,他拼了命也要将剑拿回来!

“行了没有?”公冶和喊道。

沈渊将北冥剑往身上一背,道:“师父,给我飞雪剑!”

公冶和大笑着:“且看为师带你杀出一条血路!”说罢,只见一记横扫千军,瞬间剑气宛若横波涤荡,生生将一拥而至的锦衣卫震得倒飞了出了丈外,仔细瞧来,位于前方的八、九人,那胸前罩甲断裂,鲜血渗出,更是倒地不起!

因这“无常散”之毒,公冶和左手已是麻木不堪,动作迟缓,且颜色青紫。他有些吃力的从背后抽出飞雪剑,递给沈渊,沈渊一见,惊道:“师父,你这手怎么?”

“不过是中了毒,待杀出去后,将毒逼出去便是!”公冶和说的轻松,可他心里知道,这毒隔在这左手两处穴道时间已不算短,方才打斗之时,这剧毒已隐有冲破真气的迹象!他不敢在此过多逗留,若再不脱身,恐怕即为砧上鱼肉,任人宰割了!

“走,此地不能久留!你在我身后顾好自己!”公冶和说罢,打头迎上那剩下的锦衣卫!这院子窄小,二十人便已拥挤不堪,现下少了一半,公冶和也更有施展余地。

公冶和剑法变幻,各派各路的剑法叫这些锦衣校尉目不暇接,那剑气四射,即便躲开剑锋,却躲不开剑气!沈渊在后面也不闲着,那一时受了伤没死的,只要是想起身再上的,沈渊便以利剑刺之,一时也有两三人死在沈渊剑下。

“怎么,这会子不惧杀人了?”公冶和边打边说。

沈渊躲到师父身后,慌忙道:“怎的不惧?只不过我还不想死!”刚说完,又是一剑此出,了结一条性命!沈渊喘着粗气道:“师父,我能想到这些人也有家小,故而从来都不想有人死!可为何这些人非要置咱们师徒于死地?”

“哼!”公冶和也不回答,却突然止步,沈渊不知道发生何事,只瞧活着的锦衣卫全都撤出了院外,此时官兵推来一个古怪物件堵在大门,似是熟铜做的方柜,柜上面还架着一个长筒!

沈渊不知此为何物,可不代表公冶和不知。即便没有见过,也应该听过“猛火油柜”!

突然“轰”的一声,只瞧一片火光袭来,沈渊吓得发呆,公冶和不停挽起剑花,带出剑气,将从哪长筒里喷出的火龙卷上了天,不过也只挡住了瞬间,火势太猛,但这一瞬间也足够公冶和救走沈渊!

当机立断,公冶和轻功一展,左臂奋力夹住沈渊,跃至半空。同时下方传来无数破空的声响,公冶和心道:“不好!是神臂弩!”那无数的箭矢眨眼便至!

公冶和再提真气,瞬息间于空中使出朝阳万象剑,只瞧那剑影映着月光,好似群星璀璨!那无数的箭矢除了射偏的,皆被他以此招拨落!

而此时他也落在房顶之上。突然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又是那左手的‘无常散’剧毒!”公冶和暗骂!他也不愧是登峰造极的高手,如此情形竟还能以真气控制此毒!

沈渊担心,挣开公冶和便问道:“师父,您怎么样?”

“无妨!”

沈渊可不信这话,只道:“师父,你别再管我!你快走吧!我不能再拖累您了!”

“小兔崽子!是不是瞧不起老子?”公冶和大骂道。

“没有…….”

“没有便闭嘴!”

也实在奇怪,这“无常散”好似活物,在那两处穴道的经脉之间乱窜,公冶和喷出那血就是真气不稳所致,而那剧毒也差点便冲破阻隔!他居高临下,只见巷子外黑压压一片,皆为大明官军!

沈渊拧着眉道:“师父,咱们怎么办?”

只瞧公冶和收了飞雪剑,刚抱起沈渊,这第二波弩箭也到了。不过还是公冶和快了一步,翻了出去。只听一声令下:“追!”

那三百多官军中足有一百骑兵!这何有道仗着门达的权势,为追一个江湖人士当真是下了血本!以这百骑为先锋,顺着公冶和逃走的方向疾驰追去。

公冶和轻功绝顶,疾步向南而去!不过他抱着沈渊,又中毒在身,再快也没那战马快!没有片刻的功夫,那马蹄声便已在身后一箭之地!

不知何时,一片黑云遮了月。趁着夜色,公冶和抱着沈渊一股脑进了密林,嘴里不住的抱怨道:“老子还从没被人这么追过,”又瞅了瞅沈渊道,“你小子可不许往外传,否则老子的脸面就丢尽了!”

沈渊哭笑不得,只能应着。穿过林子,师徒二人也不知到了何处,瞧这周围只这一条小路,榛莽蔓草,两侧拥塞;听那马蹄声还远,公冶和放下沈渊,想松口气,稍事休息。沈渊抬头一瞧,公冶和已是浑身湿透,大汗淋漓,这脸色也差了许多!

“师父,您现下感觉如何?”

虽然公冶和只说无妨,可沈渊依旧是悬着心。

公冶和还未及将剑收起,忽然大呼不妙!他于自身经脉中以真气做的屏障居然被“无常散”之毒冲破开来!心下大惊,迅速猛点左上臂青灵、天泉、天府三穴,以及腋下极泉、肩锁下云门、周荣三穴,最后点了一记天池穴,终是将这剧毒封在左臂,不过这左臂此刻除了麻木便再无其他知觉!

当下公冶和躲在野草丛中盘膝而坐,运功疗伤,瞧着他面如金纸,沈渊也不敢打搅。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只听那马蹄声,说话声似越来越近!沈渊见师父依旧不动,想是行气的关键。公冶和浑身发烫,那满头的大汗都蒸腾的冒了轻烟!

沈渊有些慌了,只瞧他左右来回踱着想法子,可越慌张却越想不出来,于是抻着脖子顺着声音望去,只远远瞧那步军打着火把,与骑兵竟凑到了一起!

忽然灵光一闪,急忙拔了一堆野草将公冶和盖住,见那官军已近,自己也窝在草丛中藏着,暗暗嘀咕:“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岂料,那步军中打头的几个竟使着腰刀朝着杂草一路乱砍!待行至跟前,沈渊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个!就在那刀锋马上落在沈渊头上时,且听“叮”的一声清脆,那刀应声而断!这倒霉的兵勇顿时惊诧不已,只瞧公冶和猛然跃出,一道剑影划破喉管,死了过去!

这三百官兵见了公冶和杀了军中弟兄,登时红了眼,也顾不得什么阵型,只一个劲儿的猛攻!

“师父!”沈渊惊呼,心中却是又惊喜又担忧。惊喜的是自己没有丢了性命,担忧的是当下师父的伤势好似更重了,且不说那左臂动弹不得,就连右手动作也开始迟缓起来!

官兵来势凶猛,公冶和力有不逮,只能将沈渊护在身后,左右抵挡着刀枪,边打边往身后山上退去。

骑兵不好上山,于是下了马追!

此时何有道带着百毒门的弟子顺着打斗声也到了此处,见公冶和已近穷途,便冷眼在下面瞧着,心下暗叹:“公冶和果然内功深厚至极,这‘无常散’居然叫他封在左臂,即便是如此境地,却依旧能立于不败之地!”

同时,公冶和也暗暗思量:“不知这毒,老子还能控制多久!照此不是办法,看来还是要用《九字剑经》方能脱身!只是……算了,先脱身再说!”

兔起鹘落间,公冶和剑势大盛!八十一道剑影眨眼间漫天遍地,那冲在前面的官兵只一合便倒下大片,哀嚎四起!其余官兵更是不敢再往前一步!

“这,这是什么剑法?”见此情形,何有道又惊又俱,呆若木鸡。

趁着这个空息,公冶和带着沈渊急速往山上夺去,这山不高,片刻即攀至山顶!

只听何有道率先喊道:“追!用弩箭射!”

官兵们也反应过来,纷纷拉起弩弦装了箭!随后,那漫天箭雨便朝着师徒倾盆而下!

方才公冶和才使出《九字剑经》,就觉不妙!果不其然,那真气又一次于经脉中横冲直撞,现下真气逆行,那无常散之毒也有冲破穴道的迹象,当真已是强弩之末!就在这时,师徒二人听见破空声近,不待沈渊反应,公冶和便挡在身前,拼尽全力拨开飞来箭矢!

“噗”的一声闷响,一支弩箭结结实实的钻进公冶和左肩!

“师父!”

公冶和眼前一花,再也支撑不住,无常散之毒也于他体内顺势蔓延!他只听见沈渊疾呼一声,便失去了一切知觉,向后倒去!沈渊不假思索,伸手想将师父扶住,怎奈自己力小,脚下一滑,师徒二人即从山的另一侧滚落下去!

何有道见公冶和与沈渊没了影,带着人忙登上山顶。他向下望去,原来这山下乃是钱塘江!再仔细去瞧,只见沈渊同公冶和顺坡滚到了岸边!他叫人准备神臂弩,势要将这二人赶尽杀绝。

沈渊被摔的七荤八素,两、三步的距离外,公冶和已是昏迷不醒,沈渊爬过去一瞧,倒吸一口冷气,师父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这时,就听山上发令道:“上弩箭!”

生死攸关,也不知沈渊从哪里来的力气,紧咬牙关半搀半拖着公冶和起来,四下环顾,只见一片开阔,哪里有逃生之路?抬头看向这滚滚钱塘江,狠下心来!

突然只听山上传来一声:“放箭!”

沈渊回过头,厉声怒喝:“何有道,我便是做鬼也要取你狗命!”

一声怒吼叫何有道背脊发寒!同时那无数的箭雨落下,何有道再看山下,哪里还有沈渊和公冶和的身影!

沈渊的怒吼回荡在青山之间久久不散,还有那江水滔滔,不绝于耳!

山峰之上,只见那军中把总凑近何有道,拱一拱手,面无表情道:“何先生,这钱塘江水汹涌,此时又当深夜,想来这两名重犯投了江去,是绝活不成了,在下也当领兵回营复命。”

何有道因为沈渊,心里竟是有些不安,本想在让这把总沿江去寻那师徒二人的尸首,可转念心想:“这军中不比朝堂,若无皇上或兵部之命,无故调兵皆可视为谋逆。杭州右卫的指挥使司碍于门达权势,好说歹说这才调来这三百人,如今死伤近半,若再得寸进尺怕是会惹祸上身!”

遂拱手道:“今夜有劳将军,在下回京后,将军的功劳在下必会如实禀知锦衣卫指挥使门大人,届时定少不了对将军的提拔重用!”

那把总不领情,只道:“不必!”转身便带人下了山去。

他语言不善,其实这心中实在是瞧不上何有道这般诡谲卑鄙之人,原本他便不愿出兵相助,只为追杀江湖逃犯,又非是上阵杀敌,就要他动用麾下三百人马,实在是憋屈!当他见到这所谓的重犯后,这其中还真有一个六岁娃娃,心中更是不满!没想到他堂堂正正,却被这卑鄙无耻之人指使,做这卑劣之事!

无奈,自古便是军令如山,他也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此刻自家麾下的弟兄又许多死伤,怎叫他能有好气与何有道说话?

何有道目送着把总下了山去,轻哼一声,道:“不识好歹!”

他吩咐那两个被收买的锦衣卫过来,安排道:“你二人回京与门达禀知,公冶和与青云庄那余孽已投江,生死不知,本座已顺江而下,沿江去寻其尸身。其他的,想必你二人也知道该怎么说。”

“小的明白!”那二人齐声。

何有道又道:“现下已有两千两银子分别送至你二人府上,切记,到了京城,莫要与我耍奸!”

这两名锦衣卫混迹多年,自然明白何有道话中何意,方才他提到将银子已送入府上,便是提醒他们,若是不照着他吩咐的做,这一家老小便都活不成了!

二人连连称是,不敢违逆,退了下去。

何有道一夜辗转难眠,心中总是不踏实。第二日一早,率着百毒门的弟子竟真的沿江去寻沈渊与公冶和。

只是这一去,门达便再没等到何有道的消息。

第十二回 相聚别离

“小兄弟,小兄弟!”

朦胧之中,沈渊恍惚听见有人在说话,以及那平缓的水声,可想睁开眼睛却丝毫没有力气。

“来,都来,眼珠子动了!”

这说话的声音中透着欣喜,随后听这步子声,好似又有几人走近。沈渊能察觉到说话之人并无恶意,他稍缓了一下,慢慢睁开了双目。那眼前一片蔚蓝,他头一个念头,便是:“原来这阴曹地府也能看到这般澄净的天空呢!想必方才听到的水声,应当是黄泉了吧!”

“醒了,这小兄弟醒了!”

沈渊顺着声音瞧去,只瞧一个髭须络腮,皮肤黝黑的中年大叔正咧着嘴笑,那眼中明亮赤诚。

“大叔,我可是到了幽冥界?”

这话引得周围一阵发笑,沈渊举眼环顾,这才发觉身边以围了四、五个人,除了那中年大叔,还有一个花甲老翁,以及三个差不多二十五、六岁光景的年轻汉子。这几人似是久经风吹日晒,与那中年的大叔一般颜色。

再瞧这几个人身上穿着,不是粗布的头巾短褐,便是箬笠蓑衣。

笑过之后,那老翁走上前道:“你这小孩儿,莫要乱说。这若是幽冥界,我们几个岂不是勾魂的阴差?哪有阴差似我们这般打扮的?”

那中年汉子轻扶起沈渊,这才清楚,原来自己正在渔船之上,那眼前海面碧蓝宽阔,直襄天际!沈渊幼时曾随父去海边游玩时也曾见过这波澜浩荡,如今在这船上望去,虽是海不扬波,却更让叫人觉得深邃无边,又岂是一个“大”字可以言尽?

海面几声鸥啼,伴着海水轻轻拍打船身的声音,甚为动听。

“师父!”沈渊突然想起,急忙左右唤着!

周围之人不解,面面相觑,只听那中年汉子问道:“小兄弟,你在说什么?谁是师父?”

沈渊猛地站了起来,晃了两下,辛亏那中年汉子眼疾手快搀了一下,否则又将跌倒。他站定后,左右瞧来,从船头,到船尾,能找的地方寻了个遍,即便是公冶和的影子也没有寻到!

此刻沈渊心下慌乱,只是乱喊着:“师父!”

“小兄弟!”那中年汉子见沈渊一脸惊容,忙上前去拉住了他。

沈渊抓着那中年汉子的手腕,问道:“大叔,与我一起那个老道呢?身上背着剑袋子,七十多岁的光景!他人呢?”

这话叫在场诸人皆是一愣,那汉子说道:“我等今日一早在江上发现你的时候,便只有你一人倒在滩上,并未见过你说的老道。怎么,那是你师父?”

“只有你一人….”这一句就如惊雷一般回荡在沈渊脑海中,浑然没有听到那汉子所问。也不作答,只直勾勾的盯着海面。

忽然沈渊朝背后摸去,惊道:“我的剑呢?”

“剑?啊,你说的是那个用布缠裹着的物什?”中年汉子抬手叫人拿来。

只见其中一个年轻的双手用力捧握着北冥剑走近递给了沈渊,道:“你这剑也太沉,手里掂量着都快三十斤了,你一个娃娃也能舞动?”

沈渊听有此问,摇一摇头,双手接过剑,绑在背后。这几人瞧着沈渊接着剑倒比那年轻的小生还轻松些许,那汉子点头赞道:“小兄弟,想必你是那传闻中的天生神力罢?”

“师父叫我这剑不能离身,或许是习惯了这般沉重。”

沈渊瞧着剑还尚在,默默松了口气,可是一想到师父生死未卜,这心又悬到了嗓子眼。如今也不知道跟着眼前这些人要去往哪里,心里顿时生出了迷惘。

他抬眼问道中年汉子:“大叔,不知你们是?”

“哎,倒是忘了!”那中年汉子挠了挠头,笑道:“我姓黄,那老的是我爹,这几个也都是同乡的子侄。”

听了那汉子介绍,原来这几人都是五龙岛上的渔民,常常结伴出海打渔,偶尔也接一些往钱塘江上游去的漕运活计。这汉子叫黄禄,三十出头,许是终日在海上劳作,那模样竟似多出了十年,他爹黄老汉也是一样,看似花甲,实则才五十,那几个年轻还都未及弱冠,可见辛苦!

沈渊又问道:“黄大叔,这船现下是去何处?”

“我们今日才从钱塘江上游而返,几日未回家,自然是去五龙岛家中的。小兄弟,见你独身一人,不如你与我们同回吧。”黄禄心善,见沈渊可怜,便邀他同归。

沈渊心中担心师父,当下没了主意,只道:“那我师父……”

黄禄叹了口气,道:“这江水汹涌,恐怕……不过,即便你那师父无恙,这人海茫茫又去哪里寻他?”

这话确实道出了实情,沈渊心中亦如明镜。自经历了这生死,他亦变得愈发的沉稳了许多,不似当初,只能哭嚎。不过他心中却不愿相信,师父会就这般仙去!

见沈渊似有不甘,黄老汉站出来说道:“不如这样,你先与我等回五龙岛暂住,待回到村中,我便叫村里凡是出海的。皆来替你打探消息。你若愿意,再过几日也可随我们出海,到时候我们沿江去找也就是了。”

听了此话,沈渊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忙朝着几人深深施了一礼,道:“小子沈渊,在先拜谢老公公,拜谢黄大叔,还有诸位哥哥!”

黄禄忙扶了起来,拍了拍沈渊肩头,道:“小兄弟,我等年长,你这一拜当受了,你且先与我回家踏实住下,其余的自会尽力帮你,放心便是。”

那黄禄说完,将沈渊带到船舱,捧出个篮子,掀开盖布,又道“这都过了晌午了,想来你腹中饥饿,这还有些烧饼和牛肉,都是日前从富阳捎带来的,你先将就用着,待回了家中,让你婶子给你烧尾鱼吃!”

沈渊点了点头,也不客气,抓起烧饼就吃。黄禄怕他噎着,忙倒碗水叫他吃。

“也是奇了,”黄禄想起当时发现沈渊时的情景,说道,“你身上绑着如此重的家伙,居然没沉到水中,且还被江水冲上了岸!难道当真有神明护佑?”

其实沈渊也不解,努力回忆着当晚的情形,自他拖着公冶和投了江,便感觉往下沉,只片刻工夫,就什么也不知了,再一睁眼的时候,却已经在这船上。

又听黄禄问道:“诶?小兄弟,你怎么落在江中了?尊父母呢?”

沈渊一窒,缓缓摇了摇头,没作声,只默默的咬着手中的烧饼。黄禄瞧了,知道自己问错了话,忙转了话头,道:“小兄弟,你先用着,我去舱外瞧瞧,想来也快到了。”

两个时辰后,那五龙岛已近在咫尺。

登了岸,沈渊随黄禄还有那老汉去了家里。家中除了一对婆媳,那黄禄还有一双儿女,女儿稍长,已有十六;儿子现下也已到了幼学之年。这户上下真真是忠厚善良的人家,黄禄与他娘子冯氏将沈渊这事说了,从老至幼皆对沈渊照顾有加,吃饭了时候,还特意为沈渊多烧了两道菜,上了桌,更是拼了命的往沈渊碗里夹。

那双儿女也有那阿姊阿哥的样子,沈渊心下暖意融融,这些日子看惯了这险恶世道,从没想过,他还能再体会到这般温馨平静。沈渊甚至想,若自己是这家儿子该有多好?不用去报仇,不用去杀人,不用在漂泊!

可转念一想,父母灭族之仇,如何能轻易放下!似这般日子,怕是再与我无缘了!莫看沈渊年纪尚小,经历了大风大浪,那心智却也比同龄的孩子早熟的多,不过再早熟,毕竟也是孩子。

黄家的宅子不过是一座篱笆院,三间青瓦房。虽不是几进的大宅,却也足够遮风挡雨。黄冯氏腾出了一间厢房,铺好了被褥,便叫沈渊住下。

临睡前,黄冯氏拿了一件旧衣裳给了沈渊,道:“见你这衣裳也脏破不堪,脱下来我与洗洗,这是小儿六七岁时穿的,我稍稍改了一下,你先将就穿着,这几日叫你黄大叔去集上扯几尺布来,婶子再给你缝一身新的。”

那声音轻柔温婉,那一瞬间,沈渊好似见到了自己的娘。忍不住,这眼泪竟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他急忙用手臂去遮挡擦拭,只能瞧见他撇着嘴,极力的想止住眼泪,可是到头来却怎么也止不住,反而一发不可收拾!

天下当娘的,心都是水做的。见了沈渊这孩子这般委屈的哭着,黄冯氏自己也有些眼圈泛红,只能凑近了,轻轻拍着沈渊,静静的拍着。

慢慢的,沈渊抽泣的缓了,怯怯问道:“婶子,我能不能枕在您腿上躺一会儿?”

黄冯氏脸一红,又听沈渊道:“您好像我娘……我能不能叫您一声娘?”

听了这一句,黄冯氏再也忍不住,那眼泪也静静的淌了下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沈渊慢慢讲头枕在黄冯氏的腿上,仔细的感受着母亲的气息。

“娘!”

“哎……”

那一刻,沈渊仿佛又回到了青云庄,渐渐的,他已进入了梦乡。

见沈渊睡得熟了,黄冯氏慢慢的将他扶正躺在床上,替他盖上被子,拭净了他眼角的泪痕,也抹去了自己的泪珠,默默地瞧着沈渊,越看越是喜欢,越看越是可怜。

当夜,与黄禄说了,也是一番唏嘘不已。

第二日,沈渊早早就起了床,换了黄冯氏为他准备的衣裳,便打坐练起功来。沈渊在床上行气运功一个周天,又背起北冥剑,出门拣了个较粗的木枝,将那《华山剑法》和《猿公剑法》反复练了几次,出了一身的汗。

黄禄一家瞧了,也是稀奇,没想到这孩子耍的武功还真是有模有样!

黄家女儿芳名念蓉,儿子名为崇靖。这姐弟二人性子截然不同。念蓉沉静温柔;崇靖调皮聪明。见了沈渊练剑,念蓉叹道:“没想到,沈渊弟弟却又一身好本领,只是不知他师父现下在何处?”

可崇靖见了,却上前缠着沈渊道:“好兄弟,你也教教我罢!你教我武功,我教你织网打渔,好不好!”

黄禄听了哭笑不得,详骂道:“你这臭小子,倒是会占便宜!”惹得一家子发笑。

沈渊想了想,问:“崇靖哥,你想学武功为得什么?”

“嗯……”崇靖想了想,“我见你好生威风,想来学了武功,将来要是有人欺负姐姐,我便替姐姐出头!”

“好!”沈渊也不犹豫,反正师父也没说这武功不可以外传,于是便答应了崇靖。

一连几日,崇靖竟一改调皮顽劣,认认真真的与沈渊学武。沈渊也不藏私,自己会什么便教什么,连他仅会的《混元真气》第一层也教给了崇靖。崇靖果然聪敏,一学就会,没几天的时候,内息与力气竟长进了不少!

崇靖欣喜,便与沈渊住了一屋,同吃同睡,也是有了玩伴。沈渊教他武功,他当真也教沈渊打渔,除了一同玩耍,还一并去了村中学堂听讲,每逢出海,沈渊与崇靖便一同跟着,去寻公冶和的下落。

渐渐地,这感情便如亲兄弟一般!

这日子一天天的过,沈渊的心里却依旧担心这公冶和,他每日都要向黄禄去问师父的下落,可是却一直没有消息。

黄禄与黄冯氏瞧的出沈渊心事,左右商量着,这孩子可怜,他师父当下也找不到,不如将这孩子认了义子,也算是给他个家。

这一日,黄禄夫妇在院中正想与沈渊说这个事情,便突然有人跑来,气喘吁吁说道:“找到了,与沈渊说的模样极像,穿着道袍,背着剑袋,七十多岁的模样!”

沈渊正在院中,恰巧听见了,高兴地喊道:“师父他没死!师父他没死!”又跑到那人跟前问道:“我师父现在何处?”

“就在普陀山!”

沈渊心中激荡,忙叫道:“黄大叔,求你快带我去!”

且听那人又道:“不过……”

“不过什么”听得这两字,沈渊心中才放下的石头又提了起来。

“不过,那人似得了疯病,听人说,他每隔几天嘴里便一直在喊着‘徒儿,我的徒儿呢?’,然后有人问他,他便要杀人!”

这可吓坏了黄家夫妇,崇靖和念蓉听着,也大感不可思议,有些想不通,这样的疯子竟是沈渊一直担心不已的师父?

只听沈渊问道:“他可杀了人了?”

“那倒没有,他每欲行凶时,却突然住手,瞧着手念叨着什么‘破浪剑’,便又转身去寻剑了!听他们说的那样子,应当是丢在什么地方了。不过好在当天犯了病,第二日就如常人一般,可又没过几日,便又这般疯魔。”

黄禄朝着沈渊问道:“你确定此人便是你师父?”

沈渊笃定,有些心急道:“黄大叔,此时定是!他必是之前中的毒,又受了伤,才致害了疯病,大叔事不宜迟,我如不在,当真怕他会害了无辜之人的性命!”

说了也奇,公冶和好似就听沈渊的劝。

黄冯氏站出来道:“既如此,相公当速带渊儿过去。”

念蓉与崇靖互相看了看,心里自然明白,沈渊这一去,怕是再不回来了,齐道:“爹,带我们也去。”

黄禄又何尝不明白二人心思,叹了口气,这些时日,他同念蓉与崇靖一样,亦是舍不得沈渊,当然最为不舍的,是早就将沈渊当做自己孩子的黄冯氏。

只听黄冯氏又道:“奴家也要去!”

那言语间透着坚定,黄禄点了点头道:“现在时候尚早,此时出发,傍晚必到,走!”

一种莫名的伤感萦绕在沈渊的心间,他亦晓得,此去便可能是再一次离别,这短暂的时日,亦是沈渊自京城之后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可是,他不得不去,也不得不面对这离别。他心里已做出了决定,那血海深仇不能不报,这险恶的江湖,也不想叫这一家因为自己的命运而被牵扯进来!

那船好似光阴,沈渊多想这船再慢些,再多让他感受一下这家中的亲情,虽然萍水相逢,但是这缘分却叫他与黄大叔、婶子,念蓉和崇靖就如一家人一般。他这小小的身躯,背负了太多的仇恨,在五龙岛上,那平淡的日子差点让他忘却了仇恨,他拼命的提醒自己,同时又拼命的假装忘记。

远远地,沈渊便看到那普陀山的一处礁石上,一道人影负手而立,那一脸的虬须随着海风乱舞,那已经破旧的道袍上血迹斑斑!不是公冶和还能是谁?

上了岸,沈渊疯了一般冲了过去!

可到了礁石下面,公冶和却不见了人影!沈渊四下寻找呼唤,突然一道身影闪现在沈渊身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提到了半空!那行凶者,正是公冶和!

这一幕,叫黄禄一家撞见,大惊失色,只看黄冯氏不管不顾的冲了上来!拼命的撕扯这公冶和的手臂,大叫着:“放了我的渊儿!”

沈渊一怔,想起了头一夜在黄家,他叫的一声“娘”!那一瞬间,仿佛他娘没有死,就在身边!

此刻黄禄带着念蓉、崇靖也是上前拉扯着、捶打着公冶和!沈渊从没想过,在这生死之间,毫无血缘的他们竟为了自己而不顾性命!

可公冶和杀气四散!

沈渊大惊,嘶喊着:“师…..师父,我是渊儿!我…是沈渊!你醒醒,你快醒醒!”

公冶和那满是杀意的眼睛突然尽是迷茫,松了手,自言自语道:“渊儿,渊儿在哪?我的徒儿呢?”

沈渊紧紧拉住公冶和的手臂,忙道:“师父!师父你看看我,我是渊儿!我是那个臭小子,你的徒弟!”

渐渐地,公冶和的目光从迷茫变成了清醒,眼前竟真是自己的徒儿,那个臭小子沈渊!公冶和这一生从未这般模样,此时此刻,他蹲坐在地上,紧紧的抓住沈渊的肩头,老泪纵横!

黄家一家瞧了,知道他不会再伤害渊儿也就放下了心。

沈渊顿时感觉,师父真的老了!

公冶和稳了稳心思,见了黄禄这一家,脸又冷了下来,道:“你们是何人?莫不是何有道派来诓骗我徒儿的?”说完眼睛一瞪,满是煞气!

沈渊急忙站在中间,只道:“师父,黄大叔他们是徒儿的救命恩人!”

仔细看了看沈渊,又看了看黄禄,公冶和问道:“他们待你可好?”

“好,如亲人一般!”

“如此便好!”公冶和顿了片刻,“初秋了,我这疯病不知还能控制到何时,为了不伤及无辜,我须提前去终南山闭关,即刻便走,你可愿意随我同去?”

沈渊回头瞧了瞧黄禄、瞧了瞧黄冯氏、念蓉和崇靖,那眼中的不舍与决然,叫人心酸。

长呼一口气,沈渊转过头来,道:“师父,我随你去!”

公冶和点了点头,走到远处等着。沈渊知道这是叫自己与黄家人道别。

还没等深渊开口,黄禄便先说道:“渊儿,我知你必然会离去,只是未成想会如此之快。”

“黄大叔,渊儿身负血海深仇,所以……”

话没说完,只瞧黄禄抬了抬手,接过话头道:“说实话,我早早的便与你婶子商量了,我们夫妇实在喜欢你这孩子,想收你做个义子。虽说是干亲,但我们夫妇愿意视你为己出,将来在江湖漂泊久了、累了,那五龙岛上咱们那院子总是你的家,想回来便回来。就是不知你愿不愿意?”

话一说完,沈渊眼圈泛红。

他跪了下去,拜了三拜:“爹!娘!”

片刻后,望着远去的沈渊,他们知道,这一别,不知何时方能再见。

第十三回 终南大雪

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莽莽秦岭,当属终南最胜。林繁叶茂,郁郁苍苍;山势巍峨,连绵起伏。万年空山闻虎啸,千里荣翠听瀑声。莺歌燕语,鹤唳猿啼,可谓是造化灵秀,福地洞天。

山涧流水淙淙,只瞧沈渊粗布短褐,于青石上盘坐,五心朝天,运功吐纳。一时丹田温热,体内真气随任督二脉而走又汇于丹田,往来反复这几个小周天后,沈渊长吐一口浊气,缓缓睁开双目,只觉耳清目明,全身舒畅。

他站起身来,抻了抻懒腰,若是有熟人见了,定会说他长高了不少,也壮实了不少。

时下已近中秋,那山风徐徐,秋意深深。沈渊心满意足,就在方才练功时,那《混元真气》已突破至第二层!当下即便是穿着单衣,也不觉一丝寒凉!

他实在欢喜,匆匆忙忙跑去公冶和闭关的山洞,想要将这好消息说与公冶和。可进了洞内,却并无公冶和的影子。

这洞一览无遗,除了一铺草席,八柄宝剑,还有些许生活所用。沈渊见师父的剑还在,想来应当没有走远。

“师父!师父!”沈渊唯独担心公冶和那疯病发作,于是站在洞口大声呼喊着。叫了半天,山中只回荡着沈渊的声音,也不见公冶和出现。

突然,那不远处,林中惊起一片飞鸟。

沈渊瞧见,大呼不妙!急忙朝哪个方向奔去,暗道:“糟了,怕是师父又发作!这些日子,师父发作的愈发勤了,这可如何是好!”

才入了林子,沈渊便闻到一股血腥气,不免有些担忧。又往前走了一里多地,见一只獐子倒在林中,血流满地!

沈渊走近仔细看了,那獐子胸前贯穿了一根尖头的树枝,暗道:“此地乃是这终南山深处,荒无人烟,这獐子当是师父打的,可师父此刻又去了何处?”

四顾环视,沈渊却始终寻不到公冶和的踪迹。

“咔嚓”,只听头上一声树枝折断的响动,沈渊顺声抬头一看,原来公冶和竟爬上了树,畏畏缩缩的,一脸惊恐。

“哎呀!这病还是发作了!”

自从在普陀山与那黄家父母、姊弟分别后,沈渊便与公冶和往终南山赶来。算着日子,如今已是已近两月。

来的路上实在叫沈渊提心吊胆。公冶和的疯病,每隔几日便要发作一次,毫无规律。

有时发作相隔两三天,有时便七八天;发作的时候,不记得自己是谁,更不记得沈渊是谁!

有时一发作起来,变得极为嗜杀,即便是沈渊也劝阻不得。

公冶和的那把破浪剑,在中箭滚下山后,便不知所踪。或许是掉在山上,亦或许落入江中。

他手里没了此剑,起初还会因此放过他人,后来似是想起背后其他那几柄,一时造了不少杀孽,也连累十几条无辜人的性命,就连沈渊也有三、两次,差点死在公冶和的剑下。

而有时他又痴呆健忘,不仅将武功忘了,连自己方才在哪做的什么他都不记得,遇到一点惊吓便惊慌失措,一味躲在沈渊这个黄口小儿背后。

叫沈渊心中当真不是个滋味,替他可怜。这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剑奴公冶和,居然到了如此境地!

好在,这疯病发作一次也就一日而已,过一晚,那凶名赫赫、武功绝顶的剑奴公冶和便又重现江湖。

不过,只要公冶和不发作,这师徒二人就如同往常一样,只不过囊中羞涩,只因银两自那江中早已散尽。

两个人的身上拢共还不及二两银子,那珍馐美味是享用不得了,大半的时间,都是粗茶淡饭,连馒头都吃不起的时候,便找些野果子充饥,再或者是在山林中打了野味来食。

直到途中碰上了一户为富不仁的财主,公冶和连唬带吓的,不仅吃了几顿酒肉,还讹来足有四五百两的银钱,找了包袱装了,这才继续上路。

好在那两日疯病没有发作,否则又该是一场血流成河。

置办了马车,又买了几套换洗的衣裳,自此这生活倒也一时无虞。许是与这钱财无缘,不过一日,公冶和便突然发病,这余下的四百银子,又失了大半。

若非沈渊苦苦护着最后的一百两,这师徒二人便又该喝西北风了。

长了教训,公冶和索性将钱财都放在沈渊身上,免得又落得身无分文!

趁着清醒,沈渊问起公冶和自己怎么与他失散的,只听公冶和回忆说,他也不知道怎么,自用了那《九字剑经》中的剑法,真气逆行,之后又中了一箭,那无常散之毒同时亦冲破了穴道,继而便什么也不知了。

再醒来的时候,却已经掉进江里,同沈渊一起缓缓下沉,而当时沈渊溺了水,早就不省人事。

公冶和将沈渊救上了岸,逼出腹中江水,正奇怪自己的内伤,和那无常散之毒为何一丝也察觉不出的时候,还没等自顾欣喜,突然只觉头中剧痛,待恢复清明之时,自己不知已经到了什么地界,更不知沈渊在何处。

听了经过,沈渊这才恍然为何自己没有沉了江淹死。

现下,沈渊虽是有些习惯了公冶和发病时那些稀奇古怪的举动,但见师父躲在树上不下来,还是闹得哭笑不得。

“师父,快下来,上边太高了,小心摔了!”

只瞧公冶和那一脸惊恐,道:“你……你是谁?别过来啊!你要过来,我,我就,就……总之,你这小妖怪快离我远点!”

“师父,我是沈渊啊!你又不记得我啦?”

“沈渊?渊儿,渊儿,”公冶和蹙着眉头,努力想着,他那模糊的印象里,只觉得这名字好生熟悉,又道,“谁是渊儿?我不认识你!”

“师父你好好看看,我是你徒弟啊!一点都记不起来吗?”

公冶和懵懵懂懂地仔细打量着沈渊,猛的一声惊叫:“我那宝贝徒弟!”

沈渊一喜,道:“师父,你想起来啦?”

可在瞧树上,公冶和却立刻变了脸色,怒视着沈渊,道:“我记起来啦!你快说,你把我徒弟藏到了何处?”

“哎,还是老样子!”沈渊无奈,只得轻叹一声!

沈渊才想往前走两步,就见公冶和急忙抱紧树杈,嘴里喊着:“你别上来啊!你要是敢上来,我就跳下去!”

“好好好,我不动,师父,你千万小心呐!”

沈渊正想着找个法子诓公冶和下树。忽然这林中掀起一阵腥风!瞬间这山中万籁寂静!

再抬眼瞧公冶和,只见他朝身后努了努最,伸出跟指头指了一指。

沈渊顿感不妙,使劲咽了口吐沫,只闻那宛若闷雷的喘息愈来愈近!沈渊此时已吓的仿佛双腿灌铅,连抬一下的力气也没了,更不敢妄动一下!

再瞧公冶和竟在树上正拍手偷笑!

沈渊见此,心一下子凉了一半!他壮着胆子缓缓扭过头来看,登时这心便全凉透了!

只见一头吊睛白额的猛虎就在他身后不过十来步的地方凝视着沈渊。时不时呲出来的獠牙,伴着低吼,显然是已将沈渊是为盘中美味!

先前没见着还好,此刻见了,沈渊更是瘫坐在地上!那猛虎硕大无比,光是那爪子就有盘子那般大小!

突然一声响彻天地的虎啸,竟生起一阵狂风,草木乱颤!

那双前爪往前略按了一按,眼瞧着便朝沈渊扑来。

沈渊双眼紧闭,心下哀嚎:“完了,死定了!”可嘴上却本能的大呼一声,“师父救我!”

忽然又一阵狂风乍起,闭眼等了片刻,沈渊只觉离奇,那猛虎的血盆大口竟没撕了自己,好似没了动静!

沈渊坐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睁了只眼偷偷瞄了去,只瞧见了一双腿站在身前。沈渊长出了口气,还当是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师父清醒了过来,将他救下。

欣喜之下,沈渊爬了起来正要叫师父,一抬头,却发现这背影并非公冶和。

满头银丝如天河般垂下,便是这身高也足比公冶和高出一个头来,单手负在背后,另一只手则拄着一根竹棍,一袭月白长袍,自有那仙风道骨。

再瞧那树上,公冶和目光尽是迷离,落在这白袍老人的身上。

沈渊在身后恭恭敬敬的抱拳作揖,道:“小子沈渊,拜谢老神仙的救命之恩!”

那白袍老人侧身来瞧,点头笑道:“你叫沈渊?潜龙勿用,或跃在渊,的确不错!”

只见这老人鹤发童颜,瞧不出年纪,眉眼间透着英武,三绺长髯垂至腰间,随风而动。

沈渊只感觉眼前这老人既在人间,又在世外!不说话时,好似仙人;说出话来,虽高深莫测,但那感觉就似邻家长者。

沈渊实在稀奇,可又不知怎么开口去问。听得那老人赞他名字不错,沈渊忙道:“老神仙,这名字是我爹起的,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既然老神仙说不错,那兴许还真不错。”说到最后,沈渊也讪讪笑出了声。

趁着说话的片刻,那猛虎左右踱着。许是方才被这眼前白袍老头一袖子掀飞,心有不甘,此刻正琢磨如何报仇,好吃了这二人果腹。

只见它那双虎眼凶狠,前爪搭在地上,使劲一按!瞬间跃在半空,又扑了来!不过这畜生似通了人气,故意扑偏,那腰胯一拧,虎爪向上一掀!

同时那白袍老人大袖一卷,那猛虎竟被卷到了丈外。

方才那瞬间,沈渊刚张了口要提醒这白袍老人,声还没来得及发出来,当下只剩下了目瞪口呆!

此时又听白袍老人对着那猛虎喝道:“你这畜生,还不退去?非要送死不成!”他眼睛一瞪,似有两道精光闪了一闪。

那畜生瞧了,似又听懂了人话,低吼了两声,满是不甘。果然是快成了精的,知道眼前这人绝不好惹,又吼了一声,灰溜溜的跑了!

见了这等神人,沈渊嘴巴都合不上了。那白袍老人叫了有好几声:“小友,小友?”

沈渊这才反应过来,连连说道:“不敢,不敢,老神仙,小子方才实在是吃惊,冒犯了,冒犯了!”

那白袍老人摇一摇头,淡淡笑道:“小友不必如此,”又指了指树上的公冶和,“那是?”

沈渊顿时想到,眼前的老神仙说不定能将师父的疯病和内伤治好!立刻跪在地上,拜了又拜,求道:“求老神仙大发慈悲,救救我师父!”

“那是你师父?”白袍老人看着公冶和此刻似痴似傻。

公冶和察觉到了白袍老人的目光,一脸的恐惧,将头伸到树干后头躲着。

沈渊答道:“此人正是小子师父!师父这病每隔几日便要发作一次,症状不见相同。听师父是因为练了《九字剑经》而真气逆行,再加以那无常散之毒,这才变的如此!”

“嗯?九字剑经?”白袍老人听了这四个字,眉毛一挑。

沈渊听白袍老人的语气似乎是知道的,又问道:“老神仙,你知道这剑法?”

“啊,哈哈,”白袍老人笑了笑,捋一捋他那长须,道:“蓬莱剑阁的绝学,天下又谁人不知?不过,据闻这九字剑经的心法早已不知所踪,何况此剑法又是蓬莱剑阁的不传之密,你师父又如何练成的?”

“我原也不知,”沈渊这才想通,原来是没有心法之故,“而且听师父说,他是自己与那剑阁阁主姬万里打赌赢了,才在那里一下子参悟了五年,不过也只练成了前三字罢了。”

“哦?有此恒心,倒是当真叫人佩服。”白袍老人心中一动,可口中说的倒是云淡风轻,“不过,你若将他如何中毒,又如何使的那剑经一五一十的与我说,我倒可以试上一试,但能否治好,老夫也不敢保证啊。”

沈渊当下将这事情原委说了个一清二楚,他心中所想的是,只要能治好师父,要自己做什么都行。沈渊遇见这个白袍老人,就想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心中也燃起了一丝希望。

听了经过,白袍老人又瞧瞧树上畏畏缩缩的公冶和,对沈渊道:“冲你这份孝心,老夫尽力一试吧。”

只见他手中竹棍脱手而出,接着便听“砰”一声,那竹棍竟径直插入公冶和爬上的那颗树的树干。

“哗啦啦”这一棍震下了无数的落叶。下一刻,却更叫沈渊佩服的五体投地!

白袍老人同时脚下轻点地面,一跃而出,踏着缓缓飘落的叶子,竟好似平步青云一般向公冶和疾行而去,那身法缥缈,当真是神仙手段。

公冶和也不敢看,沈渊在下方瞧着,见那白袍老人飞身而上,只两三个呼吸间,便近了公冶和的身,一掌便将公冶和打晕,将他带了下来。

将公冶和扶回了洞中,白袍老人伸手搭脉,沈渊不敢出声,只默默在旁侯着。

少刻,这老人连点十几处经脉大穴,接着一手扶起公冶和,盘膝而坐。四掌相抵,只一会儿,两个人都是满头大汗。

不过片刻后,白袍老人皱着眉头,轻叹一声,撤了手掌。

沈渊满是担忧,忙问道:“老神仙,我师父怎么样?”

“且让老夫再试上一试。”

说罢,从怀中掏出针包,一摊开,又叫沈渊点了盏油灯置于老人身旁。

褪下公冶和的衣裳,只看这白袍老人依次下了九针。

见着手法又快又稳,所刺穴位又丝毫不差,趁着空息,沈渊问道:“老神仙莫不是个神医?”

“不敢当,老夫不过是这山下村里的郎中罢了。”

沈渊心知肚明,这终南山中颇有隐士高人,见这老神仙一般的人物不愿多说,沈渊也就识趣的不再发问了。

又待片刻,行针完毕。见公冶和睡的安稳。沈渊也算暂时松了口气。

白袍老人拭去额头汗珠,轻叹一声道:“这无常散之毒,老夫也曾听过,乃是苗疆奇蛊所制。老夫医术不精,如今也只能将这病情暂时压住,不过还是免不了发作。”

沈渊听的云里雾里,又问道:“老神仙,难道就没治了吗?”

“要说这毒也幸亏摄入的少,否则早就变成了行尸。不幸中之万幸,虽是毒已上脑,却没有扩散,想来是那《九字剑经》使他真气逆行,不经意间这无常散遏制了。”

沈渊听了,竟没想到师父这伤势会这般难治。一拱手,恳求道:“敢请老神仙施以援手,救我师父!”

“也罢!”白袍老人道,“你我之间算是有缘,我再试上一试。”

沈渊大喜,道:“多谢老神仙!”

“这样,两日后,此地往西十里处有溪水,那岸上有一茅屋,你去那里寻我。”说罢,缓缓而去。

公冶和足足睡到次日一早,这才转醒。不过此前发生之事,却全然不记得了。问了沈渊,才知这附近竟隐居着如此高人。

非要沈渊带着他去寻,也好较量一番。尤其是听了此人施展轻功的手段,他自问是不及此人的,因此更是心痒难耐。

只听公冶和道:“好徒弟,为师求你带我寻那高人罢,你也知道,老子耐不住寂寞,见着这等高手就手痒!”

沈渊坐在地上,一扭头,也不理。急得公冶和抓耳挠腮,追着说道,“你若带我去,我便把《混元真气》第三层教你!还教你另外三套剑法!”

“师父,你说过,我基础不牢,不能心急贪多!”说罢沈渊又转到另一头,总之是不看着公冶和。

公冶和可被这话噎的够呛,一时怒道:“你还知道老子是你师父?师父的话也不听!哼!”

“不行,不行,就不行!”

“不行?不行老子就不教你武功,把你逐出师门!”公冶和也起了劲,将到了那里!

沈渊一听这话,起来便走!

“你到哪去?”公冶和见沈渊要走,还真有点慌了!

“反正你也要逐我出师门,你管我作甚?”

“哎呀!”公冶和气得直跳脚,“当真是服你了!我不去了还不行?”

“真的?”沈渊停下脚,回头问道。

“真的!”公冶和黑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娘的,跟你爹一个样,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不许说我爹!”

“不说就不说!”

两日后,沈渊告了一声,便往白袍老人说的地方而去。

出来前,公冶和特意说自己要闭关,沈渊也不疑有他,但其实公冶和早做好了打算,只要沈渊前脚走,他便在后悄悄跟着,一旦见了那人,沈渊这臭小子便没了办法!

沈渊照着白袍老人所说,果然发现那溪边茅屋。只不过,叫了半天门,也无人应答。他试着一推门,“吱呀”一声便开了。只是这屋内哪有一个人影。

只那方桌上,摆着一个葫芦和三本书册,另外便是一张留下的字条。

见此情形,公冶和也藏不住了,夺门进了房内。

“师父,你,你居然诓我!”

公冶和老脸一红,干笑两声。抢过字条便看。

只是看过之后,公冶和脸色却变得肃然,沉默不语,放下字条后转身便回。

沈渊大奇,又抄起来读,只见那字条上写道:“沈渊小友,葫芦内乃老夫所制丹药,一日一粒,共满月之数。虽可抑毒发,却不得尽解。此毒难解,此病难治,照此推断,尊师能活多久,全凭造化,或一二年,或十余年。老夫医术不精,然已尽力,实在惭愧,故无颜再见。那三本古籍留与你,望你多多研读。”

放下字条,胸中郁闷难平,好一会地儿才缓过神来,心道:“师父定是见了这字条心灰意冷了”

沈渊再瞧书册,分别为《道德经》、《南华经》及《抱朴子》。他不知那白袍老人为何留这三本书与他,不过沈渊觉得多读书总是好的,索性受了。

他知道,那老人定是不遗余力,若要敷衍,何苦当天要费那些周章?有这丹药总是好过没有。

他捧着葫芦回到山洞,只见公冶和盘坐于草席上,闭目沉思,闷不做声。

沈渊刚要说话,就见公冶和抬手止住,且听公冶和道:“将这葫芦放下,你便搬到山下去住,老子要闭关。”

“师父,此次闭关要多久?”

“不知。另外,你每日送饭仅放到洞口便好,这些时日,练功须上进,不可偷懒!”

沈渊茫然,但见公冶和正色说着,也不敢反驳,只得应了。

接下来的日子,公冶和服了丹药,这发病的间隔竟变得稳定,有了规律。沈渊发现每隔九日,师父的疯病便会发作一次。

但于清醒之时,他便在洞内不知叮叮当当的在凿刻这什么。

直到三个月后。

这天大雪纷飞,这终南山银装素裹,松柏长青。

沈渊又来那山洞与公冶和送饭。但今日,却没听到凿刻之音。沈渊有些担心,便进洞去唤。

可是,公冶和又不见了,带着剑走的。沈渊算了日子,知道今日并非发病之日,不禁再想:“师父去了何处?”

突然,沈渊眼前一亮,这洞怎的比原先大了许多?而那洞内岩壁上,刻画着无数的剑招、剑法。而那席子上,还有一本《混元真气》的心法秘笈。

沈渊忽然有一种不好的念头,他寻遍了山上山下,方圆二十里的村头镇子,皆无人见过公冶和!

这雪连下了七日,终是停了。可沈渊独自站在雪中练剑,心里却知道,师父不会回来了。

第三十四回 弹指瞬间

雪霁云销之后,这苍天也显得格外澄净高远。而那青山古松也与这纯白无瑕相映成画。

终南山的大雪,落得厚实。只是这寒风凌冽,总会扬起积雪,吹在人脸上,格外的冰凉。

忽然听得林间“轰”的一声!一道深黑色的剑影似有千斤之力劈向地面,震起这满地白羽翩翩起舞!此间静谧亦被瞬间打破!

那持剑之人紧接着向后一扫,随后竟旋转着平地而起,腾到半空,带着风雪竟形成了龙卷,好一招潜龙升天!

在空中招式瞬间变化,以饿鹰扑食之势落地,接着一招黄莺穿柳,恰好那一片晶莹白雪,静落在玄黑剑刃上,阴阳分明,一分为二!

随后剑锋如行云流水般向上一挥,接着一记飞燕抄水、左右逢源,再一转身,犹如猛虎甩尾,最后一式横扫千军,那真气灌剑,荡出一道罡风,掀起雪浪!

若是深谙其道之人见了,定会注意到这剑法竟蕴含了武当、峨眉、华山、少林等各派剑法之招式!

瞧那持剑之人,头顶青丝束髻,身上藏青直身,鞶带系腰,脚蹬牛皮直缝靴。

此人身形高大精悍,雄姿英发;浓眉大眼,仪表堂堂!

这副模样,像极了曾经青云庄的庄主沈钧!再瞧此人,不是沈渊是谁?

光阴弹指,自公冶和失踪后,一晃便过了十三年。

十三年间,沈渊再没出过终南山。

他曾坚信公冶和一定会回到此处,他不懈的练功,从不敢偷懒!他记得与公冶和之间的赌约,也记得公冶和的叮嘱!

虽然相聚时日不多,但师徒二人却历经生死,同苦同乐。

沈渊不信,师父就会这般无声无息的抛下自己。

那十三年前的那风雪中,他幼小的身影在苍茫间拼命的练剑,练到大汗淋漓,练到精疲力尽!

只想着自己不能偷懒,或许师父明日便回,若是剑法没有长进,师父定会生气。可谁知,明日复明日,却依旧不见公冶和的影子。

直到七日后,风雪渐息。

沈渊又想着,或许师父故意磨炼自己的心性,或许明年冬天,师父就会回来看他!

就这样,物转星移,年复一年。无论春夏秋冬,沈渊一刻也不敢懈怠。只不过,公冶和再没出现过。

而沈渊从当初的期待,变成了绝望,又从绝望变成了怨恨!

他恨公冶和收他为徒,却不再管他!他恨公冶和对他关怀备至,却又将他抛弃在这荒山当中!

“如果这样,为何当初不让我溺亡于那滚滚钱塘江中?”沈渊这样想着,“既然我死不了,我便是拼了命,也要好好活着,杀掉何有道!杀掉门达!杀掉那个罪魁祸首袁彬!若非救他,我又岂能落得如此孤苦伶仃的下场?至于公冶和,即便不杀他,我也要寻他要个说法!”

因为这些个执念,沈渊的武功突飞猛进,这十三年,《混元真气》竟要他生生练至第九层!此刻的沈渊,真气浑圆,内力深厚,大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势头!

若要华山派那些人见了,定然不敢相信,目瞪口呆。此等年纪,便达此境,实在世间少有!若在江湖上,也当是一等一的绝顶高手!即便是镇岳宫首座谭真智又如何,也不过一样是这《混元真气》第九层罢了!

而公冶和在洞内岩壁上留下的剑谱,也叫他熟记于心,虽不及公冶和那般剑气激荡、威力无比,却也可将各派剑法糅合变换、如行云流水;一剑出,罡风起!

公冶和所留武功,皆点出精要所在,沈渊习之亦属事半功倍,唯独《九字剑经》,沈渊不敢练!没有心法,太容易走火入魔!

当然,他亦会时时揣摩,原来这剑法每一个动作都须独有内功为引,若已《混元真气》逼发,那体内的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必然受损,或真气过猛,或真气难续!

沈渊只试过三两次,便再没用过!每一次不是内力用尽而虚脱倒地,再就是险些真气倒行,走火入魔!

忽然一阵寒风呼啸而过,沈渊闭着眼,站在林间雪地上,回忆这十三年来的点点滴滴。

那山中野兽,这黑夜孤寂,在最初的几年中,无一不时时刻刻在威胁着他。

为了能日夜不断的参悟剑法,沈渊早早便不在山下茅屋中居住,而是搬到了公冶和闭关所在的山洞中。

他曾与猛虎搏命,亦曾从狼群中夺食;那漫漫长夜,更是凄苦难熬,春夏尚好,一旦入了冬,便是生再多的火,也抵不住这彻骨冻髓之寒!

渴了饮山泉,饿了食野味。每到夏秋两季,那山中更是野果无数。总之,倒是没被饿死。

偶尔沈渊也会下山打个牙祭。当年白袍老人所住之处,折北而去不及三里地,便是一处世外山村。

那村里也有好人家,沈渊常替他们出些苦力,换了粮食、盐巴来吃。同时也从这些村民口中得知,如今这年号早已从天顺变成了成化!

“啊……!”沈渊一声长啸,响彻云霄,亦震得枝头积雪崩落!他突然双眼猛睁,恨道:“如今也当是出山之时了,何有道!门达!袁彬!你们可都要好好活着!等着我来杀你们,以报那灭门之仇!雪我心头之恨!”

发泄过后,他轻轻抚着手中的北冥剑,心道:“这十三年,唯有你与我不离不弃!”

当年公冶和赠剑之时,让他剑不离身,只说于他有益。

当时沈渊不解,只以为要锻炼气力,如今他与这北冥剑之间,似有了一道若有若无的联系,不仅这柄重达二十八斤的宝剑用着极为顺手,而且,仿佛这北冥剑竟能感受他的心意!

剑随意动,常人所不及也!

公冶和常说“宝剑有灵”,现下沈渊终是懂了这其中道理。

沈渊轻快的挽了个剑花,将剑收入鞘中,挂在腰间。

回到洞中,翻出九十余两银子。这银子还是十三年前的剩下的,除了置办衣裳用了些许,沈渊倒是没处花销。

又看了看那白袍老人所赠的三本古籍,这些年闲来无事,他也将这三本书背的滚瓜烂熟。就是不知道,这文中意思他理解的对否。

行李收拾停当,打了个包袱。甩手穿上一领墨灰色斗篷,抄起包袱便往出走。

临行前,沈渊回过头,盯着那岩壁上的剑谱良久,百感交集。

出了终南山,便是又回了人间。沈渊心中难免有些欣喜,亦有些局促不安。

他不论见了什么也都稀奇的很,惹来了不少笑话。这也难怪,六岁以后,便几乎与世隔绝了十三年,这世间不知变化了多少。

经渭水至潼关,这潼关的景致,沈渊瞧着,倒也与记忆中的当年一般无二。只是那针对公冶和与他的悬赏通缉,却早已不见。

他再不必为此担心,即便那通缉还在,想来这十三年后容貌大改,那官府也是认不出的。

一念及此,当年那些个惊心动魄,又历历在目。索性不想,趁着天色尚早,寻来船家渡河,往对岸风陵渡而去。

沈渊默默立于船头,脑袋里忽然浮现出了一副阔别已久,却让他难以忘怀的容貌。

心下暗道:“不知南絮姐姐现在何方?也不知她过的怎么样?”

眼看着快要到岸,就听那渡口一阵嘈杂!

“臭婊子!真当你爷爷我是白痴不成!”

“呵呵!”一声娇笑,“你若不是傻子,那天下岂不是没有傻子了?”

沈渊听了这话,不由觉得好笑。顺着声音瞧去,只见一群男人骑着马,手中提着各式兵器,凶神恶煞地将一个姑娘堵在可渡口。那姑娘身上掮着包袱,似有些分量,只是背对着沈渊,看不见样貌。

不过听她这语气,倒没有丝毫惧意。

沈渊不免好奇,只见那姑娘侧过身朝后瞄了一眼。

顿时,沈渊只觉心脏急跳,竟是看呆了!

第三十五回 风陵渡口

“那姑娘,莫非真是南絮姐姐?”沈渊只匆匆瞥着一眼,只见那女子柳眉杏眼,楚楚动人;肤如凝脂,清秀俏丽。

又听岸上那领头的男子叫嚣:“臭丫头,你若乖乖将你那包袱还与老子,再伺候老子一晚,只要老子舒坦了,定会饶你一条生路!”

“哼,原来是群山贼马匪。青天白日,倒是猖狂!”沈渊在船上听了,心中暗骂。

那船渐渐要靠了岸,又听那姑娘嗤道:“呸!姓裴的,你当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主意竟敢打到姑奶奶身上来了!你不怕我家蛇婆婆么?”

这一句话出口,沈渊更是惊喜万分,万万没想到,方才还在心中念想的禾南絮竟真的出现在眼前!

沈渊本想与她相认,不过转念一想,又起了顽心,暗道:“不如先瞧着南絮姐姐还有什么手段,这般有底气。等稍后与他相认,定要她大吃一惊!”

那匪首见这姑娘搬出了蛇婆婆,似有些迟疑,顿了顿,“嘿嘿”几声冷笑,道:“我九眼佛裴通可并非吓大的!你尽可将那死老太婆叫来,若老子有个三长两短,难道我叔父会袖手旁观不成?”

“呦!姑奶奶当真怕的很!就是不知那好死不死的亡命书生又在何处?”禾南絮却是毫不在意。

沈渊听了,这才知晓,原来这裴通竟是亡命书生裴元海的侄子,难怪这般张狂!

那撑船的艄公见了岸上情形,急忙停了船。那船眼看着要靠岸,却突然往回驶去。

沈渊急道:“船家,怎的往回走了?快快靠岸!”

那艄公有把子年纪,一脸慌张。先前上船时,这艄公故意多要了几分银子,沈渊竟也不与他讲钱。

艄公见沈渊年纪轻轻,仪表堂堂,又不吝银钱,还道是哪家的富家公子哥,出来闯荡,只劝道:“公子想必是外乡人,不知这其中厉害。小老儿劝你,还是先往回返罢,安安稳稳在潼关城内歇一晚,明日一早公子再来寻小老儿,小老儿再渡你过河,定然分文不取!”

“哦?如何讲,这其中有甚厉害?”沈渊不太在意,冷哼一声,只问那艄公,“你这老儿若不说个分明,我定不依!”说罢,撩开一下斗篷,将那腰间利剑与他看

艄公瞧这意思,若不分辨清楚、渡他上岸,这公子必然以武相迫。艄公心下叫苦,叹道:“你这公子好不知趣,我乃好心,岂会害你?也罢,我便与你说个明白。”

艄公将船停在离风陵渡口的岸边三五丈远,不进不退。只说起这裴通来历:“公子不知,这裴通外号九眼佛,是这一代最大的山贼头子!连官府也要让他三分,不仅武功高强,且他背后可是那大名鼎鼎的亡命书生!”

“亡命书生又能怎的?”沈渊心中不服,小时候见那裴元海虽不敌公冶和,但也并非是寻常高手所能比之的。不过,初生牛犊不怕虎,沈渊暗想,以自己的武功,未必就不是裴元海的对手!

“又能怎的?”艄公听着沈渊的语气,惊得下巴都该掉了下来,只道,“这位公子,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那裴元海的凶名,从朔北至河南,有谁不知?此人就好比阎王手下的无常,判你五更死,三更时分便来索命!那布政司的老爷们又如何,还不是躲着他走!”

沈渊摇头笑道:“你这老儿,也忒唬人。不妨与你直说,即便是裴元海在此,我也不惧,打将起来,他也未必梦从我这儿讨得便宜!谁生谁死也未可知!无妨,你若是怕,只需再稍稍往前撑一点便是了,我定保你无恙。”

沈渊也不急,此刻那岸上,禾南絮正与那裴通一众贼人周旋,他也听个大概。

原来裴通这厮从蒲津关劫了一个商队,从中得了一座纯金打造的一尺来高的金佛,这可是个稀罕宝物,回到山寨中一通显摆。这消息便走漏到禾南絮的耳中。

禾南絮最是看不惯此人横行霸道,鱼肉百姓,于是使计将他整治一番,又将这金佛诓了来,打算寻人换了银子分给那些穷苦百姓。

可惜,才到风陵渡,便被此人领着十来个喽啰快马追上。

这时,只听禾南絮道:“裴通,姑奶奶再与你一次活命的机会,你将这金佛送我,我便不计较你此前对我出言不逊!否则,不必我出手,自有人来取你狗命!”

禾南絮说的煞有其事,好像真有帮手一般。裴通左右看了,只见除了船上的沈渊孤身一人,便是那撑船的艄公。若非此刻这风陵渡上没有别人,想来裴通还真有七八分信了!

且听裴通大笑道:“臭丫头,还敢诓骗老子!即便那死老太婆在这,凭我这么多人还拿不得你?”

禾南絮见这厮没被唬住,心下也有点慌了。她侧过身,偷偷环视一圈,只见渡口二丈外,那船上所立男子正瞧着他们。

她可没认出这男子乃是沈渊,只觉得这人面善。眼波流转,浅浅一笑。

只听她转身轻笑道:“裴通,你小心不知道怎么死的!”随即往后一指,“喏,我的帮手来了!”

沈渊一愣,心下好笑。十三年前禾南絮便是骗了他与公冶和,如今这手段,竟与当年如出一辙。

裴通也是没想到,这船上之人其貌不扬,还当真是这臭丫头的帮手!不过他见沈渊年纪尚浅,心里认定此人绝非高手,就他一人,如何掀得起浪来!

嘲道:“就他?哈哈哈,臭丫头,你也实在能说大话!我便是给他三头六臂,他能杀的了我?”

沈渊自是不将裴通放在眼里,不过既然想捉弄一下禾南絮,不如借此配合,待有合适机会,再吓她一跳!

“用不着三头六臂,任你再多人,我杀你也是易如反掌!”沈渊突然的一句话,惹怒了裴通;而禾南絮更是觉得不可思议,他可没想到沈渊真会帮他!

若是别人,听了裴通和裴元海的名号,皆唯恐躲之不及。可沈渊却是极力配合,瞬间,禾南絮心中五味陈杂,生出了一丝内疚。

若是安然无恙还好,倘若真的因此将命丢在裴通手里,倒是真的不值了。

她回过头仔细看着沈渊,眼中尽是抱歉羞愧之色。同时,沈渊好似没见到她一般,挺身一跃,轻轻落在岸上。

这一手轻功可看傻了艄公,那艄公暗道:“这公子还真是有些本事的。”转念一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眼瞅着要厮杀起来,可千万别牵扯到小老儿,还是溜之大吉吧!”

沈渊看见艄公使劲力气往潼关渡口撑了船去,不由的暗暗发笑:“这老头也当真胆小。”

禾南絮瞧着沈渊,也算英俊,不由得盯的时候稍久,让沈渊察觉到一丝异样。

沈渊一回头,正与禾南絮四目相对,只见禾南絮俏脸一红,扭过头去!而沈渊自己也是闹了个大红脸!

可他却不知,禾南絮此刻正暗暗骂他:“真是个呆子!”

裴通一众人马瞧着二人暗送秋波,羞红了脸,竟是没将他当回事,将他晾在旁边,甚感屈辱!

于是张口吼道:“我不管你们这对狗男女是什么关系!臭丫头,你诓了我的宝物,今日若不归还,我定不饶你!”

无巧不成书,恰逢三个道士行至此处,将裴通这话听了去。那当中,年纪稍长的道士皱起眉头,喝道:“光天化日,竟敢诓骗他人宝物?念你二人年少,快快物归其主,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第三十六回 青红皂白

沈渊见这三个道士身上穿的是华山派的道服,便打心底瞧不上眼。

可裴通却是在心底发笑:“没想到,老子恶贯满盈,如今倒是这嫉恶如仇的应长天来替老子撑腰,有些意思!”

这方才说话的,三十六、七岁的光景,是这三人中年纪稍长的。此人身材精瘦,但一双眸子却如鹰隼一般犀利。沈渊不知此人是谁,可旁边的禾南絮却心如明镜。

只听禾南絮悄声道:“这位公子,你还是走吧,此前全是我不对,无故将你牵扯进来,不要枉丢了性命。”

“我若逃了,你怎么脱身?”沈渊侧过头去瞧禾南絮,直勾勾盯着她的脸,叫她一阵窘迫。

那吹弹可破的肌肤,未着粉黛,此刻羞白里透红,虽不是那般风情万种、国色天香,却也是丽质天成、明艳动人!

“你勿须管我,我自有办法。”禾南絮轻咬嘴唇,硬着头皮说着。

忽然察觉身旁的目光竟不曾挪开,跺了跺脚,红着脸嗔道,“你还看!”将这小女儿姿态尽显无疑。

“咳咳,”沈渊尴尬一笑,扭过头来不再看她,不过嘴上却是吸到,“谁叫姑娘生的如此好看,本公子这才情不自禁。”

再瞧禾南絮,脸颊羞得好似蘋果般朱红,恼道:“呸,登徒子!”

这话入了沈渊耳中,叫他笑意难掩。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三年前。

“你们这对狗男女!好不知羞!竟在这白日里打情骂俏!”裴通怒道,“快将宝物还我!”

“险些将这厮忘了!”

沈渊嘀咕这一句,倒被禾南絮听了去,“噗嗤”一声没忍住笑,只听她道:“也不知是你装疯卖傻,还是真的没心没肺!”这声音悦耳,恰似莺啼。

沈渊瞧着那华山派的人,问向禾南絮道:“方才那三人未到此时,你将本公子牵扯进来,怎么这三人才来,你却叫我逃走?”

“你不知道?”

“笑话,我初到此地,知道什么?”

“这三个人都是华山派的,其中穿着藏青道袍的两人,皆不好相与,”禾南絮说道,“至于那宝蓝道袍的,倒是不知底细,想来是随行伺候的弟子罢。”

沈渊点点头,他心知禾南絮所言不虚,当年在华山玉泉院时,那与他打架的张守阳便告诉过他,玄色道袍乃是掌门师祖那一辈当穿的,藏青色道袍则是师父、师叔辈的穿着,只有他们这些普通弟子,才穿宝蓝色的。

接着又听禾南絮道:“那方才说话的,乃华山七宿中的应长天,也是华山派掌门贺冲云的二弟子,此人嫉恶如仇,眼里最容不得沙子!而且武功极为高强!”

这时那应长天往前走了两步,盯着沈渊二人,义正言辞道:“你二人也太目中无人!若是立刻将你手中赃物归还于失主,贫道自会与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沈渊轻哼一声,嘲讽道:“听闻道长素来嫉恶如仇,怎的如今还来替这歹人帮腔作势?”

禾南絮吃了一惊,她可没想到沈渊竟真的会站出来替自己出头,心下一暖,随即连忙拉扯沈渊,告诫道:“莫要小瞧了华山七宿,他们成名已久,并非浪得虚名。你看那后面二十六七岁的道士,他可是贺冲云最得意的小弟子季无涯,亦是七宿之一!比起应长天,他的武功只强不弱!尤其是他专擅剑法,精通华山派的各路剑法,那一手《风雷狂剑》更是少有人敌!”

沈渊顺着禾南絮说的方向瞧了去,心下暗叹,果然是个用剑的高手,就连其人也似一柄利剑,狂傲不羁!

再瞧季无涯面貌,长脸薄唇,身材挺拔,倒是英俊潇洒。

看向季无涯的同时,季无涯似有所感,与沈渊四目相对。兴许是用剑之人的直觉,二人一对视,那目光就如两道剑光相撞,竟生出棋逢对手,知己难求之感。

沈渊目光无意间扫到一旁,见着那宝蓝道袍的华山弟子,不过与他差不多年纪,也是白面皮的俊秀青年。

只是这眼睛直盯着禾南絮,呆立在此处。

“好一个出言不逊的小子,贫道亲耳所闻,是你二人诓了财物,你又反过来倒打一耙!看来你们是不知悔改!”应长天一向自诩刚正不阿,平常这恶人见了他早就桃之夭夭,何时有人敢这般嘲讽他?

沈渊颇感无奈,道:“敢问应道长,岂不知你身旁的便是危害一方的九眼佛裴通么?”

应长天没有想过,只道:“贫道只闻其人,倒是真的未曾见过!”又回头瞧了瞧裴通,问他道:“你可是裴通?”

裴通眼睛一瞪,与沈渊一样,自然想不到应长天竟问的这么直接。不过,裴通不愧是江湖老手,瞬间的慌乱一闪,换了副似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急忙跳下了马,恭敬作揖道:“道长,莫听这贼子胡言乱语,在下不过是往朔北去的商队,被这二人诓了,还请道长为在下做主啊!”

“你听见了,他不是裴通!你还有何话说?”应长天反问沈渊。

“裴通这厮的一面之词,你身为华山七宿之一,岂敢轻信?”

“哼!你又何尝不是一面之词,我为何要信你?何况,此乃当面对质,我叫我如何不信?”

沈渊心中愤愤不平,怒极反笑,道:“你们华山派还真是不分青红皂白!多说无益,我们今日要走,看谁能拦?”

应长天一听,大怒道:“竖子大胆!竟敢辱我师门!”

这时那宝蓝道袍的弟子,端详着沈渊,那眉眼间似从哪里见过一般。忽然灵光一动,心道:“这不是那个姓沈的小子么!”

再看沈渊与禾南絮神态亲密,更是妒火中烧!原来这人竟是当年被沈渊打后,又去搬弄是非的张守阳。

十三年容貌大改,沈渊更是想不到当年有些发胖的张守阳竟长成这般俊秀,自然分辨不出。

要说张守阳为何妒火中烧,他人并不知晓缘故。要说几个月前,他随师父下山,在途中遇到禾南絮,便心生倾慕,当时只知道她是黄河三怪之一蛇婆婆的孙女。只不过当时禾南絮却全然没有注意到。

如今看了沈渊与她亲近,这新仇旧怨,叫他实在不能自已!同时对倾慕之人亦生出了恨意,只觉得自己为之钟情,可这个禾南絮却与他人勾勾搭搭!

这时季无涯许是觉得应长天此事有差,劝道:“师兄,此事还当慎重,可别当真冤枉了人!”

应长天摇一摇头,道:“师弟,我自有定夺,无需多言。”

“师兄,你还是……”

不等季无涯说完,只听那张守阳接过话头,道:“二师叔,那女的我见过,她与那黄河三怪关系密切,本就不是我正道中人,那男子,我观他定与这妖女勾搭成奸,亦是无耻之徒!”

黄河三怪的名号在应长天的印象中,绝非好人,一听张守阳如此说,心中更认定沈渊与禾南絮颠倒黑白!

季无涯大声喝道:“守阳师侄,你这话绝非修道之人该说的!待回到门中,我定要告诉你师父!看大师兄如何惩治你!”

张守阳一听要秉知荀伯骥,登时有些慌乱,自十三年前他在掌门与谭长老面前告了沈渊的状后,他师父荀伯骥便对他不冷不热。

可他不知道的是,荀伯骥几次想将他逐出师门,可见他孤苦无依,又几次作罢。

张守阳这为人,季无涯是看不惯的,但碍于荀伯骥的面子,也不好发作。

只听应长天面容严肃,道:“师侄此话虽有不当,但也并非全无道理,黄河三怪岂是我正道中人!这对亡命鸳鸯,自然与那邪道中人为一丘之貉!”

“正是,还是小道长明察秋毫!”

禾南絮却听不下去,啐道:“呸,裴通,你真不要脸,难道你那叔父裴元海,便不是黄河三怪之一吗?”

裴通果然不承认,只道:“姑娘,见你花容月貌,怎也会血口喷人?裴元海是谁?我听也没听过!”

沈渊见裴通推的一干二净,那应长天更是好坏不分,于是冷笑一声,道:“多费口舌,即便真是我与我家娘子劫了这金佛,你又待如何?”

“呸,谁是你娘子!”禾南絮再一次脸上发烫,她如何也想不到,这人竟这般孟浪,可不知怎的,这孟浪话从他口中说了出来,自己还挺受用,顿时羞的没边,在沈渊背后小声责怪,同时玉手朝沈渊腰间使劲一拧。

只听沈渊倒吸一口冷气,“哎呀”一声,回头瞪了一眼禾南絮。可沈渊却不敌禾南絮的明眸,见她不甘示弱,仰着脖子轻哼一声,顿时沈渊便败下阵来。

“不知羞耻!”应长天大骂一声,又道,“既然敬酒不吃,那贫道便要领教领教阁下的高招了!”

第十七回 初次出手

此前沈渊听了季无涯那一声训斥,这才知道那宝蓝道袍的竟是张守阳那厮,暗道:“真是冤家路窄!”

抬头见应长天话音才落,只见他化掌为爪,扑向沈渊!

二人之间距离不过五、六步远,那双利爪眨眼便至。沈渊不由赞叹:“好快!”可沈渊动作同样不慢!

他将禾南絮挡在身后,斗篷一甩,立刻将应长天的利爪隔开。只听“呲啦”一声,那厚实柔软的斗篷瞬间被抓破了三道!

沈渊瞧了瞧,更不敢掉以轻心。往年在山中,只有那虎豹豺狼与他练手,如今这一战可谓沈渊生平中,第一次与人正面交手!而且对手还是在江湖上成名已久的武学高手,他这心中难免会有些紧张激动!

他见应长天腰间亦挂有宝剑,可用的居然是他那双手掌,不禁心下大奇。这十三年间,没有公冶和在身边教导,自然不认识旁的武功。

于是,任凭应长天攻势迅猛强硬,左突右进,沈渊则只顾左躲右闪,观察着应长天的武功路数,寻找破绽。

不过在别人眼中看来,沈渊倒是稍显狼狈,尤其是裴通和那个张守阳,更是幸灾乐祸。唯有季无涯那面目变得慎重起来!

禾南絮退到后面不远,悬着心,暗暗后悔将沈渊牵扯进来!担心沈渊不是应长天的对手,莫说是他,便是蛇婆婆在此,也会觉得应长天颇为棘手!

不过禾南絮聪明伶俐,看出沈渊疑惑,提醒道:“应长天最擅长的不是剑法,而是鹰爪手!你小心,他的鹰爪坚硬无比,那磐石、金铁也经不起他一抓!”

“多谢!”沈渊知道了厉害,自然也有了对策。

只是那一旁的裴通骂道:“多嘴!”又见禾南絮落了单,命令道:“弟兄们,将那臭丫头擒住,把金佛给我多回来!”

一声令下,裴通随行的十七、八个喽啰就缓缓围向禾南絮。

沈渊一旁见状,不禁有些焦急。这时,那季无涯一声大笑,道:“这么多人欺负一介女流,也忒有本事!”接着面色一肃,喝道,“有我季无涯在此,岂能容你们放肆!”

裴通故作惊慌,道:“道长莫要冤枉好人,在下不过是要拿回自己的东西!这也不行?”

“师弟,莫要多管闲事!”应长天连连出手,除了第一下抓破了沈渊的斗篷,便再没伤到沈渊分毫!心中正是郁闷,正好听得季无涯那一句话,才出口教训道。

沈渊大笑道:“哼!多管闲事的也不知是谁?数落别人,不如此时顾好你自己!”

沈渊突然卖了一个破绽,那应长天看此前沈渊并无还手之机,果然上当,一爪抓去,胸口露出空档!沈渊瞬间拔剑,这一声锵锵剑鸣,清越高昂,顿时引来众人侧目!

尤其是季无涯,单听这宝剑出鞘之声,便知此剑绝非平常!此时再看沈渊拔剑动作,更是快如闪电!

“砰!”一声闷响,只见沈渊避开应长天那碎石分金的一爪,同时,沈渊右手横着一挥,那北冥剑的剑身重重拍在应长天的胸口!

再瞧应长天,一下子则被震飞到了三丈外!又听“轰”的一声,摔在地上!应长天被震的七荤八素,气血上涌!自成名以来,他们华山七宿威震武林,从未尝过败绩,今日一战,居然败在一竖子手中,这如何不叫他惊诧?对于应长天来说,这是奇耻大辱!

在场的又何止应长天一人目瞪口呆?除了应长天,恐怕感触最深的应该是季无涯了!

只有季无涯知道,沈渊绝对是个剑术高手,若是那时起了杀心,方才那一瞬间,应长天必然是活不成的。

他看向沈渊手中的剑,若有所思:“此剑浑身玄黑,大小与寻常利剑一般,并无出奇之处,怎会又这么大的威力?或者,是此人天生神力,再或是内功极为高深?否则二师兄定不会这般狼狈!”

沈渊初战讨了一个便宜,任谁也不知他手中的北冥剑足有二十八斤沉重。若非如此,以应长天的身手,也不至于摔出那么远。

不过沈渊也没想到这一剑威力如此,他方才只用了三、四成功力,也的确没起杀心。否则应长天此刻也就不能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了!

这时察觉到季无涯投来的目光,沈渊想起十三年前初上华山时,荀伯骥与公冶和提过的,那个痴于剑法、最像公冶和的弟子!

沈渊见着季无涯的目光中腾起熊熊战火,没有一丝仇视,也没有一丝敌意!仅仅是剑客之间欲一决高下的战意!

“果然是痴的!”沈渊心道。可他没注意到,在季无涯身旁另有一道目光正如毒蛇一般阴狠的盯着他。

那张守阳心中不甘,凭什么他未投名门却练就如此武功,连应长天也不是对手!又凭什么,他能得到禾南絮的青睐?他实在想不通!

此时那罪魁祸首的裴通,也是心中惊惧:“没想到,这小子还是块铁板!”

毕竟是常年刀口上舔血的角色,心狠果决,突然发难,只听他大叫道:“愣着作甚?动手!抢回金佛!”

那群喽啰得令,便对禾南絮出手!沈渊与季无涯几乎同时反应过来,朝着禾南絮的方向飞奔而来!

禾南絮亦有些手段,她步法轻灵,那喽啰们根本拿她不住!那轻功一展,好似花间蝴蝶,翩翩起舞,那身姿玲珑,更是美妙醉人。

那些个贼人喽啰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平日里哪里见过这般曼妙醉人?似乎被迷了心窍一般,那手中刀枪,或劈或刺,竟全都失了准头!

沈渊瞧了,也顿时松了口气。他先季无涯一步冲到跟前,出剑又快又准。喘息的工夫,十七八个山贼就有四五个从马上跌了下来!

沈渊不似公冶和那般嗜杀,即便是对着这些山贼,他也会手下留情!

季无涯瞧得清楚,沈渊每一剑都是朝着对方手筋挑去,丝毫不得差。季无涯心存较量,便朝这些山贼脚筋刺来,瞬间亦两三人摔了下来。

裴通这时急了,上了马提起兵器,拍马冲了去!裴通的兵器并非寻常刀剑,而是一对雷公锤!

“呼”的破空声在沈渊背后响起,沈渊也不慌,连头也不转,直接侧身避过裴通右手砸下的一锤!紧接着左手锤头扫来,沈渊一转身,举剑迎上,且听金铁摩擦之声刺耳,再看浑铁锤头,竟被生生削除一道寸深的剑痕。

可知那雷公锤的锤头虽为柱状,但也极为浑厚,如今却被一柄三尺剑所伤,实在叫人不可思议。再瞧玄黑剑身,更是分毫无损!

季无涯大赞:“好剑!”

这时应长天才稍适调息一番,见沈渊一时气势大盛,一股屈辱之感占了心头,却忘了初衷为何,只顾着要一雪前耻。抽出腰间宝剑,跑了过来!

季无涯也没有注意应长天的动作,只顾去帮禾南絮。反而战圈之外的张守阳看了,嘴角轻扬,暗道:“姓沈的,这回看你还有个本事!”

再看裴通,骑马错过沈渊,瞧着手中兵器,心疼不已。“哇哇”大叫这又冲了来,他知道自己定不是沈渊对手,只能仗着马上的优势,再加上人手多,便与两个喽啰一起来攻沈渊。

沈渊本没在意眼前裴通这几人,突然只觉背后发寒,他本能往前一冲,剑光闪过,眼前三双马腿齐齐斩断,裴通三人坠下马来,同时,沈渊也躲过偷偷刺来的一剑!

季无涯恰好见了应长天偷袭,羞赧恼怒,喝道:“师兄,你怎能做出如此卑鄙之事!”

应长天也不理,似中了心魔一般。这一剑未中,便是第二剑!

沈渊转过身,顿时起了真怒,头一次生出了杀意!

那裴通见沈渊背对着他,举起双锤砸了过去!沈渊连看也不看,脚生阴阳,一记回风拂柳,下一刻只听一声惨叫,那裴通左手应声落在地上!那手腕被削的齐楚,血流不止,惊坏了众人!

同时,应长天的第二剑也刺了过来!只见这一剑虚中有实,似慢实快!

沈渊嘴角一扬,冷哼一声,随即以同样的剑法刺了回去!应长天双目圆睁,不敢相信!

季无涯见状惊呼:“你怎会我派绝学‘烂柯一剑’?”

第十八回 羞愧难当

这招“烂柯一剑”乃是华山派剑法绝学之一,其剑意精妙之处,在于一剑刺出的虚实变化,似慢实快的出剑速度。

应长天除了那一手堪比金刚的鹰爪外,便是以此招成名!可令应、季二人意想不到的是,原来眼前之人竟也会此招!

沈渊气愤这应长天先是不分黑白,后又卑鄙偷袭,欲致自己于死地!顿时亦起了杀心,于是便不在留手!

见应长天使出这“烂柯一剑”,沈渊运足十成真气,灌于剑锋,故意以同样的招数,正面相向刺去!

沈渊此时只想着:“你用什么剑法,我便用什么剑法!”想来只有这样羞辱应长天,才能一解心头之恨罢!

“轰!”的一声响,剑尖相撞。瞬间只看应长天手中宝剑竟被震断成了三节,落在地上!

只看应长天一口鲜血喷出,连连往后退了数步,这才稳住!

这时沈渊提剑跃至应长天身前,又是一剑刺出!那剑尖眼看着要扎进应长天之胸膛,突然又听“铛”一声,乃是季无涯扔下裴通那些喽啰前来相救,向上一撩,搪开沈渊这致命一剑!

“手下留情!”季无涯挡在中间,面色凝重。

“你叫我留情?”沈渊拿剑指着应长天,连连冷笑,“笑话,方才这厮一心欲置我于死地,他可曾留情?”

季无涯无言以对,满是羞愧。回过头再看那狼狈不堪的应长天,目中无神,嘴角挂血,一手捂着胸口,显然再无一战之力。

适才与沈渊一交手,应长天只觉对方劲道胜自己十倍!没想到他苦练几十年,竟不如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虽说应长天心有不甘,但此刻也清醒过来,说到底还是个嵚崎磊落的汉子,技不如人,那便只有甘拜下风。

少刻,那眼中聚了神,抬起头来,露出惭愧之色。拍了拍季无涯,站到其身前,似对着沈渊,也似对季无涯道:“我们华山弟子向来光明磊落,最不屑偷袭这等卑鄙行径,说来惭愧,是我无意间生出心魔,失了风骨,亦是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当悉听尊便!不过,我只想知道,你怎么会使我华山派的剑法?”

“哼!惺惺作态!”沈渊冷言冷语,不屑一顾,不过还是说道:“华山派算个甚?还不皆是不分黑白、搬弄是非的小人!本公子会尔等剑法,又能怎的?”说罢,瞪了一眼不远处的张守阳,张守阳心虚,立刻低下头来,不敢想看,方才见应长天也败下阵来,更不敢多嘴挑拨!

“阁下再三辱我师门,想来是与我派有些宿怨,既然你会我派剑法,不知阁下师从何人?有何误会,不妨直言相告,江湖事,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好!”应长天先前有愧,于是好言相劝,且误以为是沈渊故意针对华山派。

可他忘了,此间事情,本与华山派没有半点关系,是他横插一脚,将事情弄得复杂!

沈渊听了,更是有气,心道:“先是你们不问缘由,便恶意中伤,现下这话中意思,反倒是我在挑起事端,真是好不讲理!”

故而反笑道:“谁人可做得本公子的师父?本公子一身本领全赖天授,许是老天爷早就看不惯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东西,特意叫本公子前来教训!若真觉惭愧,不如自尽了事!”

“你欺人太甚!”应长天本就是个急脾气,此前自知理亏,难得说一句软话,可沈渊毫不领情,忽然急火攻心,又咳出一口血来!

“二师兄,不必与他多言,交给我罢。”季无涯缓缓抽出剑来,又对沈渊道:“我师兄一向为人刚正、嫉恶如仇,或许是先前我等错怪于你,方才偷袭亦确实不该,但阁下也不必如此欺辱,更不须赶尽杀绝!”

相比应长天和张守阳,季无涯给沈渊的印象还算不错,只听沈渊道:“你待如何?”

“阁下既不愿道出师门,在下亦有意请教高招,不如手底下见真章,也好叫在下知道你还会我华山派什么剑法!”话音落下,只见季无涯长剑一抖,带出一道清吟!

沈渊也是心痒难耐,能与剑术高手切磋,他求之不得,抱拳正色道:“正有此意!”

二人正欲动手,只听禾南絮在不远处揶揄道:“这位公子,你武功高强,要与人较量前,是否能来帮我一把,金佛都要被抢走啦!”

沈渊闻声瞧去,只见裴通一脸狠色,领着他那群残兵败将正奋力围攻禾南絮,欲夺金佛。

那裴通不愧是个狠角色,左手被砍断,险些疼晕了过去也只叫了一声!沈渊以为裴通一众人等就此退了,没想到此刻还在惦记着金佛!

原来这裴通失了左手,便已生了退意。强忍着巨痛,被人扶上了马。正欲撤走时,只见禾南絮在沈渊与季无涯相助之下脱了身,正背着金佛躲在远处。

裴通暗道:“娘的,这左手没便没了,只这金佛居然便宜了这个贱人!不行,绝不能落得人财两空,否则老子就没法子在这地界立足了!”

左右看沈渊暂时没有注意,狠了心,带着人便杀向禾南絮,心道就是杀了她也要将金佛夺回来!

此刻见禾南絮自顾不暇,沈渊也不管季无涯,即刻提起真气,一跃便至!

沈渊不再留手,先前他以给过裴通这一众山贼机会,只是他们冥顽不灵,突然耳边响起公冶和曾与他说过的话:“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要教化,便送他们到佛祖那教化去!”

一道道乌黑剑影略过,须臾之间,便有三颗人头落地!

季无涯在远处看着,皱起眉头说道:“此人好很辣的手段!不过他使得好像昆仑派的剑法!莫非是昆仑派之人?”下一刻,季无涯又瞪大双眼,“这是峨眉派的剑法!”

应长天听了,与季无涯面面相觑,想来二人此刻最想知道,这人到底是谁?

可在场诸人,却只有张守阳知道此人是谁!只是他不敢说,因为当年他搬弄口舌是非,以致袁策身首异处,亦导致华山派彻底与公冶和决裂,不仅掌门这一脉,还有镇岳宫一脉,这些年来,皆对他横眉冷对!

好容易,近来三年,他低调行事,勤勤恳恳,才让众人对他有所改观,若此刻向两位师叔揭出此人就是公冶和的徒弟沈渊,怕是又会旧事重提!所以,他只作什么也不知。

裴通见势不妙,虽不甘心,却也知道保命要紧!也不管余下的七八个喽啰,一溜烟跑的远了。

只传来那渐行渐远的声音:“你们这对奸夫**!老子裴通早晚会报这断腕之仇!”

应长天闻声,恍若晴天霹雳!此刻,他只觉再无颜面立足于世上!半生英名,竟毁在自己偏见之中!

季无涯看应长天身形晃动,显然是受不住打击,加之内伤发作而站立不稳,伸手连忙伸手扶住。

只听应长天捶胸顿足,长叹了一声道:“终是我错了!”

沈渊见已然追不上裴通,全把矛头指向那七八人!余下的山贼早就失了魂魄,丢了兵器,慌忙跪地求饶!

禾南絮见此,也松了口气。沈渊北冥剑一甩,将血渍甩在地上,再看剑身竟滴血不沾。

沈渊看向禾南絮道:“这些人你想怎么处置?”

只瞧禾南絮眼波狡黠,冒出一丝坏笑,现在这些山贼面前,指着他们数落道:“往常都是你们为祸乡里,劫掠财物,如今你们落在姑奶奶手里,本应该取你们狗命,不过姑奶奶我心慈手软,只要你们将身上银子悉数交出,姑奶奶我就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说着,指了指身后的沈渊,又指了指地上的人头,“想必各位好汉都见过他的手段吧?”

这七八人忙不迭的点头,可是这其中还是有一个心狠手辣,不知悔改的贼人!

就在禾南絮挨个收钱收到最后一人时,那人突然暴起发难,手里从怀中掏出匕首,瞬间刺向禾南絮!

沈渊同时发现,可是那人距离禾南絮太近,他根本不及去救!只是那贼人也忒小瞧了禾南絮!

只见禾南絮左手拨开匕首,刹那间全身真气汇集于右手食指,猛然朝贼人膻中穴戳去,!

一道轻声闷响,再瞧那贼人蜷缩在地,浑身抽搐,片刻后,头发由黑变白,皮肤亦生出如沟壑般的褶皱,身体干枯,竟如行将就木的老人。

又过片刻,便完全没了动静。沈渊咽了口吐沫,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之情形,有些吃惊,不过,见禾南絮无恙,他也就松了口气。

季无涯大奇,不由惊呼道:“百花门的枯荣指!”

沈渊看了看季无涯,暗暗叹道:“这招真够厉害的!”同时他走过去轻轻一脚将那贼人尸身翻了过来,不仅吓坏了他自己,也吓坏了那其他山贼。

“鬼呀!”那剩下的山贼一哄而散,沈渊也不愿理他,再看这尸体,眼窝深陷,浑身干瘪,好似老死之人变成了干尸!

沈渊打了个冷颤,背对着跟禾南絮打趣道:“你这招可别对我使啊,我可不想死这么难看!”

话说完,沈渊却没听见禾南絮说话,再一看禾南絮,晃晃悠悠再也站立不住,便要瘫倒下来!

沈渊慌忙接住,大叫:“南絮姐姐!南絮姐姐!”

禾南絮恍惚间听到有人唤他,微微抬起眼皮,只见沈渊那慌张样子,浅浅笑道:“你怎知我名字?”

话音方落,只瞧禾南絮头一歪,晕了过去!

第三十九回 故人相认

沈渊伸手一探,只觉禾南絮体内经脉空空荡荡,大惊道:“此乃真气枯竭之兆!”沈渊知道,这真气枯竭若不及时救治,其命危矣!

顾不得季无涯三人,立刻将禾南絮身子扶正坐好,自己盘坐在其身侧,欲过真气给禾南絮。而给真气枯尽之人传度真气,则须一手抵住腰后命门,另一手则须按住神阙,真气以任督二脉游走,阴阳循环,方可安然无虞。

倘若二者皆为男子,倒无需避讳。不过,禾南絮身为女子,这两个穴位又如此隐私,一时间也叫沈渊不知如何着手!

并非拘泥于礼义廉耻,早在山中,沈渊也见惯那林中百兽阴阳交合、生生不息。只是此间他心中生出一股莫名情愫,又在阳气正旺的年纪,那心中难免会有些紧张兴奋,继而又有一丝难为情,以至于那双手都有些发抖!

可时不我待,若再耽误片刻,禾南絮必然性命难保!只见沈渊长呼一口浊气,收敛心神,突然想起什么,抬眼恰与季无涯相视。

季无涯似明白其中含义,示意了一眼应长天,与其一同转过身去,为沈渊护法。

沈渊心下感激,不过此刻却容不得起身道谢。他见禾南絮穿的是对襟的皮袄,定了定心思,好在斗篷够大,将斗篷一罩,他与禾南絮一同包裹在里面。

解开衣襟,便将双手分别贴在两处穴位上,可那双手与禾南絮身子一接触,只觉手感温润如脂,光滑如玉,叫沈渊心神一阵荡漾,险些把持不住!

如此下去,沈渊知道必有危险,他只能强定心思,口中默念《道德经》,这才将这一股邪火压了下去!

接着,便开始将自身真气过给禾南絮。一股股温热的气流,缓缓的从神阙、命门二穴传入禾南絮的体内。

好在,沈渊的《混元真气》已至九层,并不担心禾南絮体内会出现排斥,更不必担心自己内力耗尽,因为这套内功到了此等境界,虽并非生生不息,却也可经稍适调息便能快速恢复的!

更何况这第九层的内功,其真气已是深厚无比,过与禾南絮的这一丝真气还不及他一成多。

沈渊此举,也实在叫应长天和季无涯佩服不已。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倘若换了他二人给人过气传功,是决计做不到沈渊这般轻描淡写!

恐怕不消半个时辰,他二人必然气力不济,需要稍适调息。

再瞧沈渊,已然快撑了一炷香,却是面不改色,一切如常。

季无涯与应长天相视苦笑,心中只能承认此人武功在他二人之上。不过,季无涯却还是有些不服,心道:“即便内功比自己深厚,可其剑法却未必如我!定要与他分出个高下!”

一道怨恨的目光投向沈渊与禾南絮,并悄悄的摸近二人,站到沈渊身后!而此时,沈渊更是在行气之关键,绝容不得丁点意外!

沈渊已感受到此人杀意,心下顿时慌乱,睁开眼却不敢动弹分毫,更别说回头,哪怕一丝差错,他与禾南絮便有可能双双受伤,更甚者以至于双双丧命!

最令人心急的是,季无涯与应长天背对着他!正待这人抬手欲打向沈渊时,季无涯似有所感,猛然回头大喝道:“守阳,你在作甚!”

张守阳吓得一跳,匆忙收手,慌慌张张的咽了口吐沫,说道:“回,回师叔!师侄,也,也为这位少侠护法!”

季无涯眼中精光一闪,有眯起眼睛问道:“给人护法可需要离这么近?守阳师侄,我发现自到了风陵渡,很是反常!你且到你二师叔这来,我过去你那边!”

张守阳不敢再有动作,只得唯唯诺诺的应道:“是,师叔!”说罢便绕过沈渊往前走去。

沈渊见状也算松了口气,也不知为何,虽说先前相互敌对,但此刻沈渊最信任的,反倒是这季无涯。

有他在旁守护,他便可以安心救治禾南絮了!沈渊微微抬眼,看了看张守阳,也恰好张守阳心中发虚,正偷瞄着他。看见沈渊杀气腾腾的眼神,张守阳心下大骇只想着赶紧回到师门,离开这危险境地。

可二位师叔在此,哪里有他说话的份!渐渐的,他有心中的不甘,化为了要为人上人的野心,他自己也不知,不久的将来,这野心竟被他培育的愈来愈大!

过了半个时辰,禾南絮渐渐有了知觉,她眼皮微颤,只感觉腰腹之间有一双温热有力的大手贴着他的肌肤,亦叫她生出了异样!睁眼一瞧,只见沈渊贴的极近,她身上的手,不是他的有是谁的?

瞬间花容失色,大叫一声:“呀!”

沈渊早已感觉道禾南絮醒了过来,只不过他还在帮助禾南絮梳理经脉,倒是无关痛痒。只听得一声尖叫,沈渊急忙将手收了回来。

再看禾南絮整理好衣裳立刻站起来,抬手一个巴掌便朝沈渊脸上拍去,只听“啪”的一声清脆,沈渊的脸上立刻显现了五根手指的掌印!

沈渊一下被打蒙了,只问道:“你打我作甚?我救了你唉!”

禾南絮身为女子,自然视贞操大于天,虽然她也知道自己被沈渊救了,可如今与这“陌生男子”有了这肌肤之亲,这叫她如何是好?本就红的跟蘋果一般的脸蛋,此刻更是红的发烫!

这一幕也叫季无涯与应长天瞧着暗暗发笑!只不过,不表现出来罢了。

而张守阳则是面无表情的偷偷看着,可心里却狠狠想着:“竟然敢当着我的面与这姓沈的有了肌肤之亲!贱人,我一定会杀了这姓沈的!再把你折磨死!”

忽然禾南絮想起自己晕倒之前,仿佛听到这人竟能叫得出自己闺名,插着腰便问道:“你怎知我名叫南絮的?你到底是谁?”

沈渊没想到她还记得,“嘿嘿”干笑了两声,戏言道:“方才摸都摸了,自然是你相公喽!”

“你!”禾南絮气急,竟哭了出来,“我不理你啦!”

这下可慌了沈渊,不知所措起来,劝道:“我不逗你了还不行?你可别不理我!”

禾南絮听了沈渊这话,突然停了哭声,不过依旧抽泣着问道:“你,你不会是……”

还没等禾南絮说出来,沈渊便止住她的话头,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坏笑着在禾南絮眼前晃悠。

不过,禾南絮见了这帕子,却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边哭边道:“还真的是你!竟真的是你!”

“嘿嘿,姐姐你可莫要再哭了,再哭脸都该哭花啦!”沈渊打趣道,又指了指季无涯他们,“你看这还有别人呢!”

禾南絮止了哭声,又狠狠地往沈渊腰间掐了一把,直疼的沈渊嗷嗷乱叫!

沈渊左右一晃,才脱了身,可这腰间怕是已经青紫。暗暗摇头,唏嘘道:“女人果真是不好惹的!”

随即沈渊走到季无涯与应长天的身前,淡淡说道:“念在你们二人方才尽力为我护法的份上,此前之事便一笔勾销了,你们走吧。”

应长天头一次在外头低下身姿,抱拳道:“多谢少侠不计前嫌!”

沈渊摆了摆手,转身便走。

那季无涯忙喊住沈渊,道:“若论内功深厚我承认绝不如你,可是若论剑法,孰强孰弱却未可知?但今日看来,你与故人重逢,实在不宜再战,不如阁下留个名号,日后相见,必然要与阁下分个胜负!”

沈渊大笑,他发现这个季无涯还真与他对脾气,于是正了正衣裳,双手抱拳,大声应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沈渊!”

第四十回 时过境迁

“沈渊?”应长天只觉得这名字熟悉,好似从哪里听过,忽然回想起十三年前,玉泉院一事,大惊,“莫非你便是公冶师叔的弟子?沈钧师兄的独子?”

“嗯……”提到公冶和,沈渊稍显尴尬,不过只一瞬间,应长天也并未察觉出什么异样,“在下的确是沈钧之子。”

这时应长天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一旁冷汗连连的张守阳,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师兄你是说,他是剑奴公冶和的弟子?”

“不错,十三年前袁策师弟命丧玉泉院,虽是公冶师叔所杀,不过,”说着应长天瞪了一眼张守阳,接着道,“归根结底,这事情还是因为守阳他当年年少无知,搬弄是非而起!”

沈渊只看了看局促不安的张守阳,也不多说什么。

“难怪沈渊兄弟武功了得,原是得了剑奴真传!”季无涯叹道,“若照此论,咱们也当以师兄弟相称!”

季无涯似毫不在意当年恩怨,这只凭自己喜好说话做事的豪爽性子,倒是真叫沈渊钦羡。

不过,只听沈渊道:“季兄,若是看得起在下,可以朋友相交,只这师兄弟之称,我看还是就此作罢,莫要再提了。”

“这又为何?”季无涯不解。

沈渊自有他的想法,那公冶和先是被逐师门,后因自己与华山彻底决裂,自己十三年的孤苦无依,也有那姓谭的老道从中推波助澜的功劳。故而这华山派的门荫,他是死活看不上的,更不愿意与华山派扯上任何关系!

应长天看出些许缘由,说道:“师弟,不必强求,毕竟是我等有过在先。”

“师兄,这……”季无涯稍一思量,唯有轻叹可惜。

应长天掸了掸衣服,又对沈渊抱拳正色道:“即便沈渊兄弟不计前嫌,贫道还是该向你二人告罪,适才是应长天鲁莽,徒生了这许多事端,还请见谅!”

这一番话不卑不亢,又端得起放得下,亦叫沈渊对应长天大为改观。心道:“不愧是华山七宿,仅是这份心胸,便是我不能及的!”

只是沈渊还是不能全然放下偏见,不冷不热的说道:“我并非那般小肚鸡肠之人,方才已说了就此揭过,必定一言九鼎。你也无需再提。”

应长天点点头,又拱一拱手。便不再提此事。后又问道:“敢问公冶师叔可在附近?”

沈渊摇一摇头,也不说话。

“好罢,”应长天见沈渊不意多言,便识趣道:“既然如此,待见到师叔,烦你代我与无涯向他老人家问个安,贫道三人这便告辞了!”

沈渊点点头,心中自嘲:“那臭老头十三年前便不辞而别,我还想寻他问个清楚呢!”不过转念又想,“看来这华山派也并非个个都似谭真智、张守阳那般卑鄙,公冶和这臭老头倒还有些人缘。”

这时又见季无涯拱手道:“来日若有缘再见,定要与你较量一番!”

“一定!”二人相视一笑。

再看那张守阳,低头不语,只听应长天道:“还不与沈兄弟赔罪!”

沈渊知道应长天所说乃是当年旧事,只冷眼看着张守阳。那张守阳低头不语,可抵不过应长天再三催促,终是硬着头皮往前走近沈渊。

手都抬起来,正欲作揖开口,却被沈渊打断,且听他讥笑道:“不必,既然不是心甘情愿,我也不强求!只是,你可要记住,正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可要记住当年你于大殿之上所发毒誓,小心活着!哈哈!”

沈渊这话,就如一把刀子扎进张守阳的心头。张守阳自己又怎能不记得当年毒誓,这每一年、每一日他皆活得小心翼翼,生怕这誓言应验!

张守阳咬牙切齿,他明白自己实力不济,只能隐忍。他将这羞辱埋在心头,可脸上却换了一副诚恳面容,躬身作揖道:“当年是小道鲁莽!理当赔罪!还要多谢少侠提醒!小道必然牢记在心。”

想着先前给禾南絮疗伤时,那背后的杀意,沈渊又瞧了瞧眼前这一副诚惶诚恐,暗道:“此人倒是好深的城府。”不过,转念又想,“哼,就算他城府再深又与我何干?”

其实以沈渊所想,根本就不将张守阳放在眼中,只晾着他在一旁,冲着应长天与季无涯拱一拱手,道:“时候不早,不如就此作别罢。”

言罢,不理应长天尴尬,捡起行李,拉起禾南絮转身便走。

“这……”应长天指了指张守阳,一声无奈。又听季无涯身旁大声道:“沈渊兄弟,后会有期!”

看着渐渐走远的的沈渊,季无涯语气不善,对张守阳道:“人已走远,不必再装模作样!不要以为我不知你方才欲做什么!”

张守阳抬眼偷偷瞧了瞧季无涯,见他转身便走,心中不免松口气。他知道季无涯所说的是什么,好在季无涯还顾及门派的颜面,否则他这华山派弟子欲趁人之危,害人性命之事若张扬出去,那华山派声名必然大损。

应长天猛的一甩大袖,当真是恨铁不成钢。张守阳面无表情瞧着那先后离去两道身影,不知在想着什么,片刻后,又换回那副谦卑恭顺的模样,朝着应、季二人,追了上去。

另一头,沈渊嘿嘿笑着,忙不迭的与禾南絮赔着不是,可禾南絮就是不理。

禾南絮气他瞒着身份,又占了她好大的便宜,又气又羞,想着那时温热的双手厚实有力,不自觉的脸上又烫了起来。

于是故意气恼道:“沈大公子,你跟着我作甚?这便宜尽让你占了,又想怎的?总之姑奶奶我是没脸见人了!”

“南絮姐姐,你莫要生气啦!我这不是与你顽笑么!”沈渊本意劝解于她,可谁承想,不劝还好,这劝了反倒惹的禾南絮蹲在路旁暗暗抽泣。

沈渊哪里知道女人心思,禾南絮这一哭又叫他慌了神,心里嘀咕着:“怎的又哭了?”

“自己身子也被他摸了,嘴上又相公娘子的叫,现在与我说是顽笑,将来我还怎么见人?”禾南絮如是想着,越想越委屈,越委屈越止不住的流泪。

哎呀,南絮姐姐,别哭啦?你再哭,我也哭给你看!”沈渊蹲在禾南絮身旁,抓耳挠腮,憋了半天冒出来这么一句。

“噗嗤”一声,禾南絮忍不住一边哽咽着,一边笑骂道:“无赖!你一个大男人还哭,像个什么样子?”

“你不气啦?”

禾南絮拭去泪花,一声轻叹,道:“算了,这辈子凭你是我的冤家!”这话说给沈渊听,其实也是说与自己听。

不过沈渊倒是没听懂这其中意思,只见禾南絮破涕为笑,沈渊亦痴痴笑着。不知不觉,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又都觉得有些难为情。

禾南絮坐在地上,低着头;沈渊亦是顾着左右,偶尔捡起石子扔向远处。

片刻的寂静,被禾南絮先行打破。

“没想到你现在武功这么好,你师父怎么没与你一起?”

沈渊摇一摇头,远眺着渐渐阴沉的苍穹,道:“我亦不知,那老头都失踪十三年了。”

“说来你怎么与华山派结的怨?”

两个人站了起来,边走边说话。沈渊大略的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都说与禾南絮听,好些年,沈渊都没有这般与人说话了,遇见故人,自当是控制不住要一吐为快。

禾南絮听了,又是唏嘘世事无常,又是心疼沈渊这些年的无依无靠。不自觉的慢慢的靠近了沈渊,二人越贴越近,缓缓向前走着。

只听沈渊问道:“南絮姐姐,自那年匆忙分别,不知这些年你过得好么?”

“这些年跟着蛇婆婆一直隐居在九峰山下,倒也安稳。不过你也知道,蛇婆婆脾气乖戾,总归是得罪好些仇家。好在,这一带,除了平阳虎啸堂,基本无人敢于婆婆为敌。”

“平阳虎啸堂?”沈渊显然没有听过。

“这虎啸堂可是平阳府绿林中的头把交椅,据说已传了三代了。如今的堂主赵汗青,传闻他武功深不可测,蛇婆婆与他交手一次,竟也没得着便宜。”

这虎啸堂,却叫沈渊想起了青云庄。沈渊想道:“这些年,只在山中遥祭父母,更是不知父母尸身何处寻,实在是不孝!如今出了山,也当抽个空回一趟永平看看。”

见沈渊不说话,禾南絮问道:“你怎么啦?”

“没有,只是突然想到是时候该回永平看看,不过在此之前,我须先去京城寻何有道、门达还有那个袁彬,替我父母,也替青云庄上下几十口报仇雪恨!”沈渊说到最后,恨不得当下就活撕了仇人!

“你难道不知道,何有道也已经失踪十三年吗?”

沈渊大惊,道:“你说什么?”

第四十一回 与君同行

“何有道失踪了十三年?”沈渊实在不敢相信!

禾南絮道:“这畜生亦是我的仇人,我又怎会骗你?”

“那个锦衣卫指挥使门达呢?”沈渊不甘心,情绪亦有些急躁,“何有道不是门达的亲信吗?”

禾南絮左思右想,微微撅起嘴道:“这我却不知,毕竟是朝堂上的事,我一个江湖女子又哪里去问?”

见沈渊沉思不语,面色肃然,遂又问道:“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要进京!”沈渊突然驻足,望着远处,“即便寻不见何有道,哪怕是挖地三尺,我也要将门达、袁彬给找出来!”

“那我也随你去京城!”禾南絮不假思索,便要跟着同去。

沈渊忙道:“这怎么使得?我此去前途未卜、危险重重,倘若连累姐姐,如何能叫我心安?”

“我不管!我偏要同去!”

自幼时遭逢变故后,长到这般年纪,与沈渊相识交好的唯有禾南絮此刻在他身边。在心底,沈渊自然是愿意能有这佳人相伴,当然他亦是受够了孤零无依。

只是正如他方才所说,此去京城,不知道等着他的是何境遇,确实叫他心中不安;然见禾南絮有这般坚定,也实在让他左右为难。

于是沈渊试探问着:“若你随我同行,蛇婆婆可会愿意?毕竟说重一点,此行一路艰辛,哪怕一个不小心,可都是随时会有性命之忧!”

“这倒不必过多费心,我知道轻重。”禾南絮笑的狡黠,一脸的古灵精怪,“不瞒你说,此次出来,本就是我趁婆婆闭关,偷偷溜走的!为的就是打探何有道的行踪!”

沈渊苦笑道:“你这胆子倒是不小,要真让你找到何有道,你还哪有命活!”

禾南絮不以为意,只得意道:“我自有高招,”用胳膊捅了捅沈渊,“喂,你知道先前我用的那一招是什么吗?”

“你所说的可是使了一次便让你真气枯竭,晕死过去的那一招式?”沈渊这话实乃明知故问。

禾南絮脸上有些挂不住,透着尴尬,不过依旧说道:“先不说这些,你且说这武功厉不厉害罢?”

沈渊认真想了想,道:“那个臭老头就给我留了一堆剑谱让我练,故而我并不知道这江湖之上的其他武功到底如何。但是单看你那一指的威力,想来的确是不俗的。反正,我是不想挨这一下!”

“这可是我们滇西百花谷的镇派绝技《枯荣指》,自然厉害!非是本姑娘自夸,这世上可以说没有一人敢接这一指!”

“话说的太满,我可不信。若照你这么说,那岂不是天下第一的神功?”

“依本姑娘的意思,即便不是第一,也差不了多少!”

方才还一脸得意的禾南絮,忽然语气一变,话里却透着哀伤,“早先,我还不知道,后来蛇婆婆将这武功秘籍传与我时,才将这其中原委与我道明。原来当年何有道正是因为觊觎这神功,才将我们百花谷上下皆尽毒杀。当年若非蛇婆婆拼死相救,想来我亦会随阿爸阿妈去了阴间。”

说起仇人何有道,沈渊最恨的便是他,见着禾南絮心中悲伤,不免愤愤道:“这个畜生,我一定叫他不得好死!”

禾南絮抬起玉手,拍了下沈渊肩头,故作笑容道:“总之,我这次偷溜出来,是一定要去寻何有道报仇的。你若安心让我一人四处漂泊,你且自去。本姑娘生死有由命,如真叫我找到何有道,无非拼命罢了。”

禾南絮耸耸肩,一副“大不了一死”的模样,这下可将沈渊给拿捏住了。

以沈渊的性子,又怎能放任不管?只得认命,许她一同上京。不过,同时心里另多出一丝欣喜。

这感觉,不可言喻。

这地面上积雪未融,天上竟又下起雪来。好在无风,那白雪如鹅毛般大小,缓缓飘落,倒是不急。不多时,二人身上便多了一层白。

禾南絮边走边指着前方道:“前方不远即是芮城,这雪愈发大了,我们须在夜禁之前进了城,否则误了投宿,怕是要冻死人的。”

“好,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快些走,这天色渐深,我也着实是有些饥饿。”沈渊又看了看禾南絮背着的包袱,“只这金佛要如何处置?”

禾南絮想来是早就谋定好的,张嘴便道:“往解州去的途中,有个铸银的作坊,那的当家是与我相熟,回头将这金佛于他那里熔了,换成碎银子,分给穷人。”

“这可是尊佛像呐,就不怕佛祖怪罪?”沈渊瞧得出,禾南絮定是做惯了这劫富济贫的勾当。也不点破,只将那沉甸甸的包袱接过来背着,随即顽笑道。

禾南絮倒有一番歪理,好让沈渊哭笑不得:“佛祖怎会怪罪,这一座金像不知能救活多少条人命,是积功德的好事,佛祖他老人家高兴还来不及哩!”

沈渊想了想,还真有些道理。因飞雪积厚,路上行人寥寥无几。这黄河古道之上,甚显苍凉。

直到过了日铺之时,这才瞧见芮城的城门。

二人径直进了城,寻了家客栈,分别叫了两间上房住了进去。收拾停当后,又相约去了前庭。

沈渊唤来伙计,叫了两碗羊肉面,四个烧饼,一盘卤肉和两碟小菜。少刻,那跑堂的伙计便摆了出来。

沈渊见了,食指大动。等不及捧起那热乎乎的烧饼,夹了几块卤肉便往嘴里送。

禾南絮见他一副饿死鬼托生的样子,忍不住的笑道:“无非是些寻常的吃食,怎么见你这般馋嘴,好似有三五年没吃过这些似的?”

“南絮姐姐,你可莫要笑我。这般有滋有味的饭菜,我还真是已有十三年没享受过了。何况还有人陪着,这心里头啊,也是说不出的美哩!”沈渊边说着一边狼吞虎咽。

沈渊说话也不知有意无意,总归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此时此景,让他心里是暖意融融,比在山中的光景好了太多。他所在意的并非珍馐美馔、锦衣华服,而是那有人相伴的温馨。

禾南絮听了即有些欢喜,又有些心酸。将她的烧饼推到沈渊面前,轻道:“将这两个也吃了吧。”

“那你呢?”

禾南絮气他呆头呆脑,故作恼怒道:“你是拿本姑娘当那万里哼吗?我哪里吃得下这些!”

沈渊讪讪,瞧着禾南絮细嚼慢咽的挑着面吃,呆笑道:“南絮姐姐,你这样子吃面当真好看!”

“去!”禾南絮脸一红,“你也这般大了,说出话来也没个遮拦,也不知羞!”

许是这天色阴冷、大雪纷飞,此刻又近日落时分,芮城虽是三地交汇之处,可这城中街道上还是显得冷冷清清。

沈渊与禾南絮正用着饭,这时一个精壮汉子夹带着寒气进了门来,只瞧他三十岁左右光景,仪表虽是其貌不扬,但也还算端正,那唇边一二分长的髭须亦叫这人多了沧桑之色。

头上玄色毡帽,身上貂裘大氅,又见他扑了扑身上落雪,脱下大氅,里面一身青布箭衣,无刀无剑,虽是江湖人,却也少了几分江湖气。

那人扫了一眼沈渊及禾南絮,便走了过去喊道:“小二,要一间房!”

第四十二回 不翼而飞

翌日一早,这雪便停了。不过一夜无风,天还是阴沉沉的。

沈渊依旧如常,每日拂晓时分,正是阴阳交泰之时,他定会打坐练功。几个周天之后,只觉神清气爽,疲劳不再。

洗了脸,沈渊正了正衣裳,刚要拿了行李往前庭去,突然发现那尊金佛却找不见了!定一定神,沈渊自己嘀咕道:“昨夜南絮姐姐为图安稳,明明将金佛交于我保管,现下又怎会不翼而飞?”

沈渊将这屋子又翻了一个底朝天,心道:“坏了,这是遭了贼了!且这银两还在,却唯独失了金佛!这贼倒不是无的放矢!”

只听“咚咚咚”三记门响,就听门外禾南絮道:“沈渊,我进来啦!”

禾南絮一推门,见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又见沈渊面色凝重,遂问道:“你这房里遭贼啦?”

“嗯,金佛被盗了!”

禾南絮眨眨眼睛,好似没听清一般又问了一遍:“你方才说什么?”

“昨夜应是有人趁我睡熟,进了屋将金佛盗走了!”沈渊脸上现出一丝惭愧。

“啊!”禾南絮的这一声尖叫彻底的打破了雪后客栈的怡静。这店中其他客人纷纷出来瞧,引起一阵骚乱。凡是看热闹的,总有好事的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禾南絮杏眼一瞪,气呼呼的喊道:“出了什么事?这家客栈莫非是黑店不成?只住了一晚,我们这财物便被人盗了去!”又冲着这些个看官道,“本姑娘也劝诸位,赶紧回房仔细查点一番,否则丢了东西也不知找谁问!”

“啊?快回去瞧瞧!”世间之人,大多数皆听风就是雨,禾南絮只是气得随口一说,这些人便急忙回房查点。

只是慌了客栈掌柜。这掌柜本就有些肚腩,闻声匆忙赶来,即便是前庭后堂的距离也叫他有些气喘,才到此处,恰好听得禾南絮说出气话。

“姑娘,可不敢乱说哩!”掌柜慌张说道,“小店虽不大,可是这客栈上下皆是老实本分的百姓,决计不会做出此等偷鸡摸狗、盗人财物之事!”

禾南絮还想争辩一番,却被沈渊止住,只听他缓缓说道:“南絮姐姐,想来偷金佛之人定不是这店家,莫要难为掌柜了。”

“金......金佛?”掌柜的一听竟是这般贵重的物什,吓得目瞪口呆,“少侠明鉴,偷盗佛像可是造了大孽,小店定然不敢!”

见着掌柜的神情,禾南絮也清楚金佛被盗之事定与这掌柜无关,不过还是气鼓鼓的说道:“即便不是你们干的,那在你这店中失窃,也是免不了失察之罪!”

掌柜的擦了擦冷汗,暗想:“哪里来的刁蛮丫头,真真是不好惹的角色!”嘴上却道:“是了,是了,在下这就去县衙报官,给二位一个交代!”

沈渊知道这尊金佛来历不好说明,若报了官,反倒会生出许多麻烦,于是叫住了掌柜。突然灵光一闪,他脑子里映出了昨日那厚毡帽、貂皮敞的汉子。

连忙问道掌柜:“昨日我等在前庭用饭时,进来一个三十岁左右光景的精壮汉子,身上穿的是貂皮大氅,里面是箭衣,掌柜的可还记得?”

掌柜稍稍回忆,忙答道:“记得,记得!怎么少侠怀疑是他?”

禾南絮亦抬眼看着沈渊,又听沈渊答非所问,道:“我也只是怀疑。并非我自吹自擂,这些年在山中,为提防那些个虎豹豺狼,炼出了一双好耳力。哪怕在熟睡时,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我便能听得一清二楚,若在我跟前神不知鬼不觉的拿走一样东西,绝非常人所能做到!而昨日那汉子,我见他脚步轻盈却不虚浮,定是绝顶的轻功高手,故而才有此一问!”

“这人可还在?”禾南絮急忙问了掌柜。

可掌柜却道:“在,此刻在前庭正进朝食。”

沈渊与禾南絮相视一眼,心下不约而同的想着:“若是此人所盗,怎还敢在此堂而皇之?莫非是想错了?”

随即沈渊道:“南絮姐姐,既然也没个头绪,不如我们也去用些早饭罢。”

禾南絮只稍一思量,便对沈渊的想法了然于心。二人随着掌柜来到前庭,赫然见那汉子坐在靠墙的桌子前,慢条斯理的吃着。

沈渊不动声色,叫了几个羊肉包子,两碗粥,走到那人邻桌前入了座。未用盏茶工夫,包子、粥全然上齐,还多给了两小碟腌菜。

此刻这客栈的前庭,就这两桌人,却静得只能听到他们吃饭的声响。掌柜的在旁忐忑不安,生怕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其实按着掌柜的心里所想,砸坏了桌椅倒也无妨,唯独担心砸坏西墙根那才从杏花村运来的十大坛子汾酒,这可是他这小店特色,且这芮城的客栈中,亦是独此一家有卖汾酒的。

这酒坛子若被砸烂,当真算是砸了他这客栈招牌了!

虽然沈渊默不作声,与禾南絮自顾喝粥吃包子,但那汉子的一举一动却都在沈渊眼中。这时那汉子一抹嘴,正是吃完了起身要走。

沈渊坐在那里伸手拦住,忽道:“老兄这是要往哪里去?”

这汉子低眼瞧了瞧,轻哼一声道:“老弟,你我素不相识,还是莫要多问的好,烦请相让。”

“在下不过是见老兄你似有武功在身,”沈渊起身走到汉子面前,“一时手痒,相与老兄切磋切磋!”

“不必了,在下尚有要事,告辞。”说完硬是绕开沈渊,便要往后堂客房去。

沈渊本来是想试他一试,倘若此人武功了得、轻功绝顶,那盗窃金佛之人,八成就是此人;反之他如武功差强人意的话,则八成不是此人。可谁知这汉子油盐不进,让沈渊吃了憋,倒是没了法子。沈渊心道:“总不能强拉着他打一架吧!”

有的时候,似这类问题,江湖女子反倒比男人直接。突然只瞧禾南絮暴起,抬手便是以迷花拳向那汉子脸上招呼!

那汉子见着粉拳来袭,满脸的惊吓,拔腿就跑!边跑边叫喊道:“你这姑娘怎还打起人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这人绕着前庭晃晃悠悠的,一会子磕下头,一会子撞下桌子,大男人竟逃的这般狼狈,被一个小女子追着打。

沈渊呆了,心道:“这哪里是武功绝顶之人,要说此人不会武功想来也有人信!

他在前头跑,禾南絮在后边追,每当快要抓住此人之时,就见他又突然窜出些距离来。正该沈渊观察到这一细微之处时,只见此人突然踉跄了一下,才一侧头,禾南絮这记拳头便恰好打在他的脸上。

此刻这汉子捂着脸,这一拳吃痛,“哎哟、哎呦”的叫唤。站在一旁的沈渊心中暗道:“难道是我猜测错了?此人竟不懂武功!”

禾南絮也瞧了出来,停了手大声问道:“原来你不会武功!”

“哼!我何时说过我会武功!”这汉子捂着脸,含糊说着,“你这姑娘怎么这般刁蛮?一言不合便动手,全然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成何体统!”

禾南絮见他还敢数落自己,立刻骂道:“你这厮,不会武功倒穿了套箭衣,这是什么狗屁爱好!还有本姑娘爱什么样就什么样,哪里轮得到你来管!哼!”

“简直是不可理喻!”那汉子大声喊道,转身边走!

禾南絮好似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沈渊制住,道:“看来是咱们误会了!此人还真不似那盗佛之人!”

少刻,那人拎着包袱,与掌柜结了钱,抬脚便出了客栈。忽然沈渊意识到,昨日此人来的时候,可没有他这肩上掮着的包袱!

顿时,沈渊又回想起方才禾南絮追着他打的时候,那人的速度竟是躲的恰到好处;同时,无论他磕磕碰碰,便是一个筷子筒也没倒,可见这力量也是拿捏的极为精准。

此刻,沈渊心中只冒出来两个字:“高手!”

第四十三回 深藏不露

“还是被此人骗了!”沈渊突然猛拍桌子,吓得掌柜一跳。

禾南絮闻言一怔,问道:“你是说方才那人乃是装作不会武功?”

“正是,”沈渊苦笑道,“这人分寸拿捏的极好,南絮姐姐你仔细想,你去追他之时,总在关键之处躲开,绝非巧合;他故作慌张,可你再看这厅内,可有一处东倒西歪?”

禾南絮恍然大悟,道:“照你这般说法,那最后一拳亦是他故意做戏与我们看的?”

沈渊点点头,又问掌柜的:“掌柜的,你可还记得,昨日他进来时可有包袱在身?”

“这倒记得清楚,孑然一身,别无他物。”掌柜的似也明白过来,“少侠是说,此人方才走时肩上的包袱正是你二人所失窃的金佛?”

沈渊愈发笃定,这人绝不简单,只道:“不疑有假,竟是连我也骗过了。虽说那布料着色不同,但见他背着亦有些垂坠,分明换了张包袱皮罢了。”转身又对禾南絮道,“姐姐可在客栈中等我,待我前去追他夺回金佛。”

“不行,我要与你同去,听你一说,此人并非泛泛之辈,若你不敌,我也好在旁帮衬!”禾南絮担心沈渊安危,不肯让他一人前去,“或者,那金佛丢便丢了,总比你有个闪失要好!”

沈渊心里一暖,笑道:“姐姐放心,既然这金佛乃是做善事之用,我能将其夺回,亦是积了一份功德。只是此人想必轻功了得,我只是担心姐姐脚力不济,倘若因此受了伤,反而不美。”

“可是......”禾南絮还待说些什么,又听沈渊安慰道:“姐姐我知你担心,不过我只夸此人轻功,要说正面交手,他定然不是我的对手。”

自与那应长天交手得胜之后,此刻说出话来更是信心十足。可无人与他说过这“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的道理。

禾南絮见沈渊把握十足,心知多说无益,只得自己宽心,就像对孩子一般嘱咐沈渊道:“如此我便不做你的拖油瓶,你此去定要以性命要紧,若事不可为,回来便是,那尊金佛权当是没得过,丢便丢了,你可记住了?”

沈渊点头笑道:“姐姐放心便是,我去去就回!”言罢,即刻出了门,沿着那汉子的方向追去。

雪过天更寒,城内街道仍是冷冷清清,只有为数不多的商贩为了生计,而在这凛冬中奔波劳碌。沈渊见那汉子往城北去了,于是提起真气,双腿生风,不稍片刻,便已近芮城北门。

此刻城门大开,沈渊见那汉子身影已是出了城,正缓缓前行,遂加快了步子,想要追上。眨眼工夫,二人之间便只相距一箭之地。沈渊心道:“总算是追上你了!”忽然脚下一蹬,便是凌空连跃三下!

沈渊于空中“嗖”的一下,将北冥剑拔出,直向那汉子身前落下。不过,只见沈渊将将落地,却抬眼发现那汉子又出现在一箭距离之外。若非周遭景致有些变化,他还以为自己竟是原地未动!

他望着远处身影,似见了鬼一般!而此时那汉子竟在那处站住,好似故意在等着沈渊一般。沈渊眯着眼睛,左右思索着:“不是见了鬼,那便是此人深不可测。”

沈渊不信邪,一时起了好胜之心。忽然脚下发力,不跳不跃,竟是朝这汉子急速飞奔而来!

这汉子嘴角微挑,一脸的戏谑之色。就在沈渊只差两三步便追上他时,他却再次出现在百步之外。沈渊这下当真是彻底惊住了,满眼的不可思议:“这天底下,竟有如此厉害的轻功身法!”

定了定神,沈渊心知自己定然追不上此人,故而不再耗费真气奋力去追,只慢慢走着;同时这汉子,也起了步子缓缓前行。此刻沈渊好似吃了苍蝇般恶心,心道:“此人行止,怎如此无赖,我停他停,我走他走!可追又追不上,实在叫人厌烦!”

毕竟是年轻气盛,沈渊实在烦了,便大声喊道:“贼子休走!快将佛像还我!”

这汉子戏弄之色渐浓,转过头又装作一概不知的模样,大声回道:“老弟,可是在唤我?不知你跟着我做甚,莫非你是个劫财的盗匪?”

沈渊追不上他本就心火颇大,这时又听他反诬自己为盗匪,顿时怒气冲冲:“好贼子,竟敢倒打一耙!”一向冷静的沈渊,此刻也被挑拨的失了分寸!

那汉子似达到目的,头也不回便往前走,边走边嚷嚷:“乳臭未干,也敢出来闯荡江湖?”

沈渊气的五巧生烟,也管不得其他,忽然大喝一声,便冲了来!正担心这汉子又要脱逃,沈渊却没想到,这人陡然转身,包袱一甩,那右手中竟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寒气凛然的匕首,只一两个喘息间便到了沈渊跟前!

沈渊冲的过猛,见那此人手中突然银光一闪,正是匕首朝他脖子抹来,大惊失色下,瞬间举剑来挡!只听“叮”的一声清脆,长剑短匕撞在一起,沈渊只觉对方力大,猛然间竟叫自己虎口发麻!且这匕首竟似无半点缺口,依旧锋利。沈渊又是一惊,想来这匕首亦非同寻常!

再瞧这汉子借着力陡然一转,左手一翻,竟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柄小剑!沈渊忽觉寒气森森,瞪着眼睛只瞧此人反手刺来,那身法动作一气呵成,犹如螳螂捕食,快如闪电!

眼看着他左手利刃就要刺入肺腑,只见沈渊往后一闪,同时北冥剑向下一拨,堪堪挡住小剑剑锋!沈渊趁机往后一退,还不及喘息,忽又见此人凌空一个侧翻,右手匕首朝沈渊头颅瞬间划下,沈渊本能往后一撤,这汉子见状突然一笑,似是得逞一般,沈渊顿时冷汗连连!

这汉子落地同时,双手反持匕首,交叉于身前,双脚错落,猛然一蹬,不叫沈渊反应,整个人便朝着沈渊突刺而去!

沈渊见这一招来势凶猛迅捷,更觉此人内功深厚,这番冲刺竟带着一股气浪扑面而来!眼看那两柄匕首就在面前,欲向自己咽喉剪来!当真是命悬一线!只听“铛铛”两声,沈渊于千钧一发之际,双手举剑竖在中间,挡住了这必杀一击!同时心中惊叹:“好大的力气!”

想来这汉子也没有想到,自己虽然连连突刺,更不给其喘息之机,但最后还是被这年纪轻轻的小子破了招式!心中惊讶的同时,那双腿跃起,只听“嘭嘭”两记闷响,竟是在空中连踢出两脚!一脚踢到剑身,另一脚则结结实实的踹到沈渊胸口!借力向后一翻,落在不远处!

再瞧沈渊吃痛,踉跄着退了七八步远!头脑发热,而一朝吃亏,叫沈渊一下子又恢复冷静,稳住气息又掸了掸身上尘土,说道:“老兄果然是深藏不露!”

那汉子笑道:“能在慌乱中挡住我钟不负的龙尾双杀,老弟也是不简单!”

第四十四回 江湖侠盗

沈渊手中握着北冥剑,心中更是吃惊此人武功。听得此人自报名号,才知此人姓钟,大名曰为不负,心中不禁称赞:“这姓名倒是不同凡响!”

二人方才在官道上打斗,过往的零散行人,早就骇的纷纷绕道,生怕殃及自身。反观二人,则全不在意。

只听钟不负朗声问道:“这位兄弟,还要再打吗?”

沈渊右手挽了个剑花,道:“打,为何不打?金佛还未曾拿回,怎能就这般放过你?”

钟不负大笑道:“好,有些胆魄!不过,你可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且不说这尊金佛本非你所有,便是你动手来抢,也未必是我对手。”

“笑话,”沈渊驳道,“这‘人外有人’莫不是说与你自己听的?”

钟不负收起笑容,面含愠色:“虽说你武功不错,但我方才若要杀你,此刻你绝不会站在这里说话!我劝你还是乖乖回去,如此年纪倘若折在此处,岂不可惜?”

这话听了,沈渊自然不服,只道:“废话少说,方才不过是大意,才吃了些暗亏。再交手,你这些无赖挑拨的手段,却再无用处了。”言罢,沈渊毫无预兆,猛然朝着钟不负冲去!

见沈渊喘息之间便近了身,钟不负先是一怔,同时心道:“这小子好滑头!到我这里现学现卖!”随即便瞧见沈渊挥剑斜斩来!

钟不负瞳孔一缩,只瞧这一剑快如流星,剑风刚猛!再想躲闪已是来不及,瞬息反握双匕,迎了上去!只听一声金铁相撞的锵锵之音,钟不负弓步一蹬,便稳稳的将沈渊这大力沉重的一剑架住!

沈渊真气流走于全身百骸,顿时加大力量往下重压!

钟不负也不曾想到对面之人竟有如此气力,手里匕首本就不及长剑,倒是吃了兵器的亏!钟不负咬牙一撑,眼中流转,正待突然泄力坑害沈渊之时,只觉手上突然一轻,心中一诧:“晚了一步!”

刹那间,只见沈渊手腕一抖,反手握剑,剑锋探入中路,刺向钟不负中脘穴!

可谓生死一线,钟不负那鬼魅一般的身法再次显现!眨眼间,沈渊只觉自己这一剑竟刺了个空,眼珠一瞪,他心中大觉奇怪,明明亲眼见到刺中对方,倒头来竟是一道幻影!

又一个喘息,眼前所见直叫沈渊头皮发麻,只瞧那幻影竟一个旋转向他身后而来!同时背后突生寒意,沈渊无暇反应,只得反手握剑朝后一横!

此时寂静无声,二人却都不敢再动。钟不负的匕首正抵着沈渊的命门,而沈渊的剑刃亦架在钟不负的咽喉!只要其中一人稍有异动,这两个人必然落得个同归于尽的下场!

钟不负小心翼翼的将匕首率先挪开一寸,同时说道:“老弟,不如就此罢手!”沈渊点了点头,亦将剑从钟不负的颈前移开。

二人同时收了兵器,相视一笑。高手间的生死较量,往往几个回合便可分出胜负。不过此番打斗,二人武功不分伯仲,这一来二去,倒互相生出了佩服。

沈渊头一次与人斗得这般痛快,但心中遗憾:“若非此人乃是偷鸡摸狗之辈,倒当真值地结交一番。”

就见他拱一拱手,道:“钟兄本领高绝,奈何成了这梁上君子?”

钟不负一听,不由大笑起来。沈渊不知何故,遂问道:“因何发笑?”

“一看老弟便是初入江湖,否则听了我这名号又怎会再与我缠斗?”钟不负言语间透着自信,好似这盗人财物反为善事。

沈渊实在不解,只问道:“在下的确不明,不过无论如何,占得一个盗字,便是称不得正人君子!”

“何为正人君子?”钟不负摆摆手,不敢苟同沈渊所说,“那些自诩君子之人,哪个没做过污秽不堪的事来?然若遇他人错事,便口诛笔伐,杀人诛心!这等‘君子’才最可恶!钟某不才,虽身为盗贼,却也有‘三盗,三不盗’一说!”

沈渊大奇,忙道:“哦?愿闻其详!”

只听钟不负缓缓道来:”这‘三盗’说的是,只盗穷凶极恶之徒,不忠不义之贼,不仁不孝之辈;再说这‘三不盗’是为不盗忠良信义之士,不盗守善本分之人,不盗心慈孝顺之家。钟某自问不负这‘盗亦有道’四个字,更不负天地良心!”

听得此言,沈渊大为震撼!拱手叹道:“好一个‘三盗三不盗’,倒让在下惭愧之至!”说罢,便躬身一拜!

钟不负连忙搀起,道:“你这是作甚,快快请起!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姓沈,单名一个渊字。”沈渊道了姓名,但心下还有不解之事,又问道,“方才听钟兄的‘三盗三不盗’之说,却不知在下犯了哪一条?为何将我这金佛盗走?”

钟不负笑道:“你敢说这金佛原本就是你的?”

沈渊一怔,将实情道出:“这金佛的确不是我的,但我们是从那九眼佛裴通手里劫来,正准备融了兑了银钱,好去接济穷苦人家过冬。”

钟不负捡起包袱,却没有递给沈渊。只听钟不负又说:“不瞒你说,你于风陵渡口那一战当真是给百姓出了口恶气!”

“原来钟兄当时也在?”沈渊又吃了一惊,“钟兄的身法果然了得,当时竟无一人发觉!”

钟不负摆摆手,道:“雕虫小技耳,不足挂齿。实话与你说,我前几日路过蒲津关,遇见那被裴通洗劫的商队,已是死伤大半,好在当中有人识得我,便求我将这尊金佛巡回。钟某气不过裴通恶行,这才答应。后来几经周折在风陵渡遇见你们抢了这金佛,这一路跟踪,也知道你们亦并非为财,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望沈兄弟见谅!”

既然知道了原委,沈渊定不会强求,只道:“如此,自当归还!”

钟不负点头笑道:“如若不弃,钟某愿与沈兄弟交个朋友,不知沈兄弟意下如何?”

沈渊朗声笑道:“在下求之不得!”

抬头看了看天色,又听钟不负言道:“现在时候尚早,既然认了朋友,不如我等回去客栈小酌几杯。”说完,只见沈渊踌躇不语,又问道,“可是不知如何像弟妹交代?”

沈渊登时脸一红,慌张说道:“钟大哥不敢乱说,我与南絮姐姐清清白白,不好污了女子名节。”

见钟不负一副不可说的戏谑模样,沈渊又解释道:“说出来怕是要钟大哥见笑,在下从未饮过酒水,所以......也不知酒量深浅,怕喝醉了放浪形骸,出了丑。”

“哈哈哈!”钟不负闻言大笑,“哪有江湖儿女不饮酒的,醉过一次便知道这滋味,来,就如此说定了,不醉不归!”说着抓起沈渊手腕便往回返。

一路上二人谈天说地,只听钟不负问道:“说起来沈兄弟年纪轻轻,武功竟有这般造诣,实属难得,不知师从何派?”

沈渊苦笑道:“我那师父早在十三年前便不知去了何处,说起来,我只是照着剑谱瞎练罢了!”

见他不愿多说,想来也有难处,钟不负也不再追问。

接着又听沈渊好奇问道:“倒是钟大哥的轻功身法,实在是惊吓着我了,当时还以为见了鬼呢!敢问钟大哥,这其中到底有何名堂?”

只见钟不负神秘一笑:“莫要与他人说去,我这轻功的确大有来头。”

“哦?”

“你可知梁山好汉里有个神行太保戴宗?”

“呃.....”沈渊语塞,心想从小到大任谁也没与他讲过这些故事,他又怎能知道?

不过钟不负倒没理会,只道:“我这轻功,便是与此人一脉,名为《神行术》!”

第四十五回 天下第一

当禾南絮见了沈渊与钟不负携手大笑而归,不禁惊掉了下巴。就连这客栈掌柜亦是丈二和尚一般。

禾南絮起身问道:“这是?”

“来,南絮姐姐,我来引荐,”沈渊引着钟不负近前,朗声笑道,“这是钟不负钟大哥!”

禾南絮杏眼圆睁,眼神亦从最初的吃惊变成了钦佩:“原来阁下便是被人称之为‘天下第一贼’的侠盗钟不负?”

钟不负拱手笑道:“不敢当,都是江湖上的朋友谬赞。”

沈渊见状,问禾南絮道:“怎么姐姐识得钟大哥之名?”

“一直来皆是只闻大名,却从未曾见过真人,”禾南絮点点头,“近些年,中原武林中又有几人不识侠盗之名?也便是你罢,什么也不知晓。”

沈渊讪讪一笑,遂将自己出城去追,又于城外相斗,前前后后与禾南絮说个清楚。自知道了这金佛来历,禾南絮亦是干脆,只说理当物归原主,与这金银并无一丝眷恋。

仅这一份“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的肚量,便叫钟不负对着江湖女子刮目相看。

钟不负忍不住在心中赞道:“这一对江湖儿女,于如今这人心不古的世道,倒是没失了这副重信重义的古道热肠,实属难得!”

让沈渊更为赞不绝口的,还是钟不负的那一身绝顶的轻功。只听沈渊问禾南絮:“姐姐可知道梁山好汉戴宗么?”

禾南絮点点头,道:“从那说书的口中倒是听过此人姓名,据说这戴宗拴上四副甲马,即可日行八百里,也是极为厉害的人物哩!”

钟不负笑道:“这坊间传闻倒是说的有鼻子有眼,似真的一般。”

“难道此人日行八百里竟是虚的?”禾南絮只听这话中有话,便打听起来。

沈渊亦竖起耳朵听着,似这江湖传闻他更是没听过,只觉新鲜,顿时心中好奇心大盛。

钟不负见二人迫如此不及待的模样,便道:“也罢,说起来这等秘闻我倒从未与人说过,既然要说,自然少不得叫你二人请我吃酒,”侧脸对沈渊又道,“沈兄弟你可莫忘了,今日已约好的,不醉不归!”

说起这酒,沈渊还真是从未沾过一滴,有些打怵,又有些初次尝试的兴奋。但在脸面上,已然答应的事儿自然也不好推脱,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沈渊今日便舍命相陪!”

“好,痛快!”

禾南絮拦住,故作恼怒:“既然是吃酒,又怎能少得了本姑娘!”随即招来掌柜的又道,“你们这最好的酒快与我们上来!”

这胖掌柜见这三人皆大欢喜,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喜庆盈盈的应道:“行咯!”

即刻叫伙计去开了一坛西墙根下的汾酒,那酒封一掀开,顿时这酒香四溢。钟不负眯起眼,使劲嗅了一嗅,口中不自觉的念起诗来:“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没想到未至杏花村,亦能吃到这清香四溢,入口绵柔的汾酒!”

掌柜一听,赞道:“这位客官一看便是懂酒的人,仅凭香气即可分辨,了不得啊!”

钟不负摆了摆手,只见那伙计盛了一瓮,又摆了三个大碗在桌上,又叫店家切了二斤羊肉。

随即三人各斟了一碗,只听钟不负端起碗道:“今日与你二人不打不相识,是为缘分,钟某虚长几岁,认下你们一对朋友,来,咱们同饮了这碗!”

言罢仰头便将酒灌了下去,撂下碗,三人互相瞧了瞧,头一碗酒竟是都吃得干净,尤其是禾南絮,钟不负赞道:“姑娘果然巾帼不让须眉!”

钟不负接着先头的话,又道:“宋朝那戴宗,的确是与我同出一脉,不过身挂甲马而日行八百之说的确不真。我们这一门的轻功名叫《神行术》,所谓甲马一说不过是唬人的,日行八百于我来说是再寻常不过,想来戴宗这功法练得不到家,以我如今这境界,移形换影,草上如飞,哪怕日行千里亦是不在话下。”

沈渊听得羡慕不已,又见禾南絮问道:“照此说来,这般厉害的轻功怎么江湖上少有人知?”

钟不负自顾又斟了碗酒,吃了一口,缓缓道来:“倘若非要排个名次,我这门轻功当属天下第一!只不过师门行事低调,且那‘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总是懂得,若是有贼人觊觎,难免会惹来杀身之祸。”

沈渊想了想,道:“恩,钟大哥所言不错,的确是这个道理!”沈渊端起酒来,敬了钟不负,又道:“既然说道这《神行术》为天下第一的轻功法门,却不知如今这武林中还有什么武功可称得上‘天下第一’这四个字?”

“别的不知,各家武功皆有长短,不好一一评说。不过,于我心中,拳法自当是张真人所创太极神功;再说这掌法则必然是丐帮降龙十八掌,只是当今这降龙十八掌便是丐帮帮主也不会几招!另外,”钟不负语气一转,“这天下第一剑法乃武林公认,是为蓬莱剑阁的《九字剑经》,我见沈兄弟亦是用剑的高手,难道不知?”

“这个,自然知晓。”沈渊心里想着,当初公冶和可是常常念叨这《九字剑经》,能让他追捧之至的,自然不是第一也是第二。

突然钟不负一拍脑门,道:“险些忘了,还有这天下第一刀,钟某以为非燕北楚狂人莫属!”

“楚狂人?”沈渊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那个厨子大叔,心中想着:“也不知杨大叔与楚大叔他二人这些年是否安好,若得了机会,也当去探望!”

见沈渊似有感慨,于是钟不负问道:“兄弟可是认得楚狂人?”

沈渊不愿再提那般悲痛,亦怕扫了兴致,只含糊道:“弟在幼时曾受过楚前辈之恩,有过一面之缘。”

“原来如此。来,喝酒喝酒!”见沈渊似有心事,钟不负亦不再多问。

忽然又听沈渊问道:“钟大哥久在江湖,可知何有道的消息?”

钟不负押了口酒,疑惑道:“你问他做甚?这厮阴险歹毒,自十三年前于杭州暗害剑奴后,便再无音讯。剑奴那杀人魔头死不足惜,只可怜他身边还有一个孩子,却也因此丢了性命!据我所知,这孩子乃是青云庄沈钧独子,想那沈钧亦是个忠义无双的豪杰!”

沈渊一惊,道:“钟大哥,你从何得知这些?”

“不瞒兄弟,钟某当年还在天罗帮,江湖上的一些秘闻自然逃不出我的耳朵。”忽然钟不负面露惊色,反应过来,“沈渊兄弟,你不会就是当年剑奴身边的.......”

“正是,”沈渊心中悲痛,倒满了酒,咕咚咕咚的便一饮而尽,“我问何有道之行踪,就是要寻他报仇!”

钟不负没有想到,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一旁禾南絮闷声浅酌,心中想着:“我竟不知他比我还要可怜,更没想到他险些被何有道这畜生害死!”

沈渊摇一摇头,端起碗来,强颜笑道:“来,钟大哥,莫要因此扫了兴致,喝酒喝酒!”

“来!干了!”钟不负怕再惹沈渊心伤,不敢再说这事。

“钟大哥,你说的天罗帮,可是传闻中最隐秘,又最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帮派?”禾南絮忽然问道,似是从前听过这帮派名号。

不过她这一问,反倒戳中了钟不负的心事。只听钟不负尴尬说道:“陈年往事,不提也罢!”

人道是酒后真言,不过再多的酒也无法叫人敞开心扉,将那最心底的隐秘一吐为快。钟不负打了岔,说起别的,这一时压抑的气氛又被挑的欢快,只不过这欢快背后还是有一丝沉重萦绕。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沈渊便觉得酒劲有些上了头,心道:“原来这吃酒是这般滋味,飘飘的倒是浑身舒服!不过若再如此吃下去,怕是挨不住了!”

再瞧禾南絮,反倒没事一样。钟不负也是迷迷糊糊的赞道:“禾姑娘这酒量,便是我与沈兄弟加起来也不是对手!”说完,打了一个酒嗝,遂趴在桌上昏睡了过去。

沈渊憨笑道:“钟,钟大哥这酒量,也不,不过如此!”

禾南絮见着沈渊一副喝醉的憨像,轻轻一笑,又捧起酒来,软声软语的道来:“好弟弟,这碗酒是姐姐敬你,以谢在风陵渡的救命之恩!”

本就白如玉脂的脸颊,此刻多了些红云,双眼微微迷离,可爱之余更显娇媚。沈渊瞧着,心头扑通扑通的好似要挑出喉咙来,本就血气方刚,又再酒意催发,只觉眼前的禾南絮更是闭月羞花,叫他浑身发烫。

此刻,沈渊只感觉天旋地转的,也不知想说什么,只嘿嘿傻笑着,才要取酒来倒,下一刻也如钟不负那样醉死过去,顿时便起了呼噜声。

禾南絮掩嘴轻笑,心道:“真是个呆子。”随后叫了伙计将沈渊与钟不负搀扶进各自房间,自己亦回了房间小憩去了。

那掌柜的环顾一番,惊道:“我的个天爷,两大坛子,十来斤,竟吃的一滴不剩!”

沈渊再一睁眼,便已是次日一早了。才一起身,却突然发现禾南絮正在身旁笑盈盈的瞧着他。他瞧了瞧自己,只穿着里衣,慌慌张张的裹起被子,问道:“姐姐,这,这是你帮我脱的?”

“呸!想得倒美,是我叫伙计帮你的!”禾南絮白了一眼,又道,“钟大哥已经走了,叫我与你说,他会帮我们留意何有道的行踪,只要一有消息,他便会想办法告知我们。”

“南絮姐姐,你可告诉他咱们将往京城去了吗?”

“自然说了。”

“待我收拾停当,咱们也启程!”

第四十六回 京城异闻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这诗虽是说的大唐长安,可如今用在这大明京城,却一点也不为过。

沈渊与禾南絮一路走走停停,待到了京城已是腊月中旬。

眼前这一座巍峨雄伟、固若金汤的城池,透着天子王气,亦透着一股幽燕之地的沧桑。自永乐迁都北京,皇帝坐镇北边,尽这一份前无古人的天子气魄,便叫百姓拥戴至极。故而百姓皆言道:“此乃天子守国门!”

沈渊上一次来京城,可不曾细细欣赏这高城深池,当时还是六岁稚童,况且又是被人挟持而来,自然未能体会这京城雄壮繁华。

二人并排进了宣武门,一路北行,只见着街道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两侧屋宇鳞次栉比,错落有序。这等繁华似锦的景致,叫沈渊与禾南絮连连惊叹。

禾南絮四下环顾着,叹道:“这京城可真大,本姑娘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景致,与那州、府、县城想比,当真是天壤之别哩!”

沈渊亦是感叹:“那是自然,只可惜小时候是被何有道抓来的,现下根本不知道哪里是哪里,否则定要领着姐姐好生游逛一番。此刻我们须先找家客栈落脚。”

说完二人见那东侧有些热闹,遂往那个方向胡乱走着。不知不觉便进了一处坊市,只见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各家铺子里的货物吃食更是琳良满目,叫他二人目不暇接。

禾南絮眼中冒了光,见着什么都稀奇得很,左看看右瞧瞧,一时什么都想买,又不知道该买些什么。见着一个卖胭脂水粉的摊位,禾南絮更是走不动。

沈渊看了心中好笑,又觉可爱。见禾南絮拿着一盒胭脂爱不释手,不过待她问了价钱后,却又放了回去。沈渊心想:“许是囊中羞涩?”

也未多想,近前将那盒胭脂塞到禾南絮手中,自己则从怀里翻出几钱银子与那老板结了账,又问了老板,才知道这里乃是大时雍坊。

再瞧禾南絮脸上绯红,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瞧着沈渊,倒让沈渊害羞起来:“姐姐,你这般盯着我作甚?”

“没,没什么,”这还头一次有男子送她物件,禾南絮心中甜滋滋,又不好表露,颔首说道,“多谢。”

沈渊嘿嘿一笑,只道:“姐姐要是喜欢什么,尽管与我讲来,左右我这里还有几十两银子。”

禾南絮忙道:“那如何使得?我便成了什么人了?”

“无妨,我的便是姐姐的!”沈渊大咧咧的说道,“若姐姐不能心安,你的也便是我的,这就扯平啦!”

沈渊本意所指乃是银钱,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到了禾南絮的耳中便多了一分其他的意思,一下子就羞红了脸!

“呸!不要脸!”禾南絮笑骂一声,同时心里也在想,“怎么自遇见了他,我便这般容易羞臊,哎,真是个冤家!”忽然见沈渊又呆住了,眼睛直勾勾的往前方的巷子里瞧。

“怎么了?”

听得禾南絮发问,沈渊这才缓过神来,指着这条巷子里道:“我亦不知,只觉此处我有些印象。”

说罢抬脚便往巷子里去,禾南絮见沈渊反常,只得在后面跟着。

沈渊越往深走,这心便越发激荡。只觉脸上湿热,一摸之下,原来自己竟不自觉的流下两行热泪。禾南絮不知何故,忙问道:“大男人怎么还哭了?”

“我父亲母亲,就在此处,就在此处!”沈渊此刻悲愤填膺,胸中起伏,狠狠咬着牙道,“我与父亲母亲见得最后一面,就在此处!门达!何有道!还有袁彬!我沈渊来了,誓将尔等剥皮抽筋,以慰父亲母亲,以及青云庄上下几十口人的在天之灵!”

禾南絮从未见过沈渊这般恨意滔天的模样,那面色狰狞,好似地狱而来的恶鬼,不由的打了一个激灵!

良久,平复下来的沈渊长叹一声,转身道:“南絮姐姐,方才叫你受惊了。”

禾南絮摇一摇头,轻轻的握了握沈渊的手,道:“方才你的模样确实挺吓人的,不过好在不是冲着我,放心,不管发生何事,本姑娘都会与你同进退!”

沈渊心中感动,点点头,可是心中又道:“我又怎会叫你与我一同赴险?”

左右看了看这周遭的景致,十三年前在这里所发生的事,仿佛历历在目。

沈渊道:“南絮姐姐,我们就在这附近寻家客栈住下。”

二人回到大时雍坊没多久,便瞧见一家客栈,只见门楣挂着匾额,上书:祥福客栈。才迈进前厅,那客栈的伙计就前来招呼道:“二位客官,可是住店?”

沈渊点点头:“要两间干净的,最好是挨着。”

“得嘞!”伙计应道,引着沈渊交了订钱。

正待跟着伙计去看房间,沈渊二人便听到身后有人问道:“二位可是今日方到京城的外乡人?”

沈渊回头去瞧,只见身后桌子旁坐着一个中年道士模样的人物,背对着沈渊,看不见模样。

“正是,”沈渊在其背后微微拱手道,“不知这位道长有何见教?”

那道士倨傲,也不回头,只道:“贫道奉劝二位谨记,入夜之后切莫乱走,务必要在房里待着!”

这话音一落,沈渊与禾南絮面面相觑,不知所以。但禾南絮是个急性子,更是看不惯这等傲慢,只听她反问道士:“你这道士好无礼,凭什么要听你说?”

“哼!不知好歹!”那道士冷哼一声,起身便欲往外走去。

禾南絮柳眉一竖:“你!”

才要说话,却被沈渊拦住。只是她心中有气,暗道:“这臭道士无缘无故,又说了这些奇奇怪怪的话来,当真是少了教训!”

沈渊虽然心中亦是不快,说话却还有些分寸:“敢问道长,你方才所说是为何意?为何夜间不可走动?”

那道士依旧不回头,语气不善道:“莫要多问!若是不听我言,仔细着性命!”说罢,一甩袖子便出了客栈。

这时那伙计劝道:“二位客官还是听这道长的吧!”

禾南絮瞪着眼睛,气道:“我偏不听又能如何?”

沈渊不作声,只看着那伙计。

“哎,还是跟二位客官明说吧,”伙计左右看了看,见掌柜的正在算账,四下又无他人,引着沈渊与禾南絮走到一旁悄声说道,“方才那李道长乃是朝廷请来捉妖的能人!”

“妖?”沈渊与禾南絮齐声问道。

“客官先听小人将话说完,现下京城有狐妖出没,专在夜里害人性命,吃人心肝!如今可是满城的人心惶惶。”

那伙计提及此事亦是心下恐惧不安,只听他继续说道:“听闻不仅这城中离奇多了十几件掏心挖肺的命案,就连皇宫大内也死了好几个宫女,都是同一般死法,更是坐实了狐妖一说!”

沈渊皱眉问道:“又怎知不是有人故意为之?难道有人见过狐妖不成?”

“客官说的是,早前也有人这么问过,不过后来也不知从哪传了出来,说有人见过狐妖,乃是一只九尾白狐,这下可吓坏了百姓,只要天一渐黑,哪怕没到宵禁的时候,便已是家家门户紧闭,不敢胡乱走动!”

禾南絮倒是不信,嗤笑道:“若真是妖怪,使出法术神通,即便躲在房内又有何用?”

伙计睁大眼睛,点头称是:“姑娘所言不差,还真有死在家中的,且那房门窗户还都是从里面锁得!不是妖还是什么?”

“如此说来,倒是真的了?”禾南絮还是有些不信,再看沈渊摇一摇头,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伙计又道:“所以奉劝二位,还是宁信其有罢!还有,还请二位替小的保密,现下朝廷对这些言论查得紧,小的可不想背上这妖言惑众的罪名。”

沈渊点点头道:“这是自然。”随后,便跟着伙计往房间走去。

这家客栈前庭后堂皆是两层楼,中间一方小院,院中以大理石铺路,几株梅花正开,两三座假山做景,倒也雅致。不过听了方才这不知真假的传闻,二人倒也没心思欣赏。

与此同时,紫禁城内。

当今皇帝朱见深端坐在乾清宫龙椅之上,看着手上的奏章。不时皱着眉头,忽然朱见深将那奏章往桌案上重重一拍!

只听“啪”的一声,吓得一群太监宫女纷纷跪地俯首。

朱见深怒气冲冲:“东厂和锦衣卫都是干什么吃的!去,把汪直给朕唤来!”

这时身边的太监轻声禀道:“启奏陛下,汪直已在殿外等候听宣多时了。”

“宣!”

“遵旨!”这时一道尖细声音响起:“宣御马监掌印太监汪直觐见!”

第四十七回 妖狐夜出

听宣进殿,只见一个十五岁年纪的少年穿着蟒衣玉带跪伏在宝座之下,道:“臣汪直,叩见陛下万岁!”

成化皇帝朱见深坐在宝座之上,见到汪直,方才那紧锁的愁眉亦稍稍舒展开来,道:“平身吧!朕问你,最近京中传闻的妖狐杀人案件,你可知晓?”

那少年起身,只瞧此人模样白皙清秀,目中有神又透着机灵,从容回道:“启禀陛下,微臣有所耳闻,现下已是人心惶惶。虽然朝廷有意隐瞒此事,但是这消息还是不胫而走,闹得满城风雨。”

朱见深重重一拍龙案,怒道:“东厂和锦衣卫这些年竟好似摆设,一丝线索也不曾查到!连朕都看得清楚,哪里是什么妖物作祟,分明就是有人故意为之!”

“陛下息怒!”汪直道,“微臣前来,正是想要替陛下分忧!”

朱见深眼睛一亮,忙道:“你是有什么眉目了吗?”

汪直点点头,左右环顾一番。朱见深知其深意,便喝退左右。现下这偌大的乾清宫便只剩下君臣二人。

只听汪直禀道:“陛下圣明,早早便知这妖狐一案是人为而非妖物作祟。微臣这两日乔装混入市井打听,听说京里出现一名可以除妖的李姓道士,深受拥护,便是连顺天府尹也对此人极为推崇,微臣以为或许可从此人身上找到什么线索。”

朱见深是信道的,见汪直怀疑其出家的道长,心下虽有些不快却没有表现出来,只道:“这道长会除妖的本事,于百姓也是好处,怎么,爱卿是怀疑此人?”

伴君如伴虎,见朱见深提出了质疑,汪直又跪伏在地,道:“陛下心系百姓,实乃黎民之福。不过,微臣以为这位李道长出现的时机实在有些巧合。”

经汪直这么一提醒,朱见深往前探了探身子,道:“起来,继续说。”

“不仅时机巧合,关键之处,臣听闻此人貌似与內监有些联系!”

朱见深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大文章。于是唤道:“来人,叫万通即刻来见朕!”

万通此人乃是万贵妃之弟,更是锦衣卫指挥佥事,这锦衣卫上下除了指挥使,便以他为首。少刻,一袭麒麟衣的万通匆忙而至。

待万通行过大礼,只听朱见深道:“汪直听旨!朕命你主理妖狐一案,定要替朕将此案察得水落石出!”

“臣遵旨!”

“万通,你们锦衣卫自当下起配合汪直破案,要人给人,要物予物,不可推辞!否则,便是你姐姐求情,朕也不能轻饶你!”

万通听了身为惶恐,忙伏在地上唱喏:“臣遵旨!”

朱见深一摆手,示意他二人下去,二人喊了告退,便出了宫去。

才一出宫,只听万通言道:“汪公公有什么吩咐,只须差人往衙门里知会一声即可,在下定全力配合!”

汪直朝万通拱一拱手,淡淡说道:“万大人,咱还真有一事相求。”

“公公请讲。”

“今日宵禁后,还请大人指派一名身手上佳的百户,再带上四五校尉去我那御马监,咱自有安排。”

万通有些讨好着笑道:“好说!要说公公年纪轻轻,便能深受皇上信赖,实在是......”他眯着眼睛才说一般,一抬头只见汪直却头也不回的上了轿。一时尴尬至极,瞧着汪直,恨得牙根痒痒!

看着汪直的轿子渐渐走远,万通啐了一口,骂道:“没卵的阉人!呸!”

此刻日头已经下了一半,眼看着天便黑了起来。

乾清宫内,朱见深起身踱了踱步子,嘀咕着:“若真是妖物作祟,又当如何是好?”忽然想到,“当年成祖曾言这世上有一功法为《九字剑经》,习之可诛百邪,得长生!若这功法朕能得之,哪里还惧什么妖邪?最要紧的,是可得道成仙,长生不老!”

想到此处,朱见深的眼中尽是贪婪之色!

与此同时,街道上方才还是人声鼎沸,此刻却渐渐冷清。

大时雍坊的祥福客栈内,沈渊与禾南絮思来想去,还是不信有什么狐妖。闲来无事,索性出去逛逛这京城夜色。

可才入了前厅,那掌柜正煞有其事地使唤伙计上了门板!见此情形,沈渊摇头苦笑,只问掌柜道:“掌柜的,你这是要打烊了么?”

掌柜讪讪道:“实在对不住,在下奉劝二位客官,天黑了还是别往外去了,性命要紧!”

禾南絮此时扒着门缝往外瞧去,说道:“果然是人心惶惶,左右竟都闭了门户,街上更是无人走动,这哪是京城,分明就是鬼城!”

掌柜语气无奈,只道:“哎,姑娘,这也是没有办法!有些事,还是宁信其有的好!”

“哼!”禾南絮被扫了兴致,心中不快。

沈渊劝道:“算了,今日也当好好歇息一晚,明日还有正事要做。”

提到正事,禾南絮自然知晓沈渊所指。方才在房内,沈渊与她商量明日一早便去打探仇人消息,毕竟来京城的目的本不是游玩,父母之仇未报,任谁也没有心思顽乐。

二人用过晚饭,各自回房去了。

沈渊推开窗子,一阵寒风吹进屋内。此刻他虽只着单衣,可仗着内功深厚,倒也不觉寒冷,反而叫他更为清醒。他心中思量着:“门达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总会在衙门中、可锦衣卫中高手如云,当年在杭州被围,连臭老头也做不到来去自如!在这里动手实在不智,还是先盯上几天,总有落单的机会!”

一念及此,沈渊只觉自身功力不足。这《混元真气》的第九层,虽亦是内力充沛,真气丰盈,但举手投足间,还是差了公冶和不是一星半点!

这些年,他总是与自己较劲,也与公冶和较劲!虽然公冶和并未在身旁指点,但沈渊依旧进步如飞,常人不及!

他人若知,定会以为沈渊是个天才。可只有沈渊自己知道,这十三年来他对自己下了多大的狠心,付出了多少血汗!

不过此刻他却遇到了瓶颈。

近一年的光景里,无论他如何修炼,却始终不能参破《混元真气》第十层的境界。这叫他心中颇为急切,不仅因为仇人的强大,亦是因为当年公冶和赠剑时,那一个赌约!

四十岁前成就剑圣,何其难也!

沈渊合上窗子,脱了鞋盘坐在床上,眼观鼻、鼻观心,摒弃杂念,修炼起来。

体内真气随经脉流入百骸,又从四肢分散涌向周身穴位,再顺着十二正及奇经八脉经涌上百会穴,而后又归于丹田,往来复始,配合着吐纳,沈渊只觉体内真气又雄厚了几分,慢慢的竟入了定,进入一种奇妙的状态。

不知不觉,待沈渊睁开眼睛时,那三更的梆子声也已响了起来。

沈渊从床上起了身,丝毫没有倦意。抻了抻腰,只觉浑身通透。忽然窗外一道黑影闪过,叫沈渊立刻警觉!心道:“方才一闪而过的黑影,似人非人,莫非真是狐妖?”

紧接着,只听窗外一声惨叫!

“不好!”

这时房门‘咣’的一声被推开,只见禾南絮只穿着里衣,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沈渊惊道:“出了什么事?”

“我,我也不知,方才我正睡着,突然听外面叫声凄厉,一抬眼,便见一个黑影闪过,吓得我便跑了过来,不是真的又狐妖吧?”

禾南絮正说着,见沈渊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羞的没边:“你还看!”立刻钻到沈渊的床上,蒙上被子。

心里想着:“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穿成这样,这叫自己以后怎么见人啊?”

沈渊只觉浑身燥热。

方才禾南絮闯进门来,那身材玲珑,凸凹有致,尽让他瞧了去,竟是呆了,心跳的同打鼓一般,片刻才缓过劲儿来。

“南絮姐姐,你没遇到危险吧?”沈渊有些尴尬,但想到刚刚的黑影,又不免替禾南絮捏了把汗。

禾南絮躲在被子里,轻声道:“没,没有。就是方才实在吓人。”

突然,又一声惨叫划破寂静!

“在客栈里!”沈渊与禾南絮同时惊呼!

沈渊抓起北冥剑,急道:“姐姐,你在屋里不要乱走,我去看看!”说罢便冲出房间,顺着声音去查探。

那声音就是客栈的院中传来的,趁着月光,沈渊只见一具尸体以奇怪的姿势躺在地上,胸前一个黑洞,明显是被人挖了心。再仔细瞧,竟是下午招呼他的伙计!

这景象可怖,直叫沈渊干呕。

突然脚步声在沈渊身后响起,他大叫一声:“谁?”同时转身,一剑刺出!

一看是禾南絮,又急忙收住剑势,长呼一口气,道:“姐姐,你怎么出来了?”

“我自己在房间,更害怕,”禾南絮有些扭捏,“还不如跟着你,万一真是妖怪,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

声音越来越小,沈渊瞧着她有些哭笑不得,只道:“那你可跟紧了我。”

禾南絮点点头,才一抬头,忽然脸色大变,变得惊恐无比,指着沈渊身后,结结巴巴的喊道:“狐....妖!”

第四十八回 夜遇汪直

禾南絮一声尖叫,直让沈渊头皮发麻!

背后顿时生出一股阴寒,沈渊想也不想,瞬间转身一剑劈出!!只听“铛”的一声,飞出半截剑身!

沈渊定睛一看,只见一个狐首人身的怪物身着黑袍,手里提着半截剑立在眼前,看看自己断剑,又看看沈渊手里的剑,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眨眼功夫,那怪物应是反应过来,即刻便逃!沈渊本就被这古怪模样吓了一跳,此刻再看着怪物身法,恍若鬼魅无常,当真如妖物无二!

沈渊才缓过神来,不过这怪物也翻上房顶没了踪影,只剩下这有些凄惨的月光照在这院中的尸体上。

正待沈渊去追,突然“嘭嘭”两声,五个身着锦衣罩甲,手持钢刀的人破门而入!

这五人迅速将沈渊与禾南絮围了起来,其中一个似乎是领头的朝着外面喊道:“回大人,作乱者已找到,应是才杀的人,”那人摸了摸尸体,“尸体还有余温!”

禾南絮才经那一番狐妖一番惊吓,此刻又被这五个凶神恶煞的围住,早已是不知所措,紧紧的抓住沈渊的衣角。

沈渊左右打量,顿时心头一沉:“锦衣卫!”

这五人的穿戴,以及他们手中映着寒光的钢刀,沈渊再熟悉不过,即便是过了十三年,绣春刀的样子却是印在脑中一般。

“方才这领头的朝外边喊,莫非还有别人?”沈渊正寻思着,忽然眼睛一亮,“莫非是门达?当真天助我也!让这狗贼送上门来!”

沈渊握紧了北冥剑,目光紧紧的盯着门外,蓄势待发!

“掏心挖肺,当真是好毒辣的手段!”一道有些尖细的又稚嫩的声音传了进来。

沈渊皱起眉头,心道:“门达难道是个太监?”

这时只见一个十五岁光景的俊秀少年,穿着布衣小帽,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不会,过了十三年,门达不可能还是这般模样!”沈渊心里嘀咕着。

这少年只看了看沈渊二人,便走到尸体旁,只听那领头的锦衣卫躬身行礼道:“汪大人,凶手已抓住,人赃俱获!”

俊秀少年正是乔装的御马监掌印太监,当今皇上跟前最红的红人,汪直。

只瞧汪直眨了眨眼睛,四下环顾,问道:“凶手在哪?”

那领头的锦衣卫闻言一愣,也眨了眨眼睛。

汪直白了他一眼,恼道:“你冲我眨什么眼睛?咱家在问你话!”

那人突然有些心里拿不准了,犹犹豫豫的指了指沈渊。

汪直顺着方向回头看了看,转过来又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便是这些时日到处杀人的‘妖狐’?”

“下官冲进来时,只看见此人手持凶器,尸体就躺在此处,而且并无他人。”那个领头的锦衣卫拱手回道,“下官的这些属下皆可替下官作证。”

“那咱家问你,你说此人是凶手,你见过穿着里衣杀人的吗?”汪直指了指沈渊,“咱家再问你,这尸体没了心,你说是此人杀人,那心脏呢?”

“也,也许真被妖狐吃了也说不定。”那领头的锦衣卫唯唯诺诺的嘀咕一句。

一众锦衣卫校尉皆低头憋着笑,沈渊也在旁差点笑出声来,心道:“这厮不是一般的蠢,倒是这少年精明得很。”

“啊呸!韦英啊韦英,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这个锦衣卫百户,你的脑子被狐狸吃了吗?”汪直言语无奈,只得骂道,“万通这个老狐狸,给咱家委派的都是什么酒囊饭袋!”

韦英惶恐,心道:“这小太监可不好惹,闹不好我这好容易当上的百户再被裁撤下来!”于是急忙恭顺谄媚道:“汪公公明察秋毫,岂能是我等愚昧之人能比?汪公公前途不可限量,下官愿在公公身边鞍前马后,还望公公提点则个!”

汪直冷笑一声,道:“少拍着没用的马屁!”

沈渊听了二人对话,才知道此人是个小公公,而且貌似还是挺有权势的小公公!侧脸瞧了瞧已经缓过神的禾南絮,安慰道:“南絮姐姐,无事了。”

“这位小哥,方才叫你二人受惊了,”汪直走近沈渊跟前,微微拱一拱手,“可否将方才经过说与我等,我等正是受命侦破妖狐夜出杀人案。”

沈渊虽然仇视锦衣卫,但对眼前这个小太监却颇为欣赏,至少如韦英方才拍的马匹所说的一般,明察秋毫,心思缜密。

见他有此一问,将之前所见所闻前前后后说了个清楚,沈渊又道:“我只觉这怪物并非真的妖狐,而是有人装扮。”。

汪直眼神一亮,提起兴趣道:“小哥也这么想?倒是英雄所见略同了。不过咱家还想知道你有何根据?”

“我与此人匆忙交手,能察觉出此人内力有些底蕴,兵器之上能传来一丝内劲;再有虽然此人身法鬼魅,但他逃走时,气息已有些紊乱,应是我斩断他兵器时吓得慌乱所致。”

汪直点了点头:“多亏小哥,咱家才有了真凭实据来证明所谓“妖狐夜出”,乃是人为!”

随后又吩咐道:“韦百户,你带着两人再去附近巡视一番,!”

忽然一声脚步响动,引起众人注意,汪直即刻给了眼色,一名锦衣卫悄悄顺着声音走到一间房外,只见房门虚掩,那二人推门而入,接着,便将人带了出来,而此人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沈渊定睛一看,忙道:“此人是这间客栈掌柜!”

只瞧那掌柜颤颤巍巍的跪在汪直面前,惊恐惨呼:“大,大人!跟小的没关系,是狐妖挖了我家伙计的心!挖了心....挖心!”说道关键,竟是痰迷了心窍,疯癫了气来!

沈渊见状,即刻绕道掌柜背后,一掌朝着背心猛击,“噗”的一声,那掌柜吐出痰来,登时晕了过去。

众人大惊,还以为沈渊将这掌柜一掌劈死!沈渊忙道:“掌柜之事晕了过去,睡上一觉便好了。到时候,你们愿意问什么便问什么。”

汪直拱一拱手,道了声:“多谢!”

“不必!”沈渊转身对禾南絮道,“姐姐,我们也各自回去吧,此间有这位小...这位大人在此,今夜当无虞了。”

才要回房,只听汪直又道:“且慢,咱家叫汪直,不知小哥尊姓大名?”

“不敢,在下沈渊。不知大人叫草民还有何事?”

汪直笑道:“咱家最爱结交江湖朋友,见小哥身手不凡,如今这杀人案棘手,想叫小哥能助咱家一臂之力!事成后,咱家自会报与陛下封赏!”

听得此言,沈渊左右思量:“这小太监似有些权势,定然会知道袁彬、门达的行踪,保不齐还能打听到何有道。不如先助他破案,无论成否,也好寻机问问他。”

“承蒙大人看得起,在下自当相助。”

禾南絮听了有些担心,看了看沈渊,只见沈渊处之泰然,心里明白他似有了主意。

只瞧汪直少年心性显露无疑,欣喜着拱手道:“那多谢小哥,明日咱家再来叨扰!”

第四十九回 深夜练功

将禾南絮送入房中,沈渊此刻却心事重重,毫无睡意。

“眼看着便要寻到袁彬和门达的下落,那么离报仇之期也便不愿了!”沈渊只要想到即将能够了却一半的仇恨,心中不免有些激动。

不过再想到何有道如今不知所踪,这一腔仇恨则如烈火般越烧越旺。

何有道已然成了沈渊的心魔!

对此,沈渊亦是心知肚明!有的时候一个人的心魔会毁了一个人,成为行尸走肉;有的时候心魔亦会成就一个人,那心中的执念变成了鞭策,能叫一个人变成铁石心肠。

莫要瞧他与禾南絮打闹嬉笑,在深渊看来,禾南絮也许是他心中最后一处温柔。

“索性睡不着,不如趁着无事抓紧练功!功力多深一分,报仇的把握便增了一分。”沈渊定下心思,盘坐于床榻之上,运起体内混元真气,顺着全身经脉运行,锻炼内腑。

《混元真气》这套功法极为精妙,十层境界对照着全身十二正经及奇经八脉。

第一层心法,主修足太阳膀胱经,以及足少阴肾经;第二层心法则是对应足少阳胆经及足阙阴肝经;第三层主炼足太阴脾经和足阳明胃经。

自第四层至第六层心法,则是对应手三阴经和手三阳经。第七、八两层心法则是修炼奇经八脉中的阴、阳跷脉与阴、阳维脉。

如今的沈渊功力已达第九层,正是对应的冲脉、带脉!倘若打通此二脉后,即可突破至神功第十层,待任督二脉打通,便是可谓混元,亦是这《混元真气》的至高境界,真气流于百骸而不阻,内力循环往复亦无穷尽。

冬不畏寒,夏不惧暑,百病不生,百邪不侵,可得长寿!

但是即便是公冶和,亦在第十层困顿多年,为能将任督二脉尽然打通,可见修炼艰难。以沈渊如今的速度,便是从两岁起开始算,这般天才的资质也实属罕见。

有的人,穷其一生也不见得能达到沈渊当下的内功境界!

按照公冶和在秘籍上的注解,沈渊得知,人身自分为阴阳二气,而修炼内功真气便是修炼此二气,锻炼脏腑、百骸以及精神,吸收天地灵气化为体内真气,日积月累以达到知身、知意、知神的最高境界!

而《混元真气》的精妙所在,正是将体内阴阳二气相会相融,以至混元初始。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而万物负阴抱阳,阳极则生阴,阴阳循环,重归于道。

这便是“混元”!

此时真气于沈渊体内流动,一股股热量游走全身经脉,叫沈渊舒适不已。

气,世人皆有,行气,世人皆会。

只不过,寻常人的气在体内游走一个大周天,须十二个时辰,而修炼内功后,内功越深,行气周天的用时则越短,真气滋养脏腑经脉的次数便越多。

这亦是为何修炼内功之人比常人力大气足,不易生病,又更为长寿的原因。

几个周天之后,只觉体内真气自气冲穴而出,冲破要穴灌涌十二正经,气血盈盈而入于全身!沈渊顿时大喜,这正表明,混元真气第九层冲脉已然打通,如能一鼓作气再打通带脉,那便突破至第十层!

如此,他报仇的把握便更大了!

事不宜迟,沈渊即刻调动全身真气往带脉涌去,顿时发觉,自身真气好似更为深厚,照之前相比,盈厚了可不是一星半点!

“糟了!带脉经脉脆弱,未经锻炼滋养,定然容不下如此充盈的真气!”

沈渊急忙止住真气,不过还是晚了一步,那真气如大江大河,直灌入带脉,顿时肋下剧痛,腹胀难忍!急忙封住带脉穴位,又点住维道、气冲**,揉了揉下脘穴和气海穴,登时只听“噗噗噗噗”一连串的屁响,这才叫他松了口气!

不过这味道极重,亦将沈渊自己熏得脸色发青。

沈渊摇了摇头,躬身捂着肚子,心道:“果然是急不得!熏死老子了!”

夜里除了客栈伙计死了,还死了一个更夫。只不过两具尸体已叫锦衣卫给处理了。

第二日一早。

客栈中无论是掌柜还是伙计、客人都被告知不能随意走动。

大时雍坊的街坊们站在街上伸头向客栈里头窥视,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狐妖出来吃人的;也有说掌柜的背着老婆调戏男住客,住客不从自杀的。都是说的有鼻子有眼,反正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虽说什么也见不到,但是还是管不住好奇之心。

客栈内,锦衣卫百户韦英调来人手正逐人问询,沈渊与禾南絮也在当中。

汪直依旧布衣小帽,悠哉的走了进来。

见到沈渊二人便拱手问好,:“沈兄与这位姐姐昨夜可还安好?”

沈渊回礼,只是客客气气的说道:“有劳大人挂记,还好。”

“沈兄不必客气,”汪直笑盈盈的模样更显的一股阴柔,沈渊有些不适应,倒是招来禾南絮喜欢。

只听禾南絮调侃道:“小兄弟生的真俊,姐姐喜欢!”禾南絮虽然长在中原,但骨子里却是地地道道的滇西人士。

那里的人敢爱敢恨,当然夸赞也夸赞的很直接,说喜欢未必就是男女欢爱的喜欢,不过这话到了这些儒生耳中,定会将禾南絮说成放荡不堪的女子!

沈渊长在山里,自然也没有这么多心思,知道禾南絮的本意。不过一旁的锦衣卫却偷偷的投来异样的目光。

汪直听了此言也是一愣,挠了挠头:“姐姐说笑.......”

“不知沈兄对着妖狐一案,还有什么线索没有?”汪直有些被夸的脸红,忙转移话题问向沈渊,“对了,沈兄是什么时候来的京城?”

“回大人......”

沈渊才开口,却被汪直打断:“沈兄不必称我为大人,若不嫌弃咱家是个残废之人,便以兄弟朋友相称!”

“这......”

“沈兄是嫌弃咱家是个太监,不配为沈兄朋友?”

沈渊见眼前少年,虽然身残,却不讳忌此事,而且聪明机灵,身上还有一股子豪爽劲儿,叫沈渊颇为欣赏。

于是笑道:“你如此坦诚豪爽,沈渊怎会嫌弃?如此,依你便是!”

“沈兄也是爽快人!你这朋友我交定了!”汪直见沈渊与禾南絮并不歧视自己,心里自然欣喜。

太监,终归不是全人,难以得到尊重。沈渊不同他人,汪直看得出他眼中的赤诚,心中也是暖意洋洋。

于是请了座,沈渊接过方才的话头,说道:“我们昨日才进的京城,听得妖狐传闻,我便觉事有蹊跷。”

“哦?传闻,不知是谁与沈兄说的?”

听得汪直再问,沈渊又道:“是昨夜死的那个伙计,”顿了顿,“还有一个道士,行止奇怪!特意叫我二人入夜后不要乱走,而那伙计说是官府请来除妖的?”

“道士?可是姓李?”

沈渊摇摇头:“这却不知,不过我瞧着那伙计应该知道,或者可以问问掌柜,兴许能知道些什么。”

汪直命人将掌柜带来,昨夜这掌柜受了惊吓,才缓过神来,命案出现在自家店中,定是脱不得干系。

见汪直来问,忙磕头如捣蒜一般求道:“大人,此案跟小人无关!望大人饶小人一命啊!”

“你且起来说话,我又话问你!你若将你知道的如实招来助本大人破案,不仅无罪,而且有功!”汪直换了一副官腔问道。

一句话恩威并施,沈渊只觉这少年不简单!

再看那掌柜更是感激涕零:“大人请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本大人问你,昨日有一道士在此,你可记得?”

“记得!记得!那道士说是会除妖,就在此落脚,顺天府的人也来请过他!不过昨日走后,他便再没回来过。”

汪直眯起眼睛,又问:“你可知道此人姓名?”

掌柜的努力回忆着:“好像听他自己报过名号,叫什么什么李子龙?”

“李子龙?你没记错?”

掌柜想了想,忙不迭的点头道:“没错!”

韦英这时走到汪直身边,悄声耳语:“这些日宫中也有些风流传闻,只说有个姓李道长以作法之名与几个嫔妃、宫女......”

汪直大惊,立刻起身道:“全成缉捕李子龙!”

第三十四回 弹指瞬间

雪霁云销之后,这苍天也显得格外澄净高远。而那青山古松也与这纯白无瑕相映成画。

终南山的大雪,落得厚实。只是这寒风凌冽,总会扬起积雪,吹在人脸上,格外的冰凉。

忽然听得林间“轰”的一声!一道深黑色的剑影似有千斤之力劈向地面,震起这满地白羽翩翩起舞!此间静谧亦被瞬间打破!

那持剑之人紧接着向后一扫,随后竟旋转着平地而起,腾到半空,带着风雪竟形成了龙卷,好一招潜龙升天!

在空中招式瞬间变化,以饿鹰扑食之势落地,接着一招黄莺穿柳,恰好那一片晶莹白雪,静落在玄黑剑刃上,阴阳分明,一分为二!

随后剑锋如行云流水般向上一挥,接着一记飞燕抄水、左右逢源,再一转身,犹如猛虎甩尾,最后一式横扫千军,那真气灌剑,荡出一道罡风,掀起雪浪!

若是深谙其道之人见了,定会注意到这剑法竟蕴含了武当、峨眉、华山、少林等各派剑法之招式!

瞧那持剑之人,头顶青丝束髻,身上藏青直身,鞶带系腰,脚蹬牛皮直缝靴。

此人身形高大精悍,雄姿英发;浓眉大眼,仪表堂堂!

这副模样,像极了曾经青云庄的庄主沈钧!再瞧此人,不是沈渊是谁?

光阴弹指,自公冶和失踪后,一晃便过了十三年。

十三年间,沈渊再没出过终南山。

他曾坚信公冶和一定会回到此处,他不懈的练功,从不敢偷懒!他记得与公冶和之间的赌约,也记得公冶和的叮嘱!

虽然相聚时日不多,但师徒二人却历经生死,同苦同乐。

沈渊不信,师父就会这般无声无息的抛下自己。

那十三年前的那风雪中,他幼小的身影在苍茫间拼命的练剑,练到大汗淋漓,练到精疲力尽!

只想着自己不能偷懒,或许师父明日便回,若是剑法没有长进,师父定会生气。可谁知,明日复明日,却依旧不见公冶和的影子。

直到七日后,风雪渐息。

沈渊又想着,或许师父故意磨炼自己的心性,或许明年冬天,师父就会回来看他!

就这样,物转星移,年复一年。无论春夏秋冬,沈渊一刻也不敢懈怠。只不过,公冶和再没出现过。

而沈渊从当初的期待,变成了绝望,又从绝望变成了怨恨!

他恨公冶和收他为徒,却不再管他!他恨公冶和对他关怀备至,却又将他抛弃在这荒山当中!

“如果这样,为何当初不让我溺亡于那滚滚钱塘江中?”沈渊这样想着,“既然我死不了,我便是拼了命,也要好好活着,杀掉何有道!杀掉门达!杀掉那个罪魁祸首袁彬!若非救他,我又岂能落得如此孤苦伶仃的下场?至于公冶和,即便不杀他,我也要寻他要个说法!”

因为这些个执念,沈渊的武功突飞猛进,这十三年,《混元真气》竟要他生生练至第九层!此刻的沈渊,真气浑圆,内力深厚,大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势头!

若要华山派那些人见了,定然不敢相信,目瞪口呆。此等年纪,便达此境,实在世间少有!若在江湖上,也当是一等一的绝顶高手!即便是镇岳宫首座谭真智又如何,也不过一样是这《混元真气》第九层罢了!

而公冶和在洞内岩壁上留下的剑谱,也叫他熟记于心,虽不及公冶和那般剑气激荡、威力无比,却也可将各派剑法糅合变换、如行云流水;一剑出,罡风起!

公冶和所留武功,皆点出精要所在,沈渊习之亦属事半功倍,唯独《九字剑经》,沈渊不敢练!没有心法,太容易走火入魔!

当然,他亦会时时揣摩,原来这剑法每一个动作都须独有内功为引,若已《混元真气》逼发,那体内的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必然受损,或真气过猛,或真气难续!

沈渊只试过三两次,便再没用过!每一次不是内力用尽而虚脱倒地,再就是险些真气倒行,走火入魔!

忽然一阵寒风呼啸而过,沈渊闭着眼,站在林间雪地上,回忆这十三年来的点点滴滴。

那山中野兽,这黑夜孤寂,在最初的几年中,无一不时时刻刻在威胁着他。

为了能日夜不断的参悟剑法,沈渊早早便不在山下茅屋中居住,而是搬到了公冶和闭关所在的山洞中。

他曾与猛虎搏命,亦曾从狼群中夺食;那漫漫长夜,更是凄苦难熬,春夏尚好,一旦入了冬,便是生再多的火,也抵不住这彻骨冻髓之寒!

渴了饮山泉,饿了食野味。每到夏秋两季,那山中更是野果无数。总之,倒是没被饿死。

偶尔沈渊也会下山打个牙祭。当年白袍老人所住之处,折北而去不及三里地,便是一处世外山村。

那村里也有好人家,沈渊常替他们出些苦力,换了粮食、盐巴来吃。同时也从这些村民口中得知,如今这年号早已从天顺变成了成化!

“啊……!”沈渊一声长啸,响彻云霄,亦震得枝头积雪崩落!他突然双眼猛睁,恨道:“如今也当是出山之时了,何有道!门达!袁彬!你们可都要好好活着!等着我来杀你们,以报那灭门之仇!雪我心头之恨!”

发泄过后,他轻轻抚着手中的北冥剑,心道:“这十三年,唯有你与我不离不弃!”

当年公冶和赠剑之时,让他剑不离身,只说于他有益。

当时沈渊不解,只以为要锻炼气力,如今他与这北冥剑之间,似有了一道若有若无的联系,不仅这柄重达二十八斤的宝剑用着极为顺手,而且,仿佛这北冥剑竟能感受他的心意!

剑随意动,常人所不及也!

公冶和常说“宝剑有灵”,现下沈渊终是懂了这其中道理。

沈渊轻快的挽了个剑花,将剑收入鞘中,挂在腰间。

回到洞中,翻出九十余两银子。这银子还是十三年前的剩下的,除了置办衣裳用了些许,沈渊倒是没处花销。

又看了看那白袍老人所赠的三本古籍,这些年闲来无事,他也将这三本书背的滚瓜烂熟。就是不知道,这文中意思他理解的对否。

行李收拾停当,打了个包袱。甩手穿上一领墨灰色斗篷,抄起包袱便往出走。

临行前,沈渊回过头,盯着那岩壁上的剑谱良久,百感交集。

出了终南山,便是又回了人间。沈渊心中难免有些欣喜,亦有些局促不安。

他不论见了什么也都稀奇的很,惹来了不少笑话。这也难怪,六岁以后,便几乎与世隔绝了十三年,这世间不知变化了多少。

经渭水至潼关,这潼关的景致,沈渊瞧着,倒也与记忆中的当年一般无二。只是那针对公冶和与他的悬赏通缉,却早已不见。

他再不必为此担心,即便那通缉还在,想来这十三年后容貌大改,那官府也是认不出的。

一念及此,当年那些个惊心动魄,又历历在目。索性不想,趁着天色尚早,寻来船家渡河,往对岸风陵渡而去。

沈渊默默立于船头,脑袋里忽然浮现出了一副阔别已久,却让他难以忘怀的容貌。

心下暗道:“不知南絮姐姐现在何方?也不知她过的怎么样?”

眼看着快要到岸,就听那渡口一阵嘈杂!

“臭婊子!真当你爷爷我是白痴不成!”

“呵呵!”一声娇笑,“你若不是傻子,那天下岂不是没有傻子了?”

沈渊听了这话,不由觉得好笑。顺着声音瞧去,只见一群男人骑着马,手中提着各式兵器,凶神恶煞地将一个姑娘堵在可渡口。那姑娘身上掮着包袱,似有些分量,只是背对着沈渊,看不见样貌。

不过听她这语气,倒没有丝毫惧意。

沈渊不免好奇,只见那姑娘侧过身朝后瞄了一眼。

顿时,沈渊只觉心脏急跳,竟是看呆了!

第三十五回 风陵渡口

“那姑娘,莫非真是南絮姐姐?”沈渊只匆匆瞥着一眼,只见那女子柳眉杏眼,楚楚动人;肤如凝脂,清秀俏丽。

又听岸上那领头的男子叫嚣:“臭丫头,你若乖乖将你那包袱还与老子,再伺候老子一晚,只要老子舒坦了,定会饶你一条生路!”

“哼,原来是群山贼马匪。青天白日,倒是猖狂!”沈渊在船上听了,心中暗骂。

那船渐渐要靠了岸,又听那姑娘嗤道:“呸!姓裴的,你当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主意竟敢打到姑奶奶身上来了!你不怕我家蛇婆婆么?”

这一句话出口,沈渊更是惊喜万分,万万没想到,方才还在心中念想的禾南絮竟真的出现在眼前!

沈渊本想与她相认,不过转念一想,又起了顽心,暗道:“不如先瞧着南絮姐姐还有什么手段,这般有底气。等稍后与他相认,定要她大吃一惊!”

那匪首见这姑娘搬出了蛇婆婆,似有些迟疑,顿了顿,“嘿嘿”几声冷笑,道:“我九眼佛裴通可并非吓大的!你尽可将那死老太婆叫来,若老子有个三长两短,难道我叔父会袖手旁观不成?”

“呦!姑奶奶当真怕的很!就是不知那好死不死的亡命书生又在何处?”禾南絮却是毫不在意。

沈渊听了,这才知晓,原来这裴通竟是亡命书生裴元海的侄子,难怪这般张狂!

那撑船的艄公见了岸上情形,急忙停了船。那船眼看着要靠岸,却突然往回驶去。

沈渊急道:“船家,怎的往回走了?快快靠岸!”

那艄公有把子年纪,一脸慌张。先前上船时,这艄公故意多要了几分银子,沈渊竟也不与他讲钱。

艄公见沈渊年纪轻轻,仪表堂堂,又不吝银钱,还道是哪家的富家公子哥,出来闯荡,只劝道:“公子想必是外乡人,不知这其中厉害。小老儿劝你,还是先往回返罢,安安稳稳在潼关城内歇一晚,明日一早公子再来寻小老儿,小老儿再渡你过河,定然分文不取!”

“哦?如何讲,这其中有甚厉害?”沈渊不太在意,冷哼一声,只问那艄公,“你这老儿若不说个分明,我定不依!”说罢,撩开一下斗篷,将那腰间利剑与他看

艄公瞧这意思,若不分辨清楚、渡他上岸,这公子必然以武相迫。艄公心下叫苦,叹道:“你这公子好不知趣,我乃好心,岂会害你?也罢,我便与你说个明白。”

艄公将船停在离风陵渡口的岸边三五丈远,不进不退。只说起这裴通来历:“公子不知,这裴通外号九眼佛,是这一代最大的山贼头子!连官府也要让他三分,不仅武功高强,且他背后可是那大名鼎鼎的亡命书生!”

“亡命书生又能怎的?”沈渊心中不服,小时候见那裴元海虽不敌公冶和,但也并非是寻常高手所能比之的。不过,初生牛犊不怕虎,沈渊暗想,以自己的武功,未必就不是裴元海的对手!

“又能怎的?”艄公听着沈渊的语气,惊得下巴都该掉了下来,只道,“这位公子,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那裴元海的凶名,从朔北至河南,有谁不知?此人就好比阎王手下的无常,判你五更死,三更时分便来索命!那布政司的老爷们又如何,还不是躲着他走!”

沈渊摇头笑道:“你这老儿,也忒唬人。不妨与你直说,即便是裴元海在此,我也不惧,打将起来,他也未必能从我这儿讨得便宜!谁生谁死也未可知!无妨,你若是怕,只需再稍稍往前撑一点便是了,我定保你无恙。”

沈渊也不急,此刻那岸上,禾南絮正与那裴通一众贼人周旋,他也听个大概。

原来裴通这厮从蒲津关劫了一个商队,从中得了一座纯金打造的一尺来高的金佛,这可是个稀罕宝物,回到山寨中一通显摆。这消息便走漏到禾南絮的耳中。

禾南絮最是看不惯此人横行霸道,鱼肉百姓,于是使计将他整治一番,又将这金佛诓了来,打算寻人换了银子分给那些穷苦百姓。

可惜,才到风陵渡,便被此人领着十来个喽啰快马追上。

这时,只听禾南絮道:“裴通,姑奶奶再与你一次活命的机会,你将这金佛送我,我便不计较你此前对我出言不逊!否则,不必我出手,自有人来取你狗命!”

禾南絮说的煞有其事,好像真有帮手一般。裴通左右看了,只见除了船上的沈渊孤身一人,便是那撑船的艄公。若非此刻这风陵渡上没有别人,想来裴通还真有七八分信了!

且听裴通大笑道:“臭丫头,还敢诓骗老子!即便那死老太婆在这,凭我这么多人还拿不得你?”

禾南絮见这厮没被唬住,心下也有点慌了。她侧过身,偷偷环视一圈,只见渡口二丈外,那船上所立男子正瞧着他们。

她可没认出这男子乃是沈渊,只觉得这人面善。眼波流转,浅浅一笑。

只听她转身轻笑道:“裴通,你小心不知道怎么死的!”随即往后一指,“喏,我的帮手来了!”

沈渊一愣,心下好笑。十三年前禾南絮便是骗了他与公冶和,如今这手段,竟与当年如出一辙。

裴通也是没想到,这船上之人其貌不扬,还当真是这臭丫头的帮手!不过他见沈渊年纪尚浅,心里认定此人绝非高手,就他一人,如何掀得起浪来!

嘲道:“就他?哈哈哈,臭丫头,你也实在能说大话!我便是给他三头六臂,他能杀的了我?”

沈渊自是不将裴通放在眼里,不过既然想捉弄一下禾南絮,不如借此配合,待有合适机会,再吓她一跳!

“用不着三头六臂,任你再多人,我杀你也是易如反掌!”沈渊突然的一句话,惹怒了裴通;而禾南絮更是觉得不可思议,他可没想到沈渊真会帮他!

若是别人,听了裴通和裴元海的名号,皆唯恐躲之不及。可沈渊却是极力配合,瞬间,禾南絮心中五味陈杂,生出了一丝内疚。

若是安然无恙还好,倘若真的因此将命丢在裴通手里,倒是真的不值了。

她回过头仔细看着沈渊,眼中尽是抱歉羞愧之色。同时,沈渊好似没见到她一般,挺身一跃,轻轻落在岸上。

这一手轻功可看傻了艄公,那艄公暗道:“这公子还真是有些本事的。”转念一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眼瞅着要厮杀起来,可千万别牵扯到小老儿,还是溜之大吉吧!”

沈渊看见艄公使劲力气往潼关渡口撑了船去,不由的暗暗发笑:“这老头也当真胆小。”

禾南絮瞧着沈渊,也算英俊,不由得盯的时候稍久,让沈渊察觉到一丝异样。

沈渊一回头,正与禾南絮四目相对,只见禾南絮俏脸一红,扭过头去!而沈渊自己也是闹了个大红脸!

可他却不知,禾南絮此刻正暗暗骂他:“真是个呆子!”

裴通一众人马瞧着二人暗送秋波,羞红了脸,竟是没将他当回事,将他晾在旁边,甚感屈辱!

于是张口吼道:“我不管你们这对狗男女是什么关系!臭丫头,你诓了我的宝物,今日若不归还,我定不饶你!”

无巧不成书,恰逢三个道士行至此处,将裴通这话听了去。

那当中,年纪稍长的道士皱起眉头,喝道:“光天化日,竟敢诓骗他人宝物?念你二人年少,快快物归其主,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第三十六回 青红皂白

沈渊见这三个道士身上穿的是华山派的道服,便打心底瞧不上眼。

可裴通却是在心底发笑:“没想到,老子恶贯满盈,如今倒是这嫉恶如仇的应长天来替老子撑腰,有些意思!”

这方才说话的,三十六、七岁的光景,是这三人中年纪稍长的。此人身材精瘦,但一双眸子却如鹰隼一般犀利。沈渊不知此人是谁,可旁边的禾南絮却心如明镜。

只听禾南絮悄声道:“这位公子,你还是走吧,此前全是我不对,无故将你牵扯进来,不要枉丢了性命。”

“我若逃了,你怎么脱身?”沈渊侧过头去瞧禾南絮,直勾勾盯着她的脸,叫她一阵窘迫。

那吹弹可破的肌肤,未着粉黛,此刻羞白里透红,虽不是那般风情万种、国色天香,却也是丽质天成、明艳动人!

“你勿须管我,我自有办法。”禾南絮轻咬嘴唇,硬着头皮说着。

忽然察觉身旁的目光竟不曾挪开,跺了跺脚,红着脸嗔道,“你还看!”将这小女儿姿态尽显无疑。

“咳咳,”沈渊尴尬一笑,扭过头来不再看她,不过嘴上却是吸到,“谁叫姑娘生的如此好看,本公子这才情不自禁。”

再瞧禾南絮,脸颊羞得好似蘋果般朱红,恼道:“呸,登徒子!”

这话入了沈渊耳中,叫他笑意难掩。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三年前。

“你们这对狗男女!好不知羞!竟在这白日里打情骂俏!”裴通怒道,“快将宝物还我!”

“险些将这厮忘了!”

沈渊嘀咕这一句,倒被禾南絮听了去,“噗嗤”一声没忍住笑,只听她道:“也不知是你装疯卖傻,还是真的没心没肺!”这声音悦耳,恰似莺啼。

沈渊瞧着那华山派的人,问向禾南絮道:“方才那三人未到此时,你将本公子牵扯进来,怎么这三人才来,你却叫我逃走?”

“你不知道?”

“笑话,我初到此地,知道什么?”

“这三个人都是华山派的,其中穿着藏青道袍的两人,皆不好相与,”禾南絮说道,“至于那宝蓝道袍的,倒是不知底细,想来是随行伺候的弟子罢。”

沈渊点点头,他心知禾南絮所言不虚,当年在华山玉泉院时,那与他打架的张守阳便告诉过他,玄色道袍乃是掌门师祖那一辈当穿的,藏青色道袍则是师父、师叔辈的穿着,只有他们这些普通弟子,才穿宝蓝色的。

接着又听禾南絮道:“那方才说话的,乃华山七宿中的应长天,也是华山派掌门贺冲云的二弟子,此人嫉恶如仇,眼里最容不得沙子!而且武功极为高强!”

这时那应长天往前走了两步,盯着沈渊二人,义正言辞道:“你二人也太目中无人!若是立刻将你手中赃物归还于失主,贫道自会与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沈渊轻哼一声,嘲讽道:“听闻道长素来嫉恶如仇,怎的如今还来替这歹人帮腔作势?”

禾南絮吃了一惊,她可没想到沈渊竟真的会站出来替自己出头,心下一暖,随即连忙拉扯沈渊,告诫道:“莫要小瞧了华山七宿,他们成名已久,并非浪得虚名。你看那后面二十六七岁的道士,他可是贺冲云最得意的小弟子季无涯,亦是七宿之一!比起应长天,他的武功只强不弱!尤其是他专擅剑法,精通华山派的各路剑法,那一手《风雷狂剑》更是少有人敌!”

沈渊顺着禾南絮说的方向瞧了去,心下暗叹,果然是个用剑的高手,就连其人也似一柄利剑,狂傲不羁!

再瞧季无涯面貌,长脸薄唇,身材挺拔,倒是英俊潇洒。

看向季无涯的同时,季无涯似有所感,与沈渊四目相对。兴许是用剑之人的直觉,二人一对视,那目光就如两道剑光相撞,竟生出棋逢对手,知己难求之感。

沈渊目光无意间扫到一旁,见着那宝蓝道袍的华山弟子,不过与他差不多年纪,也是白面皮的俊秀青年。

只是这眼睛直盯着禾南絮,呆立在此处。

“好一个出言不逊的小子,贫道亲耳所闻,是你二人诓了财物,你又反过来倒打一耙!看来你们是不知悔改!”应长天一向自诩刚正不阿,平常这恶人见了他早就桃之夭夭,何时有人敢这般嘲讽他?

沈渊颇感无奈,道:“敢问应道长,岂不知你身旁的便是危害一方的九眼佛裴通么?”

应长天没有想过,只道:“贫道只闻其人,倒是真的未曾见过!”又回头瞧了瞧裴通,问他道:“你可是裴通?”

裴通眼睛一瞪,与沈渊一样,自然想不到应长天竟问的这么直接。不过,裴通不愧是江湖老手,瞬间的慌乱一闪,换了副似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急忙跳下了马,恭敬作揖道:“道长,莫听这贼子胡言乱语,在下不过是往朔北去的商队,被这二人诓了,还请道长为在下做主啊!”

“你听见了,他不是裴通!你还有何话说?”应长天反问沈渊。

“裴通这厮的一面之词,你身为华山七宿之一,岂敢轻信?”

“哼!你又何尝不是一面之词,我为何要信你?何况,此乃当面对质,我叫我如何不信?”

沈渊心中愤愤不平,怒极反笑,道:“你们华山派还真是不分青红皂白!多说无益,我们今日要走,看谁能拦?”

应长天一听,大怒道:“竖子大胆!竟敢辱我师门!”

这时那宝蓝道袍的弟子,端详着沈渊,那眉眼间似从哪里见过一般。忽然灵光一动,心道:“这不是那个姓沈的小子么!”

再看沈渊与禾南絮神态亲密,更是妒火中烧!原来这人竟是当年被沈渊打后,又去搬弄是非的张守阳。

十三年容貌大改,沈渊更是想不到当年有些发胖的张守阳竟长成这般俊秀,自然分辨不出。

要说张守阳为何妒火中烧,他人并不知晓缘故。要说几个月前,他随师父下山,在途中遇到禾南絮,便心生倾慕,当时只知道她是黄河三怪之一蛇婆婆的孙女。只不过当时禾南絮却全然没有注意到。

如今看了沈渊与她亲近,这新仇旧怨,叫他实在不能自已!同时对倾慕之人亦生出了恨意,只觉得自己为之钟情,可这个禾南絮却与他人勾勾搭搭!

这时季无涯许是觉得应长天此事有差,劝道:“师兄,此事还当慎重,可别当真冤枉了人!”

应长天摇一摇头,道:“师弟,我自有定夺,无需多言。”

“师兄,你还是……”

不等季无涯说完,只听那张守阳接过话头,道:“二师叔,那女的我见过,她与那黄河三怪关系密切,本就不是我正道中人,那男子,我观他定与这妖女勾搭成奸,亦是无耻之徒!”

黄河三怪的名号在应长天的印象中,绝非好人,一听张守阳如此说,心中更认定沈渊与禾南絮颠倒黑白!

季无涯大声喝道:“守阳师侄,你这话绝非修道之人该说的!待回到门中,我定要告诉你师父!看大师兄如何惩治你!”

张守阳一听要秉知荀伯骥,登时有些慌乱,自十三年前他在掌门与谭长老面前告了沈渊的状后,他师父荀伯骥便对他不冷不热。

可他不知道的是,荀伯骥几次想将他逐出师门,可见他孤苦无依,又几次作罢。

张守阳这为人,季无涯是看不惯的,但碍于荀伯骥的面子,也不好发作。

只听应长天面容严肃,道:“师侄此话虽有不当,但也并非全无道理,黄河三怪岂是我正道中人!这对亡命鸳鸯,自然与那邪道中人为一丘之貉!”

“正是,还是小道长明察秋毫!”

禾南絮却听不下去,啐道:“呸,裴通,你真不要脸,难道你那叔父裴元海,便不是黄河三怪之一吗?”

裴通果然不承认,只道:“姑娘,见你花容月貌,怎也会血口喷人?裴元海是谁?我听也没听过!”

沈渊见裴通推的一干二净,那应长天更是好坏不分,于是冷笑一声,道:“多费口舌,即便真是我与我家娘子劫了这金佛,你又待如何?”

“呸,谁是你娘子!”禾南絮再一次脸上发烫,她如何也想不到,这人竟这般孟浪,可不知怎的,这孟浪话从他口中说了出来,自己还挺受用,顿时羞的没边,在沈渊背后小声责怪,同时玉手朝沈渊腰间使劲一拧。

只听沈渊倒吸一口冷气,“哎呀”一声,回头瞪了一眼禾南絮。可沈渊却不敌禾南絮的明眸,见她不甘示弱,仰着脖子轻哼一声,顿时沈渊便败下阵来。

“不知羞耻!”应长天大骂一声,又道,“既然敬酒不吃,那贫道便要领教领教阁下的高招了!”

第三十七回 初次出手

此前沈渊听了季无涯那一声训斥,这才知道那宝蓝道袍的竟是张守阳那厮,暗道:“真是冤家路窄!”

抬头见应长天话音才落,只见他化掌为爪,扑向沈渊!

二人之间距离不过五、六步远,那双利爪眨眼便至。沈渊不由赞叹:“好快!”可沈渊动作同样不慢!

他将禾南絮挡在身后,斗篷一甩,立刻将应长天的利爪隔开。只听“呲啦”一声,那厚实柔软的斗篷瞬间被抓破了三道!

沈渊瞧了瞧,更不敢掉以轻心。往年在山中,只有那虎豹豺狼与他练手,如今这一战可谓沈渊生平中,第一次与人正面交手!而且对手还是在江湖上成名已久的武学高手,他这心中难免会有些紧张激动!

他见应长天腰间亦挂有宝剑,可用的居然是他那双手掌,不禁心下大奇。这十三年间,没有公冶和在身边教导,自然不认识旁的武功。

于是,任凭应长天攻势迅猛强硬,左突右进,沈渊则只顾左躲右闪,观察着应长天的武功路数,寻找破绽。

不过在别人眼中看来,沈渊倒是稍显狼狈,尤其是裴通和那个张守阳,更是幸灾乐祸。唯有季无涯那面目变得慎重起来!

禾南絮退到后面不远,悬着心,暗暗后悔将沈渊牵扯进来!担心沈渊不是应长天的对手,莫说是他,便是蛇婆婆在此,也会觉得应长天颇为棘手!

不过禾南絮聪明伶俐,看出沈渊疑惑,提醒道:“应长天最擅长的不是剑法,而是鹰爪手!你小心,他的鹰爪坚硬无比,那磐石、金铁也经不起他一抓!”

“多谢!”沈渊知道了厉害,自然也有了对策。

只是那一旁的裴通骂道:“多嘴!”又见禾南絮落了单,命令道:“弟兄们,将那臭丫头擒住,把金佛给我多回来!”

一声令下,裴通随行的十七、八个喽啰就缓缓围向禾南絮。

沈渊一旁见状,不禁有些焦急。这时,那季无涯一声大笑,道:“这么多人欺负一介女流,也忒有本事!”接着面色一肃,喝道,“有我季无涯在此,岂能容你们放肆!”

裴通故作惊慌,道:“道长莫要冤枉好人,在下不过是要拿回自己的东西!这也不行?”

“师弟,莫要多管闲事!”应长天连连出手,除了第一下抓破了沈渊的斗篷,便再没伤到沈渊分毫!心中正是郁闷,正好听得季无涯那一句话,才出口教训道。

沈渊大笑道:“哼!多管闲事的也不知是谁?数落别人,不如此时顾好你自己!”

沈渊突然卖了一个破绽,那应长天看此前沈渊并无还手之机,果然上当,一爪抓去,胸口露出空档!沈渊瞬间拔剑,这一声锵锵剑鸣,清越高昂,顿时引来众人侧目!

尤其是季无涯,单听这宝剑出鞘之声,便知此剑绝非平常!此时再看沈渊拔剑动作,更是快如闪电!

“砰!”一声闷响,只见沈渊避开应长天那碎石分金的一爪,同时,沈渊右手横着一挥,那北冥剑的剑身重重拍在应长天的胸口!

再瞧应长天,一下子则被震飞到了三丈外!又听“轰”的一声,摔在地上!应长天被震的七荤八素,气血上涌!自成名以来,他们华山七宿威震武林,从未尝过败绩,今日一战,居然败在一竖子手中,这如何不叫他惊诧?对于应长天来说,这是奇耻大辱!

在场的又何止应长天一人目瞪口呆?除了应长天,恐怕感触最深的应该是季无涯了!

只有季无涯知道,沈渊绝对是个剑术高手,若是那时起了杀心,方才那一瞬间,应长天必然是活不成的。

他看向沈渊手中的剑,若有所思:“此剑浑身玄黑,大小与寻常利剑一般,并无出奇之处,怎会又这么大的威力?或者,是此人天生神力,再或是内功极为高深?否则二师兄定不会这般狼狈!”

沈渊初战讨了一个便宜,任谁也不知他手中的北冥剑足有二十八斤沉重。若非如此,以应长天的身手,也不至于摔出那么远。

不过沈渊也没想到这一剑威力如此,他方才只用了三、四成功力,也的确没起杀心。否则应长天此刻也就不能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了!

这时察觉到季无涯投来的目光,沈渊想起十三年前初上华山时,荀伯骥与公冶和提过的,那个痴于剑法、最像公冶和的弟子!

沈渊见着季无涯的目光中腾起熊熊战火,没有一丝仇视,也没有一丝敌意!仅仅是剑客之间欲一决高下的战意!

“果然是痴的!”沈渊心道。可他没注意到,在季无涯身旁另有一道目光正如毒蛇一般阴狠的盯着他。

那张守阳心中不甘,凭什么他未投名门却练就如此武功,连应长天也不是对手!又凭什么,他能得到禾南絮的青睐?他实在想不通!

此时那罪魁祸首的裴通,也是心中惊惧:“没想到,这小子还是块铁板!”

毕竟是常年刀口上舔血的角色,心狠果决,突然发难,只听他大叫道:“愣着作甚?动手!抢回金佛!”

那群喽啰得令,便对禾南絮出手!沈渊与季无涯几乎同时反应过来,朝着禾南絮的方向飞奔而来!

禾南絮亦有些手段,她步法轻灵,那喽啰们根本拿她不住!那轻功一展,好似花间蝴蝶,翩翩起舞,那身姿玲珑,更是美妙醉人。

那些个贼人喽啰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平日里哪里见过这般曼妙体态?似乎被迷了心窍一般,那手中刀枪,或劈或刺,竟全都失了准头!

沈渊瞧了,也顿时松了口气。他先季无涯一步冲到跟前,出剑又快又准。喘息的工夫,十七八个山贼就有四五个从马上跌了下来!

沈渊不似公冶和那般嗜杀,即便是对着这些山贼,他也会手下留情!

季无涯瞧得清楚,沈渊每一剑都是朝着对方手筋挑去,丝毫不得差。季无涯心存较量,便朝这些山贼脚筋刺来,瞬间亦有两三人摔了下来。

裴通这时急了,上了马提起兵器,拍马冲了去!裴通的兵器并非寻常刀剑,而是一对雷公锤!

“呼”的破空声在沈渊背后响起,沈渊并不慌张,连头也不转,直接侧身避过裴通右手砸下的一锤!紧接着左手锤头扫来,沈渊一转身,举剑迎上,且听金铁摩擦之声刺耳,再看浑铁锤头,竟被生生削出一道寸深的剑痕。

可知那雷公锤的锤头虽为柱状,但也极为浑厚,如今却被一柄三尺剑所伤,实在叫人不可思议。再瞧玄黑剑身,更是分毫无损!

季无涯大赞:“好剑!”

这时应长天才稍适调息一番,见沈渊一时气势大盛,一股屈辱之感占了心头,却忘了初衷为何,只顾着要一雪前耻。抽出腰间宝剑,跑了过来!

季无涯也没有注意应长天的动作,只顾去帮禾南絮。反而战圈之外的张守阳看了,嘴角轻扬,暗道:“姓沈的,这回看你还有何本事!”

再看裴通,骑马错过沈渊,瞧着手中兵器,心疼不已。“哇哇”大叫这又冲了来,他知道自己定不是沈渊对手,只能仗着马上的优势,再加上人手多,便与两个喽啰一起来攻沈渊。

沈渊本没在意眼前裴通这几人,突然只觉背后发寒,他本能往前一冲,剑光闪过,眼前三双马腿齐齐斩断,裴通三人坠下马来,同时,沈渊也躲过偷偷刺来的一剑!

季无涯恰好见了应长天偷袭,羞赧恼怒,喝道:“师兄,你怎能做出如此卑鄙之事!”

应长天也不理,似中了心魔一般。这一剑未中,便已出第二剑!

沈渊转过身,顿时起了真怒,头一次生出了杀意!

那裴通见沈渊背对着他,举起双锤砸了过去!沈渊连看也不看,脚生阴阳,一记回风拂柳,下一刻只听一声惨叫,那裴通左手应声落在地上!那手腕被削的齐楚,血流不止,惊坏了众人!

同时,应长天的第二剑也刺了过来!只见这一剑虚中有实,似慢实快!

沈渊嘴角一扬,冷哼一声,随即以同样的剑法刺了回去!应长天双目圆睁,不敢相信!

季无涯见状惊呼:“你怎会我派绝学‘烂柯一剑’?”

第三十八回 羞愧难当

这招“烂柯一剑”乃是华山派剑法绝学之一,其剑意精妙之处,在于一剑刺出的虚实变化,似慢实快的出剑速度。

应长天除了那一手堪比金刚的鹰爪外,便是以此招成名!可令应、季二人意想不到的是,原来眼前之人竟也会此招!

沈渊气愤这应长天先是不分黑白,后又卑鄙偷袭,欲致自己于死地!顿时亦起了杀心,于是便不在留手!

见应长天使出这“烂柯一剑”,沈渊运足十成真气,灌于剑锋,故意以同样的招数,正面相向刺去!

沈渊此时只想着:“你用什么剑法,我便用什么剑法!”想来只有这样羞辱应长天,才能一解心头之恨罢!

“轰!”的一声响,剑尖相撞。瞬间只看应长天手中宝剑竟被震断成了三节,落在地上!

只看应长天一口鲜血喷出,连连往后退了数步,这才稳住!

这时沈渊提剑跃至应长天身前,又是一剑刺出!那剑尖眼看着要扎进应长天之胸膛,突然又听“铛”一声,乃是季无涯扔下裴通那些喽啰前来相救,向上一撩,搪开沈渊这致命一剑!

“手下留情!”季无涯挡在中间,面色凝重。

“你叫我留情?”沈渊拿剑指着应长天,连连冷笑,“笑话,方才这厮一心欲置我于死地,他可曾留情?”

季无涯无言以对,满是羞愧。回过头再看那狼狈不堪的应长天,目中无神,嘴角挂血,一手捂着胸口,显然再无一战之力。

适才与沈渊一交手,应长天只觉对方劲道胜自己十倍!没想到他苦练几十年,竟不如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虽说应长天心有不甘,但此刻也清醒过来,说到底还是个嵚崎磊落的汉子,技不如人,那便只有甘拜下风。

少刻,那眼中聚了神,抬起头来,露出惭愧之色。拍了拍季无涯,站到其身前,似对着沈渊,也似对季无涯道:“我们华山弟子向来光明磊落,最不屑偷袭这等卑鄙行径,说来惭愧,是我无意间生出心魔,失了风骨,亦是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当悉听尊便!不过,我只想知道,你怎么会使我华山派的剑法?”

“哼!惺惺作态!”沈渊冷言冷语,不屑一顾,不过还是说道:“华山派算个甚?还不皆是不分黑白、搬弄是非的小人!本公子会尔等剑法,又能怎的?”说罢,瞪了一眼不远处的张守阳,张守阳心虚,立刻低下头来,不敢想看,方才见应长天也败下阵来,更不敢多嘴挑拨!

“阁下再三辱我师门,想来是与我派有些宿怨,既然你会我派剑法,不知阁下师从何人?有何误会,不妨直言相告,江湖事,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好!”应长天先前有愧,于是好言相劝,且误以为是沈渊故意针对华山派。

可他忘了,此间事情,本与华山派没有半点关系,是他横插一脚,将事情弄得复杂!

沈渊听了,更是有气,心道:“先是你们不问缘由,便恶意中伤,现下这话中意思,反倒是我在挑起事端,真是好不讲理!”

故而反笑道:“谁人可做得本公子的师父?本公子一身本领全赖天授,许是老天爷早就看不惯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东西,特意叫本公子前来教训!若真觉惭愧,不如自尽了事!”

“你欺人太甚!”应长天本就是个急脾气,此前自知理亏,难得说一句软话,可沈渊毫不领情,忽然急火攻心,又咳出一口血来!

“二师兄,不必与他多言,交给我罢。”季无涯缓缓抽出剑来,又对沈渊道:“我师兄一向为人刚正、嫉恶如仇,或许是先前我等错怪于你,方才偷袭亦确实不该,但阁下也不必如此欺辱,更不须赶尽杀绝!”

相比应长天和张守阳,季无涯给沈渊的印象还算不错,只听沈渊道:“你待如何?”

“阁下既不愿道出师门,在下亦有意请教高招,不如手底下见真章,也好叫在下知道你还会我华山派什么剑法!”话音落下,只见季无涯长剑一抖,带出一道清吟!

沈渊也是心痒难耐,能与剑术高手切磋,他求之不得,抱拳正色道:“正有此意!”

二人正欲动手,只听禾南絮在不远处揶揄道:“这位公子,你武功高强,要与人较量前,是否能来帮我一把,金佛都要被抢走啦!”

沈渊闻声瞧去,只见裴通一脸狠色,领着他那群残兵败将正奋力围攻禾南絮,欲夺金佛。

那裴通不愧是个狠角色,左手被砍断,险些疼晕了过去也只叫了一声!沈渊以为裴通一众人等就此退了,没想到此刻还在惦记着金佛!

原来这裴通失了左手,便已生了退意。强忍着巨痛,被人扶上了马。正欲撤走时,只见禾南絮在沈渊与季无涯相助之下脱了身,正背着金佛躲在远处。

裴通暗道:“娘的,这左手没便没了,只这金佛居然便宜了这个贱人!不行,绝不能落得人财两空,否则老子就没法子在这地界立足了!”

左右看沈渊暂时没有注意,狠了心,带着人便杀向禾南絮,心道就是杀了她也要将金佛夺回来!

此刻见禾南絮自顾不暇,沈渊也不管季无涯,即刻提起真气,一跃便至!

沈渊不再留手,先前他以给过裴通这一众山贼机会,只是他们冥顽不灵,突然耳边响起公冶和曾与他说过的话:“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要教化,便送他们到佛祖那教化去!”

一道道乌黑剑影略过,须臾之间,便有三颗人头落地!

季无涯在远处看着,皱起眉头说道:“此人好很辣的手段!不过他使得好像昆仑派的剑法!莫非是昆仑派之人?”下一刻,季无涯又瞪大双眼,“这是峨眉派的剑法!”

应长天听了,与季无涯面面相觑,想来二人此刻最想知道,这人到底是谁?

可在场诸人,却只有张守阳知道此人是谁!只是他不敢说,因为当年他搬弄口舌是非,以致袁策身首异处,亦导致华山派彻底与公冶和决裂,不仅掌门这一脉,还有镇岳宫一脉,这些年来,皆对他横眉冷对!

好容易,近来三年,他低调行事,勤勤恳恳,才让众人对他有所改观,若此刻向两位师叔揭出此人就是公冶和的徒弟沈渊,怕是又会旧事重提!所以,他只作什么也不知。

裴通见势不妙,虽不甘心,却也知道保命要紧!也不管余下的七八个喽啰,一溜烟跑的远了。

只传来那渐行渐远的声音:“你们这对狗男女!老子裴通早晚会报这断腕之仇!”

应长天闻声,恍若晴天霹雳!此刻,他只觉再无颜面立足于世上!半生英名,竟毁在自己偏见之中!

季无涯看应长天身形晃动,显然是受不住打击,加之内伤发作而站立不稳,伸手连忙伸手扶住。

只听应长天捶胸顿足,长叹了一声道:“终是我错了!”

沈渊见已然追不上裴通,全把矛头指向那七八人!余下的山贼早就失了魂魄,丢了兵器,慌忙跪地求饶!

禾南絮见此,也松了口气。沈渊北冥剑一甩,将血渍甩在地上,再看剑身竟滴血不沾。

沈渊看向禾南絮道:“这些人你想怎么处置?”

只瞧禾南絮眼波狡黠,冒出一丝坏笑,现在这些山贼面前,指着他们数落道:“往常都是你们为祸乡里,劫掠财物,如今你们落在姑奶奶手里,本应该取你们狗命,不过姑奶奶我心慈手软,只要你们将身上银子悉数交出,姑奶奶我就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说着,指了指身后的沈渊,又指了指地上的人头,“想必各位好汉都见过他的手段吧?”

这七八人忙不迭的点头,可是这其中还是有一个心狠手辣,不知悔改的贼人!

就在禾南絮挨个收钱收到最后一人时,那人突然暴起发难,手里从怀中掏出匕首,瞬间刺向禾南絮!

沈渊同时发现,可是那人距离禾南絮太近,他根本不及去救!只是那贼人也忒小瞧了禾南絮!

只见禾南絮左手拨开匕首,刹那间全身真气汇集于右手食指,猛然朝贼人膻中穴戳去,!

一道轻声闷响,再瞧那贼人蜷缩在地,浑身抽搐,片刻后,头发由黑变白,皮肤亦生出如沟壑般的褶皱,身体干枯,竟如行将就木的老人。

又过片刻,便完全没了动静。沈渊咽了口吐沫,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之情形,有些吃惊,不过,见禾南絮无恙,他也就松了口气。

季无涯大奇,不由惊呼道:“百花门的枯荣指!”

沈渊看了看季无涯,暗暗叹道:“这招真够厉害的!”同时他走过去轻轻一脚将那贼人尸身翻了过来,不仅吓坏了他自己,也吓坏了那其他山贼。

“鬼呀!”那剩下的山贼一哄而散,沈渊也不愿理他,再看这尸体,眼窝深陷,浑身干瘪,好似老死之人变成了干尸!

沈渊打了个冷颤,背对着跟禾南絮打趣道:“你这招可别对我使啊,我可不想死这么难看!”

话说完,沈渊却没听见禾南絮说话,再一看禾南絮,晃晃悠悠再也站立不住,便要瘫倒下来!

沈渊慌忙接住,大叫:“南絮姐姐!南絮姐姐!”

禾南絮恍惚间听到有人唤他,微微抬起眼皮,只见沈渊那慌张样子,浅浅笑道:“你怎知我名字?”

话音方落,只瞧禾南絮头一歪,晕了过去!

第三十九回 故人相认

沈渊伸手一探,只觉禾南絮体内经脉空空荡荡,大惊道:“此乃真气枯竭之兆!”沈渊知道,这真气枯竭若不及时救治,其命危矣!

顾不得季无涯三人,立刻将禾南絮身子扶正坐好,自己盘坐在其身侧,欲过真气给禾南絮。而给真气枯尽之人传度真气,则须一手抵住腰后命门,另一手则须按住神阙,真气以任督二脉游走,阴阳循环,方可安然无虞。

倘若二者皆为男子,倒无需避讳。不过,禾南絮身为女子,这两个穴位又如此隐私,一时间也叫沈渊不知如何着手!

并非拘泥于礼义廉耻,早在山中,沈渊也见惯那林中百兽阴阳交合、生生不息。只是此间他心中生出一股莫名情愫,又在阳气正旺的年纪,那心中难免会有些紧张兴奋,继而又有一丝难为情,以至于那双手都有些发抖!

可时不我待,若再耽误片刻,禾南絮必然性命难保!只见沈渊长呼一口浊气,收敛心神,突然想起什么,抬眼恰与季无涯相视。

季无涯似明白其中含义,示意了一眼应长天,与其一同转过身去,为沈渊护法。

沈渊心下感激,不过此刻却容不得起身道谢。他见禾南絮穿的是对襟的皮袄,定了定心思,好在斗篷够大,将斗篷一罩,他与禾南絮一同包裹在里面。

解开衣襟,便将双手分别贴在两处穴位上,可那双手与禾南絮身子一接触,只觉手感温润如脂,光滑如玉,叫沈渊心神一阵荡漾,险些把持不住!

如此下去,沈渊知道必有危险,他只能强定心思,口中默念《道德经》,这才将这一股邪火压了下去!

接着,便开始将自身真气过给禾南絮。一股股温热的气流,缓缓的从神阙、命门二穴传入禾南絮的体内。

好在,沈渊的《混元真气》已至九层,并不担心禾南絮体内会出现排斥,更不必担心自己内力耗尽,因为这套内功到了此等境界,虽并非生生不息,却也可经稍适调息便能快速恢复的!

更何况这第九层的内功,其真气已是深厚无比,过与禾南絮的这一丝真气还不及他一成多。

沈渊此举,也实在叫应长天和季无涯佩服不已。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倘若换了他二人给人过气传功,是决计做不到沈渊这般轻描淡写!

恐怕不消半个时辰,他二人必然气力不济,需要稍适调息。

再瞧沈渊,已然快撑了一炷香,却是面不改色,一切如常。

季无涯与应长天相视苦笑,心中只能承认此人武功在他二人之上。不过,季无涯却还是有些不服,心道:“即便内功比自己深厚,可其剑法却未必如我!定要与他分出个高下!”

一道怨恨的目光投向沈渊与禾南絮,并悄悄的摸近二人,站到沈渊身后!而此时,沈渊更是在行气之关键,绝容不得丁点意外!

沈渊已感受到此人杀意,心下顿时慌乱,睁开眼却不敢动弹分毫,更别说回头,哪怕一丝差错,他与禾南絮便有可能双双受伤,更甚者以至于双双丧命!

最令人心急的是,季无涯与应长天背对着他!正待这人抬手欲打向沈渊时,季无涯似有所感,猛然回头大喝道:“守阳,你在作甚!”

张守阳吓得一跳,匆忙收手,慌慌张张的咽了口吐沫,说道:“回,回师叔!师侄,也,也为这位少侠护法!”

季无涯眼中精光一闪,有眯起眼睛问道:“给人护法可需要离这么近?守阳师侄,我发现自到了风陵渡,很是反常!你且到你二师叔这来,我过去你那边!”

张守阳不敢再有动作,只得唯唯诺诺的应道:“是,师叔!”说罢便绕过沈渊往前走去。

沈渊见状也算松了口气,也不知为何,虽说先前相互敌对,但此刻沈渊最信任的,反倒是这季无涯。

有他在旁守护,他便可以安心救治禾南絮了!沈渊微微抬眼,看了看张守阳,也恰好张守阳心中发虚,正偷瞄着他。看见沈渊杀气腾腾的眼神,张守阳心下大骇只想着赶紧回到师门,离开这危险境地。

可二位师叔在此,哪里有他说话的份!渐渐的,他有心中的不甘,化为了要为人上人的野心,他自己也不知,不久的将来,这野心竟被他培育的愈来愈大!

过了半个时辰,禾南絮渐渐有了知觉,她眼皮微颤,只感觉腰腹之间有一双温热有力的大手贴着他的肌肤,亦叫她生出了异样!睁眼一瞧,只见沈渊贴的极近,她身上的手,不是他的有是谁的?

瞬间花容失色,大叫一声:“呀!”

沈渊早已感觉道禾南絮醒了过来,只不过他还在帮助禾南絮梳理经脉,倒是无关痛痒。只听得一声尖叫,沈渊急忙将手收了回来。

再看禾南絮整理好衣裳立刻站起来,抬手一个巴掌便朝沈渊脸上拍去,只听“啪”的一声清脆,沈渊的脸上立刻显现了五根手指的掌印!

沈渊一下被打蒙了,只问道:“你打我作甚?我救了你唉!”

禾南絮身为女子,自然视贞操大于天,虽然她也知道自己被沈渊救了,可如今与这“陌生男子”有了这肌肤之亲,这叫她如何是好?本就红的跟蘋果一般的脸蛋,此刻更是红的发烫!

这一幕也叫季无涯与应长天瞧着暗暗发笑!只不过,不表现出来罢了。

而张守阳则是面无表情的偷偷看着,可心里却狠狠想着:“竟然敢当着我的面与这姓沈的有了肌肤之亲!贱人,我一定会杀了这姓沈的!再把你折磨死!”

忽然禾南絮想起自己晕倒之前,仿佛听到这人竟能叫得出自己闺名,插着腰便问道:“你怎知我名叫南絮的?你到底是谁?”

沈渊没想到她还记得,“嘿嘿”干笑了两声,戏言道:“方才摸都摸了,自然是你相公喽!”

“你!”禾南絮气急,竟哭了出来,“我不理你啦!”

这下可慌了沈渊,不知所措起来,劝道:“我不逗你了还不行?你可别不理我!”

禾南絮听了沈渊这话,突然停了哭声,不过依旧抽泣着问道:“你,你不会是……”

还没等禾南絮说出来,沈渊便止住她的话头,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坏笑着在禾南絮眼前晃悠。

不过,禾南絮见了这帕子,却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边哭边道:“还真的是你!竟真的是你!”

“嘿嘿,姐姐你可莫要再哭了,再哭脸都该哭花啦!”沈渊打趣道,又指了指季无涯他们,“你看这还有别人呢!”

禾南絮止了哭声,又狠狠地往沈渊腰间掐了一把,直疼的沈渊嗷嗷乱叫!

沈渊左右一晃,才脱了身,可这腰间怕是已经青紫。暗暗摇头,唏嘘道:“女人果真是不好惹的!”

随即沈渊走到季无涯与应长天的身前,淡淡说道:“念在你们二人方才尽力为我护法的份上,此前之事便一笔勾销了,你们走吧。”

应长天头一次在外头低下身姿,抱拳道:“多谢少侠不计前嫌!”

沈渊摆了摆手,转身便走。

那季无涯忙喊住沈渊,道:“若论内功深厚我承认绝不如你,可是若论剑法,孰强孰弱却未可知?但今日看来,你与故人重逢,实在不宜再战,不如阁下留个名号,日后相见,必然要与阁下分个胜负!”

沈渊大笑,他发现这个季无涯还真与他对脾气,于是正了正衣裳,双手抱拳,大声应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沈渊!”

第四十回 时过境迁

“沈渊?”应长天只觉得这名字熟悉,好似从哪里听过,忽然回想起十三年前,玉泉院一事,大惊,“莫非你便是公冶师叔的弟子?沈钧师兄的独子?”

“嗯……”提到公冶和,沈渊稍显尴尬,不过只一瞬间,应长天也并未察觉出什么异样,“在下的确是沈钧之子。”

这时应长天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一旁冷汗连连的张守阳,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师兄你是说,他是剑奴公冶和的弟子?”

“不错,十三年前袁策师弟命丧玉泉院,虽是公冶师叔所杀,不过,”说着应长天瞪了一眼张守阳,接着道,“归根结底,这事情还是因为守阳他当年年少无知,搬弄是非而起!”

沈渊只看了看局促不安的张守阳,也不多说什么。

“难怪沈渊兄弟武功了得,原是得了剑奴真传!”季无涯叹道,“若照此论,咱们也当以师兄弟相称!”

季无涯似毫不在意当年恩怨,这只凭自己喜好说话做事的豪爽性子,倒是真叫沈渊钦羡。

不过,只听沈渊道:“季兄,若是看得起在下,可以朋友相交,只这师兄弟之称,我看还是就此作罢,莫要再提了。”

“这又为何?”季无涯不解。

沈渊自有他的想法,那公冶和先是被逐师门,后因自己与华山彻底决裂,自己十三年的孤苦无依,也有那姓谭的老道从中推波助澜的功劳。故而这华山派的门荫,他是死活看不上的,更不愿意与华山派扯上任何关系!

应长天看出些许缘由,说道:“师弟,不必强求,毕竟是我等有过在先。”

“师兄,这……”季无涯稍一思量,唯有轻叹可惜。

应长天掸了掸衣服,又对沈渊抱拳正色道:“即便沈渊兄弟不计前嫌,贫道还是该向你二人告罪,适才是应长天鲁莽,徒生了这许多事端,还请见谅!”

这一番话不卑不亢,又端得起放得下,亦叫沈渊对应长天大为改观。心道:“不愧是华山七宿,仅是这份心胸,便是我不能及的!”

只是沈渊还是不能全然放下偏见,不冷不热的说道:“我并非那般小肚鸡肠之人,方才已说了就此揭过,必定一言九鼎。你也无需再提。”

应长天点点头,又拱一拱手。便不再提此事。后又问道:“敢问公冶师叔可在附近?”

沈渊摇一摇头,也不说话。

“好罢,”应长天见沈渊不意多言,便识趣道:“既然如此,待见到师叔,烦你代我与无涯向他老人家问个安,贫道三人这便告辞了!”

沈渊点点头,心中自嘲:“那臭老头十三年前便不辞而别,我还想寻他问个清楚呢!”不过转念又想,“看来这华山派也并非个个都似谭真智、张守阳那般卑鄙,公冶和这臭老头倒还有些人缘。”

这时又见季无涯拱手道:“来日若有缘再见,定要与你较量一番!”

“一定!”二人相视一笑。

再看那张守阳,低头不语,只听应长天道:“还不与沈兄弟赔罪!”

沈渊知道应长天所说乃是当年旧事,只冷眼看着张守阳。那张守阳低头不语,可抵不过应长天再三催促,终是硬着头皮往前走近沈渊。

手都抬起来,正欲作揖开口,却被沈渊打断,且听他讥笑道:“不必,既然不是心甘情愿,我也不强求!只是,你可要记住,正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可要记住当年你于大殿之上所发毒誓,小心活着!哈哈!”

沈渊这话,就如一把刀子扎进张守阳的心头。张守阳自己又怎能不记得当年毒誓,这每一年、每一日他皆活得小心翼翼,生怕这誓言应验!

张守阳咬牙切齿,他明白自己实力不济,只能隐忍。他将这羞辱埋在心头,可脸上却换了一副诚恳面容,躬身作揖道:“当年是小道鲁莽!理当赔罪!还要多谢少侠提醒!小道必然牢记在心。”

想着先前给禾南絮疗伤时,那背后的杀意,沈渊又瞧了瞧眼前这一副诚惶诚恐,暗道:“此人倒是好深的城府。”不过,转念又想,“哼,就算他城府再深又与我何干?”

其实以沈渊所想,根本就不将张守阳放在眼中,只晾着他在一旁,冲着应长天与季无涯拱一拱手,道:“时候不早,不如就此作别罢。”

言罢,不理应长天尴尬,捡起行李,拉起禾南絮转身便走。

“这……”应长天指了指张守阳,一声无奈。又听季无涯身旁大声道:“沈渊兄弟,后会有期!”

看着渐渐走远的的沈渊,季无涯语气不善,对张守阳道:“人已走远,不必再装模作样!不要以为我不知你方才欲做什么!”

张守阳抬眼偷偷瞧了瞧季无涯,见他转身便走,心中不免松口气。他知道季无涯所说的是什么,好在季无涯还顾及门派的颜面,否则他这华山派弟子欲趁人之危,害人性命之事若张扬出去,那华山派声名必然大损。

应长天猛的一甩大袖,当真是恨铁不成钢。张守阳面无表情瞧着那先后离去两道身影,不知在想着什么,片刻后,又换回那副谦卑恭顺的模样,朝着应、季二人,追了上去。

另一头,沈渊嘿嘿笑着,忙不迭的与禾南絮赔着不是,可禾南絮就是不理。

禾南絮气他瞒着身份,又占了她好大的便宜,又气又羞,想着那时温热的双手厚实有力,不自觉的脸上又烫了起来。

于是故意气恼道:“沈大公子,你跟着我作甚?这便宜尽让你占了,又想怎的?总之姑奶奶我是没脸见人了!”

“南絮姐姐,你莫要生气啦!我这不是与你顽笑么!”沈渊本意劝解于她,可谁承想,不劝还好,这劝了反倒惹的禾南絮蹲在路旁暗暗抽泣。

沈渊哪里知道女人心思,禾南絮这一哭又叫他慌了神,心里嘀咕着:“怎的又哭了?”

“自己身子也被他摸了,嘴上又相公娘子的叫,现在与我说是顽笑,将来我还怎么见人?”禾南絮如是想着,越想越委屈,越委屈越止不住的流泪。

哎呀,南絮姐姐,别哭啦?你再哭,我也哭给你看!”沈渊蹲在禾南絮身旁,抓耳挠腮,憋了半天冒出来这么一句。

“噗嗤”一声,禾南絮忍不住一边哽咽着,一边笑骂道:“无赖!你一个大男人还哭,像个什么样子?”

“你不气啦?”

禾南絮拭去泪花,一声轻叹,道:“算了,这辈子凭你是我的冤家!”这话说给沈渊听,其实也是说与自己听。

不过沈渊倒是没听懂这其中意思,只见禾南絮破涕为笑,沈渊亦痴痴笑着。不知不觉,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又都觉得有些难为情。

禾南絮坐在地上,低着头;沈渊亦是顾着左右,偶尔捡起石子扔向远处。

片刻的寂静,被禾南絮先行打破。

“没想到你现在武功这么好,你师父怎么没与你一起?”

沈渊摇一摇头,远眺着渐渐阴沉的苍穹,道:“我亦不知,那老头都失踪十三年了。”

“说来你怎么与华山派结的怨?”

两个人站了起来,边走边说话。沈渊大略的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都说与禾南絮听,好些年,沈渊都没有这般与人说话了,遇见故人,自当是控制不住要一吐为快。

禾南絮听了,又是唏嘘世事无常,又是心疼沈渊这些年的无依无靠。不自觉的慢慢的靠近了沈渊,二人越贴越近,缓缓向前走着。

只听沈渊问道:“南絮姐姐,自那年匆忙分别,不知这些年你过得好么?”

“这些年跟着蛇婆婆一直隐居在九峰山下,倒也安稳。不过你也知道,蛇婆婆脾气乖戾,总归是得罪好些仇家。好在,这一带,除了平阳虎啸堂,基本无人敢与婆婆为敌。”

“平阳虎啸堂?”沈渊显然没有听过。

“这虎啸堂可是平阳府绿林中的头把交椅,据说已传了三代了。如今的堂主赵汗青,传闻他武功深不可测,蛇婆婆与他交手一次,竟也没得着便宜。”

这虎啸堂,却叫沈渊想起了青云庄。沈渊想道:“这些年,只在山中遥祭父母,更是不知父母尸身何处寻,实在是不孝!如今出了山,也当抽个空回一趟永平看看。”

见沈渊不说话,禾南絮问道:“你怎么啦?”

“没有,只是突然想到是时候该回永平看看,不过在此之前,我须先去京城寻何有道、门达还有那个袁彬,替我父母,也替青云庄上下几十口报仇雪恨!”沈渊说到最后,恨不得当下就活撕了仇人!

“你难道不知道,何有道也已经失踪十三年吗?”

沈渊大惊,道:“你说什么?”

第四十一回 与君同行

“何有道失踪了十三年?”沈渊实在不敢相信!

禾南絮道:“这畜生亦是我的仇人,我又怎会骗你?”

“那个锦衣卫指挥使门达呢?”沈渊不甘心,情绪亦有些急躁,“何有道不是门达的亲信吗?”

禾南絮左思右想,微微撅起嘴道:“这我却不知,毕竟是朝堂上的事,我一个江湖女子又哪里去问?”

见沈渊沉思不语,面色肃然,遂又问道:“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要进京!”沈渊突然驻足,望着远处,“即便寻不见何有道,哪怕是挖地三尺,我也要将门达、袁彬给找出来!”

“那我也随你去京城!”禾南絮不假思索,便要跟着同去。

沈渊忙道:“这怎么使得?我此去前途未卜、危险重重,倘若连累姐姐,如何能叫我心安?”

“我不管!我偏要同去!”

自幼时遭逢变故后,长到这般年纪,与沈渊相识交好的唯有禾南絮此刻在他身边。在心底,沈渊自然是愿意能有这佳人相伴,当然他亦是受够了孤零无依。

只是正如他方才所说,此去京城,不知道等着他的是何境遇,确实叫他心中不安;然见禾南絮有这般坚定,也实在让他左右为难。

于是沈渊试探问着:“若你随我同行,蛇婆婆可会愿意?毕竟说重一点,此行一路艰辛,哪怕一个不小心,可都是随时会有性命之忧!”

“这倒不必过多费心,我知道轻重。”禾南絮笑的狡黠,一脸的古灵精怪,“不瞒你说,此次出来,本就是我趁婆婆闭关,偷偷溜走的!为的就是打探何有道的行踪!”

沈渊苦笑道:“你这胆子倒是不小,要真让你找到何有道,你还哪有命活!”

禾南絮不以为意,只得意道:“我自有高招,”用胳膊捅了捅沈渊,“喂,你知道先前我用的那一招是什么吗?”

“你所说的可是使了一次便让你真气枯竭,晕死过去的那一招式?”沈渊这话实乃明知故问。

禾南絮脸上有些挂不住,透着尴尬,不过依旧说道:“先不说这些,你且说这武功厉不厉害罢?”

沈渊认真想了想,道:“那个臭老头就给我留了一堆剑谱让我练,故而我并不知道这江湖之上的其他武功到底如何。但是单看你那一指的威力,想来的确是不俗的。反正,我是不想挨这一下!”

“这可是我们滇西百花谷的镇派绝技《枯荣指》,自然厉害!非是本姑娘自夸,这世上可以说没有一人敢接这一指!”

“话说的太满,我可不信。若照你这么说,那岂不是天下第一的神功?”

“依本姑娘的意思,即便不是第一,也差不了多少!”

方才还一脸得意的禾南絮,忽然语气一变,话里却透着哀伤,“早先,我还不知道,后来蛇婆婆将这武功秘籍传与我时,才将这其中原委与我道明。原来当年何有道正是因为觊觎这神功,才将我们百花谷上下皆尽毒杀。当年若非蛇婆婆拼死相救,想来我亦会随阿爸阿妈去了阴间。”

说起仇人何有道,沈渊最恨的便是他,见着禾南絮心中悲伤,不免愤愤道:“这个畜生,我一定叫他不得好死!”

禾南絮抬起玉手,拍了下沈渊肩头,故作笑容道:“总之,我这次偷溜出来,是一定要去寻何有道报仇的。你若安心让我一人四处漂泊,你且自去。本姑娘生死有由命,如真叫我找到何有道,无非拼命罢了。”

禾南絮耸耸肩,一副“大不了一死”的模样,这下可将沈渊给拿捏住了。

以沈渊的性子,又怎能放任不管?只得认命,许她一同上京。不过,同时心里另多出一丝欣喜。

这感觉,不可言喻。

这地面上积雪未融,天上竟又下起雪来。好在无风,那白雪如鹅毛般大小,缓缓飘落,倒是不急。不多时,二人身上便多了一层白。

禾南絮边走边指着前方道:“前方不远即是芮城,这雪愈发大了,我们须在夜禁之前进了城,否则误了投宿,怕是要冻死人的。”

“好,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快些走,这天色渐深,我也着实是有些饥饿。”沈渊又看了看禾南絮背着的包袱,“只这金佛要如何处置?”

禾南絮想来是早就谋定好的,张嘴便道:“往解州去的途中,有个铸银的作坊,那的当家是与我相熟,回头将这金佛于他那里熔了,换成碎银子,分给穷人。”

“这可是尊佛像呐,就不怕佛祖怪罪?”沈渊瞧得出,禾南絮定是做惯了这劫富济贫的勾当。也不点破,只将那沉甸甸的包袱接过来背着,随即顽笑道。

禾南絮倒有一番歪理,好让沈渊哭笑不得:“佛祖怎会怪罪,这一座金像不知能救活多少条人命,是积功德的好事,佛祖他老人家高兴还来不及哩!”

沈渊想了想,还真有些道理。因飞雪积厚,路上行人寥寥无几。这黄河古道之上,甚显苍凉。

直到过了日铺之时,这才瞧见芮城的城门。

二人径直进了城,寻了家客栈,分别叫了两间上房住了进去。收拾停当后,又相约去了前庭。

沈渊唤来伙计,叫了两碗羊肉面,四个烧饼,一盘卤肉和两碟小菜。少刻,那跑堂的伙计便摆了出来。

沈渊见了,食指大动。等不及捧起那热乎乎的烧饼,夹了几块卤肉便往嘴里送。

禾南絮见他一副饿死鬼托生的样子,忍不住的笑道:“无非是些寻常的吃食,怎么见你这般馋嘴,好似有三五年没吃过这些似的?”

“南絮姐姐,你可莫要笑我。这般有滋有味的饭菜,我还真是已有十三年没享受过了。何况还有人陪着,这心里头啊,也是说不出的美哩!”沈渊边说着一边狼吞虎咽。

沈渊说话也不知有意无意,总归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此时此景,让他心里是暖意融融,比在山中的光景好了太多。他所在意的并非珍馐美馔、锦衣华服,而是那有人相伴的温馨。

禾南絮听了即有些欢喜,又有些心酸。将她的烧饼推到沈渊面前,轻道:“将这两个也吃了吧。”

“那你呢?”

禾南絮气他呆头呆脑,故作恼怒道:“你是拿本姑娘当那万里哼吗?我哪里吃得下这些!”

沈渊讪讪,瞧着禾南絮细嚼慢咽的挑着面吃,呆笑道:“南絮姐姐,你这样子吃面当真好看!”

“去!”禾南絮脸一红,“你也这般大了,说出话来也没个遮拦,也不知羞!”

许是这天色阴冷、大雪纷飞,此刻又近日落时分,芮城虽是三地交汇之处,可这城中街道上还是显得冷冷清清。

沈渊与禾南絮正用着饭,这时一个精壮汉子夹带着寒气进了门来,只瞧他三十岁左右光景,仪表虽是其貌不扬,但也还算端正,那唇边一二分长的髭须亦叫这人多了沧桑之色。

头上玄色毡帽,身上貂裘大氅,又见他扑了扑身上落雪,脱下大氅,里面一身青布箭衣,无刀无剑,虽是江湖人,却也少了几分江湖气。

那人扫了一眼沈渊及禾南絮,便走了过去喊道:“小二,要一间房!”

第四十二回 不翼而飞

翌日一早,这雪便停了。不过一夜无风,天还是阴沉沉的。

沈渊依旧如常,每日拂晓时分,正是阴阳交泰之时,他定会打坐练功。几个周天之后,只觉神清气爽,疲劳不再。

洗了脸,沈渊正了正衣裳,刚要拿了行李往前庭去,突然发现那尊金佛却找不见了!定一定神,沈渊自己嘀咕道:“昨夜南絮姐姐为图安稳,明明将金佛交于我保管,现下又怎会不翼而飞?”

沈渊将这屋子又翻了一个底朝天,心道:“坏了,这是遭了贼了!且这银两还在,却唯独失了金佛!这贼倒不是无的放矢!”

只听“咚咚咚”三记门响,就听门外禾南絮道:“沈渊,我进来啦!”

禾南絮一推门,见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又见沈渊面色凝重,遂问道:“你这房里遭贼啦?”

“嗯,金佛被盗了!”

禾南絮眨眨眼睛,好似没听清一般又问了一遍:“你方才说什么?”

“昨夜应是有人趁我睡熟,进了屋将金佛盗走了!”沈渊脸上现出一丝惭愧。

“啊!”禾南絮的这一声尖叫彻底的打破了雪后客栈的怡静。这店中其他客人纷纷出来瞧,引起一阵骚乱。凡是看热闹的,总有好事的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禾南絮杏眼一瞪,气呼呼的喊道:“出了什么事?这家客栈莫非是黑店不成?只住了一晚,我们这财物便被人盗了去!”又冲着这些个看官道,“本姑娘也劝诸位,赶紧回房仔细查点一番,否则丢了东西也不知找谁问!”

“啊?快回去瞧瞧!”世间之人,大多数皆听风就是雨,禾南絮只是气得随口一说,这些人便急忙回房查点。

只是慌了客栈掌柜。这掌柜本就有些肚腩,闻声匆忙赶来,即便是前庭后堂的距离也叫他有些气喘,才到此处,恰好听得禾南絮说出气话。

“姑娘,可不敢乱说哩!”掌柜慌张说道,“小店虽不大,可是这客栈上下皆是老实本分的百姓,决计不会做出此等偷鸡摸狗、盗人财物之事!”

禾南絮还想争辩一番,却被沈渊止住,只听他缓缓说道:“南絮姐姐,想来偷金佛之人定不是这店家,莫要难为掌柜了。”

“金......金佛?”掌柜的一听竟是这般贵重的物什,吓得目瞪口呆,“少侠明鉴,偷盗佛像可是造了大孽,小店定然不敢!”

见着掌柜的神情,禾南絮也清楚金佛被盗之事定与这掌柜无关,不过还是气鼓鼓的说道:“即便不是你们干的,那在你这店中失窃,也是免不了失察之罪!”

掌柜的擦了擦冷汗,暗想:“哪里来的刁蛮丫头,真真是不好惹的角色!”嘴上却道:“是了,是了,在下这就去县衙报官,给二位一个交代!”

沈渊知道这尊金佛来历不好说明,若报了官,反倒会生出许多麻烦,于是叫住了掌柜。突然灵光一闪,他脑子里映出了昨日那厚毡帽、貂皮敞的汉子。

连忙问道掌柜:“昨日我等在前庭用饭时,进来一个三十岁左右光景的精壮汉子,身上穿的是貂皮大氅,里面是箭衣,掌柜的可还记得?”

掌柜稍稍回忆,忙答道:“记得,记得!怎么少侠怀疑是他?”

禾南絮亦抬眼看着沈渊,又听沈渊答非所问,道:“我也只是怀疑。并非我自吹自擂,这些年在山中,为提防那些个虎豹豺狼,炼出了一双好耳力。哪怕在熟睡时,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我便能听得一清二楚,若在我跟前神不知鬼不觉的拿走一样东西,绝非常人所能做到!而昨日那汉子,我见他脚步轻盈却不虚浮,定是绝顶的轻功高手,故而才有此一问!”

“这人可还在?”禾南絮急忙问了掌柜。

可掌柜却道:“在,此刻在前庭正进朝食。”

沈渊与禾南絮相视一眼,心下不约而同的想着:“若是此人所盗,怎还敢在此堂而皇之?莫非是想错了?”

随即沈渊道:“南絮姐姐,既然也没个头绪,不如我们也去用些早饭罢。”

禾南絮只稍一思量,便对沈渊的想法了然于心。二人随着掌柜来到前庭,赫然见那汉子坐在靠墙的桌子前,慢条斯理的吃着。

沈渊不动声色,叫了几个羊肉包子,两碗粥,走到那人邻桌前入了座。未用盏茶工夫,包子、粥全然上齐,还多给了两小碟腌菜。

此刻这客栈的前庭,就这两桌人,却静得只能听到他们吃饭的声响。掌柜的在旁忐忑不安,生怕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其实按着掌柜的心里所想,砸坏了桌椅倒也无妨,唯独担心砸坏西墙根那才从杏花村运来的十大坛子汾酒,这可是他这小店特色,且这芮城的客栈中,亦是独此一家有卖汾酒的。

这酒坛子若被砸烂,当真算是砸了他这客栈招牌了!

虽然沈渊默不作声,与禾南絮自顾喝粥吃包子,但那汉子的一举一动却都在沈渊眼中。这时那汉子一抹嘴,正是吃完了起身要走。

沈渊坐在那里伸手拦住,忽道:“老兄这是要往哪里去?”

这汉子低眼瞧了瞧,轻哼一声道:“老弟,你我素不相识,还是莫要多问的好,烦请相让。”

“在下不过是见老兄你似有武功在身,”沈渊起身走到汉子面前,“一时手痒,相与老兄切磋切磋!”

“不必了,在下尚有要事,告辞。”说完硬是绕开沈渊,便要往后堂客房去。

沈渊本来是想试他一试,倘若此人武功了得、轻功绝顶,那盗窃金佛之人,八成就是此人;反之他如武功差强人意的话,则八成不是此人。可谁知这汉子油盐不进,让沈渊吃了憋,倒是没了法子。沈渊心道:“总不能强拉着他打一架吧!”

有的时候,似这类问题,江湖女子反倒比男人直接。突然只瞧禾南絮暴起,抬手便是以迷花拳向那汉子脸上招呼!

那汉子见着粉拳来袭,满脸的惊吓,拔腿就跑!边跑边叫喊道:“你这姑娘怎还打起人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这人绕着前庭晃晃悠悠的,一会子磕下头,一会子撞下桌子,大男人竟逃的这般狼狈,被一个小女子追着打。

沈渊呆了,心道:“这哪里是武功绝顶之人,要说此人不会武功想来也有人信!

他在前头跑,禾南絮在后边追,每当快要抓住此人之时,就见他又突然窜出些距离来。正该沈渊观察到这一细微之处时,只见此人突然踉跄了一下,才一侧头,禾南絮这记拳头便恰好打在他的脸上。

此刻这汉子捂着脸,这一拳吃痛,“哎哟、哎呦”的叫唤。站在一旁的沈渊心中暗道:“难道是我猜测错了?此人竟不懂武功!”

禾南絮也瞧了出来,停了手大声问道:“原来你不会武功!”

“哼!我何时说过我会武功!”这汉子捂着脸,含糊说着,“你这姑娘怎么这般刁蛮?一言不合便动手,全然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成何体统!”

禾南絮见他还敢数落自己,立刻骂道:“你这厮,不会武功倒穿了套箭衣,这是什么狗屁爱好!还有本姑娘爱什么样就什么样,哪里轮得到你来管!哼!”

“简直是不可理喻!”那汉子大声喊道,转身边走!

禾南絮好似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沈渊制住,道:“看来是咱们误会了!此人还真不似那盗佛之人!”

少刻,那人拎着包袱,与掌柜结了钱,抬脚便出了客栈。忽然沈渊意识到,昨日此人来的时候,可没有他这肩上掮着的包袱!

顿时,沈渊又回想起方才禾南絮追着他打的时候,那人的速度竟是躲的恰到好处;同时,无论他磕磕碰碰,便是一个筷子筒也没倒,可见这力量也是拿捏的极为精准。

此刻,沈渊心中只冒出来两个字:“高手!”

第四十三回 深藏不露

“还是被此人骗了!”沈渊突然猛拍桌子,吓得掌柜一跳。

禾南絮闻言一怔,问道:“你是说方才那人乃是装作不会武功?”

“正是,”沈渊苦笑道,“这人分寸拿捏的极好,南絮姐姐你仔细想,你去追他之时,总在关键之处躲开,绝非巧合;他故作慌张,可你再看这厅内,可有一处东倒西歪?”

禾南絮恍然大悟,道:“照你这般说法,那最后一拳亦是他故意做戏与我们看的?”

沈渊点点头,又问掌柜的:“掌柜的,你可还记得,昨日他进来时可有包袱在身?”

“这倒记得清楚,孑然一身,别无他物。”掌柜的似也明白过来,“少侠是说,此人方才走时肩上的包袱正是你二人所失窃的金佛?”

沈渊愈发笃定,这人绝不简单,只道:“不疑有假,竟是连我也骗过了。虽说那布料着色不同,但见他背着亦有些垂坠,分明换了张包袱皮罢了。”转身又对禾南絮道,“姐姐可在客栈中等我,待我前去追他夺回金佛。”

“不行,我要与你同去,听你一说,此人并非泛泛之辈,若你不敌,我也好在旁帮衬!”禾南絮担心沈渊安危,不肯让他一人前去,“或者,那金佛丢便丢了,总比你有个闪失要好!”

沈渊心里一暖,笑道:“姐姐放心,既然这金佛乃是做善事之用,我能将其夺回,亦是积了一份功德。只是此人想必轻功了得,我只是担心姐姐脚力不济,倘若因此受了伤,反而不美。”

“可是......”禾南絮还待说些什么,又听沈渊安慰道:“姐姐我知你担心,不过我只夸此人轻功,要说正面交手,他定然不是我的对手。”

自与那应长天交手得胜之后,此刻说出话来更是信心十足。可无人与他说过这“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的道理。

禾南絮见沈渊把握十足,心知多说无益,只得自己宽心,就像对孩子一般嘱咐沈渊道:“如此我便不做你的拖油瓶,你此去定要以性命要紧,若事不可为,回来便是,那尊金佛权当是没得过,丢便丢了,你可记住了?”

沈渊点头笑道:“姐姐放心便是,我去去就回!”言罢,即刻出了门,沿着那汉子的方向追去。

雪过天更寒,城内街道仍是冷冷清清,只有为数不多的商贩为了生计,而在这凛冬中奔波劳碌。

沈渊见那汉子往城北去了,于是提起真气,双腿生风,不稍片刻,便已近芮城北门。

此刻城门大开,沈渊见那汉子身影已是出了城,正缓缓前行,遂加快了步子,想要追上。

眨眼工夫,二人之间便只相距一箭之地。沈渊心道:“总算是追上你了!”忽然脚下一蹬,便是凌空连跃三下!

沈渊于空中“嗖”的一下,将北冥剑拔出,直向那汉子身前落下。

不过,只见沈渊将将落地,却抬眼发现那汉子又出现在一箭距离之外。若非周遭景致有些变化,他还以为自己竟是原地未动!

他望着远处身影,似见了鬼一般!而此时那汉子竟在那处站住,好似故意在等着沈渊一般。沈渊眯着眼睛,左右思索着:“不是见了鬼,那便是此人深不可测。”

沈渊不信邪,一时起了好胜之心。忽然脚下发力,不跳不跃,竟是朝这汉子急速飞奔而来!

这汉子嘴角微挑,一脸的戏谑之色。就在沈渊只差两三步便追上他时,他却再次出现在百步之外。

沈渊这下当真是彻底惊住了,满眼的不可思议:“这天底下,竟有如此厉害的轻功身法!”

定了定神,沈渊心知自己定然追不上此人,故而不再耗费真气奋力去追,只慢慢走着;同时这汉子,也起了步子缓缓前行。

此刻沈渊好似吃了苍蝇般恶心,心道:“此人行止,怎如此无赖,我停他停,我走他走!可追又追不上,实在叫人厌烦!”

毕竟是年轻气盛,沈渊实在烦了,便大声喊道:“贼子休走!快将佛像还我!”

这汉子戏弄之色渐浓,转过头又装作一概不知的模样,大声回道:“老弟,可是在唤我?不知你跟着我做甚,莫非你是个劫财的盗匪?”

沈渊追不上他本就心火颇大,这时又听他反诬自己为盗匪,顿时怒气冲冲:“好贼子,竟敢倒打一耙!”一向冷静的沈渊,此刻也被挑拨的失了分寸!

那汉子似达到目的,头也不回便往前走,边走边嚷嚷:“乳臭未干,也敢出来闯荡江湖?”

沈渊气的七窍生烟,也管不得其他,忽然大喝一声,便冲了来!

正担心这汉子又要脱逃,沈渊却没想到,这人陡然转身,包袱一甩,那右手中竟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寒气凛然的匕首,只一两个喘息间便到了沈渊跟前!

沈渊冲的过猛,见这汉子手中突然银光一闪,正是匕首朝他脖子抹来,大惊失色下,瞬间举剑来挡!只听“叮”的一声清脆,长剑短匕撞在一起,沈渊只觉对方力大,猛然间竟叫自己虎口发麻!且这匕首竟似无半点缺口,依旧锋利。沈渊又是一惊,想来此人这匕首亦非同寻常!

再瞧这汉子借着力陡然一转,左手一翻,竟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柄小剑!沈渊忽觉寒气森森,瞪着眼睛只瞧此人反手刺来,那身法动作一气呵成,犹如螳螂捕食,快如闪电!

眼看着他左手利刃就要刺入肺腑,只见沈渊往后一闪,同时北冥剑向下一拨,堪堪挡住小剑剑锋!

沈渊趁机往后一退,还不及喘息,忽又见此人凌空一个侧翻,右手匕首朝沈渊头颅瞬间划下,沈渊本能往后一撤,这汉子见状突然一笑,似是得逞一般,沈渊顿时冷汗连连!

这汉子落地同时,双手反持匕首,交叉于身前,双脚错落,猛然一蹬,不叫沈渊反应,整个人便朝着沈渊突刺而去!

沈渊见这一招来势凶猛迅捷,更觉此人内功深厚,这番冲刺竟带着一股气浪扑面而来!眼看那两柄匕首就在面前,欲向自己咽喉剪来!

当真是命悬一线!

只听“铛铛”两声,沈渊于千钧一发之际,双手举剑竖在中间,挡住了这必杀一击!同时心中惊叹:“好大的力气!”

想来这汉子也没有想到,自己虽然连连突刺,更不给其喘息之机,但最后还是被这年纪轻轻的小子破了招式!

心中惊讶的同时,那双腿跃起,只听“嘭嘭”两记闷响,竟是在空中连踢出两脚!一脚踢到剑身,另一脚则结结实实的踹到沈渊胸口!借力向后一翻,落在不远处!

再瞧沈渊吃痛,踉跄着退了七八步远!头脑发热,而一朝吃亏,叫沈渊一下子又恢复冷静,稳住气息又掸了掸身上尘土,说道:“老兄果然是深藏不露!”

那汉子笑道:“能在慌乱中挡住我钟不负的龙尾双杀,老弟也是不简单!”

第四十四回 江湖侠盗

沈渊手中握着北冥剑,心中更是吃惊此人武功。听得此人自报名号,才知此人姓钟,大名曰为不负,心中不禁称赞:“这姓名倒是不同凡响!”

二人方才在官道上打斗,过往的零散行人,早就骇的纷纷绕道,生怕殃及自身。反观二人,则全不在意。

只听钟不负朗声问道:“这位兄弟,还要再打吗?”

沈渊右手挽了个剑花,道:“打,为何不打?金佛还未曾拿回,怎能就这般放过你?”

钟不负大笑道:“好,有些胆魄!不过,你可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且不说这尊金佛本非你所有,便是你动手来抢,也未必是我对手。”

“笑话,”沈渊驳道,“这‘人外有人’莫不是说与你自己听的?”

钟不负收起笑容,面含愠色:“虽说你武功不错,但我方才若要杀你,此刻你绝不会站在这里说话!我劝你还是乖乖回去,如此年纪倘若折在此处,岂不可惜?”

这话听了,沈渊自然不服,只道:“废话少说,方才不过是大意,才吃了些暗亏。再交手,你这些无赖挑拨的手段,却再无用处了。”言罢,沈渊毫无预兆,猛然朝着钟不负冲去!

见沈渊喘息之间便近了身,钟不负先是一怔,同时心道:“这小子好滑头!到我这里现学现卖!”随即便瞧见沈渊挥剑斜斩来!

钟不负瞳孔一缩,只瞧这一剑快如流星,剑风刚猛!再想躲闪已是来不及,瞬息反握双匕,迎了上去!只听一声金铁相撞的锵锵之音,钟不负弓步一蹬,便稳稳的将沈渊这大力沉重的一剑架住!

沈渊真气流走于全身百骸,顿时加大力量往下重压!

钟不负也不曾想到对面之人竟有如此气力,手里匕首本就不及长剑,倒是吃了兵器的亏!钟不负咬牙一撑,眼中流转,正待突然泄力坑害沈渊之时,只觉手上突然一轻,心中一诧:“晚了一步!”

刹那间,只见沈渊手腕一抖,反手握剑,剑锋探入中路,刺向钟不负中脘穴!

可谓生死一线,钟不负那鬼魅一般的身法再次显现!眨眼间,沈渊只觉自己这一剑竟刺了个空,眼珠一瞪,他心中大觉奇怪,明明亲眼见到刺中对方,到头来竟是一道幻影!

又一个喘息,眼前所见直叫沈渊头皮发麻,只瞧那幻影竟一个旋转向他身后而来!同时背后突生寒意,沈渊无暇反应,只得反手握剑朝后一横!

此时寂静无声,二人却都不敢再动。钟不负的匕首正抵着沈渊的命门,而沈渊的剑刃亦架在钟不负的咽喉!只要其中一人稍有异动,这两个人必然落得个同归于尽的下场!

钟不负小心翼翼的将匕首率先挪开一寸,同时说道:“老弟,不如就此罢手!”沈渊点了点头,亦将剑从钟不负的颈前移开。

二人同时收了兵器,相视一笑。高手间的生死较量,往往几个回合便可分出胜负。不过此番打斗,二人武功不分伯仲,这一来二去,倒互相生出了佩服。

沈渊头一次与人斗得这般痛快,但心中遗憾:“若非此人乃是偷鸡摸狗之辈,倒当真值地结交一番。”

就见他拱一拱手,道:“钟兄本领高绝,奈何成了这梁上君子?”

钟不负一听,不由大笑起来。沈渊不知何故,遂问道:“因何发笑?”

“一看老弟便是初入江湖,否则听了我这名号又怎会再与我缠斗?”钟不负言语间透着自信,好似这盗人财物反为善事。

沈渊实在不解,只问道:“在下的确不明,不过无论如何,占得一个盗字,便是称不得正人君子!”

“何为正人君子?”钟不负摆摆手,不敢苟同沈渊所说,“那些自诩君子之人,哪个没做过污秽不堪的事来?然若遇他人错事,便口诛笔伐,杀人诛心!这等‘君子’才最可恶!钟某不才,虽身为盗贼,却也有‘三盗,三不盗’一说!”

沈渊大奇,忙道:“哦?愿闻其详!”

只听钟不负缓缓道来:”这‘三盗’说的是,只盗穷凶极恶之徒,不忠不义之贼,不仁不孝之辈;再说这‘三不盗’是为不盗忠良信义之士,不盗守善本分之人,不盗心慈孝顺之家。钟某自问不负这‘盗亦有道’四个字,更不负天地良心!”

听得此言,沈渊大为震撼!拱手叹道:“好一个‘三盗三不盗’,倒让在下惭愧之至!”说罢,便躬身一拜!

钟不负连忙搀起,道:“你这是作甚,快快请起!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姓沈,单名一个渊字。”沈渊道了姓名,但心下还有不解之事,又问道,“方才听钟兄的‘三盗三不盗’之说,却不知在下犯了哪一条?为何将我这金佛盗走?”

钟不负笑道:“你敢说这金佛原本就是你的?”

沈渊一怔,将实情道出:“这金佛的确不是我的,但我们是从那九眼佛裴通手里劫来,正准备融了兑了银钱,好去接济穷苦人家过冬。”

钟不负捡起包袱,却没有递给沈渊。只听钟不负又说:“不瞒你说,你于风陵渡口那一战当真是给百姓出了口恶气!”

“原来钟兄当时也在?”沈渊又吃了一惊,“钟兄的身法果然了得,当时竟无一人发觉!”

钟不负摆摆手,道:“雕虫小技耳,不足挂齿。实话与你说,我前几日路过蒲津关,遇见那被裴通洗劫的商队,已是死伤大半,好在当中有人识得我,便求我将这尊金佛巡回。钟某气不过裴通恶行,这才答应。后来几经周折在风陵渡遇见你们抢了这金佛,这一路跟踪,也知道你们亦并非为财,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望沈兄弟见谅!”

既然知道了原委,沈渊定不会强求,只道:“如此,自当归还!”

钟不负点头笑道:“如若不弃,钟某愿与沈兄弟交个朋友,不知沈兄弟意下如何?”

沈渊朗声笑道:“在下求之不得!”

抬头看了看天色,又听钟不负言道:“现在时候尚早,既然认了朋友,不如我等回去客栈小酌几杯。”说完,只见沈渊踌躇不语,又问道,“可是不知如何像弟妹交代?”

沈渊登时脸一红,慌张说道:“钟大哥不敢乱说,我与南絮姐姐清清白白,不好污了女子名节。”

见钟不负一副不可说的戏谑模样,沈渊又解释道:“说出来怕是要钟大哥见笑,在下从未饮过酒水,所以......也不知酒量深浅,怕喝醉了放浪形骸,出了丑。”

“哈哈哈!”钟不负闻言大笑,“哪有江湖儿女不饮酒的,醉过一次便知道这滋味,来,就如此说定了,不醉不归!”说着抓起沈渊手腕便往回返。

一路上二人谈天说地,只听钟不负问道:“说起来沈兄弟年纪轻轻,武功竟有这般造诣,实属难得,不知师从何派?”

沈渊苦笑道:“我那师父早在十三年前便不知去了何处,说起来,我只是照着剑谱瞎练罢了!”

见他不愿多说,想来也有难处,钟不负也不再追问。

接着又听沈渊好奇问道:“倒是钟大哥的轻功身法,实在是惊吓着我了,当时还以为见了鬼呢!敢问钟大哥,这其中到底有何名堂?”

只见钟不负神秘一笑:“莫要与他人说去,我这轻功的确大有来头。”

“哦?”

“你可知梁山好汉里有个神行太保戴宗?”

“呃.....”沈渊语塞,心想从小到大任谁也没与他讲过这些故事,他又怎能知道?

不过钟不负倒没理会,只道:“我这轻功,便是与此人一脉,名为《神行术》!”

第四十五回 天下第一

当禾南絮见了沈渊与钟不负携手大笑而归,不禁惊掉了下巴。就连这客栈掌柜亦是丈二和尚一般。

禾南絮起身问道:“这是?”

“来,南絮姐姐,我来引荐,”沈渊引着钟不负近前,朗声笑道,“这是钟不负钟大哥!”

禾南絮杏眼圆睁,眼神亦从最初的吃惊变成了钦佩:“原来阁下便是被人称之为‘天下第一贼’的侠盗钟不负?”

钟不负拱手笑道:“不敢当,都是江湖上的朋友谬赞。”

沈渊见状,问禾南絮道:“怎么姐姐识得钟大哥之名?”

“一直来皆是只闻大名,却从未曾见过真人,”禾南絮点点头,“近些年,中原武林中又有几人不识侠盗之名?也便是你罢,什么也不知晓。”

沈渊讪讪一笑,遂将自己出城去追,又于城外相斗,前前后后与禾南絮说个清楚。自知道了这金佛来历,禾南絮亦是干脆,只说理当物归原主,与这金银并无一丝眷恋。

仅这一份“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的肚量,便叫钟不负对着江湖女子刮目相看。

钟不负忍不住在心中赞道:“这一对江湖儿女,于如今这人心不古的世道,倒是没失了这副重信重义的古道热肠,实属难得!”

让沈渊更为赞不绝口的,还是钟不负的那一身绝顶的轻功。只听沈渊问禾南絮:“姐姐可知道梁山好汉戴宗么?”

禾南絮点点头,道:“从那说书的口中倒是听过此人姓名,据说这戴宗拴上四副甲马,即可日行八百里,也是极为厉害的人物哩!”

钟不负笑道:“这坊间传闻倒是说的有鼻子有眼,似真的一般。”

“难道此人日行八百里竟是虚的?”禾南絮只听这话中有话,便打听起来。

沈渊亦竖起耳朵听着,似这江湖传闻他更是没听过,只觉新鲜,顿时心中好奇心大盛。

钟不负见二人迫如此不及待的模样,便道:“也罢,说起来这等秘闻我倒从未与人说过,既然要说,自然少不得叫你二人请我吃酒,”侧脸对沈渊又道,“沈兄弟你可莫忘了,今日已约好的,不醉不归!”

说起这酒,沈渊还真是从未沾过一滴,有些打怵,又有些初次尝试的兴奋。但在脸面上,已然答应的事儿自然也不好推脱,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沈渊今日便舍命相陪!”

“好,痛快!”

禾南絮拦住,故作恼怒:“既然是吃酒,又怎能少得了本姑娘!”随即招来掌柜的又道,“你们这最好的酒快与我们上来!”

这胖掌柜见这三人皆大欢喜,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喜庆盈盈的应道:“行咯!”

即刻叫伙计去开了一坛西墙根下的汾酒,那酒封一掀开,顿时这酒香四溢。钟不负眯起眼,使劲嗅了一嗅,口中不自觉的念起诗来:“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没想到未至杏花村,亦能吃到这清香四溢,入口绵柔的汾酒!”

掌柜一听,赞道:“这位客官一看便是懂酒的人,仅凭香气即可分辨,了不得啊!”

钟不负摆了摆手,只见那伙计盛了一瓮,又摆了三个大碗在桌上,又叫店家切了二斤羊肉。

随即三人各斟了一碗,只听钟不负端起碗道:“今日与你二人不打不相识,是为缘分,钟某虚长几岁,认下你们一对朋友,来,咱们同饮了这碗!”

言罢仰头便将酒灌了下去,撂下碗,三人互相瞧了瞧,头一碗酒竟是都吃得干净,尤其是禾南絮,钟不负赞道:“姑娘果然巾帼不让须眉!”

钟不负接着先头的话,又道:“宋朝那戴宗,的确是与我同出一脉,不过身挂甲马而日行八百之说的确不真。我们这一门的轻功名叫《神行术》,所谓甲马一说不过是唬人的,日行八百于我来说是再寻常不过,想来戴宗这功法练得不到家,以我如今这境界,移形换影,草上如飞,哪怕日行千里亦是不在话下。”

沈渊听得羡慕不已,又见禾南絮问道:“照此说来,这般厉害的轻功怎么江湖上少有人知?”

钟不负自顾又斟了碗酒,吃了一口,缓缓道来:“倘若非要排个名次,我这门轻功当属天下第一!只不过师门行事低调,且那‘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总是懂得,若是有贼人觊觎,难免会惹来杀身之祸。”

沈渊想了想,道:“恩,钟大哥所言不错,的确是这个道理!”沈渊端起酒来,敬了钟不负,又道:“既然说道这《神行术》为天下第一的轻功法门,却不知如今这武林中还有什么武功可称得上‘天下第一’这四个字?”

“别的不知,各家武功皆有长短,不好一一评说。不过,于我心中,拳法自当是张真人所创太极神功天下第一;再说这掌法则必然是丐帮降龙十八掌冠绝武林,只是当今这降龙十八掌便是丐帮帮主也不会几招!另外,”钟不负语气一转,“这天下第一剑法乃武林公认,是为蓬莱剑阁的《九字剑经》,我见沈兄弟亦是用剑的高手,难道不知?”

“这个,自然知晓。”沈渊心里想着,当初公冶和可是常常念叨这《九字剑经》,能让他追捧之至的,自然不是第一也是第二。

突然钟不负一拍脑门,道:“险些忘了,还有这天下第一刀,钟某以为非燕北楚狂人莫属!”

“楚狂人?”沈渊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那个厨子大叔,心中想着:“也不知杨大叔与楚大叔他二人这些年是否安好,若得了机会,也当去探望!”

见沈渊似有感慨,于是钟不负问道:“兄弟可是认得楚狂人?”

沈渊不愿再提那般悲痛,亦怕扫了兴致,只含糊道:“弟在幼时曾受过楚前辈之恩,有过一面之缘。”

“原来如此。来,喝酒喝酒!”见沈渊似有心事,钟不负亦不再多问。

忽然又听沈渊问道:“钟大哥久在江湖,可知何有道的消息?”

钟不负押了口酒,疑惑道:“你问他做甚?这厮阴险歹毒,自十三年前于杭州暗害剑奴后,便再无音讯。剑奴那杀人魔头死不足惜,只可怜他身边还有一个孩子,却也因此丢了性命!据我所知,这孩子乃是青云庄沈钧独子,想那沈钧亦是个忠义无双的豪杰!”

沈渊一惊,道:“钟大哥,你从何得知这些?”

“不瞒兄弟,钟某当年还在天罗帮,江湖上的一些秘闻自然逃不出我的耳朵。”忽然钟不负面露惊色,反应过来,“沈渊兄弟,你不会就是当年剑奴身边的.......”

“正是,”沈渊心中悲痛,倒满了酒,咕咚咕咚的便一饮而尽,“我问何有道之行踪,就是要寻他报仇!”

钟不负没有想到,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一旁禾南絮闷声浅酌,心中想着:“我竟不知他比我还要可怜,更没想到他险些被何有道这畜生害死!”

沈渊摇一摇头,端起碗来,强颜笑道:“来,钟大哥,莫要因此扫了兴致,喝酒喝酒!”

“来!干了!”钟不负怕再惹沈渊心伤,不敢再说这事。

“钟大哥,你说的天罗帮,可是传闻中最隐秘,又最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帮派?”禾南絮忽然问道,似是从前听过这帮派名号。

不过她这一问,反倒戳中了钟不负的心事。只听钟不负尴尬说道:“陈年往事,不提也罢!”

人道是酒后真言,不过再多的酒也无法叫人敞开心扉,将那最心底的隐秘一吐为快。钟不负打了岔,说起别的,这一时压抑的气氛又被挑的欢快,只不过这欢快背后还是有一丝沉重萦绕。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沈渊便觉得酒劲有些上了头,心道:“原来这吃酒是这般滋味,飘飘的倒是浑身舒服!不过若再如此吃下去,怕是挨不住了!”

再瞧禾南絮,反倒没事一样。钟不负也是迷迷糊糊的赞道:“禾姑娘这酒量,便是我与沈兄弟加起来也不是对手!”说完,打了一个酒嗝,遂趴在桌上昏睡了过去。

沈渊憨笑道:“钟,钟大哥这酒量,也不,不过如此!”

禾南絮见着沈渊一副喝醉的憨像,轻轻一笑,又捧起酒来,软声软语的道来:“好弟弟,这碗酒是姐姐敬你,以谢在风陵渡的救命之恩!”

本就白如玉脂的脸颊,此刻多了些红云,双眼微微迷离,可爱之余更显娇媚。沈渊瞧着,心头扑通扑通的好似要挑出喉咙来,本就血气方刚,又再酒意催发,只觉眼前的禾南絮更是闭月羞花,叫他浑身发烫。

此刻,沈渊只感觉天旋地转的,也不知想说什么,只嘿嘿傻笑着,才要取酒来倒,下一刻也如钟不负那样醉死过去,顿时便起了呼噜声。

禾南絮掩嘴轻笑,心道:“真是个呆子。”随后叫了伙计将沈渊与钟不负搀扶进各自房间,自己亦回了房间小憩去了。

那掌柜的环顾一番,惊道:“我的个天爷,两大坛子,十来斤,竟吃的一滴不剩!”

沈渊再一睁眼,便已是次日一早了。才一起身,却突然发现禾南絮正在身旁笑盈盈的瞧着他。他瞧了瞧自己,只穿着里衣,慌慌张张的裹起被子,问道:“姐姐,这,这是你帮我脱的?”

“呸!想得倒美,是我叫伙计帮你的!”禾南絮白了一眼,又道,“钟大哥已经走了,叫我与你说,他会帮我们留意何有道的行踪,只要一有消息,他便会想办法告知我们。”

“南絮姐姐,你可告诉他咱们将往京城去了吗?”

“自然说了。”

“待我收拾停当,咱们也启程!”

第四十六回 京城异闻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这诗虽是说的大唐长安,可如今用在这大明京城,却一点也不为过。

沈渊与禾南絮一路走走停停,待到了京城已是腊月中旬。

眼前这一座巍峨雄伟、固若金汤的城池,透着天子王气,亦透着一股幽燕之地的沧桑。自永乐迁都北京,皇帝坐镇北边,尽这一份前无古人的天子气魄,便叫百姓拥戴至极。故而百姓皆言道:“此乃天子守国门!”

沈渊上一次来京城,可不曾细细欣赏这高城深池,当时还是六岁稚童,况且又是被人挟持而来,自然未能体会这京城雄壮繁华。

二人并排进了宣武门,一路北行,只见着街道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两侧屋宇鳞次栉比,错落有序。这等繁华似锦的景致,叫沈渊与禾南絮连连惊叹。

禾南絮四下环顾着,叹道:“这京城可真大,本姑娘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景致,与那州、府、县城想比,当真是天壤之别哩!”

沈渊亦是感叹:“那是自然,只可惜小时候是被何有道抓来的,现下根本不知道哪里是哪里,否则定要领着姐姐好生游逛一番。此刻我们须先找家客栈落脚。”

说完二人见那东侧有些热闹,遂往那个方向胡乱走着。不知不觉便进了一处坊市,只见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各家铺子里的货物吃食更是琳良满目,叫他二人目不暇接。

禾南絮眼中冒了光,见着什么都稀奇得很,左看看右瞧瞧,一时什么都想买,又不知道该买些什么。见着一个卖胭脂水粉的摊位,禾南絮更是走不动。

沈渊看了心中好笑,又觉可爱。见禾南絮拿着一盒胭脂爱不释手,不过待她问了价钱后,却又放了回去。沈渊心想:“许是囊中羞涩?”

也未多想,近前将那盒胭脂塞到禾南絮手中,自己则从怀里翻出几钱银子与那老板结了账,又问了老板,才知道这里乃是大时雍坊。

再瞧禾南絮脸上绯红,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瞧着沈渊,倒让沈渊害羞起来:“姐姐,你这般盯着我作甚?”

“没,没什么,”这还头一次有男子送她物件,禾南絮心中甜滋滋,又不好表露,颔首说道,“多谢。”

沈渊嘿嘿一笑,只道:“姐姐要是喜欢什么,尽管与我讲来,左右我这里还有几十两银子。”

禾南絮忙道:“那如何使得?我便成了什么人了?”

“无妨,我的便是姐姐的!”沈渊大咧咧的说道,“若姐姐不能心安,你的也便是我的,这就扯平啦!”

沈渊本意所指乃是银钱,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到了禾南絮的耳中便多了一分其他的意思,一下子就羞红了脸!

“呸!不要脸!”禾南絮笑骂一声,同时心里也在想,“怎么自遇见了他,我便这般容易羞臊,哎,真是个冤家!”忽然见沈渊又呆住了,眼睛直勾勾的往前方的巷子里瞧。

“怎么了?”

听得禾南絮发问,沈渊这才缓过神来,指着这条巷子里道:“我亦不知,只觉此处我有些印象。”

说罢抬脚便往巷子里去,禾南絮见沈渊反常,只得在后面跟着。

沈渊越往深走,这心便越发激荡。只觉脸上湿热,一摸之下,原来自己竟不自觉的流下两行热泪。禾南絮不知何故,忙问道:“大男人怎么还哭了?”

“我父亲母亲,就在此处,就在此处!”沈渊此刻悲愤填膺,胸中起伏,狠狠咬着牙道,“我与父亲母亲见得最后一面,就在此处!门达!何有道!还有袁彬!我沈渊来了,誓将尔等剥皮抽筋,以慰父亲母亲,以及青云庄上下几十口人的在天之灵!”

禾南絮从未见过沈渊这般恨意滔天的模样,那面色狰狞,好似地狱而来的恶鬼,不由的打了一个激灵!

良久,平复下来的沈渊长叹一声,转身道:“南絮姐姐,方才叫你受惊了。”

禾南絮摇一摇头,轻轻的握了握沈渊的手,道:“方才你的模样确实挺吓人的,不过好在不是冲着我,放心,不管发生何事,本姑娘都会与你同进退!”

沈渊心中感动,点点头,可是心中又道:“我又怎会叫你与我一同赴险?”

左右看了看这周遭的景致,十三年前在这里所发生的事,仿佛历历在目。

沈渊道:“南絮姐姐,我们就在这附近寻家客栈住下。”

二人回到大时雍坊没多久,便瞧见一家客栈,只见门楣挂着匾额,上书:祥福客栈。才迈进前厅,那客栈的伙计就前来招呼道:“二位客官,可是住店?”

沈渊点点头:“要两间干净的,最好是挨着。”

“得嘞!”伙计应道,引着沈渊交了订钱。

正待跟着伙计去看房间,沈渊二人便听到身后有人问道:“二位可是今日方到京城的外乡人?”

沈渊回头去瞧,只见身后桌子旁坐着一个中年道士模样的人物,背对着沈渊,看不见模样。

“正是,”沈渊在其背后微微拱手道,“不知这位道长有何见教?”

那道士倨傲,也不回头,只道:“贫道奉劝二位谨记,入夜之后切莫乱走,务必要在房里待着!”

这话音一落,沈渊与禾南絮面面相觑,不知所以。但禾南絮是个急性子,更是看不惯这等傲慢,只听她反问道士:“你这道士好无礼,凭什么要听你说?”

“哼!不知好歹!”那道士冷哼一声,起身便欲往外走去。

禾南絮柳眉一竖:“你!”

才要说话,却被沈渊拦住。只是她心中有气,暗道:“这臭道士无缘无故,又说了这些奇奇怪怪的话来,当真是少了教训!”

沈渊虽然心中亦是不快,说话却还有些分寸:“敢问道长,你方才所说是为何意?为何夜间不可走动?”

那道士依旧不回头,语气不善道:“莫要多问!若是不听我言,仔细着性命!”说罢,一甩袖子便出了客栈。

这时那伙计劝道:“二位客官还是听这道长的吧!”

禾南絮瞪着眼睛,气道:“我偏不听又能如何?”

沈渊不作声,只看着那伙计。

“哎,还是跟二位客官明说吧,”伙计左右看了看,见掌柜的正在算账,四下又无他人,引着沈渊与禾南絮走到一旁悄声说道,“方才那李道长乃是朝廷请来捉妖的能人!”

“妖?”沈渊与禾南絮齐声问道。

“客官先听小人将话说完,现下京城有狐妖出没,专在夜里害人性命,吃人心肝!如今可是满城的人心惶惶。”

那伙计提及此事亦是心下恐惧不安,只听他继续说道:“听闻不仅这城中离奇多了十几件掏心挖肺的命案,就连皇宫大内也死了好几个宫女,都是同一般死法,更是坐实了狐妖一说!”

沈渊皱眉问道:“又怎知不是有人故意为之?难道有人见过狐妖不成?”

“客官说的是,早前也有人这么问过,不过后来也不知从哪传了出来,说有人见过狐妖,乃是一只九尾白狐,这下可吓坏了百姓,只要天一渐黑,哪怕没到宵禁的时候,便已是家家门户紧闭,不敢胡乱走动!”

禾南絮倒是不信,嗤笑道:“若真是妖怪,使出法术神通,即便躲在房内又有何用?”

伙计睁大眼睛,点头称是:“姑娘所言不差,还真有死在家中的,且那房门窗户还都是从里面锁得!不是妖还是什么?”

“如此说来,倒是真的了?”禾南絮还是有些不信,再看沈渊摇一摇头,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伙计又道:“所以奉劝二位,还是宁信其有罢!还有,还请二位替小的保密,现下朝廷对这些言论查得紧,小的可不想背上这妖言惑众的罪名。”

沈渊点点头道:“这是自然。”随后,便跟着伙计往房间走去。

这家客栈前庭后堂皆是两层楼,中间一方小院,院中以鹅卵石铺路,几株梅花正开,两三座假山做景,倒也雅致。不过听了方才这不知真假的传闻,二人倒也没心思欣赏。

与此同时,紫禁城内。

当今皇帝朱见深端坐在乾清宫龙椅之上,看着手上的奏章。不时皱着眉头,忽然朱见深将那奏章往桌案上重重一拍!

只听“啪”的一声,吓得一群太监宫女纷纷跪地俯首。

朱见深怒气冲冲:“东厂和锦衣卫都是干什么吃的!去,把汪直给朕唤来!”

这时身边的太监轻声禀道:“启奏陛下,汪直已在殿外等候听宣多时了。”

“宣!”

“遵旨!”这时一道尖细声音响起:“宣御马监掌印太监汪直觐见!”

第四十七回 妖狐夜出

听宣进殿,只见一个十五岁年纪的少年穿着蟒衣玉带跪伏在宝座之下,道:“臣汪直,叩见陛下万岁!”

成化皇帝朱见深坐在宝座之上,见到汪直,方才那紧锁的愁眉亦稍稍舒展开来,道:“平身吧!朕问你,最近京中传闻的妖狐杀人案件,你可知晓?”

那少年起身,只瞧此人模样白皙清秀,目中有神又透着机灵,从容回道:“启禀陛下,微臣有所耳闻,现下已是人心惶惶。虽然朝廷有意隐瞒此事,但是这消息还是不胫而走,闹得满城风雨。”

朱见深重重一拍龙案,怒道:“东厂和锦衣卫这些年竟好似摆设,一丝线索也不曾查到!连朕都看得清楚,哪里是什么妖物作祟,分明就是有人故意为之!”

“陛下息怒!”汪直道,“微臣前来,正是想要替陛下分忧!”

朱见深眼睛一亮,忙道:“你是有什么眉目了吗?”

汪直点点头,左右环顾一番。朱见深知其深意,便喝退左右。现下这偌大的乾清宫便只剩下君臣二人。

只听汪直禀道:“陛下圣明,早早便知这妖狐一案是人为而非妖物作祟。微臣这两日乔装混入市井打听,听说京里出现一名可以除妖的李姓道士,深受拥护,便是连顺天府尹也对此人极为推崇,微臣以为或许可从此人身上找到什么线索。”

朱见深是信道的,见汪直怀疑出家的道长,心下虽有些不快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只道:“这道长会除妖的本事,于百姓也是好处,怎么,爱卿是怀疑此人?”

伴君如伴虎,见朱见深提出了质疑,汪直又跪伏在地,道:“陛下心系百姓,实乃黎民之福。不过,微臣以为这位李道长出现的时机实在有些巧合。”

经汪直这么一提醒,朱见深往前探了探身子,道:“起来,继续说。”

“不仅时机巧合,关键之处,臣听闻此人貌似与內监有些联系!”

朱见深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大文章。于是唤道:“来人,叫万通即刻来见朕!”

万通此人乃是万贵妃之弟,更是锦衣卫指挥佥事,这锦衣卫上下除了指挥使,便以他为首。少刻,一袭麒麟衣的万通匆忙而至。

待万通行过大礼,只听朱见深道:“汪直听旨!朕命你主理妖狐一案,定要替朕将此案察得水落石出!”

“臣遵旨!”

“万通,你们锦衣卫从此刻起,须配合汪直破案,要人给人,要物予物,不可推辞!否则,便是你姐姐求情,朕也不能轻饶你!”

万通听了身为惶恐,忙伏在地上唱喏:“臣遵旨!”

朱见深一摆手,示意他二人下去,二人喊了告退,便出了宫去。

才一出宫,只听万通言道:“汪公公有什么吩咐,只须差人往衙门里知会一声即可,在下定全力配合!”

汪直朝万通拱一拱手,淡淡说道:“万大人,咱还真有一事相求。”

“公公请讲。”

“今日宵禁后,还请大人指派一名身手上佳的百户,再带上四五校尉去我那御马监,咱自有安排。”

万通有些讨好着笑道:“好说!要说公公年纪轻轻,便能深受皇上信赖,实在是......”他眯着眼睛才说一般,一抬头只见汪直却头也不回的上了轿。一时尴尬至极,瞧着汪直,恨得牙根痒痒!

看着汪直的轿子渐渐走远,万通啐了一口,骂道:“没卵的阉人!呸!”

此刻日头已经下了一半,眼看着天便黑了起来。

乾清宫内,朱见深起身踱了踱步子,嘀咕着:“若真是妖物作祟,又当如何是好?”忽然想到,“当年成祖曾言这世上有一功法为《九字剑经》,习之可诛百邪,得长生!若这功法朕能得之,哪里还惧什么妖邪?最要紧的,是可得道成仙,长生不老!”

想到此处,朱见深的眼中尽是贪婪之色!

与此同时,街道上方才还是人声鼎沸,此刻却渐渐冷清。

大时雍坊的祥福客栈内,沈渊与禾南絮思来想去,还是不信有什么狐妖。闲来无事,索性出去逛逛这京城夜色。

可才入了前厅,那掌柜正煞有其事地使唤伙计上了门板!见此情形,沈渊摇头苦笑,只问掌柜道:“掌柜的,你这是要打烊了么?”

掌柜讪讪道:“实在对不住,在下奉劝二位客官,天黑了还是别往外去了,性命要紧!”

禾南絮此时扒着门缝往外瞧去,说道:“果然是人心惶惶,左右竟都闭了门户,街上更是无人走动,这哪是京城,分明就是鬼城!”

掌柜语气无奈,只道:“哎,姑娘,这也是没有办法!有些事,还是宁信其有的好!”

“哼!”禾南絮被扫了兴致,心中不快。

沈渊劝道:“算了,今日也当好好歇息一晚,明日还有正事要做。”

提到正事,禾南絮自然知晓沈渊所指。方才在房内,沈渊与她商量明日一早便去打探仇人消息,毕竟来京城的目的本不是游玩,父母之仇未报,任谁也没有心思顽乐。

二人用过晚饭,各自回房去了。

沈渊推开窗子,一阵寒风吹进屋内。此刻他虽只着单衣,可仗着内功深厚,倒也不觉寒冷,反而叫他更为清醒。他心中思量着:“门达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总会在衙门中,可锦衣卫中高手如云,当年在杭州被围,连臭老头也做不到来去自如!在这里动手实在不智,还是先盯上几天,总有落单的机会!”

一念及此,沈渊只觉自身功力不足。这《混元真气》的第九层,虽亦是内力充沛,真气丰盈,但举手投足间,还是差了公冶和不是一星半点!

这些年,他总是与自己较劲,也与公冶和较劲!虽然公冶和并未在身旁指点,但沈渊依旧进步如飞,常人不及!

他人若知,定会以为沈渊是个天才。可只有沈渊自己知道,这十三年来他对自己下了多大的狠心,付出了多少血汗!

不过此刻他却遇到了瓶颈。

近一年的光景里,无论他如何修炼,却始终不能参破《混元真气》第十层的境界。这叫他心中颇为急切,不仅因为仇人的强大,亦是因为当年公冶和赠剑时,那一个赌约!

四十岁前成就剑圣,何其难也!

沈渊合上窗子,脱了鞋盘坐在床上,眼观鼻、鼻观心,摒弃杂念,修炼起来。

体内真气随经脉流入百骸,又从四肢分散涌向周身穴位,再顺着十二正及奇经八脉经涌上百会穴,而后又归于丹田,往来复始,配合着吐纳,沈渊只觉体内真气又雄厚了几分,慢慢的竟入了定,进入一种奇妙的状态。

不知不觉,待沈渊睁开眼睛时,那三更的梆子声也已响了起来。

沈渊从床上起了身,丝毫没有倦意。抻了抻腰,只觉浑身通透。忽然窗外一道黑影闪过,叫沈渊立刻警觉!心道:“方才一闪而过的黑影,似人非人,莫非真是狐妖?”

紧接着,只听窗外一声惨叫!

“不好!”

这时房门‘咣’的一声被推开,只见禾南絮只穿着里衣,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沈渊惊道:“出了什么事?”

“我,我也不知,方才我正睡着,突然听外面叫声凄厉,一抬眼,便见一个黑影闪过,吓得我便跑了过来,不是真的又狐妖吧?”

禾南絮正说着,见沈渊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羞的没边:“你还看!”立刻钻到沈渊的床上,蒙上被子。

心里想着:“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穿成这样,这叫自己以后怎么见人啊?”

沈渊只觉浑身燥热。

方才禾南絮闯进门来,那身材玲珑,凸凹有致,尽让他瞧了去,竟是呆了,心跳的同打鼓一般,片刻才缓过劲儿来。

“南絮姐姐,你没遇到危险吧?”沈渊有些尴尬,但想到刚刚的黑影,又不免替禾南絮捏了把汗。

禾南絮躲在被子里,轻声道:“没,没有。就是方才实在吓人。”

突然,又一声惨叫划破寂静!

“在客栈里!”沈渊与禾南絮同时惊呼!

沈渊抓起北冥剑,急道:“姐姐,你在屋里不要乱走,我去看看!”说罢便冲出房间,顺着声音去查探。

那声音就是客栈的院中传来的,趁着月光,沈渊只见一具尸体以奇怪的姿势躺在地上,胸前一个黑洞,明显是被人挖了心。再仔细瞧,竟是下午招呼他的伙计!

这景象可怖,直叫沈渊干呕。

突然脚步声在沈渊身后响起,他大叫一声:“谁?”同时转身,一剑刺出!

一看是禾南絮,又急忙收住剑势,长呼一口气,道:“姐姐,你怎么出来了?”

“我自己在房间,更害怕,”禾南絮有些扭捏,“还不如跟着你,万一真是妖怪,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

声音越来越小,沈渊瞧着她有些哭笑不得,只道:“那你可跟紧了我。”

禾南絮点点头,才一抬头,忽然脸色大变,变得惊恐无比,指着沈渊身后,结结巴巴的喊道:“狐....妖!”

第四十八回 夜遇汪直

禾南絮一声尖叫,直让沈渊头皮发麻!

背后顿时生出一股阴寒,沈渊想也不想,瞬间转身一剑劈出!!只听“铛”的一声,飞出半截剑身!

沈渊定睛一看,只见一个狐首人身的怪物身着黑袍,手里提着半截剑立在眼前,看看自己断剑,又看看沈渊手里的剑,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眨眼功夫,那怪物应是反应过来,即刻便逃!沈渊本就被这古怪模样吓了一跳,此刻再看着怪物身法,恍若鬼魅无常,当真如妖物无二!

沈渊才缓过神来,不过这怪物也翻上房顶没了踪影,只剩下这有些凄惨的月光照在这院中的尸体上。

正待沈渊去追,突然“嘭嘭”两声,五个身着锦衣罩甲,手持钢刀的人破门而入!

这五人迅速将沈渊与禾南絮围了起来,其中一个似乎是领头的朝着外面喊道:“回大人,作乱者已找到,应是才杀的人,”那人摸了摸尸体,“尸体还有余温!”

禾南絮才经那一番狐妖一番惊吓,此刻又被这五个凶神恶煞的围住,早已是不知所措,紧紧的抓住沈渊的衣角。

沈渊左右打量,顿时心头一沉:“锦衣卫!”

这五人的穿戴,以及他们手中映着寒光的钢刀,沈渊再熟悉不过,即便是过了十三年,绣春刀的样子却是印在脑中一般。

“方才这领头的朝外边喊,莫非还有别人?”沈渊正寻思着,忽然眼睛一亮,“莫非是门达?当真天助我也!让这狗贼送上门来!”

沈渊握紧了北冥剑,目光紧紧的盯着门外,蓄势待发!

“掏心挖肺,当真是好毒辣的手段!”一道有些尖细的又稚嫩的声音传了进来。

沈渊皱起眉头,心道:“门达难道是个太监?”

这时只见一个十五岁光景的俊秀少年,穿着布衣小帽,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不会,过了十三年,门达不可能还是这般模样!”沈渊心里嘀咕着。

这少年只看了看沈渊二人,便走到尸体旁,只听那领头的锦衣卫躬身行礼道:“汪大人,凶手已抓住,人赃俱获!”

俊秀少年正是乔装的御马监掌印太监,当今皇上跟前最红的红人,汪直。

只瞧汪直眨了眨眼睛,四下环顾,问道:“凶手在哪?”

那领头的锦衣卫闻言一愣,也眨了眨眼睛。

汪直白了他一眼,恼道:“你冲我眨什么眼睛?咱家在问你话!”

那人突然有些心里拿不准了,犹犹豫豫的指了指沈渊。

汪直顺着方向回头看了看,转过来又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便是这些时日到处杀人的‘妖狐’?”

“下官冲进来时,只看见此人手持凶器,尸体就躺在此处,而且并无他人。”那个领头的锦衣卫拱手回道,“下官的这些属下皆可替下官作证。”

“那咱家问你,你说此人是凶手,你见过穿着里衣杀人的吗?”汪直指了指沈渊,“咱家再问你,这尸体没了心,你说是此人杀人,那心脏呢?”

“也,也许真被妖狐吃了也说不定。”那领头的锦衣卫唯唯诺诺的嘀咕一句。

一众锦衣卫校尉皆低头憋着笑,沈渊也在旁差点笑出声来,心道:“这厮不是一般的蠢,倒是这少年精明得很。”

“啊呸!韦英啊韦英,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这个锦衣卫百户,你的脑子被狐狸吃了吗?”汪直言语无奈,只得骂道,“万通这个老狐狸,给咱家委派的都是什么酒囊饭袋!”

韦英惶恐,心道:“这小太监可不好惹,闹不好我这好容易当上的百户再被裁撤下来!”于是急忙恭顺谄媚道:“汪公公明察秋毫,岂能是我等愚昧之人能比?汪公公前途不可限量,下官愿在公公身边鞍前马后,还望公公提点则个!”

汪直冷笑一声,道:“少拍着没用的马屁!”

沈渊听了二人对话,才知道此人是个小公公,而且貌似还是挺有权势的小公公!侧脸瞧了瞧已经缓过神的禾南絮,安慰道:“南絮姐姐,无事了。”

“这位小哥,方才叫你二人受惊了,”汪直走近沈渊跟前,微微拱一拱手,“可否将方才经过说与我等,我等正是受命侦破妖狐夜出杀人案。”

沈渊虽然仇视锦衣卫,但对眼前这个小太监却颇为欣赏,至少如韦英方才拍的马匹所说的一般,明察秋毫,心思缜密。

见他有此一问,将之前所见所闻前前后后说了个清楚,沈渊又道:“我只觉这怪物并非真的妖狐,而是有人装扮。”。

汪直眼神一亮,提起兴趣道:“小哥也这么想?倒是英雄所见略同了。不过咱家还想知道你有何根据?”

“我与此人匆忙交手,能察觉出此人内力有些底蕴,兵器之上能传来一丝内劲;再有虽然此人身法鬼魅,但他逃走时,气息已有些紊乱,应是我斩断他兵器时吓得慌乱所致。”

汪直点了点头:“多亏小哥,咱家才有了真凭实据来证明所谓“妖狐夜出”,乃是人为!”

随后又吩咐道:“韦百户,你带着两人再去附近巡视一番,!”

忽然一声脚步响动,引起众人注意,汪直即刻给了眼色,一名锦衣卫悄悄顺着声音走到一间房外,只见房门虚掩,那二人推门而入,接着,便将人带了出来,而此人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沈渊定睛一看,忙道:“此人是这间客栈掌柜!”

只瞧那掌柜颤颤巍巍的跪在汪直面前,惊恐惨呼:“大,大人!跟小的没关系,是狐妖挖了我家伙计的心!挖了心....挖心!”说道关键,竟是痰迷了心窍,疯癫了气来!

沈渊见状,即刻绕道掌柜背后,一掌朝着背心猛击,“噗”的一声,那掌柜吐出痰来,登时晕了过去。

众人大惊,还以为沈渊将这掌柜一掌劈死!沈渊忙道:“掌柜只是晕了过去,睡上一觉便好了。到时候,你们愿意问什么便问什么。”

汪直拱一拱手,道了声:“多谢!”

“不必!”沈渊转身对禾南絮道,“姐姐,我们也各自回去吧,此间有这位小...这位大人在此,今夜当无虞了。”

才要回房,只听汪直又道:“且慢,咱家叫汪直,不知小哥尊姓大名?”

“不敢,在下沈渊。不知大人叫草民还有何事?”

汪直笑道:“咱家最爱结交江湖朋友,见小哥身手不凡,如今这杀人案棘手,想叫小哥能助咱家一臂之力!事成后,咱家自会报与陛下封赏!”

听得此言,沈渊左右思量:“这小太监似有些权势,定然会知道袁彬、门达的行踪,保不齐还能打听到何有道。不如先助他破案,无论成否,也好寻机问问他。”

“承蒙大人看得起,在下自当相助。”

禾南絮听了有些担心,看了看沈渊,只见沈渊处之泰然,心里明白他似有了主意。

只瞧汪直少年心性显露无疑,欣喜着拱手道:“那多谢小哥,明日咱家再来叨扰!”

第四十九回 深夜练功

将禾南絮送入房中,沈渊此刻却心事重重,毫无睡意。

“眼看着便要寻到袁彬和门达的下落,那么离报仇之期也便不远了!”沈渊只要想到即将能够了却一半的仇恨,心中不免有些激动。

不过再想到何有道如今不知所踪,这一腔仇恨则如烈火般越烧越旺。

何有道已然成了沈渊的心魔!

对此,沈渊亦是心知肚明!有的时候一个人的心魔会毁了一个人,成为行尸走肉;有的时候心魔亦会成就一个人,那心中的执念变成了鞭策,能叫一个人变成铁石心肠。

莫要瞧他与禾南絮打闹嬉笑,在深渊看来,禾南絮也许是他心中最后一处温柔。

“索性睡不着,不如趁着无事抓紧练功!功力多深一分,报仇的把握便增了一分。”沈渊定下心思,盘坐于床榻之上,运起体内混元真气,顺着全身经脉运行,锻炼内腑。

《混元真气》这套功法极为精妙,十层境界对照着全身十二正经及奇经八脉。

第一层心法,主修足太阳膀胱经,以及足少阴肾经;第二层心法则是对应足少阳胆经及足阙阴肝经;第三层主炼足太阴脾经和足阳明胃经。

自第四层至第六层心法,则是对应手三阴经和手三阳经。第七、八两层心法则是修炼奇经八脉中的阴、阳跷脉与阴、阳维脉。

如今的沈渊功力已达第九层,正是对应的冲脉、带脉!倘若打通此二脉后,即可突破至神功第十层,待任督二脉打通,即入混元之境,亦是这《混元真气》的至高境界,真气流于百骸而不阻,内力循环往复亦无穷尽。

冬不畏寒,夏不惧暑,百病不生,百邪不侵,可得长寿!

但即便是公冶和,亦在第十层困顿多年,未能将任督二脉尽然打通,可见修炼艰难。以沈渊如今的速度,便是从两岁开始算起,十七年到达这般程度,如此天才的资质也实属罕见。

有的人,穷其一生也不见得能达到沈渊当下的内功境界!

按照公冶和在秘籍上的注解,沈渊得知,人身自分阴阳二气,而修炼内功便是修炼此二气,锻炼脏腑、百骸以及精神,吸收天地灵气化为体内真气,日积月累以达知身、知意、知神的最高境界!

而《混元真气》精妙之处,正是将体内阴阳二气相会相融,以至混元初始。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而万物负阴抱阳,阳极则生阴,阴阳循环,重归于道。

这便是“混元”!

此时真气于沈渊体内流动,一股股热量游走全身经脉,叫沈渊舒适不已。

气,世人皆有,行气,世人皆会。

只不过,寻常人的气在体内游走一个大周天,须十二个时辰,而修炼内功后,内功越深,行气周天的用时则越短,真气滋养脏腑经脉的次数便越多。

这亦是为何修炼内功之人比常人力大气足,不易生病,又更为长寿的原因。

几个周天之后,只觉体内真气自气冲穴而出,冲破要穴灌涌十二正经,气血盈盈而入于全身!沈渊顿时大喜,这正表明,混元真气第九层冲脉已然打通,如能一鼓作气再打通带脉,那便突破至第十层!

如此,他报仇的把握便更大了!

事不宜迟,沈渊即刻调动全身真气往带脉涌去,顿时发觉,自身真气好似更为深厚,照之前相比,盈厚了可不是一星半点!

“糟了!带脉经脉脆弱,未经锻炼滋养,定然容不下如此充盈的真气!”

沈渊急忙止住真气,不过还是晚了一步,那真气如大江大河,直灌入带脉,顿时肋下剧痛,腹胀难忍!急忙封住带脉穴位,又点住维道、气冲**,揉了揉下脘穴和气海穴,登时只听“噗噗噗噗”一连串的屁响,这才叫他松了口气!

不过这味道极重,亦将沈渊自己熏得脸色发青。

沈渊摇了摇头,躬身捂着肚子,心道:“果然是急不得!熏死老子了!”

夜里除了客栈伙计死了,还死了一个更夫。只不过两具尸体早已叫锦衣卫给处理了。

第二日一早。

客栈中无论是掌柜还是伙计、客人都被告知不得随意走动。

大时雍坊的街坊们站在街上伸头向客栈里头窥视,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狐妖出来吃人的;也有说掌柜的背着老婆调戏男住客,住客不从而自杀的。都是说的有鼻子有眼,反正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虽说什么也见不到,但还是管不住好奇之心。

客栈内,锦衣卫百户韦英调来人手正逐人问询,沈渊与禾南絮也在当中。

汪直依旧布衣小帽,悠哉的走了进来。

见到沈渊二人便拱手问好,:“沈兄与这位姐姐昨夜可还安好?”

沈渊回礼,只是客客气气的说道:“有劳大人挂记,还好。”

“沈兄不必客气,”汪直笑盈盈的模样更显的一股阴柔,沈渊有些不适应,倒是招来禾南絮喜欢。

只听禾南絮调侃道:“小兄弟生的真俊,姐姐喜欢!”禾南絮虽然长在中原,但骨子里却是地地道道的滇西人士。

那里的人敢爱敢恨,当然夸赞也夸赞的很直接,说喜欢未必就是男女欢爱的喜欢,不过这话到了这些儒生耳中,定会将禾南絮说成放荡不堪的女子!

沈渊长在山里,自然也没有这么多心思,知道禾南絮的本意。不过一旁的锦衣卫却偷偷的投来异样的目光。

汪直听了此言也是一愣,挠了挠头:“姐姐说笑.......”

“不知沈兄对着妖狐一案,还有什么线索没有?”汪直有些被夸的脸红,忙转移话题问向沈渊,“对了,沈兄是什么时候来的京城?”

“回大人......”

沈渊才开口,却被汪直打断:“沈兄不必称我为大人,若不嫌弃咱家是个残废之人,便以兄弟朋友相称!”

“这......”

“沈兄是嫌弃咱家是个太监,不配为沈兄朋友?”

沈渊见眼前少年,虽然身残,却不讳忌此事,而且聪明机灵,身上还有一股子豪爽劲儿,叫沈渊颇为欣赏。

于是笑道:“你如此坦诚豪爽,渊怎会嫌弃?如此,依你便是!”

“沈兄也是爽快人!你这朋友我交定了!”汪直见沈渊与禾南絮并不歧视自己,心里自然欣喜。

太监,终归不是全人,难以得到尊重。沈渊不同他人,汪直看得出他眼中的赤诚,心中也是暖意洋洋。

于是请了座,沈渊接过方才的话头,说道:“我们昨日才进的京城,听得妖狐传闻,我便觉事有蹊跷。”

“哦?传闻,不知是谁与沈兄说的?”

听得汪直再问,沈渊又道:“是昨夜死的那个伙计,”顿了顿,“还有一个道士,行止奇怪!特意叫我二人入夜后不要乱走,而那伙计说是官府请来除妖的?”

“道士?可是姓李?”

沈渊摇摇头:“这却不知,不过我瞧着那伙计应该知道,或者可以问问掌柜,兴许能知道些什么。”

汪直命人将掌柜带来,昨夜这掌柜受了惊吓,才缓过神来,命案出现在自家店中,定是脱不得干系。

见汪直来问,忙磕头如捣蒜一般求道:“大人,此案跟小人无关!望大人饶小人一命啊!”

“你且起来说话,我又话问你!你若将你知道的如实招来助本大人破案,不仅无罪,而且有功!”汪直换了一副官腔问道。

一句话恩威并施,沈渊只觉这少年不简单!

再看那掌柜更是感激涕零:“大人请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本大人问你,昨日有一道士在此,你可记得?”

“记得!记得!那道士说是会除妖,就在此落脚,顺天府的人也来请过他!不过昨日走后,他便再没回来过。”

汪直眯起眼睛,又问:“你可知道此人姓名?”

掌柜的努力回忆着:“好像听他自己报过名号,叫什么什么李子龙?”

“李子龙?你没记错?”

掌柜想了想,忙不迭的点头道:“没错!”

韦英这时走到汪直身边,悄声耳语:“这些日宫中也有些风流传闻,只说有个李姓道长以作法之名与几个嫔妃、宫女......”

汪直大惊,立刻起身道:“全城缉捕李子龙!”

第五十回 掌印太监

沈渊见汪直神色凝重,遂问道:“这妖狐杀人的案子,果真与这道士有关?”

“我就说那道士稀奇古怪,不似好人!”禾南絮想起昨夜那一场惊吓,愈发的生气。

汪直点头道:“实不相瞒,宫中近日亦多发怪事,虽无确凿证据,但将宫内宫外的事儿串联起来想,便知一定与此人有关。”

汪直给沈渊倒了杯茶,奉到沈渊面前,道:“多亏沈兄提供的线索,这才叫咱家有了眉目。”

“不敢,”沈渊忙接过茶来,“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既然见到可疑之处,自当如实相告。”

浅浅尝了一口,沈渊抬眼瞧着面前这个俊秀少年,暗地里思量着:“这个小太监不仅机敏,且行事亦似果决之人,我欲从他口中刺探消息,说不定会叫他疑心。不过倘若打探门达这般权贵人物的行踪,眼前之人兴许知道更多消息,实在是机会难得!”

打定主意,沈渊小心问道:“汪兄年纪轻轻,不知在哪个衙门就职?亦是在锦衣卫么?”

沈渊见这些个锦衣卫对汪小太监毕恭毕敬,以为他也是锦衣卫中的什么官,便随口试探着。

只见汪直笑了一笑,摆手道:“咱家可不是锦衣卫,不过即便是他们的指挥使,也要给咱家几分薄面?”

他言语中透着一股傲气,竟是连这叫人闻风丧胆的锦衣亲军也不放在眼中。

听得汪直提到指挥使,沈渊目光一闪,不过还是不动声色,只装作好奇道:“哦?锦衣卫指挥使都要避让三分,那汪兄岂不是皇上心腹?”

“什么皇上心腹,咱家不过是用心替陛下办事罢了,这才混了一个御马监的掌印太监。”

“御马监?”

沈渊与禾南絮皆不知这是个什么地方,只问道:“可是专门替皇上养马的?”

汪直一阵愕然:“差……差不多吧!”

忽然话锋一转,眼睛直盯着沈渊问道:“不知沈兄是哪里人士?此次来京有何目的?”

这一句叫禾南絮微微动容,目光有些闪烁,她心中知道沈渊此行目的乃是行刺朝廷大员,稍有不慎,便容易落得个万劫不复,当下情不自禁的看着沈渊。

沈渊手上慢慢摩挲着茶杯边缘,脑中却转的飞快:“好精明的人物,倘若实言相告,只怕会打草惊蛇,不如再试探一二。”

而另一头,汪直也在不停思索着:“寻常的江湖人,似这等朝廷要案唯恐躲之不及,哪里还会如此热心?昨夜我不过随口一句,这人答应的倒是爽快,好似欲借势与我攀上关系一般,实在反常!”

只听沈渊轻轻放下茶杯,缓缓应道:“在下自终南山人士,到京城不过是来寻旧识罢了。”

“原来如此,”汪直含笑道,“不知沈兄的旧识可寻到了?”

“这不是昨日才来,又碰上这档子事儿,未及去寻呐!”

沈渊一脸无奈,这话倒是不假。

汪直连连拍着脑门,道:“你看我这记性,方才刚说的,我便忘了,沈兄莫要见怪!”

沈渊嘿嘿笑道:“无妨,无妨。”可心里却想:“谁知道你是真忘了,还是故意诈我?”

正如沈渊心里所想,汪直正是故意诈他。

虽说汪直第一次见沈渊印象不错,不过几次对话之后,却让这御马监掌印太监生出了一丝疑心,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二人来京城所谋之事绝不似那么简单。

又或许无关紧要,只是他自己想的多了,但是汪直作为皇帝亲信,同时也作为皇帝耳目,天子脚下的任何风吹草动,自然想法设法的探查清楚。

所以他经常会穿着布衣小帽穿梭在市井之中,为皇帝打探民间动态。

他也因此在皇帝跟前最得恩宠,不仅是这一份尽心尽力,还有他最善察言观色,最善揣度天子心思。

莫看此人才十五岁,可是要说在分寸的把握上,这宫中还无人与他比肩!

否则他也坐不上这御马监的掌印太监!

御马监并非只掌管御厩马匹,还同兵部、督抚共执兵柄,实为内廷枢府;另外,那皇家的草场、皇庄亦在其管辖之下,并与户部分理财政。

权利之大,直逼“十二监”第一署的司礼监。要知道司礼监不只可代皇帝与内阁对柄国家机要,还有审批之权,最重要的是,比锦衣卫还要恐怖神秘的东厂,亦受司礼监提督!

只是这朝廷中的权利分布,沈渊一概不知。

此刻又听汪直问道:“不知沈兄的旧识姓甚名谁,咱家在京中颇有人脉,说不定兴许咱家认识,再不济,咱家可发动锦衣卫替沈兄寻人。”

顿了顿,汪直瞧着沈渊目光游动,又笑道:“毕竟是因为这案子才耽误了沈兄寻人,这间又得了沈兄线索,若不叫咱家帮忙,咱家这心里亦是好生的过意不去。不知沈渊兄意下如何?”

方才盯着沈渊的眼睛,汪直暗暗肯定这其中必有隐情。

听得汪直如此说来,沈渊大为头疼:“这小太监许是生的七窍玲珑心,几句话竟将自己噎得不知该如何应付,左右为难。”

憋了半天,沈渊犹豫不决,道:“这……”

抬眼去看汪直,只瞧他正笑盈盈的瞧着自己,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此前沈渊认为汪直不过十五岁左右,即便城府再深又能深到哪里?

可他却不知宫中险恶更甚于江湖!

凭仗着自己的几分聪明,却忘了独自在山中十三年,少见了多少人心龌龊?

故而他虽看清楚汪直的精明,却因他年少起了轻视之心。

直到此刻,他才想明白,眼前之人的心智绝不可小瞧。

“总归是要问他,既然现下不知如何回话,索性便直接他,莫要叫人觉得小气!”

定下心思,沈渊不再犹豫,笑道:“如此,先谢过汪兄!”

汪直摆摆手,又听沈渊道:“在下所寻之人,说起来汪兄定然认识!”

“哦?那快说来听听。”

沈渊多留了心眼,不欲将袁彬、门达一并说出,只道:“我欲寻之人,乃是锦衣卫指挥使,门达。”

“门达?”汪直听了有些愕然,面色肃然,“敢问沈兄与此人是何关系?”

沈渊瞧着汪直神情,心下一紧:“莫非门达与此人关系匪浅?”转念又想,“我便与他直说,且看他到底有个计较!”

只瞧他笑了笑,故意靠近汪直耳边,悄声道:“灭门之仇!”

汪直一惊,亦小声问道:“你要刺杀朝廷大员?”

沈渊侧眼与汪直相顾,随即朗声大笑起来。

这一笑,叫汪直也拿不准真假!

禾南絮见着沈渊突然发笑,吓了一跳,还当是他得了失心疯,才要举手拍醒他,这一边便听汪直也出声大笑。

引来诸人纷纷侧目,同禾南絮一般不知何故。

禾南絮站起来看着二人,插着腰问道:“喂,你们两个莫不是得了疯病,何故如此大笑?”

只看二人笑得直拍桌子,也不理她。

汪直笑的喘不上气来,断断续续的问道:“沈,沈兄,你因何发笑?”

“没,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好笑!你又为何发笑?”

汪直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喘着气道:“我笑,笑你竟不知门达早就死了!”

“啊?哈哈哈哈?原来死啦?”沈渊听完一顿,随即还在发笑,不过下个瞬间,只见他一掌拍在桌面!

顿时“轰”的一声,那一方桌子瞬间四分五裂,崩裂四射!

再瞧沈渊面目狰狞,咬牙愤恨道:“你说什么?”

几乎同时,“仓啷啷”一阵抽刀的声音响后,那十几面绣春刀锋闪着寒光,指向沈渊。只要沈渊再一丝有异动,那刀锋定然毫不犹豫朝他刺去!

不过沈渊面无惧色,似根本没有将这些锦衣卫放在眼中一般!

沈渊心中本就痛恨锦衣卫,那指向他的刀锋即便再多一倍,他又有何惧?

这时只瞧汪直轻轻摆了摆手,那些锦衣卫便整齐往后退了两步,将刀收起。

禾南絮也没想到,怎么说动手便要动手,又吓了一跳,心里骂道:“混蛋,人家还没有准备好!”

这时又听汪直收起笑容,一脸正色:“想来你不知朝堂之事,辛亏你乃罪人门达之仇人,倘若你是与他一党,我必将你你打进死牢!”

第五十一回 仇人何在

且不说何有道失踪已久,为了报仇,他一直等待着机会可以接近门达,眼看着机会来了,结果却忽然得知门达已死!

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直接轰打在沈渊头顶,叫他实在难以相信,也无法接受!

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十三年如白驹过隙,可如今仇人何在?

沈渊看着被自己一掌轰得七零八落的桌子,心中忽然想起:“对!还有袁彬!若非此人,我亦不会落得如此!”

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他将所有的仇恨,全部都积压在袁彬一人身上,暗暗祈祷:“袁彬匹夫,但愿你还活着,等着我来杀你!”

冲动之后,沈渊自觉失态,与汪直拱手道:“方才是草民鲁莽,乍闻仇人不在,心中愤怒实在无处释怀,还望大人见谅!”

汪直站起身道:“沈兄哪里话,咱家替皇上办事,又见沈兄似有所谋,无奈之下,不得不过问清楚,还请沈兄莫要责怪才是。”

沈渊抬头看了看,只见对面这少年笑容憨厚,无害他人。

但与他方才这短暂交锋,沈渊心中明白,这笑容背后暗藏了不知多少陷阱杀机,城府之深完全不似这般年纪的人物!

可这少年现下这言语间,透着的坦荡爽快,又不得不叫沈渊有些佩服。

千般思绪在他脑中汇成一句话:“这个汪直,不简单!”

沈渊又一拱手,倒是不卑不亢:“大人职责所在,草民不敢怪罪。草民斗胆问一句,门达如何死的?何时死的?”

先前汪直执意要以朋友相称,沈渊也不好逾越,只将这比他还小四五岁的少年称兄。并非沈渊奉承畏权,而是以礼相待罢了。可现下却不同,方才锦衣卫已露出獠牙,汪直自身亦摆出官架,沈渊可不是那死皮赖脸的谄媚小人,本来就不愿意与朝廷牵扯太多,自然也将称呼改回“大人”、“草民”!

毕竟,无论是不是太监,汪直总归为朝廷任命的官员!

“看来沈兄应是十二年没来过京城了,先皇大行,当今陛下登基,第一件事儿便是将这祸乱朝纲的奸佞发配至广西充军,没多久便死了。”

汪直这话里话外尽是在说陛下英明神武,沈渊瞧着他对皇帝当真一片丹心。

又听汪直言道:“不过,我进宫较晚,没赶上处置佞臣,这些也都是宫中老人们与我说的。”

沈渊点点头,又陷入沉思:“现下门达已死,亦不知袁彬如今在朝在野?这少年心思深沉,绝不可叫他知晓我还欲杀袁彬,要想打听消息,看来还要换个方法……”

汪直见沈渊不语,还当是他一时无法接受,于是宽慰道:“辛亏此人已死,倘若他现下还在朝堂,此刻沈兄的处境定然是朝不保夕,凶险无比。”

“哦?此话怎讲?”

沈渊听得此言,虽不以为然,但也有些好奇汪直为何如此一说。

禾南絮也很好奇,对于锦衣卫的可怖之处,她同沈渊一样都是不知深浅的。

汪直嘴角轻笑:“沈兄不妨与我出去走走,咱们边走边说,”又对禾南絮道:“姐姐可要同行?”

禾南絮点点头,又看向沈渊,只听他道:“也好。汪大人,请。”

沈渊不失礼,将汪直让到前边。禾南絮跟在沈渊身侧,三人错落出了祥福客栈。

那些在门外围观的百姓早早便被顺天府的差役哄散,自己管辖的地方出了命案,虽是交给汪直审理,但这顺天府也不能当这甩手掌柜,全然不理。

自当该出人出人,该出力出力,否则顺天府尹的乌纱也就戴不了几日了。

方才客栈内的一幕幕,外边的百姓自然是看不见的,所以见着三人出来,自然也猜不出这小帽布衣的少年是何身份。

三人一出客栈大门,也不用吩咐,韦英便抽调出两个校尉远远跟着。

沈渊虽早已察觉,不过也不在意,任由他们跟着便是。

他与禾南絮随着汪直一路溜溜达达,见今日天色澄明,蔚蓝高远。

北风拂劲草,却非彻骨寒。

沈渊深深吸了口气,上下凉得通透,很是清爽,清爽的同时还有他的脑子。

接着先前的话头,汪直问道:“沈兄武功可是到了登峰造极,天下第一的境界?”

不知汪直为何有此一问,沈渊只摇头道:“自然没有。”

“倘若门达未死,还在做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相必沈兄也不会硬闯锦衣卫吧?我猜定会先探得清楚门达府邸,再伺机下手。”

汪直猜得不错,沈渊原本正是如此想的。

见沈渊不否认,汪直又道:“沈兄,即便门达还在,你想得手,也并非易事。”

不待沈渊相问,只听汪直又道:“锦衣卫指挥使是个得罪人的活计,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江湖之中,欲置指挥使大人于死地的数不胜数,先不说历代指挥使不乏武功高绝之人,且他们身边哪个没有几个绝顶高手护卫?”

汪直看了看沈渊:“敢问沈兄,当真有把握?”

沈渊也笑了笑,只是这笑容中满是自信,倒让汪直愕然。

“汪大人或许是小瞧沈某了。”

汪直听言,眼前一亮,暗忖:“此人自信十足,难道还真是深藏不漏的人物。只他这年纪也不过比我稍长几岁,实在难以叫人相信。,若此人武功不差,将来不知能否为我所用?”

计上心头,只听汪直道:“哦?看来沈兄一身本领定得于名师!”

又问道:“恕直唐突,敢问门达这奸贼为何灭你满门?难道你们沈家原也是朝中之人?得罪了门达?”

“先父只是一介江湖人士,不过先皇被掳漠北,家父曾前往搭救,后在草原遭人暗害,幸得袁大人相救得以活命。”

这些事沈渊本不知道,而在当年沈钧往京城搭救袁彬,离开青云庄后,沈渊娘亲与他说过。

汪直有些惊讶:“哦?还有这一段缘分?袁大人,莫非是袁彬,袁大人?”

沈渊点点头,故作惊讶:“怎么汪兄识得此人?当初他不是被门达构陷入狱了么?”

“先皇念及旧情,入狱月余,便放了出来,不过听闻出了诏狱,不死也被扒层皮!”汪直连连摇头,对着诏狱也有些谈之色变。

“咱家都是听说的,那时候想来还没我呢。”汪直轻笑,突然好像想起什么,惊道:“我曾听闻,当年有个青云庄庄主沈钧欲闯诏狱搭救袁大人,莫非你便是……”

沈渊眼中悲愤,抬头看着天上,长吁一口气,沉声道:“正是,我便是沈钧之后。当年门达以何有道为爪牙,将我青云庄付之一炬,上下几十口人,独剩我一人。此仇不报,一生难安!”

转头看向汪直,道:“如今门达已死,何有道不知所踪,在下心中愤懑难释!故而才有方才无礼莽撞之举。”

汪直心叹:“只是听说,这沈钧当真义士,只是死的不值啊!”同时也对沈渊另眼相待,心中免不了惋惜同情。

更想将沈渊拉拢至麾下,也瞬间有了主意。

只听他道:“沈兄,门达死了不要紧,至于何有道的行踪,咱家定会鼎力助你寻之!”

沈渊赶忙拱手说道:“怎敢劳烦大人?”

见汪直此刻眼中诚恳切切,竟有些感动!

只见汪直躬身回礼,言辞恳切道:“咱家虽是残废之人,但最敬的便是重情重义的好汉义士,这一礼乃是冲着青云庄的忠义之士!”

沈渊连忙拖起汪直双臂:“大人折煞草民了!”

他没想到,这小太监倒是称得上好汉,虽说城府深沉,心思多变;但仅这爽快坦诚,便叫沈渊觉得此人可交!

“沈兄,莫要在叫咱家大人,若瞧得起在下,称一声汪直兄弟便好!”

沈渊见汪直如此,更不好扭捏,只得应道:“如此,我便托大,称一声兄弟。不过,外人在时,我依旧要叫一声大人,不能乱了礼数,否则于汪兄弟不利!”

谁说太监无情,虽然二人还是各有心思,但此刻,却都是真心实意的!

自进宫以来,处处凶险,稍有不慎,那便是万劫不复!

从未有人对他如此说话,替他着想,不由得心头亦是一暖!

“好!如此说定了!”汪直喜形于色,并非作假。

只是禾南絮在一旁看不明白,沈渊怎么突然与个太监称兄道弟起来?

这时汪直接着话说:“沈兄方才问咱家,可识得袁大人?”

说话间,几人便由汪直引着竟来到了锦衣卫衙门前,沈渊抬头见着那“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的大匾,心中想着当年端午风雨中的一幕一幕!

接着又听汪直有些欣喜道:“实不相瞒,袁老大人与咱家关系不错,如今他老人家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此时当正在衙门中,我来带沈兄见他,袁老大人看着沈兄定然欣喜!”

沈渊一听,耳中又生出轰鸣,心下不由激动起来:“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还未提,汪直便将我引来见他,当真是天助我也!”

突然感受到禾南絮一脸担忧之色,回头看去,只见禾南絮轻轻摇头,因为禾南絮是知道沈渊欲杀袁彬,可在这高手如云锦衣卫衙门里动手,实在不知,故而摇头相劝!

沈渊自然明白,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叫禾南絮松了口气。

其实汪直亦有其他打算,领沈渊见袁彬不过是顺水人情,毕竟,袁彬也算沈渊的故人。

可他不知道沈渊竟是想杀袁彬!

就在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人缓缓出了衙门,抬眼见到汪直一身布衣小帽,打趣道:“汪公公这是去哪顽耍了?”

汪直笑道:“袁老大人可走稳了,我领了您老的一个故人来见!”

沈渊忽然暗暗吃惊:“原来他便是袁彬?怎么这般老态龙钟?”

“故人?”这时袁彬才瞧见沈渊二人。

袁彬老眼昏花,稍稍凑近仔细去瞧,忽然眼睛圆睁:“你!你是……沈钧?”

汪直大声道:“老大人想是昏头了,他是青云庄沈钧之后!”

袁彬更是震惊,双手颤抖不已,抓住沈渊双臂:“渊儿!你是渊儿!长这么大了!好,好啊!”

说着,竟是老泪纵横!

第五十二回 求死不得

袁彬的老眼浑浊,泪流满面。这泪光中满是愧疚、自责,还有发自肺腑的善良与慈爱!

沈渊能够感觉得到,也叫他不知所措起来,呆立在那里,任由那双布满褶皱的老手颤抖着抓住自己的手臂。

这一瞬间,不再想杀袁彬的念头闪过,叫沈渊自己吓得一跳!也使他陷入矛盾之中!

此刻他只是在想:“当初明明皇帝不会让他死,为什么父亲还要救他?还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又想起当年的夕阳下,公冶和与他说的话,有让他百思不解:“臭老头说我爹守住了心中的念头,可是父亲心中所念又是什么?”

沈渊此刻脑海中昏天暗地,头疼欲裂!

“长大了,渊儿长大了!与你父亲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沈钧贤弟若在天有灵,也当放心了!”

听得袁彬提到父亲名讳,沈渊忽然怒目圆睁,冷冷喝道:“你有什么资格提我父亲!”

沈渊最终还是没有控制住怒气,说话的同时,一丝杀气外漏,瞬间四个穿着墨色曳撒的锦衣卫突然闪现!

四人手里兵器不同,一人手持一对判官笔,一人双手各持一支铁尺;另外两人其中一人使得一双铁戟,最后一人则是一对板斧!

“高手!”

方才沈渊完全没有感受到这四人气息,突然出现也着实让沈渊心中一惊!

再瞧四人手中兵器,皆非寻常,沈渊暗暗警醒:“锦衣卫果然卧虎藏龙,仅这四个便不是好对付的!”

四人将沈渊围到当中,虎视眈眈!

不过沈渊的手也已握在剑上,一旦这四人稍有动作,沈渊敢保证瞬息之间便可叫袁彬身首异处!

“沈兄,你……袁老大人乃是都指挥使,朝廷柱石,千万不要妄动!”

汪直心下慌乱,这般情形他是万万想不到的。

同样呆若木鸡的还有禾南絮。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突然袁彬抬起手,朝着四名护卫摆了摆手,那四人便默默退到袁彬身后。

汪直瞧着四人能够令行禁止,不由暗赞:“不愧是锦衣卫四大金刚,看来袁老大人带兵果然有一套。”

朝中传闻,袁彬身边有四名护卫乃是皇帝所赐,神出鬼没,武功绝顶!而朝中上下见过四人之真容者,更是少之又少!

汪直作为皇帝心腹,自然知道这四人底细。

而这四人在纳入锦衣卫之后,无论是单打独斗还是合击之术,在袁彬的调教下皆是更上一层楼!

除却陛下的贴身侍卫以外,无论是宫内宫外,还是锦衣卫上下,全京城的侍卫中,几乎没有敌手!

所以朝野上下与这四人冠以锦衣卫“四大金刚”之称。

见这四人退了去,沈渊那握剑的手亦慢慢松开,看见禾南絮也是松了一口气,心道:“哎,还是莽撞了!若动起手来,只怕会连累南絮姐姐无法脱身……”

这时又听袁彬长叹一声:“哎!造孽啊!”

“当初老夫被门达陷害,本曾托人传信与你父亲,叫他切莫相救,我亦不知,沈钧贤弟还是来了!终是因我而起,也是因我而死!”

袁彬沉痛无比,更是自觉愧对沈渊!

“渊儿,老夫找了你十三年,亦等这一日等了十三年了,就是等你前来报仇,杀我!若非我的缘故,又怎能让你落得孤苦无依?”

沈渊冷冷发笑,笑得叫人胆寒!

只听他道:“好!既然你求死,我便成全了你!”说罢,只听“锵”的一声,那北冥剑泛着玄黑剑光,瞬间架在袁彬颈前!

“沈兄,不可!”

同时汪直脱口喊道,而那四名护卫也向前一步!

还有闻讯而来的韦英等一众锦衣卫高手,亦是拔出刀来!

不过,袁彬亦抬起手止住四人和韦英等人,只是引颈待戮。

看着沈渊的眼神,从惭愧内疚也变成了期盼和解脱!

只听袁彬朗声命令道:“都退下,此乃老夫自愿,不可难为此人!”

沈渊此刻心中百感交集。

袁彬所言,以及这目光中的微妙变化,让沈渊更加无法下手!

愤恨与可怜,让沈渊怒极反笑!

只见他收起剑来,咬牙说道:“你想让我此刻杀了你,让你赎罪,给你解脱?我偏不!我要让你痛不欲生!今生今世都让你活在惭愧之中,活在悔恨之中!我让你死也不能瞑目!”

声音不大,可这话却让禾南絮、汪直,以及在场诸人头皮发麻!

袁彬眼前的俊朗青年,这模样就与沈钧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哎!我自知罪孽深重,老夫一生无愧天地,唯一对不住的便是你父母,和青云庄上下几十口人。”

袁彬转过身缓缓走到一个锦衣卫身前,抽出绣春刀,继续说道:“苟延残喘至今,为得便是能再见一眼沈钧贤弟的后人,也就无憾了!若能杀了我,也的确是给老夫一个解脱,若不杀我,老夫心愿已了,也没必要苟活于世了!”

袁彬看了看沈渊,笑道:“渊儿,你可知你这名字还是老夫起的呢!”

说罢,手中利刃便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大人!”

众人齐呼!

刹那间一道乌光闪过,“铛”的一声!只觉一股大力撞在刀柄,那柄绣春刀瞬间再握不住,脱手而出!

虽然救了袁彬,但还是在他脖子上,划出了一道浅浅血印!

众人顺着方向一瞧,沈渊正在将剑重新挂在腰间!

原来是沈渊方才瞬间解剑,朝着袁彬手上的刀砸了过去!

只听沈渊冷冷说道:“想死,没那么容易!”

自见了袁彬,沈渊已不知该不该杀他。也不似之前那般笃定,他心中自问,将仇恨全算在袁彬头上,对么?

可是,他又不想轻易放过袁彬。

见袁彬欲自我了断,那一瞬间他想也未想,便出手救了!

可救下来之后呢?难道不恨袁彬了吗?沈渊心中思索,终是有了答案!

他恨袁彬!袁彬想死,他便偏不让他死;若袁彬想活,他便绝不让他活!

虽然是腊月寒冬,汪直还是擦了擦一头的冷汗,与此同时,那四名护卫亦是心有余悸。

两个人搀住有些失魂落魄的袁彬,只瞧袁彬这位古稀老人,闭上眼睛,一行老泪流下,无声无息。

“你说我的名字是你起的?”

沈渊突然问道,“名字挺好,可是我依旧恨你入骨!救你更是为了报仇,你一心求死,我便不让你死;等你想活的时候,我会第一个来杀你。”

“乳臭未干,有我们在,你以为你会得手?”那个使判官笔得护卫说道,“你想杀袁老大人,须踏过我等四人的尸体!”

“杀你们,易如反掌!”沈渊知道这四人是高手,其实心中也没有底,但沈渊自有他的胆气!

“大言不惭!”

那护卫一声冷哼,但心底却对方才沈渊及时出手相救,则另有一丝感激。

汪直知道袁彬此时是死不了的,心中那石头也落了地。本来还想劝沈渊入幕,但发生这事之后,又有些犹豫。

可此时沈渊与锦衣卫“四大金刚”针锋相对,又引起他的兴趣。

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让沈渊与“四大金刚”较量一下,试试沈渊的本领。

这时一个锦衣校尉跑到韦英身旁耳语,韦英一惊,即刻秉道:“汪大人,发现李子龙了!”

“他在什么地方?”

韦英肃然道:“已被人接进宫中!”

第五十三回 妖人作乱

此间沈渊与袁彬恩怨未了,这边又得了李子龙的消息。听闻此妖道进了宫去,这下可是急坏了汪直。

妖人进宫,只怕对皇上不利!

汪直顾不得别的,即刻冲着沈渊说道:“沈兄,你与老大人之间的恩怨暂且先放在一旁,妖道进了宫,咱家担心会对陛下不利,我需袁老大人帮忙!”

听此一说,袁彬大惊,这其中的紧要不言而喻,亦对沈渊道:“渊儿,现下十万火急,我这条老命随时等你来取,可陛下安危关乎天下百姓!老夫......”

这话才说一半,只见沈渊拉起禾南絮转身便走:“南絮姐姐,我们先回客栈!”

见状,汪直不由言道:“沈兄倒是晓得大义,分得轻重,未被这心中之恨蒙了头脑良心。”

再看袁彬,亦是感慨良多,不住的点头。

不过,当下要紧的还是进宫缉拿妖人,保护皇上!这一老一少相视一眼,都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没来由的生出一股默契。

只听袁彬命令“四大金刚”道:“你四人速随汪公公进宫,保护皇上!”随即又对韦英命道,“韦百户,即刻从你手下挑出十个身手上佳的,加上你,贴身保护汪小公公的安危,若出了差池,唯你是问!”

“遵命!”

汪直拱手急道:“多谢袁老大人!”

“多加小心!一定要保证皇帝安危!”袁彬回礼,郑重说道,“老夫,随后便至!”

话音一落,汪直当即带着韦英等人和四大金刚往宫门飞奔而去。

袁彬也是不敢耽误,又招来人立刻通传指挥佥事万通,并命他着人严守皇宫各处宫门,一旦发现可疑之人,即刻抓捕!

另一头,汪直亦有安排,作为御马监掌印太监,宫禁防卫也属他直辖。

边走边命人传令给金吾、羽林、以及御马监直管的四卫营,配合锦衣卫严查进出宫闱之人,绝不可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随即汪直又问韦英:“可知道是谁接应李子龙么?”

韦英答道:“是内官监掌印太监韦舍,还有直殿监太监鲍石、司设监太监郑忠!”

汪直一阵冷笑:“这是要造反呢!亦不知谁给这三个夯货的胆量!”

只过片刻,汪直等人便进了宫来。

此时尚未过午,汪直知道皇帝定然在乾清宫的暖阁中批阅奏折,于是风风火火的朝着那面阔九间,金碧辉煌的宏伟宫殿中去了。

朱见深果然不出汪直所料,正在暖阁中批阅今日才呈上来的奏章。

汪直命其他人在宫外候着,不容內官禀奏,汪直径直进了乾清宫,跪倒暖阁外叩首求见:“小臣,御马监掌印太监汪直,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瞧得出朱见深是十分喜爱这个小太监,也不追究他未经通传便闯入宫中的罪过,只笑道:“平身吧,进来!”

汪直领了旨,起身进了暖阁,不过一见到朱见深,又是噗通跪在地上!

朱见深今日心情大好,不过见着汪直面色凝重,心下起疑,问道:“怎么,是那妖狐案主谋抓住了?”

汪直伏首自责道:“小臣失职,没成想那妖狐案主谋与內官牵连,现下已进了宫来!臣罪该万死!”

“你再说一遍?”

朱见深这几日也听到一些后宫流言蜚语,倒是这几日国事繁忙,没有在意后宫之事。此刻听得汪直所言,瞬间便联想到这些日子的风言风语,登时大怒!

天子一怒,可伏尸百万!

汪直听得朱见深一声怒喝,顿时一身冷汗!

汪直头低的更厉害,忙道:“陛下,保重龙体!臣推测,韦舍、鲍石、郑忠三人勾结妖道李子龙,秽乱宫廷,意图谋反!那妖狐之案,臣以为与此人又莫大关联!”

“你是说有妖道李子龙,秽乱后宫,且意图加害于朕,谋朝篡位?”朱见深强压怒气,缓缓问道。

“正是!陛下,都指挥使袁老大人也正在往乾清宫来,并已将他的四名护卫派来,加以保护陛下!”汪直抬头悄悄看了一眼朱见深,只见朱见深眼泛寒光,天威难测,叫人不寒而栗。

“还请陛下恕罪,方才小臣自作主张,现下已封锁宫禁,不得任何人进出。”

这些话,汪直不得不说,若是现在瞒混过去,将来再被皇帝得知,定然是发配或掉脑袋的罪过,不如现在如实招了,还能落得个处事果决的名声。

不过,作为皇帝来说,在没得到自己旨意的情况下,这宫禁便由一个太监说封便封,可完全视同于谋逆!

但朱见深知道汪直忠心,也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不过他心中有气,还是忍不住大声喝斥道:“汪直,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这是谋逆否?”

“小臣知罪,陛下要杀臣的头,臣毫无怨言!只是妖道可恶,小臣不得不顾陛下安危!待小臣领人抓了妖道和逆贼之后,陛下在砍小臣的脑袋也不迟!”

朱见深不会真杀汪直的头,这一点汪直心里清楚。作为皇帝身边的红人,自然也知道怎么应对。

不过汪直的这一份果敢忠勇,深得朱见深的肯定与信任。

只听朱见深沉声道:“朕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内,你若抓不住这几个逆贼,你这脑袋就别想在脖子上挂着了!”

汪直连连磕头:“臣,定不辱命!”

喊了告退,汪直将四大金刚留下护卫乾清宫。自己则带着韦英等人直奔后宫!

这紫禁城内浩瀚宏伟,宫殿多得数不胜数。倘若一宫一殿的去找,莫说是一个时辰,便是一天也找不完!

汪直等人才至后宫西路,恰巧碰见一个司设监的內侍,匆匆忙忙的自长春宫里跑了出来,手里还捧着用明黄绸缎盖住的物件。

心下起疑,与韦英使了一个眼神。韦英心领神会,即刻将这內侍抓了起来!

汪直掀开那方绸缎,见到这其中物件,竟是一套新皇登基所用的冕服!

众锦衣卫惊得说不出话来,只听汪直阴狠的问那內侍道:“这是要与谁送去?”

那內侍已是惧得浑身发抖,再也站不住跪在地上,忙不迭的磕头求饶:“汪公公,奴婢只是奉韦公公和郑公公之命,不关奴婢的事儿啊!求公公饶了奴婢吧!”

“哼,想活命,还不从实招来?”

汪直眯着眼睛,冷冷说道,但在他眼里,这个內侍早已是个死人!

“是适才李天师,就是李子龙道长在长春宫作法,给宫人们驱邪,然后将这物件忘在此处,奴婢实在不知这里面是如此大逆不道的东西!”

“嗯?”汪直眼睛一瞪,这声音阴沉,竟叫这內侍失了禁!

他命两名锦衣卫将此人看押,又带着韦英闯进长春宫,一进去,只见道满眼的秽乱不堪!

一群衣衫不整的宫女,凌乱在此宮各殿!显然是那李子龙皆作法驱邪之说从这里颠鸾倒凤!

再仔细一瞧,这其中竟还有一两个嫔妃!

汪直大怒,喝道:“封锁长春宫,禀奏陛下,”随后叹了口气,“由陛下处置!”

转过头对韦英等人说道:“今日所见,烂在肚子里,若哪个嘴上没有把门的,用不着陛下砍你们的头,咱家定会先要了你们的命!”

这话是警告,亦是嘱咐!

锦衣卫们知道此事严重,也不想因此丢了性命,忙道:“遵命!”

汪直出了长春宫,又问那內侍:“现下李子龙何在?”

那內侍不敢胡说,只道:“韦公公和郑公公、鲍公公正陪着李道长往万岁山去呢!”

汪直瞳孔闪烁,心道:“万岁山地势高,站在万岁山上看着宫墙内,乃一览无遗,想必是去观察地形,准备谋逆了!”

“走,随咱家去万岁山!”

韦英指着內侍,问道:“此人如何处置?”

內侍哭喊着:“求汪公公饶了奴婢!求汪公公饶了奴婢吧!”

“仓啷”!只见汪直拔出身边锦衣卫的腰刀,目露杀机,那动作极快,只听‘噗’的一声,那刀身便朝着心脏的位置,扎透內侍的身躯!

第五十四回 指鹿为马

万岁山地处皇城之内,紫禁城正北。

因此山居皇城玄武方位,故而在风水上亦有“镇山”一说,同时亦是京城唯一的一处制高点。立于景山峰顶,居高临下可俯瞰,紫禁城内可谓一览无遗。

当下这景山峰顶之上,只见一个人头戴九阳巾、身穿大红云锦团花披风,手抱浮尘,正是汪直口中所说的妖道李子龙。

此刻他府视皇城,瞧面容白净,三绺乌须随风飘荡,倒有一丝仙风道骨之意。

此人身旁有三人恭敬而立,正是内官监掌印太监韦舍、直殿监太监鲍石以及司设监太监郑忠。

只听郑忠一脸谄笑,道:“李天师勿虑,长春宫中早已是天师说的算,不必担心有人泄露,即便那套冕服不取也无须担心。”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李子龙回头问向三人,“已是命人去取了么?”

韦舍拱手笑道:“回天师,咱家已命人去取,不出一刻必回,还请天师安心。”

这四人幸运,他们前脚才出紫禁城,后脚封锁紫禁城城门的命令便传至北门。阴差阳错,虽叫这四人出了紫禁城,可他们却也不知汪直率人已向他们杀来!

此时汪直与韦英带着十名锦衣卫,飞奔至玄武门,那守门禁军正是御马监辖内的腾骧右卫,领头的百户见着来人是顶头上司,急忙施礼问安。

汪直摆摆手,只询问道:“可瞧见韦太监领着道士出去?”

那百户点头称道:“见到过,卑职接到大人封锁城门命令之前,韦公公与鲍公公、郑公公领着一个道人才出去,似去了万岁山。”

汪直怒气冲冲的骂道:“你难道不知咱家正在缉拿此人,既然他们从你这玄武门出去,你为何不带人去追!”

那百户一愣,随即不卑不亢的朗声反问:“回汪公公,在下身负守卫宫城之责,未得军令,卑职岂能擅离职守?”

韦英在旁,不曾想身为禁军中小小的百户,竟敢如此跟汪直回话,心道:“此人不知变通,得罪汪直,将来怎能又好果子吃?”

可接下来这一幕却叫韦英才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只瞧汪直连连称是,嘴上说道:“是咱家无理了,尽忠职守,不作假谄媚,很是不错!”

那百户本来心想,这得罪了汪直,往轻了说也要连降几级,未想到,汪直不但不加以惩治,反倒夸赞自己!心中触动,忙躬身道:“谢汪公公!”

“咱家且问你,他们去了多久?”

听得汪直发问,那个百户想了想道:“约莫已有了半个时辰。”

汪直又道:“我等回来之前,这玄武门不得进出任何人!”

“末将得令!”看着汪直等人神色焦急,这名禁军的百户亦能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更不敢有所疏忽!

瞧着汪直与一众锦衣卫飞速赶去万岁山,只听这百户大声命令道:“方才汪公公所言,你们也已听见,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可掉以轻心!”

万岁山上,有些许积雪未溶。

韦舍媚笑道:“不知天师准备何时登基?届时可别忘了我们三个老奴的辅弼之功啊!”

“那是自然,三位公公功不可没,开国之功臣当以你三人为首,到时候荣华富贵叫你三人享之不尽!”

李子龙正观察着地形,听韦舍问及此事,不由得得意起来,接着道:“论功行赏之时,韦公公功劳最大,朕就封个亲王千岁给韦公公坐坐,至于鲍公公与郑公公,自然一个是宰相,一个是大将军!”

这三个阉货一听,操着公鸭嗓,乐的合不拢嘴,当即跪伏在地齐声拜道:“老奴三人,先行谢过陛下,万岁万万岁!”

那李子龙也开始得意起来:“爱卿平身!”随即四人张狂大笑,笑得忘乎所以,得意忘形!

突然那鲍石指着山下玄武门,疑道:“你们快看!那是......”

其余三人顺着方向去瞧,突然韦舍惊疑:“好像是锦衣卫!那前面的......难道是御马监的汪直?”

郑忠声音阴狠:“这小崽子可是个不好惹的,若被他撞到可大事不妙!”

“这......如何是好?他们好像往山上来了!”李子龙好似有些慌乱,“我们还是快逃罢!”

韦舍点点头:“不错,如今正是走为上策,汪直这小崽子,以后再收拾他!”回头又冲李子龙道:“天师,且随我等往寿皇殿暂避!”

不由分说,三个太监拉着李子龙便往北麓而去。

汪直才到山下,抬头往山峰望去,暗道:“冬日里万岁山也无甚玩耍之地,逆贼来此目的,必然是登高查看地形,然立于高地之上,我等行踪定会被逆贼瞧见,若我是他们的话......”

一念及此,汪直即刻招手换来一名锦衣卫,掏出自己令牌道:“你去与周边禁军传令,命他们即刻把守住下山各处要道,他们不得上山,亦不得放任何人下山!”

“遵命!”

又招来四名锦衣校尉,命道:“你四人可从此处上山追拿逆贼,作出动静越大越好,将他们尽快驱至寿皇殿,他们若躲进殿中,你们便堵在殿外,盯住他们,不可轻举妄动,等我赶来!”

随即又与韦英道:“韦百户,随我往西麓登山,斜插至寿皇殿堵截!”

汪直一行人贴着山脚走,如此一来,李子龙及韦舍等人便瞧不见他们行踪。

那四名锦衣校尉武功不低,片刻时间便到了山顶,按照汪直的吩咐,作出许多声响。

韦舍、李子龙四人听着动静竟是不远,顿时慌乱起来。匆忙之中,那鲍石扑通滑倒,仰翻在地上。

脚腕子扭了筋骨,疼的他龇牙咧嘴!刚要叫唤,便被韦舍将嘴捂上,一看便知韦舍是个有主意的,只听他放狠道:“不许出声,若你敢叫出一句,咱家现在就捅了你!”

说着,竟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郑忠瞧着不禁心惊胆战。

再看李子龙,气喘吁吁,被这后边追兵吓得腿肚子直哆嗦,加上跑的急,叫他肚子岔了气,疼得直冒冷汗。

那四名后边追赶的锦衣卫也是玲珑机敏的人物,他们追追停停,故意给他们休息时间。

同时也是在拖延他们,尽量在到达寿皇殿的时候,以便汪公公早早赶至那里!

李子龙四人听后面动静暂息,不由松了口气。

“后面没了动静,想必追不上来了吧?”李子龙捂着腹部,可看得出他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显然是腹痛难忍。

韦舍苦笑道:“天师,不能再歇了,即便是现在追不上来,若是再等片刻,我们就是想逃也逃不了啦!”

忽然只听远远传来脚步声,这四人便如惊弓之鸟一般,“噌”一下窜了出去!

边逃边相互催促道:“快,快走!”

经过这一番牧羊式的追赶,为汪直等人争取了不少时间!

汪直率人急行从西麓上山包抄,恰巧在李子龙、韦舍四人出现在寿皇殿外之时赶到!

汪直的突然杀出,顿时让他们魂飞魄散,只听韦舍一声尖叫,拉起李子龙转身便跑:“该死!快跑!”

那鲍、郑二人不及逃走,眨眼间便被锦衣卫拿下,再看韦舍拉着李子龙,才往回逃走没有几步,只看方才追赶他们的四名锦衣卫亦冲了出来,与汪直、韦英成了合围之势。

此刻李子龙肝胆俱裂,慌乱不堪!倒是韦舍,反而冷静了下来,那阉人的阴险狠辣同时也显露无疑!

趁着李子龙不注意,韦舍在身后悄悄掏出匕首,捅向李子龙。

“韦舍,大胆!”汪直同时瞧见,急呼道。

李子龙听得汪直这一喊,倏地转身!

才一回头,忽见韦舍手中寒芒闪过,下一瞬间,只觉腹部一阵剧痛!瞪大双眼,慢慢推开韦舍,指着他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韦英纵跃而至,一脚踹飞韦舍!汪直亦赶到李子龙身前,去看伤势!

又听韦舍喊道:“此人密谋造反,咱家潜伏在他身边,就是为了揭穿这贼人阴谋!”

只不过,在场诸人无一人理会。

且看李子龙脸色苍白,抓住汪直尽力呼道:“大,大人,救我!我,不是,不是真的李子龙……”

汪直一惊,还不等他反应,只看这个“李子龙”用手在耳后一捻,竟撕下一张人皮面具!

这一幕也叫韦舍、鲍石、郑忠三人目瞪口呆!韦舍张口大骂:“你个王八蛋!敢骗咱家!”

才要起身,却被韦英一把按住,动弹不得。

汪直缓过神来,目露寒光,沉声问道:“你是谁?真的李子龙在哪?”

那人站立不住,不自觉扶着汪直,忍痛答道:“小的是李道长的徒弟,我,我也是被逼的,家里老母被他拿在手中,小的,小的也是无奈为之!”

“现在李子龙在哪?”

“小的也不知道,每次进宫,都是头一夜他命妖狐来告知我,再将我容貌换成他的模样。若不是他后来许我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小的便是死了老母也觉不能干出此等大逆之事!”

汪直觉得不可思议,这李子龙果然奸诈,叫眼前这人替他趟路,一旦东窗事发,也不会找到自己真身!

汪直脑中左思右量,先前在皇帝面前如此笃定,结果却抓来一个假的!这该如何交代?

他并非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之人,几个呼吸间便拿定了主意。

笑了笑,道:“你也算享尽齐人之福,该瞑目了。”

瞬间拔出这人腹中匕首,紧接着又狠狠地连捅几刀。

再看那人登时毙命,瘫倒在地上!

“大人!”韦英吃了一惊。

又听韦舍张狂大笑:“哈哈哈,姓汪的,我看你如何跟皇上交代!到头来抓了假的李子龙,还私杀重犯!你好大的胆子!”

汪直不慌不忙,转过身来冲着在场诸人,淡淡说道:“此人就是李子龙,武功高强,欲杀咱家,咱家与诸位为了自保才合力诛之,你们可听懂了?”

韦舍大笑嘲道:“待咱家见了皇上,定要告你欺君!”

汪直嘴角微微一翘,道:“咱家不会让你见着皇上的。”

只见他慢慢走近韦舍,又慢慢的将刀刃架在韦舍脖子上,慢慢一抹!

那血就如涌泉一般喷了出来,溅了汪直一脸一身!

汪直一笑,好似恶鬼索命!

众人呆若木鸡的望着汪直,那鲍石、郑忠更是惊惧无比!

只见汪直转身朝他们走去,蹲在二人身前,道:“二位公公,见到韦公公的下场后,当知道审讯之时该怎么说了吧?”

瞧了汪直手段,二人咽了咽吐沫,磕头应道:“小的知道,小的知道!此人不是别人,就是李子龙……”

“甚善。”汪直拍手笑道,“如此,我保你们不死,不过充军发配是免不了的了!”

二人互视一眼,赶忙磕头:“多谢汪公公,多谢汪公公!”

第五十五回 西缉事厂

紫禁城内阴云密布,正酝酿着一场风暴。

汪直从万岁山下来后,将一身污血的衣裳换了下来。接着将鲍石、郑忠二人押至乾清宫外,由韦英等人看押,自己则一经通传进了殿内。

此刻袁彬正陪在皇帝左右,殿内宫人们早已屏退,汪直抬头瞧去,只见朱见深脸色阴沉也看着他。

“逆贼可曾抓到?”

“启奏陛下,妖道李子龙与太监韦舍相互勾结,密谋造反篡位,已确凿无疑!不过......”汪直故作惶恐,不敢再言。

朱见深沉声问道:“不过什么?”

“小臣罪该万死,还请陛下恕罪!”

“嗯?朕要听听,汪爱卿犯了何罪?”

伴君如伴虎,汪直深知其中道理,亦深知朱见深喜恶。此时此刻,不管事实如何,须先认罪,再邀功,才能让这位陛下认为你办事尽心尽力,又不恃功而骄。

只瞧汪直伏在皇帝脚下,言辞切切道:“启禀陛下,小臣抓住逆贼之前,妖道李子龙与太监韦舍正在万岁山俯查大内地形,随其而行的还有鲍石、郑忠!”

在万岁山上,算是与鲍石、郑忠答成了一种交易。汪直亦算是言而有信,只一句话便将二人从主犯便为了从犯。

“臣将二人驱赶至寿皇殿将四人缉拿,不料妖人李子龙武功高强,与韦舍奋力抵抗,”说着,撩开衣袖,露出手臂,将一道血迹未凝的刀伤亮给朱见深看,“欲杀小臣,幸得百户韦英率人力救,才免得一死!否则,小臣便不能回来见陛下了!”

说着说着,竟是声泪俱下!朱见深走近一瞧,眉间皱起,骂道:“逆贼该死!来,汪爱卿起来说话!”

原来汪直下山时想了又想,便狠下心往自己小臂上划了一刀,又简单止了血,这才来见的皇上。

念汪直忠心,朱见深更是亲手扶他起身!

朱见深又问:“那逆贼呢?”

刚起身,汪直又噗通跪下,哭得更厉害了:“小臣该死,那逆贼武功太厉害,当时情况紧急,为救小臣,锦衣卫合众人之力已将李子龙、韦舍当场诛杀!主犯身死,是小臣的过错!”

“朕叫你起来说话,你怎么又跪下!”朱见深摆摆手,“逆贼死便死了,便是抓来朕也是要杀他们的头!爱卿无罪,反而有功!”

汪直擦了擦眼泪,心中暗喜却未露出形色,只道:“谢陛下体恤!”

又听朱见深问道:“另外你方才说随行的还有鲍石、郑忠二人,他们可带了回来?”

“回陛下,听此二人所言,好似是被韦舍拿了把柄被逼入伙,此刻正押在乾清宫外候旨,陛下可要宣他二人觐见?”

“不见!直接打到诏狱,该杀便杀,该充军便充军!不必再回朕!”

汪直领了旨,忽然又道:“陛下,小臣还有一事,不知该如何讲。”

“但说无妨!”朱见深显然是强压着怒气。

“长春宫内.......”

汪直将长春宫的情形与朱见深说了,朱见深听罢险些站不住!袁彬与汪直伸手搀扶,却被他一把挣开!

此刻皇帝面如寒霜,袁彬颔首而立,悄悄扫了一眼朱见深,只瞧他杀机尽显!

天子盛怒,如雷霆万钧!汪直与袁彬相互对视,心中明镜,皇帝要杀人了!

“叫尚铭速来见朕!”

片刻后,一个胖太监穿着御赐的蟒服,惶恐的跪在朱见深面前:“臣司礼监掌印太监尚铭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

话未说完,只见朱见深突然抄起砚台朝着尚铭甩了过去,就听“嘭”一声,一股鲜血混着墨水顺着尚铭的肥脸淌了下来!

尚铭急忙拜道:“臣该死,臣有罪!”

朱见深不冷不热的问道:“既然朕令你提督东厂,那么今日宫中发生之事,不知尚爱卿可有所耳闻?”

今日之事,尚铭亦是才听得一二,不禁冷汗直下,畏畏缩缩的应道:“臣,臣有所耳闻!”

“哦?有所耳闻?”朱见深走近尚铭,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肥胖的身躯冷冷的又问道,“既然有所耳闻,你便与讲讲今日宫中发生了何事?朕,还不清楚呢!”

尚铭一个哆嗦:“这......这......”

朱见深连连冷笑,蹲下用手连连轻拍着尚铭的脸颊:“说不出来了?要不要朕与你讲讲?”

尚铭使劲咽了咽吐沫,只觉得口干舌燥。

突然朱见深站了起来,接着重重一脚踹在尚铭头顶,直接将尚铭踹翻倒地!尚铭连忙爬起来又跪在朱见深面前,求道:“陛下恕罪,陛下保重龙体!”

“保重他娘的龙体!”朱见深再压不住火,连脏话也骂了出来,“今日若非汪爱卿舍命缉拿叛贼,朕他娘的脑袋要搬了家了!”

尚铭偷偷瞧了瞧汪直,那眼中尽是妒火恨意,心中想着:“汪直,且先叫你得意,早晚咱家也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有的人便是如此,自己办事不利,却将矛头指向他人!

汪直似有所感,也不看尚铭,只轻哼一声,满是不屑。

这是又听朱见深问道:“尚铭,你抬头看朕的脑袋上,是个什么颜色?”

皇帝突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叫尚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尚铭抬头看着朱见深头上的翼善冠,心道:“不是黑色么?还能是什么颜色?”

见尚铭一时不敢作答,朱见深沉声道:“来人!”

朱见深这一声唤,差点吓得尚铭尿了裤子。只见有內侍进殿,又听朱见深道:“传朕旨意,宫中无论是嫔妃还是宫人,不得再进出长春宫!若有人违抗,就地斩首!”

此时尚铭好似明白了什么,接着又听朱见深对他说道:“朕与你一个折罪的机会!”

“臣,谢陛下不杀之恩!”

“你先不用谢恩,这件事若有差池,朕一定不会留着你的脑袋!”

尚铭连连磕头:“请陛下吩咐,臣定不辜负圣恩!”

只听朱见深狠狠说道:“你即刻率东厂之人入长春宫,朕要长春宫内不留一个活物!不过,若是此事泄露一丝,你便等着朕砍你的脑袋罢!”

“臣,遵旨!”

尚铭告了退,出了乾清宫后没多久,长春宫的宫墙内,便飘出一阵血腥味!

乾清宫内,袁彬亦突然跪下,道:“陛下,老臣亦有失察之罪,望陛下赐罪!”

朱见深急忙搀扶,道:“此事或许你们锦衣卫有些许失察,但若非袁大人与汪爱卿通力配合,使逆贼伏诛,当下朕又怎能安稳的坐在这皇位之上?朕赐爱卿无罪!”

袁彬感激涕零,拜道:“谢,陛下!”

汪直机灵,又替皇帝将袁彬搀扶起来。

只听朱见深又道:“经此一事,朕只觉仅有东厂和锦衣卫来做朕的耳目,还有些许不够!朕早有意增设西缉事厂,只听命于朕,替朕监察天下,搜集天下情报秘闻!不受他人节制,即便是东厂也不行!二位爱卿意下如何?”

听皇帝此言,袁彬眉头紧锁,但瞧着朱见深的神情却已是早定下的主意,只说了一句“皇上圣明”便含糊了过去。

再瞧汪直说道:“陛下怎么说,臣便怎么做!臣无异意!”

朱见深看着汪直点点头,道:“如此,朕已有了决断!明日朕会在早朝上告知群臣。”又看向汪直,道:“汪爱卿忠义果敢,这西缉事厂首任提督,便汪爱卿出任!”

汪直一听,喜形于色,急忙跪谢!

“臣,谢主隆恩!”

第五十六回 儿女心思

且说在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的衙门外,沈渊一把拉过禾南絮的手回了客栈。

路虽不远,却叫禾南絮的心脏如小鹿乱撞那般慌张。

沈渊也未曾多想,这一路心里头尽是报仇,脑子里亦是乱的,也忘了这男女授受不亲,这手更是浑然不记得松开,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更有甚者指指点点,暗中辱骂二人伤风败俗,不知廉耻!

直到了祥福客栈前,沈渊只觉手中湿热,这才反应过味来,急忙松开手来。

二人局促不安,只见禾南絮微微翘脚,将手背过身后擦了擦手心的汗,同时,沈渊亦是脸上发烫,手掌笨拙的往衣摆上蹭了蹭,另一只手傻模傻样的搓着后颈。

两个人都不说话,禾南絮低头有些羞怯,而沈渊只顾咧嘴傻笑,本来是想缓解气氛,他这一笑,反倒更为尴尬。

“方,方才,是我失礼了,姐姐勿怪。”

沈渊先打破了沉默,不过此刻他偷偷回味方才手中的娇嫩柔荑,心神不禁有些荡漾,美滋滋的在暗地里偷笑,脸上亦羞涩泛红。

再瞧禾南絮,可谓“人面桃花相映红”,也不答话,而是一反常态,安安静静的进了客栈,径直回了房。

一股异样的情愫萦绕在沈渊心头,他忽然警醒:“如今自己漂泊无依,大仇未报,又有什么资格去想这儿女情长?往后当不能这般冒失了,现下我只把南絮姐姐当成姐姐,其他的待报了仇再提也不迟!”

叹了口气,沈渊才要迈进客栈,又摇了摇头,转身便往闹市里去了。

房间里,禾南絮坐在桌旁,双手托腮,发着呆:“不知他到底是如何想的,亦不知是否我自己自作多情?都怪他,也不说清楚,害得人家......”

又发觉自己脸上发烫,禾南絮不觉发出了声:“真该死,我怎么又胡思乱想!我不过是将他当做弟弟罢了!哎呀,禾南絮,你好不知羞!”

这一幕少女怀春的景象,若是他人见了,不知能迷倒多少风流才俊。

沈渊漫无目的,只在街上走着,脑袋里失了神,脑子里一会儿想着报仇,想着该不该杀袁彬;一会儿又想着禾南絮那娇羞模样,想着自重逢后的一幕一幕。

不时还念起公冶和如今何处,当初那杨大叔和楚大叔现下过得如何?亦不时赞叹着汪直年纪不大,却深受皇帝恩宠。

总之心是乱的,脑子也是乱的。此刻沈渊也不知道该去何处,该往何处,下一步又该如何去做。

一抬头,沈渊心道:“这是到了何处?”此刻日头在背,只知道自己这是往北去了。

四下环顾,只见前方有座庙宇,再往前走便看到左边一潭池水,那街上行人百态,形形色色。有赶路的,有摆摊的,瞧路边一个面摊生意不错,忽然肚子“咕......咕......”的两声叫唤。

沈渊轻拍着肚子,笑道:“才见了面馆就叫唤,倒是会挑时候!”说罢走上前去,挑了干净座位坐定道:“来碗面!”

“得嘞!”那摊主见又来了客人,喜笑盈盈的应承着,手上不闲着,忙给沈渊下面煮面。

少刻功夫,摊主便摆上一碗热乎乎的肉丝面:“客官,面来喽!慢用,慢用!”

沈渊点点头:“有劳。”说罢,拿起筷子囫囵起来。

正吃着,只听一道声音:“店家,一碗面,再来壶酒!”

沈渊听着声音耳熟,顺声瞧去,那说话之人一身宝蓝直裰,头戴方巾,一身的儒生打扮。

“嗯?”沈渊心下起疑,“这声音怎么与昨日那道士一模一样?不是说那妖道进宫去了么?”

因没见过李子龙的样貌,沈渊不敢肯定,但是这声音实在是太像了,又不由得他怀疑。不过此刻他只能是不动声色的观察此人。

沈渊用完这碗面,又叫了壶茶吃,静候此人。那人细嚼慢咽,一碗面足足用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吃完。

见他与这摊主会了银钱,走了不远,沈渊往桌上扔了两个钱,便悄悄在后面跟了上去。

一路暗随,那人倒是毫无察觉,只顾晃晃悠悠的往南走着,到了发祥坊,那人左转右转便进了一处胡同里,进了间宅子。沈渊脚下轻点,直接上了墙。

这宅子是个一进院的小户,院中空荡,除了有两个簸箕一个筐,再就是一个不曾满的水缸,外加一堆枯柴,便再无他物。虽然有些杂乱无章,不过这院内倒还算干净。

沈渊扒在墙上偷偷盯着,只见那人上了灶,三下两下便捧出饭菜往屋里送去,沈渊隐隐约约的看见一个老妪坐在堂屋,心下暗道:“莫非是我多心?不过是那人声音与李子龙极像罢!听那掌柜说此人并非本地之人,又怎能在此侍奉老母?”

从墙上跳将下来,自没了疑虑,便往客栈返去。

才至客栈门外,禾南絮正在前堂等着他,见他回来连忙迎了上去,有些焦急道:“你方才去了哪里?我还当......我还当你将我撇下了呢!”

沈渊有些尴尬,挠了挠后劲:“我方才本想逛一逛,谁知走神,竟不知走到了哪,好容易才找了回来......”

其实在禾南絮见到沈渊回来后,她便放下了心,知道沈渊并非故意撇下她,心中不禁欢喜起来。

不过一见沈渊尴尬,也自知失态,又忙道:“我是担心你......没吃饭!”

话音才落,就听她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顿时脸如红云,跺了跺脚,“哎呀,羞死了!”

沈渊见禾南絮为等自己,竟是连饭也无心去吃,心中既感动又有些自责,但转念想到自己身上这深仇大恨,只能是一声叹息。

“南絮姐姐,先叫些东西吃!不好饿着,咱们这般江湖浪荡,定是要该吃吃该喝喝,否则身子哪里熬得住?”沈渊带着禾南絮寻了座位坐下,又唤来伙计叫了些饭菜。

“他好像变了。”禾南絮心里暗忖,不免有些失落,“是了,怕是我自作多情,本就是姐弟之情,他如无心,我又何必勉强?”

少刻,伙计摆出几道菜来,荤素都有,接着盛了白饭又捧到桌上。

禾南絮抓起筷子,才要夹菜时却忽然顿住,目光停在筷子尖,嘴上说道:“好弟弟,我曾说过要与你共进退,想来反倒成了你的累赘,吃过饭我便回九峰山。”

沈渊一怔,须臾之间,他脑海中闪过无数想法。他不是没想过与禾南絮分道扬镳,不为别的,只因前途凶险,终是怕牵连到她;可转念又怕伤了她的心,当初二人说好,此刻自己又言而无信,亦实在叫自己心中过意不去。

此刻,沈渊又陷入了这矛盾之中。看着禾南絮落寞神情,他心中一痛。

定下心思:“见着南絮姐姐伤心,我这心中也难受的紧!罢了!管他千难万险,总之有我在,定不叫南絮姐姐伤得分毫!”

随即冲着禾南絮笑道:“姐姐说的哪里话,你若回去我一个人又该孤苦伶仃了!姐姐难道忍心?”

这回轮到禾南絮懵在那里:“他说的是何意思?难道说他并非嫌弃我......”

念及此处,那本来失落的心情,又不免有些欢欣雀跃!

又听沈渊道:“之前是见了袁彬,哎,不禁叫我五味杂陈,这仇怎么报,如何报,实叫我心烦意乱。”

“原来如此,”禾南絮暗道,“他并非因我的缘故而忧心烦乱,真好!”

正待禾南絮刚欲张口宽慰沈渊时,那客栈便走进一人,正是锦衣卫四大金刚之一!

那人行至沈渊身前,微微拱手:“沈少侠,在下锦衣卫千户庞青,奉袁大人之命,请少侠及这位姑娘过府一叙。”

庞青此言不骄不躁,不卑不亢,但在沈渊听来,依旧刺耳。

沈渊沉下脸来,道:“我凭什么便要听他的?若要我去见他,你叫他亲自来请!”

第五十七回 在天之灵

“你!”庞青一声怒喝,惊了客栈诸人,那掌柜才从妖狐案子的阴影中出来,被庞青这一声怒喝,又差点吓晕了过去!

不过庞青强压怒气,道:“袁大人当下仍在宫中,之前在宫中特意命我提前来此请你,袁大人只说,你去了定不后悔!”

沈渊心道:“不知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来去看看也无妨!”

抬眼瞧了瞧庞青,又道:“既如此,你在此等着便是,我们须用完了饭再随你去!”

“哼!请便!”见沈渊轻慢袁大人,轻慢自己,心中更是暴跳如雷,若非是袁大人所托,他早就与沈渊动起手来!

这话一说完,庞青自顾转过身去,也不坐,就背对沈渊负手而立。

沈渊一声冷笑,对禾南絮道:“姐姐,你慢慢用,不急。”

禾南絮看看庞青,又给沈渊使了使眼色,那意思是说:“毕竟是锦衣卫,这样好吗?”

不过她只见沈渊轻轻摇了摇头,又给她往碗中夹菜,道:“姐姐,吃!”

这顿饭吃的缓慢,片刻只听一阵如闷雷的腹鸣声,顺着声音一看,原是庞青也没吃饭,此刻正一手挪到身前,轻轻按着肚子。

沈渊瞧着庞青,偷偷发笑,像极了那小孩子捣蛋得逞。

不过经这一出,沈渊心底不禁称赞起庞青此人:“是条汉子,够硬气!”

“庞千户,坐下来一同吃罢!”

这话是禾南絮说的,却是沈渊使了眼色授意的。

庞青转身瞧了瞧禾南絮,又见沈渊依旧不正眼相对,只道:“多谢姑娘,本千户撑得住!你慢用,我在此等着便是!”

说完又转过身去,巍然不动。

禾南絮有些嗔怪沈渊,皱了皱眉,那意思是:“你又叫他坐下来吃,自己又端着,我不管了!”

沈渊回过眼神:“他爱吃不吃!”

他心中明白,与袁彬之间的恩怨和他人无关。当年杀死他父母的主谋虽是何有道与门达,但是锦衣卫作为爪牙,亦不能推了干系!

他知道锦衣卫不过奉命行事,可这份怨恨他终究无法释怀!

故而面对穿着锦衣卫官衣的人物,他总是无法提起好感。

或许是有些许过意不去,不过盏茶时候,见禾南絮吃的差不多,便道:“南絮姐姐,我们走吧。”

庞青一听,转身面无表情,冷言冷语道:“请。”

说罢也不理他二人,率先出了客栈,沈渊二人紧随其后。

不多时行至一处四进两跨的大宅,抬眼前去,青瓦灰墙,面阔三间的朱红大门,好生气派。

“此处便是袁老大人府邸,请。”庞青说着便引二人进了府中。

沈渊见袁彬府里并不华丽奢靡,与印象中的那些达官贵人不同。

“袁老大人不好奢华,故而这宅子虽大,却少有修饰,”庞青瞟了眼沈渊神色,淡淡说道,“这前院后院内除了栽了几株树藤,再无多余的景致。”

庞青这话无非是想告诉沈渊,袁大人为人正直清廉,并非那般污吏贪官,是难得的好官。

虽然于消弭仇恨无多大用处,但也确实叫沈渊对袁彬有些许改观。

“那正房及后院住着袁大人家眷,袁大人托我劝你说,此间仇怨于他家眷无关,待袁大人回来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庞青又道:“你二人暂且随我去西院稍后,袁大人想是也该回来了。”

“若他还有良心,何必等我来杀,早当自绝!”沈渊听得庞青所述,怨气又起,“既然他说任我杀剐,待我见他,定要叫他生不如死!”

庞青面色一寒,警告沈渊道:“想杀袁大人,须先杀我等四人!”

“莫要小瞧我的武功,杀你们易如反掌。”沈渊凝视着庞青。

只瞧庞青冷冷笑道:“你也莫要小瞧我等的手段,要想除掉你,单我一人足矣。”

这话音才落,庞青慢慢转过身来,眼中战意凛然,直逼沈渊!

沈渊迎上目光,亦是战意熊熊,一丝一毫也不退避!此时此刻,禾南絮在一旁就连呼吸,亦感觉空气是凝滞的!似这类一触即发的压迫感,叫她有些喘不过气。

只几个喘息间,二人目光中的战意便好似交战了几十个回合!

忽然间,庞青率先动了,转过身去,轻轻呼了口浊气,道:“走吧,且随我来!”

心下不禁有些惊叹:“这小子看着还不在弱冠之年,单凭气势就与我拼的不分上下,只不知手段如何?不行,定要告知我那三位兄弟,千万不能小觑此人!”

在庞青转过去的同时,斗篷内,沈渊的手亦从剑柄上缓缓放下。

沈渊知道,方才于这无形中的一记交锋,自己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心中警醒:“看来这锦衣卫果真藏龙卧虎,仅是这庞青,就与我在伯仲之间,这四人并称四大金刚,想来亦都是这般棘手的人物。”

气势,虚无缥缈。

好比百万大军一声齐吼,震天撼地,可谓气势;高手之间一决高下,目光震慑人心,可谓气势。

化气成势,便为气势。

其实人人皆有,不过寻常之人难以知觉罢了。单说这习武之人,无论是外家横练,还是内家养气,皆以气为引,尤其是那内功深厚之人,举手投足皆可成势。与他人对决,若对方气势不敌,便已输三分!

方才沈渊与庞青相互试探,便以气势相拼。只不过结果都出于二人所料,皆收了轻视之心。

跟着庞青行至西院正堂,沈渊举眼瞧去,那门楣上挂着横匾,上书:“怀恩堂”三字。

“怀恩堂,”沈渊忽然问道:“这里是?”

“进来便知。”

庞青瞧着沈渊狐疑,又道:“莫非怕了?”

“怕?”

沈渊嗤之以鼻:“我还当真不知怕字如何写!”

话才说完,抬脚便迈入厅内。

抬头一瞧,“嗡”!

沈渊只觉五雷击顶,耳中轰鸣!

只见厅内正**奉三尊灵位,主位灵牌上书:“恩公青云庄沈公讳钧之神主”;右侧上书:“青云庄沈门孟氏讳文英之神主”;左侧则刻写着:“青云庄赵公讳伍之神主。”

那龛前灯烛长明,香火不断,瓜果点心一类贡品亦是新鲜,显然是常换的。

噗通一声,沈渊跪在灵位之前,此刻更是心痛如绞,只见他眼睛通红,强忍着眼泪,就听“咚咚咚、咚咚咚”的,直把头往地上磕去!

“父亲、母亲,孩儿不孝!竟让您们在这仇人家受着烟火,待孩儿了结袁彬,便将父亲母亲接回永平,以慰您二老在天之灵!”

说罢,沈渊倏地站了起来,眼中泛着寒芒,盯着赵伍的牌位。

他怒火中烧,从龛上抄起赵伍的灵牌,愤恨说道:“这贼人也配享有灵位?”

不待庞青与禾南絮反应,只听“咔嚓”一声,沈渊竟将这楠木所制的牌位生生折断,重重的摔在地上!

“你好大的胆子!”

庞青登时发怒,叱问道:“黄口小儿,难道不知死者为大?何况,此人乃袁老大人之恩公!”

“我就是这般大胆,你能怎的?”

沈渊指着父母灵位,喝道:“若非他暗通何有道,我父亲母亲,以及青云庄几十口人又怎能尸骨无存?”

这一问,叫庞青说不出话来!

“逝者如斯夫,终归是赵伍拼了性命,才为你挣了一条生路。”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院中响起:“赵伍贤弟他知错能改,已是善莫大焉!”

“袁彬,受死!”

沈渊一声低吼,手里“铮”的一声拔出北冥剑,从厅内闪出,那动作快如电光,剑锋直刺袁彬胸口!

第五十八回 杀与不杀

沈渊动作迅猛,那北冥剑的剑尖只一个呼吸间便到了袁彬身前!

瞬间,一阵金铁争鸣!

三道人影从两侧闪出,那一副铁尺及一对铁戟架住剑身,欲挡住剑势,然而这须臾间,沈渊力道刚猛,竟丝毫不受铁戟铁尺影响,依旧刺向袁彬!

就在那北冥剑剑尖抵至袁彬身前三寸之处时,只听“当”的一声,沈渊这一剑,竟是刺中了突然闪现在袁彬胸前板斧斧面上!

再看那持斧之人仓促间发力,脚下不稳,而这一剑势大力沉,那剑锋顶着斧面依旧重重击打在袁彬身上!

袁彬胸前吃痛,即刻感到一股大力袭来,自己再站立不住,后退着踉跄几步,跌倒在地上!

再看那斧面背面,竟是被北冥剑穿透一毫,露出了一点剑尖!

不过还是在关键时刻,终是挡住了那气势如虹的一剑!

否则,袁彬危矣!

“大人!”

四大金刚一惊,不及跑到跟前,只见汪直在袁彬身后,缓缓将其搀扶起来。

此时沈渊才注意到汪直,手上一抖,拨开那三人,持剑而立!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兔起凫举之间,庞青在沈渊身后,已然来不及阻挡,只得与三人说道:“千万不要小瞧此人!”

那是板斧的沉声说道:“不必兄长提醒,方才交手一瞬,我等已知此子不能小觑!”

四大金刚现下凑齐,各自手上持着兵器,将沈渊围在中间。

汪直听得四人所言,不由的眼前一亮,他倒是想拱一拱火,叫这四人试试沈渊的武功。

不过只听袁彬咳了两声,吃力道:“都住手!”

方才那一下,实叫这古稀之人有些吃不消。

“大人!”

四人有些担心,其中持双戟的说道:“此人一心对大人不利,不能不防!”

“无妨,你们且在院中候着,无我命令谁也不得向前一步!”袁彬又瞧了瞧汪直,“汪大人,劳烦在院中暂候。”

庞青急道:“大人,可是......”

袁彬摆摆手,长叹一声,显得有些疲累。只见他缓缓穿过四人,走过沈渊,道了句:“你来。”随后径直走向怀恩堂。

瞟了眼袁彬,沈渊紧跟在身后,这北冥剑就在手中,此时那四人立在院中,沈渊只要抬手一剑,便可结果了袁彬性命。

可看着那一副老态龙钟的背影,又在沈渊的眼中甚为可悲可怜,他不知为何会生出这种感觉,明明对袁彬恨意滔天,却始终是又有些下不去手!

方才也是一样,若是想要杀袁彬,沈渊自知趁其不备之时,必然能够得手,即便有那三人阻拦,也定然无济于事,毕竟自己暴起发难,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他在那瞬间瞧见了袁彬的目光,那眼中并无一丝慌乱,反而更多的是期待,期待自己能够死在他的手上,也好得以从自责中解脱。

沈渊在那一刻迟疑了,同时也给了那三人出手的机会!

本以为一击不中,沈渊亦清楚的很,现下如再欲杀袁彬,若不除掉这四人,自己怕是没机会得手了。而此时,这机会近在咫尺,只是沈渊实在不愿意做出背后伤人的勾当!

这短短几步,袁彬坦然,沈渊矛盾,禾南絮担心,而四大金刚与汪直却在身后紧张不已,倒吸冷气!

袁彬进了厅内,立于龛前,看着地上赵伍的牌位,叹了口气:“死者已矣,渊儿,你又何必如此?”

“渊儿,岂是你这老匹夫能叫的!”

虽然下不去手杀袁彬,可是他这心中之恨无法释怀,自然也不会好言相与!

“大胆!”

庞青在院中怒目而视,指着沈渊喝道!

“庞青,不可再言!”袁彬在厅内斥责道。

“沈少侠,老夫罪孽深重,理应受死。”方才听得沈渊喝骂,袁彬心中悲戚,自嘲一笑,遂改了口,“先前你与老夫曾说老夫求死你便不叫我死,我欲求生,你便立刻杀我。”

顿了顿,袁彬弯腰将赵伍牌位拾起,想要将断成两截的牌位努力接好,可是事与愿违,崩坏的牌位总是缺了几处,又叹一声:“如今老夫不想死了。”

“哦?”

唰的一下,沈渊将剑身搭在袁彬肩头,袁彬只觉肩上一沉,又听沈渊道:“如此,且送你去见我父母,到了阎王那里你亲自去向我父母磕头赔罪!”

才要动手,只听一声:“不可!”

沈渊顺声瞧去,只见汪直冲进厅内,挡在袁彬身前!

“沈兄,千万不可冲动!”

“汪大人,此事与你无关,”沈渊没想到汪直会冲出来,“你且闪开,莫要伤了你。”

袁彬也劝道:“汪大人,这一段恩怨不了,老夫亦会抱憾终身,还请汪大人成全!”

“袁大人,你绝不能出事!”

汪直又看向沈渊,言语恳切:“沈兄,你若杀了袁老大人,这朝野上下又该怨声载道,惶惶不安!你难道希望青云庄之事再重演么?”

这一句话叫沈渊有所触动,他盯着汪直问道:“此话怎讲?”

“不瞒沈兄,据咱家所知,历代的锦衣卫指挥使有几个不似门达那般!袁大人在朝,锦衣卫上下信服,无人敢张狂为祸,便是那东厂也要给袁大人的面子。”

“这又如何?”

汪直有些气急:“又如何?沈兄,你可知道下任锦衣卫指挥使是谁?”

不待沈渊回话,又听他道:“是万通,是当朝万贵妃之弟!此人行事残酷狠辣,贪心不足,又有贵妃撑腰,将来坐上指挥使这个位子,与门达想比只怕会有过之而无不及!若现在无袁老大人压制敲打,你想一想,这北镇抚司、南镇抚司之下会多出多少冤魂!”

沈渊闻言微怔,显然是将汪直所言听了进去。

在场之人,除了沈渊与禾南絮,皆是识得万通此人的。他虽为万贵妃之弟,嚣张跋扈,但也却非汪直口中那般酷烈贪婪。

这话也叫袁彬一怔,随即明白汪直用心,不禁对汪直心生感激。虽说袁彬面对沈渊真心求死,可真说到底,谁能不想活着?

不过袁彬却对汪直另眼相看:“这个小太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四大金刚站在院内听着厅内对话,见沈渊迟疑,没再下杀手,不禁在心中对汪直千恩万谢!袁老大人对他们是恩深义重,若汪直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救下袁老大人,那么他自然也是这四人的恩人。

此间静的便是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的清楚。

沈渊的目光跳过汪直又落在袁彬身上,片刻,只见他将剑身轻抬,收回宝剑,终是放过了袁彬。

不过嘴上却说:“袁彬,我知你在激我,说一千道一万,你还是求死已图解脱。你放心,我会叫你一辈子都难以心安!”

听得沈渊如此说,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包括禾南絮在内,却唯有袁彬,果真心结难解。

他贪恋人世,舍不得一家老小;可又对当年之事心下自责,无颜面对沈渊!想来,这一辈子是堪不透生死了,也如沈渊所咒一把,无法心安!

只见沈渊燃了香,跪在灵位之前拜道:“孩儿不孝,只能暂留父亲母亲在此处,待孩儿寻到何有道,报了大仇,再接您二老回永平!”

沈渊磕了头,上了香,又转身面对袁彬道:“袁彬,我父母灵位暂且放在你这里,我不理你死活,但我父母香火供奉不可断!也算你赎罪了!”

“自当如此!”

袁彬放下身份,深深躬下身子,向沈渊拱手施了一礼。

“南絮姐姐,京城事已了,咱们也走吧。”

与禾南絮说过后,二人往外走去。

院中,庞青四人默然而立,沈渊瞟了一眼,便与这四人擦肩而过。

“小子,”庞青叫道,“倘若有机会,我等四人愿与你切磋一番,可敢应战?”

沈渊转身伫立,睥睨四人,淡然说道:“随时恭候!”

“渊儿......”

这是袁彬捧着一柄宝剑追了上来,抬眼只瞧沈渊冷冷瞧着他,又改口道:“沈少侠,此剑是我千方百计才寻到的,亦是你父亲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你.......”

话未及说完,沈渊一把夺了过来,慢慢摩挲着,渐渐的眼圈泛红。

沈渊咬了咬牙,将泪水咽到肚里,将剑交还给袁彬道:“此剑,你先暂为保管,待我杀了何有道,与我父母灵位一齐接走!”

日渐西下,寒意更重。

沈渊与禾南絮回了客栈。

“明日我再去问汪直,若能动用朝廷力量去寻何有道这个狗贼,也算是多了一条门径。”

沈渊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准备暂留京城几日。

而袁彬在沈渊离去后,便有些失神落魄,将自己关在怀恩堂内,好似在与沈钧夫妇,以及赵伍的在天之灵诉说着什么。

庞青四人一直守在门外,汪直也是担心,在外来回踱着步子,问道:“庞千户,你说你们老大人不能想不开吧?”

“应该不至于,大人每天都会在怀恩堂内呆上一段时间,当年仇怨也算是了了,想必大人只是想多在里面呆一阵子?”庞青说的自己也有些拿不准,只道,“再等等吧,我瞧着里面还有动静。”

汪直点点头,突然灵光一闪,又问向四人:“你们觉得沈渊此人如何?”

“蛮横无礼,行事乖张!”

“目中无人!”

“武功不错,却出手狠辣!”

汪直一提及沈渊,除去庞青,余下那三人竟是七嘴八舌的数落着沈渊罪过,待看向庞青,只听庞青微微一笑:“有点意思。”

“嗯?”汪直不解,“庞千户此言何意?”

“此人心底良善,却又多了几分邪气,年纪轻轻,武功却不低,至少能与我平手!”

庞青一言,叫他人实在难以相信。

他们心中都知道,庞青武功在大内都是数一数二的,若在江湖之上,开宗立派也未必不能,这未及弱冠的毛头小子竟有如此功力?

瞧出三人不服,汪直趁热打铁道:“不如明日与他出城约斗,看看他武功到底如何?”

听了此言,四人面面相觑,心痒难耐,都想着去杀杀沈渊的锐气。

只听庞青道:“明日上朝时,我们不便进宫,就在此时约他比试!”

第五十九回 四大金刚

翌日拂晓,在京的官员,无论文武,凡是够得上品级的都已进宫上朝。

庞青四人送袁彬进了午门,便兴致勃勃的往祥福客栈而来。

待行至客栈门前时,一轮红彤彤的日头也已斜挂东南。街面上已有些许行人,渐渐的热闹起来。

恰巧沈渊与禾南絮正往外走,与庞青一行人撞了个对脸。

“怎么,沈少侠这是要走?”

庞青似笑非笑,语气中带着揶揄道:“莫非昨日,听了我说要寻你切磋,此刻怕了不成?”

话一说完,引来其他三人嘲笑。

“你们!”禾南絮听了好不生气,指着他们便要骂,不过却被沈渊拦住。

“晦气,一大早便碰上挡路的癞皮狗从这乱吠,还是四只,”沈渊侧过脸,故意问禾南絮,“姐姐你说是不是?”

禾南絮闻言,嘴角轻笑:“是了是了,真是晦气!呐,我想起来了,我们今日未曾看过皇历,许是今天不宜出门哩!”

“你们!”

“好大的胆子,敢辱骂朝廷命官?”

“欺人太甚!”

沈渊与禾南絮一唱一和,让那三位有些恼羞成怒,除了庞青。

只见庞青微微一笑,冲着他的三位兄弟挥挥手,又对沈渊说道:“沈渊,休要逞这些无用的口舌,不妨与你直说,今日我四人前来,就是与你要分个高下,只问你敢与不敢?”

“有何不敢?”

沈渊轻笑,不过转念一想,又与庞青道:“只是也没有个彩头,实在无趣。”

“哦?你这个毛头小子,果然张狂,想要个彩头,且看你有没有本事!”那持板斧的大笑道,此人粗放,就如同他的兵器一般。

“怎么,怕了?”

这回却轮到沈渊反问他们了。

那持板斧的锦衣卫眼睛一瞪,一时语噎:“你!竖子!”

庞青抬起手,示意禁声,看着沈渊:“好,就依你!你想要个什么彩头?”

沈渊抬眼想了想,忽然说道:“现在腹中饥饿,一时也想不出来,先容我们吃些饭食,填填肚子,你们可在此先等着!”

那三位正要发作,只听庞青抢过话来:“无妨,恰好我等也未进朝食,可一同用饭。”

“免了,本公子不习惯与锦衣卫同桌而食,还是各吃各的为好!”

沈渊一听庞青说要一起,满是嫌弃,连连摆手。

不过庞青不同于其他三位,对这态度倒是无所谓。

“也好。”

说完引着其他三位另挑了一张桌子坐下。

两拨人先是剑拔弩张,后是笑里藏刀,可吓坏了掌柜和伙计,与锦衣卫作对,这还是他们头一遭看见,不仅安然无事,而且还叫锦衣卫吃瘪,这心里提心吊胆不说,还有些暗暗想笑。

“掌柜的!”

“掌柜的!”

两拨人同时唤他,让他一个激灵,左右看了看,心道:“到底那四人是锦衣卫,这小子胆大包天,我可没吃熊心豹子胆!”

冲着沈渊点头哈腰的示以歉意,连忙跑到庞青那头。

庞青瞟了瞟沈渊,撇了撇嘴,一脸得意,像是在告诉他:“任你再猖狂,也要知道他们乃是官,而且是缉查天下的锦衣卫!”

沈渊白了庞青一眼,不再看他,找来伙计,叫了包子稀饭吃了。

一炷香的功夫后,沈渊抹了抹嘴道:“南絮姐姐,这四人要与我比试,你可要同去么?”

禾南絮举眼蹙眉,那目光好似会说话,仿佛在道:“这还用说?自然是同去!”

沈渊见她神情,讪讪笑了笑,转头道:“四位,我吃好了,咱们去哪里?是闭门切磋,还是公开比试?”

庞青暗道:“好小子,这是激将啊!我要说是闭门切磋,那便承认怕输;要是公开比试,这小子本来便是名不见经传,输了也无妨,可我们输了却是成了他人笑柄,只会笑话我等连徒有虚名,连毛头小子也是不敌,反而他却踏着我等一战成名!真是做的好买卖!”

“哪有这些说法,不用挑地方,就在此处比试!”说话的又是那持板斧的,一看便是个急性子。

他这话一说出口,可愁坏了庞青。庞青和另外两人瞪着他,嫌他多嘴,不过他好像没明白,叫叫嚷嚷的:“你们瞪我做甚?还怕这小子不成?”

“哈哈,好!”沈渊鼓掌大笑,“这位......呃,算了,还是你直爽痛快,就如此说定了,就在这客栈里!”

“哎哎,不行不行!”这可急坏了掌柜的,“本店小本生意,可禁不住各位打斗啊!”

“是是是,是我们考虑不......”

庞青才说话,正想顺势改个无人看见的地方,那“周”字还未说出口,就被沈渊打断:“掌柜的,无妨,若打烂了东西,那四位定然照价赔偿,可莫要算在我头上,是他们寻我比试,可不是我故意挑衅!”

说完又冲着那持板斧的问道:“这位......呃,你说是吧!”

“老子姓吕,单名一个红字,是锦衣卫副千户,臭小子,你莫要这位那位的,掌柜的,就照他说的,打烂了东西我们赔!”

“这.....”掌柜的犹疑不决。

只听沈渊又道:“你口说无凭,你们锦衣卫嚣张跋扈,就是赖账,这间掌柜也不敢问你去讨,不如你立个字据!吕大人!”

“立字据便立字据,还怕你不成!”

“掌柜的,快取纸笔来写!”沈渊催促着,掌柜此间也失了主意,只听沈渊说什么他便做什么,不一会儿便将字据按照方才所说写好,呈给了吕红。

庞青眼角抽搐,脸色也不好,与其余二人盯着吕红,吕红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被三人盯的发毛,愣是迟迟不敢下笔。

“怎么,不敢了?”

见吕红迟疑,沈渊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讥讽道,这无异是火上浇油!

吕红眼睛一瞪:“不敢?”提笔便将自己大名写在纸上,又递给庞青三人。

“大哥,三弟、四弟,来你们也签上!”

此刻沈渊在旁暗笑,看着庞青的神情,估计想掐死吕红的心都有。

庞青狠狠的瞪了一眼吕红,一把夺过字据,写上了自己的大名,那挥毫的力量好像要将纸捅破一般!紧接着,便是那使铁尺的,最后拿双戟的也签上了姓名,当即交给了掌柜。

吕红见庞青三人面有不快,实在不懂,只问道:“你们怎么这般神色?难道真怕打不赢这小子?”

庞青呼了口浊气,轻声斥责:“老二,你这莽撞冒失的毛病,真得改改了!”

“嗯?”吕红不解,这是拿铁尺的在吕红身边耳语一番后,只见吕红暴跳如雷,大骂道:“好你个臭小子,竟然叫老子着了你的道!”

沈渊冷哼一声,道:“你莫要乱说,地点是你挑的,字据你也是签了,怎好说我使诈?莫非你们四人自知非我对手,想要闭门切磋?也好,免得你们失了面子!”

“此事已定,字据已立,我等自然也不会出尔反尔,叫人笑话我们言而无信。”

庞青拦住吕红,站了出来。

沈渊点点头道:“这话中听,是条汉子。”

又听庞青道:“我等四人乃结义兄弟,今日与你比试,也好叫你知道我兄弟四人的名号。”

“合该如此。”

抛开他们锦衣卫的身份,沈渊对庞青等人并无恩怨,这武人切磋,互道姓名,乃是江湖规矩,亦是一种武德,一种尊重!

此刻沈渊整理了一下衣襟,正色听着。

庞青正了正身上的飞鱼服,一拱手道:“锦衣卫千户,庞青。”

“老子姓名你知道了,不与废话了!”吕红性子直爽,不过此刻还在生沈渊的气。

那使铁尺的拱手说道:“副千户,王海!”此人虽然身材矮小、少言寡语,却眼神锐利,沈渊知道此人不可小瞧。

最后使铁戟的一笑,微微拱手:“副千户,典寿!”

沈渊瞧着此人身材魁梧,那双铁戟也必然不轻,心道:“昨日对上这三人,实是我暴起突然,占了些许便宜,这四人不愧是锦衣卫的高手,我当小心应对!”

再瞧沈渊拱一拱手,才要自报家门,却不知该如何说,一瞬间思来想去,只听他沉声道来。

“青云庄少庄主,沈渊!请!”

第六十回 棋逢对手

虽说众人皆知沈渊姓名,可他以青云庄少庄主的身份自报家门,还是叫四人微微诧异。

典寿笑了笑,一脚踢开木凳,道:“我先来!请!”

“且慢!”

沈渊抬起手,道:“方才说了,要有个彩头,我现下想好了,不知你们敢不敢赌?”

吕红脸色不善,喝道:“你又待怎的?”

沈渊不答话,只看向庞青。他心中明白这四人之中,皆以庞青为主,故而他等着庞青答话。

“你且说来。”

庞青迎上沈渊的目光,坦然说道:“如若不应,想必会叫你小瞧了我等。”

“好!庞大人果然爽快!”沈渊拍手称赞,接着说道,“我输了,我答应你们一件事,而你们若输了,需答应我两件事!”

“凭啥!”

那吕红一听便不干了,非要找沈渊问个说法。

“你们四个对我一个,我没说要你们一人答应我一件事便已是让步了,只是两件事也不应,你们还要不要脸面?”

沈渊也急了,不过这话一出口,却也叫吕红哑口无言。

“沈少侠所提,也不过分,大哥你说呢。”说话的是那个王海。

庞青看了看他,点头称是:“只要不违良心,不行大逆,这两件事我们可赌。”

“好!定不为难你等就是。我若赢了,这第一件事,我需要你等带我去见汪直。”

庞青闻言一怔,随即哈哈大笑。

沈渊不解,问道:“你因何发笑?此事可违良心?”

“非也非也,”庞青收了笑声,“我答应你。即便你不去找汪大人,想必汪大人也会来寻你。”

沈渊暗道失策,又听庞青发问:“不然,此事不算,你重说一个?”这语气听起来好似在哄孩子,叫沈渊心中不爽。

不过沈渊也并非言而无信之人,朗声笑道:“我沈渊一言九鼎,说了就算!岂有重说的道理?不过,我有言在先,我若胜了四人,两件事情当全应,若胜了两人,当办一件事!”

“好!”庞青点头应道,“不过我也有言在先,倘若只胜一人,算输;胜三人,亦按一半算,如何?”

“可!”

“那第二件事呢?”庞青又问。

“南絮姐姐,”沈渊忽然转过头悄悄眨了眨眼,“算一下我们从芮城到此,这一路的花销。”

禾南絮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瞪了他一眼,偷偷一笑,那意思是说:“没想到你倒是一肚子坏水儿!”

紧接着只瞧禾南絮妆模作样,在那掐着指头算着,只喝口水的时间,故意大声道:“大概五百余两银子。”

“才五百余量?”沈渊急忙使着眼色,或许是禾南絮也觉得沈渊有些趁火打劫的意思,只装作没看见。沈渊摇了摇头,微微叹息,以表可惜。

庞青四人还在猜想:“不会要我们出五百两银子予他罢?”

这时只听沈渊说道:“你们也听到了,我二人江湖飘荡,花销实在不少,这第二件事嘛......”说着,沈渊咧嘴讪笑,“就是以五百两银子为注......”

“他娘的,五百两!你不如割了爷爷的肉!”吕红一听,又急了,他们一年的俸禄也没有五百两银子,若非有些油水,他们四人哪里够花!故而这五百两也的确够四人肉疼的。

“那不比了,这也不敢那也不愿,锦衣卫果真都是言而无信的怂包!”

沈渊此刻像极了无赖,禾南絮在旁瞧着不禁担心起来:“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把握。”

任脾气再好之人,经这一番作弄也要冒出火来,何况还是叫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

“青云庄少庄主,哼,你也休要再三以言语相激,虽不知你何来的底气,这五百两,总之我答应便是!”

此刻庞青微怒,又道:“不过,你方才也放出话来,若你输了,也要答应我等一件事!”

“只要不违侠义,不伤天害理,我沈渊言出必行!”

“好,痛快!”庞青目露精光,嘴角上扬,信心十足,“我所提之事,简单至极,只要你输了,便给我四人磕头,以谢方才出言相辱之罪!”

“不行!”禾南絮抢过话来,“大丈夫膝重如金,岂可轻易跪人?”

沈渊挥挥手,笑道:“无妨,南絮姐姐,谁胜谁负未可知,你难道不信我能胜得他们?”

“可是......”禾南絮还想说些什么,却看到沈渊的双眸深处,已燃起熊熊战意,亦是信心十足!

其实沈渊心中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但是他却自这四人寻上门来后,便打定了主意,就是要以这四人为基石,一战成名!不仅试试自己武功水平高低,也是给十三年前的自己出口恶气!

“既如此,”那典寿从背后拿下双戟,笑道:“废话少说罢!请!”

说罢,二人几乎同时而动!

戟刃寒光乍现,只听典寿大喝一声,那双戟陡然刺出!同时一道乌黑剑影向上一撩,双脚错步恰好蹚开中路,不待剑势穷尽,又是一剑刺向典寿胸口!

能被称为四大金刚,典寿自然不是浪得虚名!

眼瞧着剑尖已至,突然向后撤步,同时两手持戟往下猛磕,随后一勾,瞬间将沈渊的北冥剑卡在双戟小枝当间!

“好大力气!”沈渊手上吃重,心中不由暗叹。

此时沈渊体内真气充斥全身,只见那手腕猛然一拧,再听“铮”的一声,将剑身从双戟之间奋力抽出!

典寿微诧,没想过沈渊力道也是如此蛮横,接着左手铁戟向前一探,矛尖虚晃,沈渊持剑一拨,只觉一道罡风袭来,再一瞧,典寿右首铁戟由上至下劈刺而来!

须臾之间,沈渊不及以剑相挡,急忙侧身收腹闪过,那戟刃正贴着沈渊鼻子尖劈下!忽然沈渊又觉背后一寒,不及去看,反手将剑隔在背后,只听那剑戟相撞,眨眼间,沈渊借势一脚踏在眼前戟身之上,纵身一跃,轻轻落在一旁桌上,摆脱了胶着!

“倒是有一身逃命的好本事!”典寿故意以言语相激。

不过沈渊可不买账,居高临下的看着典寿,只笑道:“逃命的本事也是本事,少说废话,接下来本公子不再想让了!”

“大言不惭!”典寿说话同时,运足真气脚下一蹬,猛地窜了出去!沈渊向上纵跃,下一瞬间,只听“嘭”的一声,典寿一戟之力,竟将这木桌劈了粉碎!

沈渊空中翻越,典寿另一只铁戟也回身砍了过来,沈渊不得已唯有在空中以剑相抵!不过他终究是脚下无根,典寿又力气极大,竟是让他连剑带人横飞了出去!

仓促间只见沈渊腰身用力一转,手腕一番,快落地使将北冥剑狠狠插进地面,“嘭!嘭!嘭!”连续三声,沈渊连连撞飞三连续撞飞三张桌子,这才稳下身形!

这地板乃是青石所铺,十分坚硬,但瞧那宝剑却如割布一般,在沈渊被逼而退的时候,竟是划出两尺多长深痕!叫众人不由赞叹:“好剑!”

待沈渊站定,只听吕红扛起斧子,笑道:“小子,可认输?”

“呸!聒噪!”沈渊啐了一口,拍了拍尘土,又对典寿道:“小心了!”

沈渊心中暗想:“记得臭老头曾在秘籍上有写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既然你典寿力大,我便以快取胜!”不过最后一句却几乎是喊了出来,“何况小爷力气也不小!”

“你说什么?”没来由的一句,叫典寿一愣,虽是刹那间的失神,但反应过来的时候,北冥剑的剑锋已然到了他的眼前。

“好快!”庞青等人在旁惊呼,也呼出了典寿心声!

只见沈渊剑招越来越快,一会儿一记乌龙摆尾,紧接着便是又是一招倒劈华山;忽然脚步突变,剑招也随之变化,一记怪蟒入蛰,紧跟着便是仙女摘果!

先开始,典寿还有回手之力,不过沈渊越来越快,渐渐的典寿竟之余招架之力!

再瞧沈渊剑势,隐隐带着罡风,典寿每接一剑,都能感觉扑面而来,且从剑身传来内劲,更能察觉沈渊体内真气澎湃,绝不似这般年纪能有的身后内力!

不由暗暗叫苦!

忽然沈渊一记横江飞度,典寿再无力招架,随即沈渊真气灌于双臂,剑身横斩!

典寿本能以双戟来挡,只听“轰”的一声,再瞧典寿双戟飞出手心,竟是倒飞出去,“咔!咔!嘭!”直接撞碎桌椅,有猛摔在墙上!

典寿从墙壁上跌落,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庞青等人急忙近前,只听典寿失魂落魄的轻道:“轻敌了,我输了!”

庞青、吕红、王海三人面面相觑,满是不可思议!

“好!赢了!”禾南絮此时也从惊诧中醒了过来,兴高采烈。

沈渊咧着嘴,喘着粗气,挥了挥手。

“下一个!”

第六十一回 潜龙升天

庞青心中好奇,他虽不善剑法,却也能看出方才沈渊所用的剑招中,除却几招不知出处以外,其余招式竟同时用了武当、峨眉、华山、少林四派剑法,不免琢磨:“他到底师从何派?”

“下一个谁上?”

小胜一筹,沈渊胸中顿时豪气丛生!

方才这一场打斗闹出极大动静,引来客栈内外纷纷来瞧热闹。

“有什么可看的?”他们输了一合,吕红脾气暴躁,举着板斧冲着围观者大声喝骂道,“滚、滚!”

门外百姓一哄而散,客栈内的也都跑回房内,不过也有好些胆子大的又返了回来,毕竟老百姓让锦衣卫吃瘪,还是头一次见。

“老二,算了,愿意看便让他们看。”

庞青与王海搀着典寿,将他扶至一旁,又道:“老二,这一回你来教训教训他!”

“我来便我来!老子早就等不及要会一会这小子,好叫他知道天高地厚!”吕红挥动双斧,只见其中一面斧上,昨日沈渊一剑扎漏的小洞格外显眼。

躲在柜台里的掌柜探出头来,瞧着那一片狼藉,一脸肉疼。抓着先前立的字据,看了又看,收好藏在怀里,生怕遗失了。

“打吧打吧,便是将这客栈拆了,只要有这字据,我也就不怕赖账!”

掌柜小声自语,只听一旁伙计突然插嘴:“掌柜的,即便如数赔偿给你,这锦衣卫的钱又岂是好拿的?”

“去去去!”

掌柜的嗔道,不过心里泛起的嘀咕。那伙计自知讨了个没趣,也不再说话。

此刻沈渊手腕一翻,挽了一个剑花,剑尖斜指朝下,单手负手而立,轻吐浊气!

“哇呀呀!”吕红大吼一声,两柄板斧宛若旋风向沈渊袭来!

自古用斧、戟者,皆大力之士。那典寿孔武有力,吕红更是高大魁梧。

板斧厚重,但在吕红手中却轻如鸿毛!虽说沈渊的北冥剑亦属重物,但相比之下,北冥剑的分量还是照那一对板斧差了一筹。

只见吕红使着双斧左右齐抡,势大力猛,沈渊只觉劲风扑面!沈渊向后一闪,将将避过!那吕红不依不饶,双手举过头顶,双斧大力劈下!

刹那间,沈渊双脚成弓,双手握剑,只听“铛”的一声,便与吕红硬拼了一记!以力打力,吕红大吃一惊,他本以力量见长,可突然发现,眼前这小子力量居然不下于他,吕红内功稍逊,但一身横练的外家功夫,却也难逢敌手!

不过下一刻,吕红便明白了,并非沈渊力量与他相当,而是沈渊内功深厚、真气澎湃,这才相持不下!

同时沈渊也注意到,吕红的功夫毫无花哨,一招一式都是杀人技!沈渊心道:“臭老头曾提过边军武功,招招致命,莫非这便是边军功夫?”

这时只瞧吕红往后一撤,收回斧子,举斧才要砍来,猛的一看斧刃,方才与北冥剑相撞之处,竟被生生磕出两个豁口!再瞧沈渊手中长剑,完好如初!

吕红心下大悟,忽然喊道:“慢!”

“怎么?”沈渊闻声,刚要冲上来,却戛然而止!

“此战不公!”吕红一脸不服,“你需换了剑再来比过!”

“我就这一把剑,凭什么你说换便换?”

“我这对斧子乃镔铁所铸,十分坚硬,可碰了你那铁剑,却被磕损成这般模样!”吕红说着伸出斧子与众人瞧,“你手中乃是削铁如泥的宝剑,分明占了兵器之利,否则我四弟也不能输在你这毛头小子手上!”

听得吕红一说,庞青急忙捡起双戟去瞧,果然那戟身已是残破,不堪再使!不过这时典寿插嘴道:“二哥,是我输了!莫要再讲其他!”

“可......”

吕红还要张口,却被沈渊打断。

“比试之前,并未约定,自然是各凭兵器,你的斧子不济,反倒赖我么?这算什么道理!照你所说,不如我弃了剑,直接让你砍罢,砍死了算你赢,没砍死算我赢,岂不直接?再不行,你们四个齐上,我就站在此处,任你们打杀可好?”

沈渊阴阳怪气的一阵揶揄,这一番话让他们四个颜面尽失,青红相替。

“你这......”吕红指着沈渊,双目圆睁,似要喷出火来!

“行了,老二!你要打便打,不打便认输!”

庞青脸上终是挂不住,他知道吕红不过是直肠子,少心机,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加上先前沈渊一阵作弄激将,叫他愤愤难当罢了。

只不过,沈渊方才所言的确不错,自己兵器不济,实在怪不得别人,总不能叫他拣跟木棍与吕红对打,岂不更叫人笑话。这四个人轮战一人,本就不公,此刻又有何道理怪沈渊剑利?

“哼!”吕红气鼓鼓的收了斧子,“老子不打,亦不认输!”

言罢,自顾的走至一旁去生闷气!庞青瞧着,只道他这个二弟也是倔脾气,轻叹一声,便不再理他,冲着沈渊道:“我这二弟不通人情,万望见谅。”

沈渊瞧着,亦是一脸不悦道:“你们下一个谁来?用不用我先将剑扔了?”

他故意瞟了瞟吕红,只见他满脸通红,似是有些回过味儿来。

庞青才要上前一步,却被王海拦下,道:“兄长且慢,让我先会会此子。”

只瞧王海精瘦矮小,眸如鹰隼。沈渊心知不能小觑,此人能称上四大金刚,定然有过人之处!

王海微微拱手,道:“你便用这宝剑,我亦能胜你。”

“哼,废话少说!”

话音一落,只见二人动作迅疾,瞬间便拼了一记!

王海发劲勇猛,气势逼人!一双铁尺或点或捅、或劈或崩,手随心转,法从手出,那招式灵活多变,又无多余动作,当真是“快、稳、准、狠”!

二人一来二去,或攻或守,沈渊竟一时隐隐落于下风!王海身法稳健,攻防之间进退自如!沈渊稍不留神,即刻吃了痛,只瞧那右手铁尺击中沈渊左肋,左手趁着一瞬的空隙,猛然朝中脘穴点去!

情急之下,沈渊微微一侧,躲开了要穴,不过还是叫那铁尺捅在右腹之上,顿时只觉一股内劲冲入体内,“嘭”的一下便倒飞出去,撞在柱子上!

沈渊使剑一撑,硬是没倒!

不禁暗暗心惊:“到底是小觑了他们,没想到王海这一双铁尺竟是这般出神入化,刚中有柔,柔中带刚,方才攻他那几剑,就这么被他避实就虚的化解,反倒自己吃了暗亏,若非刚刚躲闪及时,恐怕当时便没了反击之力!”

见沈渊吃了亏,禾南絮在一旁忍不住替他捏了把汗。再瞧沈渊吐了吐气,提剑便上!

猛然一记黄莺穿柳,直刺王海面门,王海以气发力,左手铁尺缠住剑身,右手朝沈渊下盘疾扫,只听一声闷响,沈渊左腿又挨了一记,险些站立不住!

瞬间沈渊一个侧翻,缓住身形,他知道王海这一双铁尺攻守紧凑,更善于贴身!

他飞快使出一记横扫千军,剑风刚猛,叫王海刹那不敢近身!就在这眨眼间,王海往前一蹿,只瞧沈渊登时俯身持剑一扫,同时避过铁尺!

王海大惊,脚下一顿,只觉小腿一凉,还来不及去看,自己便不知为何飞了起来!

原来沈渊瞬间使出潜龙升天,只见他原地旋转,霎时腾跃于空,那剑影绰绰,王海竟被他带到空中,登时漫天布屑!

下一瞬,沈渊一转剑面,于空中向王海肋下狠狠拍去!遂听“啪”的一声,再瞧王海嗖的一下重重摔在地上!

“嘭”震起一阵烟尘!

“三弟!”庞青大惊,连忙去瞧!

同时沈渊也落在地上,左腿一屈,单膝杵在地上,随后吃力的用剑撑起身子,站立起来!

“你伤得如何?”禾南絮见状,慌忙来问。

沈渊笑一笑:“姐姐不必担心,不过是皮肉之伤,修养两日便好!”

他倒不是逞强,王海那一尺的确是手下留情,否则必然是伤筋动骨,不过,这一下也够沈渊疼上几天。

这时庞青扶起王海,左右看了看,除了这一身衣裳被沈渊划的破烂不堪,便只有肋下一条青紫。庞青与王海心中感激,若是生死搏斗,想必王海早已丢了性命。

“多谢沈兄弟手下留情!”王海拱手行礼,“王某输的心服口服!”

“彼此彼此,”沈渊笑了笑,指了指腿“最后那一下,是还你的!”

闻言,王海开怀大笑,庞青瞧着,不觉诧异:“自己这三弟,平常最不苟言笑,怎的一番交手,让三弟转了性子?”又抬头望向沈渊,暗暗称赞,“有趣,实在有趣!”

沈渊迎向庞青投来的目光,朗声道:“这次轮到你了,莫忘了赌约!”

第六十二回 一战成名

“放心便是。”庞青淡淡一笑,“你可用暂歇片刻?”

沈渊瞧庞青指了指自己的左腿,他想都不想:“不必!”此刻他战意正盛,自然要一鼓作气!

长剑一抖,带起嗡嗡之音,沈渊见庞青取出两支约莫九寸长的镔铁判官笔,一手一支转动不停。

自出山之后,似铁尺、判官笔这类奇兵还是他生平头一次见到,更不知晓这其中路数,方才应战王海,便是吃了亏,又了这教训,面对庞青,沈渊更不敢掉以轻心。

“此类短兵,定会贴身。”

沈渊心里打定主意:“定不能叫他近身!”

四人当中以庞青为首,亦属他叫沈渊最具压力,尤是一经三场比斗之后,沈渊更不敢托大!只见沈渊提气一跃,举剑朝庞青大力劈去!

庞青知道沈渊手中宝剑削铁如泥,不敢硬抗,突然脚步一转,沈渊一剑劈空,生生砸到青石地板,只听“轰”一声,那一块石板顿时飞裂成两半,尘土飞扬!

这时庞青瞅准时机,笔尖疾刺,同时沈渊以猛虎摆尾之势迎上,“当”!庞青不退反进,右手收回,左手朝沈渊手腕戳去!

手腕一沉,沈渊避过锋锐,可再瞧庞青右手铁笔却已忽至眼前,关键时刻,左手搪开庞青右臂,二人同时出脚,“嘭嘭”两声闷响,二人同时踉跄后退,再抬头一瞧,二人胸前皆有一记脚印!

眨眼间,可谓险象环生!沈渊轻揉胸口,见庞青在拍着胸口灰尘,下一刻,庞青猛地窜出,一招双碟舞花,那两支铁笔在手上翻飞,直叫人眼花缭乱!

那笔锋诡谲多变,快如幻影,笔剑相交,一时间“叮叮当当”的作响,让沈渊落在下风,只有招架之力!沈渊脑中急转,想着如何破敌,同时也被庞青逼得连连后退!

庞青笔走龙蛇,招式更为刁钻古怪!

或点、或啄;或掠、或穿;或挑、或钩!动作连续不断,好似行草!沈渊只觉对面之人气息悠长,一再猛攻却大气不喘,游刃有余!

沈渊面容凝重,心道:“再由他下去,我必输无疑!比都比了,自然要尽力取胜!”只瞧他脚踏七星施展起华山派轻功,一时辗转腾挪!

这身法乃是公冶和于十三年前刻在岩壁之上,还曾留言曰:“打不过便跑!”犹记当年沈渊观后极为重视,多年潜心苦练,如今终将这所谓脚底抹油的轻功施展出来。

真气流转全身,忽然脚下错步,往后一撤,一记“却别苍松”,接着回身一转,身形如燕,此乃“燕徊朝阳”!沈渊避开戳来的笔锋,回手一剑刺向庞青背后!

庞青登时背脊发寒,大惊失色!

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前一眼沈渊还在狼狈招架,后一眼却闪到自己身后,一剑刺来!不过即便这般凶险,庞青依旧又应对之策!

庞青经历的太多的生死之搏,对于求生保命有一股异乎寻常的本能!就在剑锋距他仅余三寸之时,便只见他左手铁笔向后一甩,“铛”一声搪开剑身,同时腰身一拧,那右手铁笔直接刺出!

他这铁笔只有九寸,即使加上臂展也伤不到沈渊分毫!沈渊瞧的清楚,心下大定,刚要挥剑再劈,猛然发现,对方铁笔突然伸长!

沈渊还当是幻觉,不过在刹那之后,当他察觉一股劲风扑面,那笔尖朝着面门愈发逼近之时,心下大骇,急忙侧头闪避!

“唰”!三、两根头发从沈渊耳鬓飞落,同时一滴冷汗亦从他额头滴下!

两个人不敢迟疑,沈渊再次使出华山身法,身形顿时可谓飒沓风翔!时而如大鹏冲天一跃而起;时而似慢实快,如风送紫霞!配合着手中宝剑,那华山派的“风雷狂剑”,更是相得益彰、威力惊人!

“风雷狂剑”可谓迅疾如风,刚猛如雷,是天下少有的凌厉剑法,因此剑法只攻不守,故而称得上一个“狂”字!

此刻沈渊攻势猛烈,招招紧逼,这如痴如狂的剑法,亦叫庞青有些胆颤心惊。

不过,庞青也不遑多让,只瞧他左手猛甩,瞬间那铁笔亦同另一支一般,竟突然长了两尺!现下,铁笔成鞭,二人纵横腾挪,三百多招仍是不分伯仲!

突然沈渊头皮发麻,心中一个激灵:“不好,这腿偏偏这个时候疼痛难忍!”

说时迟,那时快。庞青逮到沈渊失神的瞬间,只见两手铁鞭大力砸下!

瞬间沈渊举剑来挡,“轰隆隆”!那真气激荡,周围地面石板翻飞,叫人好不激动!

可沈渊左腿吃力大痛,突然站立不稳,单膝跪倒在地!可头顶宝剑还硬扛着一对铁鞭,沈渊咬牙一声大喝:“啊!”

金铁摩擦之声极为刺耳,沈渊北冥剑大力一挥,只瞧庞青手上一轻,一对奇门兵器就这般斩断!

不过,此时沈渊中门大开,那庞青突然双手疾朝沈渊脖子两侧扎来,原来那铁笔是斜着砍断,断面光滑齐整,竟削出锋锐!

“不要!”禾南絮惊呼一声!

只见那断笔戛然停在脖颈两侧,只余两三厘,便可要了沈渊性命!

沈渊抬眼瞧了瞧庞青,只见他并无得意,反而那目光中对自己多出一份尊重!这一份尊重,代表着庞青将沈渊列于同等!

“我输了!”

沈渊也不挑庞青兵器诡异的借口,他心知肚明,若是方才以生死相搏,自己必然无活命的可能!但他也知道,若非自己左腿有伤,谁胜谁负也未可知,不过沈渊不愿以此相争罢了!

“算平手罢!”庞青一把拉起沈渊,“本就是我占了便宜,先前已斗三场,不说耗费气力,何况又伤了左腿,否则胜负难料!”

沈渊倒是不矫情,讪讪笑道:“如此也好!不过,那两件事情不可赖账!”

庞青一愣,心道:“这小子当真有趣的紧!”

遂故作不愿,连忙摆手道:“那可不行,比斗之前又未说好平局该如何?我等只须应你一件事便好!”

“你们锦衣卫,当真无赖!”

沈渊左右思量,只道:“也好,一件便一件。”

“好,我这便带你去寻汪大人。”庞青心中暗笑,“这五百两银子算是省下了!”

“且慢,”沈渊摇一摇头,“本公子可没说是这件事,有劳,五百两银子!”

“哈哈哈!”

庞青忽然大笑,“我与沈兄弟乃说笑罢了,我庞青向来是一言九鼎,这两件事我都应你便是,明日便派人将银子奉上!”

同时暗道:“想必,经这一战,青云庄少庄主沈渊的名号,在江湖之上也当一鸣惊人了!”

禾南絮在一旁瞧着,突然松了口气,方才这一番打斗,虽然精彩绝伦,但也险象环生,叫她一直提心吊胆!此刻放下心来,双腿一软,急忙寻了椅子坐下。

掌柜的此时也从柜台中缓缓走了出来,看着厅中一片狼藉,呆若木鸡。他举着那赔偿字据,颤颤巍巍的走到庞青身边,轻声慢语:“大人,这......”

不及庞青发话,那坐在一旁的吕红却冲了过来,喝道:“滚,老子说赔便赔,滚一边去算账,算好了,拿着字据去锦衣卫讨银子!”

“去锦衣卫讨银子,你说的轻松,莫不是想赖账,摆出官威来吓唬人么?”

沈渊对吕红颇有微辞,虽说他长得五大三粗,可却是小气的紧,不似好汉。

然而唯有庞青等人知道,吕红本意是真的叫掌柜的去锦衣卫寻他拿银子,若不是身上没有现银,否则当下便与他会了钱。可是耐不住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到了沈渊耳中就换了意思。

无奈之下,庞青只得好言说道:“掌柜放心,我这二弟为人粗鲁,可他却是想什么说什么的直肠子,莫看我等乃锦衣卫,可也没有赖账的习惯,你若不便去衙门拿,待你算好,我明日一并叫人送来。”

这话沈渊听得舒坦,不过还是忍不住暗暗腹诽。

吕红凑到沈渊跟前,气哼哼的:“莫看你与我兄长拼了平手,但我还是不服,你若没有这剑,你岂能是我等对手!”

“你这厮脸皮真厚,你若不服,你我再比过?”沈渊最是不满这厮,一时气道。

吕红怒目圆睁,大声喊道:“比就比,我还怕你这毛头小子不成!”

“住口!”庞青怒斥一声,吕红即刻收声不语。

“沈兄弟,见笑。我这兄弟不仅脾气直,还有些认死理,多多海涵罢!”庞青微微拱手,“我等这就告辞了!”

沈渊点点头,简单回了礼:“不送!”

这时客栈门外一片嘈杂,引起沈渊、庞青等人注意,出门一瞧,只见三两个人在道边闲话。

探耳听去,只闻一行人道:“听说没,城北发祥坊,妖狐又出来害人了!”

“啊?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这次死的是个老妪,现下顺天府正在那处查案,我才从那边来,亲眼所见!我看着京城啊......”

“嘘嘘,小心有锦衣卫!”

“啊!”那人一惊,急忙灰溜溜的跑了没影。

沈渊眉头紧蹙,与庞青面面相觑。

第六十三回 妖道行踪

沈渊乍闻这案发之地,不由心中一动:“发祥坊?莫不是昨日在面摊上碰见那人?不过,这世上哪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这时忽见王海凑到庞青身旁,轻声问道:“不是说那妖道李子龙已被伏诛,怎的还有妖狐作乱?”

庞青面容凝重,思虑少刻道:“这其中缘故,想来要取问袁大人和汪大人了。”

“沈兄弟,此案并非寻常命案,多有牵连,我等须赶回衙门,将这事上禀,”庞青转身拱一拱手,“且先告辞,你我之间赌约还请放心,明日定会命人将五百两银子奉上。”说罢,就要离去。

“不忙走。”

沈渊思来想去,叫住庞青四人,正待他要将心中疑虑托出,便听吕红发起邪火,回头叫嚷着:“你这厮实在不知规矩!已应了你那银子,还要做甚?耽误了大事,你担待得起么!”

“老二,住口!”

庞青皱着眉头,心中亦想着:“莫非此子担心那五百两银子么?”

但面子上却没表露,只淡淡问道:“不知沈兄弟还有何事?”

“原本草民有事相告,不过既然这位吕大人不满,我也莫做这好人!”沈渊本就瞧不上吕红,听他方才一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话说出来也是阴阳怪气。

庞青一听,暗骂吕红这袋子口没遮拦,忙道:“沈兄弟,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你若知道些什么线索,还请不吝赐教!”

“还是庞大人说话中听,不过,”沈渊素来又股倔劲,摇头道:“本公子不想说了,辛苦诸位大人自己去查罢!”

“这......不瞒沈兄弟,这关系道陛下安危,容不得半分玩笑!”

庞青道出利害,还是希望沈渊能够将他所知合盘托出,怎料那吕红忍不住又没好气的将话头打断:“兄长,你问他做甚,谁知他是不是哄骗我等?”

“闭嘴!”庞青现下想哭的心都有,如何也想不通,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吕红怎就和沈渊卯上了?

沈渊也是寸步不让,驳道:“你无非是心中不服而已?不如我们再比,定叫你心服口服!”

“比就比,怕你怎的?”吕红就如那炮仗,一点就炸,说罢抄起一双板斧,喝道,“来,爷爷与你战上三百回合!”

“啧啧!”只见沈渊笑得轻蔑,“三百回合,我怕你十招也接不下!”

“呸!小贼欺人太甚!先吃你爷爷一斧!”

吕红怒目圆睁,满腹气愤正要发作,只见庞青一把拦住,张眼斥道:“老二,你太莽撞!”

此间情形,叫这街上噤若寒蝉,纷纷驻足侧目,那典寿见状,急忙挥手道:“都散了!锦衣卫办案!”

百姓闻言,竟是一哄而散,不敢停留半刻。

沈渊瞧了瞧典寿之举,虽然心中最是看不惯锦衣卫嚣张跋扈,但不得不说一句“锦衣卫办案”,抵挡上千万句好言相劝。

又见沈渊冲吕红说道:“你若有种,我们换个比法!”

“任你说来,我吕红奉陪到底!”吕红挣开庞青,拿斧子直至沈渊,恨不得一斧子便劈了他。

庞青急道:“吕老二!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么?”

“兄长,你怎向着外人说话?”吕红一脸不甘,出言埋怨。

“庞大人,无妨!”沈渊冷哼一声,又冲吕红道,“你我就比谁能先捉到李子龙!若你输了,则须当面与我说句‘我服了’;若我输了,任你处置,便是将本公子脑袋砍下,我也不说二话,你可敢么?”

这话才说挖,禾南絮便冲上来,扯着沈渊衣裳大骂:“沈渊,你是疯了么?”

不过沈渊却理也不理,一双眸子只盯着吕红!

“沈兄弟,此言不妥!”

庞青苦恼这二人谁也不让,正要劝他,只看沈渊嘴角微扬,轻哼道:“莫非庞大人瞧不起我?”

一旁王海、典寿也未曾想,这吕红与沈渊之间,竟这般水火不容。

沈渊所言叫吕红一怔:“他娘的这仨个字若从我口中说出,还不如直接砍了我!可我若不应他,岂不是便承认我不如他!”

随后便道:“有何不敢?就依你!你若输了,爷爷倘若摘了你的脑袋,否则只会叫人说爷爷草菅人命,爷爷只要你的一只手!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你也得有这本事!”沈渊冲着庞青又一拱手,“不送!”

转身进了客栈,禾南絮在后面跟着他,叫道:“沈渊,你也怎如此莽撞,万一真叫那吕红先抓住妖道,你岂不是要和那裴通一样了?”

沈渊忽然驻足,神秘兮兮的看着禾南絮:“姐姐不必担心,我未必输!”

“你知道妖道行踪?”

“嘘!”沈渊瞧了瞧门外,见他们四人已走,又伏到禾南絮耳边将自己所见所疑与她说出。

而此时禾南絮只觉耳边气息温热,心里头不知怎的又酥又痒,实在难受,好容易听完,急忙推开沈渊。

只见她俏脸绯红,双手局促:“既如此,你还不快去,我,我就在客栈等你便是。”

沈渊不觉有异,只点点头:“恩,我这便去!”才要走,见她面如红玉,又担心道:“姐姐,你无碍罢?怎瞧你脸色潮红,要不要我去请个郎中?”

“无碍无碍!你快去便是了!”禾南絮捂着脸颊,急道:“还不是方才被你气的?”

“哦,原来如此!”

沈渊不疑有他,忙一拱手便夺门而出。

“呸,真是个呆子!”禾南絮捂着脸回了房,嘴里念叨,“怎么会这样,羞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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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渊一路急行,于路上左腿疼的紧了,影响了脚力,便停脚在道旁,沿着经络揉了揉伤处,又点了几处穴位,暗暗以真气缓缓滋润,这才得以缓解。

心中暗道:“四大金刚,果然都是狠角色,虽然侥幸赢了几场,但若换成生死相搏......其他三人或能胜之,唯有那庞青与我不相伯仲,此人武功倒是与钟大哥相当,或许钟大哥更胜一筹。”

照着记忆,沈渊行至发祥坊,才要进昨日那条胡同,只见打胡同里走出三五个顺天府的衙役,喝道:“快走,衙门查案,闲杂人等不可进出!”

今日早朝后,皇帝单独宣了顺天府尹,将他大骂了一顿。

才回到府衙,又接到妖狐杀人的命案,一时头大!因此事非同小可,他已失了主意,急忙亲自去御马监请教新晋西厂厂督汪直,而此时汪直还在宫中,他只能叫衙役将那一条胡同封锁,自己则在御马监恭候汪直。

这个时候,沈渊心知不可硬闯,毕竟顺天府可不知道他与锦衣卫四大金刚的赌约,若是硬闯进去,被误认妖道同党,反而不妙。

于是绕道紧邻的一条胡同,提气一跃便上了房顶。沈渊小心翼翼,身法轻盈,脚步无声,加上那些衙役懒散,直到轻落在案发的院中,也无一人察觉!

这院子正是昨日沈渊跟踪所至的那一户,即便没有门外衙役严守,沈渊也记得清楚。

见那大门敞开,沈渊伏地身子左右环顾,此时院中无人,又瞧了瞧门外衙役没有发觉,轻轻推门进了屋子。一进屋,沈渊便笃定,昨日那人正是妖道李子龙!

因为死者,就是昨日他瞧见的老妇人,此刻尸身还在房内,场面瘆人,一地血迹,而尸体胸腔似被掏空!

沈渊此时心中明了,所谓“妖狐”不过是掩人耳目,其是乃是李子龙所扮!

仔细瞧了一圈,心下暗忖:“昨日见他好似从北面来,莫非从北面出了城去?”想到此处,沈渊打定主意出城去看。

才出了堂屋,在院子里便听到吕红那个大嗓门:“兄长,袁大人去寻汪直,又王海、典寿陪着足矣,咱们先来此处,免得那姓沈的小子占了先机!”

“你这莽撞的性子,当真要改一改!”

这说话的是庞青,只听这声音愈来愈近,沈渊不敢久留,纵身一跃,翻了出去,原路出了胡同,又向德胜门奔去。

庞青与吕红才进了院子,忽然庞青惊呼:“方才有人来过!”

守门的衙役急忙跑了进来,惶惶道:“禀大人,小的们从未离开过半步,还请大人明察!”

吕红环顾一周,不知道为何庞青有此一说,便问道:“兄长何出此言?”

这是一种直觉,庞青也不知作何解释,或者说,他是捕捉到了沈渊的气息,不过这种虚无缥缈的说法,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

两个衙役一直躬着身子,不敢抬头,只听庞青道:“你们先出去吧,这里没你们的事了!”

听得此言,两个衙役如临大赦,告了退便又守在门外。

这时庞青缓缓道来:“方才,沈渊已来过了。”

吕红闻言一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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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内,朱见深屏退宫人,正与汪直密谈。

“爱卿,朕力排众议建立西厂,除了叫你为朕耳目以外,你可知还有何目的?”

汪直颔首站在下方,左右思量,试探道:“莫非陛下是想让小臣掣肘东厂与锦衣卫?”

朱见深瞧着这位俊秀少年,点了点头:“汪卿,果然机敏!不错,朕的确有意如此,不过还有一事你是绝计猜不到的?”

“还请陛下明示!”

“哈哈,爱卿可听过一部习之可诛邪祟,得长生的剑法?”

第六十四回 探查追踪

“九字剑经......”汪直打乾清宫出来之后,这四个字便一直萦绕在心头。

方才皇帝与他所说,实叫他震惊无比。原来西厂最大的作用,是要替陛下寻找这部传闻中修成可诛邪、可长生的千年剑谱!

得道长生,千秋万代乃是每代帝王的夙愿,古有始皇帝寻仙问药,唐有穆宗好金丹而亡。但每朝每代,这些帝王们依旧乐此不疲。

而自永乐十七年,不知从何处传出蓬莱剑阁的《九字剑经》可长生成仙,寿元无限,成祖便命锦衣卫往丹崖山寻剑圣陆离,以求剑法秘籍,却最终不得,之后陆离失踪,同时消失的还有这部《九字剑经》的心法秘籍。

如今蓬莱剑阁之中的九座传剑玉碑上,只留有剑法招式,江湖上无数人都曾去观摩,当年成祖更是将这玉碑剑图拓印下来,纠集一干大内高手钻研,却无一人能将剑招连贯!

这几十年来,亦有人强行将这剑招相融,但最终不是真气逆冲而走火入魔,便是登时暴毙,连大内高手也死了两人。至此,天下皆知,若无心法,强用剑招无异于枉送性命!

成祖不得已弃之,而仁宗、宣宗、英宗更不去多想,依旧去服用金丹,不过皆寿元不长。

当今陛下正直壮年,自然不肯早早归天,他意识到只靠金丹并非正途,于是这主意又打到了《九字剑经》之上。又经李子龙作乱,设立西厂乃一石三鸟!

如今东厂与锦衣卫权势滔天,西厂正可以与前二者相互掣肘;且如今东厂及锦衣卫办事不利,尤其那东厂尚铭,妖道祸乱宫闱、意图谋反,竟是从头至尾皆不知情;再有就是这《九字剑经》的下落,对于朱见深来说,袁彬已老,东厂与锦衣卫已无法叫他全然相信!

汪直此刻心中即兴奋又忐忑,兴奋的是陛下如此信任,忐忑的是帝王心思,陛下是明君,没有谁能让明君一直宠信的一个太监的,尤其是位高权重的太监。

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汪直心中明镜一般,只要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回到御马监,只见顺天府尹已经恭候多时了,且就连袁彬也已等了他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与两位大人见了礼,汪直从顺天府尹口中得知发祥坊命案。

汪直脑中急转,瞧了瞧袁彬,恰巧袁彬也在望着他,忽听袁彬道:“汪大人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这妖狐一案你为主理,老夫绝不干预,如需人手,锦衣卫自然鼎力相助。”

袁彬不愧为三朝元老,再得知妖狐又现之时,便已清楚汪直玩了一个什么把戏,虽然他不知在万岁山上杀的到底是谁,但却肯定,那人绝非李子龙了。

这番话也是给了汪直一个定心丸,无非是想告诉他:“这欺君之罪,老夫帮你瞒了!”

汪直听后果然意会,投来感激目光,又对顺天府尹道:“妖狐乃罪人李子龙所扮,咱家当场已将那贼道伏诛,又何来妖狐杀人?你们顺天府都是吃白饭的么?”

听得这位西厂提督的语气不善,顺天府尹即刻站了起来,躬身言道:“大人,下官实在冤枉......”

不等顺天府尹将话说完,汪直又道:“好了,容咱家换身衣裳,稍后随你去一趟发祥坊,看上一看,也叫你安心!”

汪直心中没底,生怕此时会被顺天府尹查出些蛛丝马迹,遂先给了一个下马威,随后又借此去查探一番。

随即转过身子,朝袁大人拱一拱手道:“袁大人,可要同去?”

“老夫年纪大了,这天寒地冻,还是回府中躲躲清闲罢。”说罢站起身来,微一拱手,转身就要离去,突然又道:“对了,老夫已命人去衙门里寻韦英,好叫他陪你你同去,此时想必也该到了。”

汪直送走袁彬后,便回后衙褪下赐服,换上一身青云?圆领,披上貂裘大敞,正与顺天府尹出门,只见韦英果然已在门外候着。

只瞧他不动声色点了点头,随即与顺天府尹分别上了轿撵,往发祥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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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到晌午,沈渊行至昨日那个面摊,只见那摊主今日生意凋敝,正在炉火旁取暖。

“店家,来碗面!”

一听来了生意,那摊主即刻打起了精神:“好嘞!”

不一会儿的功夫,摊主捧着热乎乎的面端至沈渊面前,招呼道:“面来了,客官您慢用!”

“慢!店家,”沈渊微微一笑,拉住摊主,“店家可还记得我?”

那摊主不知所以,听得沈渊发问,只觉得他眼熟,忽然灵光一闪,试探着问道:“客官可是昨日来过?”

沈渊眼睛一亮,忙道:“是了是了,昨日我的确来此吃过面!依旧坐在这个位子,店家可想起来了?”

“对对,想起来了,不知公子可是特来寻小的?”

“正是,”沈渊暗暗称赞此人机灵,“店家可还记得昨日继我之后,有一个穿着宝蓝色直裰的人物。”

“可是一身儒生打扮的?”

沈渊一拍手,忙道:“正是!店家可识得他?”

只听那摊主道:“我不识他姓名,但此人隔三差五便在我这里吃碗面,一来二去,也只混个脸熟。”

“那便好,”沈渊又问道:“他今日可曾来过?”

“说来也巧,才走没多久。不过今日同他来的还有一人,一脸的凶相,不似什么好人。”那摊主显然被这同行之人吓到。

沈渊忙问:“是何模样,店家可瞧的清了?”

摊主点点头道:“自然记得,那人方头阔脸,三角眼,连心眉,络腮的髭须,凶神恶煞的,匪气极重!”

听了摊主所述,沈渊暗忖:“这模样如何那般像那裴通、裴元海?”

正想着,又听摊主突然一声:“对了!那人少了一只左手!”

沈渊登时脱口而出:“裴通!”

“对对,我听那书生模样的叫那凶汉子‘裴兄’。”

闻言,沈渊倏地站起身来问道:“你可听他们说道往哪里去了?”

那摊主为难道:“公子,这小的便不知了,我只见他们往德胜门走了,想必是出了城去。”

沈渊左右思索着:“没想到,这李子龙与裴通沆瀣一气,这倒是有些意思了。不过如今断了线索,只得出城去寻。”

随即从怀里掏出二两纹银,塞到摊主手里。

那摊主连连推辞:“公子,一碗面值不得这些钱!”

“店家,这银子你且收好,但要你帮我一个忙,切勿推辞。”

那摊主看得出又是个热心肠的,见沈渊言辞切切,又拗不过他,只得点头称是:“公子请说,小的定然尽力。”

只听沈渊道:“你只需去大时雍坊的祥福客栈,去找一个叫做禾南絮的姑娘,只说我出城去寻李子龙,叫她在客栈安心等我。”

“公子放心,小的这便去!”话才说完,那摊主急忙而去。

趁着那碗面还有热气,沈渊扒了几口,垫饱了肚子后,便往德胜门方向走去。

才离开摊位,只见庞青与吕红亦走了过来。

“兄长,这有个面摊,咱们吃碗面歇歇脚。”

“嗯,也好。”

不过二人走近一瞧,这摊位内却无半个人影。

只听吕红骂骂咧咧的:“青天白日,还做不做得生意?人却死哪里去了?”

“闭嘴!”

庞青喝止住吕红:“此处无人,我们换一家就好,何必说些无用的话?”

正要离去,庞青的目光却落在方才沈渊所做的座位,见那座位还有一副未曾收拾的碗筷,庞青走近伸手一摸,“咦?”心道:“这碗还是温热,说明此处方才还有人,这倒奇了。”

于是左右仔细察看,这时只听吕红唤道:“兄长,你瞧前面那人!”

庞青顺势望去,不由惊道:“沈渊!”

“快,咱们悄悄跟上!”

第六十五回 汪直心思

待汪直与顺天府尹就快到发祥坊时,祥福客栈内,禾南絮也接到了沈渊独自出城追踪李子龙的口信。

总走那面摊儿的摊主,禾南絮回到房内来回踱着步子,柳眉微蹙:“他怎能这般莽撞,也不知有无凶险便跟了去!这如何能叫人安心?”

禾南絮左思右想,实在是放心不下,有道是关心则乱,于是她找到掌柜,便说:“与我一起的公子若是提前回来,你便说我去寻他了,叫他不要乱走,在此等我。”

那掌柜的知道轻重,能与锦衣卫扯上关系,自然不是寻常人,便忙不迭的点头称是:“姑娘自去,小的记住了。”

又向掌柜问了清楚发祥坊的方向,禾南絮当下疾行而去。

此时两只轿撵在那发案的宅子前停稳,只见汪直与顺天府尹分别下了轿,那看守的衙役一见,急忙行礼道:“参见大人!”

顺天府尹拿着官威,召集附近的捕快衙役,肃然喝道:“这位是御马监掌印太监,新设西缉事厂提督汪直汪大人,你们还不快来见礼!”

那几人都是身份底下的,寻常只听过这掌印太监的名号,如今得见皇上身边的红人,竟有些不知所措,尤其又听他们大人说朝廷新设的西缉事厂,更是唬人。

他们原来只听过东厂,如今西厂新立,眼前这汪大人定然是恩宠正隆,他们大人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无非是让他们小心行事,切不可怠慢这位。

那几个捕快衙役想通此处,那头伏的更低,更为恭敬的说道:“见过汪大人!”

汪直其实本没在意,这几个捕快衙役在他眼中不过是跳蚤一般的人物。不过见他们对自己恭顺至极,瞧在眼中倒是十分受用。

只见他挥了挥手,问道:“此处可有别人来过?”

这几人方才不及仔细去瞧汪直样貌,乍听这声音有些阴柔稚嫩,有些好奇,不禁抬头去看,这一看之下,可叫他们惊讶无比:“原来眼前这大人物竟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

“嗯?”汪直眼光直射,好似瞧头了他们心思。

这一声宛若寒冰,叫几人当即打了个冷颤。

只听顺天府尹话里透着不满:“汪大人问你们话!”

一声斥责,叫这几人当即缓过神来,那守门的衙役忙道:“回,回大人,方才只有两名锦衣卫千户大人来此察看。”

“哦?可是庞青、庞千户?”

先前再御马监送袁彬时,袁彬曾与他交代,除却派韦英一路随从,同时也叫庞青与吕红先来此处,届时也归汪直调遣。故而此刻汪直有此一问。

那衙役忙回道:“正是!”

汪直点点头,又问:“现下他们去了何处?”

“小的不知,知瞧着两位大人去了街上。”

这衙役伸手一指,汪直顺着方向去瞧,心下有了数,不再理会,抬脚便进了宅子。一进屋,汪直瞧着地上的尸体凄惨丑陋,已微微散出了臭味,皱了皱眉,将口鼻轻轻遮掩,似模似样的左右瞧着,韦英默不作声的在其左右护卫。

顺天府尹见了直要作呕,亦忙用大袖捂着口鼻,本来以他如今这身份,似这般命案现场,岂用他亲来?只是这案子特殊,一旦疏忽便要落得个乌纱难保,无奈只得屈尊前来闻这尸臭。

不过再瞧汪直年纪轻轻,却如此从容,又不得不心生佩服:“当真是年轻有为,难怪受皇上器重,想比之下,那尚公公就差的远了。”

“这分明就是寻常的命案,”汪直的声音将顺天府尹从思绪中唤了回来,“大人,叫人把这尸体抬出去烧了罢,亏得是天寒地冻,若是在夏日,岂不要生了瘟疫?”

顺天府伊脑子发懵,忙问:“汪大人,那凶手.......?”

“这便是你们顺天府的事了,你们不行,不还有按察司和刑部么?”汪直目光渐冷,直视着顺天府尹,“难道还叫咱家去替你查案不成?咱家不妨告诉你,妖狐一案牵扯复杂,主使李子龙已被咱家诛杀,有些事到此为止便好,若是一味的不识趣,别说是乌纱,你那脑袋保不保得住,也是两说!”

“下官......明白!”

听完汪直这一番话,顺天府尹只觉口干舌燥,宦海多年,他怎能听不出这话中显而易见的威胁?他暗暗心惊:“此子果决狠辣,假以时日,必然权倾朝野,往后绝不能得罪此子!”

汪直见顺天府尹的神色惊惶,知道自己已慑服此人,唇角微翘,又道:“咱家还有要事,这便告辞。”才走两步,又忽然回头道,“再多言一句,天下的无头案多得是,大人应当知道怎么做,嗯?”

顺天府尹连连点头称是,随后一路送出宅子。

“大人留步。”汪直拦住顺天府尹,自己也弃了轿子,步行出了胡同。

那顺天府尹望着那消失的背影,那冷风一吹,忽然感到背后一阵湿寒!这才发觉自己已被冷汗浸湿了衣裳。心下羞恼,这脾气却发在了这些捕快衙役的身上:“你们这些蠢材,还不将尸体处理了!回府结案!真他娘晦气!”

汪直顺着适才衙役指的方向一路走着,韦英便一路在后面跟着,默然不语。早在御马监,汪直就叫韦英换上便服,为的就是在民间方便走动。

只听汪直冷不防说道:“你很好,用心替我办事,日后有你享不尽的好处。”

韦英虽然比汪直要年长十几岁,可论心性城府,却不如汪直分毫。不过这话的说的明白,汪直如今炙手可热,若成了他的心腹,自然是一步登天,当即抱拳躬身表了忠心:“大人放心,韦某这条命从今日起,就是大人的了!”

汪直笑一笑,不置可否,也没有言语。韦英瞧不见汪直表情,只顾着自己心中兴奋,见汪直移步,连忙跟在左右。

“大人,你看。”韦英指着前方不远处的面摊儿,“那女子可是同沈渊一起的南絮姑娘?”

汪直抬眼望去,只见禾南絮正在与那店家说话,只道:“去看看。”

禾南絮并未发现汪直走近,只问着摊主:“他可是向北出城去了?”

“姑娘,那公子叫您在客栈中等着,你怎么也追过来了?到时候公子回去见不到您,岂不怪我言而无信?”

“南絮姑娘,你为何在此处?”

倏忽一声,禾南絮急忙顺声去瞧,只见汪直与韦英站在面摊外面,那说话自然是汪直。

禾南絮见是汪直,心中也说不准是好是坏,不过想到汪直与沈渊素无仇怨,此前与他称兄道弟,想来是不会害他。

于是拱一拱手即算见了礼,只道:“汪大人,我是来寻沈渊的。”

汪直瞧着禾南絮举止,浑不像大家闺秀,却是个实打实的江湖女子,心中不禁有些欢喜,想来自小在宫中,就如笼中之鸟,故而见了江湖人自由自在,也是好生羡慕。再加上禾南絮出落的亭亭玉立,正叫汪直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心中乱跳。

不过又想到自己这身份,不免叹惜,想着沈渊能有这么一个红颜知己,当真叫人嫉妒。

听得禾南絮所言,汪直转过心思,问道:“沈兄没与你在一起?”

“哎!”禾南絮轻叹一声,将一早发生之事全然托出,又道:“我现在欲出城去寻沈渊,你们要一起么?”

得知沈渊竟是去寻李子龙,汪直心中一紧,暗道:“若被沈兄拿住李子龙,不知于我是福是祸呢?”

这时韦英插了句嘴:“大人,既然吕大人他们与沈少侠又赌约,不如我们也去瞧瞧,南絮姑娘一人,想来也不安全,有下官相护,也好对沈少侠有个交代。”

汪直闻言瞧了瞧韦英,心道:“没想到这厮倒是有几分聪明,沈渊、庞青、吕红,这三人无论是谁,若嘴上没个把门儿的......”

定下主意,只听汪直道:“正如韦百户所言,我与沈兄相见恨晚,又怎能让沈兄的红颜知己独自涉险,出了事情,又叫我如何向沈兄交代?”

禾南絮见有了帮手,自然欣喜,连忙谢道:“如此,便有劳汪大人和韦大人了!”

说罢,三人便往德胜门去。

才出了城门,只见韦英窜到在路旁,忙道:“大人你看,是我们锦衣卫的记号!”

身体不适,请假一天

对读者大大们先说声抱歉,今日突感身体不适,想来是无法更新了。今天去过医院,不过在下不愿以此为借口断更,回来后便码字,只是精神欠佳,写了一半实在撑不下去。

容在下休息一日,明日即可恢复正常更新,若状态允许,把今天的补回来。

谢谢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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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回 林中遇险

闻言,汪直与禾南絮二人忙凑近去瞧。只见韦英指着的那处,有十几颗石子按照伏羲八卦中震卦图案罗列。

“锦衣卫追踪之时,以震卦之形为记号,不拘用何物而列。”见汪直不解,韦英即刻解释道,“这应该是庞大人他们所留。”

“那还等什么?”禾南絮有些焦急,“咱们沿着记号去找!”

汪直点头道:“如此也好!韦英,多注意路旁!”

且说沈渊自出了城,也不知李子龙与裴通二人往哪个方向而去,遂逢人便问,裴通样貌极好辨认,尤其又少了只手,还没盏茶的功夫便问到了消息。

他顺着路人所指,朝着西北而行,一路走一路问,直至一处人迹稀少的密林山丘,这天色也已至黄昏时分。

寒风萧萧摧树木,小径幽幽绝鸟声。沈渊立于林外,心中暗忖:“从出城直至此地,再无人见过裴通与李子龙二人。以裴通的武功,他绝不敢独自一人前来,若带着人马,左右能藏身的便只这一处所在!”

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当下毫不犹豫,便进了林子。

于沈渊心中,他前来追击李子龙二人,并非全然为了与吕红之间的一个赌约,这李子龙无端害人性命,制造慌乱,其用心叵测,实在可恶。

杀李子龙,乃为民除害,即便没有吕红张狂无理,沈渊也会除掉恶贼。如今得知此贼又与那恶贯满盈的裴通牵扯在一起,沈渊心下大为奇怪,这二人之间到底有个什么勾当。

此前在风陵渡叫裴通趁乱溜走,已是后悔莫及,现下有此机会,沈渊自然乐得替天行道。只不过他将心思放在裴通、李子龙的身上,一时疏忽大意,毫无发觉这庞青与吕红在后头正远远跟着。

“天色已晚,这小子此时不回城,却钻了林子,兄长你说其中可有什么古怪?”吕红心中疑虑,躲在暗处朝庞青问道。

那庞青在一旁留下记号,起身拍了拍手:“兴许他已有了什么线索,跟上去再说!”

二人说罢便急匆匆的追了上去,不过一进了林子,却发现沈渊已是无影无踪。

“他娘的,竟叫这厮溜了!”吕红急道,“兄长,这如何是好?”

吕红环顾着四周,听那吕红说话,忙竖起一根手指,示意收声,庞青仔细去听,又从地上抓了一把枯叶瞧了瞧,只见那枯叶明显是被踏裂或踩碎,轻声说道:“这片林子不小,往前走走,前头好似有些动静。”

天色愈发暗沉,二人沿着小径往山丘上慢行,没走多远,便见了两条岔路。吕红问道:“怎么办?咱们分头?”

庞青微微蹙眉,正要拿主意时,忽然鼻子微微一嗅,再看吕红,同样是有所察觉。二人当即迎上这股顺风飘来的烟熏味,他们弃了两条岔路,直接穿林疾行。

疾行走了约莫半柱香,庞青猛一抬手,吕红也跟着他一同停住步子。见前方隐隐发亮,一见便知是篝火所映。且冬夜林间静寂,连野猫也懒得出来叫唤,他二人站在此处,已能清楚听见前面不远的说话声。

庞青仔细听着,那眉头却越皱越紧,吕红不解,疑道:“怎么,兄长可觉得有何不对?”

“你听,前头所传来这说话之声,我估摸至少又十余人!”庞青伸手指了指,“绝非是沈渊!”

“那咱们兄弟岂不是跟错了?”

“错倒不见得是错了......”

“兄长是说,李子龙?”吕红虽然莽撞,却不傻,庞青的言外之意他自然听得懂。

只不过又听庞青道:“我只是推测,李子龙敢如此大逆不道,若无同谋他何来这般底气?”说着,庞青做好了记号,又指着眼前一棵高树道“脚步放轻,你不善轻功,在此候着,我上去瞧瞧。”

言罢,提气向上一跃,双手攀住一根树杈,用力一荡,两下三下便落在树冠。

登高望远,庞青见前方一小片空地中立着三个毡帐,帐前燃着几堆篝火,两三人在一边正宰着两只羊,还有十几个刀剑在身之人,围在火堆前哆哆嗦嗦取暖,另一边还拴着二十匹左右的快马!

庞青神情凝重,心道:“这些人到底是何来头?也不知李子龙在不在当中!”

李子龙的面貌庞青从未见过,自然分辨不出。

这时,只见从中间毡帐中走出来三人,其中一人相貌丑陋可恶,却身着唐巾、直裰、粉底靴,貂皮大敞在身上一穿,实在叫人难以直视;还有一人貂裘箭衣,模样与先前那人又三分相似,却是年轻了些许,匪气颇重;最后一人面容温润,三绺乌须,方巾直裰的儒生打扮与这群人显得格格不入。

若沈渊在此处,当即便会将这三人认出。那儒生打扮的正是李子龙,那一身匪气的则是那恶贼裴通,另外一个无需多说,只凭那一身打扮也当知是裴元海!

“李道长,你此次假以妖狐之手,叫京城内外惶恐不安,不过却未能行刺大明皇帝,大汗那里还是要道长亲去交代为好!”裴元海拍了拍李子龙肩头,言语中肯,“想必念在你尽心尽力的份上,我再于一旁为你说些好话,定当无事。”

“行刺当朝皇帝,哪有这般容易?”李子龙有些后怕,“这几日我便察觉有些不对头,好在有个替死鬼代我进宫趟路,否则,我如今岂有命回去见大汗?”

“汪直果然如此精明?”

听裴元海语气有些不信,李子龙忙道:“若非这个小太监,我岂能失算?不过,我还是查探到一些有关大同防卫的消息,”说着李子龙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这里面才是关键!”

“哦?”

裴元海来了兴致,正要去拿,就看李子龙手上一躲,笑道:“裴兄还是不要抢贫道这个功劳罢!”

这话叫庞青听得清楚,心下大惊:“这果真是李子龙,那些人分明是汉人,但他们口中所言大汗,难道是鞑靼的满都古勒汗......?鞑靼果然贼心不死,瞧着意思竟还想着南侵!”

“你们是何人?”

下方突然传来一道浑厚声音,使得庞青大惊!而李子龙、裴元海等人,瞬间提起兵器闻声而来!再瞧下方,只见突然出现四人,将吕红逼至树下,退无可退,心道:“糟了!”

只见其中为首之人身穿虎皮大氅,一柄全长七尺的斩马刀横在肩头,双眼精芒闪动,杀气尽显!左边负手而立的是个精壮汉子,披着棉袍,沉默不语,但眼露凶狂,好似饿狼。两个人都约莫四十来岁的模样,只是那虎皮大氅的更显大些。

右边弯腰站立者乃是一六旬老汉,手中蟒头铁杖杵在地上,头戴锦帽,身披貂裘,背后却鼓出一个大包!再看他身边之人,一身回回打扮,五十岁光景,身材壮硕,一根六尺多长的铁笔拖在地上!

庞青也是用判官笔的,但这般大的判官笔,他也是头一次见,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才要跳下树去,忽然寒风乍起,只觉头皮发麻,回头一瞧,只见一人从天而降,好似苍鹰飞掠!手中快剑闪过一道寒芒,正向他刺来,当真宛若鹰撮霆击!

庞青急忙侧身闪过,可脚下一滑,就要跌落。瞬间庞青腰身一拧,同时拔出一手铁笔朝树干猛戳,另一手把住树杈,定了定身形,顺势往下一跳,“嘭”一声,只见庞青问问落在地上。

再看方才背后偷袭之人,手持长剑,一身青袍,目如鹰隼,一瞥八字胡,面无表情的瞧着庞青、吕红二人。

“兄长,这五人不知什么来头,武功不低!”

即便是吕红这莽撞性子,如今也不得不谨慎起来,这五人给他的压力是在非同一般。

这时裴元海、李子龙率人赶至,一众人将庞青、吕红二人围得水泄不通。

“我在问你们话!”那身穿虎皮大氅的话音才落,只见他手中的斩马刀“唰”的一声便横指向庞青!

那斩马刀少说也得有三五十斤,在此人手中却如无误一般,不由得叫庞青更为慎重起来。

不及庞青说话,那李子龙便朝穿着虎皮大氅的说道:“溪老大,不必费口舌,若我没猜错,这二人乃是锦衣卫四大金刚中的两人,高手中的高手!”

庞青看了看李子龙,故作镇定,笑了笑道:“李道长倒是清楚得很呐!”

那李子龙笑着拱了拱手,看着庞青二人就好似看着瓮中之鳖一般笑道:“不查个清楚,又怎敢轻易行事?”

“不必废话了,杀了他们!”

裴元海正要出手,就听溪老大轻挥手中斩马刀,笑道:“裴兄且慢,我倒想看看这锦衣卫到底有几斤几两!”

“你们可以试试到底有多少斤两!”庞青从容一笑,抽出兵器,蓄势待发。

吕红一听庞青发了话,顿时骂道:“贼厮,你且来吃爷爷一斧!”

第六十七回 天山五绝

只瞧吕红大喝一声,挥斧冲向径直冲向了溪老大,同时庞青也挑准了自己的对手,正是那手持六尺铁笔的回回汉子!

斩马刀与一对板斧顿时碰撞在一处,刀起斧落,一时难分胜负!

“溪老大总当他在我们五个之中武功最强,今日一看,也不过如此。”那回回汉子讥笑,又指着庞青道,“看我这铁笔扎他两个窟窿!”

这时那拿铁杖的驼背老汉嗤笑道:“巨笔翁,你少聒噪,你还真当你天下无敌啦?”

“你们这废话还真多,手底下见真章罢!”庞青运足气力,猛然窜出。

那被称为巨笔翁的回回汉子,一支巨笔头粗尾细,被他舞得生风,直接向庞青砸下!巨笔翁来势汹汹,庞青却轻松避过,只是巨笔不停,追着庞青抡来!

庞青不与他正面缠斗,辗转腾挪,闪到其身后,一双铁笔正欲向巨笔翁左右肋下刺去!巨笔翁一惊,急忙向前逃去,庞青见势,紧追不舍,只见巨笔翁猛然转身,竟是持笔使出一记回马枪,杀了庞青一个措手不及!

再瞧吕红与那溪老大,正杀的难解难分,只听那溪老大边打边道:“四大金刚,也算有点本事!”

吕红见他还有心思与自己说好,宛若没尽全力,心下不禁紧张起来:“这厮果然有些门道!”瞬间使出十分力气,那攻势愈来愈猛,只瞧溪老大也认真起来,持刀猛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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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天色太暗,当真难以分辨方向,”沈渊在深林之中,左右环顾,时而抬头望望天,“连个星星也没有,只怕耽误这一晚,又会让这两个贼人逃走!”

原来,自进了林子,沈渊顺着林中岔路,竟鬼使神差的将裴通一众人马绕了过去,那风向又并非迎着他吹,自然也闻不到那烟火气味。

沈渊正坐在地上歇着,心中不禁有些可惜白白失了大好机会,忽然听得远处传来打斗之声,噌一下便站了起来,惊疑道:”难道他们自己打了起来?不过这倒也好,狗咬狗一嘴毛,我且去瞧瞧热闹!“

说罢,轻功一展,朝着声音方向疾去。

几个喘息的功夫,沈渊便暗伏在近处一棵树上,只看着一堆火光,中间围着四人,正打的难解难分,定睛一瞧,有些讶异:“怎么是他们两个?”再一看,差点惊呼出来:“裴元海!他如何会在此处?”

又瞧了瞧裴通和李子龙,站在裴元海身旁,身后十余个喽啰,又看场中与庞青、吕红打斗的两人,以及场外观战瞧得津津有味的三人,不禁起疑:“这五人是谁?瞧着武功不弱。”

“那柄大刀果然厉害!”沈渊望着局势,暗自嘀咕道,“不出十招,姓吕的必败!”

又转头看了看庞青,不住的点点头:“果然庞青更胜一筹!”

一念及此,只见庞青手中判官笔点、刺、挑、戳,如行云流水,巨笔翁虽是力大无比,却不笨拙,且内力浑厚,不过却被庞青以巧劲破之,四两拨千斤!

这时溪老大余光一扫,见庞青稳占上风,嘴上讥讽道:“巨笔翁,还不承认你不如我么?哈哈,看我先解决这头蠢猪,再来帮你!”

“哼!”巨笔翁容不得丝毫疏忽,那庞青招招凶险,只怕稍有分神,就要命丧于此!正是危如累卵,却听溪老大那边从容不迫,还有空闲出言讥讽,巨笔翁只能气哼哼的,也没有办法回嘴。

不过吕红闻言,可谓怒不可遏!“哇呀呀”的乱叫着,那攻势更是突然没了章法,庞青瞟了一眼,眉头紧皱!

霎时,溪老大在吕红头上虚晃一刀,吕红盛怒之下果然上当,抬起双斧便欲搪开,不过下一刻,那刀身却变为横斩!

“小心!”庞青一声大喝,同时一脚飞踹,将巨笔翁蹬出丈外,而自己则借力飞身来救吕红,可是无论庞青如何卯足力气,即便是十来步的距离,却仍然来不及!

眼看着那斩马刀要将吕红懒腰斩断,吕红此时也已是魂飞魄散。

就在这存亡绝续的刹那间,破空之音乍起,溪老大瞬间头皮发麻!映着火光,一道乌黑剑影直射溪老大背后,倘若他手中长刀不停,那么即便吕红腰斩而亡,他也会落得穿胸而死。

这一瞬间容不得他半点犹豫,他听声辨位,瞬间弃了吕红,腰身一拧,避过锋芒!只见那剑影擦着他的肋下,带出一道血迹,直插在吕红脚下!

庞青见状,忽然松了口气,一不留神险些栽倒,再瞅吕红,猛咽吐沫,那三魂七魄也尽然都归了窍。

再瞧脚下这剑,不禁面面相觑,心中同时想起一个名字:“沈渊!”

这一幕叫溪老大等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一剑当真凶险刁钻!”

裴元海猛然回头望去,同时心里暗道:“好俊的功夫,好深的内力!”嘴上忽然高声喊道:“不知是华山派哪位高人,以飞剑式偷袭?岂是正派所为?”

“少拿这正派、邪派的说话,你又是什么东西?还敢来教训本公子!”

这声音以真气发出,响彻林间!即便是裴元海也难以分清沈渊到底在何方位!

“不用找了!”

沈渊从吕红身后闪出,拔出插地上的北冥剑,将其收回剑鞘之中。

冲庞青点了点头,也不理吕红,只见他在沈渊身后,双拳紧握,脸上也现出惭愧之色!

“是你!”裴通一剑沈渊,登时火冒三丈,“叔父,正是这小贼将我这手斩了下来!”

“哦?”裴元海一众人等闻声瞧去,不禁惊讶道:“没想到竟是如此年轻的才俊!当真是‘丈夫十八九,胆气欺韩彭’可惜了,为报我侄儿断手之仇,想来今日也要死在此处......”

“你少来着酸诗!”那溪老大瞥了一眼裴元海,“他娘的,如今什么人都敢冒头?敢偷袭老子!看来我们天山五绝总不在江湖上行走,世人都将我等忘了!”

又看裴元海面色不善的望着他,溪老大轻哼一声,召回巨笔翁,五人又凑到一起。

闻言,庞青心中一沉,他只听过当初“土木堡之变”,也先身旁有五大高手,号称天山五绝,却没想竟是眼前这几人,难道又是瓦剌密谋?或者这五人已投奔了鞑靼?

这时便听裴元海语气森森:“若非看在满都鲁大汗的面子上,我叫你们五个死无葬身之地!”

“裴元海,你莫非以为我们五个是吃白食的?你若有胆量,我天山鹰王奉陪到底!”说话的腰悬长剑,正是先前偷袭庞青之人。

驼背老汉铁杖一震,沉声道:“天驼老也一样!”

一直没有说话的空手汉子,直接说道:“裴元海,宁铁手讨教!”

溪老大指着裴元海:“你尽可试试,裴元海,我这斩马刀可还没有今日还未曾饮血!”

“你们!”裴元海见这几人矛头转向自己,气急道:“你们好大胆子!”

“走!趁着他们内讧,快溜!”

沈渊低声朝着庞青与吕红说道:“人太多,咱们要吃亏!”

第六十八回 情况不妙

沈渊深谙这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打不过就溜,可是公冶和传授武功前,教他的第一句话。

可才要劝着庞青二人趁乱溜走时,只见庞青一脸愕然,吕红也是满心不屑。

“你要走便走,老子就是死了,也要抓住李子龙!”吕红一把抓起沈渊衣襟,低吼道!

“榆木脑袋,小爷不与你说!起开!”沈渊挣开吕红,转向去问庞青,“庞大人,你不是也和他一般想法罢?”

只见庞青点一点头,在沈渊耳边低声道:“李子龙手上有大同换防之军机,绝不可落入鞑靼之手!”

方才听裴元海说起满都鲁,当即确认这李子龙入京欲行大逆,乃是鞑靼密谋!故而庞青、吕红二人心意决绝,定不能走了李子龙!

得知关键,沈渊转头看向吕红,不由对他有了些改观:“这莽汉虽小心眼儿,却也算个爷们儿!”

裴通紧盯着沈渊三人的一举一动,只是听不清三人说些什么,突然张牙舞爪的喊道:“他们要逃!”

冷不防的一句,引起诸人注意!

“休要胡说,小心本公子将你舌头也削了去!”沈渊转身朗声大笑,指着裴元海与天山五绝诸人,“难得见着这般热闹,还没瞧见狗咬狗,怎好舍得离去?”

“小王八蛋,你敢骂我等是狗!”溪老大正要发作,却看裴通闻言更是恼羞成怒,大喝道:“爷爷要活剐了你!”

只见裴元海铁扇一展,故作文雅,悠悠说道:“不知天高地厚,侄儿你且安心,待叔父将这小厮擒来,钩了他的舌头,省得聒噪!”

“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鞑靼走狗,还敢还嘴!”沈渊先是指着溪老大他们骂道,又指向裴元海,“你少装这酸儒,大冬天扇扇子,脑袋里是进了粪么?”

虽然先是骂了天山五绝,但听得他再骂裴元海,更似说出了五绝心声一般,心里说不出的痛快,那溪老大更是不住的点头。

裴元海瞪眼过去,满是杀气,可是溪老大他们却丝毫不让!此刻,无论是沈渊与裴元海、天山五绝之间,还是裴元海与溪老大他们,皆是一触即发。一时竟叫三拨人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之间。

待沈渊言罢,吕红轻轻碰了碰他,低声道:“起初我还当是你故意针对我等,才出言不逊,不成想,原是你天生一副招人恨的口舌,此前是我误会,先与你赔不是了!”

吕红当真是不会说话,惹得沈渊一阵腹诽:“呸!小爷就是针对你们锦衣卫!”

“沈兄弟,此间已非是一个李子龙的事了,你本没必要参与进来!”庞青在沈渊身边说道。

这时吕红也插嘴道:“你救我一命,咱们那赌约算你赢了便是!你且快走,稍后定是与那些人你死我活,年纪轻轻莫要折在此处!”

“呸!呸!呸!”沈渊连吐口水,骂道,“真晦气,你这夯货,你才要折在此处!”

“你!我好心好意......”

只瞧吕红豹眼圆睁,正要大骂,就听沈渊又道:“见到那个没左手的么?我砍的!你觉得这些人能放我走?不如痛痛快快杀出一条血路!”

“原是你怕寻仇,怪不得方才想要溜!”

吕红向来是个口不择言的,这话才出口,就遭庞青狠踹了一脚:“夯货!住口!”

沈渊此刻才明白,这吕红其人是真的蠢,想什么便说什么,自己得罪人还不自知,摇了摇头。

“你踹我做甚?”

庞青一把拉过吕红,沉声道:“沈兄弟心怀大义,得知李子龙身怀军机通敌,毫不犹豫便留了下来,以他的本事,想走,此处未必有人能拦!”

听罢,吕红羞愧满面,一拍大腿:“他如何不直说?”

“不说,才足以令人钦佩!”

“莫说这些无用的话,”沈渊打断庞青,眼睛却盯着裴元海与溪老大众人的一举一动,嘴上说道,“那裴元海不是好相与的,幼年时曾见他出手过,连我师父也险些着了他的道!”

“裴元海,黄河三怪?”吕红暗怒,小声道:“这黄河三怪果然没有好人!”

沈渊白一眼吕红,冷笑道:“你连裴元海也不识得,又凭得什么笃定其他二人就是坏的?”

一句话噎的吕红说不出话来,只听庞青在身旁突然问道:“不知沈少侠师从何人?”

不过沈渊却是没有回答,盯着裴元海与溪老大相互提防,僵持在那里,生怕一方动手,另一方便要从后边偷袭。暗道:“果真不是铁板一块!”

庞青见此知道是沈渊不愿说明,也不强求。

突然听李子龙劝道:“诸位都是替大汗办事,不如先解决了眼前三人?”

“也好!”裴元海片刻沉默,忽然说道,“溪老大,你们五个若是想与我分个高下,不如待回漠北之后,再做厮杀不迟!”

“依你就是!”溪老大点头称是,此刻眼睛盯向前方沈渊,狠狠笑道,“几位,不必将江湖规矩了,一起上,杀了这三人!”

“小贼交给我!”

裴元海说完,那铁扇一合,瞬间跃向沈渊!

“铮”一道乌光掠过,沈渊直接使出一记潜龙升天,与裴元海铁扇撞在一起!

只听“铛铛”两声,沈渊心下一沉,只见那扇影扑朔迷离,扇出风来都似能割破血肉!几招下来,沈渊已落入下风,他这才知道,当年能让公冶和暗暗吃亏的人,到底是何本事!

另一边,尽管庞青、吕红二人配合默契,却绝对敌不过五个武功绝顶之人同时出手,溪老大无人出手狠辣,一瞬间便将二人围剿早中间,堵住了生路,正是一心要除掉二人!

天山五绝能先后让瓦剌的也先可汗、鞑靼的脱脱不花和满都鲁两位君主皆奉若上宾,又岂能使浪得虚名?

好在庞青、吕红武功与这五人相当,又历经无数生死,经验老道,这才免于死在五人手中!

沈渊余光扫了一眼庞青二人,心下叹道:“糟了,如此这般,怕是真要折在此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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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最后一个记号就在这林子外面,”韦英指着脚下的记号,对汪直道,“庞大人他们想来已进了林中。”

禾南絮闻言便往离急奔而去!

“走,跟上!”汪直一挥手,与韦英紧随其后。

跑了没多远,只见禾南絮猛然站住,惊道:“前面有打斗声!一定是沈渊!”

第六十九回 寒夜激斗

头顶上无星无月,严寒悚骨,北风呼啸而过,那几堆火光,映得林间忽明忽暗。

此间打斗声不止,禾南絮已是可以清楚分辨出沈渊等人的声音!忽然韦英窜到禾南絮身前,一把将其拉住。

禾南絮杏眼怒视,才要发作,韦英当即又将她的嘴捂个严实!

“唔......唔......!”禾南絮不解,韦英因何突然有此举动,不禁有些惊慌,只顾着挣扎!

韦英连连摇头,示意自己并无他意,只瞧汪直拍了拍禾南絮肩头,伸出根手指“嘘”了一声,禾南絮玲珑机敏,见汪直神色,当即会意,点了点头,汪直松了口气,这才命韦英松手。

三人之中唯有汪直不会武功,禾南絮将其挡在身后,由韦英打头,三人轻手轻脚慢慢前行,不敢多做出一声,只怕打草惊蛇。

前方一群喽啰打着火把,正伸头看着场中激斗,并无人注意到身后异样。

韦英悄悄抽出刀来,见此,禾南絮亦从怀里抽出匕首,见此,汪直看着二人手上都有兵器,情急之下,从地上抄起一块石头!

禾南絮、韦英瞧在眼中,只见汪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们二人,摊了摊手,一副“你们看我做甚”的神色,好似再说:“我又不会武功,身上凭什么揣着兵器?”

禾南絮摇一摇头,与韦英悄悄摸了上去,两个人突然发难,手起刀落,瞬间几声惨叫划破天际,还不及众人反应,又是两道寒光忽闪,又是收了三条性命!

汪直在后面左看右瞧,暗暗焦急,此时只怪自己不会武功,现下连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场中打斗在闻得几声凄厉之后,戛然而止!见对方有了防备,禾南絮与韦英拉着汪直便往后撤去。

同时,禾南絮瞧见了亡命书生,大惊失色:“裴元海!”

闻言,裴元海转头瞟了瞟,嘴上冷笑连连:“我当是谁,原是老妖妇身边的刁丫头!”

又听裴通大叫一声:“是你!你个小蹄子,快还我金佛!”

裴通瞧是禾南絮,恶从心头起,又见禾南絮与锦衣卫合伙杀了他七个弟兄,更是将新仇旧恨算在了一起!

“给我宰了他们!”说罢,不理会在场诸人,只顾领着余下的喽啰,杀向禾南絮!

汪直看向禾南絮,心下好奇:“怎么南絮姑娘还与这些恶贼有瓜葛?”

相同的疑问也在天山五绝心中闪过。

“你们为何到此?”沈渊一见禾南絮,当即运足了真气,瞬间好似生出了风来,一下子甩开了裴元海,提剑去便要去拦裴通!

裴元海轻哼一声,道:“雕虫小技!”提气在后面追了上来!同时也在暗叹沈渊武功造诣,如此年纪便能在自己手中活过这么多招,不得不叫他对沈渊另眼相待。

“有晚生在此,岂能容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放肆!”

沈渊听不得亡命书生说话,只觉干呕恶心!不过单论裴元海的武功,的确要比他高出几分。

眼看着便要落在裴通身前,手中北冥剑也瞄好了裴通要害!沈渊只想着让禾南絮赶快脱身,忽然察觉身后铁扇犀利、已在咫尺,瞬间冷汗大冒。情急之下,沈渊于半空当中回身一剑,主动撞上这柄要命的扇子,只听一声清脆!

虽然挡下了那一扇,可沈渊却忽感不妙:“不好!”只见裴元海面露狞笑,左手猛然探出,一掌袭来!

那掌风劲猛,沈渊不及躲闪,只得在这瞬间匆忙以手掌硬接了!

“轰!”二人皆是运足了内力,真气四处激荡,震得枯枝一阵乱晃!只不过沈渊本不善于掌力,又接的仓促,一掌之力便叫他倒飞了出去,“嘭”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一股澎湃内劲震得沈渊胸口猛颤,喉头一热,竟是喷出一口血来!

“沈渊!”

“沈兄弟!”

禾南絮与庞青见状几乎同时一声惊呼,汪直亦是一脸担心。

禾南絮正要不管不顾的跑来,只见沈渊突然抬起手来:“没事儿!先别过来!”

“哼,能挨我一掌,倒真有些本事!比那些沽名钓誉之辈强的多了!”裴元海稳落在地上,说着话眼睛却瞟着天山五绝,溪老大他们。

“小蹄子,死到临头,还有心思管你的小情郎?”

裴通一脸狰狞,显然是恨极了禾南絮与沈渊,这断手之仇,定然要报!此刻沈渊已有他叔父在“照料”,而眼前的女子,他自然也会好好“关照”一番!

一切都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禾南絮一听沈渊大喊无事,脚下一顿,正要折回韦英、汪直身边,不过一转身的功夫,裴通已然率人将她围在中间。

“呼!”

裴通的雷公锤十分沉重,倏忽朝着禾南絮挥了下来!

倘若禾南絮被这一锤砸中,定然会让她香消玉殒在当场!她正要躲闪,但只怕有些不及!电光石火间,沈渊运足真气,平地而起,飞身去救!

只见沈渊手中北冥剑顿时剑影绰绰,迅猛无比,正是使出了华山派的《风雷狂剑》!方才他被裴元海击落,正巧落在裴通不远之处,此时此刻,沈渊剑招凌厉,真气激荡,隐隐能听得风雷之声作响!

裴元海见状,急忙来救,不过沈渊乃暴起发难,相距又近,反瞧裴元海已是定然来不及的!

几道乌黑剑光在裴通眼前闪过,下一刻,裴通只觉手上一轻,眨眼间便见着自己那仅剩的右手飞落眼前!

紧接着,又发觉自己仿佛飘了起来,低眼望去,只见自己的躯体正缓缓倒下!他想呼喊,却无论如何也是喊不出声了!

“侄儿!”裴元海的一声悲吼,这也是裴通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这一边天山五绝冷眼旁观,不过庞青见到了机会,正要与吕红去杀李子龙!

李子龙身负重要军机,天山五绝定不会让他出现任何意外。

那天山鹰王第一个反应过来,一道剑光便刺向庞青,将其挡下!天山鹰王武功与庞青不相上下,可是却胜在轻功身法比庞青高出一筹!

庞青此时进退不得,被鹰王缠住,吕红见状,提斧前来相助!

又瞧那不发一言的宁铁手忽然出手,徒手瞬间抓住砍向鹰王的斧刃!

第七十回 雪上加霜

宁铁手人如其名,只见他徒手生生抓住了两柄利斧,吕红竟是劈也劈不下去,同时那一副板斧抽也抽不回来!再瞧宁铁手,额头上青筋暴起,低吼一声:“哈!”

只瞧那一对斧身竟被这一双铁手生生抓得裂了开来,碎成了铁疙瘩散落一地!再看宁铁手的铁手,居然是连层皮也没蹭破,仅仅是硌出了几道白印而已!

这可惊坏了吕红,就连庞青也是因此走了神,险些被天山鹰王的快剑刺伤。另一头韦英护在汪直身前,两个人目瞪口呆,这等分金断银的功夫,绝对是当世少有,据韦英所知,即便是华山派的应长天鹰爪无双,想来也是稍有不及!

这一边裴通身首异处,禾南絮亦才从险境之中脱身,一抬头正好瞧见,对这一双铁手亦是满眼的难以置信!

当场诸位,除了那些本就知晓宁铁手本事的几人,对这场面无动于衷,再者就只有沈渊与裴元海二人心思不在此处。

那裴元海见侄儿被杀,登时睚眦欲裂,顾不得其他,直欲杀沈渊而后快,以报裴通之仇!不过,虽然沈渊武功不及亡命书生,但也并非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此前与裴元海对了一掌,沈渊口中虽说着无事,但他自己心中明了,那一掌还是让他吃了暗亏,受了些内伤。

裴元海的掌力极为诡异,接触之下,只觉那内力宛若九幽黄泉,透着极阴极寒之气,顺着胳膊渗进经脉骨骼,瞬间就让沈渊骇然失色,那种冰寒刺骨之痛,绝非常人可受!

幸得沈渊体内真气雄厚扎实,倘若叫这一股阴寒侵入脏腑,恐有性命之忧。在二人对掌瞬间,沈渊以混元真气将这阴寒之气化解了七七八八,然而他功力终究照裴元海差了几分,以致一丝阴气入肺,如今实在是难受得紧。

他暴起杀了裴通,实则是紧要关头,强撑而为,背对着禾南絮,生怕她瞧见自己强咽了一口热血!

此刻,裴元海眨眼落到沈渊跟前,那铁扇展合之间,处处杀机!沈渊举剑来迎,却是被步步逼退!

二人交手十几回合,裴元海那扇影如幻眼云烟,叫人捉摸不定,只见他扇子一合,避过北冥剑锋,一招恶龙穿心直接打向沈渊膻中穴!那铁扇在沈渊眼中好似透着幽幽黑气,实在凶险至极,如若被这一招击中,不死也难!

只瞧沈渊情急之下,向后一跃,堪堪避过铁扇,然后手腕一转,宛若苍龙搅海,与那铁扇连连相撞,登时火星四溅。二人辗转纵跃,沈渊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那剑法浑然天成,各派剑招变幻自如!

上一剑青龙探爪,下一招便是丹凤朝阳;时而是昆仑派的飘雪剑法,时而又变成了峨眉派的洛神玉箫剑;又一刻乃神龙隐现单边绕、白云缠扰紫气随,眨眼后,便是凤凰展翅乾坤小,梨花似雨将身藏!

一时间,裴元海瞧的惊诧无比,这般剑法,不得不让他想起一个人,交手之中突然狠狠问道:“你是当年公冶和那老贼道身边的小孩儿?”

“你侄子虽蠢,没想到你倒是精明!”沈渊不曾想,自己居然叫裴元海认了出来,口中还再逞利,手上亦不闲着。

当然,裴元海身为武林名宿,威名赫赫,自然也没让沈渊占得多少便宜,或许最初沈渊剑招千变万化,突然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不过裴元海毕竟是浸淫武道数十载,又本就是个天才人物,就连公冶和也差点在他手上吃亏,面对沈渊这个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他又岂能落了下风?

“看来,那老疯子的衣钵倒是让你承继了七七八八,有些样子!”裴元海突然一阵狞笑,突然话锋一转,“不过,你想与我相斗,还差了八百年的火候!”

言罢同时,裴元海瞬间攻势更为犀利,任凭沈渊剑招多变,可是架不住裴元海招式诡谲!

只瞧二人真气碰撞,越斗越快,竟震得周遭飞砂走石,树摇枝折!

“沈渊小心!”

尽乎同时,禾南絮乍闻另一侧打斗激烈,即刻便从惊愕中清醒,一转头,便瞧见这般凶险的让她几乎窒息的一幕!

裴元海厮杀经验老道,突然左手持扇,卖了一个破绽,沈渊不查,果然上当!一剑刺空的瞬间,沈渊大惊失色,暗叫不好!

紧接着,再看裴元海铁扇一抖,突然冒出熊熊烈火,扇面展开带着火焰朝沈渊腹部一扫,沈渊躲闪不及,倏忽间只觉胸下一阵撕裂般的灼痛,还飘来一丝烤肉的香味!

眨眼间,裴元海右手成掌,也不知是否幻觉,沈渊只觉那手上散发着一股黑气,直接轰在了沈渊胸口!瞬间沈渊好似掉进了黄泉幽冥!

“噗!”这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登时从沈渊口中喷了出来!

禾南絮在沈渊被这一掌击飞的同时,急忙跑上前去想要接住沈渊,不过还是晚了一步,只听“轰!”的一声,一颗青松被震得沙沙作响,沈渊跌坐在树前,耷拉着脑袋,口中的血还在慢慢的往下淌着!

那模样就好似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了一般。

“沈渊!”

禾南絮急奔至沈渊你身前,双手颤抖着,小心翼翼的扶直沈渊。此刻沈渊好似没了神魂,才被禾南絮扶起头来,又失了重一般垂了下去,禾南絮哭喊着:“沈渊!沈渊!你可千万不能......”

此刻,庞青、吕红二人与汪直、韦英已经合到了一处,正遭受天山五绝以及那剩下的喽啰围攻!

四人当中,除去汪直不会武功,而吕红又失了兵器,只能一手一支光杆的斧柄做了兵器,且韦英虽说是锦衣卫百户,亦是高手,但若与天山五绝中任何一人相比,想来未必能走过三十招!

面对围攻,更多依仗着的还是庞青!

禾南絮的哭喊之声,使得庞青、汪直等人心中一慌,庞青更是怒目圆睁,大喊道:“沈兄弟!”

庞青奋力挡下溪老大的斩马刀,与吕红、韦英护着汪直,才将天山五绝和那些了喽啰甩开一丝间隙,四人正要疾去沈渊那处,不想又被五绝等人缠上,任凭如何焦急,也是无法脱身!

那裴元海一步一步的逼近沈渊,看着他就好似看着待宰的牛羊一般,眼中透着残忍和血腥!禾南絮奋不顾身的挡在沈渊身前,暗暗续着真气在那一根手指上,也是要与裴元海拼了命!

汪直只恨自己不会武功,别说去救沈渊,现下更是成了累赘,心中想着:“若是能逃出生天,咱家一定要好好练一门绝学!可怜,我这西厂厂督才做了一天便要往生极乐了么?”

突然庞青大声喊道:“快!快放‘火龙镝’!”

第七十一回 绝处逢生

火龙镝,乃锦衣卫独有,用于传递消息,召来援军之用。如遇行刺天子或案情、军情十万火急之时,方许使用。寻常传递消息,绝不可用,否则轻则革职,重则处死,不容儿戏。

为避传信有误,这火龙镝也并非锦衣卫中人手一支,唯有百户以上官员才可配备。

如今情况复杂,眼看着己方已是强弩之末,若不及时唤人来救,想必都要折在此处!而庞青、吕红二人为避免意外,只在保护袁彬时才会随身带着火龙镝,如今只得将希望放在韦英身上。

韦英听得庞青喊道,转头看向汪直,汪直身为御马监掌印,自然知道这火龙镝的功用。汪直轻叹一声,不为人察觉的点了点头。

其实他早早就想着要用火龙镝唤来援兵,只是此种情形,倘若被更多人知道李子龙未死,于他于汪直都大为不利,毕竟这可是欺君之罪。

最要紧的,是韦英心里知道,汪直是绝对开罪不得的。这厢得了汪直首肯,他自然也松了一口气。

几刀搪开喽啰,韦英护着急忙从腰间抽出支鎏金铜管,触下机簧,突然一道清吟响彻天际,众人顺声抬头望去,只见从管中射出的响箭带着一道火光瞬间飞至穹顶!

“轰”一声巨响,火光在高空之上猛然炸开,好似烟花般化成了一条四爪赤龙!

裴元海瞳孔一缩,冲着天山五绝猛然喊道:“恐有援兵!速战速决!”

李子龙见状心下一紧,慌张道:“诸位,在下身怀机密,绝不可有负大汗!”说着,也不顾他人目光,翻身跃上一匹快马,“容在下先行!”

说罢,马鞭一扬,当下绝尘而去。

溪老大急忙给了天山鹰王与巨笔翁一记眼神,二人登时会意,即刻上马追去!裴元海侧眼瞧了,不由一声冷笑:“这等头功,这五人又怎能轻易让李子龙独占?”

正如裴元海所想,五人早早便盯着李子龙身上这份功劳,自从裴元海入了满都古勒汗的帐下,天山五绝在大汗身前的地位,便隐隐有被裴元海取代之势。如今又多了一个李子龙,倘若让此人再得了器重,五人的地位必然江河日下,岌岌可危。

天山鹰王与天驼老这一追,那李子龙若是言听计从那便好说,如他另有心思,五人早早心照不宣,那便直接杀了此人,独占功劳!

眼下天山五绝少了两人,对于庞青等人来说,顿时减轻了不少压力。

这边禾南絮挡在沈渊身前,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蓄势待发,就要与一步步逼近的裴元海拼了性命!

而此时,在沈渊的体内,裴元海的阴寒真气正猛烈的进攻着五脏六腑。沈渊于这一刻,只觉浑身发寒,血滞气淤,那脏腑阵阵抽搐,就连心跳亦是快时如奔马,缓时如龟行。

沈渊脸色惨淡苍白,毫无血色,只有嘴角还挂着粘稠的血浆,宛如行将就木。不过,万万不可小觑一个人的求生本能!

自被裴元海一掌击中,沈渊体内的混元真气便不自觉的运转起来,与这一股寒如九幽的真气对抗。不过,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比之裴元海,沈渊毕竟有所不如,加之那一掌又是直接轰在心口,不可谓不凶险!

混元真气温润平和,虽连绵悠长,但是到底不如裴元海的掌力霸道!此消彼长,竟有些不支。沈渊此时已是浑浑噩噩,完全不知道意识何在。

“凡为道合药,及避乱隐居者,莫不入山。然不知入山法者,多遇祸害。故谚有之曰,太华之下,白骨狼藉。皆谓偏知一事,不能博备,虽有求生之志,而反强死也......或令人迷惑狂走,堕落坑谷......又万物之老者,其精悉能假讬人形,以眩惑人目而常试人,唯不能於镜中易其真形耳......”

渐渐的,沈渊仿佛置身于混沌之中,恍若无生无灭,立乎于生死之间,这脑海间竟不自觉的映出了这些文字!

“天地之情状,阴阳之吉凶,茫茫乎其亦难详也,吾亦不必谓之有,又亦不敢保其无也.......入名山,以甲子开除日,以五色缯各五寸,悬大石上,所求必得。又曰,入山宜知六甲秘祝。祝曰,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凡九字,常当密祝之,无所不辟。要道不烦,此之谓也。”

《抱朴子》乃是当年那白袍老者临别前所赠,山中无事之时,便聊以打发时间。每每读此“登涉”篇时,沈渊则格外用心。

这山中精怪魑魅,山魈猛兽,每逢入夜而出,那时沈渊尚在年幼,在这深山之中,一旦逢遇凶险之时,除了燃起烈火,便只照此篇密祝九字,果然如书中所言,无所不辟,除邪去祟!

不得不说,这十三年来沈渊于深山之中,正以此篇避祸逃生,逢凶化吉,故而将这此书背的滚瓜烂熟,犹是此篇“登涉”,就如镌刻在心中一般。

沈渊忽然心中一动,方才脑海中映出这篇文字,竟引得体内真气一动,而那股阴寒之气则突然退了一分!

就这一瞬间,沈渊便如魂归了窍,当即恢复了一丝意识!

见了希望,沈渊连忙于心中密祷:“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由这九字为引,混元真气竟连连逼退那股阴寒之气!

沈渊大喜,因他不仅已有了知觉,方才那般寒气也已渐渐褪去。不过才高兴没多久,他便发现,裴元海打入的那股诡异力量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逼出体外!

只要沈渊一停下密祝,这股似幽冥般的阴寒便有反扑之势!

如此可叫沈渊心头大骇,不曾想,裴元海的武功竟如此叫人棘手!

“这叫我如何是好!”沈渊心下大急,虽闭着眼,却是眉头紧蹙,神色尽是彷徨惊慌,“正是当年好光景,我怎能便如此轻易倒下?”

感受到一道娇弱身躯护在自己身前,闻着那独有暗香,沈渊知道,奋不顾身的正是禾南絮!

同时他亦能感受到裴元海的杀气愈来愈近,此时沈渊心头焦急万分,忽然灵光一闪,心中暗道:“差点忘了,九字剑经!既然九字剑经的九字,与那六甲秘祝的九字一丝不差,如此,想必这其中定有缘故。”

人在心急之时,也许会忽略关键。虽然不知道《九字剑经》能否解目前体内之困,并助沈渊自己逼退裴元海,但他唯有一试!

沈渊努力回想着《九字剑经》中头三字的招式!他曾经几次修炼,却皆以失败告终,想起公冶和,故而这剑招则不敢再练,但是他却一定能记得清楚!

临时抱佛脚,未必无用。

正待裴元海近在咫尺,要对身前禾南絮痛下杀手时,只见沈渊竟倏地站了起来!

紧接着,九道剑影瞬间变成了十八道剑影!

第七十二回 天不绝人

九道剑影正是《九字剑经》之中,第一字“临”字诀之九式。

此刻沈渊闪到禾南絮身前,嘴角挂血,脸色惨白,虽然样子看着凄惨,但实际上这幅身躯已照先前好了许多!

因方才于浑噩间,他以六甲秘祝牵引气机,那一股阴寒之气竟露出颓势!也正因此,沈渊也逐渐恢复了意识及生机,猜出缘故,这才想到以《九字剑经》试着抵挡裴元海!

且先不论没有心法而强用《九字剑经》之弊,于这等万急之时,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至于那真气逆行、走火入魔,也只有能活过今夜才去考虑了!

“咦?”见沈渊乍起,裴元海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大为惊疑!

“挨下我这千手幽冥掌,竟还能站的起来?”裴元海实在不敢相信,他这一招乃是千手幽冥掌最为凶险的一式,“直堕地狱”!

再瞧那迎面而来的犀利剑影,又瞬间化为十八记剑招,出招之快,就如同十八人同时使剑齐齐向他攻来,然而每一剑又朴实无华,毫无花哨!

刺、撩、劈、砍,崩、截、搅、挂等这些最基本的招式,在沈渊手中运用精妙,变化无常,又宛若齐现!裴元海仓促之间,也只得见招拆招!

如方才所见,本来以沈渊之功力,绝非裴元海对手,何况又深受重创!然而此时,沈渊所用剑法绝妙至极,一招一式皆牵引着甚为浑厚的内力,竟与裴元海斗了一个不相上下!

沈渊耷拉着眼皮,双目无精打采,但沈渊此刻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方才心念一动,才使出“临”字诀第一式,可不知怎的,脑海中的剑招竟是不自觉的引着他使了出来,牵引着体内真气,澎湃至极!

一股股真气自丹田强行灌入在四肢百骸,这感觉叫沈渊实在是难受无比,但与此同时,被裴元海打入体内的那股千手幽冥掌的掌力,竟也似强弩之末,摇摇欲坠!

此刻沈渊只觉浑身燥热,口干舌燥,任凭这剑招透支着身躯,而他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自己与他的南絮姐姐与其死在裴元海的手中,还不如拼上一拼!

“我还不想死!”

沈渊心中狂喊着,突然面色由苍白转至潮红,一瞧便知这绝非正常!

一道道玄色剑光,时而龙飞凤舞,时而势如千钧,正是刚柔并济,阴阳轮转!裴元海越打越心惊,不断暗叹:“这到底是个什么剑法,怎会有如此威力?明明待死之人,如何会功力暴涨?且这一招一式好似专克我一般!”

又见沈渊神色异常,裴元海又突然暗笑:“果然不出所料,武功瞬间暴涨的确要付出一些代价!这剑法倒是精妙无比,可惜了,再让你垂死挣扎片刻,只要耗到你油尽灯枯,哼哼!”

剑风凌厉,倘若沈渊这外露的真气再凝实些许,便可练成那隔空杀人的剑气,这其中威力自然可想而知,纵横江湖定会难逢敌手!

不过,这一切不过是“倘若”罢了,毕竟沈渊还是年轻,再如何天资绝艳,亦是不可能在如此年纪达到这一境界。

“唰!”一道剑影擦着裴元海脸颊划过,裴元海一惊,只觉脸上一热,流出血来!本就生得丑陋无比,如今加了这一道剑伤,更是显得狰狞!

裴元海没想到,片刻的功夫,两个人已然交手了上百招,依旧相持不下!而沈渊的剑却好似变换无穷一般,使他无论攻守腾挪,终究还是百密一疏,挨了一剑!

多少年来,无人能让裴元海受创,如今,裴元海的脸面却折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手上,顿时叫他深感奇耻大辱!

裴元海盛怒之下,那手中铁扇猛然展开,“呼”的一声又起了火,朝着沈渊扫来!瞬间照亮了沈渊手中的玄黑铁剑!

而另一手阴气沉沉,轰向沈渊的每一掌都是阴风呼号,仿佛来自幽冥地狱!

这一光一暗的景象,就在裴元海手上来回挥动,十分诡异。

来往纵横几个来回,突然间,只听裴元海大喝一声:“千手幽冥掌,千魔出世度生灵!”声音一落,那裴元海左手铁扇一合,火焰熄灭,与右掌先后打向沈渊!

这一瞬间仿佛地狱之门大开,万千魔头夹杂着腥寒阴风,那无数的掌影、扇影,铺天盖地的直逼沈渊,招招取人性命!

沈渊的“临”字诀虽精妙无比,但总归不是正经的《九字剑经》,又是临抱佛脚,方才那一时占得些许上风,此刻又没了优势。

“扑通、扑通、扑通......”

正是胶着之中,沈渊忽觉一阵心悸,那真气在体内横冲直撞,又随那一剑一式化作罡风摇曳四射,此刻大有枯竭之势!突然身体一顿,只听“噗”得一声,沈渊再也忍受不住,又喷出一口暗色恶血!

“沈渊!”禾南絮忍不住惊心大叫,才要上前,却被沈渊抬手止住。

此时沈渊已是四肢无力,站立不住,无奈之下只得用剑拄在地上,勉强支撑着,可是他依旧抬着眸子,不放过裴元海的一举一动。

并非是他逞强,只是那裴元海根本不与他停下的机会,方才若非那口暗沉的热血喷到了裴元海的脸上,叫他迷了眼,否则岂会叫沈渊有喘息之机?

故而,他绝不会让禾南絮落入危险境地!

不过,让沈渊心中暗喜的是,那口血一出去,自己体内那股阴寒之气竟被胡乱的逼出了体外,此刻除了真气凌乱,即将枯竭,倒是叫他通透舒服了许多!

裴元海被沈渊这口恶血污了眼,灼痛无比,情急之下被他随手抹满脸皆是,他睁开双眼,却依旧瞧不清楚,只瞧着这天地皆为暗红颜色,一片模糊!

“该死!”裴元海使劲搓揉着双眼,怒吼道,“快与我取水来!”

余下的几个喽啰正随随溪老大他们围剿庞青等人,乍闻自家主子用水,急忙跑出来一个去取水来。

就在这间隙的功夫,禾南絮手持匕首,暗道:“好机会!”正要冲向裴元海欲了结他性命,那裴元海察觉到杀气,猛然瞪向禾南絮,瞬间叫她汗毛倒竖!

不过她又怎会放过如此机会?见禾南絮此举莽撞,沈渊用尽最后的力气拽住了禾南絮,无力的摇一摇头,突然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昏死过去,倒在禾南絮怀中!

“喂!喂!沈渊,你醒醒!”

沈渊忽然的倒下,叫禾南絮彻底慌了神!她颤颤巍巍的用手指探了探鼻息,见还有微弱喘息,心中不禁大定。

听得禾南絮喊叫声,裴元海虽睁不开那双三角眼,来看沈渊是何惨样,但依旧忍不住笑出声来,那笑声仿佛再说,只消再候片刻,便要送这一男一女往生极乐!

这时,那喽啰取了水来,帮裴元海洗了眼睛。“呼!”裴元海长吁一口浊气,能够重新视物,自然叫他神清气爽,转过头来看向沈渊、禾南絮二人,又露出狞笑!

而另一边,庞青与吕红拼命与溪老大等人周旋,已然是伤痕累累,力尽筋疲!就连一直受韦英保护的汪直,亦是自认要死在此处了。

正在诸人绝望之时,只听一道清吟嘹亮,紧接着又一记爆炸,响彻天地!

庞青仰天望去,见那火龙天上腾飞,忽然大笑:“火龙镝!援军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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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舒服!果然这家中的床榻就是别外面的温暖舒服,还是回家好!”沈渊惬意的想着,感受着,他突然惊醒,一下便坐了起来!

“青云庄早已不复存在,又何来回家?”抬眼四处观望,沈渊惊道,“我在哪里?”

接踵而至

眼看这年关将近,我却断断续续的更了三两章。

实在抱歉。

主要家中大事小情的,这几日总是不顺。

在下身体才好些,可是女儿却又发起高烧,实在对不住大伙。

再容我几日。

这几日会保证不定期更新。

多谢理解和包容。

《九字剑经》接踵而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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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回 昏睡三日

“你终于醒啦!真真是叫人担心死了!”耳边响起禾南絮的关切,沈渊闻声转过头来,见到这牵挂之人就坐于榻侧,又惊又喜。

沈渊正要掀开被子,一见自己只穿着里衣,又急忙盖住,顾不上尴尬,只急切问道:“南絮姐姐?你可无恙?可有被伤到?”

那温润的日光透过窗棂,投射在禾南絮身上,听闻沈渊所问,不禁觉得这腊月寒冬的日头更加暖意融融。

只见禾南絮摇一摇头,轻声道:“我未伤分毫,倒是你,可是叫人吓得半死。若非大夫说你并无大碍,想来我定已是六神无主了!现下你觉得如何?”

沈渊试着提起真气,只觉体内几乎空空荡荡,唯有一丝真气在经脉中游荡,经过一番探查,除了极为虚弱,值得可喜的是,裴元海那股阴寒真气竟已是不见毫厘!心下惊叹:“这《九字剑经》果然神奇,不过此番使来也实在是危险!”

回想起自己不省人事之前的一幕一幕,沈渊不禁冷汗涟涟,头也疼了起来,蹙眉摇首,一手正轻轻拍了拍,突然一惊,这才急忙问道:“你不提我差点忘记,此为何处,我又如何躺在这里?其他人呢?裴元海那厮呢?”

见他问得急切,禾南絮轻轻握住沈渊手来,道:“莫急,待我与你慢慢道来。当日你忽然倒下……”

“且慢,南絮姐姐,”沈渊忙打断话头,似有些懵,“你所谓‘当日’是为何意?”

禾南絮轻叹一声,道:“岂不知,你这一倒便是昏睡了三日的光景。”

“什么?”沈渊实在不曾想到自己竟昏睡了这般久,“那……”

禾南絮轻轻笑道:“那日你昏倒后,便来了援军……”

听得禾南絮娓娓相告,沈渊得知,原来那日自己不省人事之后,正是王海与典寿二人率一众人马来救!当时裴元海正要来杀沈渊、禾南絮二人,忽见那火龙焰火于空中,便知不妙!

于裴元海等人来说,身在鞑靼的满都古勒汗麾下,明人必视己为仇敌。如今见得这锦衣卫援军信号,却无法料准来人多少,实在冒不得险!当下若因杀沈渊二人,而延误脱身,实在不智,也实在不值。

当机立断,唤了天山五绝中余下的三人,领着仅存的八九个喽啰,匆匆疾去!庞青、吕红等人已无力去追,待王海、典寿率领四十余锦衣卫冲进林子,却已不见裴元海等人的踪影!

庞青抬手指了方向,王海当即领了三十人去追,留下典寿和十名校尉保护照看众人。

经庞青询问,才知袁大人见汪大人至晚未归,又闻他们庞青、吕红已出城而去,同时沈渊与禾姑娘亦相继不见踪影,恐有意外,遂命王海、典寿二人出城来寻。

一路上顺着记号前来,正行至林外一里之地,又恰好听见一声嘹亮,紧接着便见火龙腾空,这才得以搭救众人。

“原来如此,”沈渊听得经过,不免唏嘘一番,又问道:“我记得你是与汪直同来,不知他们现在何处,想来也当无恙罢。”

禾南絮点头道:“正是,逢此一遭,也算是劫后余生了,所幸那个小汪大人被护得周全,只是见着面色有些阴晴不定,不知是何原因,兴许是心有余悸罢。”

沈渊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汪直此人,他始终是有些看不透,倒不是对这缺东少西之人有何偏见,只是觉得此人心思与他年纪极为不符,城府极深。虽说沈渊与他以好友相交,但沈渊心知肚明,无论是他还是汪直,皆并非坦诚相待,赤诚相交。

一个在江湖、一个在深宫,二人自幼皆见过人心险恶,别的不说,这“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却是懂得。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无论是谁,只有相处的长了,方能知些根底。

“对了,”禾南絮又道,“听闻汪大人已领着韦英及麾下十人去与王海汇合,缉拿李子龙了。好像又听闻他像皇上请旨,借了庞青、吕红二人随行。”

对此,沈渊不去多想,若非这“妖狐”一案,二人原本亦毫无交集,只是觉得借调庞青、吕红二人随行,这其中似有些文章,目的绝非如此简单。

抬眼环视着房内,见室内布置清雅简洁,几枝梅花醒目,插在青花瓷瓶之中,摆在窗前花几之上,暗香扑鼻,直叫人心旷神怡。

目光顺着花枝落在窗子,那窗纸上贴着雄鸡报晓、纳福迎春的红窗花活灵活现,透着喜庆。

只听沈渊道:“南絮姐姐,这里是......?”

这一问,禾南絮忽然顿住了。见她有些局促,沈渊追问道:“南絮姐姐,你这怎么了?”

“哎,算了,与你说了可不许动气。”禾南絮突如其来的这一句,更是叫沈渊不着头脑。

禾南絮长吁一声,道:“眼下,我们正在袁彬大人府上......”

“什么?”沈渊一听便怒了,正要发作,忽然叹道,“我与姐姐发得甚么邪火,是我莽撞了,还请姐姐见谅。”

沈渊自然知道,自己当时定然是生死不知,南絮姐姐一个女儿家,此番状况又有什么主意。即便是南絮姐姐定下的,将我送来袁府治伤休养,亦是出于好心,如此又怎能怪她,伤她?

“我便知你会是这般反应,故而我才不好说出口来,”禾南絮面露自责,“要不,我们这就离开此地?”

沈渊摆一摆手,笑了笑道:“姐姐莫要自责,是我小家子气了,既来之则安之,总之吃喝不愁,咱们何必要花销自家钱财?”

“嗯?”

这话叫禾南絮一懵,随即掩嘴轻笑:“这才是你嘛!油嘴滑舌的!昨日小年,眼看年关将至,我去唤人与你打了水来,也好洗洗晦气。”

见得佳人阴云散去,沈渊点头笑道:“那劳烦姐姐了。对了,当下袁彬可在府中?”

“先前那会子,我亦问过,听的府中下人说,上朝未归,想来午后便能回了。”禾南絮如实应答,接着又有些担心道,“你莫不是又想.....”

话音未落,只听沈渊打断道:“姐姐多虑了,眼下我虚弱至极,即便有心杀他,却也无力难为。我只是有几句话要与他说罢了,放心,我知轻重,何有道为曾寻到,大仇未报,于这滚滚红尘之中还未活够,又怎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听沈渊如此说,禾南絮也放下心来。

不多时,那袁府的下人伺候着沈渊好好洗了一番,倒是叫沈渊极不适应,闹了一个大红脸。

换了干净的青布直身,束了鞶带,那头上梳了髻,带了网巾,整个人都焕然一新。那北冥剑一直在他床头,未曾有人动过,如今又绑在背上,英俊之中又透着一丝不羁。

与此同时,汪直一行人正出了京畿,一路往大同方向而去。

第七十四回 暗中交锋

那晚于林间,见李子龙死而复生,当下庞青、吕红二人便对汪直起疑,之后见着汪直脸上阴晴不定,自然知道这其中另有文章。

这朝堂之中,不该说的便不能说,不该问的便不能问,历朝历代,因多嘴而亡的数不胜数,这道理庞青二人心知肚明,故而不敢相问。虽说他二人位居千户之职,不过于汪直这等大人物来说,依旧被视为蝼蚁一般。

汪直本就是个机敏玲珑的人儿,最善察言观色。庞青、吕红二人的目光神色皆入了他眼中,同时二人心思自然也瞒不过他。心下松了口气,知道这等欺君之罪暂时瞒了下来,突然庆幸李子龙先行逃去,否则若叫几十个锦衣卫撞上,才是难以自圆其说,鸟入樊笼!

回到城中,庞青与吕红将这事原原本本的禀告了袁彬,而袁彬稍一思量,只嘱咐庞青二人切勿再提及此事,便是王海、典寿亦不可透露分毫。

于皇帝面前,袁彬对此亦是不发一言,似与汪直心照不宣一般。汪直心下大定,只听得他道,那李子龙乃是鞑靼奸细,更有诛多同党,欲谋不轨。且那李子龙伏诛之前,早已将边镇布防传了出去。

汪直言辞切切,倒是不假,有关国家大事,他晓得轻重,绝不敢耽搁!且西厂新立,正好可以此事建功,遂向皇帝请旨,前去缉拿奸细!

突然袁彬发声相和,向皇帝道:“汪大人此去,锦衣卫定当调集人马供以差遣,请陛下放心!”

这话,无非是给说给汪直听,言外之意是说:“李子龙这事,老夫给你按下了,你须将这烂摊子收拾干净,边防大事绝非儿戏!”

汪直心里明白,出了宫便向袁彬拜谢。

袁彬摆摆手,只道:“老夫已然年迈,这往后还要看你们年轻人的,切不可叫老夫失望啊!”

汪直拜道:“老大人放心,咱家自会处理的干干净净,不负老大人关照之心。”

袁彬一副孺子可教的神色点了点头,但他自己清楚,这般作法亦是为庞青、吕红,以及沈渊挣了一条后路、一条活路。且不说自家与这汪直本就无仇无怨,而汪直亦有意交好自己,倘若倘若自己揭发了汪直这欺君之罪,谁又知道这阉人心思和手段?

毕竟掌印御马监多年,位高权重,不可能没有什么后手。正所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以后的事情谁也拿不准。不如趁早结个善缘罢了。

袁彬正要离去,又被汪直叫住:“老大人,且留步,咱家还有一事相求!”

“哦?”袁彬转过身来,笑道,“不知何事?但讲无妨。”

稍作犹豫,汪直还是张口言道:“那在下便直说了,咱家手无缚鸡之力,故而想借庞青、吕红二位千户大人随行左右,以护周全,不知袁大人可肯割爱?”

此言一出,袁彬脸色变了又变,转瞬即逝,又换回那副泰然自若、古井不波的模样。

只听袁彬缓缓问道:“非此二人不可?”

“非此二人不可。”汪直言语恭敬,却又笃定的毫无余地!

袁彬老眼浑浊却透着精芒,直盯着汪直,道:“老夫若不准呢?”

似早料到袁彬会有此问,笑道:“老大人若不准,咱家也没有办法,只得去请沈渊大兄与咱家同行了。”

“哼!”听得汪直此话,袁彬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怒气,“汪大人,莫要以为皇帝只信你一人,老夫虽已年迈,可并非谁都可以拿捏的!有老夫在世一天,你休想打渊儿主意!”

汪直继续笑道:“老大人莫要动怒,且不说您老之言,沈兄未必肯应;便是以咱家与沈兄交情,晓之达义,以沈兄为人定然相助。”

闻言后,袁彬倒吸一口冷气,看着眼前汪直那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他突然觉得自己竟真是老了,眼前这少年的心智实在恐怖!

汪直的心思又怎能瞒得过袁彬,自正统年间至成化年间,这位袁彬大人从一介百户,一步步升迁至都指挥使,自有他之所长。这朝堂险恶比江湖更甚,虽说历经土木堡之变、后又被门达陷害,但其不仅未因此丧命,且天子信任更重,无论朝堂还是江湖,可谓百姓爱戴、八方敬重!

若说锦衣卫能有此荣者,自大明开朝以来,独袁彬一人受之!不仅是此人德才兼备,忠义无双,再有即是他这心思缜密、八面玲珑!倘若说句难听的,便言袁彬老奸巨猾也不为过!

如此以汪直所虑,是未免东窗事发,他不得不以庞青、吕红二人为质,绑在身边。

毕竟知道李子龙未死的,在朝中的只有袁彬、庞青、吕红三人,再有便是沈渊与禾南絮。袁彬位高权重,又是三朝元老,即便是这位新晋西厂厂督也不敢轻举妄动的,故而这主意也只能打到其他人的身上。

汪直摸准了袁彬的脉,知道袁老大人重情重义的性子,此二人又为袁彬心腹爱将,若袁彬不放二人同行,也可利用袁彬于沈渊之间的恩怨,以其逼之就范。

几句话间,便只给了袁彬两条路抉择,要么以庞、吕二人为质,要么以沈渊为质。就是要保证李子龙之案不会再有任何风吹草动,而如何保证,便是袁彬应当考虑的!一旦事发,谁也脱不开干系!

可袁彬却未曾看出汪直还有另一层深意!

在汪直心中,只有死人才可保守秘密!不过,知情者若能与他同乘一条船,那便可另说了!

方才汪直悄悄抬眼盯着袁彬,那须臾间的神色变化并未逃出他的眼睛,不动声色的笑道:“还请袁老大人放心,咱家有庞、吕二位大人在旁行走,不过是求个安心,待回朝时,咱家定会亲自将两位大人送至锦衣卫衙门!”

袁彬盯着汪直,心中急转,左右思量之后,忽然大笑道:“汪大人果然年轻有为,老夫当真是老了!”随即,转身拂袖而去。

汪直知道,袁彬妥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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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怀安驿用过午食,汪直站起身来出了房门,仰天望天。自五岁进宫后,就再没出过京师。这其中心情自然有些激动,不过激动之余,还另有些隐忧。

他唤来庞青,问道:“可曾打探到消息?”

庞青面容凝重,摇一摇头。

“若大同布防泄露至鞑靼手中,大明危矣!”汪直面容肃然,“一定要赶在在那些贼人出关之前抓到他们,就地格杀!”

正说着,韦英突然跑进院来,急道:“有李子龙消息了!”

闻言,汪直眼睛一亮,迎了上去,抓着韦英手臂道:“快说!”

“据探子飞鸽传书,他们起了内讧,并未出关,而是往平阳府去了!”

第七十五回 拉拢人心

“平阳府?”汪直片刻沉思,又道,“传信王海,切不可打草惊蛇,暗中盯紧了便是,待我等与之汇合,再一网打尽!再此之前,要让他们听不到一丝风声!”

韦英一拱手,道:“下官这便去!”说罢,与庞青见了礼,退了下去。

“汪大人,是否即刻启程?”庞青待韦英走后,拱手问道。

汪直看了眼庞青,屏退了他人之后,道:“先不忙,不知吕副千户现在何处?”

抬眼看向汪直,庞青暗道:“不知这小太监打的什么主意,还当小心才是。”

“我二人换值当中,此刻当在房内用饭。”庞青言语间恭敬之余,尽是公事公办的口气,不卑不亢,“是否要下官唤他前来?”

出京之前,袁彬特意嘱咐二人要小心汪直手段,于公事之外,一切当以自保为先。想来走此一遭,袁彬始终对汪直放不下心来!

庞青从袁彬口中得知关键,自然亦不敢掉以轻心。故而想着:“总归做好分内,这期间不得罪此人便是。至于李子龙,与我等又有何干系?”

当下又听汪直笑道:“不必劳烦吕大人了,二位千户大人本是袁老大人爱将,一路随咱家奔波,已是辛苦,咱家又怎好随意指使?”

“大人此话言重了,行走大人左右乃我二人分内之事,再者我等本是一介武夫,何来辛苦?”听得汪直这幅笑里藏刀一番话,庞青更不敢居功,只如此说着。

汪直连连摆手,笑道:“庞大人此话才是见外,咱家与袁老大人是为忘年之交,眼下身在江湖,不同在京中,没那么多规矩,况且咱家还要仰仗两位大人护得周全,自然早已视二位为兄长一般,故而有些话与你一人说也是一样的。”

顿了顿,见庞青垂着头,一副惶恐,连说不敢,汪直不禁有些得意。他所得意者,并非因这居高临下的虚言假意,而是这几句试探当中,他极为笃定,庞青是个识趣的,这李子龙一案当不会从他口中漏出。

不过,即便如此,汪直还是要慎之又慎,毕竟事关生死,如有必要,还是那一句话:“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

只是不知那吕红,嘴上有没有个把门的。这驿馆简陋,院中只有两株枣树并排而立,当下时节,唯余枯枝败叶在这寒风中摇曳。

“唉!”汪直长叹一声,慢慢踱至其中一株树下,道:“想必庞兄心如明镜,这李子龙……”

庞青不曾想汪直竟是开门见山,毫不避讳,连忙低头拱手道:“不敢,下官只知李子龙早已伏诛!”

被庞青打断了话头,汪直双目微眯。尽管庞青面目恭敬,甚至带着些故作的慌张,汪直依旧不可察觉的露出一丝不耐。

不过他还是按下那一股无名火,转脸微微一笑,走近庞青,双手轻托其手臂,将庞青扶起,笑道:“庞兄从善如流,乃是识时务的英雄豪杰。不过,咱家有些话定要与你一吐为快!”

“大人直说便是,但有吩咐,只要分内之事,下官与吕红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庞青这话若在寻常时候,很是中听。只是此刻入了汪直耳中,当真是听者有意了。

再瞧汪直这下收了笑脸,庞青瞧着,心中亦是“咯噔”一下,暗道:“看来,这小太监另有其意,我这话倒是得罪了他!”

只听汪直正色言道:“李子龙未死之事,咱家亦不必与庞兄遮掩,只是即便庞兄嘴严,咱家这心依旧是成天悬着......”话说到这,汪直故意顿了一顿,抬眼瞧着庞青神色反应。

此时庞青面无表情,语气平淡,慢道:“不知汪大人何意?”

“哈哈哈,”汪直摆了摆手,忽然笑道:“庞兄不必多虑,咱家只是想,现如今西厂新设,正是缺人之时,尤其是像庞兄与吕兄这般得力干将,如蒙二位不弃,不知可否到我这麾下任职,咱家不敢保二位富贵至极,但也当是锦衣玉食,享之不尽;不敢说位极人臣,却也可谓平步青云!如何?”

这一番招揽,让庞青竟有些愕然,呆立少刻,这才琢磨过味来:“原来这太监没想着要杀我二人,竟是打得这个主意,不过袁公对我等恩重如山,我又怎肯为了荣华富贵而做那背信弃义的小人!”

汪直不动声色,静静地等待着庞青答复,不急不躁,一举一动都透着与他这年纪绝不当有的城府。

片刻后,只听庞青拱手深行一礼,道:“多谢大人错爱!下官隶属锦衣卫,且袁老大人对我等恩重如山,这等事,怎好私自决定?还望大人莫要为难我等,如若大人当真需要我二人,只须一张调令,我二人莫敢不从!另外还要请大人放心,有关李子龙之事,有袁老大人作保,在下与吕红便是上刀山、下油锅,也不会透露半字!”

庞青伏着头,瞧不见汪直面目作何表情,只听得他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无妨,是咱家多虑了,有袁老大人在,咱家自然放心,庞大人亦不必多礼。”

听不出这语气冷热,庞青抬头去瞧,只见汪直已转身往房内走去,同时又听汪直边走边道:“打点行装,即刻启程!”

庞青此刻心中有些忐忑,口中称是,这心中却暗暗嘀咕:“这阉人果然性子怪癖,拿捏不准!前一刻还客客气气称着庞兄,此刻却又打回了官腔。”

待庞青退去,汪直回过头看着院门,眼中寒芒一闪而逝。

京城,袁府。

“呼!”沈渊轻吐一口浊气,他盘坐于榻上,经过一番运功调理,只觉体内真气已恢复了三成,这精神头也好了许多。

才穿好了鞋,就听门外脚步声近,听这轻重,沈渊知道门外来人定是禾南絮,一下便窜到了门前。

禾南絮正要敲门,手悬在半空,忽见房门打开,吓了一跳,抬眼见着沈渊嘿嘿发笑,不由得白了一眼,详作羞恼道:“没心没肺的,本姑娘在这担惊受怕了三日,可你倒好,才有点精神,便要作弄人家!”

有的时候,沈渊聪明绝顶,有的时候,又像个榆木疙瘩。禾南絮故作嗔怒,竟叫他一丝也没看出假了,只当是禾南絮真的气了,急忙哄道:“南絮姐姐,莫要气了,我不过是闹着玩的,并非有意吓唬你的!”

见着沈渊这般焦急模样,禾南絮心中倒是美滋滋的,忽然笑道:“真是呆子,本姑娘故意装作生气,倒是你当了真了!”

瞧禾南絮掩口轻笑的模样,嫣然如春,在沈渊眼中,更可谓是一笑倾人城,不知不觉又看得呆了。

许是害了羞,禾南絮脸上飞起两朵红晕,轻咳两声,同时沈渊也醒了过来,一时尴尬。

这一丝情愫,乃天地纲常,又怎能受人控制?沈渊不禁暗暗怨道:“若非大仇未报.......哎!”

转头道:“那个,不知姐姐找我何事?”

禾南絮也突然想起来,忙道:“啊,险些忘了,是袁老大人回府了,我是来告诉你一声,想问你要不要去见他?”

第七十六回 恩怨分明

“我正要去寻他,此番算是承了他一份人情,与他还了,也就不欠他的。”乍闻袁彬回府,正说着话,沈渊便要去寻。

见着沈渊急急燥燥的,禾南絮自然知道他在此处不想多待一刻。这么些时日的朝夕相处,对于沈渊的心思,她还是能摸清一二。

所谓旁观者清,当年的事,禾南絮听沈渊说过,虽然这事因袁彬而起,但若说报仇偿命,却也实在轮不到袁老大人。

且不说这几日沈渊昏迷不醒,袁老大人日日前来探望,关怀备至,同时她又从袁彬那里听得些经过原委,更是生出可怜。

若能化干戈为玉帛,自然最好,只不过,按着沈渊的性子,怕是一时还难以释怀,否则亦不会急匆匆的要去见袁彬,去还这人情。

不过,禾南絮依旧想试试,只道:“那你与袁大人之间……”

话未说完,便被沈渊打断,只听他忽变的冷言冷语,道:“南絮姐姐,莫要替他与我求情,这三日受他之恩,当下我必不杀他,待还了人情,仍旧是不共戴天的仇家!若再多言,你便……你便回蛇婆婆身边罢!”

禾南絮欲吐之言,其实沈渊清楚得紧,冤冤相报何时了,他虽明白此理,只是无法放下!反而愈发觉得,是袁彬故作好人罢了!这一切关怀慈爱,也不过是心虚畏罪之举而已。

乍一听沈渊寒若冰霜的言语,禾南絮不禁发了个冷颤,又不由得有些觉得委屈,心道:“他从未与我这样说话,怎的我这一句话都未曾讲完,他便……”

不过转念又想:“难道说是我多此一举?不仅是他放不下仇,也是我实在多余罢了。”

心里念着,脸上不自觉显露出一丝幽怨。沈渊瞧着有些不是滋味,才要张口,却又不知如何去说,只得一声轻叹,转身抓起北冥剑,便出了屋子。

见着沈渊欲言又止,禾南絮忽然暗骂起自己来:“自己何时变得这般胡思乱想?哪有一点像敢作敢为、直来直去的禾南絮?不行,再如此下去,我岂不成那些中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又有何乐趣?”

打起精神,只听她大声呼道:“等等本姑娘,我与你同去!”

沈渊走在前头,闻言顿足,转身讪讪笑道:“我还当我这言语伤了姐姐,正不知如何去解释,看来还是姐姐大度!”

“呸!你就是伤我心了,这账,本姑娘记得清楚,等着来年秋后,一并与你算!”

禾南絮三分真怒,七分假话,许是见沈渊内疚,又不忍再嗔怪,想通了,嬉嬉笑笑也就过去了。

袁府的东、西两跨院,各有用处。袁家大多亲戚都在故乡,故而这四进的正院足以住下袁家全家。

而西院前院被改成供奉沈钧夫妇的祭祀之所,后院便是护卫家丁的住处;相比之下,东院的景致则好上不少,虽无亭台水榭之华,却也有梅香竹幽之雅。

这东院本就是招待贵宾之用,沈渊这几日便住在东院一间房内。沈渊二人才出了东院大门,在过道间便与袁彬碰了一个对头。原是他回府换了常服,正要来东院探望沈渊。

一见沈渊除了气色稍差之外,行动自如,面露惊喜同时,心中这石头也算落了地。

“渊儿,你总算是醒了!这三日水米未进,故而我早早就留了话,待你醒来就叫灶上做一桌好饭菜,好叫你享用。不知这些下人可有怠慢?”

言语间满是关切之意,又见他神色不疑有假,这一瞬间,还是让沈渊动摇。不过沈渊想着当年父母惨死、青云庄灭门,定下了心絮!

只瞧沈渊面无表情,也不理会,只拱手慢道:“我这人恩怨分明,此次承你照拂,你我之间不共戴天之仇,可暂且放下,待我还了你这人情,再与你计较!”

袁彬闻言一滞,即便早已料到是这种结果,仍旧心中一痛。当年与沈钧可谓生死之交,自见了沈渊,袁彬更是视为亲子一般,怎奈世事无常,偏偏这位至交后人却将自己恨之入骨!

万般无奈,唯作叹息。

袁彬长叹一声道:“渊儿,当年之事因老夫而起,便是老夫之过!你要杀要剐,老夫毫无怨言。你亦不必还甚么人情,只要你无恙安好,即便我登时毙命,到了黄泉路上,见着你父母,也好有个交代!”

“哼!不必如此惺惺作态!”沈渊如今最不愿听见袁彬提及父母,只觉得他不配,方才袁彬这一番话更是激怒沈渊!

那眼中杀意一闪即逝!

于这狭长的过道间,即便只剩三成功力,沈渊杀他亦是易如反掌,只不过这林间救命之恩与这照拂关怀之情,沈渊实在不愿欠他!

沈渊心中知晓,若不还这人情,他一生都将破不了这业障!

只听他沉声道:“不必多言其他,你只需与我说当下你有何棘手之事,交与我便是!就如同三国时关圣帝君斩颜良报曹贼之恩一般,也算全了我这一身义气,休要教我背上这忘恩负义这骂名!”

禾南絮在旁不好多言,只对袁老大人使了眼色,摇了摇头,袁彬即刻意会,同时报以感激。

袁彬清楚这丫头是想从中化解这段恩怨,替他着想,也知道此刻沈渊钻了牛角尖,的确多说无益,又是轻叹一声道:“如此,老夫便顺了你的心意。”

沈渊抬眼瞧着,默默侯着。只见袁彬思虑片刻,道:“若说棘手,还真有一事,思来想去非你不可!不过,此处并非说话的地方,不如到书房详谈!”

“也好。”转过头来,沈渊又问禾南絮道,“可要一同前去?”

不待禾南絮搭话,袁彬忙道:“禾姑娘理当同去,老夫所言也与姑娘相关。”

一个时辰之后,沈渊与禾南絮从袁彬书房出来,正好撞上典寿来见袁彬,瞧沈渊眉头紧锁,忙上前去问:“沈少侠,不知老大人与你说了何事?”

这一问,却让沈渊犯了难!方才在房内,将汪直所作所为说个一清二楚,原来汪直欺君,李子龙未死,又将边防军机泄露,若军情落到鞑靼,则大明危矣!

所幸对方内讧,还未出山西,这便有了夺回的机会。只是不知以汪直的性子,会对知道实情之人做出些何事,或招揽,或灭口,毕竟锦衣卫亦并非铁桶一般。

庞青,吕红与沈渊一同发现李子龙未死,那韦英不必多说,一向对汪直忠心耿耿。如今王海因追缉裴元海等人,再得知真相后亦大吃一惊,同时也意识到,自己不仅要正面敌人,也要同时提防汪直在背后会捅刀子!

最初沈渊还当汪直不过是会耍些手段,城府深沉罢了,却不曾想竟是个心狠手辣,杀伐果断的人物,哪有一点像是束发之龄?

袁彬之意,除了庞青、吕红、王海三人,再有知情者,便只有他、沈渊与禾南絮了。袁彬自不用说,汪直并不敢动他,但其他人,以汪直之权势,杀人灭口,还不留把柄,简直易如反掌!

袁彬之言,让沈渊对汪直更为刮目!而袁彬所求之事,自然便与此间有关。庞青四人与袁彬之间情义深重,他绝不愿四人之中有任何一人有何不测,更不想沈渊出事,适才沈渊相逼,倒是让他想出了办法!

沈渊乃是江湖人,朝堂之事也懒得理会,最不易叫汪直怀疑。故而袁彬想要反其道而行之,让沈渊前去汪直身边,不仅要相助汪直夺回军机,还要暗中监视其一举一动,若汪直稍有异动,可就地杀之!如此一来,既不会牵扯他人,又不会泄露军机要情!

不过四大金刚之中,独典寿一概不知,这四人之中,属典寿最年轻,故而三人与袁彬一样,皆不欲叫典寿也牵扯进来,平白多了一件祸事。袁彬特意嘱咐,绝不可叫典寿知道。

典寿所问,沈渊正不知如何作答,只听禾南絮急忙解了围,道:“闲话几句,不过”她指了指沈渊,“这位却是没一句好言!”

典寿点点头,笑道:“能猜得到,我再问你,袁老大人可曾提过我三位哥哥行踪?”

“不曾。”

也不多说,沈渊便与禾南絮便去了,在典寿身旁擦肩而过。而典寿还当他是因为与老大人之间的恩怨,才对自己不加理睬,摇了摇头,一笑而过。

“何时启程?”禾南絮边走边问道,“还是等过了年,你再调养一下,反正袁大人说,此事虽有些棘手,却并非太急。”

第七十七回 太原府城

沈渊闻言顿足,仰头望天道:“多在京城一日,庞青他们便多一日的危险,况且早早还了人情,我也可落得轻松,到时候再杀袁彬,我这心中便没了阻碍。”

“那你的伤势......”禾南絮担心道,“不用在休养几日么?”

沈渊摇一摇头,轻道:“不必,我这身子无恙,无非是真气空虚,沿途调息几日便可回到全盛之时。稍后我们收拾收拾,明日一早便启程,劳烦姐姐再去与袁彬告知一声,我就不与他相见了。”

见他心意已决,禾南絮心有无奈,只得答应。她心地善良,本想着化解这一段恩怨,却是低估了沈渊的恨意滔天。

当日用了晚饭,沈渊盘膝坐于榻上,行功一个周天,那真气自丹田油然而生,不禁暗道:“如今这《混元真气》已近大成,内力恢复亦较往常快了许多,此次真气耗尽未尝不是一个冲破第九层的契机,待回复全盛之日,便是达到第十层境界之时!”

待收功之后,洗漱了一番,便沉沉睡去。

这一夜无话,待翌日清晨,鸡鸣破晓,东方将白,沈渊在西院祠堂,对着父母灵位进了香,添了灯油,拜了又拜。袁彬心知沈渊不愿见他,便使人前来相送,并赠与银两盘缠,不料却被沈渊拒绝,而沈渊只要了两匹快马

沈渊与那来人道:“传话给袁彬,叫他飞书给汪直,平阳府相见。”

盏茶过后,宣武门大开,此刻沈渊与禾南絮并肩牵着马,穿过熙熙攘攘的进城人群,已走在往山西去的路上。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姐姐念得这诗,倒是好听的紧!”二人执缰并排走在太原府城内,恰逢除夕之日,听得禾南絮偶然吟得诗句,沈渊不禁笑道,“没想到,姐姐还有这等学问!”

禾南絮掩嘴轻笑,道:“不过是当年蛇婆婆迫着我读书罢了,蛇婆婆常说,世间女子常被人轻视,故而多读些书,将来总不叫他人戏弄,若当真能悟出些道理,那些个臭男人也不敢孟浪!”

“这.....”听得那三个字,沈渊联想起蛇婆婆那张冷酷无情的面貌,不免有些尴尬。

话才说完,禾南絮自觉言语有失,又忙道:“我并未说你,你不要介怀......”

沈渊嘴角轻扬,瞧了瞧,又抬起袖子嗅了一嗅,打趣道:“你说的不错,这几日快马加鞭,风餐露宿,也确实臭了。”

“噗!”禾南絮闻言忍不住发笑,“你还是这般油嘴滑舌的,哪里像个正人君子,倒似那街头的无赖。”

两人正说着,只瞧那鹅毛大的雪花,轻飘飘的落了下来,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将这街上铺了一层白,白雪覆青砖,更显得白雪更白,砖瓦更重,乌蒙蒙的云遮着天,像极了一卷水墨城池。倒是那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无数门前的大红,给这混沌之中增添了许多欣欣向荣之意。

隐约之中,还能听见声声爆竹,行在街头,沈渊感受到这年味儿,心中不免唏嘘,只记得儿时,每逢元夕,青云庄里热闹非凡,守岁之时总是少不了一顿饺子。如今时过境迁,万般思绪也只有付之一笑罢了。

看出沈渊神色异样,禾南絮忙道:“今日除夕,不如在太原暂歇一日,反正相距平阳不过一两日的路程,不差这一晚,你意下如何?”

这些时日,禾南絮一直相伴左右,同甘共苦,虽说起初同是为寻得仇家何有道,但如今,沈渊又如何看不出这其中的一份情意,似禾南絮这般桃李年华,正是大好光景,就如古词中所言:“游女带花偎伴笑,争窈窕,竞折团荷遮晚照。”

而她此刻却同自己在外飘零,即便是在除夕这一天也不得踏实安宁的守岁,沈渊心中不免替她有些委屈,同时也感受到这江湖中的悲哀。

只听沈渊应道:“也好,寻一家客栈,咱们一起守岁!”

“嗯!”禾南絮听得欣喜,面目上露出笑来,忙道,“太原城我曾来过几遭,知道这城内有座送雁楼,酒菜做得极好,终是要投店,不如就去那儿吧!”

沈渊点头道:“就依姐姐!”

顺着主街一直往南走,过了鼓楼,往右一转,那街面上一幢重檐歇山顶的双层楼阁,倒是气派的很,那门匾上镌刻“送雁楼”三个大字,苍劲古朴,别有味道。

沈渊举眼看向两侧楹联,一时笑道:“开坛千君醉,上桌十里香,这店家倒是挺大的口气,我只知山西有个杏花村,不想太原也产这汾酒?”

“你有所不知,这联上所写可并非是酒。”

禾南絮故作玄虚,也不理沈渊惊奇,只说进来便知。

二人迈入楼内,只见店中清冷,只有一个掌柜和三两个伙计,在招呼两桌客人。

再瞧那墙上倒是挂着一卷墨宝,倒是醒目,也不知是哪个下的笔,抄得是杜牧的《并州道中》,诗云:行役我方倦,苦吟谁复闻。戍楼春带雪,边角暮吹云。极目无人迹,回头送雁群。如何遣公子,高卧醉醺醺。

见此沈渊遂问道:“这送雁楼倒是应了这首诗,不过怎的如此冷清?”

不及禾南絮答话,那掌柜见了来人,忙来招呼道:“二位客官,可是住店?”

“不错,劳烦掌柜,两间上房。”沈渊掏出一锭银子,交给掌柜,又道,“掌柜,我见那门外楹联口气甚大,但瞧着店内冷清,莫不是吹牛说了大话?”

掌柜的笑道:“客官,今日除夕,自然人少,何况现下都已过了申时,”指了指那两桌客人,“除了这住店的客官,谁不早早回家过年?”

沈渊一拍脑门,摇头笑道:“竟是忘了,如此,先祝掌柜的开年生意兴隆了!”

“承您吉言!”掌柜作揖忙道,除夕年下,最不吝啬的便是吉祥话,任谁听了也都欢喜的紧,掌柜的瞧了瞧沈渊与禾南絮,还道是私奔出来的公子小姐,顿时露出一副心照不宣的笑容,“在下也祝二位大吉大利,终成眷属!”

“不是、不是!”二人皆闹了一个大红脸,忙不迭的否认,可是越是这般,那掌柜的便越是一副“明白”的模样,叫二人实在是有口难言,只得叫掌柜赶快去安排房间,这才遮过。

掌柜的这般误会,倒叫二人之间也尴尬了起来,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就在此时,旁桌的四人正高谈阔论,讲着江湖风闻。

不过这些话,却是引起了沈渊与禾南絮的关注,瞬间打破了尴尬。

那四人平阳口音,其中一人捧起酒碗来,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大咧咧的道:“你们不知,那蛇老婆子前些时日跟疯了一样,到处咬人!”

“九峰山离平阳那么近,怎能不知,早就听说了,她身边的丫头跑了,据说与一个小白脸私奔了,啧啧啧,要我说,搁谁也受不了那老婆子的脾气!”

“他娘的,倒是便宜了那个小白脸了!听闻那丫头长得水灵,要是......”这人说着,便露出一副色相!沈渊见了,气的火冒三丈,又瞧了瞧禾南絮,亦是柳眉倒竖!

沈渊正要发作教训,却被禾南絮一把按下,悄声道:“听听他们还说些什么,再教训不迟!”

只瞧另一人连忙打断方才孟浪之言,道:“可不敢胡说,要是被那老婆子听了去,咱们非丢了命不可!”

“怕甚,那老婆子从芮城闹到平阳,直接被虎啸堂堂主赵汗青拿下,黄河三怪,这等歪门邪道又如何是‘正气刀’赵大侠的对手!”

第七十八回 以示惩戒

禾南絮听得这几人对蛇婆婆不敬,言语中又轻贱了自己,心中不免气愤,不过她乍闻此事,又不觉一声轻呼,悄声道:“糟了,婆婆与那赵汗青素来不合,犹是近两年,更是势同水火!此次我偷偷跑了出来,定是婆婆心急,出山来寻我,又与虎啸堂冤家路窄,打将起来!”

话音才落,但见沈渊气汹汹的瞪着那桌人,拳头更是握得紧。那一桌四人,亦是走江湖的,个个孔武有力的模样,似是察觉到投来目光,一回头便瞧见沈渊目中含怒!

“他娘的!哪里来的小白脸在爷爷们背后瞪人?”其中一个边骂着边亮出刀来,道,“快些滚!小心这刀剑无眼,莫要寻这晦气!白挨一顿打杀!”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禾南絮心中有气,不过念在是除夕,实在不愿生事,骂了一句,便拉住沈渊往一旁走去。

一见沈渊后退,那几人却不依不饶起来,方才那人一见禾南絮生得白皙俏丽,又是一嘴污言秽语道:“你这臭妮子倒是泼辣的很!不过眼光却是不好,这小白脸原是怂包一个,哪有爷几个威风,小妮子不如跟了咱,今儿个夜里好叫你舒坦的紧!哈哈哈......”

“呼!”破空声乍起,只见一条长凳直接飞了过去,“嘭”的一声狠狠砸到那汉子身上,这人躲避不及,直接跌坐在地上!再瞧沈渊,才收了脚。

原是方才沈渊在气愤之下,抬脚勾起长凳便猛踢了出去,也算是给那四人一个教训。岂料那四人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仗着些许酒劲竟是软硬不分!

“娘个球!小王八蛋,敢跟爷爷这儿造次,看我今日不打杀了你!”那人从地上爬了起来,抓起刀来就要动手,与他一起的同伙也都抄起了兵器,逼向沈渊、禾南絮二人!

那送雁楼掌柜见此情形,大惊失色!另一桌亦是住店的客商,此刻早已吓得跑回了房去!

掌柜可是绝想不到,这少刻功夫没顾着,便是这般剑拔弩张,慌慌张张的跑到两方中间,劝起架来:“几位,几位!快且住手!这元夕佳日,莫要招了晦气,快快放下兵器,小心这店里的物什!哎呀呀!和气生财嘛!和气生财!”

“滚一边去!”那汉子冲着掌柜挥了挥手刀,骂道,“爷爷今日定要生劈了这厮!你若再敢多嘴,小心你脑袋!”

这厢话音一落,四人举刀便向沈渊齐齐砍杀而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沈渊神色从容,迎刃而上,这身法精妙,眼瞧着就要砍上沈渊,不过眨眼间,四人四刀便纷纷落空!

再看沈渊左掌往背后剑鞘一拍,只见那北冥剑“嗡”的一声飞出鞘来,同时右手顺势一接,提剑斜挂,那四人手上吃力,只听“轰”一声,四人眨眼间便倒飞了出去,手上兵器也叮叮当当的散落一地。

那四人目中惊惧,不想是踢到了铁板!尤其是那出言不逊之人,眼瞧着那乌黑一般的剑锋,缓缓抵在自己的胸口,在看沈渊,横眉冷对,杀意盎然!

四人酒劲浑然醒了大半,连忙跪在地上求饶道:“少侠!我们四个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饶下咱们四个的狗命!”说罢,这头磕的就如捣蒜一般!

“就凭你们几个方才那些污言秽语,够死上十回!”沈渊语气不善,音如寒冰,那眸子瞟了瞟掌柜,见那掌柜胆颤心惊,又看了看禾南絮,回头道,“看在今日元夕,便饶你们不死!”

“多谢少侠不杀之恩,多谢少侠!”

说话,那几人正要起身,沈渊手腕一抖,那剑尖就在那四人眼前晃来晃去,透着森森寒意!吓得那四人扑通又跪了下去,浑身发抖!

“不过”沈渊那冷冷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使得几人的身子伏得更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那几人不敢多嘴半句,只隐隐听得当中一人竟然吓得哽咽抽泣起来!沈渊冷哼一声,又道:“我有话要问尔等,若如实招来,或许能少些皮肉之苦。”

“是!是!”几人连声应和,极为恭顺。

不过这一切看在沈渊眼中,却是不屑至极,只问道:“先前尔等所言蛇婆婆被赵汗青所拿,可当真?”

那几人忙不迭的点头称是,又听沈渊问道:“此事发生于何时?尔等可知经过?可知蛇婆婆生死?”

见他一连三问,这四人虽说心中好奇为何这般关心蛇老太婆,但又畏于沈渊手中宝剑,其中一人只得如实答道:“大约三五日前,平阳府虎啸堂住进一票人马,一看便不是好相与的人物,恰巧蛇婆婆行至平阳府寻那姓禾的丫头,与那一帮人起了冲撞,赵大侠又岂能坐视不理,便制服了那老妇,看押了起来!至于那老妇生死,我等只是江湖末流,又怎能探得虎啸堂内的事物?”

沈渊回头见禾南絮一脸担忧,便安慰道:“姐姐放心,若蛇婆婆当真有个三长两短,想必早就风传千里了,没有消息即是好消息,你且宽心便是。”

听得沈渊劝慰,禾南絮深以为然,暗道:“正是如此,想是我关心则乱,便是真有何不测,当下在这太原府城亦是无济于事,不如就听他的劝!”

虽说心中如此想着,可还是忍不住心中忐忑,这世间唯一的亲人如今身陷险境,又叫她如何心安?而沈渊心想:“虎啸堂住进的一票人马莫非是汪直等人?都说‘正气刀’赵汗青一身正气,不想徒有虚名,亦是阿谀之辈!”

沈渊又看向四人,狠狠说道:“方才我曾言‘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过是念在今日元夕佳节,不愿杀生罢了!但见尔等言语下贱,举止轻佻,欺压良善,便知尔等亦是歹人恶人,今日我留尔等性命,却也要挑了手筋脚筋,以示惩戒!从此不得习武,但不碍劳作,总归给了你们一条活路!”

四人一听,惊惧的屎尿齐流,顿时污了地面,臭气熏天,见他们跪地求饶,连额头也磕的出了血,沈渊更是鄙夷至极,只闻“唰、唰、唰”的几声,剑影闪过,随后那四人当即倒在地上,惨嚎不止!

北冥剑滴血不沾,沈渊收了宝剑,见掌柜一脸恐惧,便道:“掌柜莫怕,这四人并无性命之忧,快去找郎中来与他们止血,若再晚些,只怕会失血而亡了。”

掌柜点头称是,忙使唤个小二去寻城里大夫。又照着沈渊吩咐,与另一个伙计将这四人逐一抬进各自房内。

一切妥当之后,掌柜领着沈渊二人回了房,走的时候依旧心有余悸,虽然心知沈渊二人并非歹人,但也是惹不起的人物。方才打斗,于他来说实在惊险,所谓刀剑无眼,若真有人在客栈中丢了性命,才是真的晦气,自己也无法向东家交代了!

此时城里的大夫也请了来,四五十岁光景,与那四人止了血后不禁连连赞叹出剑之人,手段高明,道:“这剑法当真精妙至极,恰到好处,力多一份,这人便是真的废了!”

正如沈渊所说,并无性命之害,不过以后若想习武,却是不能了,那四人听了大夫所言,暗自懊悔莽撞,不过悔过亦是无济于事,只得认命罢了。

店中伙计收拾了前庭,沈渊与禾南絮亦下了楼来,寻了个干净座位坐下,沈渊唤来伙计,道:“有些什么好的酒肉,捧上些来!”

“行嘞,二位客官,还请稍坐片刻!”

那伙计走后,只听禾南絮问道:“你如今功力恢复了几成?方才见你便跟全盛之时无二!”

第七十九回 元夕之夜

“已近七成,照全盛之时还是差了些许,不过这些宵小之徒,我却是不放在眼里的。”沈渊轻笑道,“姐姐方才可是替我担心了?”

“呸!本姑娘才不担心!”禾南絮双颊微红,连忙否认,又道,“我是怕你不敌那赵汗青,不能帮我救出婆婆罢了!哼!”

既然言及此事,只听沈渊忽道:“姐姐可知那赵汗青的武功与我相比,较之如何?”

闻言,禾南絮思虑少刻,只道:“这倒是说不好,总之蛇婆婆往年与他交过几次手,虽没占到便宜,却也没有吃得太大亏,能瞧得出赵汗青是有意相让。倘若以你全盛之时,想必也不须惧他,不过现下......”

“这倒无妨,只消三五日,功力便可恢复如初,”沈渊自信而言,无非是给禾南絮一颗定心丸,只听他继续又道,“那赵汗青当真如传闻一般,一身正气?”

禾南絮点了点头,道:“这倒是不假,‘正气刀’赵汗青,人如其名,可谓义名满天下,与那‘浩然剑’曲丹心一南一北,齐名江湖,并称南北双侠,江湖有诗句称赞,‘浩然真君子,正气实英雄’!”

沈渊有些诧异的看着禾南絮,道:“不想姐姐有此心胸,即便是擒了婆婆,依旧对此人赞誉有加!”

“此人当真是侠义为怀,这是做不得假的,为人正直,又好打抱不平,除暴安良,的确深得人心。”又听禾南絮话锋一转,气鼓鼓道,“哼!夸赞归夸赞,不过此次居然将我蛇婆婆擒了去,分明是撕破了脸,当真是气极了他!”

话才落,神色间又现出担忧来,只听禾南絮道:“也不知蛇婆婆此次到底冲撞了什么人,竟叫赵汗青一点情面也不留!从前虽然婆婆与他总有不快,可这一来二去倒也是算是结下了些许交情,每次我到平阳府,赵汗青亦总会对我多加照拂,怎么这次却......我只怕婆婆凶多吉少,哎!”

沈渊从背后解了剑,按在桌上,朗声笑道:“南絮姐姐,暂且放下心来,赵汗青若要顾着他这名号,定不会轻取婆婆性命!不过,我倒觉得此人亦是浪得虚名的阿臾小人罢了。”

“为何会有此说?”禾南絮不解,“我与他也曾有过交集,实在不像是那般虚假嘴脸之人。”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

沈渊轻哼一声,便将适才心中所思道出,“我猜十有八九,虎啸堂进驻的那一票人马正是汪直他们。”

禾南絮只觉有些许不可思议,才要发问,又听沈渊道:“赵汗青知其身份,故而不敢怠慢!若他真如传言所说刚正不阿,侠义为怀,又怎惧权贵?他向来知道蛇婆婆不好相与,又因心中焦急而有些莽撞,本无甚大事,若是顾得这些年的微薄交情,一两句话遮过便好,又何必在汪直面前将蛇婆婆擒下,分明是怕牵扯不清,邀功奉承罢了!”

沈渊一通话讲完,见禾南絮显然松了口气,可是对于沈渊口中,“北侠”赵汗青的为人依旧难以置信,于是笑道:“方才所言不过是我推测罢了,但婆婆安危当如我所料不差。”

禾南絮轻轻点头,却已无来时心情。

“若实在放心不下,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尽快赶到平阳将蛇婆婆搭救出来!”沈渊不愿见禾南絮心情郁郁,又宽慰道,“有我在,蛇婆婆定然无恙!”

她自己也清楚,如今身在太原,即便连夜启程亦是无济于事,倒不如既来之则安之,只是不免忧心忡忡,实在是再提不起这过年的兴致。这时听得沈渊的一番信誓旦旦,又见得他一副胸有成竹,倒真的心宽了不少。

不由心中自忖:“若非他在身旁,我当真要失了分寸。也不知怎的,他才说去救婆婆,我便相信婆婆定会无恙,为了我以身犯险,毫无二话,如此待我,又教我何以相报?当下正逢佳节,这时候实在不该坏了兴致......”

念及此处,禾南絮打起了精神,而此时天色渐暗,伙计当下便掌了灯,恰巧掌柜亲自捧着酒菜端了上来,摆好了桌,招呼道:“二位客官,酒菜备齐,还请慢用!”

这掌柜正要退下,便被沈渊一把拉住,吓了一跳,忙问道:“不知客官还有甚么吩咐?”

沈渊好奇之色尽挂在脸上,指着这桌上菜品,讪讪问道:“这些个菜,卖相实在好看,只是我本乡下小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实在不知这些菜叫个什么,还望掌柜一一告知,嘿嘿!”

掌柜闻言着实松了口气,指着其中一尾鱼才要说话,便听禾南絮抢过话头道:“那是这送雁楼的招牌糖醋鲤鱼,想来这过年也是要取一个年年有余的意思罢?”

“姑娘说的不错,正是此理!想来姑娘光顾过本店?”

禾南絮笑了笑,道:“有幸来过几次,”说着又挨个指道,“我还知道那是罐焖鹿肉,那一碗是羊杂割,那一盘是过油肉,都是店家招牌!”

沈渊看着是食指大动,又听掌柜道:“姑娘定是本店常客,否则又如何这般清楚?”

“哪里,是你这送雁楼名气太大,尤其是那门外对子,这山西又有几个不知?”禾南絮倒是实话,慕名而来的有几个不是冲着门外这副对子?

话说到这楹联上,沈渊一下想了起来,先前被那几个宵小之徒乱了心思,竟是忘了问了,只听他冲着掌柜与禾南絮问道:“那会子我便想问,这对联上若说的并非是酒,难道还是醋不成?”

“还真叫公子说着了,开坛千君醉,上桌十里香,正是这老陈醋。”那掌柜不自觉间得意起来,“若说在这山西,酒当属杏花村冠绝,而这醋嘛,则是清源县第一!咱们这的醋,正是清源最好的老醋!”

沈渊奇道:“原来这醋还可当酒一般,能醉人?”

一旁禾南絮掩嘴轻笑道:“你何不妨试试?”

“试试便试试!”沈渊这贪嘴的毛病,还是当年随着公冶和一路养成的,虽说十三年未见,可却不知为何,沈渊仿佛刻在了骨子里,走到哪都想试试当地美味,这厢说道清源的老醋竟有这般名气,更是叫他馋虫上头。

少刻,那掌柜捧出一小坛,才一开封,满屋子醋香!沈渊不禁赞道:“这醋果然不一般,快盛一碗与我尝尝!”

“好嘞!”

掌柜一边应承着,一边慢慢舀出来一小碗,沈渊迫不及待,还不及听完掌柜说话,便一饮而尽!

“啊!”瞬间沈渊面目扭曲,再仔细一瞧,竟是酸的,呛出了泪来,惹得禾南絮与掌柜哈哈发笑。

禾南絮笑道:“哪有你这般喝醋的?你须得慢饮,才能尝出这其中滋味!”说着,也叫掌柜给自己舀了少许,当下浅酌一口,那老醋一入口定然是酸,不过禾南絮只觉这酸味绵长,回味无穷,口里面还有丝丝发甜,当真是别有滋味!

再看向沈渊,只见他连连摇头摆手,道:“我还是喝酒罢了,方才这一碗醋下肚,唯有再来半斤羊肉馅饺子能给本公子压惊了!”

掌柜的一听,随即朗声笑道:“这就去给客官包羊肉馅饺子!”

沈渊拱手,哈哈大笑!突然门外“噼噼啪啪”鞭炮响起,随后又听顽童嬉闹,暗道:“这久违的年味儿,总算是找回来几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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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府,同样也是鞭炮齐鸣,灯火万家。

虎啸堂一处偏僻厢房内,年逾半百的赵汗青额头青筋凸起,大喝道:“你这老太婆当真不识好歹!”

话音一落,那灯影里便走出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妇,手中蛇杖“咚”的一声杵在地上,正是蛇婆婆!此刻她声音冰冷,却内含怒气道:“姓赵的,不成想你亦是那阿谀奉承的小人,若想邀功,何不直接杀了老身?”

“轰!”赵汗青一掌劈碎了桌子,气的吹胡瞪眼,怒道:“简直不可理喻!”转身便走了出去,留下蛇婆婆在房内若有所思。

另一头,平阳城内如意酒楼内,一间雅室之内,韦英立于汪直身后,单手按着刀柄,虎视眈眈的盯着相对而坐的一名黑袍人,瞧不清那人样貌,只见他从容举起茶碗,缓缓饮了一口。

这时只听汪直问道:“不知先生单独约咱家到此,有何见教?”

那人只是戏笑一声,道:“敢问阁下是否想杀李子龙?”

汪直闻言大惊,再瞧韦英几乎同时要抽出刀来!却见汪直摆了摆手,不动声色问道:“不知先生高姓大名?”

那人抬起头来,轻捋胡须,淡淡笑道:“老夫姓何!”

第二回 刺探何府

大明天顺七年,五月。

锦衣卫指挥使门达圣眷甚隆,恃帝恩宠,骄横跋扈。令锦衣卫分布天下,监视四方,权力之大,令百官惶恐不安,若有开罪于门达者一律被缉拿下狱,一时所治冤狱不计其数。

门达以黔南百毒门掌门何有道为爪牙,行杀戮之事,此人武功绝顶,善用奇毒,却是个卑鄙无耻,阴险狡诈之徒,无恶不作,心狠手辣。

迫于门达及何有道的淫威,上至满朝文武,下达江湖帮派纷纷向其行贿以求自保。但也有少数人,不惧不卑。

锦衣卫指挥佥事袁彬便是其中之一。

当年“土木堡之变”,皇帝被蒙古人掳去,袁彬一路护驾,生死不离,与皇帝有患难之谊,实在为皇帝心腹,颇受皇帝看重,在朝中权位之上直追门达,甚至有传言说皇帝欲叫袁彬取门达而代之。

因此,门达也将袁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这块挡路石,门达一心欲将袁彬除之而后快。于是罗织罪名,构陷袁彬,将袁彬下了诏狱,那如地狱一般的锦衣卫大牢,可谓九死无生!

京城。

此乃天下首善之地,繁华似锦,热闹非凡。街上车水马龙,坊间人流不息,一片升平。

正午过后,两道身影出现在智化寺北墙外的石榴树下。

仲夏时节,那石榴花开的正好,所谓“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只可惜,此番繁茂烂漫的美景那两名男子却无心欣赏,只是左顾右盼的,好似在等着什么人。

不多时,一名身披罩甲,佩绣春刀的锦衣卫骑马出现在二人视野之中。

其中身穿青布直身、腰系三尺剑的男子正是沈钧,只见他低声朝着身旁问道:“那个骑马的,可是义弟提到的杨仪?”

“不错,正是此人。”旁边答话的壮硕汉子不是赵伍是谁,此刻他手持一根熟铜棍,一瞧便知有一身横练的外家功夫。

正说着话的功夫,杨仪恰好路过二人身前,目不斜视,径直的走了过去,几乎是同时,一道暗劲朝着二人隔空射来,不待赵伍反应,只见青衫抖动,一个小小的纸团瞬间被沈钧抓在手中。

二人将纸团展开,只见纸上书有八个字:“今夜子时,夕照寺外。”

“杨仪此人是否可信,”沈钧将纸团攥在手中,眼睛微眯,盯着那已走远的身影缓缓说道,“恐怕只有今夜过后,方能知道了。”

赵伍侧脸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沈钧,问道:“那现在……?”

沈钧转过头来,对赵伍说道:“义弟,为兄需要你去办一件事情,故今夜之约我一人前去便好,况且我还需搞清楚一件事情。”

“大哥是嫌我累赘还是说信不过兄弟?”赵伍显得有些急躁。

沈钧轻轻摇一摇头,说道:“义弟多心了,当年我从华山下山,你自少林还俗,你我相识于微末,性情相投,遂结义金兰,一起出生入死,我若不信你还能信谁?此番为救袁大人,义弟更是左膀右臂。只不过今日我的确需要义弟先帮为兄办一件事情。”

赵伍一拱手,急忙应道:“全凭大哥吩咐!”

沈钧不慌不忙的说道:“今日我青云庄将有十名心腹好手从永平抵达京城,我想让你代我在崇文门外的安平客栈相迎,将此十人安顿妥当,之后便在客栈等我,行动之时这十人将是你我一大助力!”

“此事便交给我罢!”赵伍想了想,遂又问道:“那大哥你去做什么?可有凶险?”

沈钧道:“实不相瞒,虽然锦衣卫内高手如云,却还不足以威胁到我等,但百毒门掌门何有道实在是个变数,从江湖传闻中便可得知他武功与你我相较怕是只高不低,而最让人闻风丧胆之处则是他出神入化的用毒之术。

顿了顿,沈钧继续说道:“故而我须亲自去探得何有道的行踪。如若他不在京城当真是省去不少功夫,倘若他在京城,须寻得机会,先下手除掉此人最好!此人行为龌龊,恶迹斑斑,据说滇西百花谷弟子上下八十余人皆死于此人手中,若能诛杀此贼也算是替天行道。义弟你不善轻功,此番若你我同去,怕有差池!不过若我一人,为兄却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赵伍拱了拱手,说道:“如此,大哥须一切小心,若事不可为,回来便是,我们再从长计议。”

沈钧想了想,又道:“若我明日午时并未到达客栈,你们即刻回青云庄。”

“大哥,何出此言!”

“不必多说,按我吩咐,若明日午时不见我来,我亦未必遭害,你们可先回青云庄等候消息,但如七天之后还无音信,那便遣散庄丁,各自避祸去罢,届时犬子及糟糠就有劳义弟照拂了!”沈钧说的决绝,似是托付后事一般。

赵伍急道:“大哥何必轻言生死!恕小弟说句不中听的话,看在嫂夫人和渊儿的份上,咱们真没必要以身犯险!大哥若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孤儿寡母的又如何得活?”

沈钧厉色道:“赵伍,莫不是几年逍遥日子让你磨没了血性?难道叫你我二人做那忘恩负义的小人?你可还记得当年适逢土木堡之事,你我单凭一腔热血杀上漠北前去救驾,可惜技不如人,若不是袁大人将我等掩藏,恐怕我们早就死在天山五绝之手,哪里还有今天?救命之恩,焉能不报?你并非不知那锦衣卫诏狱是何等地方!进去的人又有几个能活着出来?我沈钧乃堂堂大丈夫,如今恩公落难,你却叫我袖手旁观,试问义弟你心何安!”

面对着沈钧的连连发问,赵伍一时语塞,他知沈钧素来义气,遂不再劝说,只好拱手说道:“既然如此,还请大哥千万小心!”

沈钧轻叹一声,重重拍了拍赵伍的肩膀,无声无言。

看着渐渐远去的磊落青衫,赵伍带着一丝无奈,一丝惋惜,重叹一声:“哎!”

与赵伍分开之后,沈钧不缓不急地行至城西一处大宅门前,抬头看去,只见门楣上悬一块匾额,上书“何府”二字。

再瞧朱门两侧,似是两名弟子懒散的守在门前,一色墨绿短褐,精壮结实,像是练过几年粗浅功夫。沈钧心下思量:“想必此处便是何有道的府上了,冒然闯进去实在不妥,不如借个身份前去探个虚实。”

守门的那二人见沈钧在府前徘徊,心下认定又是什么人有求于自家老爷,但瞧沈钧穿着普通,甚至在二人眼中已算寒酸,想来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所以沈钧在他们跟前实在是碍眼,便欲将他赶走。

只听那二人指着沈钧喝骂道:“喂,哪里来得不开眼的东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少在这儿晃悠,滚滚滚!”

沈钧强按怒气,心道:“果真是平素里嚣张惯了!”

虽然心中有气,但沈钧却是知道此刻容不得他另生枝节,于是换作一副求人的面孔上前说道:“两位小哥,在下天津海蛟门掌门胡四海,有要事求见何掌门,劳烦二位小哥通传一声!”

那二人其中一个抬眼瞧了瞧沈钧,漫不经心的拱了拱手,怪声怪调的道:“哎呀,原来是这个、这个胡掌门啊,不是我们不去通传,只是我们掌门日理万机,哪有闲工夫见你们这些这小门小派!赶紧滚!”

“就是,”另外一个也应和着,“什么屁大的事情都来求见我们掌门,况且我们兄弟二人实在是困倦乏怠,要不等明天我们兄弟精神好,再帮你通传一声,如此可好?胡掌门?”

沈钧心里“呸”了一声,心中讥骂道:“当真是小鬼难缠!”于是赶忙从怀中掏出两锭白花花沉甸甸的银子,塞到二人手中,只听沈钧笑着说道:“二位实在辛苦,这点心意拿着去喝个茶,在下真的是有要事求见何掌门,劳烦二位了!”

那二人掂了掂分量,相视一笑,其中一人慢道:“看来胡掌门还是明白规矩的,等着吧,我这就给你通传,但是我家掌门师尊见不见你就不好说了!”

沈钧略微欠身拱手,诚惶诚恐的说道:“在下的确有要事求见,劳烦这位小哥多替在下美言几句,您只需说有关海盐之事,相信令掌门必会见我,到时在下另有答谢送与二位。”

那二人听沈钧说还有好处,暗自嘀咕:“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此人衣着普通,没想到还是个金主。”心下认定这位海蛟门的掌门就是个肥羊,既然有油水可捞,那必然不能过于怠慢了,变了笑脸说道:“哎呀,刚才多有得罪,那既然如此,胡掌门暂且在此等候片刻,咱去去就回。”

沈钧稍稍欠身,道“有劳了。”

果真片刻之后,那进去通传的弟子回来,其身后又跟了一名弟子,那弟子见面拱一拱手,道:“胡掌门,我们师尊有请,跟我来!”

沈钧应了一声,正待进院,又被那左右守门的弟子拦住,道:“身上兵器须由我等暂为保管。”沈钧不欲生事,解了剑交给那二人,便跟着进了门来。

沈钧刚一进院,就听到翅膀扇动的声音,抬头一瞧,正好一只鸽子飞入内院,心下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说不清也道不明,左思右想,此行并未出现什么纰漏,但为何鸽子飞过,却让自己如此不安?

沈钧苦思无果,心道:“既无疏忽,怕是自己多心,可能这几日思虑紧张所致。”微微摇摇头,便跟着走进何府前院。

穿过垂花门,便跟着领路的弟子进了内院,看着院内景色,俨然一派富贵景象,所到之处皆是碧瓦朱甍,雕梁画栋,又穿过一过窄道,弯弯绕绕的来到后花园,只见这园子里翠柏丛生,花红柳绿,水榭楼台,奇石嶙峋。

沈钧心下暗叹:“看来何有道还真是受门达倚重,捞了不少黑钱,这般富贵怕是与一些朝廷大员相较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顺着园中幽径,一直行至池畔小亭外,且听那领路的弟子说道:“胡掌门,请在亭内稍后,我家掌门师尊片刻就来,亭内有茶,请胡掌门自便。”不待沈钧问话,那领路弟子说完便退了下去,无奈之下,只得去亭中等候。

上了两步台阶,沈钧见亭中石桌已摆好一壶香茶,一碟果子,心中冷笑:“这何府还真是想得周全,只不过你百毒门的东西可不是什么人都有命享用的。”

第三回 一路跟踪

何府书房内,何有道一身绛紫直裰,头戴四方平定巾,俨然一副士大夫的样子端坐于书案前,一手捧着鸽子,一手轻抚羽毛,案面上正放着一张纸条。他那一对三角眼好似毒蛇一般盯着面前的长衫男子,问道:“那个姓胡的可有用茶?”

那长衫男子躬身说道:“回禀师父,未用,只是站在亭子里赏景。”

何有道冷哼一声,紧接着提笔在纸条上写了什么,绑到鸽脚上,抬手便放了出去。

他起身踱至左侧梨木架前,那架子上满是古董玩器,但最惹人注目的便是一株东海红珊瑚。他一边赏玩一边说道:“此人并非海蛟门的胡四海,哎,可惜了我一小包好药散”

长衫男子不解,便问道:“师父,您是如何得知此人并非胡四海?”

何有道冷笑连连,道:“若他喝了那茶,我反而会相信他就是海蛟门的掌门,即便中了毒,我自会给他解药。只可惜他太谨慎了,站在亭内,滴水不沾,反而露出了马脚。丁胜,去叫你二师弟带些人手,跑一趟永平罢。”

“师父,弟子愚昧。”丁胜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还请师父解惑明示。”

“既然你想知道,那为师便告与你说”何有道转过身来,慢捋髭须,朝着门外,“第一,如果真是急求于我,仲夏之际,心烦气躁,口渴难耐,见亭中有茶必然饮之,而此人一不焦急,二存戒心,八成是心存不轨。第二,若他站在亭外候我,即便不喝那茶水,我依旧会有七分信他,一般人出于畏惧,定于亭外恭候,但他站在亭内赏景,虽说有求于我,却无半点敬畏,便可说明此人亦非等闲之辈。第三,”何有道指向书案上的纸条,“你去看看这封传信,如我所料不错,此人就是青云庄沈钧”

一眼功夫,丁胜放下纸条,说道:“既然如此,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他除掉,以免留有祸患。”说着还做了一个斩首的动作。

何有道有些气道:“丁胜啊丁胜,你作为我百毒门首席大弟子,脑子怎么却一点长进也没有?照你师弟真是差得远了!孺子不可教!”

丁胜心下不甘,却不敢表露丝毫,只道:“请恕弟子愚昧!”

“你在这何府后花园杀了他,先不说给我惹上麻烦,且门大人想要找出袁彬笼络江湖势力、准备造反的证据,你给的出吗?到时候皇帝心软,放了袁彬,你我岂能有好果子吃!所以,此人现在杀不得!”

这时门外跑来一名弟子,道:“禀掌门,门大人府上来人请您即刻过去。”

何有道看了看丁胜,对门外弟子道:“备马。”

丁胜惶恐问道:“那这边……”

“你去替我打发了便是,就说我受门大人之命,去河南府办差,个把月才能回来。”何有道刚要走,又嘱咐道,“让你二师弟带着丐帮在京城的人马立刻去永平,将沈钧一家老小能带的就都带回来,不能带的,就杀了吧!”

沈钧之前并未见过何有道,所以早早就托人画了像,心道凭着画像也能认出个七八分。在听得丁胜所述后,心下怀疑,于是取了兵器,从何府出来后,急忙直接奔着宣武门而去。

他心下认定若去河南府,何有道一行必出宣武门,于是内力灌于双腿,脚下生风,轻功一展,时而疾走如飞,时而踏瓦跃墙,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来到宣武门前。

出了城,沈钧见路边有个茶肆,寻了个偏僻座位,叫了壶茶水,心中暗道:“出来前那丁胜说,何有道也是刚刚起行,若丁胜所言不假,算着时候,也该出城了。”

果然不出沈钧所料,盏茶的功夫,只见何有道骑马而行出了城门,身后还跟着十余锦衣卫,盛气凌人。

此时就听旁桌的几人指着何有道一行人闲聊道:“看见没,那个领头的就是何有道,锦衣卫的爪牙,门达身边的毒蛇!瞅那架势,指不定又是哪个官绅遭了殃!贪官也就罢了,这好官都被这帮贼人害的无处容身,遭殃的最后还是老百姓啊!”

听了这番闲话,沈钧虽然恼怒,却不动声色,待何有道一行走远,往桌子上扔了两个铜钱,起身跟了上去,同时也在暗暗观察有无机会可以除掉何有道。

沈钧不知,以何有道之狡诈,早算计好他必会前来。何有道从府中出来之后,就速速报与门达所知,并借来十余名锦衣卫与其演了这一场去办差的戏码。

兵贵神速,何有道掐算好时间,故意从宣武门出城,为的就是让沈钧上钩。出城的时候他还不觉有人窥视,直到行路途中才发觉有人跟踪,而且跟踪之人轻功造诣很高,便推测八成就是青云庄沈钧。

沈钧之名,何有道亦有所耳闻,永平一代的大侠,师承华山派谭真智道长,乃属华山派镇岳宫一脉。谭真智为武林名宿,所谓名师高徒,沈钧颇得真传,也称得上武功卓绝,其剑法凌厉,轻功一流。

但何有道作为一派掌门,亦非浪得虚名,尤其他一身毒功,更可谓深不可测,叫人闻风丧胆。

直到出了良乡,何有道一干人等驻马于官道之上,不远处沈钧也跟了上来,藏在路旁一颗缸口粗细的老树后。屏息凝神,将何有道他们的言语听得一清二楚。

何有道认定沈钧就在附近,总归是做戏做足,只看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故意大声道:“天色不早,我等须连夜赶至保定府再做休整,否则误了朝廷大事,你我都担待不了!”说罢,一行人扬尘而去。

此前何有道也有想过是否要在此处出手除了沈钧,一路上思来想去,还是暂留他性命最为妥当。

而沈钧见何有道一行人时时戒备,若要寻机除之实无可能,且不说锦衣卫各个高手,就连何有道的深浅他也是拿不准的,听得何有道正色之言,不似有诈,于是又跟了几里路,终是脚力不济,哪怕轻功再好,也是比不过快马加鞭,一日百里。

野村起炊烟,袅袅惊落雁。

日暮红霞,沈钧一路暗随,的确消耗了不少气力。见前方路边一处小店,几张方桌,几条长凳,冷冷清清的置在棚内,也无半个客人,那挂在外面的幌子上大大的写了“酒”字,在这近郊官路上甚是显眼,店中掌柜懒懒地趴在柜上打着瞌睡,也没个伙计招呼生意。

沈钧近前拍了拍柜台,道:“掌柜的,醒了!”声音不大,却也把那掌柜吓了一跳,激灵一下就站了起来,定一定神,见是来客了,慌忙笑脸招呼道:“失礼失礼,小店偏僻,怠慢了客官还望海涵!”说着就躬身执了一礼。

沈钧看着好笑,这掌柜倒是很有意思,虽在京郊乡僻设了一处铺子,却是个中年书生模样,文弱清瘦,头戴方巾,一身灰布直裰,说起话来文质彬彬,甚是懂礼,一点都不像往常的商贾。

再看他方才睡觉所压着的书居然是本《孟子》,那封皮都已有些破败,心想这书必然是常翻的,想来这掌柜的也是个秀才。沈钧虽然身在江湖,但一生最敬读书人,见那掌柜给自己行礼,赶忙还了一个。

且听那掌柜问道:“客官,想用点什么?”

沈钧此时肚子空空,道:“三个馒头,一壶酒,一只烧鸡,两盘小菜。”掌柜听完立刻去后厨吩咐了下去。沈钧解了剑,置于桌上,正襟坐在那里,只稍片刻功夫,酒菜便已上齐。边吃边与掌柜闲聊,道:“掌柜的,见你谈吐不俗,想必也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如何在此处做上了生意?”

那个掌柜摇头苦笑,道:“不瞒客官,在下曾经的确是有功名的,只是,世态炎凉,得罪了不该得罪的,牵连了不该牵连的,以致家道中落,在此做个营生得以苟活,哎,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听得话中委屈,想是遇见不平之事,于是沈钧又道:“掌柜不妨说来,即便在下帮不上忙,说出来也好叫你心中畅快一些。”

这掌柜心中郁结已久,见沈钧样子豁达,也不知怎的,竟是要一吐为快,且听他道:“客官,此事说来话长,何况这其中牵连人物若与你知晓,怕给客官惹上麻烦。”

沈钧好奇心更甚,道:“无妨,在下晓得轻重,自不会往外说去。”

那掌柜叹了口气,道:“也罢,那便说与你听!不瞒客官,家父宗林原本在督察院供职,官至佥都御史,在下也的确考中过举子。本来以家父的关系,本不用苦读多载,考取功名,若是疏通疏通,也能走个捷径,在朝中混个一官半职,可是家父为官清廉、两袖清风,在下亦不愿做那腌臜之事,否则真是枉读了那些圣贤书。去年开春,家父见门达行事日益猖狂,祸乱朝廷法度,实在气愤,于是一纸奏章递到皇上面前,将门达参了一本,无奈皇上亲信门达,最终是不了了之。可也因此,门达将家父记恨上了。命令锦衣卫四处织罗家父贪腐、大逆的证据,日夜于我府上监视监听,闹得家中鸡犬不宁!”

沈钧见他顿住,一脸苦涩,忙问道:“后来如何?”

“哼!家父一身正气,刚正不阿,那小人实在查无可查!”那掌柜心中气愤,随即苦笑道:“后来也不知是从何处探得,原来家父与那头几年被治罪身死的石姓叛贼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亲。皇上耳根子软,听不得一点关于叛贼的人事,便命门达将家父下了诏狱,那处所在如地狱一般,即便能活着出来,下场好的也要丢了半条命。家父上了年纪,怎禁得如此酷刑?无奈之下,只得变卖家产,找人疏通了关系贿与门达,这才将家父救了出来,最终家父被去了官职,连带我亦被革了功名,万幸是保住了命,但如今也是久病缠身,在下不得已此地做些营生,也好给家父治好身子。”

沈钧听得愤慨难当,胸中起伏,但官场的腌臜事他是无可奈何的,只道:“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掌柜连忙致歉,拱手说道:“都已是陈年往事,说出来给客官徒增了许多烦恼,实在是过意不去!”

听了原委,沈钧对那掌柜的也改了口,道:“先生说的哪里话!实在是门达此贼人人得而诛之!”

二人又闲话一会儿,沈钧酒足饭饱,给了银钱,看天色不早,起身告辞,道:“今日得遇先生实属投缘,只是我尚有要事,否则当与先生秉烛畅谈,来日若有机会,沈钧必当与先生共饮!”

沈钧拱一拱手,拿起剑来就要走,那掌柜忙道:“兄台留步,在下见你步行赶路实在辛苦,这后面有匹老马,兄台要是不弃,便借你代步。”

沈钧本欲推辞,但见掌柜赤诚,便不好扭捏了,正好有了马也不至于耽误了正事。于是谢过掌柜,牵了马便往夕照寺赶。

月升半空,一道身影早早的便来到夕照寺外,藏匿了起来。

第四回 寺中定计

夜深人静,月皎如雪,城外除了市坊间的三两家勾栏赌坊还能听到丝竹喧闹之音,便只闻得偶尔有那犬吠猫叫不甘漫漫长夜。

沈钧见夕照寺门外有几株古柳,择了一棵将马匹栓在那处。抬头瞧了瞧天色,知道子时未至,便靠在树上,静待杨仪。

不知过了多久,那一慢两快的梆声传来,沈钧顿时睁开双眼,不消半刻,就听后方脚步声渐近,沈钧不知身后来者是敌是我,便将手按于剑上。

待脚步声近身后,沈钧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转身,拔剑,刺出,一气呵成,只见寒光一闪,电光火石!再瞧剑尖已抵至来人喉头,再刺一分,那人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沈钧及时收住了剑势,这时他瞧的清楚,来人正是杨仪。不过白天穿的是官衣,此时却是换了寻常衣服。沈钧见他于生死攸关之间却面不改色,不禁对杨仪另眼相看,心下赞道:“好胆魄!”

杨仪拱一拱手,道:“沈庄主好剑法!”

收了剑,沈钧回了礼:“不敢!不知杨大人约在下至此,有何计较?”

杨仪生就一副恶相,若论长相,实不讨喜。但沈钧从不以貌取人,他看得出杨仪眼中的赤诚,从心底对此人又多了几分亲近信任。

杨仪环顾,见四下无人后,轻声道:“沈庄主,且与我进寺详谈。”

再看杨仪纵身直跃墙上,且听杨仪说道:“时期非常,走不得正门,还望沈庄主见谅,请。”沈钧点点头,脚尖轻点,便立于墙瓦之上。杨仪瞧着好生佩服,不禁赞道:“素闻沈庄主剑法、轻功十分了得,今日一瞧果然名不虚传。”

“过奖,请。”

二人进了寺院,沈钧跟着杨仪行至一处偏僻小屋外,沈钧见屋内灯火已亮,一道人影恍惚映在窗纸上,沈钧不解,指着屋内问道:“今夜莫非还有他人?”

杨仪微微笑道:“正是,沈庄主,且先随我进屋。”说罢便推门而入,沈钧见此便跟了进去,只瞧这间静室内布置朴素,上位供着尊佛像,左侧倚墙小炕,炕上设有小桌,那桌旁还置了三个蒲团,那主位之上正坐着一老僧,长眉慈目,白须垂胸。

杨仪赶忙引荐:“沈庄主,这位便是夕照寺主持慧觉法师,乃是当世难得的有道高僧,是袁大人的至交。”

沈钧一听,连忙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道:“晚辈沈钧,见过大师!”

“沈庄主大名,贫僧早有耳闻,庄主侠义心肠,他日必有福报,阿弥陀佛。”慧觉法师微微笑道,遂抬手相请:“二位,请入座。”

沈钧与杨仪落座后,且听杨仪开口道:“闲话少叙,今日特请沈庄主来此,正是为了相救袁大人之事。此次袁大人落难,实乃门达圈套……”

“且慢,”沈钧打断杨仪,“在此之前,我尚有事不明,还请杨大人解惑。”

杨仪与慧觉法师相视一眼,就听慧觉法师笑道:“贫僧知道庄主所疑何事,就由贫僧来为沈庄主解疑可好?”

沈钧道:“也好。”

“阿弥陀佛。”慧觉念了句佛号,继续说道:“事出非常,沈庄主怀疑我等也是情理之中。不过庄主尽可放心,袁公乃杨大人一家之救命恩人,袁公落难之后,杨大人假意投靠,散尽家财贿赂门达,这才捐了个百户,并调入北镇抚司,忍辱负重至今,为的便是寻机救出袁公。”

“那门达难道不曾起疑?”沈钧疑道。

杨仪道:“这还多亏了大师出谋划策。”

“不敢,不敢。”慧觉微微一笑,继续说道:“门达虽狠辣猖狂,但论起阴险狡诈,却是差了何有道许多。起初门达是有所怀疑,但他过于骄狂,见杨大人俯首恭顺,又与他一笔钱财,也就信了,但何有道心思缜密,骗过他却并非易事。贫僧便让杨大人参与审讯袁公,为取信任,必要之时,可对袁公用刑。”

“什么?”沈钧大怒,拍案而起!

“沈兄,稍安勿躁,”杨仪赶忙解释,“袁大人知道此为苦肉计,便与我演了场戏,虽有些皮肉之伤,却丝毫没伤到袁大人筋骨元气,沈兄大可安心!”

慧觉见沈钧面带怒色,于是双手合十,道:“庄主息怒,贫僧与袁公乃刎颈之交,绝无有害他的道理。贫僧虽是化外之人,不理朝堂江湖之事,但也知恩义二字。”

见沈钧怒色稍平,遂继续说道:“门达一直欲置袁公死罪,无奈找不到把柄缺口,听杨大人说,何有道知道袁公在江湖之上好友众多,便放出消息,欲引江湖之人来救,届时一网打尽,这样就可罗织袁公聚众江湖人士,暗中谋反的罪名!若如此,皇上必杀袁公!”

“好歹毒的心思!”沈钧听了,不寒而栗。抬眼看了看二人,又问道:“既然如此,我率人来救,岂不是害了袁大人?”

“先前袁大人曾与在下说过,此事一出,他人自不敢说,但袁大人知沈兄为人侠义,必前来相救,并托在下捎口信与沈兄,切不可涉险!恰逢那日遇到令义弟,但从他口中得知,庄主已在路上,故而我与大师商议,这才引沈兄到此相会。”

“门达与何有道欲引我们上钩,继而一网打尽,可谓用心歹毒,”慧觉缓缓说道,“起初贫僧是想劝阻沈庄主行此险事,不过贫僧转念一想,不若将计就计,沈庄主与杨大人里应外合,未尝不能将袁公救出。只不过……”

沈钧见慧觉迟疑,便问道:“只不过什么?”

慧觉轻叹,道:“只不过,事成之后,杨大人和袁公怕是要亡命江湖,而且青云庄必将不复存在。所以还请沈庄主与杨大人早做准备。”

“大师放心,我早已将家小迁往乡下。”杨仪笑道,似是早已将生死度外。沈钧见此,也是疑虑顿消。

不过再听沈钧问道:“若此计不成,如何?”

慧觉沉默片刻,抬眼郑重道:“九死一生!”

话音落下,慧觉与杨仪看着沈钧,似是等着他的决定。感受到二人目光,沈钧抬头忙道:“二位莫非以为在下是贪生怕死之辈?”

二人讪讪,只听沈钧又道:“在下是想,若我等失手被擒,那袁大人绝无活路可言。所以我们还须有一个万全之策。”

“愿闻其详!”二人齐道。

沈钧沉思片刻,道:“在下以为,若见势不妙,便装作刺杀袁大人者,到时杨大人奋力抵抗,如此我等便可脱身,再另寻机会相救。若不幸被擒,无非一死耳,绝不连累袁大人与二位。”

“阿弥陀佛!”慧觉双手合十,对着沈钧说道:“沈庄主,真丈夫也!”

杨仪听了沈钧之话,心中感动,起身抱拳便对着沈钧躬身拜了下去:“沈兄既不畏死,杨仪愿与兄同生同死!”

“好!”沈钧大笑,心下暗想,杨仪此人乃真汉子。接着又听沈钧道:“何有道今日已去往河南府,不如趁这些时日此人不在京城,我们越快行动越好,否则迟则生变!”

杨仪一惊,道:“何有道去了河南府?不可能,今日我正当值,并没听说有此事,莫非这其中有诈?”

沈钧道:“不瞒二位,今日我暗中跟着何有道直至出了良乡,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不疑有假!”

“既如此,恐是我多虑。”杨仪虽是嘴上这么说,但心底突然涌上来一股不安。一旁慧觉也是沉思不语。

沈钧又道:“三日后便是五月初五,我意于那天午时三刻动手,端午佳节,吃粽熏艾饮雄黄,换值间必然守备松懈,时机最佳!”

慧觉与杨仪虽有疑虑,但如若真如沈钧所说,实在是机会难得。所以二人与沈钧约定就在端午那天行动。

三人又交谈一阵,将那日行动细节定下,沈钧瞧时候不早,便欲告辞,以便与赵伍等人会合。正待起身,突然听得窗外传来走动声,心下骇然。

再瞧杨仪、慧觉二人亦是满面惊疑,三人皆担心计划若被人偷听了去,必然前功尽弃。沈钧瞬间拔剑冲出屋子,只见一道人影跃出墙外,事出突然,沈钧此刻无暇告知杨仪、慧觉,只得追了上去。

杨仪见此,对慧觉说道:“大师不谙武功,还请在寺内多加小心,我去助沈兄一臂之力。”

“阿弥陀佛”慧觉话音未落,杨仪也越墙而去。

月光之下,沈钧瞧的清楚,那人一袭黑衣,蒙脸罩面,根本无法分辨此为何人。那黑衣人才跑出寺外,便被沈钧追上。沈钧立于黑衣人身后,剑抵着对方背心,正是心脏的方位,那人若稍有异动,沈钧顷刻间便可使其丧命。

同时,杨仪跟至,沈钧稍一分神,那黑衣人脚下轻移,手中不知何时夹着一柄飞刀,转身就冲杨仪投了过去,瞬间飞至杨仪面门前。

杨仪根本不及反应,腰间宝刀还未及拔出,眼看便要命丧黄泉,就见剑光一闪,“叮”的一声,原是沈钧见杨仪不及躲避,回身以一记五云剑法的飞剑式将飞刀挡了下来。

那黑衣人同时拔腿便跑,沈钧暗道:“好一个‘围魏救赵’!”转身追去,那黑衣人轻功虽好,但比起沈钧还是差了些火候,顷刻间,就要被沈钧拿住,那人连连发出暗器,飞刀,飞针,流星镖,铁蒺藜,一时间也让沈钧不知所措,沈钧暗骂道:“当真无赖,这般不入流!”

只听沈钧冷哼一声,使出朝阳万象剑,那黑衣人眼中瞬间满是剑光霍霍,漫天剑影使暗器不能近身,速度之快,让他呆若木鸡。

忽然颈部一凉,沈钧的剑已然架在了黑衣人的脖子上。黑衣人扑通跪在了地上,颤颤巍巍地说道:“大侠,大侠,饶了小人一命吧!”

沈钧冷冷的瞧着,道:“你是何人?若你老实交代,我便饶你!”

黑衣人诚惶诚恐的回道:“待小人祛了面罩!”说着,抬起右手便要向脸上摸去。只不过,那抬至半空的手刹那间变了方向,直指沈钧,机簧声起,“嗖”的一声,一枝袖箭射向沈钧面门。

沈钧微微侧身,将袖箭闪避过去,同时右手一横,剑尖划过黑衣人的喉管,只见鲜血喷涌,那人登时毙命,倒地不起。

这时杨仪跟了上来,伸手将那人面罩取下,思索了片刻,忽然松了口气,说道:“此人是近日官府要抓的飞贼,偷盗淫掠,深受百姓及官府痛绝,无奈此人神出鬼没,搞得顺天府是无可奈何,不想今日被沈兄所除。”

说罢,又从尸体身上的口袋里翻出了几个金银法器,又道:“这厮把主意打到寺庙里来,也不怕遭报应!”

“既然不是门达与何有道派来的,那便无虞了。”沈钧也松了口气,拱一拱手说道,“如此,我且回去安排,这尸体就劳烦杨大人了!告辞!”

“好,沈兄且去!”杨仪拱手目送,待沈钧牵马走远,便着手处理尸体。但谁也不知道,就在方才,沈钧、杨仪追拿飞贼的时候,另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的夕照寺,消失在黑夜中。

沈钧来到安平客栈,寻来赵伍和青云庄十人,在房内沈钧与众人商定,行动那日辰时,赵伍带三人进宣武门,沈钧带三人走崇文门。另有四人留守在夕照寺以便接应。安排好三日后的行事细节,然后便是静待佳节。

第五回 端午风雨

三日后,何府。

“人带回来了吗?”何有道坐在堂内也不抬眼,边用着早饭边问道。堂内很安静,除了他说的话,只能听到他喝粥的声音。

堂下恭敬站着的乃是何有道二弟子房威,身穿白锦直裰,手持折扇,说道:“回禀师父,徒弟已将沈钧妻儿带回,现已关在地牢,师父要见一见吗?”

“不见,带回来便好。”何有道擦了擦嘴,“青云庄呢?”

“付之一炬,”房威嘴角上扬,眼中满是杀戮,就像秃鹫一般,冷酷残忍,“青云庄上下除了沈钧妻儿,皆尽处死,已随青云庄一起灰飞烟灭。”

“嘿嘿,”何有道走近房威,笑着拍了拍房威道:“真残忍,不过为师就喜欢你这股狠辣!哈哈哈哈!”

房威有些得意,拱手行礼,道:“谢师父夸奖!”

何有道出了屋子,站在廊下抬头望着天空,方才还晴朗的天渐渐的开始乌云密布,心道:“沈钧,待会儿一定给你个惊喜!不对,是两个惊喜!”

“该下雨了,”沈钧站在城外街道上,仰望天上的乌云沉沉,心中也添了层阴霾,但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辰时已到,于是下令,“进城!”

按照计划,自进城后,沈钧一行人徐徐而行,那锦衣卫衙门离他们越来越近,即便是沈钧,也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成败皆在此一举。

不多功夫,便已近在咫尺。沈钧带着三人在衙门外大时雍坊的偏僻巷子中掩藏,等待赵伍汇合。这条巷子本是他们约定行动前的藏匿之地。

东南风夹带着水气,灰蒙蒙的天地,让整个京城都感到压抑。

一滴水珠落在沈钧脸颊,微凉,却又彻骨。顷刻间,大雨倾盆,方才人流不息,热闹非凡的街道也四下散去,渐渐冷清。

四人青衣罩面,瞬间被被骤雨浸透,无处遮挡。风雨愈大,可沈钧却一直没有等到赵伍,心下不安越来越强,暗道:“莫非赵伍那出事了不成?”

眼看时辰将至,万不得已只能自己带人先动手。沈钧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锦衣卫官署的大门。那“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的牌匾散发着阴寒之气,醒目至极。

沈钧对着另外三人沉声说道:“赵伍他们到现在还未到,恐有不测,今日放手一搏,诸位兄弟可敢与我赴死?”

“必当共死!”三人齐道,视死如归!

沈钧郑重施了礼,一切尽在不言中。接着四人亮出兵器,正欲行动。刚出巷子,就瞧杨仪走出衙门,匆忙往这边而来。沈钧带着三人又撤了回去。杨仪面色慌张,一走进小巷拉着沈钧撤到坊外西江米巷,边走边道:“事情有变!”

“怎么回事?”沈钧问道。

“今日我去狱中巡视,见守卫兵力多了两倍,且整个锦衣卫上下,当值的竟无一人是我相识,几个亲信也不知去向!恐有消息走漏!”杨仪表情凝重,此番话也让沈钧冷汗连连。

未及沈钧张口说话,只见赵伍一人,出现在巷口,手持铜棍而立,雨中雾气叫人看不清脸上表情,只是不动。沈钧驻足急道:“义弟快走,事情有变!”

话音刚落,只见无数箭矢从天而降,越过了赵伍,冲着沈钧杨仪他们飞射而来。一行人立刻使刀剑拼命格挡飞来箭矢。终究力有不逮,那三名青云庄的好手,抵不过万箭穿心,连杨仪身上也中了一箭。

一波箭雨后,沈钧看着三个兄弟从此天人永隔,眼中杀意浓烈,怒火中烧!他看着赵伍,这个曾经可以生死相托的结拜兄弟,此刻,他已全然明白!

沈钧持剑缓缓的向赵伍走去,每一步都沉如泰山,每一步都艰难无比!这是曾经同生共死的兄弟,如今被赵伍出卖,沈钧死也不甘!

沈钧脱下面罩,扔在一边,咬牙切齿的道:“赵伍!你抬头看我!”

赵伍闻言,犹豫了一瞬,慢慢抬起头来,眼神闪烁,终是不敢正视。这时兵甲脚步声从前后传来,杨仪站在沈钧身后,他们瞬间就被不下百名锦衣卫和百毒门弟子围了个水泄不通,黑衣罩甲,煞气森然!

但沈钧浑然不惧,只是沉声愤懑地得问道:“为什么!”

片刻,赵伍颤颤说道:“活命而已!”

“大丈夫死有何惧!没想到,如今的你,早已不是当年与我北上救驾的赵伍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赵伍突然激动起来,大喊道,“门大人许我富贵,许我活命,大哥凭什么要我跟你去送死!我的命是我自己的!不是你的!也不是袁彬的!我要活着!”

“好!好!好!”沈钧撩起前摆,“唰”的一剑将其隔断,“从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我亦绝不留情!”

“大哥!我早已劝过你!此刻还来得及,还来得及!”赵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的声音已经撕心裂肺,眼眶也泛起泪光,“只要你归顺门大人,一定会活着的,一定会活着!”

“你我已经恩断义绝,多说无益!”长剑一横,一抖,震起剑鸣贯耳,震得水珠飞溅。

“哈哈哈,青云大侠沈庄主果然名不虚传!此情此景,是不是很惊喜?说实话,若不是我让赵伍早早就潜伏在夕照寺中,探得消息,否则还真的让你们得手了!哈哈哈!”何有道笑声实在是叫人不寒而栗!只见他骑马行至赵伍身后,“险些忘了,我还有一个更大的惊喜给你,带上来!”

此时杨仪走到沈钧身后,二人背靠背,提防着周围那些冰冷的刀尖。

何有道话音刚落,只瞧房威抬手一招,那身后的几个百毒门弟子左右散开,只见中间一个妇人披头散发,满身伤痕,身上衣服也是破烂不堪,身边带着的娃娃也就五六岁的样子,亦是嘴眼淤青,蓬头垢面,身上更有些血迹。二人身上捆着绳索,被那几个百毒门弟子一推,一下摔倒在地。

“夫人!渊儿!”沈钧瞧的清楚,倒在地上的正是自己的发妻孟氏和独子沈渊!万没想到,何有道居然这般卑劣!沈钧此刻睚眦欲裂,手里的剑攥的越来越紧,只想将何有道碎尸万段!他在雨中大肆咆哮:“何有道,放了我妻儿!”

“哈!你说放就放?那我抓来何用?不过你若答应我的条件,我便饶你一家三口,还另有富贵相赠,如何?”何有道戏谑的说道,“这笔交易可是门大人给你的机会,一定要好好想一想!”

沈钧怒喝道:“祸不及妻儿,何有道你行事如此卑鄙无耻,就不怕老天报应吗!”

杨仪抓住沈钧微微颤抖的手腕,低声说道:“沈兄,切勿心急,此时嫂夫人和公子暂无性命之忧,可寻机救之!不妨先与其周旋!”

此刻,沈钧也知道不能冲动,可对面妻儿深陷虎口,就是想冷静也冷静不下来。就在这时,赵伍站了起来,怒视着何有道,大喝道:“何有道,你曾答应过我,不害我哥哥家小,你身为一派掌门,如今出尔反尔!简直不配为人!”

沈钧和杨仪有些诧异的看着赵伍,就听何有道那阴恻恻而道:“哼,骂我不是人的多了,你又算什么东西!”

“你!”赵伍大怒!

接着又听何有道冷笑道:“你现在不过是我的一条狗,要想活命,你须知道你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何有道的话全都听进了众人的耳中,同时赵伍感受到了沈钧看向他的目光,转过头来,满是羞愧。

沈钧强压怒气,咬牙切齿的问道:“是何条件,你才肯放了我妻儿?”

“沈庄主,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何有道眯着眼,一脸奸计得逞的笑容,“很容易,只要沈庄主杀了杨仪,自己束手就擒,听从本座安排,让你说什么就说什么,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你答应,本座不仅放了你妻儿,而且门大人还会让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相公,不可!”孟氏艰难的抬起身来,怒目瞪着房威跟何有道,大骂道,“灭门之仇,不共戴天!青云庄上下几十条人命何辜?竟是一条活口也不留下!我便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爹!孩儿不怕死!您一定为家里的叔父伯伯们报仇啊!”稚嫩的童声从沈渊的口中喊出,满是决绝!

“闭嘴”房威一脚又将孟氏踹倒,接着冲着沈渊的脸颊上狠狠的扇了一个耳光!

“住手!”沈钧再如何怒喊,此刻也是无济于事,他知道如有妄动,自己的妻儿必会命丧当场!他心中滴血,愤怒不甘!但堂堂大丈夫,绝不容许自己违背侠义之道而遗臭万年!

目光相对,沈钧与妻儿的眼中是道不尽的不舍和决然,大雨中仰天长叹,低吟道:“年年端午风兼雨,似为屈原陈昔冤!果然,这端午佳节竟真是年年风雨,想来今日我等赴死,竟有幸和屈夫子共享甘霖,也算幸事矣!”

何有道瞧着沈钧嘴唇在动,可是听不清,遂问道:“你在说甚,大声点!”

沈钧不理,转过身来面向杨仪,悄声道:“杨兄,犬子就托付于你了!”

第六回 恶月凄凄

此话说的突然,杨仪正待说话,却被沈钧一把握住了双手,这一握,便是以性命向托!杨仪咬着牙,点了点头。

一转身,沈钧用衣袖抹净了剑刃上的雨水,手腕转动,剑花在雨中绽放,一个箭步冲向前方!轻功全力施展,疾如狂风,手上长剑犹如迅雷,刺、撩、劈、挂,瞬间便收割掉数名锦衣卫和百毒门弟子的性命。杨仪也紧随其后,挥刀便砍,一时间,所向披靡!

“哼!冥顽不灵!”何有道也没想到沈钧与杨仪会突然发难,令道:“将那母子二人斩了!”

令何有道再次没有想到的是,一旁呆若木鸡的赵伍也突然暴起,只见他手中铜棍生风,一棍下去,就使看押这对母子的百毒门弟子当场毙命。

旁边丁胜和房威见势不妙,立刻带人将赵伍围在中间,与其缠斗起来。虽说赵伍武功不如沈钧,但在江湖之中也算是一号人物,不能小觑。

赵伍的棍影绰绰,密而不疏!时扫,时拨,时点、时戳,棍招变化如行云流水,三分棍七分枪,正是少林夜叉棍。此时的赵伍,双眼通红,化为夜叉,将这对母子护在身后,使刀剑不得近身!与此同时,沈钧与杨仪也冲到此处,三人互为犄角,将母子二人护在中间!一时间让那些爪牙不能得手!

“一群废物!”何有道见如此多人仍不能得手,大骂一声!脚底一蹬,从马背上直接纵起,跃向赵伍,一掌击中赵伍胸口!

“噗”,口中喷血,赵伍瞬间脸色青紫,倒飞了出去,沈钧见势,回手运足气力将赵伍接了下来,但赵伍却站也不住,噗通跪倒了地上。

沈钧见先前赵伍贪生叛变,此刻却舍身相救自己妻儿,心中百感交集!

打斗声渐停,原来是何有道立于沈钧面前,居高临下的瞧着,沈钧此刻搀扶着赵伍,身旁有杨仪提刀相护,也是血污满身,只听何有道慢悠悠的说道:“中了我的百毒神掌,半柱香内若无解药,他必死无疑!”

“狗贼!”沈钧破口大骂,正要起身与之拼命,却被人拉住。

“大哥!先…听我一句!”那抓着沈钧衣袖腕的手颤抖着,赵伍用着几乎最后的力气残喘道,“终……终是我对不起哥哥,带着嫂夫人和渊儿快逃!我...别让我白死!”说罢,用力撞开沈钧,拄着铜棍站了起来!

“当初立誓,生不同生,死亦同死!”沈钧在赵伍身后,声音低沉,“原来,你仍是当年的赵伍!”

听得这句话,赵伍笑了,笑的那么真实!

沈钧看着一身血迹恍如夜叉般的赵伍,不再犹豫!他解开孟氏和沈渊身上的绳索,与杨仪一起拼了命来的杀出了重围,同时听得一声怒吼!

“走啊!”

那是赵伍最后的声音,沈钧闭上眼强忍泪水,下一瞬再睁开时,那眼神如同神魔!那狂风骤雨一般的剑法,无情的收割者阻挡之人的性命!杨仪也如同疯魔一般,手中那把锋利的绣春刀不知何时已劈卷了刃!沈钧夺下一匹马,毫不犹豫的将马交到杨仪手中。一边杀敌一边大声喊道:“带我妻儿快逃!”

“爹!爹!你……”不及沈渊说完话,就被沈钧一掌打晕。

“照顾好儿子!”沈钧看向孟氏,这一眼的深情,包含了太多太多,亦成为了永恒!

不由杨仪推让,沈钧已经和追兵厮杀在了一起!

突然侧面冲上一名锦衣卫,举刀便朝着孟氏身上砍去,孟氏躲闪不及,虽有杨仪回身相救,但刀势已成,还是砍到了孟氏大腿,瞬间血流涌注,杨仪看去,只见刀口深可见骨!一刀击杀了那锦衣卫,赶忙先将沈渊扶上马,然后便去搀扶孟氏!

孟氏急道:“带我儿快走!求求你了!”

“不可,嫂夫人!我答应过沈兄,即便拼了性命,也必会救你们母子出去!”

杨仪强行搀扶这孟氏上马,但孟氏腿上无力,拼命挣扎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只能拖累你,恩人,为了我儿能活命,求求你带着我儿快逃!即便我死了,也能瞑目!求求你!”孟氏转过头,看着正在奋力厮杀的夫君,淡淡的笑道,“若能和他死在一起,便好。”

雨停了,杨仪带着沈渊,骑马冲出了宣武门。

何有道看着眼前那两具相拥而亡的尸体,冷冷嘲道:“这个沈钧和他夫人还真是伉俪情深!搂这么紧,死都分不开!我今日也做件好事,”何有道一挥手,“把他们俩一块烧了吧!”

“呼”火焰升腾。

紧接着,何有道又指着赵伍的尸体,道:“这个,剁碎了喂狗!”

一些锦衣卫正在处理尸体,这时一名校尉走到何有道跟前道:“何掌门,门大人大怒!天子脚下,京畿重地,闹出这么大动静,一定要有个结果,否则这个事儿不好跟皇上交代!”

“我知道了!”何有道也敷衍着回道,接着又问丁胜,“夕照寺那边什么情况?老和尚抓来了吗?”

丁胜惶恐的回道:“师父之前命我派丐帮的人去,本来是抓来了,只是……”

“说话吞吞吐吐的!快说!”何有道有些不耐烦。

“是,师父!据丐帮弟子说,本来是将慧觉抓来了,不想那老和尚怀里揣了把匕首,半途中自杀了!那四名青云庄弟子为了活命投靠了我们,但谁知半途出现个疯子,身上背了九把剑,连着丐帮弟子和青云庄四人一并都杀了,只留下这一个回来!说是懒得杀了!”

何有道脸色铁青,目中透着杀气,常年服侍何有道的丁胜自然知晓,这是师父动了真怒,怕是一会儿又要死人了,丁胜心下暗想:“得赶紧找个替死鬼!”

“师父,那丐帮弟子我给你带来了!”丁胜赶紧让人将那唯一活下来的丐帮弟子带到何有道身前。

何有道眼睛微眯,问道:“那疯子背了九把剑?说是懒的杀你,这才侥幸而归?”

这个丐帮弟子只是个人微言轻的小人物,何有道问什么,他就说什么,只道:“是!”

“哪来的臭疯子!”言毕,一掌拍出,那丐帮弟子顷刻之间便七窍流血而亡!

“追!追杨仪!”何有道疯狂的咆哮着!

良乡近郊的官道上,一间酒肆内,那个书生掌柜仍旧读着孟子,店内依旧是冷冷清清,只有两个过路客商在此小憩。

杨仪浑身浴血,满是伤痕!自逃出城外,慌不择路,也不知怎的,却逃至此处。见此处偏僻,少有人家,于是下了马,抱起还在晕睡的沈渊便向铺子走去。走进棚内,一身的血腥气就将那两个客商吓的仓皇而逃。

那掌柜也是吓了一跳,赶忙前去相问:“大人,您这是?”

“什么大人!莫问!快准备些酒肉干粮,我不能久留!若有干净衣服,也备上两套!”杨仪忍着身上的剧痛,喘着粗气说道。

掌柜的见杨仪虽穿着锦衣罩甲,却不似坏人,连忙应承!杨仪将沈渊平放在桌上,那掌柜瞧这个男娃眉眼之间竟与前几日那位客官极为相像,便试探着问道:“这娃娃可是姓沈?”

杨仪听得此问,抽刀便架到掌柜的脖子上,问道:“你是何人?”

“是了,是了!”掌柜的忘记了脖子上的利刃,“莫不是沈兄出事了?”

“你识得沈钧?”杨仪将刀拿了下来,问道,“你是何人?”

掌柜的将那日只是简单的跟杨仪说了清楚,不经意也将自己的事情告诉了杨仪。杨仪听了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眼前的这位掌柜,竟然是佥都御史宗林大人的独子,宗林的案子杨仪了解原委,杨仪知道,此人值得信任。

“出了何事?”掌柜问道。

杨仪将事情前后说与了掌柜听,掌柜左右踱了踱步子,道:“酒肉干粮马上就好,”掌柜的看着杨仪,“你这官服太显眼,你带着娃娃先随我进后厨,我这还有两件衣裳,你先换上,我这就去给你打水清洗一番!”

不多时,杨仪换好了衣服,就听外面传来说话声:“那两个客商说的果然没错,马栓在这!定然就在店内!快去禀报掌门!”

“追来了,”杨仪看着掌柜的,道,“你们先逃,不用管我,帮我照看好我这个侄儿!”

掌柜的悄声说道:“没事,我出去先跟他们周旋一番,这厨房有个后门,你从后门先逃,他们搜不到的话自然也不会为难我这一介草民。”抬手招来厨子,嘱咐他带着杨仪二人先逃,不由分说,掌柜的径直走了出去。

何有道下马走近掌柜,四周环顾一番。

掌柜的施了一礼,道:“客官,想用些什么!”

何有道也不回答,突然掐住了掌柜的咽喉,大声道:“杨仪,你若是条好汉,就乖乖束手就擒,将青云庄的那个孽种交出来,否则,我就将此人杀了!”

片刻,杨仪将沈渊交给厨子藏好后,便出来对何有道说道:“放了掌柜的,他与此事无关!”

“哈哈哈哈!你当真是异想天开,他可是叛贼的同党!”何有道阴险的指了指杨仪身上的衣服。说罢,何有道手上发力,只见掌柜的两腿一登,登时毙命。

杨仪如何也想不到,一个无辜之人就如此白白送了性命。何有道手里还掐着掌柜尸体,突然一道剑气不知从何处射来,瞬间划破何有道的手腕!何有道手一松,“嘭”,尸身落地,荡起尘埃。这道剑气让何有道惊惧无比,冷汗淋漓!

“真是碍眼!”一个陌生的声音传入这店内每个人的耳中,可谁也没察觉,不知何时,这酒肆棚内竟然坐着一个老道,披头散发,虬须灰白,身穿破烂道袍,浑身湿漉漉的,捆在背上的是用粗布裹着九柄剑,之前逃走那客商桌上的剩酒剩菜也不嫌弃,悠然自得地在那吃喝起来。

“燕北刀王,老道前来讨债了!”

第七回 剑奴凶威

一碗酒一饮而尽,老道士张口便道:“燕北刀王,老道前来讨债了!”全不在意何有道一众人马。那声音沙哑,好似老鸹,实在瘆人。

何有道之前已被剑气所伤,此刻更是不敢妄动。一旁丁胜悄声道:“师父,此人身上背有九剑,想来夕照寺那边就是这个老疯子做下的,要不要抓来…….”

“不要妄动!”何有道急忙打住丁胜的话头,低声言道,“此人深不可测!”

老道士掰了只鸡腿,一边大块朵颐一边含糊骂道:“小王八蠢蛋一个,大王八还算聪明!趁着老道我此刻顾不上杀人,带着这群王八蛋赶紧滚!”

何有道心里思量着:“我这般低声言语,也被他听了去,也不知是哪来的妖道,莫不是……”忽然似是想起一人,更是心中打怵!

往日里作威作福惯了的锦衣卫和百毒门弟子,何时曾被如此辱骂?想是欲在何有道眼前搏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这一句骂完,便有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便冲进老道身前,伸手就欲拿住老道。

那老道也不抬眼,左手反手从后面轻轻一托,“噌”的一声,一道剑影从剑鞘射出,那四人只觉眼前恍惚,就瞧老道右手接剑轻轻一划,整个经过就在眨眼之间,而老道双股竟一点也不曾离开座位。

众人这才瞧到,老道手上宝剑泛着的剑光如霜雪一般清凛,那老道擦拭一番,缓缓将剑收回剑鞘,道:“你们四个应该庆幸可以死在青霜剑下。”

那四人像看着傻子那般看着老道,正想发笑,忽然颈部一凉,四道细长的剑伤显现,顿时热血喷薄,四人瘫软在地,没了气息,临死前,眼中满是不可思议,想来是死不瞑目了。此幕,让何有道等人胆颤心惊,毛发倒竖。

杨仪也瞧得是瞠目结舌,心道:“这老道举止怪异,一身邪气,并非正道中人,不知是福是祸!先前他提到的燕北刀王莫不是燕山徐昂之?”

这个问题也在何有道的脑中徘徊,何有道寻思着:“徐昂之号称燕北刀王,若论武功,早已登峰造极,便称天下刀王也不为过,不过徐昂之不是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吗?那这老道喊的是谁?”

何有道毕竟是见惯杀伐之人,论起狠辣绝对不遑多让,于是小心翼翼向前几步,施礼问道:“敢问道长可是剑奴前辈?”

老道抬眼瞧了瞧,嘴里冷哼一声,道:“没想到你这个小王八蛋还有点见识。”

杨仪此时大吃一惊,原来这个其貌不扬,邋里邋遢的老道士竟是江湖传闻中的剑奴公冶和!

都说此人好收集天下名剑及天下剑法,杀人无数,更是修炼邪功,以血饲剑,简直是罪恶滔天。但此人武功绝顶,一生为剑所痴,也算是个痴人,杨仪想着,之前他能以剑气隔空伤人,其功力怕是已臻化境!

“剑奴前辈,晚辈奉朝廷之命缉拿要犯,还请前辈高抬贵手,不要为难我等!”何有道心中甚恼老道一口一个“王八”,但出于畏惧保命,不得不屈尊恭敬的答话,否则这老家伙突然要是哪根筋搭错了,发起疯来,别说手下这帮东西,就是连自己恐怕也难以活命。

“放你娘的大狗屁!你拿你的人,老子来讨老子的债,没工夫搭理你们,滚!”公冶和抬手就将鸡骨头甩到何有道脸上,大骂道。

之前瞧见了剑奴的手段,一干爪牙再无一人敢妄动。就连何有道也是吓出一身冷汗。

不过听到公冶和所说,何有道也是松了口气,赶紧叫人抓住杨仪,正要带走,就听公冶和指了指杨仪道:“谁叫你把他带走了?”

“前辈,我捉拿要犯,您方才不是说不理吗?怎又出尔反尔?”何有道有些恼羞成怒。

公冶和手中拿着筷子,悬在那里,沉下脸来冷冷说道:“老子想留下谁就能留下谁,再敢多言,你们也都留下吧。”

何有道清楚得很,公冶和凶名在外,若要留下他们这几十条人命简直是易如反掌!此刻他进退两难,前有公冶和武功盖世,后有门达权势滔天,这两个人都是不能得罪的。若得罪这个剑奴,自己怕是要命丧当场,但若是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门达那里也没办法交差,这荣华富贵也就成过眼云烟了!

不过何有道不是犹豫之人,毕竟荣华富贵还须有命享受才是。当机立断,弃了杨仪,便逃之夭夭。

这时店里的厨子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盘刚炒的韭菜、一只烧鸡,看了眼掌柜的尸体,眼中动容,一闪而过,对杨仪道:“那孩子醒了,找爹呢,去看看吧。”

杨仪这才仔细打量这个厨子,身长八尺,孔武有力,目中有神,呼吸悠长,此人绝非常人,再看那厨子径直走到公冶和身前,将两盘菜码往桌上一放,说道:“老牛鼻子,还真让你找到这儿来了!”

“小兔崽子,你若是继承了你师父燕北刀王的名号,那你师父的债自然要由你还。”公冶和嘿嘿笑着,倒了碗酒饮下……

杨仪顾不上这厨子是什么身份,也无暇去听他和公冶和说话,他冲进后厨,只见沈渊畏缩在角落,眼中噙泪。

杨仪瞧着心中大痛:“小小年纪,经此劫难,痛失父母,何其惨也!”他走到沈渊身前蹲坐下来,轻轻按住深远的肩头,安抚道:“无事了,无事了…….”

沈渊知道眼前之人虽然相貌凶恶,但先前与父亲并肩而战,自然不是坏的,抹了抹眼睛,小心问道:“大叔,请问我父亲母亲如今在何处?”

那期待的目光叫杨仪无所适从,他亦不愿相信沈钧夫妇就这般亡了,只是事与愿违,天命如此,为之奈何。长叹一声,心中沉痛,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杨仪的一声长叹,仿佛如重锤一般敲打在沈渊幼小的心上,沈渊开始有些上不来气,他努力的呼吸,用他父亲教他的吐纳之法想要平静心中的惊澜,可无论怎么努力,却仍旧遏制不住那个最坏的预感。

杨仪见沈渊气息紊乱,面色潮红,似是急火攻心,杨仪一手把住沈渊手腕,另一手抵住巨阙穴,须臾间便让他大吃一惊,没想到六岁小儿居然有了些内功根基,虽然内力尚浅,但此刻却是运行狂乱,四处乱窜,这正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他双手扶住沈渊,轻轻晃动,大叫道:“娃娃!娃娃!”可沈渊此刻完全听不到,情急之下,杨仪使沈渊趺坐,自己则坐于沈渊身侧,一手抵背部神道穴,一手按胸前膻中穴,运功为沈渊护住心脉,梳理内力,这时厨子闻声进来,恰好见到此幕,立刻喝止:“你做什么?快住手!”

“这孩子内息紊乱,内力于经脉之中乱窜,恐有走火入魔之兆,我为他梳理经脉!”杨仪看了一眼厨子,淡淡说道。

他先前看厨子在剑奴面前云淡风轻,已知厨子并非一般。但杨仪不耻其为人,正因为先前此酒肆掌柜被何有道所杀,而此人却无动于衷,所以杨仪答了句话,便不在理他。

“快住手,你会害了这娃娃性命!”厨子有些急道,同时冲到跟前正要出手打断杨仪。

突然沈渊口中喷出鲜血,昏厥倒地!原来杨仪感受到以自己内力传入沈渊体内,却遭到排斥,以为是经脉气郁而堵,于是正欲强行疏通经脉,没想到关键时刻沈渊却出了意外,让杨仪惊慌不已!

杨仪连忙扶起沈渊,急切之下还想为其运功疗伤,却被厨子拉到一旁。只见厨子探了探脉搏,看着杨仪,“哼”的一声。

厨子对着屋外喊道:“老牛鼻子,你进来瞧瞧,这娃娃习的乃是华山派内功心法《混元真气》,若以他派内功相治,必然造成排斥,反而会丧了性命,怕是此间只有你能救了!”

屋外大喊道:“你不是狂人吗?你怎么不救?再说,老道我只会杀人,从不救人!”

厨子也不急,道:“这是你那师侄唯一的骨血,你若不救,那便叫这娃娃等死吧!”

片刻的沉默,那厨子又道:“还是说,你剑奴武功盖世,原是浪得虚名!那你方才还敢向我讨债,岂非白白送死?”

“哼!”公冶和听后,气冲冲的就进到屋内,“臭小子,你骂我浪得虚名?我今日便救给你看!”

只是公冶和这一搭脉,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瞪着杨仪骂道:“你个蠢才!谁叫你随便替他运功?找死不成!”

杨仪一阵窘迫,却也顾不得别的,只问道:“怎么样?”

“哼,没救了!”虽然公冶和嘴上这般说着,但手上却没停,连按几道大穴,紧接着四手相抵,片刻间,只瞧沈渊三花蒸腾,潮红褪去,显然是救了回来。待公冶和收功,杨仪赶忙拜了又拜,连连道谢!

不想却被公冶和一掌扇飞,杨仪瞬间就倒撞到了墙上,跌在地上,连呕了几口血。只听公冶和破口大骂:“再晚一点,就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你如何对得起我这师侄?娘的,沈钧这臭小子也是个蠢蛋,教什么不好,非教这门破内功!死了也不叫我安生!”

第八回 燕北刀王

杨仪慢慢站了起来,方才听那厨子及公冶和提到沈钧,心中甚是有愧,若非沈钧,自己哪有命活?

没想到自己莽撞,反而差点害了恩人之子,遂不再多言,默默的跪了下去,朝着公冶和和那厨子拜了下去。

“呸,少来这套!”公冶和一脸不屑,转过头不再看他。瞧着昏睡未醒的沈渊生得浓眉大眼,像极了年少时的沈钧,心中甚是喜欢,只是他脾气古怪,不愿表露。

又听那厨子说道:“我楚狂人最是瞧不起动辄下跪之人,快快起来!男子汉大丈夫,天地亦不能使其屈膝!”

杨仪听得厨子言毕,方知此人姓名,心下暗想,此人说话倒是对得起他这的名字。

谢也谢了,拜也拜了,但杨仪亦是自傲之人,屈膝下跪只为沈渊,但想到眼前二人举止古怪,这个厨子明明武功高深莫测,却眼睁睁看着掌柜被杀,此等行事,即便武功再高,也不足杨仪敬佩,反而倒有些轻视。

于是起身走到沈渊跟前坐着,自己经历一番大劫,也需运气调理一番。

公冶和嘲道:“你这大名倒是响亮,不过亦是徒有虚名罢,只会口出狂言!我却想问这间掌柜死前,你为何不出手相救?”

“我已退隐江湖,不愿再染世间江湖事。”楚狂人闭目而答,但此刻却已生出悔恨。

“你若真是狂人,这天地间还有何人何事敢来阻你扰你?”公冶和目光烁烁,“你师父将毕生绝学传给你,这燕北刀王的名号你可有胆承下来?”

楚狂人背对着公冶和,慢慢走到菜墩前,沉默不语。

公冶和好似故意相激,且听他又道:“天地无情,生死无常,看来你还是放不下!罢了,你且偷生去吧,你那夫人见你如此活着,想必也能死心,早早托生改嫁,你也别说你是燕北刀王徐昂之的弟子,你就去做你的缩头乌龟,长寿万年!哈哈!”

公冶和口无遮拦,只听“嘭”的一声,楚狂人竟以掌刀劈断了那厚厚的菜墩。仿佛失去理智,楚狂人咆哮道:“公冶匹夫!你找死!”

杨仪虽然闭目运功,二人对话却也听得清清楚楚,但剑奴盛名在外,深不可测,这楚狂人居然敢对他说“找死”二字,想来是真有些底气。

“哈哈,这就对了!”公冶和突然就如孩童一般拍手大笑道:“来来,取出你的刀,快让我瞧瞧,徐昂之的亲传弟子能否让我的剑不再寂寞!”公冶和看着天,“十年呐,徐昂之!当初我输你半招,这笔债我要从你徒弟身上找回来,我给了他十年时间,但愿你徒弟不要让我失望啊!我已经寂寞太久了!”

“既然如此,我楚狂人今日便接了燕北刀王的名号。十年前你与家师比武,虽然家师胜你半招,是因年迈,却也受了不轻的内伤。若非如此,家师与内子也不至于被鞑靼高手偷袭身亡!算起来,这仇与你也脱不了干系!”

话说完,楚狂人扒开墙角柴堆,翻出一个贴封的长匣,他轻轻抚摸,一种复杂的情感冲上脑海,这是他的回忆。他知道,今日解封一战,必将要斩断什么。

打开匣子的刹那,杨仪顿时感到一股腥寒扑面而来,恍如上古凶兽临世,杨仪猛的睁开双眼,心下骇然,这把刀到底是杀了多少人,饮了多少血!

楚狂人轻抚着刀身,道:“此刀名为‘斩寇’,先师年少时随成祖远征漠北,杀敌无数,因受大将朱能赏识,特为其以昆仑寒铁打造此刀,削铁如泥,吹毛断发!自朱将军病亡后,家师便独自守在燕山之北。师父常念,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几十年不知这刀饮了多少敌寇之血,故而此刀法亦叫《斩寇诀》,乃我师父独创!许是天意,十年封刀,今日斩寇刀也该重见天日了。”楚狂人抬头看向公冶和,“当年我为报仇,用此刀杀了那偷袭之人,又屠了鞑子百人,今日无论胜败,我将再回燕北,斩寇杀敌,不堕‘燕北刀王’的威名!”

“好!好!好!”公冶和连道三声好,“徐昂之有徒如此,死得其所!死得瞑目!”

杨仪听得二人对话,方知“燕北刀王”的意义,之前以为楚狂人乃无情懦夫,现在看来,此人当为英雄好汉!可当他至亲至情皆已不在,便心灰意冷,只想大隐于市,做个平头百姓。

但江湖之大,何处是岸?江湖波澜,岂不想百姓亦在江湖中!无妄之灾少吗?此间掌柜不就是例子吗?想到此处,杨仪叹息着摇了摇头。

公冶和将背后九柄宝剑解了下来,拣出一柄,对剑自语道:“当年与徐昂之比斗,用的便是你,今日再用你与他的刀比试,替你出口恶气!”

“废话说完,就随我出来!”楚狂人提刀向屋外走去。

公冶和咧嘴一笑,回头冲着杨仪道:“帮老子看着剑,若丢一把老子把你大卸八块!”说罢,便跟了出去。

杨仪心下所想,楚狂人也就比自己年长几岁,却足以叫剑奴平视,这不能不叫人钦羡!索性不理伤势,倚在门口观战。

杨仪唏嘘不已,此二人一战,足以惊世!不过这荒村僻壤,却只有自己一人见证,心中竟是升起些惋惜,同时又有些庆幸,身为习武之人,此般比武不容错过,可谓一生难遇!

公冶和拔出剑来,慢慢道来:“这把剑是我寻得第一把宝剑,乃是唐朝张鸦九所铸,剑身八面,长三尺九寸,他人都称“鸦九剑”,可我平生最厌随波逐流,此剑自海上得来,遂名曰‘破浪’!天下皆知我公冶和好网罗天下名剑,但唯有此剑能常伴我身。”

东南微风起,拨云见日明。一缕阳光穿透氤氲,被大雨洗涮过的天地也渐渐清朗。二人相对而立,下一刻,刀剑相撞,惊世骇俗!

杨仪看得呆了,他也是使刀的,但从未见过似楚狂人这般凌厉至极、所向无前的刀法,同样,也从未见过如此神鬼莫测、变幻无穷的剑法!

公冶和集百家剑法于一身,招式多变,时而用华山五云剑法,时而就变成了少林伏魔剑,上一招还是武当游龙剑,下一招便换成了峨眉派猿公剑法!如此变化莫测,的确使楚狂人一时落了下风,但公冶和的攻势也止步于此。

楚狂人一扫一拨间,看似轻描淡写地将剑势破掉,但只有他自己可知,能破其剑法是何等凶险艰难!

那每一式剑招都可瞬间变换,让人难以琢磨!楚狂人心中惊叹,能将各门各派的剑法融会贯通,施展出来如行云流水,且毫无顿挫生硬之感,其剑法境界登峰造极至如此,着实令人敬佩!

公冶和撤了一步,摇头道:“楚狂人,难不成你就这些本事?若如此,赶快认输,莫丢你师父的颜面!”

“哼!”楚狂人只是冷哼一声,也不答话,只是向前一步,一刀劈下,只瞧公冶和同时也是一剑扫去,“铛”的一声,刀剑相抵,互不能进,但刀罡剑气却未曾停下!

只瞧公冶和那破烂道袍从左肩至前胸被刀罡撕破;再瞧楚狂人,剑气直接将其身上短褐割破,更有一道浅浅的血迹渗出里衣!

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在一瞬之间。此幕看着好似高下已分,但公冶和知道,楚狂人的刀还未真正出鞘!二人心知,于是再次缠斗在一起!

只见两个人往来纵跃,脚下辗转,手中刀剑清鸣,不绝于耳,刀罡剑芒交织缠斗亦烁烁夺目,杨仪瞧的是目瞪口呆,天下间能有几人可达二人之境?

楚狂人的斩寇刀煞气森然,刀势也愈发刚猛凌厉。公冶和此刻一时无暇反击,大笑道:“此刻才是你楚狂人!”

说罢,右脚在后猛踏震位,左脚在前轻点坎位,脚下一转,右手一翻,快如迅雷,那剑尖向上一挑,欲破楚狂人执刀之手!

但楚狂人又怎能轻易让其得手,瞬间旋转,以回风溯水之势劈砍公冶和背后,公冶和以一记苍龙搅海,轻易便拆了刀势,二人一来一往,难解难分。

突然楚狂人先是一记黄沙莽莽,虚晃一刀,紧接着凌空纵跃,一招二郎劈山,简直天崩地裂!

只瞧那一瞬间,公冶和面色凝重,但手上剑招突变,脚下按天罡演步,宝剑横架头顶,当楚狂人那一刀劈下,公冶和却如不动金刚一般生生挡住这势大力沉,劈山断河的一招!

“铮”的一声,剑招刹那变换,身体微侧避过刀锋,剑尖顺势向下,手腕一沉一翻,压过刀身,剑尖反向楚狂人刺去!

“轰!”刀势如惊雷!打斗中所激起的尘烟飞快消散,只瞧半截刀身没入地下,再看那楚狂人前方一丈之外的青岩,却被刀罡生生劈断!但,楚狂人却不敢再动!

血珠滴落,只见公冶和最后的一剑只差半寸就能刺入楚狂人的咽喉!

第九回 我只会剑

千钧一发之际,公冶和及时收住了剑势,但楚狂人还是被剑气刺伤了一丝!

“蓬莱剑阁的《九字剑经》?”楚狂人撤了一步,收起刀问道。

“正是,《九字剑经》可谓天下剑法第一,精妙莫测,世上无双!我至蓬莱剑阁参悟五年,也仅得了九字中的三字,习之不易。”拭剑归鞘,公冶和微微笑道,甚是心满意足!

杨仪看得专心,浑然不觉沈渊转醒,只听一道微弱声音传来:“大叔。”

“醒了!醒了!”杨仪喜形于色,赶忙跑到沈渊身前,将他扶坐起来。“此刻感觉怎么样!”

沈渊点了点头,再次问道:“我父母他们怎么样了?”

这话杨仪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犹疑着该如何说出口,就听外面传来那老鸹般的声音:“都死了!”话音刚落,公冶和与楚狂人先后走了进来。

沈渊被公冶和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有些紧张的望着公冶和,突然反应过来,“哇”的一下便哭了出来,撕心裂肺,边哭边喊道:“你骗人!”

“爷爷我亲眼所见!骗你个黄毛小子做甚?”公冶和也是不依不饶,一边杨仪直冲他使眼色,公冶和愣是装作没看见!

而此刻沈渊哭得失声,脸憋的通红,还直往上捯气儿!眼看就背过气去,杨仪旁急得是不知所措。一边赶忙帮着沈渊顺气,一边急道:“前辈说话也太不知轻重!”

公冶和走近杨仪,一脚就踹了个跟头,骂道:“滚!何时轮到你教训老子!”接着又照沈渊背上拍了一巴掌。原本已经快背过气儿的沈渊又一次“呜哇”哭出声来!楚狂人拽起杨仪,悄声道:“你勿插嘴,老牛鼻子这是让娃娃此刻便将心中郁结发泄出来,否则积郁成病,定然命不长久!”

杨仪这才恍然大悟,登时对传闻中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有些另眼相看。瞧得杨仪此刻表情,楚狂人还是提醒了一句:“这并不说明传闻有假!”杨仪不解,看向楚狂人。楚狂人道:“公冶老道是被华山派逐出师门的,在华山时,唯有沈钧最与他亲近。”

杨仪道:“你如何知道这些事情?”

“老牛鼻子与家师闲聊之时,我曾听到过。”楚狂人道,然后又补充一句,“他们可谓亦敌亦友,知己难求。”

沈渊从大哭变成了抽泣,爹娘没了,家也没了,连那些叔伯婶婶也都没了,迷茫和恐惧让一个六岁稚童感到从未有过的疲累!

“哭够了没有!”公冶和声音难听加之语气严厉,叫沈渊吓一激灵,正要哭喊,就听公冶和又训道,“憋回去!有种就去找那个何有道报仇,哭哭啼啼像个丫头!”

别看沈渊年纪小,却是倔强的很。他抿着嘴,皱着眉,瞪着公冶和,心里想着:“这个老头说的好像有些道理,我要为爹娘和那些叔伯婶婶报仇!”想着想着不自觉的攥紧了小拳头。

公冶和看在眼里,心里欣慰,但嘴上却没好气的问道:“你想不想报仇?”

“想!”

“那就跟老子走,老子教你绝世武功!让你报仇!”

沈渊听说,想都没想直接答应道:“行!”

一旁杨仪赶紧打住话头,指着沈渊对公冶和道:“不行,沈兄将这孩子托付给我,我怎能让他就这般随你而去?”

公冶和面色不爽,道:“你待怎的?”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孩子我来将他养大,必然视如己出,好生教养!以后成人,须行止端正!”杨仪说的义正言辞,可楚狂人一旁听了也摇头笑了笑,便收拾自己的行李。

“狗屁!他爹行止端正,死了。我且问你武功比我如何?”

杨仪一滞,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见对方沉默,公冶和又道:“若你能杀了我,这娃娃任你带走,忠你的事去。若你不能杀我,再敢废话,老子就杀了你祭剑。”这话说的语气平静,仿佛说杀人就如杀鸡一般寻常。

楚狂人此时插嘴道:“老牛鼻子从没收过徒,这孩子实讨他喜爱,想来也是有缘。放心,沈渊娃娃跟着他比跟着你强。”

“哼!”听得楚狂人说完,公冶和鼻子眼朝天,气哼哼的。

杨仪向来有自知之明,但这公冶和与楚狂人说话又臭又直,一点面子也没留,多少有些尴尬。不过若沈渊能跟着公冶和学得一身本领,也未必不是好事,父母之仇,灭门之恨,终要讨回来!

想通了,也就不再纠结了。杨仪与楚狂人道:“楚兄若不弃,在下愿与兄结伴而行,不知楚兄意下如何?”

楚狂人道:“哦?也好,我须走山海卫,不知你欲往何处?”

“在下家乡在辽东宁远,同路。”

说罢,打点好行装,二人便欲出发,杨仪此时转过身来蹲在沈渊身前,悄声嘱咐道:“将来若是这老牛鼻子待你不好,你就来宁远城找杨大叔!”

“嗯,渊儿记下了!”沈渊心中感激,眼前的杨大叔不仅救了自己,更是像亲人般让他心里一暖;从小沈钧便教他做人要懂得礼义廉耻,更要明白知恩图报,沈渊跪了下去,冲着杨仪一拜,如杨仪这般汉子,也不禁眼圈泛红。

可能是公冶和此刻心情好,杨仪之前那些不敬的话,他完全当做没听见。只瞧杨仪冲着他施了一礼道:“渊儿便托付给前辈了,晚辈告辞!”

“滚吧!”公冶和挥了挥手。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一老一少的身影朝着雨后斜阳缓缓而去,公冶和的身上依旧背着九柄宝剑,沈渊紧紧跟在身后,有些闷闷不乐。

公冶和没话找话道:“小子,你知道我身后这九柄剑是何来历吗?”

“不知。”

“那你知道爷爷我为啥背九柄剑吗?”

“不知”沈渊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

公冶和有些不悦,责道:“跟我聊天!”

沈渊停下脚步,歪着头抬眼看着公冶和,公冶和也停下来问道:“做甚?”

沈渊问道:“先前,你说你亲眼看见我爹娘死了?”

公冶和不知所以,答道:“是又如何?”

“你怎么会在那里的?”

公冶和一愣,暗想,老子本来路过京城,碰见几个叫花子绑了一个大和尚,正觉得稀奇,无意间听到沈钧之事,结果这大和尚还没等我出手便自杀了,老子生气杀了那些叫花;要不是为救那和尚活命,也不至于耗时良久,结果还是白费功夫,若能早到一刻,想来沈钧这对夫妇也用不着死了!

突然转念一想,可江湖上任谁都传老子只杀人,不救人,搞得老子威名赫赫,这要讲了实话说老子赶着过去救人,那岂不是掉了威风?于是骗道:“老子路过的!”

“你骗人,你明明与我爹相识!”

公冶和没想到沈渊还挺机灵,一时又不知道怎么说,急道:“是又怎的!”

沈渊一听公冶和承认与父亲相识,气鼓鼓的责问道:“那你为何不救我爹娘?”

“老子凭啥要救!”公冶和就同小孩,抬起杠来一点也不肯落了下风,但瞅着沈渊眼睛,语气又软了下来,“再说,你爹没让我救。”

“我不信!不可能!”

公冶和有些不耐烦,道:“你娘先死了,所以你爹不让!”

“为啥?”沈渊不能理解。

“黄口小儿懂个屁,跟你说了也听不懂,长大了你就明白了!”公冶和只知道当时沈钧的眼睛里传来的就是这个意思,但这男女情爱之事他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沈渊听出公冶和敷衍自己,生气喊道:“你骗人!”

“哼!老子就是懒得救,你能奈我何?你要报仇就先给我练好武功,有本事杀了我!若现在再敢废话,老子挑了你脚筋扔山里喂狼!”

沈渊好像被吓住了,安静了好一会。走着走着,说道:“阿公总这样杀来杀去的,不像好人,您就不怕他人指责辱骂么?”

“我自走我的路,干他人何事?”公冶和捋一捋胡子,“再说谁敢骂我?”

“我爹常说,习武之人当以侠义为本,锄强扶弱,除暴安良!我看阿公你跟我爹一点都不像呢!”

“你爹是个蠢蛋。”

“你爹才是蠢蛋!”沈渊反驳道。

公冶和拍了一下沈渊脑袋,详怒道:“你个小王八蛋,敢骂老子的爹?”

沉思了片刻,又道:“你爹虽然是个蠢蛋,却令我很是敬重。”

“为何?”沈渊不解眼前的老头为什么一边骂父亲蠢,一边又对父亲很敬重。

公冶和眺望远方夕阳,道:“人这一辈子,心中总归要有个能守得住的念头,你爹守住了,所以我很敬重!”

沈渊问:“那您呢?”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那你跟着我,我教你最厉害的武功,你帮我找寻答案?总归是我也不知,我活了七十年到底守住了啥没有?”

“行!那您教我啥武功?”

“剑!”

“只有剑法?”

“我只会剑。”

第十回 初上华山

古观依青嶂,行宫枕碧流。峪口山风徐徐,两侧山崖壁立;松柏苍翠,草木丰茂,崖间溪水澄澈,泉流淙淙。

虽是仲夏时节,此间却凉爽宜人,不觉湿热,听那枝叶吟舞,流水汩汩,偶有燕语莺歌相和,甚是悦耳动听,实叫人心旷神怡。

溪水而左,青烟袅袅,紫气升腾,正是一座全真道观。那四周古木参天,绿荫蔽日,是个幽静绝妙之处。

观外所悬匾额曰“玉泉院”,不时有几个香客进出,倒使这仙家庙宇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一老一小止步于观外,老者身上脏破不堪,藏青色的布料变成了乌黑,袖子更是磨得油亮,背负九柄宝剑,自然便是剑奴公冶和,身侧六岁稚童,浓眉大眼,乃青云大侠沈钧之子沈渊。

“臭老头,此处便到了西岳华山么?”沈渊的目光穿过道观,只见山高入云,不见其巅,如此巍峨,还是他生平初见。

公冶和闻声,举目远眺,那浑浊的眼中尽是道不尽的沧桑,轻轻叹息:“嗯,不错,你爹的死讯,总要来告一声他那狗屁师父。”

“我爹的师父在这院中?”沈渊指着玉泉院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也是这里的道士?”

“屁!老子才不是这儿的臭道士!”公冶和一脸嫌弃,“这里就是你爹的师门华山派,此处乃华山门户,那些酒囊饭袋的王公贵人,常来华山祭拜,但又因华山绝险而上不得山,只得在此地落脚进香。”

沈渊眼珠打转,又道:“骗人,你若不是这里的道士,为何知道如此详细?”

“老子以前是行不行?”公冶和气得吹胡瞪眼,若是别人如此问他,那人想必已经命丧九泉了,只是对沈渊,公冶和也不知怎的,嘴上虽然言辞粗鄙,有时甚至凶恶,但心中总是说不出的疼爱。

也正因如此,一路上吵吵闹闹,倒让沈渊将心中悲痛减轻了许多。公冶和的无拘无束也使沈渊少了许多规矩,连称呼也改成了“臭老头”。

沈渊奇道:“哦?”

公冶和伫立良久,只道:“随我来。”

此刻白日高悬,山门正开。公冶和带着沈渊理也不理那守山门的道士,两个道士正待行礼问话,双手抬至半当中,刚要做声,这一老一小竟已进了院内,只留下两人大眼瞪小眼,一脸茫然。

这园中绿荫蔽天,古意深深,好一处仙家福地,虽不如江南园林之情趣盎然、独运匠心,却胜在清幽雅致、返璞归真。

二人顺着青石路向居中希夷祠走去,这时迎面来了一个知客,见公冶和与沈渊身上衣服破烂,虽心中不屑,但恐监院责备又不敢过于怠慢,忙浅浅作揖道来:“福生无量天尊!你是哪来的道士,来我华山有何贵干?”

公冶和听知客语气有些轻慢,心下不爽,于是站定在路中,斜眼瞧了瞧知客,只道:“你们监院是谁,叫他速来此见我。”

华山派乃天下名门,玉泉院更是盛名在外,多少达官贵人来此皆是说话客气,知客哪成想这么一个怪里怪气的老道竟敢在此出言不逊,遂变了脸色,骂道:“好个贼老道,如此张狂!这里监院身为华山七宿之首,岂容你呼来喝去?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公冶和冷下脸来,沈渊感受到公冶和身上散发的丝丝寒意,紧忙冲着知客说道:“你还不快去,废话那么多,小命要紧!”一路上,沈渊实在是见多了公冶和杀人,他看公冶和右手拇指与食指搓动,便晓得这是公冶和起了杀心。

“小叫花子,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知客不识好歹,反来骂沈渊,沈渊暗暗叹气,心道:“狗咬吕洞宾!”于是闭口不在言语。

其实来此途中,公冶和每每杀人前,沈渊都曾劝过手下留情,无奈公冶和是个听不进劝的,此刻虽然挨了知客骂,但沈渊生性良善,真不希望此人因言语轻慢而送命。

正待上前再劝一番的瞬间,就瞧公冶和倏地拔出青霜剑,那知客只觉寒气凌人,眼看着剑刃缓缓架在颈上,却是想躲也躲不开,不知是其动作太快还是被其所带之寒意而吓的双腿发软,此刻,他才后悔莫及。

院内其他过往的道士见此一幕,皆大吃一惊,谁也想不到居然有人敢在玉泉院撒野。不过华山派不愧为武林大派,顷刻十几名持剑的道士就将沈渊和公冶和围住,剑尖相向,一触即发。其中有人喝道:“贼道!还不束手就擒!休要在此撒野!”

知客一脸惊恐,更是不敢妄动,冲着人群喊道:“快,快请监院!”

“住手!”一声大喝,让院内并不常见的嘈杂顿时安静下来。只有一些弟子松了口气道:“是监院,是监院来了。”

沈渊瞧的清楚,来人穿过人群,一身藏青道袍,方脸大耳,短须连鬓,一身正气。

“原是你小子。”公冶和看清来人长相,淡淡说道,“十七年没见,你倒是无甚变化。”

那人闻言一惊,仔细瞧来,更是连忙拱手作揖,惶恐道:“弟子荀伯骥,参见师叔。还望师叔对本派弟子手下留情!”

众人听得二人对话,更是莫名其妙,在场之人大多都是近年来入的门,只有一两个岁数稍长的道长恍然大悟,记起来早年的一些事情。

“哼!”公冶和将剑从知客颈上拿了下来,突然“唰唰唰唰”连着四声,公冶和随手使剑挥了四下,只听知客惨叫,瞬间四道剑痕显现,手脚筋皆断,鲜血渗出不止。这一切,监院荀伯骥连都来不及反应,那知客便已倒地惨叫,荀伯骥心知,此人算是废了。

公冶和收了剑,道:“这算是小惩。”

荀伯骥暗叹一声,施礼谢道:“多谢师叔手下留情!”随后吩咐弟子将人抬下去医治,屏退众人。弟子们散去后也是议论纷纷,邋遢老道的身份也已大多知晓,只不过“剑奴”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竟曾是华山派之人,这个消息让一些弟子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

“华山七宿,这名号倒是响亮。”公冶和揶揄道。

荀伯骥拱手答道:“让师叔见笑了,不过是江湖上的谬称,不足挂齿。”

公冶和摇了摇头,道:“你还是从前一般谦逊规矩,让你在此监院倒也合适。我且问你,七宿中都有谁?”

“七人连我在内,皆是我师父的入室弟子。”

“哦?”

“师叔下山后,师公郁郁而终,临去前将掌门之位传给家师,随后又相继继收了公孙正、吴奇、冯仕轩、季无涯四位师弟入室,加上我、应长天师弟及常志师弟,一共七人,这几年在江湖上游历,才得了华山七宿之称,让师叔见笑!”

“贺冲云倒是教出几个好徒弟!”似是想起当年往事,公冶和有些唏嘘。

荀伯骥笑道:“师父说,季无涯师弟最像师叔,专研剑法,亦是个剑痴。”

公冶和眼睛一亮,道:“若有机缘,我还真想见见这个季无涯,他现在何处?”

“哦,他平常与我师父在同在真武殿中,只这几日与几位师弟同去游历了,此刻也不知在什么地方。”荀伯骥拉着家常,一点没将公冶和当成外人,也不曾像他人一般惧怕,着实叫公冶和心中舒坦。又听荀伯骥问道:“师叔此次回山,不知有何要事?”

清风拂过,让沈渊一阵畅爽,方才的剑拔弩张着实让他出了一身汗,不为别的,只担心这群道士不是公冶和的对手,反而无辜送命,如此这般结局已算是完满,沈渊不由自主呼了一口气,虽然这一路上也已见了不少杀人之事,但还是不禁会紧张一番。

这时公冶和一把将沈渊拽到身前,荀伯骥早就注意到沈渊的存在,瞧这孩子衣着也是邋里邋遢,想必也是一路风餐露宿,吃了不少苦头,于是问道:“师叔,这位小兄弟是?”

公冶和挥挥手,拍了拍肚皮,说道:“老子一天没吃东西了,快弄些酒菜,一边吃我一边与你说。”

荀伯骥一拍脑门,这才想到,一直站在外面说话实在是礼数不周,且这院中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赶忙说道:“师侄一时疏忽,师叔,小兄弟你们请随我来。”

院内回廊曲折,古木掩映,荀伯骥领着公冶和与沈渊,不多时行至一间客厢,将二人让进屋内,请了坐,奉了茶,又叫来道童备饭。片刻功夫,一桌素斋便端了上来。

公冶和看着一桌子素食,更是连壶酒都没有,咂摸咂摸嘴,叹了口气,道:“娘的,都能淡出个鸟来。”

荀伯骥尴尬笑道:“师叔,您也知我全真戒律不比正一,师侄身为监院,这酒肉……也实在为难。”

“罢了罢了,老子将就能用。”公冶和摆摆手,一脸不耐。

与公冶和不同,沈渊早就饿的肚子咕咕直叫,小孩子哪里管得酒肉,只在旁吃的极香,热腾腾的赤豆饭吃进嘴里,后脑勺都透着香气,又听“嘎吱”一声,沈渊正夹着一根腌萝卜条往嘴里送,一口下去只觉爽脆咸鲜更是极为下饭,另有青菜豆腐做汤更是清香可口。

公冶和瞧着尽觉不可思议,心道:“这能有个什么鸟味儿?”拣一道菜,夹了一筷子往嘴里送去,摇了摇头,可谓无酒无肉,食不知味。

“师叔,你们此番前来不知是…….”荀伯骥话问一半,公冶和便道:“你可还记得沈钧?”

荀伯骥一怔,笑道:“师叔说笑,沈钧师弟我怎会不记得?以沈师弟之天资,当年也是惊才绝艳,谭师伯一向看重,只因当初为师叔……哎!这才与师伯生了嫌隙,不得以下山而去。”

说到此处,荀伯骥似是明白过来,又加上沈渊容貌与沈钧有七、八分相像,问道:“难道这孩子是沈师弟之子?”

第十一回 势不两立

沈渊听得公冶和与荀伯骥说到自己,神情黯淡,默默扒着饭。

且听公冶和道:“正是,沈钧已死,全家只剩下这娃娃,我总该来此向沈钧那狗屁师父知会一声,毕竟师徒一场。我懒得见他,你回头得空去趟镇岳宫,替我说了罢。”

“什么?”大惊之下,荀伯骥陡然起身,“到底怎么回事?”

公冶和大致说了京城之事,轻描淡写之中,荀伯骥反倒听出这其中的杀机四伏,惊心动魄,他左右踱一踱步,转身道:“师弟终究是华山派中人,此事非同小可,我须立刻去禀报师父和师伯。”

“你何时去说与我何干?”公冶和放下碗筷,又对沈渊道:“我出去一趟,你就在此等我,明日便回。”说罢,不理荀伯骥,起身走了出去,荀伯骥无奈之下也只好拱手相送。

荀伯骥叫来一个道童在门外伺候,转过头来,对沈渊道:“小兄弟,你就暂且在此住下,有任何需求皆可吩咐门外道童。”微微一记叹息,随后负手而去。

公冶和去后,沈渊一味显得拘束,只是默默吃着饭,待人都走后,方才落下筷子,坐在那低头不语,那门外道童进来看过,称道:“小居士,若有甚需要的尽可叫我。”沈渊抬起头来,有些拘谨的称了句“是”,便再无话。那道童摇了摇头,轻哼了一声,退了出去。

沈渊见墙头摆着架子床,便移步过去,自京城一役,似这般床榻他再没躺过,不由得想起父母的音容笑貌,想起青云庄的叔伯兄弟,家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历历在目,心中极为委屈,再也忍不住流下泪来,他躺下后脸埋在被子里,生怕哭出声。

多日疲累,也使沈渊哭着哭着便睡熟了。

三峰却立如欲摧,翠崖丹谷高掌开。白帝金精运元气,石作莲花云作台。

华山北峰三面峭壁,虽不及其他几峰高绝,但却胜在巍然独秀,更有白云为台,正是登天之门,飞升之处。峰上真武宫依山就势而建,古朴庄严。主殿内居中,正供奉着真武大帝金像,威武庄严,震慑九州。

两道长手持拂尘立于金像之下,左首之人乃华山派现任掌门贺冲云,且看他身穿玄色道袍,剑眉入鬓,三绺长髯垂至腹前,虽年逾七十,却须发乌黑,神采奕奕,看上去绝非古稀之人,可谓养生有道,驻神有术。

右首之人,亦是一身玄色,单缕长须及胸,须发皆白,论年纪当比贺冲云年长几岁,只瞧他眉头紧锁,满是严肃之色,此人正是镇岳宫之主,华山派长老谭真智。

华山派诸弟子亦分为左右而立,左为真武一脉,右为镇岳一脉。荀伯骥恭敬叩拜,起身后将公冶和所述之事禀于二人,待荀伯骥将山下玉泉院之事一一道来后,贺冲云轻叹一声,遗憾道:“沈钧师侄当年意气风发,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习武之才,且为人忠义无双,若十七年前师兄能让一步,师侄也不至于有今日之祸。”

谭真智则胸中愤懑,大骂道:“这个孽徒如今惨死,难道要怪我这个师父头上吗?当年他明知公冶和入了邪道,却一再为其申辩,我训他几句,他便说我这个师傅心存偏见,是非不分,若非如此,我又何必赶他下山?哪怕他当时说句认错的话,我也至多会是命其面壁思过了事!谁想,这小畜生性情犟如蛮牛,我只说句气话,他便真跟着公冶和那个魔头下山去了!”

“即便如此,当年虽然师兄你赶他下山,但终究也没将其逐出师门;每逢年节,师侄问安的书信更是一封也没落下过,可见你们师徒情分总是在的。”贺冲云一旁劝道,“况且,当年的事,我亦觉得沈师侄所言有些道理。”

谭真智胸口起伏,显然是被贺冲云最后几句噎不行,大声道:“连你也……!”谭真智此时愤愤,气的一句话也说不下去,最后只瞧他鼻翼微张,“哼”的一声,负手背过身去,再不理贺冲云!

下方弟子见此情况不敢吭声,贺冲云看着下方众弟子,道:“伯骥,你先将那孩子安顿在你处先歇息,现在天色已晚,待明日一早我与你师伯下山见他。”贺冲云侧过头看了看谭真智,摇一摇头,“至于你师叔……”

后面这话刚说了一半,谭真智就转过身来含怒说道:“什么师叔!那魔头早已被逐出师门,非我派中人,华山弟子切不可与其走得过近,更不可留他在我全真净地!我华山派乃名门正派,向来与邪魔外道势不两立!且此魔今日重伤我派弟子,若再见此魔,当合力剿杀之!”

接着谭真智略有深意地看了看荀伯骥,“我镇岳宫执掌戒律,向来无私,但此次情况不同,便也算了,伯骥,你要谨记!”

“这……”荀伯骥谦逊宽厚,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但他心中想着公冶和毕竟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师叔。他看向自己师父,贺冲云使了个眼色,他心中意会,忙道:“是,师伯!”

在贺冲云看来,自己这个师兄太过偏执迂腐,为免麻烦,不若索性先依着他,荀伯骥忠厚却不傻,自己的意思必然明白,以公冶和的武功,弟子们合力剿杀也是难以得到好处,不如先前如何待之,现在亦如何待之便好,毕竟同门一场。

夜色澄明,星罗棋布。

落雁峰巅,公冶和负手而立,趁着月光如昼,举目环顾,但见群山起伏,一片苍茫。

顿时胸中豪气干云,大笑三声,自语道:“年年皆来这华山之巅,可这风景却不尽相同!如今各派剑法尽融于我胸中,连蓬莱剑阁的《九字剑经》也已参透前三字,早晚,剑圣之名必然属我!”

转念又笑道,“嘿嘿嘿,这帮蠢道士倒也好笑,这些年来竟是没一个能发现我常来此游逛。”

落雁峰绝壁千丈,如斧劈刀削,直插云端。公冶和信步移至崖边,向下望去,见山腰间正有一处断崖,经年累月的风蚀雨侵,竟被打磨成了一处天然石台。

忽然他纵身一跃,遇石踏石,逢树拂枝,身法凌厉,直落平台之上。抬了头向上看了看,足有十丈余高,心里偷笑道:“此处绝险,无人敢来,更无人能想得到老子竟把多年所得皆藏于这崖下!”

公冶和转过身,十步外有长约一丈、宽约五尺的青石板,走了过去,拂去尘土,双手用力,将青石板翻起轻挪至一旁,石板之下原是公冶和早年为藏剑而凿出的岩坑,坑内整齐罗列宝剑足有二十柄,想来无一不是绝世之剑。

看着多年成果,心中得意;紧接着又从中挑出一柄其貌不扬的长剑,剑柄以粗布草绳缠之,又以粗布、梨木为鞘,拔出剑来只瞧双刃锋利,剑身颜色深黑而暗淡无华,原来此剑上下乃浑然一体,玄铁所铸,公冶和拿在手中竟有些沉甸甸的感觉。

公冶和将剑收好,重新盖上石板,长呼了口气,脚下踏岩借力,飞身而上,其身形恍如仙人飞升,缥缈凌云,上至三丈余高时,就看他双脚交替互蹬,腰身旋转,又升了三丈,恰有一棵孤松横在崖上,他双手一勾,一个鹞子翻身,便踏实的落在悬崖之上,随后消失于夜色中。

几声雀鸣,唤醒了熟睡中的沈渊,起身推开门,山中清晨实叫他精神百倍。这一夜当是他这些时日睡得最舒服踏实的一觉。

沈渊左瞧瞧,右看看,嘀咕道:“臭老头这一夜不知去了哪里,也不知我们什么时候就要离开,这地方真好,什么都不用去想。”

正想到处转转,沈渊就见昨天那小道童急急的跑来跟前,道:“掌门和大长老来了,要见你,快跟我去洗漱一番。”洗了脸,净了口,小道童又给拿了一套干净道衣叫沈渊换上,重新梳了头,俨然似一个道童模样。

沈渊本不愿去见,只道:“小道长,我还要再此等一会儿昨日那个老头,他回来若见不到我,怕是又要闹出事来!”

小道童却不由分说的拉着沈渊往主殿去,边走边说:“掌门和大长老德高望重,下山见你已是给你天大的面子,怎好再叫他们久等?再说二老武功高强,有他们在此,还怕那老贼还真敢撒野不成?”

“不许骂臭老头!”沈渊一用力,反倒把那道童拽了一个趔趄。

小孩子闹脾气,总是说风就雨,那小道童也生了气,插着腰,骂道:“我就骂!老贼!贼老道!”

沈渊心里不快,就觉得眼前的这人和昨天被公冶和教训的那个知客一般,都是个不讲道理的,气的急了,便一拳就打了过去!

两岁多的时候,沈钧便叫他习武,虽然是最基本的拳脚功夫,但这一练便是四年光阴,更何况他内功也有了一丝根基,在青云庄的时候,当地同龄的孩童基本无人是他对手,就连比他大三四岁的孩子也是打他不过。

这眼前的小道童是比他大了一两岁,可却没有学过武功,这一拳根本就反应不及。

“嘭!”那小道童捂着左眼,跌倒在地,“哎呦,哎呦”的叫着,且听他道:“好你个臭小贼,有种在这等着,叫你有好果子吃!”起来就跑了个没影。

沈渊毕竟还是个孩子,在别人家打了人心里总是有些发慌,暗道:“糟了,他定会告我的状!我得赶紧跑!要不然叫来什么掌门监院的,我就完了!”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道:“哼!这个破地方,一点也不好!这就把衣服脱了还了你们,也不欠你们的情!逃出去后就在外头找个地方先藏好,再等着臭老头回来!”沈渊打定主意,换回了自己的脏破衣裳,就向大门跑去。

第十二回 我不稀罕

另一头,贺冲云、谭真智正与荀伯季在主殿叙话,谭真智身旁还站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生得白面俊朗,神态高傲。

这时那小道童跑了进来,哭喊着就跟荀伯骥告状道:“师父,那个姓沈的小居士竟然打我!”边说边抬起头来,指着自己青肿的眼睛,“师父您看!”

道童此言虽是冲着荀伯骥说的,却立刻引起贺冲云与谭真智的注意,三人皱起眉头,荀伯季看了看贺、谭二人,询问那童儿道:“无缘无故,他为何对你出手?”

“我只叫小居士来此处而已,没想到他却非要等昨日伤人的那个魔头,并说那魔头见不着他定会大开杀戒,我起初还以为小居士是担心我们,便叫他宽心,说掌门和大长老都在,定不会让那魔头撒野,谁成想,那小居士竟与那魔头是一伙的!不由分说便将徒儿打成这般模样!”

道童偷偷瞄了眼谭真智,直起腰板又道:“徒儿又听说,那魔头杀人无数,嗜血成性,又是从我们华山派逐出的,虽然师父您称他为师叔,但徒儿替受伤的师兄气不过,才骂得他,还请师父治徒儿出言不逊之罪!”

荀伯骥眉间皱起,他可想不到,才八九岁竟有如此犀利之口舌。

见谭真智神色冰冷,自己师父倒是颇感无奈,荀伯骥微微叹气,道:“守阳,你先起来,”又看向贺、谭二人,“师父、师伯,我去将他带来!”说罢看了看便出了殿去寻沈渊。

道童名为张守阳,正是荀伯骥才入门的弟子,其实他来时就已想好说辞,想来是怕自己出言不当而受荀伯骥责罚,又晓得谭真智的脾气,情急之下避重就轻、添油加醋的事也是会的,可见莫看年纪尚小,却也有些心计。

沈渊顺着回廊正往外走,恰与荀伯骥走了个对头。

二人隔着几步远,荀伯骥还不及问话,沈渊见状扭头便跑,未跑几步就被荀伯季制住。挣扎中,荀伯骥急道:“怎么,打了人就想跑?”

沈渊听后,反而不在动作,只瞪着荀伯骥质问道:“你们华山派都是这般蛮横无理的么?只许你们骂人,倒不许我打人了?”

“这…….”荀伯骥毕竟先前只是听了一面之词,此刻沈渊的话中倒似另有内情一般,自己没搞清楚事实真相,便先入为主而认为错在沈渊,实在惭愧,一时语滞,手也不自觉松了一松。

沈渊胳膊一甩挣脱出荀伯骥手掌,自己揉了揉上臂,不逃不躲,心道:“本是那小子出言不逊在先,即便我打人不对,大不了让他再打回来!父亲曾说男子汉当顶天立地,今日绝不让这帮牛鼻子看轻小爷!”

见沈渊目光如炬,再无方才慌乱,荀伯骥心念想必确有隐情,于是问道:“去唤你的是我徒儿张守阳,不知他怎么得罪了你,你为何打人?”

听得荀伯骥语气软了许多,沈渊这才与他说了前因后果。

得知实情后,实叫他胸中郁闷,他实在不敢相信张守阳小小年纪居然有此心计。

只道:“小兄弟,你且随我去见掌门和大长老,当着他们二老的面与我那徒儿对质,若你说的为真,我自会替你主持公道!不知你敢也不敢?”

沈渊“哼”的一声,道:“我死都不怕,还怕对质么?劳您带路便是!”

荀伯骥脚下一顿,心道:“是啊,这孩子死都不怕还有何惧?更无必要因为这点小事而撒谎,哎,谭师伯也真是有些小题大做!”

刚开始沈渊还尚有丝忐忑,越近主殿反而心中愈发的平静。

入了殿,沈渊便看到为首的两个老道,且听荀伯骥道来而知那左首的是掌门贺冲云,沈渊见其面目慈善,与人感觉恍若流水一般,竟有些亲近之感。

紧接着又听他道:“这位便是我华山派大长老谭真智道长,也是你父亲的师父,论辈份你当叫声师公。”

沈渊抬眼看去,只瞧谭真智面容不善、神色阴沉,周身气息好似寒冰,正居高临下的盯着自己,仿佛自己犯了滔天大罪一般。

斜眼瞧了瞧张守阳一脸得意,心中气愤,更有股傲气生出,扬起头反瞪着谭真智暗道:“我偏不理,看你能奈我何?”

殿中气氛顿时有些压抑,那谭真智身旁的俊秀青年见沈渊无礼,喝道:“小贼,掌门与长老在此,还不跪拜!”

一石激起千层浪,别看沈渊年纪小,可也不受他人随意喝骂,愤愤不服道:“呸!我沈渊跪天跪地跪父母,他是何人,我凭什么跪他!”

又指着青年男子道:“你是什么东西?凭啥骂我?”

那男子想是也如天骄一般,平日里更无人顶撞,今日被沈渊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顶了嘴,一时竟有些语塞,气道:“你!你个小贼竟敢出言不逊,今日我若不教训教训你,我便不叫袁策!”

说罢便欲下来动手,却被谭真智抬手拦住。

谭真智冷冷说道:“小畜生,毫无家教可言!从今往后,你便在我镇岳宫修习学道,策儿,”转头又对袁策道,“便叫他入你门下,你来教他规矩。”

“是,师父。”袁策心中有些不愿,但也不敢反驳,只得应承下来。

得了谭真智之命,便开始冲着沈渊发号施令起来,道:“今日你无故伤人,又目无尊长,当罚四十竹篦,念你年纪尚幼减罚二十,而后责你于莲花洞面壁思过十五日,十五日满再行拜师礼。来人,行罚!”

“等等!”荀伯骥实在看不下去,突然拦住袁策,道:“师伯,师父,袁师弟,此事有差,是我这劣徒搬弄口舌是非,沈渊并无罪过,听我一言,此事本为小孩子之间打闹,即便有些不懂规矩,袁师弟你这责罚也太重了些!”

一旁贺冲云也在打圆场,缓缓道来:“是啊,师兄,此举过重,小孩子打闹,无须小题大做!”

张守阳在一旁见荀伯季和贺冲云都不向着自己说话,心里有些发虚,同时又暗暗生出一丝恨意,只是张守阳不知道,这一丝恨意竟是将来自己种下的恶果,此为后话。

这时他噗通跪在地上,大叫冤枉:“师父,掌门,大长老,弟子先前若有半句假话,弟子….弟子不得好死!”一时情急,张守阳竟逼得自己发了如此重誓。

此言一出,不仅荀伯季与贺冲云大吃一惊,便是张守阳自己亦后悔不已。

“伯骥,你可听见否?”谭真智面无表情,道,“你门下弟子立重誓以证清白,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况且,这小畜生也算是是我镇岳宫的人,我亦有责替劣徒管教其子。”

“这……”荀伯骥一时无话可说,又听贺冲云道:“师兄,你……”

还未等贺冲云说完,就被谭真智打断:“师弟,勿须多言。我这是为了他好”谭真智抬眼看着贺冲云,毫不退让,没有一点余地。

一旁沈渊满是轻蔑,道:“你们还真是自以为是,小爷什么时候说要入你华山派?”

此话一出,荀伯骥愣住,谭真智与袁策脸色铁青,只有贺冲云叹了口气。

袁策羞恼,怒道:“小畜生,我告诉你,不是什么人都能入我华山派!更不知有多少人想拜我镇岳宫而不得!如今这等好事落你头上,你竟不知好歹,还敢口出狂言?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我不稀罕,有本事你杀了小爷!”沈渊扬起头,面对袁策凶恶,亦是丝毫不惧。

正待袁策想要动手之时,就听那老鸹般的声音回荡在殿内:“谁敢动这臭小子一根汗毛,我便血洗华山!”

只见公冶和傲气冲天缓缓走进殿内,每一步都煞气森然,袁策还想猖狂,可下一刻吓得竟是动弹不得。

谭真智见来人,更似仇人见面,大叫一声“魔头受死!”

然后突然暴起,飞身以混元掌击向公冶和。谭真智的混元掌功力可谓华山第一,掌力可劈山断石,阳中有阴,刚中有柔,若打在血肉之躯上,其内力可瞬间击碎脏腑,登时毙命!

公冶和却正眼也不瞧,手持昨夜那把为沈渊挑的宝剑,连剑鞘也不褪去,脚步微动并以一招长空一气剑刺向谭真智的混元掌!

剑掌相撞,只听“轰”的一声,就瞧谭真智倒飞出去,直接砸到陈抟老祖像前,而右臂更是鲜血淋漓抬不起来!这一剑虽未出鞘,但谭真智右臂被真气震断了骨头,就连筋肉也被撕裂了几道伤口!

“噗!”谭真智喷出鲜血,胸口起伏,显然他受了不轻的内伤,公冶和拔出剑来,慢慢走向谭真智,杀意凌厉。

贺冲云忙挡在公冶和身前,劝道:“师弟,不可啊!”

公冶和看着贺冲云,停顿了片刻,对谭真智道:“今日便饶了你。”

贺冲云见他收了剑走向了沈渊,长吁一声,心下暗叹:“想不到,他武功竟到了如此境界。”公冶和这一出手,也叫在场的华山弟子震惊不已,谭真智在武林中也是泰山北斗,竟在公冶和面前走不了一招!

公冶和不理众人,径直走向沈渊,漫不经心的问道:“臭小子,你是想拜进华山派还是愿意拜我为师?”

第十三回 拜师剑奴

听得公冶和发问,沈渊只瞥了一眼谭真智等人,想也不想便拜了下去,道:“徒儿沈渊,拜见师父!”孩童对一个人的喜恶是最为真实和直接。

“好!”公冶和狂笑,指着陈抟神像道,“老祖为证,从今往后,臭小子你就是我公冶和的徒弟,我看谁还敢来欺负你?”说完瞪一眼袁策。

袁策被这一眼吓得冷汗直冒,赶忙挪至谭真智身旁搀他起身。

谭真智简单抹了身上血迹,怒道:“逆贼休要张狂!小畜生乃是我徒之子,如今你收入门下,岂不乱了纲常辈分!我岂能容你在此败坏我派名声!”

“聒噪!老子现今又不是你们华山派的,收不收徒与尔等何干?”

“你!”被公冶和一句话噎住,一时间谭真智竟不知说什么好。

“口舌之利!哼!”一旁袁策见师父嘴上吃了亏,立刻壮起胆子帮腔:“既然非我华山派人,你在此动手逞凶就不怕与天下武林为敌吗?”

“天下武林?嘿!”公冶和嘲道,“这儿他娘的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说话同时,公冶和拔剑收剑,这动作在场诸人居然没有几人能看清,只觉得寒光一闪,那七步之外的袁策瞬间身首异处,倒在地上!

贺冲云震惊无比,失声道来:“剑气!”谭真智亦大为惊骇,他如何想得到,公冶和竟然能以剑气隔空杀人,这般修为只怕天下少有!

此时殿内静得一根针落地上都能听到,众人看着袁策的人头滚到谭真智的脚下,死不瞑目的样子,更是又惊又俱,沈渊亦是不知所措,虽然他讨厌袁策,但知他还不至该死,就这般丧命实在可怜。

瞧了瞧公冶和,心中又升起了一丝顾虑,可转念想到父母之仇,沈渊定下心来,他认定只有公冶和能让自己有报仇之力。

此时谭真智这才反应过来,跌坐在地上,捧起袁策首级,老泪纵横道:“策儿啊!”贺冲云没想到事态居然发展到这般境地,大怒道:“师弟!你疯了不成!”

公冶和冷笑一声,道:“这人出言恶毒,小人嘴脸,杀便杀了,又能怎的?何况,我公冶和本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若不杀几个人如何对得起我这名号?”

袖袍一抖,贺冲云沉声道:“既如此,休怪我不留情面了!”

“公冶和!我要你为我弟子偿命!”谭真智此时恨不得生啖其肉“华山派弟子听令,合力布阵,诛杀此魔!”此令一出,顷刻间在场华山弟子纷纷拔出剑来,将公冶和与沈渊围在中央。

“哈!就算你们齐上我又何惧?”公冶和浑然不惧,更多是蠢蠢欲动的战意。

这时跳出整整二十八人来,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共二十八星宿方位移动。

公冶和瞧得明白,此为华山派《四象剑阵》,此阵如穹顶天罗,布阵虽只需二十八人,但阵中却包罗万象,变化莫测,杀机四伏,威力无穷。

若是别的什么阵法,或许能困住公冶和一刻,可惜的是,这二十八人布的阵法却是剑阵!但凡与剑有关的,公冶和岂在话下?低头对沈渊道:“你站着别动。”

沈渊拽了拽公冶和的衣角,道:“师父勿伤人命,这些人实在无辜。”

“臭小子,这些小辈没一个值当我杀的,你瞧为师剑不出鞘便能破了此剑阵。”说罢,公冶和便在阵中搅动风云!

单看那二十八人布的剑阵可谓险象环生:七剑强攻,同时又有七剑围堵,七剑暗杀,七剑防御,四象轮回更替,密不透风。常人闯阵,若论生死,必无生还;若论胜负,绝难得胜。

但公冶和不同,他一生独痴于剑道,且其武功层次怕是已臻化境。这剑阵威力虽大,却在公冶和眼中犹如儿戏一般。

殿内剑光如雨,公冶和在阵中却极为从容,再细观去,更无一剑能近其身,只随便扫了几眼便觉无趣,突然公冶和一记翻江倒海,撩开青龙位的七剑,接着转身横扫,“呜”的破空声起,随后连续七声闷响,再瞧白虎位七人捂着肚子皆倒地不起,辛亏公冶和剑未出鞘,若非如此,这七人岂有命活?

再看公冶和剑招不停,一招龙飞凤舞,其余二十一人再也握不住剑,齐刷刷的飞了出去。诸人惊骇不已,面面相觑。

公冶和收了势,三招便将华山派镇派剑阵给破了去,华山上下皆无人敢信,又不得不信。

“厉害不厉害?”公冶和对沈渊道:“我可是手下留情了啊!”

沈渊钦佩不已,忙着点头。同时暗下决心,定要跟公冶和练好武功,为父母报仇雪恨!

“师弟,你还不出手?”谭真智催促着贺冲云,道:“今日我华山派脸面尽失,你这一派掌门怎这般窝囊!”

贺冲云平时云淡风轻,但此时脾气再好,听得谭真智如此说来,也是有些恼怒,道:“师兄差矣,我三人自小便同在师父膝下学艺,难道你一点同门情分都没有么?”

“正邪殊途,师弟你身为掌门难道还要执迷不悟,徒惹天下英雄耻笑!”谭真智言语间刻薄尽显。

公冶和却掏掏耳朵,道:“贺冲云,我知你重情重义,不过姓谭的有句话说的不错,正邪不两立,你这般优柔寡断,徒惹笑耳!”

说着从背后取出破浪剑,又将手里的玄铁剑扔给沈渊,沈渊接住后双手一沉,登时退了三、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暗暗嘀咕“真沉”。

“罢了!”贺冲云长叹一声,随后凌空而起,双掌齐出全力向公冶和打来,势大力沉,竟隐隐带着龙吟之声。

公冶和眼睛一亮,笑道:“纯阳飞龙掌,飞龙入海!”,说话瞬间,一道纯阳热力扑向公冶和,公冶和举剑相抵,以一招不曾见过的剑式化去了攻势,二人各自退了一步,再瞧二人表情,贺冲云面容沉重,公冶和却满眼惊喜。

“没想到你竟能将我逼退一步。”公冶和笑道,方才交手的一刹那,他能察觉的出贺冲云掌力雄厚,内力之深更是直逼自己。

贺冲云却摇一摇头,目光决绝而道:“我知你未尽全力,我不是你的对手。你的武功如今天下少有人敌,想必你那以血肉饲剑的邪功已然大成!罢了,今日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除了你这祸害!”

“哈哈!你说的是那部《血剑大法》?”公冶和听了这话,反倒笑出声来,“贺冲云啊贺冲云,连你也相信我会练那不入流的剑法?”

不待贺冲云答话,谭真智便讽道:“百年前血剑老魔纵横天下,凭的便是这部《血剑大法》,此功法最大的特点便是每杀一人功力便增加一分,你却说不入流,你敢说你如今的境界不是这《血剑大法》的功劳?如若不是,你杀人无数又做何解释!”

贺冲云一顿,点了点头,又看向公冶和,道:“当年你在房内偷看邪功秘籍,被师父和谭师兄抓个正着,师父也因此将你逐出师门,从前即便武林中如何风传你杀人祭剑,我都还不信,现在看你武功近乎天下无敌,我又不得不信。”

“难道只凭看一本秘籍,就能断定一个人好坏对错吗?不过一本书而已,若不翻阅又怎知书中内容是正是邪?师父,”沈渊插话道,“咱们走吧,我还以为华山派各个都是我爹那般的英雄好汉,如今看来,真叫人大失所望!”

谭真智听得耳熟,却又想不起来从哪里听过。

只听几声大笑,“不愧是沈钧的儿子,说的话都如出一辙,”公冶和又指了指谭真智,“好徒儿,十七年前,你爹便是因说了这些话被这个姓谭的赶出了华山!”

“这破地方,不待也罢!”沈渊满是嫌弃,一刻也不想在这华山派的地方待下去。

“好小子,有种。”公冶和笑着拍了拍沈渊肩膀,又道,“贺冲云,你可听到了?告诉尔等,杀人,那是老子觉得该杀。至于《血剑大法》,就如我徒儿所说,若我未看,我又怎知这功法这般不入流?哈哈哈哈!好徒儿,我们走!”

公冶和带着沈渊,转身便往殿外走去,却听谭真智一声厉喝:“站住!杀了人就想走,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华山众弟子听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为武林除掉祸害!”谭真智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只是在场的弟子却纷纷看向贺冲云。

贺冲云皱眉瞧着,沉默不语。无奈之下,众弟子只得将二人围个水泄不通,公冶和侧头瞧了瞧贺冲云,冷笑一声,正欲拔剑,就听贺冲云喊道:“且慢!都退下!”

“师弟!”谭真智大怒,“你是何意?我徒袁策难道白死不成?”

“师兄,你是要更多弟子枉死么?袁策的命是命,他们的命就不是命?”贺冲云气急,一番话更是说到众弟子的心坎里,众弟子看向谭真智,直叫他哑口无言。

公冶和冷笑一声,道:“我们走!”

“慢!”贺冲云突然叫住二人,“你方才话中之意是说,你从未练过这门邪功?”

公冶和理也不理,领着沈渊脚步不停向殿外而去。没走两步又听贺冲云问道:“那你所用剑法是什么?”

公冶和转头嘲道:“不识剑圣陆离,也当识得蓬莱剑阁的《九字剑经》,亏你也被称为武林泰斗。”

“原来是《九字剑经》!”贺冲云恍然大悟,自语道,“是了,《血剑大法》又怎比得过《九字剑经》?他一生痴于剑道,心无旁骛,更有如此机缘,我不如他,谁也不如他!”

他突然想起来先师临终前一直念叨一个“悔”字,原以为是师父后悔授他武功,这才明白,或许所有人都错怪了公冶和。

再抬头瞧去,公冶和带着沈渊堂堂正正的走出殿外,无人敢拦,就在众人瞩目之下渐行渐远。

当年公冶和被逐出师门,如今细细想来,倒是有许多疑惑之处,比如说那部《血剑大法》邪门秘籍是从何而来?

照师弟的性子,即便是在外边所得此秘籍,若不入他眼必随手弃之,又怎会带到山上?想到此处,他无意看了眼一旁疾首蹙额,瞋目切齿的谭真智。

感觉到贺冲云的目光投来,谭真智仪态尽失,勃然大怒道:“今日之事必成我华山派大耻!必遭天下武林耻笑!贺冲云,你难辞其咎!”

随即叫上其他镇岳宫的弟子,“将策儿尸身收好,好生安葬!此仇不报,我谭真智誓不为人!”

贺冲云问道:“师兄,你待如何?”

“我要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谭真智眼中阴狠,杀意尽现!

“掌门师弟,我要你发一道斩魔令,振臂高呼,使天下群雄共诛此贼!我就不信,他能敌得过天下武林!我再与陕西布政使李大人去一封书信,以诉其种种恶行,使官府通缉此贼!好叫他插翅难逃!”

第十四回 赠剑北冥

看着谭真智,贺冲云仿佛再不认识这位师兄,久久不曾回应。

只听谭真智又冷冷道来:“正邪不两立,掌门是有为难之处么?”言下之意,若贺冲云还念及旧情,便是正邪不分,这掌门之位也当不得了。

少年时,贺冲云便知谭真智一心想继承掌门之位,但论天资心性,师父更属意公冶和。

贺冲云心中想着,虽然那时师父并未明确何人可承掌门之位,但师兄却早早将公冶和视为对手,处处相较,奈何公冶师弟赤子之心,武功愈发精进,更得师父喜欢。

直到十七年前,师兄发现公冶师弟偷看邪派武功秘籍报与师父,可谓登高跌重,当所有人都以为掌门之位必然传给师弟的时候,师父盛怒之下,将其逐出了师门,期望愈高,失望愈大。

想到此处,贺冲云不觉骇然,有些真相好似隐隐浮出水面,却又叫他不敢再想。

他并不贪恋掌门之位,但此刻若叫谭真智主持大局,恐怕又会引出武林中的腥风血雨。贺冲云见他咄咄逼人的架势,心道:“不如先依着他,至少局面不至于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掌门师弟!”谭真智再次催促着。

贺冲云道:“就依师兄。”

送走谭真智及镇岳宫弟子,荀伯骥连连摇头叹息,不禁自言自语:“明明微不足道的事情,怎么就发展成如此地步?”

又看了看一旁局促不安的张守阳,荀伯骥心中升起了一股厌恶,对着众弟子道:“都下去吧。”

张守阳偷瞄荀伯骥,见他没有追究自己的意思,偷偷松了口气,随着众弟子唱了诺,纷纷退了出去。他却不知道,荀伯季此时已有了将他逐出师门的念头。

“伯骥,”贺冲云唤道。

荀伯骥回道:“师父,有何吩咐。”

“立即去信,叫你几位师弟即刻回山闭关。”

荀伯骥思索片刻,便明白了师父的用意,立刻应道:“是,弟子这就去办!”

自出了玉泉院,沈渊便随公冶和一路下山,朝着潼关而去。

上了官道,公冶和悠哉悠哉,身后那九把剑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沈渊依旧穿着那件破烂衣衫,背着那柄玄铁剑,气喘吁吁的跟着公冶和,骄阳炙烤,已是汗流浃背。这一老一少,少不得叫人指指点点。

“师父,歇歇吧,实在走不动了!”沈渊觉得口干舌燥,抹了汗恳求道,“这把剑也太沉了!”

公冶和瞧了瞧,一声也不出,只顾着往前走,而且越走越快,眨眼功夫,就瞧公冶和就变成了芝麻绿豆大的人影。

沈渊见他不理,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咬了咬牙,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远远的跟着。

走着走着,沈渊就觉得天旋地转、脚下无根,恍恍惚惚的望着远处那公冶和的人影立在一株老柳树下,接着两眼一黑,倒在地上。

再一睁眼的时候,眼前却是床架子和鹅黄的床帏,瞪大了眼睛一下子便坐了起来,低头看着那玄铁剑搁在床头,长吁了口气,放下心来。

再看一旁叠着身崭新的蓝布衣裳,地上另有一双新麻鞋,不禁有些惊奇。

又环顾屋内,两扇琉璃窗趁得屋内甚是敞亮,中间桌椅摆设得也甚济楚,墙角一盆兰草,更是多了一份雅致。

“吱呀”的一声,公冶和推门而入,一身崭新道袍,手里还捧了只烧鸡,自顾自得啃着,见着沈渊呆呆的坐在床上,嘴里含糊着说道:“醒啦?”

“师父,咱们这是在哪?”沈渊下了地,直勾勾的盯着烧鸡,也是直咽口水。

公冶和瞧着那模样,便撕下只鸡腿递给沈渊,沈渊也不客气,抓着鸡腿便开始囫囵啃着,想是饿的急了,没吃下两口就噎着了,赶忙送水往下顺。

公冶和揶揄道:“老子莫不是收了个蠢徒弟,见了鸡腿就这般没出息?”一瞧沈渊似没听见一般只顾坐在凳上大快朵颐,眼看着没几下那鸡腿就剩下了骨头。

肚子里有了底,沈渊也算是缓过了劲。抬头问道:“师父,咱们这是在哪?我只记得走着走着两眼一黑,便什么也不知了。”

“潼关城,”公冶和拣了根鸡骨,边剔着牙边道:“你小子地上一趴倒是省事,还得老子拎着你进城!没成想你这一觉竟睡了一天一夜!”

沈渊不服,辩道:“打从那山上下来,师父您就让我背着这剑,当真太沉,一路上您走的倒快,我跟在后头又热又渴,还追不上您,好不容易跟了上来想歇一歇,您不是也没准么?”

再瞧公冶和嘿嘿一笑,道:“为师其实是在试你,不妨与你小子说,老子收徒最看重心性,无大毅力之人,哪怕天赋再高,老子也瞧不上半眼。”看着沈渊有些不明所以,又道:“你小子倒没让老子失望,你可知那把剑有多重?”

沈渊摇一摇头。

“二十八斤,”公冶和走过去将剑抄起,拔了出来,细观剑身,眼中都冒了精光,“此剑名曰‘北冥’,剑身长三尺,宽一寸二分,去年于襄阳剑冢所得,宋时剑魔以千年玄铁所铸,剑身剑柄浑然一体,经千锤百炼,劈山断金,吹毛断发,可谓所向无敌。这剑沉重,寻常高手用之笨拙,易致人气力不济,故而即便善剑之人亦视为鸡肋。久而久之便成了沧海遗珠,只有我知其为至宝。”

这番话沈渊听得云山雾绕,更别提剑魔剑冢是为何物。

不过沈渊却听懂他一路背的这把剑当真是了不得。又听公冶和道:“入了我这一门,当师父的自然要给徒弟些好处,这北冥剑从今后便是你的了!”

“师父,真的?”沈渊有些兴奋的说道。

“老子向来一言九鼎!”一瞪眼,公冶和“唰”的一声将剑身插回鞘内,详怒道:“臭小子,别等我后悔将剑收了回来!”

沈渊赶忙接过了北冥剑,双手抱在怀中,嘿嘿的傻笑着。

“别高兴的太早,你可知倘若昨日路上再你多叫一次累,老子当即把你踢出师门!”公冶和泼了盆冷水,“另外,这北冥剑可不让你白拿的!你须答应我两件事,这剑才归你。”

“师父,您说!”

“第一,除了睡觉出恭,你须时刻背着此剑,时间长了于你自有好处。第二件事绝非易事,我会将我一身本领倾囊相授,但要你在四十岁前达到剑圣之境,当年陆离四十余岁时成就剑圣,老子的徒弟就要比他强,如此老子才能脸上有光!老子老了,这辈子定是不如陆离的。”说到此处,公冶和言语中透着些不甘。

所谓初生牛犊不畏虎,沈渊答应得倒是痛快。

公冶和瞧着他不知深浅有些不快,这数百年又有几个陆离?遂再问道:“剑圣之境,老子终其一生也未及其门径,你就如此笃定可在四十岁前达到此境界?”

沈渊想了想,昂首哼道:“那陆离可以,我为何不可以?四十岁前算得什么,我三十岁前就行!”

这番话实在叫公冶和哭笑不得,看着那小公鸡一般的模样,只好骂道:“呸!你个黄毛小子,也不怕说大话闪了舌头!”

接着转念又道,“不过你有如此志向,也算不辱我公冶和的名号!你可别只说不练,此等高手数百年也未见得能出几个,且非大毅力、大智慧之人不可为,这其中苦难非常人能受!”

沈渊眉头紧锁,公冶和瞧着,知道他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片刻沉默,沈渊低声问道:“师父,何为剑圣?谁是陆离?”

见有此问,公冶和点了点头,“自古便有文圣武圣、医圣酒圣,不论什么,做到人间极致便可尊为圣人。我等习武之人同样求个极致。剑有双刃,含阴阳轮回、包容万物之意,故为百兵之君,若有朝一日能人剑合一,便是手中无剑亦可分金断石;御气可化剑,万物皆可化剑,此等境界既是剑圣。”

公冶和说着,那满眼尽心驰神往,忽然叹了口气:“想必,最后还是一个‘悟’字。”最后这话倒是像与自己说的。

见沈渊低头思索,他便停下话来。

忽然之间,沈渊觉得‘剑圣’二字宛如星辰遥不可及,方才所夸海口实在叫人笑掉大牙。一时间小脸发烫。

公冶和故意笑道:“怎么?要知难而退?”

那股倔劲又冲上了头,沈渊脱口而出:“莫瞧不起人,我便做与你看,倘若四十岁前不达此境,我将这宝剑还你便是!”

公冶和一愣,随即埋头大笑。沈渊不解,有些羞恼:“臭老头!笑什么!”

“娘的!连师父也不叫!”公冶和抬腿就朝沈渊的屁股踢了一脚。

沈渊自知失言,也不敢反驳,只小声问道:“那陆离又是何人?”

每次提到陆离,公冶和的神色即变得复杂,带着钦羡又带着嫉妒,他透过琉璃窗望着远处,缓缓道来:“陆离,是即便失踪了四十四年,却依旧让老子只能望其项背之人。不提也罢,来,也有日子没沾荤腥了,为师带你去吃些好的!”

“嗯。”沈渊没反应过来,忽然惊道:“嗯?师父,咱们哪里来的盘缠?”

“抢的!”

沈渊大惊,赶忙劝道:“师父,我爹曾言道,抢人财物非正人君子所为!”

“我呸,老子何时说过老子是好人?少废话,去还是不去!”公冶和有些不耐烦,可眼睛里却另有一丝尴尬。

沈渊自小耳濡目染其父言行,莫看年纪小,可却分得出善恶黑白,这抢来的财物终是赃物,用之则不善。所以,沈渊还是坚持不去。

见拗不过沈渊,公冶和想着,那上好的酒肉总不能自己这个当师父的吃独食,只得好言说道:“罢了罢了,这几十两银子是从城外马贼身上所得,昨日你晕了后,老子拎着你往潼关城走,青天白日,几个马贼不开眼敢劫到老子头上,我如何能饶得?再说这送上门的银子,不拿容易遭报应。”

“当真?”沈渊将信将疑。

“为师还能骗你不成?”

想着方才的鸡腿,沈渊不自主的咽了咽口水,犹豫了片刻,咧嘴笑道:“行,师父,我还想吃烧鸡!”

公冶和一听,忙道:“走,想吃几只就吃几只!”说罢,沈渊换了新衣新鞋、背了剑后,这师徒二人便下了楼去。

出了客栈往西不远,正有一家酒楼,生意甚好,公冶和带着沈渊刚一进去,便有小二招呼着入座。奉上酒肉,公冶和刚一动筷,沈渊就上了手,抓起烧鸡便啃了起来。

公冶和嘬了口酒,问沈渊道:“给我当徒弟,少不得受累吃苦、风餐露宿,可后悔?”

沈渊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只顾吃肉。

“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公冶和正色道:“那些个俗门俗派,只顾着脸面上的规矩,倘若你真留在那,这辈子也不见得有甚出息,更别提报仇雪恨。所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世间之大就如这浩瀚沧海,任你遨游!”

沈渊停了下来,静静听着。

“将来行走世间,你只需记得十二个字,明是非、辨黑白、重信义、守本心!我将北冥剑赠你,亦是望你不违‘北冥’二字之真意!”

第十五回 同病相怜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见沈渊似有不懂,公冶和张口便将庄子的《逍遥游》背了几句,再瞧沈渊满是不敢相信,又道,“别看老子这般模样,那些个道典经文几十年前便倒背如流!读书明理,圣贤们所言总归有些道理,能悟几分还要靠你自己。”

沈渊点了点头,道:“徒儿明白了。”

“你明白个屁!”公冶和详怒,“快点吃,吃完饭我们便离开此地。”

“师父,我们将往何处?”

“先去绍兴,听闻此地有古剑出世,不知真假,总要前去看一看;顺道往那嵩阳书院走一遭,那里山长几年前曾受我恩惠,如今从他处与你讨几本书来,也好叫他于学问上指点你一二;待入冬前,便往终南山去。”

正说着,就听门外一阵嘈杂,师徒二人出来瞧去,只见两个青衣捕头挎着腰刀,带着一班衙役,持着水火棍,如狼似虎地用铁链压着一个五十岁光景的妇人往城外走去。

那妇人右腿受伤,虽经简单包扎,但仍有鲜血渗出,拖了一路。

沈渊见此,有些不忍,举眼瞧了瞧公冶和,却被其当作没瞧见一样,转身便欲进屋。

沈渊微微叹了口气,忽然听得公冶和“咦”的一声,顺着公冶和的目光瞧去,只见一个比沈渊稍大一两岁的小姑娘顺着血迹悄悄的跟在衙役后面。

公冶和与沈渊轻道:“在此等着。”说罢,身影一晃便出现在那姑娘身后,伸手轻轻一拍肩膀,那小姑娘“啊!”的一声,吓得跌坐在地上,转过头来,满是惊慌。

公冶和瞧着,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却是机灵得很,虽然脸上慌张,但眼珠子却转个不停,似是想法子脱身。

咧嘴一笑,单手便将这丫头提了起来,任由这丫头挣扎,却怎么也无济于事。一晃的功夫便回到酒楼。招呼着沈渊,同回了客栈。

客栈房内,这小姑娘瞧着抓她的老头,心道:“这老头怪里怪气的,不似好人,倒是旁边的小子浓眉大眼,应是老实人家的孩子。莫不也是同我一般被这老头抓来的?”

想到此处,突然听到公冶和那老鸹般的声音说道:“丫头,你叫个啥?”

这声音瘆人,这小姑娘吓得直退到墙角,不敢答话。

沈渊笑道:“看你比我大个一两岁,我便称你姐姐。小姐姐,你不用怕,我师父就是说话难听,见你偷偷跟着那群衙役,一时奇怪,故而想问问你为何跟随他们,或许我们能帮忙。”

“原来是师徒。”那姑娘如此想着,她看了看公冶和,又瞧了瞧沈渊,眼珠打转,随即便哭了起来,那眼泪止不住的流,哼哼唧唧的哭声叫沈渊抓耳挠腮,也叫公冶和烦躁不堪。

公冶和平常疯疯癫癫,心思却是细的。

别看这丫头灰头土脸的,但仔细端详倒是个白璧无瑕的美人胚子,杏眼灵动、唇红齿白,自有一股子可爱。此刻虽梨花带雨,可这哭声中却是半真半假,故而公冶和也不做声,只是一旁瞧着。

沈渊见着哭了,心下急的也不知说些什么好,慌慌张张的道:“小姐姐,你莫要哭了,有什么且委屈尽管道来,我师父武功了得,若有难处定会相助!”说完,沈渊看向公冶和,“是吧,师父?”

“没出息!”公冶和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骂。嘴上却道:“莫要哭了,丫头你先说你叫个啥,为何要跟着那班衙役?”

“阿公,可会帮我救出婆婆?”那小姑娘止了哭,小心地问道。

见公冶和不做声,只好继续说道:“我叫禾南絮,家住华阴县北赵家村,那抓走的婆婆本是家母的乳娘,自家道中落、父母离世,家中只剩下我与婆婆相依为命,只因昨日婆婆在赵相公家做工,失手打碎了一件瓷瓶,那赵相公不依不饶,还打伤了婆婆的腿,又叫我们赔三百两银子才算作罢,若是拿不出钱来便叫我去赵家给他家小公子作个童养媳,否则就报官抓人!”

说着,又抽泣起来。

公冶和听了这姑娘的姓名,若有所思,只是沈渊在旁气愤不过。

接着禾南絮边哭边道:“婆婆怎肯让我受此委屈,回来后便要带我连夜逃离此地,刚出了关,不想便被这班捕快衙役堵在渡口,婆婆拼了命让我逃了出来,不想婆婆自己却被抓了去!呜呜呜!”

公冶和忽然问了句不相干的话,道:“丫头,你是云南来的?”

禾南絮一呆,轻轻点了点头,公冶和似是明白了什么,转而问道:“他们是往华阴去了?”

“是,”禾南絮见公冶和没再追问别的,连忙称是,“还请阿公相救。”说罢,连忙朝公冶和拜了下去。公冶和受了一拜,便叫她起身。

公冶和道:“事不宜迟,臭小子,你与这丫头日落之前在城外渡口等我。”

“不,我要同去!”禾南絮急道。可沈渊拉着她,安慰道:“南絮姐姐,我师父定会将你婆婆救出来,我们若跟去只会碍手碍脚,拖累师父。”

公冶和冷哼一声,“倒不是怕你们两个拖累,只是你们走的太慢,久了只怕会害了你那婆婆。”

听得如此,禾南絮也就不再坚持。备了干粮,待公冶和走后,沈渊与禾南絮也出了客栈,往渡口而去。

从客栈至渡口这一路上,禾南絮心事重重,也不说话。

沈渊一路开解,好叫禾南絮放心,只是她好似没听见一般,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沈渊也觉没趣,便不再说话。

直到黄河渡口,沈渊远远瞧着那附近有一处密林,郁郁葱葱,青石绿树相互掩映,是个绝好的藏身处。

沈渊指着一块大青石对禾南絮道:“不如我们躲在那巨石后面,免得叫官府的人发现,等我师父救了你婆婆来此后,我们再出来。”

“好罢!”禾南絮瞧了瞧那地方确实不错,应了下来。

二人躲在巨石后面席地而坐,沈渊掏出一张面饼,递给禾南絮,早就饥饿难耐的禾南絮有些害羞,接过饼来侧过身慢条斯理的吃着。

沈渊在旁看的入神,痴痴的笑着,道:“南絮姐姐,你吃饼吃的真好看!”

这丫头脸一红,转过头便骂道:“呸,登徒子!”

“什么登徒子?”沈渊不知何意,“南絮姐姐,我说的是句句属实,你确实生得好看,我都看不够哩!”

六岁稚童又哪里懂得礼仪,尤其这男女之间,不过是见着什么说什么罢了,倒是单纯的很。

不过女孩子便不同了,禾南絮似江湖漂泊的早,懂得也就早些。

此刻她早已在客栈时将脸颊洗净,肌肤如凝脂白玉,叫沈渊看得痴了,这才不由自主的说些孟浪话来。不过也叫禾南絮脸上发烫,白里透红的模样更显可爱。

沈渊还不知所以,又问道:“姐姐,怎么脸变成了红枣?”

“呸呸呸!”禾南絮羞恼,揪住沈渊的耳朵训道,“你再这般轻佻,我…我便不理你了!”

一时间她也没想好要怎么说,毕竟是个八九岁的姑娘,说破天的狠话,也只如此罢了。不过这对沈渊却是极为有效。

只听沈渊连忙道:“我不夸你了还不行吗?你别不理我!”

禾南絮瞧着沈渊着急的样子,“噗”的笑出声来:“你真是个傻子!”

沈渊挠了挠头,只憨憨的笑着。毕竟似这般开心,已是好久没有过了;其实禾南絮又何尝不是呢?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如此天真无邪,亦是实属难得。

儿童之间熟络起来很是容易。

禾南絮问道:“你怎么拜了这么一个怪老头做师父?”

“师父他老人家武功极高,”沈渊说的认真,“别人总说他是杀人魔头,可我偏不以为然。”

“那你父母呢?”禾南絮又问道。

只听沈渊长叹了口气,道:“都死了!”

谈到此处,二人不约而同露出一丝苦涩,又相视而笑,竟生出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之感。聊着聊着,眼看红日西斜,二人探出头来望去,只见那妇人果然跟着公冶和往渡口而来。

第十六回 黄河三怪

沈渊与禾南絮忙赶上前去,禾南絮长吁一声,抱着妇人道:“蛇婆婆!”眼中竟又起了水气。公冶和听了方知这妇人身份乃是黄河三怪中的蛇婆婆。

蛇婆婆颇为宠溺禾南絮,轻抚道:“老身没事,叫絮儿担心了!”

只见她身着茜色交领襦裙,双鬓灰白、横眉冷目的面貌倒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打眼瞧了瞧沈渊,便将禾南絮有意拉至身后。

禾南絮轻轻摇了摇头,沈渊见了也低下了头,走到公冶和身旁。

蛇婆婆将双手交于小腹,双膝微屈向公冶和道了句万福,只是语气生硬:“老身在此拜谢前辈相救之恩!适才不及言谢,还望前辈勿怪。不知前辈高姓大名,他日相遇自当报答!”

公冶和毫不理会,只问道:“你们是滇西百花谷的人?”

此言一出,蛇婆婆与禾南絮双双大惊,立刻将禾南絮护到身后,十分戒备。只听她沉声问道:“你究竟何人?”

“江湖传言,几年前滇西百花谷一夜之间被百毒门所灭,无人幸存,就连谷主木慈及其夫禾青山此等高手亦未能幸免于难。”说着,看了眼禾南絮,“这丫头可是禾青山与木慈之后?”

蛇婆婆脸色愈发阴沉,却不作声,只是虚步微沉,右手化掌抬至肩齐,左手成拳收于腰腹处,做了个势。

公冶和瞧着好笑,道:“你这迷花拳在老子这只能做做样子罢,你身上若无伤病,以你那缠蛇杖法或许能挡我一招半式。”

方才沈渊听到公冶和所言,不觉又想起深仇大恨,想着原来禾南絮的爹娘亦是被百毒门何有道所害,更觉命运跌宕。

又见禾南絮在旁吞声忍泪、怅然若失;那妇人处处戒备,更坐实公冶和所言不虚。

“你是何有道那畜生派来斩草除根的?”蛇婆婆质问道。

这显然是起了误会,沈渊忙道:“婆婆,切莫动手!实不相瞒,我爹娘及家中上下几十口人亦被何有道所害,如今也只剩下我一个了!”

“哦?”蛇婆婆迟疑,又道,“如此说来,倒是我误会你们喽?”嘴上虽这么说着,却依旧没有放下戒备,将禾南絮护得更为严实。

“你不必如此,就凭我公冶和的大名,若要取你性命,又怎会让你活到现在?”公冶和揶揄道。

蛇婆婆听了,惊惧得连退了两步,叫道:“剑奴!”见着公冶和背后的九柄剑,这才想到。

禾南絮不知婆婆为何如此,扯了扯她衣角,又听她松了口气自语道:“是了,剑奴赫赫威名,又怎会受何有道摆布?”

忽然又紧张了起来,抬起头忙跪在公冶和面前,求道:“还请剑奴前辈恕老身无礼之罪!”

“你且起来说话,”公冶和本不予理会,只道,“我只是没想到,黄河三怪中的蛇婆婆居然是百花谷中人。”

“多谢前辈不杀之恩!”蛇婆婆虽然惶恐,但起身后又换回那副冰冷模样,“若前辈再无他事,老身二人就先告辞了。”说罢便欲离去。

公冶和轻哼一声,道:“慢。”

蛇婆婆一顿,冷着脸皱着眉道:“不知前辈还有何事?”

瞧着蛇婆婆的脸色,公冶和满是不耐,撇一撇嘴骂道:“在老子面前少摆出一副死了相公的臭脸!”

蛇婆婆恼羞成怒,大叫一声:“你!”可又想到自己绝非公冶和对手,只得冷哼一声,不再言语,不过这脸色气得发青,肝火大盛,忽然喉头一甜,吐了口血,差点站立不住。禾南絮瞧着慌了,努力搀扶着蛇婆婆,问着情况。

一旁沈渊瞠目结舌、结结巴巴的与公冶和道:“师父,您这嘴上功夫怎也如此厉害?都将这婆婆气吐血了?”

“滚一边去!”公冶和照着沈渊的屁股便是一脚,将沈渊踹了个趔趄。沈渊揉揉屁股,倒是一点不疼。

公冶和漫不经心地瞧着蛇婆婆,问道“我且问你,以你的武功,怎会被这班衙役擒住?”

“哼!”蛇婆婆还当公冶和在揶揄她,气道:“与你何干!絮儿,我们走。”说罢,拉着禾南絮转身边走。

还未走几步,只看十几个衙役拿着刀、棍迎面追了上来,堵住去路。

领头的男子在这群衙役中甚为扎眼。瞧他模样,方头阔脸、连心眉、三角眼,左眼下一颗黑痣,几根毫毛随风飘动,鹰钩鼻、嘴歪唇薄,髭须络腮,虎背熊腰;再说衣裳,头顶唐巾,身穿水绿印花的直裰,手摇铁扇,腰间翠色玉佩,脚下粉底皂靴。

沈渊与公冶和瞧着,不由得生出一阵恶寒。

只听这领头的叫嚣道:“老妖妇,我看你往哪里去,今日必取尔性命!”

也不知蛇婆婆在想些什么,瞄一眼公冶和,道:“裴元海,老身哪也不去,定与你这畜生同归于尽!”。话音刚落,便起了拼命的架势。

“原来是黄河三怪的另一个,怪不得这臭婆娘不是对手哩!”

公冶和自言自语,又瞧着禾南絮,笑道:“你这丫头倒是机灵,知道你这婆婆不敌这腌臜东西,编了故事将我晃来,如今还不与我道出实情吗?”

沈渊有些不知所以,道:“南絮姐姐,你先前所说都是骗我们的?”

禾南絮一阵窘迫,不知道该怎么张口,正欲说话时,那叫裴元海的猖狂道:“你这老贼背着九柄剑,莫非便是剑奴?敢打闹县衙,倒有些本事,不过在我看来,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此事本与你无关,非要没事找事,索性连你一并杀了!”

“你这腌臜货当真不知天高地厚。”公冶和满是不屑,说话时连正眼也不瞧上一眼,嫌弃道,“瞅你这般模样,生你出来当真是难为你娘了!”

裴元海怒极反笑,他何尝被如此羞辱过?铁扇一收,冷冷瞧着公冶和。嘴上虽然不将公冶和放在眼中,可这心里却无丝毫轻慢,毕竟是不是浪得虚名还要交过手方能得知。

这叫裴元海的本就是个刻薄偏执的人物,此人心思缜密,且行事极为残忍酷烈,生性嗜杀。

平生又爱附庸风雅,装成文人骚客,无事作些个不压不韵、粗鄙不堪的诗联,可见腹中却无半点墨水,但若有人笑他,这人必然死的凄惨。

所以被江湖上称为“亡命书生”,亦是黄河三怪之一。

黄河三怪乃是陕西境内沿黄河出没的三大高手,虽被齐名,这三人却并非一家。

传闻江湖中有好事者为这三人排名,为首的便是这“亡命书生”裴元海,三十多岁的年纪,武功怪异,铁扇锋利。

其次便是那神出鬼没的“药死人”单子胥,此人医术卓绝,堪称扁鹊再世,可若寻他救治则须拿一具尸体来换,否则就是皇帝老子也别想叫他治病,邪气十足。

最后,便是这蛇婆婆,相传蛇婆婆与毒蛇为伍,一根蛇杖更叫人闻风丧胆,脾气执拗冷酷,不近人情。

此刻,只听裴元海道:“先让我解决了这老妖妇,再来收拾你这老贼道!”

沈渊听了,急忙扯了扯公冶和衣角,道:“师父。”正说着,公冶和瞪了一眼沈渊,冲着裴元海道:“你愿杀谁便杀谁,少在老子眼前聒噪!”又看向禾南絮,轻道:“丫头,还不与我道出实情吗?”

蛇婆婆倒是倔强的很,插话道:“絮儿,不必与他说!生死有命,又有何惧?”

禾南絮瞧了瞧蛇婆婆,又瞧了瞧公冶和,她自是不愿意蛇婆婆就这么送命的,她拽着公冶和的手臂,求道:“阿公您武功高强,南絮求阿公救救婆婆!”

这会子功夫,那裴元海与蛇婆婆却已交起手来。二人辗转腾挪、拳掌翻飞,裴元海铁扇生风,蛇婆婆拼了全力犹如困兽之斗,竟一时相持不下。

公冶和瞧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禾南絮心中明白,自己若不托出事情原委,公冶和定不会出手相救的。她也不犹豫,便将事情经过说了个清楚。

原来,这华阴知县与那赵相公相互勾结,鱼肉乡里,搜刮民脂民膏,皆藏在赵府之中,足有不下三万两白银。

于是蛇婆婆化作老妈子,带着禾南絮混进赵府侍候,查出这三万两雪花银就藏在赵府地库中,欲盗取出来分还给乡亲。

不想这赵府、知县皆与裴元海为一丘之貉,动手那日竟被裴元海撞个正着,仓促之中被裴元海打伤,趁着月黑风高,带着禾南絮逃了出去。

只是蛇婆婆内伤颇重,腿上又流血不止,这才叫缉捕的衙役捡了个便宜。

禾南絮聪敏机灵,蛇婆婆被拿时,她便躲了起来。然后在后面悄悄跟着,还将自己精心伪装一番,足像个小乞丐。直到遇见公冶和,灵机一动编了个故事,骗公冶和去县衙救人。

听完这番原委,沈渊恍然大悟,这一路所言竟有一半是假,实叫他心中不快。

禾南絮瞧出沈渊不悦,走到跟前拉起沈渊的小手,怯怯地说道:“好弟弟,你,你气我骗你么?”

第十七回 师父出手

沈渊本来是有些许气愤,但蛇婆婆亦算是行侠仗义才受伤被擒,禾南絮更是为了救人,想及此处又多了几分理解。

他摇了摇头,道:“你也是没有办法,倘若你早些能直言相告那便最好了。”

再看蛇婆婆此刻早已落了下风,摇摇欲坠。裴元海铁扇横扫,转身竟是全力一掌朝着蛇婆婆背心击去。

裴元海招式古怪刁钻,方才公冶和一边听着禾南絮说话,一边在旁瞧着,居然分不清裴元海的武功路数是何门派,只有一种感觉,这怪异武功竟似曾相识。正待这一掌击中,公冶和倏地冲了上去,同时背后一柄宝剑飞出剑鞘,公冶和瞬间握住,向上一撩,剑光如虹!

刹那间,裴元海大感不妙,连忙强行收手,虽躲开了剑刃,却被自己反震得退了八、九步这才站稳,一下子气血上涌,只见他喉头滚动,又硬生生的将那一口血咽了下去。

他心中明镜,方才若躲避不及,想来这条胳膊必是保不住的。

公冶和有些惊讶,“咦?”的一声,道:“竟能避开?倒是小瞧了你。”

“哼,不过如此!”说罢,裴元海便将矛头指向了公冶和,铁扇插在腰间,双掌挥动着朝公冶和扑来,顿时阴风呼号,那掌影好似幽冥鬼手铺天盖地,掌风中居然带着血腥寒气,叫人生畏!

沈渊与禾南絮哪里感受过这般阴森之气,不自觉的便靠在一起;就连蛇婆婆也不禁为公冶和捏了把汗。

漫天掌影,总是实中有虚、虚中有实,公冶和心中瞧这招式稀奇,自己从未见过,一时间竟是找不出破绽。

不过公冶和并非优柔之人,管他虚虚实实,举剑迎上,反正肉掌碰宝剑,吃亏的又不是自己。

裴元海此时心中已然悔的直骂娘,方才不知哪根筋搭错,竟将铁扇收起。虽然用的掌法阴狠可怖,威力极大,可是以肉掌碰铁剑,实在不智。

世人皆知,公冶和的每一把剑,哪个不是削铁如泥、分金断银的绝世宝剑?可招已用老,只得硬拼。

所谓一力降十会,公冶和双手举剑,由上自下以开山之势朝着裴元海劈了下去。这一招朴实无华,看似简单,实则内中却涵大道至简的意味。

就在上一刻公冶和刚刚举起剑来,裴元海心中还嗤笑其破绽百出,忽然只觉空气一滞,自己却发现这一掌根本不知落在何处,下一刻剑影落下,携带罡风,惊得瞬间冒出冷汗。

可裴元海亦不可小觑,千钧一发之际,身体微侧以避开锋芒,左手出掌击中剑脊,“嗡”的一声,剑身微晃;再瞧裴元海,借这一击之势跃到左侧,接着一个转身,右手抽出铁扇,同时手腕一抖,铁扇展开朝着公冶和左肋扫去,可谓来势汹汹!

公冶和甚为讶异,他虽未出全力,却也使了七、八分,他曾自以为能接下这一剑者,江湖之上寥寥无几。

可见,这裴元海是有些猖狂的本钱。

公冶和见这铁扇来的凶险,脚步轻转,回剑一挡,金铁相撞,竟迸出些许火花!硬碰硬,裴元海再被震退,同时公冶和亦收了轻视之心,谨慎了起来。

裴元海那对三角眼透着残酷,轻哼一声道:“老匹夫,倒是我小瞧了你!”

话音一落,只瞧他手腕抖动,铁扇忽拢忽展,向公冶和袭来。他这扇子扇骨为生铁,扇面为白绢,柔中带刚,招式奇巧诡异,叫人眼花缭乱。

“废话真多!”公冶和啐道,随后也不再留手,只见森然一道电光,剑锋却刺破扇面,卡在扇骨当中,剑气顺着剑尖直刺裴元海肩头,裴元海腰身回转,生生躲过,虽未伤到筋骨,可衣裳却也被割破一道口子。

同时,裴元海顺势一带,抽回了铁扇,左手迅速拍了一下扇面,合起铁扇又朝公冶和砸了去,公冶和举剑一挡,岂料裴元海手臂向后一收,瞬间展开扇面,扇子边锋泛着冷冷寒光,横扫向公冶和胸腹。

这裴元海的武功路数实在奇怪,一招一式皆不似中原武术。

公冶和眼看铁扇砍来,立刻收剑抵住。

裴元海忽然扇子一翻,“噗”一声,这扇面竟燃起一团烈火来,吓了众人一跳!公冶和亦差点被烧了胡子,所幸躲得及时,可几次交手让裴元海这厮一时占了上风,心中不禁闷闷。

“哈哈!”裴元海狂笑着,那手上却不停,趁着绢布扇面烧的正旺,带着烈火浓烟连番出招;此时公冶和被这烟火熏得睁不开眼,只能听风辨位挡住攻势。

未及三招,公冶和便动了真怒,心中暗骂:“下三滥的东西!”只瞧他急速将剑刺入土中,运足内力猛地向上一挑,带起砂石打向裴元海。

只听几声闷响,裴元海扇上之火便被这飞砂走石扑灭,同时他鼻子一酸、肩头一痛,差点拿不住扇子;接着只觉一股腥甜流入口中,他用手照脸上一摸,竟是被这飞来的砂砾将鼻梁打断,流出血来。

沈渊在旁瞧这二人你来我往,手心也握出了汗。直到裴元海见了血,这才松了口气。再瞧蛇婆婆与禾南絮,亦是看得提心吊胆。

此时他手中铁扇当下只剩扇骨,那绢布扇面早烧的秃了,而方才公冶和这一招打的裴元海有些发狂,只听裴元海大吼一声飞身跃向公冶和,提手拢起扇骨,戳向公冶和头顶百会。

公冶和哪会给他机会,顿时使出武当太极剑法,公冶和向后撤了一步,举剑朝上似缠丝一般绕着小圈粘住了铁扇,而那裴元海腾在空中,脚下无根,任使多大气力,却只能随着公冶和的剑势而去,更是挣脱不得。

忽然公冶和抬脚便将裴元海踹出丈外,裴元海喉头一甜,喷出血来。

“剑奴,哼,我看是浪得虚名罢了,”裴元海跌坐在地上,咧着嘴笑道,“你不过是比我活的久些,若再容我几年,你必死无疑!”

这次交手实在让公冶和郁闷,不过裴元海的武功路数更叫他奇怪,尤其是他扇子突然燃烧的那一刻,公冶和心中竟想起了四十余年前丹崖山上的一幕。

于是问道:“我且问你,你师父可是亚力昆?”

“不知道此人是谁,”裴元海冷笑道:“哼,要杀便杀,哪有这些废话!”

公冶和眯着眼睛,心中暗道:“当年亚力昆自绝于丹崖山顶,我是亲眼所见,想来是我错觉?可......”想到此处,公冶和暗暗摇头,又问道:“你师父到底是谁?”

裴元海只嘿嘿笑着,也不回答。他鼻口冒血,露出牙来,面目更为可憎。

那一干衙役早已吓得目瞪口呆,不知所以,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公冶和杀了他们。公冶和知道,问是问不出来什么了,于是便起了杀心。

突然蛇婆婆喊道:“怎的还不杀他,免留祸患!”蛇婆婆本想着借剑奴之手杀了裴元海,也算为武林除一祸害,只是话说出来却语气不善,这也怪她性情孤僻,哪里会好好说话。

可公冶和的脾气更怪,听了这话,心中大为不快。

他的性子是你若好言好语,或许还能有得商量;若你似蛇婆婆这般颐气指使,你说往东,我就偏往西。

只听公冶和斜眼看向蛇婆婆,指着裴元海道:“老子偏不杀,偏要留他这条狗命,你能如何?”

“你!”蛇婆婆气得胸中起伏,拉着禾南絮喝道:“不知好歹,我们走!”

禾南絮依依不舍的看着沈渊,却也拗不过蛇婆婆,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匆忙递给沈渊,说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他日若有缘相遇,便以此帕为信物。”

沈渊接了帕子也想说些什么,支支吾吾的却不知怎么开口。那蛇婆婆可不等人,硬拉着禾南絮上了船,往对岸风陵渡去了。沈渊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二人挥手而别,可心中却是生出一丝伤感。

这边公冶和骂道:“你们这帮子蠢蛋,趁老子没改了主意,赶紧滚蛋!否则一会老子心情不爽,将你们全杀了丢到河里喂鱼!”

这帮衙役听了这才缓过劲来,慌慌张张应承着,架着裴元海逃命去了。

临走时裴元海阴狠狠的瞄了一眼公冶和,恰巧公冶和也若有所思的瞧着他,四目相对,裴元海立刻低下头,背着公冶和冷冷笑着。

就听公冶和在后边啐道:“呸,下三滥的东西,杀你怕脏了我的剑!”转过头来只见沈渊手里拿着那方帕子,傻傻的望着河面,轻拍沈渊脑袋,揶揄道:“没出息!”

沈渊愣头愣脑道了一声:“啊?”

“走了,”公冶和捻一捻胡须,装模作样道:“徒儿,且随贫道云游四海!”

第十八回 悬赏通缉

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在沈渊随公冶和自潼关乘船东去之时,这漫天的悬赏布告亦随之而来。

那日公冶和在玉泉院杀了袁策,谭真智盛怒之下当即差了人,快马加鞭地往陕西布政使司去了。

趁着堂内左右无人,左布政使李大人手里捧着书信看了又看,忽然将此信重重拍在案上。

李大人心中对谭真智颇有微辞:“这寻常的命案照理来说,本为当地县衙主理,审结之后再呈禀上官,可这老牛鼻子却直接一封书信送至我手。况且这等江湖绿林的案子,各地官府皆走个过场也就罢了,尤其这跑江湖的,所犯命案可谓数不胜数,若一件一件审下去,哪是个尽头?怎奈这臭道士与那些王爷公主还颇有交情,若敷衍了事,万一叫哪个王爷、大人知道了,兴许这仕途也就止步于此了。”

念及此处,即刻招来参议,将这事由与他说了。

那参议淡淡道:“回大人,此案当送到按察司去。”

“嗯,”李大人捻着胡子,左右思索着利弊,“这等无功便是过的差事,还是交由他们来做合适。”说罢,将这书信封好,交与参议,命他去了按察司。

李大人随后便与谭真智回了封书信,这信上文字尽是言辞切切,若旁的人一观,定会说这李大人真乃一代青天、一方父母;瞧到最后,只说朝廷自有法度,此案已划归到按察司主理,定会与原告有个交代。

总之此案若有了结果,最次也当有自己一半的功劳;但如又是个无头案,上边要追问下来,则皆与这老奸巨猾的李大人毫无关系。

李大人忽然想到前些日子,从京城传来的一些消息。

细一琢磨,这杀人的公冶和竟与那端午劫狱案有关。

虽说这案子被门大人按了下去,袁彬也从那诏狱放了出来,被贬南京,但门达定是恨极了公冶和,若非此人插手阻碍门大人,只要有了证据,陛下也不会再念着袁彬的旧情了。

原来李大人早早便依附于门达,京城有哪些消息,自然也瞒不过他的耳目。想通了这其中关系,便认定这叫沈渊的小子,定是那青云庄的余孽。

于是连忙飞鸽传书,将消息禀知了门达。

按察司的老爷们倒是实在的,知道这等事推也不掉,只得出了差往华山走了一遭,回来后,便散出了布告。

因这玉泉院与那些王公们有些交集,出了命案也是可大可小。按察司的老爷们斟酌一番,还是照着规矩将案子快马呈到了刑部。

此时门达早一步得知消息,恨得牙根痒痒,招来何有道又将其大骂了一顿。

自何有道逃了回来,门达曾多次对其打骂,可他是敢怒不敢言,只得受着。

何有道也当真是能屈能伸,四十多岁的光景,叫那些锦衣卫的千户百户们实在瞧不上眼,虽明着不敢与何有道叫嚣,暗地里却骂着他乌龟王八。

不过就算他心知这些人表里不一,也无甚办法。

当着门达的面,何有道咬牙应道:“大人,那杨仪自逃去辽东,在下早命门下弟子前去捉拿,只可惜那厮奸诈,竟不知所踪。既然那青云庄余孽与那魔头公冶和混在一处,在下请命,前去缉拿此二人!”

“哼,你?”门达一脸的不屑,“上次那公冶和放个屁就把你崩了来,这回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何有道脸上有些挂不住,也不做解释,忽然跪了下去,道:“小人以人头担保!定将二人捉回!”

门达瞧着下方那卑贱模样,心中油然升起一丝快感,嘲道:“你的狗头能值几个钱?”

何有道强按怒气,也不做声,只将头伏的更低,任由门达打量。

片刻,只听门达继续说道:“你莫忘了,你身上可还背着百花谷的八十多条人命,且不说那禾青山还是朝廷任命的千户,那个女谷主更是木府的旁支。若不是本指挥与你周旋,你死十次都不够!”

“大人恩威再造,小人没齿不忘!”何有道叩首忙道。

门达冷哼一声,道:“算你识趣,我便再信你一回。”

“多谢大人垂怜,小人此次定不辱命!”何有道拉长了音,五体投地,一副奴才样,就连门达也有些觉得恶心。

又听门达一脸狠色,道:“滚下去,记住这次不要活的!”

何有道一愣,忙领命告退,回府去了。莫看何有道在门达面前有这一套说法,可他打皇上赦了袁彬后,却另有一番打算。

自袁彬出狱后,以何有道之狡诈,早看出些许端倪。将袁彬贬黜南京,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反观门达,却不似从前那般受陛下恩宠,故而早早开始谋好后路。当下,正是个绝好的时机。

待何有道入了府,便急忙招来丁胜、房威。

当日,丁胜领着十几个人,装了十几口大箱子的金银细软,悄悄自宣武门出了城便折道往西北去了,再没回来。

次日一早,何有道打点好府中事物,叫了房威跟着自己,又率二十名弟子,牵了马匹,风风火火出了城,往大同府方向去了。

行至蔚州,何有道却慢了下来。

房威不解,道:“师父,咱们这般慢行,若遭锦衣卫密报,岂不引火上身?”

“无妨!”

何有道此时倒是悠然自得,“为师正是故意为之。咱们快些慢些,于那姓门的倒还好说,若真追究,随便找个由头搪塞过去也就是了;假若赶到潼关时,恰好遇见公冶和那老疯子,咱们谁也活不成。打今起,我们便一日快马加鞭,一日游山玩水,待到了河曲,乘了船,顺流而下,那时可真真是‘千里江陵一日还’了。”

“还是师父所虑周全。”房威这马屁拍的太假,但何有道很是受用。

陕西按察司呈上禀帖已到刑部有几日了,门达早早就与刑部施了压,那海捕的文书布告下也已发至各地。

照理说,公冶和与沈渊也无妨门达,只是他这睚眦必报的性子,一旦得了机会必将报复。

而此时,沈渊跟随公冶和也已到了太室山下。

这嵩阳书院极富盛名,早在先宋时,二程先生与那范希文、司马君实等诸位当时的大儒皆曾在此讲学。

如今到了天顺年,反而有些落败。这天下学子虽依旧欣欣而往,但想来比在旧时,这做学问的日子过得更为清苦。

才至书院门外,沈渊举眼望着那横匾上已然有些掉了色的四个大字“嵩阳书院”。面阔三间的大门,古色古香,待走了进去,隐隐的听着“之乎者也”的念书声。

心下好奇,便加紧了步子,先公冶和一步进了二门。

沈渊只觉眼前一亮,这书院虽有些旧败,却胜在古朴雅致。青灰瓦房,透着幽幽书香;院中修竹掩映,碑廊曲回,松柏成荫,还有三两成群的儒生各自捧着书,在那树下摇头晃脑。

但最惹人注目的,还是那郁然如山的三株古柏。直叫沈渊叹为观止。

几个儒生见了书院来人,只一脸呆样远远打量了一番,理也不理,只自顾读书。

这时从旁门进来一个粗犷汉子,远远瞧着公冶和与沈渊,轻“咦”了一句,摇了摇头,便朝后院去了。

第十九回 嵩阳书院

见前面一座三开间的大殿,近前看了去,正上方供着圣人。沈渊虽年幼少学,即便不认得两侧人物,倒也认得孔圣人。

沈渊心道:“头年父亲于乡里兴办学堂,便供了孔圣,如今被师父领到此处,左右要读书,索性再拜上一拜,方全个‘礼’字。”

当即磕了头,口中还小声念叨着:“孔圣老爷在上,家父生前曾盼小子能读书博个功名,如今成了孤儿,又背负深仇大恨,功名什么的怕是没了指望,念在于乡里学堂,咱们见过一面的情分上,只求圣人眷顾,叫小子多识几个字,能做出几篇好文章来,也算结了家父心愿。”又琢磨了一下,道:“还要保佑小子能大仇得报!”

公冶和在后面瞧得好笑,他站在殿外,虽有几步距离,却也听得清楚。暗暗笑道:“这黄口小儿,倒会乱攀关系,不过是此前拜祭过罢了,若叫这帮酸秀才听见,定少不了口诛笔伐。”

见沈渊起了身,公冶和走近戏谑道:“乖徒弟,报仇杀人这等事,孔圣人是不理的。要拜,你得拜我。哈哈哈哈!”

公冶和大笑着过了这先圣殿,沈渊撇了撇嘴,在后头跟着。公冶和瞧着这书院颇大,房间也甚多,想找个人怕也只能四下问问。

见不远一个儒生,头戴皂条软巾、穿着玉色布绢的圆领大袖,正摇头晃脑的背书,公冶和大手一拍,那人吓得一跳,将方才记下的文章忘的一干二净。

那儒生打量着公冶和,恼道:“子曰,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去去去!”说罢大袖一甩,气哼哼的走了。

公冶和被这儒生说的蒙头蒙脑,心道:“莫不是个呆子?”索性也不寻人问了,只提起真气,大声喊道:“张秀才,老道来寻你啦!”这声音奇大,满书院回荡,沈渊忙捂住耳朵,震得旁人的脑袋嗡嗡作响。

那些个儒生学子惊诧哪里来的老道士在此发癫,又相互问着张秀才是哪个。不多时,一个花甲光景的老先生,头顶幅巾,身上朱子衣,一路小跑迎了上来。

旁的学生瞧的目瞪口呆,原来这老道士口中的“张秀才”竟是他们的山长张谦张先生。顿时有学生便怒道:“此地为圣人学府,这老道怎这般无礼!山长乃进士出身,岂敢用‘秀才’相称!”

公冶和有些顽童心性,这脾气也是说上来就上来,听了这些个儒生训斥,回嘴骂道:“你们这些个书呆子,老子就愿意叫他张秀才,你们待如何?”说罢,还故意高声“张秀才”长,“张秀才”短的。

所幸这张谦是个好相与的,也不气恼,只摇头苦笑。朝着这些学生摆摆手道:“无妨,左右不过是个虚名,都散了吧。”又回头悄声与公冶和道:“这些个童生,大多是不识趣的,还望公冶兄见谅。”

“哼,最烦你们这些酸儒。”公冶和揶揄道,“我见你也不迂,怎的教出这些个呆子?”

张谦戏道:“哎呦,权当是公冶兄夸奖罢了!”又看向沈渊,问道:“公冶兄,这是?”

“张秀才,我与你的恩情可还记得?”公冶和不理张谦所问,只言道,“如今便与你一个报恩的机会。”

“救命之恩,岂敢忘怀!”说到此处,张谦整了整衣服,朝着公冶和作揖道,“但凭公冶兄吩咐!”

张谦将这师徒二人领进厢房,请了座,命人奉上茶。问道:“不知公冶兄有何吩咐?”

公冶和咧嘴笑道:“我想为我这徒儿讨几本书来,好教他些许识文断字的本事。江湖险恶,日后也免得受他人蒙骗。”

“就这?”

“嗯,就这!”

张谦听了目瞪口呆,有些不可思议,道:“救命之恩如再生父母,几本书册就算还了恩情?”

公冶和反问道:“那你还待怎的?你手无缚鸡之力,要你给老子做牛做马,老子还不稀罕哩!”

“好好好,依你便是。”张谦笑道:“看来,公冶兄你才是真君子啊!”

“少拿这奉承话搪塞我,”公冶和打断话头,“给我徒儿的书籍须是有先贤注解的,最不济也要你注过的,否则老子也不到此处寻你来了。”

张谦思虑片刻,应道:“如此,明日我便多选出几册,叫学生们各抄一份,毕竟好些都是孤本。不过需要公冶兄在此处多逗留几日。”

“这倒好说。”公冶和欣然应道。

眨眼天快暗了,张谦命灶上备了酒饭。只一炷香的时间,就看仆役捧出酒菜来。

沈渊瞧着,喉咙里咽吐沫,只见先端上来的盘里盛着滚热的蹄子,又摆出一尾蒸鱼、一碟青菜,一碟豆腐干、两小碟腌菜,这时早前那粗犷汉子也跟着进了屋,手里又端上三大碗烩面。那汉子偷偷瞄了瞄公冶和,却被公冶和瞧见了,吓得一个激灵,连忙退了出去。

公冶和全没在意,此刻眼睛正盯着张谦从仆役手里接下的那一坛子酒。

张谦得意道:“公冶兄,这可是足有十年的汾酒,平日里我舍不得吃,现下可是便宜你喽!”说罢,二人分别倒出来吃了一碗,这才动筷。

沈渊早已等不及,囫囵着将面吃了干净。吃过了饭,公冶和送走张谦,趁着醉意,又教沈渊耍了套华山剑法。

只一遍,沈渊便记下了大半,第二遍,便将全部剑招记得清楚。沈渊拣了根木枝,似模似样的演了一回,公冶和看了,感慨道:“不错,比你老子强!”说罢,回到屋里便睡了去。

月上梢头,山下村子里的一户人家还亮着灯火。屋内二人正就着一碗熟牛肉吃着酒。其中一人正是在书院中的汉子。

这汉子是书院的火夫,名叫牛三。与他对面的是这一带有名的光棍,只因这人头上有疮,人称癞头王。此人一副奸相,贼眉鼠眼,却生出一脸横肉。

听牛三道:“没有看错,今日那一老一小,正是官府悬赏的人物,那赏银足足有五百两!”

癞头王吃了碗酒,奸笑道:“既如此,将这二人擒来交于官府,得了银子,你我二人分了便是。”

“只是我见那老的似有功夫在身,不是个好相与的,”牛三这碗酒端在半空,犹疑道,“不如报了官,让差人自己来拿,如此也算立了功,多少能有几钱赏银,总好得过丢了性命。”

牛三想到公冶和那双浑浊的眼珠子,不由得打了个冷。

癞头王瞧着,嘲笑道:“看你五大三粗,也有把子力气,怎的还被这老头吓得屙出屎来?”

“不是,尿憋的。”牛三连连否认,说着出去爽快了一把。

待回来后,只听癞头王道:“牛三兄弟,你且放宽心。所谓拳怕少壮,想当年哥哥我也是跟着师父练过几年棍棒,若真如你说那老头会武功,就凭我们二人齐心,谅他也翻不出花来。”

见牛三不说话,只呆呆的瞧着碗里的酒,癞头王又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真报了官府,五百两雪花银便是一厘也无咱们的,这可是五百两!”边说边伸着五根指头在牛三眼前晃荡。

左思右想,牛三端起眼前这酒一口吃了干净,一抹嘴似定了心道:“就冲这五百两,这事做得!”

癞头王赞道:“好!是条汉子!”举起这浑汤陪着牛三又吃了一碗。随后他拉过牛三,小声道:“明日便如此如此……”

过了三更天,那牛三吃得大醉,早早倒在炕上睡死过去。癞头王悄悄从土炕上摸了件衣裳,走了出去。原来他有个表舅正是县衙里的捕快。癞头王将这事儿与他表舅说了,为的竟想吃个独食,他表舅也好能立个头功,若升了捕头,日后的好处数之不尽。

至于牛三,到时做个意外,杀了也就罢了。

第二十回 小人陷害

次日一早,不消公冶和督促,沈渊身后绑着北冥剑,手里使着木枝反复练着华山剑法。公冶和瞧着,叫住沈渊,从那九柄剑中拣出一柄轻巧的递了过去。

沈渊接过此剑,只觉甚为趁手,喜道:“师父,此剑重量正合适。不知是个什么名,可有个什么说法?”

“此剑为‘飞雪’,也是把不可多得的宝剑,是我这九柄剑中最为轻灵的,先借与你练剑。”

沈渊使着飞雪剑又舞了一回,剑招越使越熟,那剑身打磨的明亮,映着日光竟真如片片白雪一般。公冶和瞧着,不住的点头。心下暗道:“这套华山剑法的确使得熟练,只不知是不是沈钧那小子教过,不如再试他一试。”

当下公冶和又演了一遍峨眉派《猿公剑法》,这峨眉派的剑法沈钧定是不会的,便让沈渊瞧着。待收了剑,只觉方才公冶和仿佛灵猴腾挪,一招一式更是上劈下撩,左刺右搅,明暗有序,刚柔并济。

沈渊突然闭上了眼,慢慢想着,公冶和也不催促,只默默立在一旁。沈渊步子先动,接着举起剑来起了式,初时缓慢,渐渐的出剑竟快了起来,直到最后一招收了势,这才睁开眼睛。

见公冶和像是呆了,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沈渊觉得不自在,近前拍了拍师父。忽然公冶和大笑道:“老子当真是捡了个宝贝疙瘩!”

沈渊不知所以,捧着剑道:“师父,剑。”

收好了剑,公冶和喜笑开颜的说道:“今日练到这罢,老子现下高兴,带你去登封城中逛逛!”

“师父,您自去吧,我想去听讲学。”沈渊昨日听了那些个“之乎者也”,觉得有趣,早就打算今日去瞧瞧。

公冶和有些扫兴,只道:“老子食香喝辣,可别怪老子独享!”

“师父,这里灶上的饭也颇可口,您且去吧!”

公冶和讨了个没趣,自顾的下了山去。不过心中还是欢喜,这剑法只一遍就记得清楚,这等天赋当真少有。

牛三赶早来了书院,见公冶和下了山去,心道:“当真天助我也!”于是急忙去瞧沈渊。

此时沈渊才洗了脸,牛三拎着食盒走进房内,招呼着沈渊道:“小兄弟,这是山长叫我送来的。”

道了谢,沈渊掀开盖子,只见盒子里三个热腾腾的馒头,一碟腌菜,一盘子熟牛肉,还有一碗稀饭。才练了功,沈渊正觉腹中饥饿,抓起馒头便吃了起来,用的稍急,竟叫两片牛肉噎住了,抬手端起稀饭顺了下去。

才放下碗,沈渊忽觉两眼发昏,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沈渊不知,原是这稀饭中的蒙汗药发作。

牛三见四下无人,从怀里掏出一张字条放在桌上,扛起沈渊自小门出了书院,奔着登封城北一处废庙去了。

此时公冶和左撞右撞的进了城,抬眼便看到城墙上贴着的通缉,稍稍一想便知是谭真智做得好事。他也不在意,只把脸给那守卫瞧。那守卫还当是哪来的疯子,半晌才反应过来,七十左右的光景,背后捆着九柄宝剑;又瞧着画像,没一点不像的。大惊之后,速速招了人来,便欲将公冶和拿下。

公冶和起了顽心,拔腿便跑。他轻功极快,只在城里乱窜,走走停停,好似生怕这些个差人追不上他。一时间城里鸡飞蛋打,一片慌乱。

这些官差衙役满城的追,左拐右拐,足足来回跑了十多里路,一干人等皆是上气不接下气,到头却再瞧不见人影。

公冶和扫了兴致,便慢悠悠的往书院走。自沈渊不见了踪影,张谦也没在意,只当是随公冶和出去闲逛了,连那房间都没进去过。见公冶和独自回来,便问道:“公冶兄,怎么没与徒弟同回?”

两人一碰面,方知沈渊失了消息。急忙进了房间,只见桌上有张纸条,而那北冥剑却还在炕上。那纸条上写道:“此子现在我手,申时,城北废庙,一人前来,过时不候。”

这下慌了张谦,连连要说报官去罢。公冶和冷着脸将通缉一事说了,更愁坏了老夫子。公冶和骂道:“莫要摆个哭丧脸,几个蟊贼而已!”

说罢只叫张谦收好北冥剑,独自去了。

废庙里,牛三也是一脸愁容。癞头王在旁骂着:“这都睡了将近三个时辰了,还不见醒,你是下了半斤的药么?”

想是蒙汗药下的猛了,牛三心里也没底。那告示上可没说死的也能换钱,若是不能,不仅白忙一场,怕还要挨板子。

癞头王许是等的烦了,找了由头出去转,实则是与他表舅通风。他那表舅早已领着人伏在暗处,等待时机。

也不知这庙原先供的是那方神仙,如今连个匾额也没有,那上方神像也只剩下半截,瞧不出个模样。趁着癞头王不在,牛三跪在蒲团上,口中念道着“保佑”。那声音太小,旁的人根本听不清。

其实沈渊早就醒了,知道自己中了圈套,便一直装睡,同时也暗暗在听着二人说话,得知自己与师父竟被悬赏五百两银子,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没多久功夫,那癞头王便回来了。换了牛三觉得发闷,也出去转了。

待牛三走后,这时沈渊听那癞头王走近自己,用手在眼前晃了晃后,自言自语道:“牛三这个蠢货,待我抓了那姓公冶的老匹夫,再除了你!”

听这厮要抓公冶和,沈渊差点没憋住笑,一不小心出了声,癞头王一个激灵,凑近瞧来,见沈渊没有动静,以为自己听差了,便又放下心来。

那牛三出去久了,癞头王担心自己表舅被发现,忙大声招呼道:“牛三兄弟,快来!”

牛三听了唤,以为出了什么事,忙不迭的跑了回来,只听癞头王道:“兄弟,哥哥内急,劳你再盯片刻。”说罢急匆匆的又跑了出去。牛三倒不疑有他,坐在沈渊边上,不知琢磨些什么。

沈渊突然睁开眼,坐了起来。吓了牛三一跳,不及牛三说话,沈渊便道:“你快跑,那个癞头要杀你。”

“胡说!”牛三倏地站了起来,“我与他无仇无怨,他为何杀我?你这黄口小儿,莫不是诓我!”

“方才我听得清楚,你爱信不信,杀了你,他便可吃独食。”

恰巧癞头王进来,见沈渊转醒,正待问话时就被牛三拉着对质:“这小子说你要杀我吃独食,是也不是?”

癞头王被这一问,心下慌了,片刻没有反应。牛三认定了沈渊所言不虚,便欲讨个说法。癞头王此时不认,两人一来二去扭打到一起。癞头王虽有些拳脚功夫,却耐不住牛三一身蛮力,一时相持不下。

趁着乱,沈渊拔腿便跑。也多亏此前二人未用绳索捆他,否则也逃不出这虎口。

癞头王见状急了,骂道:“你个天杀的蠢货,若叫这小子逃了去,那五百两银子咱们谁也得不到!”说着,用了个巧劲,挣开牛三,几步便将沈渊追上。

沈渊见势不妙,左右打眼扫了扫,顺手拣了根棍子,虽不趁手,却也能当剑凑合使使。心里想着学过的招式,抬手便用了出来。

癞头王嘲道:“会个一招半势,也想从老子这脱身?”说着便朝沈渊抓了去。

沈渊仗着身形短小灵便,左右躲闪。癞头王抓他不住,自己却被敲了好几棍子,于是冲着牛三吼道:“还不快帮忙!”

“哼!”牛三气道:“我不管,那银子你牛爷爷还不要了!”

癞头王见牛三坐在边上瞧热闹,当真是欲哭无泪。眼前这小子就同这猴子一般,也忒难抓。突然裆下剧痛,低头瞧去,竟是沈渊一棍子撩上子孙根,顿时倒地不起,脸都蹙到了一块,虚汗直冒。

只听他嘴里惨呼:“表舅,救我!”

“嘭”的一声,一颗血糊糊的人头落在癞头王眼前,又听老鸹般的声音说道:“这厮是不是你表舅?”

癞头王定睛瞧去,“哇”的一声,将肚里的东西吐了一个干净。牛三也惧得尿了裤子,面如死灰,不知如何是好。

沈渊在旁直干呕,埋怨道:“师父,怎的又杀人?”

“江湖险恶,”公冶和道,“这些畜生,杀的越多越好。”

公冶和瞧着沈渊,又道:“放心,我只杀了这为首的,其余的只给了些教训罢了。”

再瞧那癞头王,浑身发青,屎尿齐流,竟被活活吓破了胆,去见了阎王。

“呸,便宜了他!”沈渊啐道,“似这等人,即便是死了也不觉可怜。”

那牛三腿脚发软,站不起来。只得爬向公冶和,磕头认罪:“爷爷饶命!小人一时猪油蒙了心,不知好歹!”边赔着罪边抽自己嘴巴。

公冶和冷冷瞧着,见他把脸抽的肿成柿子,便拎着来寻张谦。

张谦见了牛三,得知了始末,也被气得好歹,想送去官府发落,却又怕牵扯到公冶和师徒,抬脚狠狠踹了牛三,骂道:“牛三,你做的好事!你本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怎能昧着良心做出这些勾当!”

“且住,”公冶和打断张谦话头,冷言冷语地道:“张秀才,老子不管你如何处置这厮,我且问你,老子徒儿在你这遭人绑了,你打算如何?”

张谦长叹一声,道:“在下失察,难辞其咎。悉听公冶兄吩咐!”

“如此,老子便不客气了!”公冶和咧嘴笑道,“除了先前要的几部书,将你这骡车与我,另外再拿二百两银子做盘缠。”

“这…..也罢,全都依你!”张谦摇头苦笑。

沈渊扯了扯公冶和,悄声问道:“师父,这,这不好吧?”

公冶和冲着沈渊双股便踢了一脚,低声骂道“嘘,闭嘴!”

第二十一回 山长被抓

且说公冶和擒了牛三来见张谦,讹了银两、车驾,又一日赶着骡子便启程南下。张谦实在气恼,所治书院竟出了这么个败类,索性将这牛三赶走。

牛三自此没了生计,心中也生出怨来,一不做二不休,第二日便跑至衙门自告了官。

衙门的捕快失了人头,当真是本地的大案,知县老爷火急火燎的寻人问话,便从牛三口中得知原委,念在牛三不过是贪财好利,将他打了二十板子,打发走了;至于这嵩阳书院的山长,倒实在落个窝藏重犯的罪名。

知县当即点好了人马,往太室山去了。县老爷心里想着:“本官辖内的捕快丢了性命,却因此能破刑部下来的要案,也算值了。”

不多时,到了书院大门。知县发了令,那班差役使着铁链张牙舞爪的闯进书院,将书院自堂夫到门守一律绑了跪在院中;知道张谦与那些讲书先生都是有功名的,不好带枷,于是命人使着水火棍将其赶至先圣殿前。

院中的学生不知发生何事,见这班差役凶神恶煞的,都不敢多言一句。

只瞧知县老爷正了正衣冠,使人搬了把椅子,端坐在殿前,面着张谦等人审道:“嵩阳书院山长,你可知罪!”

围观的学生听了,小声议论起来。这些儒生大多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更不知日前那一老一小竟是朝廷重犯。

莫看张谦年过花甲,又是个文弱书生,但却有一股子义气。那知县问什么,他便答什么,却也不好叫人发作,只是问道公冶和去向的时候,张谦则闭口不言。奈何功名在身,那张谦跪都不必,更别提用刑。

不过那知县也有法子。

虽说奈何不了这些有功名的,那院中用铁链拴着,跪在地上的却任凭他处置。于是叫差役一齐打了杀威棒,这些仆役中,大多不知情,可这大刑加身,也叫张谦不忍。

倘若不招,瞧着无辜之人受累,是为不仁;可若张谦招了,却又违了朋友之义。正左右为难时,门守却熬不住板子,疼喊着:“小的知道!”

那知县有些得意,忙叫了停,道:“你且说来。”

门守颤巍巍的跪着,瞄了眼张谦,小心说道:“前日山长于大门外与那犯人告别,那人与山长说了片刻,我就在那门后,离得远听得不清,只记着那人提了一句‘绍兴’,便走了,小的只知道这些,还望大人开恩,饶了小的!”

张谦心中一紧,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只听那知县与众人道:“若早些说,也好免了一顿板子,何苦来哉!”

侧脸看向张谦,道:“张先生,想来今日你须同本县往衙门走上一遭了。”

知县将其他人放了,拿了张谦;其余众人却都没了主意,有的学生欲联名上告,也有的学生则说先生的确有过,一时间分了两派,争吵不下。

张谦被带回了衙门,这事自然也瞒不过锦衣卫。

在何有道离京时,门达便派人暗中跟着,何有道的一举一动,门达皆了如指掌。这一点,何有道心知肚明。

待入了潼关,何有道只稍加手段便叫这两名锦衣卫现了真身。

古语有言:有钱可使鬼,而况人乎?

这二人最初还当何有道起了杀心,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何有道却与这二人各赠了四锭黄金,又各许了五百两白银的好处,条件便是这一路须听从何有道吩咐,否则这金子便叫他二人有命拿,无命花!

这等好处不拿白不拿,两名锦衣卫如此想着,且瞧这意思,倘若拒了何有道,反倒必死无疑。至于指挥使大人那里,还不是怎么说怎么是。

不过门达的密探遍布地方,在潼关没两日,何有道便接到了飞鸽传书,得知公冶和同沈渊的去向,且于嵩阳书院发生的一切,都写在这封密信上。

何有道细细思虑,暗道:“既然公冶和已不在登封县,不如给门达做个样子。待到了登封,与那密探见了,再见机行事。”

于是一行人乘船,急朝河南府驶去,到了孟津,弃了船又快马加鞭,终在二日后到了登封县。

这二十余人雷厉风行地入了城,一路横冲直撞,直奔县衙。以何有道为首,不顾阻拦冲了进去,那知县老爷正在大堂理政,见了大怒,正待唤人时,那两名锦衣卫便亮出了腰牌。

知县瞧了清楚,顿时瘫在座上,好一会才缓了过来。

起身连连请罪,同时自己又在寻思着到底何时得罪了锦衣卫。

何有道摆了摆手,道:“知县大人不必惊慌,我等此来皆为了那两名在逃重犯,听闻大人将那重犯同伙缉拿归案,故来相问。”

说罢,又对那两名锦衣卫耳语一番,不过是叫他们再躲藏起来,免得叫此地门达的耳目识破。

那二人其实早早的换了百毒门的衣裳,若非相识,绝无可能被认出。何有道此举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那二人领了命,便悄悄退了出去。

听何有道所言,竟与自己无关,知县顿时松了口气,忙道:“回禀上官,那贼人同伙姓张名谦,乃是本地嵩阳书院之山长,如今已被下官囚在衙中,只是此人乃进士出身,用不得刑,下官也怕有所怠慢,故而将其软禁在后院厢房,大人可要当下提审?”

何有道摇了摇头,道:“不必,待需要时再来与你取人。”

这时,衙役来报,说门外有人来见何先生。知县问道:“哪个何先生?”

“是来寻我,你且请他进来。”何有道说着,又命房威带着众弟子在院内等候。

随后,一个精瘦汉子进了大堂,问道:“哪位是何先生。”

何有道与这汉子见了礼,知道他便是门达在此处的探子,道:“在下便是。”

知县在旁看了,还道这一身粗布衣裳的汉子是谁,没想到眼前的上官见了这汉子也要以“在下”相称,不由也行了个礼。

殊不知,何有道这动作其实是给京城的门达瞧的。

这密探也欠身回了礼,道:“何先生,门大人叫我与你说,若敢故意拖延,莫怪他翻脸无情。另外这张谦定知公冶和此行目的,以及他走的那条路,若你审了出来,须知会我一声。”

何有道目中杀机一闪而过,瞬间又平息了下去。那密探浑然不觉,在旁的知县更是不知。

“请回禀门大人,在下定不辱命。”何有道又行一礼。

那密探又道:“何先生好自为之,告辞。”退了去,何有道当下定了计策,与知县道:“那张谦是个有功名的,我有一计,不必动刑也能叫此人招了供。”

是夜,被软禁的张谦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心里回想着那年南宫复辟,延益公蒙冤被杀,也使得自己心灰意冷,辞官而去。不料于路上遇歹人劫持,若非巧遇公冶和,自己早已成了孤魂野鬼。

虽说公冶和实实在在犯了王法,张谦却知道这等江湖上的命案,官府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日听得看守闲话说连锦衣卫都上了心,说到底还是得罪了小人。

张谦越想越恼,若非牛三起了贪心,岂会生出这多事来?

忽然门外闷响,一道黑影鬼祟的推门进来。

张谦暗惊,站起来道:“谁?”

第二十二回 天罗地网

“嘘!”那人将半个身子探出门外,左右瞧了瞧,又轻轻关上门。

趁着月光,张谦只瞧那人穿着夜行衣,蒙着脸看不清面貌。那人扯下面罩,露出的面貌正是何有道,只是张谦不知罢了。

见何有道走近,张谦不由的向后退了一步,却没站稳,又跌坐在床上,强作镇定道:“你是何人?”

何有道拱一拱手,道:“先生莫慌,在下并非歹人,此番只为相救。”

见何有道说的诚恳,张谦也是将信将疑,遂问道:“我与兄台从未相识,你却因何救我?”

“不瞒先生,在下乃原锦衣卫百户杨仪。听闻公冶前辈同小侄沈渊被朝廷通缉,特前来相救。”何有道将自己说成了杨仪,但瞧着张谦定是不知沈钧的事,又将端午那日大略说了一遍。

“不成想,还有这许多变故。”张谦听的眉头紧蹙,原是对沈渊生出许多怜悯,不过却又道:“那你又如何得知他二人在此?”

“哎呀,你这夫子怎的如此多问题,时间紧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何有道故作焦急,说着便拉着张谦往外逃去。

张谦虽不是江湖中人,却也只江湖险恶,不肯相去。猛地挣开何有道,退了回来,道:“我怎知你是不是诓我?再者,老夫本就没想逃跑!”

“罢了,我与你说清楚,”何有道心中暗想这老家伙倒是谨慎,“但你切不可与外人说,否则便多一条枉死的性命。”

“老夫知道轻重。”

“在下如今虽叛出锦衣卫,但那门达身边有个亲信,乃是我至交,我至今能安然无恙,多亏此人与我通风。”何有道见张谦信了八分,又道:“我于辽东也见了悬赏告示,便去信问他,这才知道我那小侄同公冶前辈到了此地。可还是来晚一步,多方打听得知张先生在此被困,故特来相救。”

见张谦沉默不语,似还有疑虑,便继续故作恼怒道:“张先生,不妨与你说,那何有道率锦衣卫已然往绍兴去了。”

何有道顿了一下,特意瞧着张谦的神情,只见他目光游离,双手却握的紧,便又道,“公冶前辈武功盖世,可我那侄儿却只有六岁,若他们调集官军,我怕恶虎不敌群狼啊!”

“罢了,你快去追上公冶兄,叫他不要再往绍兴去了!”张谦神色肃然,道,“老夫有功名在身,谅他们也不能拿我如何,且不用管我。”

“先生说得倒是轻巧,我去哪里寻?往绍兴去的大路便是几十条!”

何有道这出戏演的天衣无缝,纵是张谦再谨慎,情急之下也已打消疑虑,道:“公冶兄临别前曾与老夫说绍兴山阴县有古剑出世,前去一观。他们从信阳往庐州府去了,过了庐州境老夫便不知了,或许经宁国走黄花关,亦或过广德府至绍兴,总之你快去,此刻他们应还未到信阳!”

“多谢先生相告!不过先生当真不与我走?”何有道戏没做完,言语间尽透着赤诚。

张谦摆了摆手,道“有劳杨义士费心。我虽为了朋友之义,却也实实在在犯了律法,理当在此受罪。”

“先生高义,在下以茶代酒,敬先生。”说着,何有道抄起茶壶,倒了两碗。

张谦接了茶,痛快吃了。只瞧何有道手腕一翻,忽将茶水洒在地上。张谦不解,便问道:“你这是?”

“自然是敬先生。”何有道嘴角上扬,露出了白牙,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张谦似乎明白过来,面如土色,问道:“你,你究竟是谁?”

“在下何有道!”

“卑鄙小人!”这四个字张谦说的磨牙凿齿,恨不得生啖了何有道,突然张谦只觉腹部剧痛,大呼一声“啊!”便仰了过去!原来在何有道倒茶的同时,那毒药也入了杯中。他这使毒的功夫当真是出神入化。

知县大人听了何有道的令,就在附近的配房候着。待听了一声惨叫,那知县也顾不得别的,连忙带人冲了过去。见何有道安然无事的走了出来,这知县也松了口气。他可不想锦衣卫的任何人物在他的县衙里出了差错,即便对方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书生。

待进了房间,掌了灯,却将这知县连同随行的县丞、衙役一并吓了。只见张谦倒在地上,七孔流血、双目圆睁,竟落了个死不瞑目!

知县长吁短叹,命人将这尸身抬了出去。见了何有道,踌躇着问道:“何先生,下官斗胆相问,还望恕罪!”

何有道摆了摆手道:“但说无妨。”

“此人虽有罪,却罪不至死,如今这进士及第的死在了县衙中,下官实在不好交代啊!”

瞧着知县怕的连头也不敢抬,何有道暗暗冷嘲:“朝廷命官又如何,见了本座依旧是战战兢兢!”

嘴上却说着:“大人莫慌,这锦衣卫办事,哪怕布政使到此,也不敢说三道四。若怕面子上做不好,你说畏罪自杀就是。”

次日一早,天色未明。

何有道便去见了门达的密探,将昨夜一事报之。

除了行踪改成走的凤阳府,其他全照实说了。那密探不疑,只道:“何先生辛苦,我即刻呈禀指挥使大人。不知何先生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何有道自然知道,这话中意思是让他快快上路去除掉公冶和与沈渊。

但他只怕与公冶和见了面,死的是自己,他可不愿白白送了性命,所以他说公冶和携沈渊走凤阳府,也是故意为之。

只听他回道:“在下本就打算即刻启程,只是有劳大人与门大人说,那公冶和武功绝顶,在下实在不是其对手,以防万一,不如飞鸽传书给绍兴府,在山阴县多遣些守军在前埋伏,我在后率弟子追击,布好天罗地网,前后相夹,定万无一失。”

“知道了。何先生请先去吧,我自会与门大人说。”那密探待何有道说完便赶人走,何有道心中不快,却只能隐忍,恭敬行了礼退了下去。

另一头公冶和充着骡夫,一路赶车摇摇缓行,走了六日,终是到了信阳。虽说此刻晓星犹在,这官道上却已有了三两结伴的路人,大多是行商的走贩。

才五更天,昼市未开,那信阳城门紧闭。公冶和停了车,斜靠着,沈渊这时从青蓬里探出头来,跳下了车,抻了抻腰腿。

昨日黄昏时分,公冶和雇来漕船,装了骡车一并渡了淮水,不想却错过了宿头。

左寻右寻才见到一间废屋,将就了一晚。夜里蚊虫嗡嗡作响,搅的沈渊睡不安稳,一旁公冶和却是大梦深沉。

这天未亮的时候,二人又赶着车往信阳城走去。

此时,沈渊瞧着城外已有小贩生起火炉子,架起灌饼摊。他使劲闻着,肚子也愈发的不争气鼓出声来。

转身问公冶和道:“师父,索性这城门未开,现下弟子又饿的慌,不如买两个灌饼尝尝吧?您闻闻,香味儿都飘过来哩!”

“嗯,是他娘的挺香。”公冶和抬起鼻子嗅了嗅,掏出两、三个钱递给沈渊,“去,给老子也来俩!”

正当沈渊捧着新鲜烙的四张灌饼跑回来时,那信阳城门慢慢开了。待沈渊坐上了车,公冶和下来牵着骡子,嘴里呼了一声:“嘚儿!”就看那骡子便走了起来。

师徒二人手里各捧着灌饼吃着,热乎乎香喷喷,那灌饼里抹了酱,咬一口酥脆鲜香,浑身畅快。正吃着,沈渊抬头一瞧,原来信阳城内也张贴了他们的通缉令,沈渊低声道:“师父,你看。”

公冶和才把一张灌饼吃了,举眼瞧了瞧,嘴里骂道:“娘的晦气,这布告散的倒快。”再看些守卫,一个个睡眼惺忪,无精打采的,倒让他们混进城来。

虽嘴上骂着,但公冶和却丝毫不在意,又坐上车板子,只在街上闲逛。

这街上的店面才陆陆续续的开张,公冶和同沈渊寻了偏僻的客店,住了进去。只打算明日一早开城门时便出城东去。

第二十三回 丐帮帮主

闲来无事,公冶和命沈渊在房内打坐吐纳了一个时辰,沈渊自小所炼的内功《混元真气》乃是脱胎于重阳真人的《全真先天功》,由华山派开派祖师郝大通传了下来。

这门功法独特,共十层,在于厚积薄发、延年益寿。初期与他派内功相斥,待境界高深又可海乃百川,深不可测,是套绝顶的心法。

公冶和便是将这法门炼到了第十层,悟出了其中好处,他习得当今天下的各派剑法,经多年钻研,以此功融会贯通,才得了如今这登峰造极的境界。

莫看说着简单,但除非有似公冶和这般痴心、专心,否则即便是天生神力,任、督自通,也无法企及这等境界。

在公冶和指点之下,沈渊的内功在这些时日也颇有进益。待收了功,沈渊只觉丹田之处暖暖的,浑身上下仿佛连毛孔都透着清爽,甚是舒服。

公冶和点了点头,道:“果然是个习武的好胚子,你这内功虽还在第一层转悠,不过见你行气时神色如常,便知这内力算得上扎实。”

沈渊听了,脸上忍不住的得意,道:“师父,既如此,不知这《混元真气》的第二层口诀是否可以教我?还有那《华山剑法》和《猿公剑法》我已练的熟了,再教我些别的吧!”

“呸!”公冶和拉起脸,朝着沈渊便是通臭骂:“他娘的,以后就不能夸,才夸两句,狗尾巴都翘上了天!老子的话,是不是早忘得干净?”

沈渊突然记起前几日公冶和与他告诫的话:“修炼内功,当循序渐进。最忌心浮气躁,稍有不慎,极易走火入魔,重者则有性命之忧。”

他顿时警醒,连忙朝公冶和拜了一拜,道:“师父,徒儿知错!”

“哼,”见此,公冶和怒气稍平,又严正说道:“趁你年幼,正是打好根基的时候,该教的时候老子必然教你;再说那剑法,你若想学别的,先将这两套剑法练到老子满意再说!”

“是,徒儿谨记。”沈渊低着头,显然是知道错了。

“行了,记住便好。”说着,公冶和透着窗瞧了瞧天色,道,“倒是热了起来,走,随老子上街逛逛,也好过在这儿闷着。”

“师父,我还是在屋子里练功吧。”沈渊方才听进了公冶和的话,便只想内功更扎实些。

公冶和又怎会瞧不出来,这黄口小儿虽然正是顽皮的时候,但这骨子里却是十分上进的,这倒让他很是欣慰。

不过公冶和却道:“你练个屁,才被老子臭骂了一顿,你能静下心来?这练功可急不得!走,为师给你买瓦儿糕吃去。”

寻常人家中,爷爷大娘哄孩子使得最为顺手的办法便是拿吃食糊弄,也是应了儿童天性。沈渊自是不例外,更别说那公冶和更是个好吃的货色,一把年纪竟是个馋鬼,这一路师徒二人当真是走一路吃一路,沈渊也将这好吃的性子学了个八分模样。

听了公冶和要给他买糕,连连答应着。

为了不惹人注目,身后背着的北冥剑早已叫公冶和用粗布捆了个严实,如今沈渊就像背着根棍子到处行走;公冶和倒是容易,原先只将九柄剑紧紧捆到一起,绑在身上,后来过禹州时,太过瞩目,便雇了裁缝给他制了一个剑袋子,那裁缝手巧,这袋子大小恰好装进九柄宝剑,公冶和背着也甚为欢喜。

师徒二人出了客店,沈渊在街上瞧着许多乞丐,有些奇怪,问道:“师父,我看着信阳城中也算是繁华,怎的这路边倒又许多乞丐?”

公冶和瞧着满是厌恶,道:“这信阳自古便是丐帮的总舵,不过你要小心这些花子。”

沈渊不解,道:“不过是乞丐而已,有甚可怕?”

“你尚年幼,自然不知这丐帮可恶之处。”

公冶和边走边道:“这丐帮本是天下第一大帮,也曾出了不少英雄人物。似这末宋时九指神丐洪帮主,一生行侠仗义,锄强扶弱;还有黄帮主与郭大侠夫妇,更是为国为民,率众于襄阳抵御鞑子南侵足足三十余年,最后战死沙场!当真是可悲可敬!”

公冶和又斜眼打量着街上乞丐,道:“自十三年前丐帮当时的帮主归了天,如今这丐帮,早已忘了本,失了侠义心肠。简直是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当真丧尽天良。虽说老子杀人无数,也是个恶人,却也厌极了这帮子禽兽不如的东西。前些年在岳阳之时,老子亲眼所见这群畜生竟连未及金钗年华的丫头都不放过。老子一怒之下,将丐帮岳阳分舵的所有的花子屠了个干净,这才解我心头之恨!”

沈渊听了这些事,即便不知将那姑娘怎么了,也大概能猜到定是做了禽兽不如的坏事!心中愤懑难当,也不说话,只是攥着拳头往前走。

公冶和瞧了,道:“若非不想多生事端,老子非把这丐帮总舵搅个天翻地覆。罢了,跟你说这些做甚,搅了好兴致。”

正走着,正巧前方一个卖瓦儿糕的摊子,买了两个,可沈渊却再无心思吃了。天气炎热,师徒二人进了茶铺子,叫了两碗茶吃,那茶博士来冲了茶,特意来道:“这茶是咱们这地界雨前的毛尖,好吃的紧,二位慢用。”

公冶和浅尝一口,咂摸咂摸嘴,自语道:“这他娘吃着都一个味儿。”

虽不懂茶,沈渊却也觉得这茶水入口清香扑鼻,方才这一肚子不平倒放在了一边,就着糕吃着茶,倒也享受。

自古丐帮耳目遍天下,便是锦衣卫也远不及丐帮的消息灵通,更何况在丐帮总舵的地盘上。

就在师徒二人吃茶的时候,丐帮帮主谢大有便已然得到了消息。原来这丐帮自谢大有登了帮主位,便臭名远扬,恶事做尽。这几年又与何有道攀上关系,倚仗着何有道在锦衣卫权势,也捞了不少好处,身家万贯,所以对何有道是忠心耿耿。

谢大有知道沈渊是谁,更知道公冶和的大名。当下朝廷悬赏,锦衣卫追拿,且华山派又于江湖上发了斩魔令共邀天下英雄同诛公冶和,简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他一细琢磨,暗道:“若是将这二人擒获交与何先生,何先生定会记我一个人情,好处自然是少不了的,无非多死些弟子罢了。我丐帮弟子众多,即便他武功再高,也总是恶虎不敌群狼,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没长毛的小儿。”

于是派出大量弟子,盯着师徒二人的行踪,并欲见机先绑了沈渊。

公冶和只知丐帮为了银子,什么生意都接,就如那日他路过京城见着乞丐绑了慧觉和尚,他便以为是有人雇的。谁又成想,原来这丐帮与何有道竟然关系如此密切。

不过,自沈渊在登封被绑了票后,公冶和就时刻加了小心。这些乞丐实在是寻不到机会,便回去禀知了谢大有。

这谢大有拖着肥肥的肚子,左右踱着,片刻便道:“继续盯着,若那师徒俩出城,出的哪个城门须即刻来报,我自有安排!另外,即刻召集所有在信阳州境内的弟子,速来总舵!”

“是,帮主。”

待次日一早,才开了城门,只见师徒二人便牵着骡车从东门出了城。消息很快便传到谢大有耳中,立刻召集了人手,分散而走,赶在城外二十里处埋伏堵截。

沈渊打出了城,便瞧着同路的乞丐越来越多,便道:“也不知道这群叫花子都往哪去,莫不是又干了些伤天害理的事不成?”

公冶和也奇怪,但却无论也想不到这群乞丐正是冲着他们去的。

他们赶着骡车直到了一处吕家村的地方,瞧着这村子有几十户人家,便寻了一家讨了两碗水吃了。待出了村子,师徒二人突然发觉这路上竟是连一个人也没了,透着诡异。

这一段路是夹在两处山包之间,树木林立,枝繁叶茂。只这稀稀拉拉的蝉声却叫的烦人。公冶和眼睛微眯,喝道:“既然来了,怎偏偏要当那缩头乌龟,还不快快现身。”

只见谢大有身穿酱色绸缎的直身,头上带着六合帽,一脸的髭须,身材矮胖,手里还拿着一根绿玉杖,晃晃悠悠从那林间走了出来。

公冶和一愣,嘲笑道:“老子还当是野猪窜了出来,不成想原是丐帮谢帮主!”

沈渊一旁哈哈大笑,听了公冶和先前所说丐帮如今恶迹,这嘴上自然也饶不了讥讽几句:“这不就是头野猪么?”

话音一落,只见周围密密麻麻的竟出现了二三百人,皆是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的叫花子,将公冶和与沈渊围了个水泄不通。

谢大有这时开了口,道:“你这小畜生,莫随这老不死的逞些口舌之利,就如青云庄那帮子废物一般,死到临头却不自知。”

听到青云庄三个字,沈渊一下怒意滔天,他突然想忆起来,那日何有道派人到他家中将自己与母亲抓走后,那青云庄便烧了起来,隐约中看见这其中放火杀人的正是丐帮中人。

“你是何有道的人!”沈渊瞬间明白过来,怒喊道,“我定取你狗命!”

“嘿嘿,”谢大有连连冷笑,又看向公冶和道,“便是剑奴,今日怕也逃不出我这五指山了!”

公冶和云淡风轻,似不将这二三百人放在眼里:“哦,且试试看吧。”

说罢,公冶和慢悠悠的将飞雪剑递给了沈渊道:“这丐帮也算你的仇人,你拿着此剑去报仇罢。便用我教你的剑法,能杀几个是几个,若我觉得满意,我另传你一套新的剑法。”

第二十四回 我杀人了

沈渊虽然恨极了丐帮,但若要自己杀人,心中还是胆怯。

他见过不少次公冶和杀人,却怎么也想不通,平白一条性命死在手上,怎么能如踩死蝼蚁那般容易。而且,自己也不过比这三尺长的北冥剑高出一头,要他与这些七尺多高的汉子拼杀,岂不是羊入虎口?

他只觉胸中起伏,眼前天旋地转,口中干渴,连喘息也急了起来,而拿剑的手也不由微微颤抖。

公冶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淡淡说道:“守灵明,运心法,气沉丹田,混元周天。”见沈渊照着做,他顿了顿,又道:“你只须记住,你不杀他们,他们便会杀你。待会儿动起手来,老子不会顾你,虽说生死有命,但你若不想死,就想办法活着。”

沈渊细细想着师父这一番近乎无情的话,实有一番道理。暗暗运转心法,当下定下心来,便没有方才那般慌张了。

“哈哈哈!公冶老匹夫,你竟让这臭小子赶着送死,是不是练功伤了脑子?”谢大有猖狂大笑,“如此,便成全了你们!”

“与这肥猪再多说一句,便是脏了我这舌头。”公冶和不理谢大有,只自言自语道。说罢,从背后剑袋子中抽出青霜剑,走到了当中。沈渊此时也顾不上多想,就如公冶和所说,想活命便要自己想法子,他举着剑,小心提防着。

听见方才公冶和自顾说的话,叫谢大有立刻变了脸。只瞧他往后撤了两步,喊了声“上”,这黑压压一片的花子,手里使什么的都有,石头、弹弓、铁耙、锄头、还有刀剑,但最多的还是使花棍的。

得了谢大有的令,便一拥而上。

六岁稚童何尝见过这等场面,沈渊才稳住气息、定下心思,刚一抬头便瞧见这些乞丐有的狞笑着、有的张牙舞爪、有的瞪着眼珠淌着涎冲向自己!

幸好他反应灵敏,那迎面的一棍被他躲了过去,还没等自己站稳,这后面又有人朝他抓来,沈渊往前一窜,又将将避开;忽然左边一脚踹来,沈渊一个趔趄横摔在地上,顾不得叫疼,迎面一条棍影便朝着脑袋砸了下来!

沈渊本能的往后一个翻滚,好容易没被砸到,心下后怕;可紧接着背后一阵剧痛,正是被这花棍敲中,所幸有北冥剑挡了一下,那也震得他龇牙咧嘴、五脏移位!沈渊吓得嗷嗷直叫,拔腿便跑,边跑边乱挥着飞雪剑,此刻什么剑招都忘到九霄云外了,就是想使也使不出来!

这一通乱跑,倒让这些花子乱了阵脚,有几个花子被沈渊持剑乱砍,竟还见了血。

再瞧公冶和身前身后,皆是这些乞丐的尸首,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一步。公冶和剑气横生,那些死了的乞丐没一个是进到他五尺之内的。公冶和每往前走一步,那些个花子便退一步,有的还吓尿了裤子,飘来一阵腥臊。

公冶和余光扫了眼沈渊,暗暗嘀咕道:“这般乱使力气,撑不过片刻。”这话音才落,就看沈渊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此刻沈渊背靠骡车,手上宝剑乱挥,嘴里一通乱叫,就如那被一群饿狼围攻的狗崽。沈渊心道:“如此这般,早晚不是办法。”他使劲回想着剑招,同时也拼了命的稳下气息。

却浑然不觉有人从骡车的另一头悄悄爬了过来,伸手去抓他。沈渊猛地闻到一阵恶臭从后边飘来,微微侧脸一瞄,只看一条满是恶疮的烂手要擒他。那人一抓,同时沈渊正往前跑,恰好抓在北冥剑上,沈渊逃不掉,惹得周遭的花子戏谑大笑。沈渊急中生智解了绑带,一下便窜了出去。

那烂手的花子不知这剑沉重,一个不稳脑袋栽倒地上,磕晕了过去。沈渊身上没了北冥剑,只觉得自己动作更为轻快。突然想起在登封破庙中与那癞头周旋,嘴角一扬,主意便上了心头。

沈渊仗着自己身材矮小灵快,在人群中左突右进,这群花子竟一时抓他不到!而他此时也冷静了下来,举剑或刺、或砍、或戳、或撩,每一剑都向这些花子的子孙根招呼着,瞬间,两三个花子不及躲避,便成了太监,倒地哀嚎!

就听又花子骂道:“小畜生,你也忒歹毒!怎的招招往那要害地方戳?”

沈渊不答话,手上也不停。花子们都惧了,只要被他近了身,都连忙将那地方护住,更没心思来擒杀,生怕自己绝了后。而沈渊此时头脑也愈发的清醒,那《华山剑法》和《猿公剑法》来回的使,一旦有人偷袭,他便拆招来挡,随后依旧使剑往其下三路招呼。

直叫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们胆颤心惊,更不敢轻易妄动!

公冶和瞧见,暗暗笑道:“这臭小子,倒是没叫老子失望!”

本来这公冶和并非强迫沈渊杀人,方才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要让沈渊真正明白什么是江湖凶险。公冶和心道:“这世间太恶,容不得天真。”

那躲在众人身后的谢大有,心中忐忑地望着那杀人如割草的公冶和。此刻,公冶和只出了七剑,丐帮便已倒下三十余人!

谢大有自入了丐帮后,从没见过如此厉害的人物,眼看着公冶和步步紧逼,挡在谢大有身前的人却越来越少。他不敢轻易动作,可脑子里也开始算计着脱身的法子。

瞧着眼前的丐帮弟子,谢大有嘴角狞笑,忽然听得一声龙吟,只见谢大有双掌齐出,这几个花子便鼻口喷血地朝他飞向公冶和!

“卑鄙!”公冶和举剑随手一挡,只瞧那一身肥肉的谢大有腾跃在半空,以势大力猛的一掌朝公冶和轰来,掌风刚猛,叫人避无可避!公冶和眼前一亮,道:“降龙十八掌!”

面对这至刚至猛的一掌,公冶和的剑招化为流水一般,举重若轻的一搅,剑气飞旋,竟让谢大有这一掌落空,掌风轰向地面,溅起砂石。

公冶和不由赞道:“降龙十八掌果然威力过人、刚猛无比!”

突然再看谢大有提起绿玉杖,所用招式精微奇妙,机变百出,硬是同公冶和拼了十招!

“你这棒法虽是天下绝顶,”公冶和替丐帮的先人们不忿,“可叫你使出来,不仅辱没了这功夫,更是污了‘打狗棒’的名声!”

说罢,《九字剑经》中的“临”字诀便使了出来!

《九字剑经》中的九字,分别为“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七年前,公冶和在蓬莱剑阁的传剑玉碑上得知,这部剑法原来每一字皆有九式,每一式又分九招,虽少了内功心法记载,公冶和也凭着大毅力和自身的《混元真气》,苦苦参悟了五年,这才将前三字的剑式剑招将将参透。

原来这套剑法精要之所在,便是九九归一,继而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往来循环,生生不息。九字含九式,九式又分九招,单单这其中一字的剑诀,就已包罗万象。公冶和在那五年,没有心法遵循,只能按照那玉碑上所刻剑图及步法一遍遍的练习,又一遍遍的组合,生生演化出前三字剑诀共二百四十三招剑法!

招招奇绝凶险,变幻莫测!

虽说谢大有拼了命才与公冶和拆了十招,也不过是借了《打狗棒法》的利。十招一过,忽见谢大有惨呼一声,倒飞了出去,连他自己也没看清公冶和的动作,只觉眼前寒光一闪,自己已躺在三丈开外。

胸口剑痕皮肉外翻,鲜血直涌。谢大有暗自庆幸,多亏绿玉杖挡着一道,这才捡了条命,他抬起胳膊瞧着手中断了半截的丐帮信物,心里暗道:“原想着趁势逃了,怎的还挨不住一剑……”眼前一黑便失了知觉,昏死过去。

剩下的丐帮弟子见群龙无首,顿时慌了。抬着谢大有便四下散去。

只有十来个花子想着擒了沈渊做质。先前这些人被沈渊耍的乱转,此刻他们相互给了个眼神,将沈渊四周围得严实,欲合力擒之。

公冶和瞧着态势,却依旧无相助之意。不过沈渊自不会任人鱼肉,他疾走躲闪,见缝便钻,急的这群花子大骂“泥鳅”,一来二去,真叫沈渊跑了出来。

沈渊围着骡车绕着圈跑,那些个花子就在后面追。沈渊正跑着,突然前面抄过来两人,吓得他急忙转身!正在这时,只听“噗”的一声,沈渊只觉脸上滚烫粘稠,再举眼一看,自己手里的飞雪剑竟插在后面追来的花子身上,这剑从那人腹部斜着向上直刺进了心脏,血喷了出来,那花子噗通跪倒在地,登时没了性命!

只听这些花子倒吸一口冷气,竟忘了擒住沈渊,呆立在前后动也不动;沈渊当下仅能听得到自己的喘息声,还有那叫人心烦意乱的蝉鸣。

似被那喷溅到脸上的血迷了眼睛,沈渊抬手去抹,那腥气钻了脑子,顿时叫沈渊醒了,只听他大呼一声,本能往后撤步,又听“唰”一声,那插了半截的剑身被顺势一下带了出来!

那花子趴着地上,沈渊眼睁睁看着那血从这尸身下静静流涌了出来,眨眼的功夫,周身地面竟被浸成暗红色!

沈渊脑袋一片空白,可眼中却是一片殷红!他慢慢转了身,举着剑,瞪着眼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花子。

许是被沈渊的模样吓着了,沈渊满身是血,目光无神,眼睛却瞪的极大,几个花子被盯的心里发毛!只见沈渊往前迈了一步,这一步终于打破了寂静,这些花子边往后撤边叨咕着:“快,快走!撤吧!”随后越退越远,转身便跑得没了踪影。

忽然这脚步声从身后响起,沈渊猛的转身,举剑便刺,可刹那间这剑尖却再也进不得一厘!

定睛一看,原是公冶和的两根手指轻轻夹住了剑身,沈渊慌慌张张松开了剑柄,往后退了两步,却没站稳摔了,转头看见地上的尸身,嘴里念叨着:“我杀人了!师父,我杀人了!”

公冶和收起了飞雪剑,又将地上的北冥剑捡了起来,只道:“上路了。”

第二十五回 大开杀戒

见沈渊动也不动,直勾勾的盯着被他杀的那人,公冶和摇一摇头,轻叹了声将沈渊拎到了车上。鞭子一抽,那骡子便拉着车缓缓前行。

突然公冶和有些感慨,似乎是对骡子说道:“还是你这畜生看得开,杀人与否,你只顾拉车便是,倒是心里自在!”回头瞧了瞧沈渊,见他依旧闷坐在篷里发呆,摇了摇头,接着赶车。

走了不远,见前方一道河水。公冶和将沈渊扔进了河里,道:“进水里清醒清醒!”

一下了水沈渊便呛了口鼻,喘不过气来,顿时惊慌着扑打水面。公冶和在岸上瞧的哈哈大笑。过一会儿,沈渊站了起来,原来那水不过拦腰深浅。

经这么一折腾,沈渊身上的腥气被河水冲淡了不少,此时也缓过了神。默默地洗净了血迹,又换了套衣裳,继续赶路。

只听公冶和道:“你也不必过于自责,圣人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不杀他他也会害你。且那厮自己撞将上来,他若不追也不会丧了命。”

“说到底,也是我害死了他。”

“这些个畜生,死便死了,”公冶和不以为然,“老子活了七十年,也看透了,这世间,跟本就是个你死我活,逃不出这天道循环。你将这厮杀了,也帮世上除了一个祸害,称得上替天行道。”

“即便如此,就必须动辄言杀么?就不能教化这些人么?”沈渊并不理解,又问道。

公冶和停了车,回头肃然道:“臭小子,你去当和尚吧!”

沈渊愣道:“为啥?”

“奶奶的,絮絮叨叨的跟那些个和尚一样!”公冶和突然骂道:“你也是个带把的,这人杀便杀了,又能怎的?何况杀的还是禽兽不如的东西,要教化,便送他到佛祖那教化去!”

沈渊被骂的说不出话,片刻后嘴里小声嘀咕着:“我就问了两句,也不知谁絮叨!”

公冶和耳力极好,张嘴便问:“臭小子,你嘀咕什么?”

沈渊撇了撇嘴,只顾看着风景。

“哼!”公冶和气鼓鼓的,竟是发小孩脾气。

且说谢大有回了住处,丐帮的几个长老命人寻了郎中替他瞧治,这才悠悠转醒。休养了两三日,方下了地。

此时,何有道那封命他率丐帮拖延公冶和去往绍兴的密信也到了手中,想着公冶和那一剑之威,谢大有不由一阵后怕。可何有道的命令,他也不敢违抗。左右思量着,终是定下了办法。

他唤来人问公冶和所去方向,知道公冶和必经庐州巢县。当下便与巢县九狮帮去了消息。

这九狮帮其实就是当地占山为王的山贼,平日里做些打家劫舍、绑票杀人的买卖。帮中九个首领是歃血而盟的兄弟,个个身怀绝技,聚了三、四百人,在巢湖一带兴风作浪,就连当地官府也要暂避锋芒。

朝廷派兵缴了几次匪患,可九狮帮依山傍湖,仗着山上林密险峻,湖中水草丛生的地利,也叫平匪的大军屡屡无功而返,扰的周遭百姓不得安宁。

首领们从谢大有的消息中得知,这公冶和遭朝廷悬赏,那华山派更是许了重金邀各帮派除掉此人,且这人身上的九把宝剑,各个皆是价值万金,世上少有的宝贝!谢大有又传话来说,九狮帮的众首领们英雄盖世,谢大有甘拜下风,这等好处便送与九狮帮等等,总之一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

可这九人也并非傻子,若这事容易,那谢大有岂能拱手让人?不过转念又想,这送上门的买卖又岂有不做之理?于是沿途设好了暗桩,做好了筹划,只待公冶和师徒前来。

可他们却不知,说这华山派许了重金,不过是谢大有胡编乱造,无中生有罢了。

再说这“斩魔令”,江湖上只有七大派有这威望发下。可众派得了此令后,得知要诛杀的是公冶和,却皆偃旗息鼓。只有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才有这胆量招惹。

骡车一路行的缓慢,过城池而不入,沿途只在一些野村孤镇中落脚。

沈渊如今不似前几日那般消沉,他细细想来,好似师父所言也不无道理。不过经此一役,他这心思倒是沉稳了许多。每日练剑练功,从不懈怠。当公冶和欲教他新剑法时,还被他婉拒了。

这叫公冶和好生稀奇,不禁问他原因,沈渊只说那日临阵,自己将所学竟忘得一干二净,可见是自己根基不够扎实,待这两套剑法铭刻于心之时,再言其它。

公冶和听了不住点头,心下大慰。

眼看到了庐州城,公冶和却长呼短叹着说与这庐州的烤鸭无缘,替自己惋惜不已。径直过庐州往巢县方向去了。

又行了不到两日的光景,到了巢县,师徒二人不便入城,便投宿在城外卧牛山的村子里。当夜,那九狮帮得了消息,可谓倾巢而出。

无数的火把将头顶穹幕映的通红,公冶和与沈渊正在客店中睡得深沉,突然一阵马蹄急促,这村中便扬起慌乱凄嚎之声。

师徒闻声便冲出屋来,只瞧村中火光冲天,人群慌乱,一众贼人持着兵器,见人便杀,见财便抢!突然几个贼人路过,见着公冶和与沈渊,高声喊道:“人找到啦!”

顿时九个骑马的打头,领着人围了过来。这九人正是九狮帮的九个首领。公冶和瞧明白了,原来是奔着他们二人来的。

只听九人当中为首的道:“你可是公冶和?”

“是,是老子。”随后公冶和转头向沈渊嘱咐道,“待我料理了他们,你且顾好自己。”

沈渊接了飞雪剑,道:“是,师父。”

只看公冶和自语道:“这次便用‘紫电’吧!”

说罢,将紫电宝剑拔出,脚下一蹬,飞身刺向方才说话的贼首。这剑锋所致,隐有雷鸣之声,刚刚还在两丈开外的公冶和,下一瞬间便跃到那贼首马前,那剑身仿佛一道惊雷穿透了贼首躯干。

那领头贼首还未及看清动作,自己便坠下了马,丢了性命,;其余八位皆是一脸骇然,顿时心生怯意。可公冶和却不给他们逃命的机会。

此时九狮帮的一众贼人一拥而上,围攻公冶和。只瞧公冶和脚下不停,来回不停的疾走飞奔,同时挥剑杀贼。

紫电剑锋利刚猛,动如迅雷方能展现此剑之威。贼人瞧不清他动作,只觉一道道剑影在人群中往返穿梭,那剑光每每闪烁,便有十来个人倒地而亡。贼人惊惧,瞬间逃了大半!其余那八名首领怕成众矢之的,早早下了马,藏在人群中提防着。

一道剑影在他们八人身前闪过,只看其中三个人突然捂着脖子,嘴里却冒着血泡说不出话来,缓缓瘫倒在地上死了;再闪过一道剑影,又三个人丢了性命。

这时公冶和突然出现在剩下的两名贼首面前,提剑一扫,两颗人头便滚落在地。

九狮帮共三百余人倾巢而出,除了逃掉的贼众,不到一刻,现下活着的竟还不及百人,见着公冶和恍如杀神一般,这群乌合之众便四处逃窜去了。

沈渊在后面也与几个喽啰来回周旋,好在这些日子他苦练剑法,那些个喽啰倒是伤他不了,但他也只能仗着身材和剑法自保而已。恰好公冶和发威,震住了这几个宵小,才脱了身。

不过沈渊终于体会到公冶和的可怕之处,且不说他武功高深如太岳沧溟,但说他杀人时视人如草芥的森森寒意,被世人称为杀人魔头,也就不为过了!

只这一路沈渊也清楚,死在公冶和剑下的,虽有人罪不至此,但却没有一个无辜之人。

村中百姓见着为害一方的九狮帮竟被这古稀老道一人一剑杀的抱头鼠窜,那九名首领更是丧命于此,眼看这九狮帮再难成气候,百姓们纷纷对着公冶和拜了下去,大赞道:“多谢老仙人!多谢老仙人!”

公冶和冷眼瞧着百姓们,只将这九名贼首的头颅砍了下来,随后套了车,叫了沈渊,趁着夜色渐渐远去。

自从那村中出来后,公冶和便沉默不语,自顾赶着车。沈渊以为师父心中不快,问道:“师父,您可还好?”

片刻,才听公冶和道:“没事,你且先在车上睡,明日寻个宿头,休憩一日。”

“嗯。”沈渊识趣,知道现在公冶和心中肯定有事,便不再问,躺下睡了。

公冶和回头瞧了瞧,见沈渊睡得熟了,便再也忍不住,一口心血喷了出来!他心道:“果然,没有心法而强用剑经,险些走火入魔!看来还是能不用这剑法便不用罢!”原来他这内伤,乃适才使用《九字剑经》时,突然真气乱窜,他强压真气时不意伤了肺俯所致。当下自己点了胸前膻中、鸠尾、期门、巨阙四大要穴,屏息凝神,慢慢运气调理起来。

第二日,村中的百姓就将那九颗人头送到了县城,待进了城门,才发现那布告上悬赏的杀人重犯,正是昨夜那为民除害的老仙人和那同行的小儿。百姓们与知县说了,直叫官府上下汗颜。

知县大人到底是个体恤为民的好官,只是剿匪不力罢了。当下命人将那布告撕了下来,只道:“此人虽犯王法,却除掉了我巢县一带的匪患,如此便是我巢县百姓的恩人,本县不论他处如何,老先生若再来本地,本县定不与他为难!”

说罢,便将那九颗头颅挂在城门外示众!

那知县独自站在城楼上,默然不语,趁着无人注意,冲着公冶和相去的方向,遥遥一拜。

第二十六回 杭州美景

师徒二人走走停停,与往常无二。

只是这些时日里,师父每日都要抽出一两个时辰打坐练功。沈渊不知公冶和在为何这般,心下感慨师父古稀的年纪仍如此上进,不免觉得有些羞愧,于是暗下决心,练功、读书皆更加勤勉。可沈渊不知,其实公冶和每日打坐运功实则是在调理内伤,修养经脉。

同时公冶和瞧着沈渊愈发的用功,眼看着那两套剑法用的越来越熟,第一层的内功心法也凝实了许多,心下也高兴的紧。

也不知那巢县九狮帮被公冶和所灭的消息怎么传的如此之快,那些沿途的山贼水寇、绿林帮派,只要得知公冶和进了地盘,皆是即刻叫人呈上盘缠金银,然后恭恭敬敬的送这位杀神过境。

就如那分水帮,更是好酒好肉相待,还要赠与马匹供其驱使,若非沈渊舍不得这骡子,公冶和早将这牲口换下了,待临走,那分水帮帮主更是亲自率帮中弟兄一路护送至黄花关这才罢了。幸好这分水帮是做私盐、药材生意的,并不鱼肉乡里,否则公冶和又要大开杀戒。

这一路吃好、喝好、睡得好,又有这凭白来的金银,总之公冶和于此是来者不拒,再瞧沈渊,整个人都壮实了许多。只是公冶和每每运功行气,却总是感觉哪里不对。他使真气反复顺十二正经及奇经八脉行走,又查不出丝毫异样。

公冶和索性不再去想,走了这么些时日,终是到了杭州,等过了萧山便是绍兴地界。不过既然来了杭州,似这馋鬼托生的公冶和,又怎能不多逗留几日!

杭州不愧为前宋古都,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当真是物华天宝的地方。公冶和同沈渊也不进城,直奔西湖而去。这西湖乃是真山真水天下一等的景致,只瞧天容水色,云物俱鲜,雷峰矗立,灵隐幽深,实在是佳景无限。

再瞧沿湖,参差着金粉楼阁、竹篱茅舍;那一处红柳争艳,这一处桑麻遍野,那些酒肆茶楼,皆是青帘高扬、红炭满炉。游人士女,往来不绝;轻舟歌舫,乐舞不休!可谓灯火家家市,笙歌处处楼,好一片繁华之象。

沈渊见前头临岸牌坊下有一处买糕的摊子,跳下骡车凑了过去。买糕的老翁见沈渊瞧着稀奇,便问道:“小兄弟,可是北方来的?”

“老公公,您如何得知?”沈渊奇道。

那老翁笑着道:“若是我们这一带的,又怎会不知‘定胜糕’?”

“原来这糕叫做‘定胜糕’,”沈渊恍然道,抿了抿嘴,“瞧着黄的、红的倒是好看,还有这梅花状的,半桃状的,就是不知滋味如何?”

“见你这孩子可爱,老汉便赔钱送你一个尝尝!”

沈渊接了糕,咬在嘴里是一个松软甜糯、清香怡人,忙不迭的点头道:“当真好吃!”回头见公冶和牵着骡车跟在后面,便要来钱买了四个,师徒二人分着吃了。

且还没走两步,就听后面有人叫住:“道长慢行!”

回头一瞧,只见一个正巡街的青衣捕头在唤。沈渊悄声问道:“师父,莫不是来缉拿咱们的?”

公冶和摇一摇头,也是不解,只道:“不像,且看他如何分说。”

待那捕头走近,作了揖,低声问道:“敢问道长可是公冶和前辈?”

公冶和眉毛一挑,反道:“你怎知老子便是公冶和?”

那捕头一愣,没想到公冶和虽是道门中人,说话却这般粗鄙,不过他知这些高人大多是怪的,倒也无甚关系。随后双手一拱微微拜了,道:“不瞒道长,正从昨日城内悬赏画像上得知,方才路过,瞧着道长神似,故而试上一试。”

“哦?昨日?”公冶和冷笑一声,道,“今日便没了那画像么?”

“昨日宵禁前便撤了下来。”

“那你怎还不拿我?”

捕头道:“道长莫要取笑在下,在下虽官府中人,却也懂得知恩图报。”

公冶和摸不着头脑,问道:“我何时有恩与你?哎呀,你这厮说话当真不痛快,吊人胃口,实在难受!”

那捕头讪讪道:“在下姓孙,本是巢县人士,家就住在那卧牛山下,双亲尚在。这几日在下听闻道长一人一剑便灭了为害一方的九狮帮,为百姓除了祸害,更是救卧牛村百姓于水火,在下替百姓谢过恩公,也替双亲拜谢恩公救命之恩!若非恩公,在下便再无缘于双亲膝下尽孝了!”

说罢,竟是当街跪了,拜了三拜。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公冶和急忙躲开,那满是褶皱的面皮上竟飞起两片红晕,骂道:“你这夯货,老子又没死,拜我做甚!”

沈渊偷笑,忙扶起孙捕头,悄悄道:“我师父皮薄,可使不得这大礼。”

孙捕头是个心实的人,现在想来,方才作为也实在不当。只听公冶和道:“你到底叫我何事?”

孙捕头一拍脑门,忙道:“在下是想叮嘱二位,切不可去绍兴!”

公冶和眼睛一眯,问道:“此话何意?”

“此处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说罢,牵了骡车,引着师徒二人七拐八拐的进了一处偏僻小巷。这时听孙捕头指着前方一进的小院道:“前头便是寒舍,暂请道长和这位小兄弟落脚。”

将二人请进了屋坐定后,孙捕头便道:“昨日在衙门里见着一个叫何有道的正与知县叙话,在下多留了心,在旁偷听了几句。只说是要在山阴县夏家庄设伏来擒杀二位,路过杭州,要知县大人赶快撤去悬赏的布告,好叫道长掉以轻心。”

“老子本就没放在心上,即便设伏那又如何?”公冶和倒是满不在乎。

那孙捕头又道:“是,道长神功盖世,自然不将他放在眼中,不过道长可知,他却将应天府的锦衣校尉全都带在身边,而且听他说还会将绍兴府的驻军借来!道长,万不可涉险啊!”

“这厮倒是瞧的起老子!”公冶和一笑,突然拍案而起,“可老子偏偏不信这个邪!”

“恩公啊!即便您老人家不惧,可也要替这小兄弟着想啊!”孙捕头心急,有些失了态,也猛地站起来道,自觉不妥,又坐了回去。

公冶和瞧了瞧沈渊,道:“若这话当真,去山阴还真带不得你了。”

“师父,我想报仇!”沈渊蹙眉狠道,只恨不得当下就将何有道五马分尸!

“凭你?丑话先说在前,自己的仇当自己去报,别指望老子帮你!”公冶和一盆冷水泼去,“先将武功练好再言其它吧。”

孙捕头有些诧异,问道:“小兄弟与那何有道有仇?”

“血海深仇!”沈渊恨得咬牙切齿,小手紧紧握成拳头,用力砸在桌子上!

“哎,小兄弟,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看你还没我那犬子年长,暂时忍下吧!”

这话孙捕头说的中肯,只是沈渊心中难平,不再作声。

公冶和上下打量着孙捕头,道了句:“你不会诓老子吧?”

“在下若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孙捕头情急之下发了重誓,又道:“道长,在下与道长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况道长更是有恩与我孙家,我诓你做甚?”

“嗯,”公冶和捋了捋灰白虬须,又道:“见你忠厚,我便信你!若老子将这臭小子放在这处,你可护得他周全?”

“道长怎么还要去?”孙捕头听着意思,公冶和要独自往山阴走上一遭。

公冶和咧嘴一笑,反问道:“江湖上都称我为剑奴,你可知道为何?”

孙捕头连连摇头,忙说不知。

“老子一生最爱宝剑,尤其那古时名剑!故而这天下哪里有宝剑出世,哪里便有我公冶和。剑器有灵,若宝剑不得其主,老子便将剑夺来,再为宝剑另寻合适的归宿!如此才被称为‘剑奴’!”

沈渊也是头一次知晓‘剑奴’之意,当下瞧了瞧北冥剑,心下想着:“原来师父将此剑赠我,实在是寄予厚望!”

“因此,”公冶和继续说道,“山阴县夏家庄我必然要去一趟,否则等老子将来死了,也不能瞑目!”

第二十七回 身陷险境

孙捕头看出来再劝也是无果,于是应道:“如此,道长且让小兄弟在我这暂住,定然无事!”

公冶和目光落在沈渊身上,沈渊点了点头,也只得答应。此间安排停当,正当晌午,孙捕头又出去买了三碗虾仁馄饨,一笼馒头,自家还有一篮煮熟的牛肉也摆了出来,三人一并吃了,填了腹,孙捕头只说衙门中还有事,便告了辞,公冶和心急,当下也奔了绍兴府山阴县的夏家庄去了。

这屋内唯剩下沈渊一人,左右无事,便坐在房内打坐练功,一时丹田发热,气走全身,叫他神清气爽。又使着北冥剑演练剑法,不过这北冥剑于他来说实在过于沉重,便是双手举着也撑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一时懊恼,索性搂着剑躺在床上便睡熟了。

从杭州到山阴约莫百余里,若快马加鞭,只消一个时辰便到。公冶和心急,在市上使了三十多两的银子买一下匹快马,一溜烟出了杭州。

近乎同时,夏家庄上,那些百毒门弟子与一众四五十人的锦衣卫执马同立于庄外,只听何有道说着:“万事俱备,只待那老东西上钩了,走!”说罢,这些人便四散而去,不知所踪!

当公冶和驰马进到山阴县境内时,已近黄昏。两只画眉掠过,落入林间,百啭千鸣,好生的自在。

从路人口中得知,那夏家庄的宅子就在城外会稽山下,四进三跨的大院,颇具规模。公冶和行至大门前,四下环顾,却无一人,这庄中更是连声狗吠也没传出来,暗忖:“看那捕头不似奸猾之人,想必那姓何的王八蛋当在附近埋伏,我便进去,看他有何手段!”

于是下了马,推门进了去。公冶和奇道:“怎的天都快暗了,这夏家庄也没个下人来掌灯?”到了前院仍旧没有瞧到一个人影,心下暗笑:“这姓何的定是已将夏家庄的人迁走,倒多费了周章,故作这些玄虚,待老子一会儿拿了剑走,叫你们落个空!”。

公冶和迅速过了垂花门进了内院,远瞅着正房房门大敞,公冶和打眼左右扫去,又细细听着,竟无半点动静,暗地里不禁琢磨:“这何有道到底葫芦里买的什么药?老子就在这院中,也不见一个人动作,当真想不通!”

他缓缓走进正房,只见房中桌上正摆着一个楠木长盒,足有三尺多长,无雕无琢,更显古朴庄重。公冶和心下大喜,正要伸手将这盒子掀开看看,突然一顿,嘴里嘀咕着:“观其型状,必是那古剑无疑,不过将它摆得如此明显,莫非有诈?”说着,便收回手来。

突然只听门外传来细微声响,公冶和从背后瞬间抽出破浪剑,“嗖”的一下,跃出门外。只瞧公冶和飞身一转,那剑尖便抵在一人胸前。只瞧那人头戴六合小帽,身穿墨色直裰,一副仆役的打扮。

那人吓得连忙跪在地上哭喊求饶。

只听公冶和冷冷问道:“老子问你,你是何人?这庄上之人都去了何处?”

“大爷,千万别杀我,我说,我什么都说!”那人跪在地上嚎着,“小的只是这夏家庄的仆役,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大爷!”

公冶和静静瞧着,只是将剑身搭在了那人肩颈上,那人浑身发抖,脖子一缩咽了口吐沫,便老老实实说道:“昨日有位姓何的大人带了好些个凶神恶煞的官军,强命我们搬离此地,此刻庄中上下都住在城中的府邸……”

“那你为何在此?”

“小,小的只是奉庄主他老人家的令,来取那个……”那仆役说着把目光投向了桌上的长盒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那盒中装的是什么?”

“剑,先秦的古剑,小的听庄主说过,应当是吴王什么驴的佩剑,”仆役小心说道,“仓促间忘了带,庄主特命我回来取的,还说别的可以不要,但唯有此剑不能不要!”

“吴王阖闾!”

“对的,对的,就是这个什么驴!”

公冶和听了是先秦的古剑,不由心中雀跃,然后左右思索着,心道:“既然这庄主此时还叫人来拿,这盒中必然是把上好的宝剑,想来无诈!”弃了此人,又回到房内。

那仆役还在门外求道:“大爷,可不能将此剑拿走啊,若失了此剑,小的活不成了!”

公冶和仿佛没有听见,嘴角上扬,止不住的欣喜,心里想着:“说不定,还是欧冶子所铸之剑!”将破浪剑收了,只见他双手轻轻掀开盒盖,果然是柄长剑,不过剑身还用红绸包裹,公冶和骂道:“这家庄主也当真是麻烦!”一把扯开红绸,却顿时扬起一片白色粉末!

公冶和见势不妙,一手持剑乱舞,另一手捂住口鼻,几乎同时撤出门外!只看那手中长剑,哪里是什么宝剑!分明就是腐朽不堪的破铜烂铁!再瞧方才那仆役,正往外跑,公冶和抬脚便追,可刚提起真气,只觉胸口剧痛!

“有毒!”公冶和骇然,当下盘坐运功,试图以内力将毒逼出体外。

那仆役见公冶和没有追来,停下来转身大笑道:“老东西,何先生当真料事如神,你果然中计,怎么样,这百毒门的‘无常散’,滋味可还好受?”

这厮笑得极为猖狂,公冶和边运功逼毒,边冷眼瞧着。

以公冶和内功之深,这世间寻常毒药本对他无用,可这“无常散”也不知是什么练成,乃是这百毒门一代一代传下来的镇派之毒。公冶和活了七十年,自然知道此毒大名!

“无常散”的厉害之处,不只在于其腐蚀脏腑,更在于迷人心智,或疯癫,或痴傻,就像被无常勾了魂去,变成一具行尸走肉,随后毒发身亡!

再瞧这厮折了回来,冷冷笑道:“左右你这老东西动弹不得,不如了结了你,即便何有道擒了姓沈的小子,这头功却还是我的!”

公冶和听了顿时惊怒无比!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竟中了何有道的调虎离山之计!那厮已然走近公冶和,才从怀中掏出短剑正欲行刺,公冶和却猛的跃起发难,持着那破烂的青铜剑一剑刺穿了那厮的胸口,那厮登时毙命!

“噗!”而这时公冶和胸腹巨痛,一口黑血喷出,瘫坐在地上!

方才正是运功的关键,听了沈渊已被何有道所擒,瞬间乱了分寸,以致前功尽弃!公冶和此刻毫无血色,口中骂道:“他娘的,老子还没将一身本领教给徒弟,怎能死在此处!”说罢,又强挺着盘坐在地,继续运功逼毒!

若是寻常的高手,恐怕此时早已没了性命,可见公冶和内力之深厚,不过半个时辰,公冶和又吐出几口黑血,脸上亦恢复些许红润,显然是有所成效!

不过,虽然排出大半的毒,但还有些许残留,残余之毒被公冶和以真气阻隔在左手少海、神门两道穴位之间,暂无大碍,只是这左手因此有些麻木,动作有些受阻罢了。

公冶和也顾不得许多,只想着赶快回去搭救沈渊。出了庄子,见那马还在,上了马即往杭州急驰狂奔!

待到了西湖边上,只见晓月东南,灯火阑珊。那湖面舫上的曲子靡靡,可公冶和却无心来赏。骑着马横冲直撞的在街上跑着,直到那孙捕头的宅门前,脚下一蹬,直接从马上翻道了院中!

刚一落地,那二十余柄腰刀透着寒光便指向公冶和。公冶和左右扫了扫,尽是锦衣卫。突然又听墙外脚步整齐,将这院前院后围成了铁桶一般,想必来人定然不少!

这是何有道从房内拉开门走了出来,躲在锦衣卫后头,拍着手称赞道:“剑奴前辈果然武功非凡,我便知道那‘无常散’要不了你的命!”

公冶和冷笑一声,道:“小王八蛋,当初真不该放你回去!反倒学会了咬人!”

“老东西,少在这逞这口舌!你也不瞧瞧,现下是个什么形势!”何有道心里有底,知道公冶和虽一时死不了,这‘无常散’的毒却也不是轻易能祛的!

“就凭这几个?”公冶和一脸的轻蔑,丝毫不将这些个锦衣卫放在眼里。

何有道阴笑道:“当然不是,为了杀你,我已调来三百铁甲埋伏在外!我看你这老东西怎么死!”

“少说废话,老子徒儿现在何处?”公冶和浑然不惧,只道,“若我徒儿少一根汗毛,我便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哦?何某正要看看,你这老东西怎么杀我!”

话音一落,只见房威绑着沈渊出来,将沈渊扔在地上!沈渊怒视着房威,心里恨着:“又是此人!此番我若能活着,将来必将此人碎尸万段!”

抬头瞧见公冶和,大声喊道:“师父,救我!”

第二十八回 祸不单行

“师父,救我!”一见公冶和,沈渊突然挣扎大叫。

“不必惊慌,为师的定保你无虞!”只瞧公冶和神态自若的一句话,沈渊听了就如吃了定心丸一般,竟平静了下来,接着又听他问何有道,“那姓孙的人呢?这厮当真是演的一场好戏,将老子都骗过了。”

何有道摇一摇头,笑容得意,故意拱手戏道:“前辈过奖,并非此人演的好,实是在下谋划之功!”

“哦?我倒是要听听你是如何谋划的?”

何有道如野猫一般,似是很享受吃掉猎物前将猎物戏弄一番的过程,只听他道:“看来,若不将此事与前辈说个清楚明白,想必片刻之后,前辈便是死了,也不能瞑目吧?哈哈!”

公冶和任由他嘴上猖狂,只冷眼瞧着。

“也罢!”何有道继续说着,“要怪只能怪前辈太小瞧在下的耳目了,前辈于巢县一人一剑剿灭九狮帮后一路东行,所到之处皆有人飞鸽传书,禀知在下。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算定你若去绍兴必经杭州,才派人日夜盯着,与你演了这一出好戏!”

公冶和突然想到,自己只与张谦说过行程,忙问道:“张秀才呢?”

“啊,你说那个嵩阳书院的山长?”何有道明知故问,“自然是死了。这老夫子也当真义气,若非在下诓他道出实情,又如何得知前辈要往山阴而去呢?不过,前辈看了那柄古剑应该大失所望吧!”

同时,何有道也暗自庆幸,那留守在夏家庄的乃是门达心腹,此刻仍未回,想必是被公冶和所杀,如此,他改道凤阳、诓骗门达的事也就到不了门达的耳中了。

此刻公冶和已是杀意凛然:“你好深的算计!不过今日我必杀你!”

话音一落,只见破浪剑已持在公冶和手中,真气运转,步如流星,一剑搪开眼前钢刀,那些个锦衣卫反应不及,竟叫公冶和钻出人群!眨眼间便跃至何有道身前,一剑刺出!

何有道早有防备,往后一退,同时将身旁一名弟子扯了过来做肉盾!

公冶和嘴角轻扬,只见破浪剑于他手中回旋,竟反向朝正准备带走沈渊的房威刺去,那房威躲闪不及,使沈渊挡在身前!

眼看着公冶和的剑就要刺进沈渊身上,可那剑尖突然向下一划,“唰”!沈渊身上的绳索应声而断!公冶和顺势凌空一翻,一脚踹飞房威,将沈渊护在身后!

何有道恼羞成怒,万万没有想到,公冶和在这须臾之间竟将自己与房威都骗了!公冶和这一剑并非冲着他来的,也不是要杀房威,而自始至终,他的目的都是要救沈渊!不禁暗骂公冶和老奸巨猾!

沈渊没了束缚,拔腿便冲进了屋子。公冶和忙叫:“你去做甚?”这时何有道的毒掌也已到了身前!

不过要想伤及公冶和岂有那么容易!只见他双脚错落,照着伏羲八卦的方位,前脚兑位,后脚艮位,速将剑身倒竖,双手抵之,“嗡”的一声将这飞来的毒掌挡了下来!何有道见一击不成,借力向后一翻,同时,那些个锦衣卫高手蜂拥而至。

传闻锦衣卫高手如云,绝非有假!公冶和左挡右撩,前搪后扫,暗暗赞道:“这些个锦衣卫招式简练直接,并无多余的动作,且这么多人配合默契,虽伤不了自己,但自己也一时没占到什么便宜!”

说来缓慢,可实际也就几个喘息的功夫!那公冶和挡在房门前,不敢放进任何一人,只听沈渊在里面拿了东西便往外跑。公冶和侧眼一瞧,大感欣慰!原来,沈渊竟是去寻北冥剑!

沈渊于这剑中,能感受到公冶和对他的期许。

不知何时,这期许也慢慢的变成了他自己的坚持!若是将北冥剑遗失,沈渊害怕自己这心中从此再没了勇气,没了念想!所以,他拼了命也要将剑拿回来!

“行了没有?”公冶和喊道。

沈渊将北冥剑往身上一背,道:“师父,给我飞雪剑!”

公冶和大笑着:“且看为师带你杀出一条血路!”

说罢,只见一记横扫千军,瞬间剑气宛若横波涤荡,生生将一拥而至的锦衣卫震得倒飞了出了丈外,仔细瞧来,位于前方的八、九人,那胸前罩甲断裂,鲜血渗出,更是倒地不起!

因这“无常散”之毒,公冶和左手已是麻木不堪,动作迟缓,且颜色青紫。他有些吃力的从背后抽出飞雪剑,递给沈渊,沈渊一见,惊道:“师父,你这手怎么?”

“不过是中了毒,待杀出去后,将毒逼出去便是!”公冶和说的轻松,可他心里知道,这毒隔在这左手两处穴道时间已不算短,方才打斗之时,这剧毒已隐有冲破真气的迹象!他不敢在此过多逗留,若再不脱身,恐怕即为砧上鱼肉,任人宰割了!

“走,此地不能久留!你在我身后顾好自己!”公冶和说罢,打头迎上那剩下的锦衣卫!这院子窄小,二十人便已拥挤不堪,现下少了一半,公冶和也更有施展余地。

公冶和剑法变幻,各派各路的剑法叫这些锦衣校尉目不暇接,那剑气四射,即便躲开剑锋,却躲不开剑气!沈渊在后面也不闲着,那一时受了伤没死的,只要是想起身再上的,沈渊便以利剑刺之,一时也有两三人死在沈渊剑下。

“怎么,这会子不惧杀人了?”公冶和边打边说。

沈渊躲到师父身后,慌忙道:“怎的不惧?只不过我还不想死!”刚说完,又是一剑此出,了结一条性命!沈渊喘着粗气道:“师父,我能想到这些人也有家小,故而从来都不想有人死!可为何这些人非要置咱们师徒于死地?”

“哼!”公冶和也不回答,却突然止步,沈渊不知道发生何事,只瞧活着的锦衣卫全都撤出了院外,此时官兵推来一个古怪物件堵在大门,似是熟铜做的方柜,柜上面还架着一个长筒!

沈渊不知此为何物,可不代表公冶和不知。即便没有见过,也应该听过“猛火油柜”!

突然“轰”的一声,只瞧一片火光袭来,沈渊吓得发呆,公冶和不停挽起剑花,带出剑气,将从哪长筒里喷出的火龙卷上了天,不过也只挡住了瞬间,火势太猛,但这一瞬间也足够公冶和救走沈渊!

当机立断,公冶和轻功一展,左臂奋力夹住沈渊,跃至半空。同时下方传来无数破空的声响,公冶和心道:“不好!是神臂弩!”那无数的箭矢眨眼便至!

公冶和再提真气,瞬息间于空中使出朝阳万象剑,只瞧那剑影映着月光,好似群星璀璨!那无数的箭矢除了射偏的,皆被他以此招拨落!

而此时他也落在房顶之上。突然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又是那左手的‘无常散’剧毒!”公冶和暗骂!他也不愧是登峰造极的高手,如此情形竟还能以真气控制此毒!

沈渊担心,挣开公冶和便问道:“师父,您怎么样?”

“无妨!”

沈渊可不信这话,只道:“师父,你别再管我!你快走吧!我不能再拖累您了!”

“小兔崽子!是不是瞧不起老子?”公冶和大骂道。

“没有…….”

“没有便闭嘴!”

也实在奇怪,这“无常散”好似活物,在那两处穴道的经脉之间乱窜,公冶和喷出那血就是真气不稳所致,而那剧毒也差点便冲破阻隔!他居高临下,只见巷子外黑压压一片,皆为大明官军!

沈渊拧着眉道:“师父,咱们怎么办?”

只瞧公冶和收了飞雪剑,刚抱起沈渊,这第二波弩箭也到了。不过还是公冶和快了一步,翻了出去。只听一声令下:“追!”

那三百多官军中足有一百骑兵!这何有道仗着门达的权势,为追一个江湖人士当真是下了血本!以这百骑为先锋,顺着公冶和逃走的方向疾驰追去。

公冶和轻功绝顶,疾步向南而去!不过他抱着沈渊,又中毒在身,再快也没那战马快!没有片刻的功夫,那马蹄声便已在身后一箭之地!

不知何时,一片黑云遮了月。趁着夜色,公冶和抱着沈渊一股脑进了密林,嘴里不住的抱怨道:“老子还从没被人这么追过,”又瞅了瞅沈渊道,“你小子可不许往外传,否则老子的脸面就丢尽了!”

第二十九回 穷途末路

沈渊哭笑不得,只能应着。

穿过林子,师徒二人也不知到了何处,瞧这周围只这一条小路,榛莽蔓草,两侧拥塞;听那马蹄声还远,公冶和放下沈渊,想松口气,稍事休息。

沈渊抬头一瞧,公冶和已是浑身湿透,大汗淋漓,这脸色也差了许多!

“师父,您现下感觉如何?”

虽然公冶和只说无妨,可沈渊依旧是悬着心。

公冶和还未及将剑收起,忽然大呼不妙!他于自身经脉中以真气做的屏障居然被“无常散”之毒冲破开来!心下大惊,迅速猛点左上臂青灵、天泉、天府三穴,以及腋下极泉、肩锁下云门、周荣三穴,最后点了一记天池穴,终是将这剧毒封在左臂,不过这左臂此刻除了麻木便再无其他知觉!

当下公冶和躲在野草丛中盘膝而坐,运功疗伤,瞧着他面如金纸,沈渊也不敢打搅。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只听那马蹄声,说话声似越来越近!沈渊见师父依旧不动,想是行气的关键。公冶和浑身发烫,那满头的大汗都蒸腾的冒了轻烟!

沈渊有些慌了,只瞧他左右来回踱着想法子,可越慌张却越想不出来,于是抻着脖子顺着声音望去,只远远瞧那步军打着火把,与骑兵竟凑到了一起!

忽然灵光一闪,急忙拔了一堆野草将公冶和盖住,见那官军已近,自己也窝在草丛中藏着,暗暗嘀咕:“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岂料,那步军中打头的几个竟使着腰刀朝着杂草一路乱砍!待行至跟前,沈渊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就在那刀锋马上落在沈渊头上时,且听“叮”的一声清脆,那刀应声而断!这倒霉的兵勇顿时惊诧不已,只瞧公冶和猛然跃出,一道剑影划破喉管,死了过去!

这三百官兵见了公冶和杀了军中弟兄,登时红了眼,也顾不得什么阵型,只一个劲儿的猛攻!

“师父!”沈渊惊呼,心中却是又惊喜又担忧。惊喜的是自己没有丢了性命,担忧的是当下师父的伤势好似更重了,且不说那左臂动弹不得,就连右手动作也开始迟缓起来!

官兵来势凶猛,公冶和力有不逮,只能将沈渊护在身后,左右抵挡着刀枪,边打边往身后山上退去。

骑兵不好上山,于是下了马追!

此时何有道带着百毒门的弟子顺着打斗声也到了此处,见公冶和已近穷途,便冷眼在下面瞧着,心下暗叹:“公冶和果然内功深厚至极,这‘无常散’居然叫他封在左臂,即便是如此境地,却依旧能立于不败之地!”

同时,公冶和也暗暗思量:“不知这毒,老子还能控制多久!照此不是办法,看来还是要用《九字剑经》方能脱身!只是……算了,先脱身再说!”

兔起鹘落间,公冶和剑势大盛!八十一道剑影眨眼间漫天遍地,那冲在前面的官兵只一合便倒下大片,哀嚎四起!其余官兵更是不敢再往前一步!

“这,这是什么剑法?”见此情形,何有道又惊又俱,呆若木鸡。

趁着这个空息,公冶和带着沈渊急速往山上夺去,这山不高,片刻即攀至山顶!

只听何有道率先喊道:“追!用弩箭射!”

官兵们也反应过来,纷纷拉起弩弦装了箭!随后,那漫天箭雨便朝着师徒倾盆而下!

方才公冶和才使出《九字剑经》,就觉不妙!果不其然,那真气又一次于经脉中横冲直撞,现下真气逆行,那无常散之毒也有冲破穴道的迹象,当真已是强弩之末!就在这时,师徒二人听见破空声近,不待沈渊反应,公冶和便挡在身前,拼尽全力拨开飞来箭矢!

“噗”的一声闷响,一支弩箭结结实实的钻进公冶和左肩!

“师父!”

公冶和眼前一花,再也支撑不住,无常散之毒也于他体内顺势蔓延!他只听见沈渊疾呼一声,便失去了一切知觉,向后倒去!沈渊不假思索,伸手想将师父扶住,怎奈自己力小,脚下一滑,师徒二人即从山的另一侧滚落下去!

何有道见公冶和与沈渊没了影,带着人忙登上山顶。他向下望去,原来这山下乃是钱塘江!再仔细去瞧,只见沈渊同公冶和顺坡滚到了岸边!他叫人准备神臂弩,势要将这二人赶尽杀绝。

沈渊被摔的七荤八素,两、三步的距离外,公冶和已是昏迷不醒,沈渊爬过去一瞧,倒吸一口冷气,师父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这时,就听山上发令道:“上弩箭!”

生死攸关,也不知沈渊从哪里来的力气,紧咬牙关半搀半拖着公冶和起来,四下环顾,只见一片开阔,哪里有逃生之路?抬头看向这滚滚钱塘江,狠下心来!

突然只听山上传来一声:“放箭!”

沈渊回过头,厉声怒喝:“何有道,我便是做鬼也要取你狗命!”

一声怒吼叫何有道背脊发寒!同时那无数的箭雨落下,何有道再看山下,哪里还有沈渊和公冶和的身影!

沈渊的怒吼回荡在青山之间久久不散,还有那江水滔滔,不绝于耳!

山峰之上,只见那军中把总凑近何有道,拱一拱手,面无表情道:“何先生,这钱塘江水汹涌,此时又当深夜,想来这两名重犯投了江去,是绝活不成了,在下也当领兵回营复命。”

何有道因为沈渊,心里竟是有些不安,本想在让这把总沿江去寻那师徒二人的尸首,可转念心想:“这军中不比朝堂,若无皇上或兵部之命,无故调兵皆可视为谋逆。杭州右卫的指挥使司碍于门达权势,好说歹说这才调来这三百人,如今死伤近半,若再得寸进尺怕是会惹祸上身!”

遂拱手道:“今夜有劳将军,在下回京后,将军的功劳在下必会如实禀知锦衣卫指挥使门大人,届时定少不了对将军的提拔重用!”

那把总不领情,只道:“不必!”转身便带人下了山去。

他语言不善,其实这心中实在是瞧不上何有道这般诡谲卑鄙之人,原本他便不愿出兵相助,只为追杀江湖逃犯,又非是上阵杀敌,就要他动用麾下三百人马,实在是憋屈!

当他见到这所谓的重犯后,这其中还真有一个六岁娃娃,心中更是不满!没想到他堂堂正正,却被这卑鄙无耻之人指使,做这卑劣之事!

无奈,自古便是军令如山,他也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此刻自家麾下的弟兄又许多死伤,怎叫他能有好气与何有道说话?

何有道目送着把总下了山去,轻哼一声,道:“不识好歹!”

他吩咐那两个被收买的锦衣卫过来,安排道:“你二人回京与门达禀知,公冶和与青云庄那余孽已投江,生死不知,本座已顺江而下,沿江去寻其尸身。其他的,想必你二人也知道该怎么说。”

“小的明白!”那二人齐声。

何有道又道:“现下已有两千两银子分别送至你二人府上,切记,到了京城,莫要与我耍奸!”

这两名锦衣卫混迹多年,自然明白何有道话中何意,方才他提到将银子已送入府上,便是提醒他们,若是不照着他吩咐的做,这一家老小便都活不成了!

二人连连称是,不敢违逆,退了下去。

何有道一夜辗转难眠,心中总是不踏实。第二日一早,领着百毒门的弟子竟真的沿江去寻沈渊与公冶和。

只是这一去,门达便再没等到何有道的消息。

第三十回 五龙岛上

“小兄弟,小兄弟!”

朦胧之中,沈渊恍惚听见有人在说话,以及那平缓的水声,可想睁开眼睛却丝毫没有力气。

“来,都来,眼珠子动了!”

这说话的声音中透着欣喜,随后听这步子声,好似又有几人走近。沈渊能察觉到说话之人并无恶意,他稍缓了一下,慢慢睁开了双目。

那眼前一片蔚蓝,他头一个念头,便是:“原来这阴曹地府也能看到这般澄净的天空呢!想必方才听到的水声,应当是黄泉了吧!”

“醒了,这小兄弟醒了!”

沈渊顺着声音瞧去,只瞧一个髭须络腮,皮肤黝黑的中年大叔正咧着嘴笑,那眼中明亮赤诚。

“大叔,我可是到了幽冥界?”

这话引得周围一阵发笑,沈渊举眼环顾,这才发觉身边以围了四、五个人,除了那中年大叔,还有一个花甲老翁,以及三个差不多二十五、六岁光景的年轻汉子。

这几人似是久经风吹日晒,与那中年的大叔一般颜色。

再瞧这几个人身上穿着,不是粗布的头巾短褐,便是箬笠蓑衣。

笑过之后,那老翁走上前道:“你这小孩儿,莫要乱说。这若是幽冥界,我们几个岂不是勾魂的阴差?哪有阴差似我们这般打扮的?”

那中年汉子轻扶起沈渊,这才清楚,原来自己正在渔船之上,那眼前海面碧蓝宽阔,直襄天际!沈渊幼时曾随父去海边游玩时也曾见过这波澜浩荡,如今在这船上望去,虽是海不扬波,却更让叫人觉得深邃无边,又岂是一个“大”字可以言尽?

海面几声鸥啼,伴着海水轻轻拍打船身的声音,甚为动听。

“师父!”沈渊突然想起,急忙左右唤着!

周围之人不解,面面相觑,只听那中年汉子问道:“小兄弟,你在说什么?谁是师父?”

沈渊猛地站了起来,晃了两下,辛亏那中年汉子眼疾手快搀了一下,否则又将跌倒。他站定后,左右瞧来,从船头,到船尾,能找的地方寻了个遍,即便是公冶和的影子也没有寻到!

此刻沈渊心下慌乱,只是乱喊着:“师父!”

“小兄弟!”那中年汉子见沈渊一脸惊容,忙上前去拉住了他。

沈渊抓着那中年汉子的手腕,问道:“大叔,与我一起那个老道呢?身上背着剑袋子,七十多岁的光景!他人呢?”

这话叫在场诸人皆是一愣,那汉子说道:“我等今日一早在江上发现你的时候,便只有你一人倒在滩上,并未见过你说的老道。怎么,那是你师父?”

“只有你一人….”这一句就如惊雷一般回荡在沈渊脑海中,浑然没有听到那汉子所问。也不作答,只直勾勾的盯着海面。

忽然沈渊朝背后摸去,惊道:“我的剑呢?”

“剑?啊,你说的是那个用布缠裹着的物什?”中年汉子抬手叫人拿来。

只见其中一个年轻的双手用力捧握着北冥剑走近递给了沈渊,道:“你这剑也太沉,手里掂量着都快三十斤了,你一个娃娃也能舞动?”

沈渊听有此问,摇一摇头,双手接过剑,绑在背后。这几人瞧着沈渊接着剑倒比那年轻的小生还轻松些许,那汉子点头赞道:“小兄弟,想必你是那传闻中的天生神力罢?”

“师父叫我这剑不能离身,或许是习惯了这般沉重。”

沈渊瞧着剑还尚在,默默松了口气,可是一想到师父生死未卜,这心又悬到了嗓子眼。如今也不知道跟着眼前这些人要去往哪里,心里顿时生出了迷惘。

他抬眼问道中年汉子:“大叔,不知你们是?”

“哎,倒是忘了!”那中年汉子挠了挠头,笑道:“我姓黄,那老的是我爹,这几个也都是同乡的子侄。”

听了那汉子介绍,原来这几人都是五龙岛上的渔民,常常结伴出海打渔,偶尔也接一些往钱塘江上游去的漕运活计。这汉子叫黄禄,三十出头,许是终日在海上劳作,那模样竟似多出了十年,他爹黄老汉也是一样,看似花甲,实则才五十,那几个年轻还都未及弱冠,可见辛苦!

沈渊又问道:“黄大叔,这船现下是去何处?”

“我们今日才从钱塘江上游而返,几日未回家,自然是去五龙岛家中的。小兄弟,见你独身一人,不如你与我们同回吧。”黄禄心善,见沈渊可怜,便邀他同归。

沈渊心中担心师父,当下没了主意,只道:“那我师父……”

黄禄叹了口气,道:“这江水汹涌,恐怕……不过,即便你那师父无恙,这人海茫茫又去哪里寻他?”

这话确实道出了实情,沈渊心中亦如明镜。自经历了这生死,他亦变得愈发的沉稳了许多,不似当初,只能哭嚎。不过他心中却不愿相信,师父会就这般仙去!

见沈渊似有不甘,黄老汉站出来说道:“不如这样,你先与我等回五龙岛暂住,待回到村中,我便叫村里凡是出海的。皆来替你打探消息。你若愿意,再过几日也可随我们出海,到时候我们沿江去找也就是了。”

听了此话,沈渊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忙朝着几人深深施了一礼,道:“小子沈渊,在先拜谢老公公,拜谢黄大叔,还有诸位哥哥!”

黄禄忙扶了起来,拍了拍沈渊肩头,道:“小兄弟,我等年长,你这一拜当受了,你且先与我回家踏实住下,其余的自会尽力帮你,放心便是。”

那黄禄说完,将沈渊带到船舱,捧出个篮子,掀开盖布,又道“这都过了晌午了,想来你腹中饥饿,这还有些烧饼和牛肉,都是日前从富阳捎带来的,你先将就用着,待回了家中,让你婶子给你烧尾鱼吃!”

沈渊点了点头,也不客气,抓起烧饼就吃。黄禄怕他噎着,忙倒碗水叫他吃。

“也是奇了,”黄禄想起当时发现沈渊时的情景,说道,“你身上绑着如此重的家伙,居然没沉到水中,且还被江水冲上了岸!难道当真有神明护佑?”

其实沈渊也不解,努力回忆着当晚的情形,自他拖着公冶和投了江,便感觉往下沉,只片刻工夫,就什么也不知了,再一睁眼的时候,却已经在这船上。

又听黄禄问道:“诶?小兄弟,你怎么落在江中了?尊父母呢?”

沈渊一窒,缓缓摇了摇头,没作声,只默默的咬着手中的烧饼。黄禄瞧了,知道自己问错了话,忙转了话头,道:“小兄弟,你先用着,我去舱外瞧瞧,想来也快到了。”

两个时辰后,那五龙岛已近在咫尺。

登了岸,沈渊随黄禄还有那老汉去了家里。家中除了一对婆媳,那黄禄还有一双儿女,女儿稍长,已有十六;儿子现下也已到了幼学之年。这户上下真真是忠厚善良的人家,黄禄与他娘子冯氏将沈渊这事说了,从老至幼皆对沈渊照顾有加,吃饭了时候,还特意为沈渊多烧了两道菜,上了桌,更是拼了命的往沈渊碗里夹。

那双儿女也有那阿姊阿哥的样子,沈渊心下暖意融融,这些日子看惯了这险恶世道,从没想过,他还能再体会到这般温馨平静。沈渊甚至想,若自己是这家儿子该有多好?不用去报仇,不用去杀人,不用再漂泊!

可转念一想,父母灭族之仇,如何能轻易放下!似这般日子,怕是再与我无缘了!莫看沈渊年纪尚小,经历了大风大浪,那心智却也比同龄的孩子早熟的多,不过再早熟,毕竟也是孩子。

黄家的宅子不过是一座篱笆院,三间青瓦房。虽不是几进的大宅,却也足够遮风挡雨。黄冯氏腾出了一间厢房,铺好了被褥,便叫沈渊住下。

临睡前,黄冯氏拿了一件旧衣裳给了沈渊,道:“见你这衣裳也脏破不堪,脱下来我与你洗洗,这是小儿六七岁时穿的,我稍稍改了一下,你先将就穿着,这几日叫你黄大叔去集上扯几尺布来,婶子再给你缝一身新的。”

那声音轻柔温婉,那一瞬间,沈渊好似见到了自己的娘。忍不住,这眼泪竟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他急忙用手臂去遮挡擦拭,只能瞧见他撇着嘴,极力的想止住眼泪,可是到头来却怎么也止不住,反而一发不可收拾!

天下当娘的,心都是水做的。见了沈渊这孩子这般委屈的哭着,黄冯氏自己也有些眼圈泛红,只能凑近了,轻轻拍着沈渊,静静的拍着。

慢慢的,沈渊抽泣的缓了,怯怯问道:“婶子,我能不能枕在您腿上躺一会儿?”

黄冯氏脸一红,又听沈渊道:“您好像我娘……我能不能叫您一声娘?”

听了这一句,黄冯氏再也忍不住,那眼泪也静静的淌了下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沈渊慢慢讲头枕在黄冯氏的腿上,仔细的感受着母亲的气息。

“娘!”

“哎……”

第三十一回 重逢别离

那一刻,沈渊仿佛又回到了青云庄,渐渐的,他已进入了梦乡。

见沈渊睡得熟了,黄冯氏慢慢的将他扶正躺在床上,替他盖上被子,拭净了他眼角的泪痕,也抹去了自己的泪珠,默默地瞧着沈渊,越看越是喜欢,越看越是可怜。

当夜,与黄禄说了,也是一番唏嘘不已。

第二日,沈渊早早就起了床,换了黄冯氏为他准备的衣裳,便打坐练起功来。沈渊在床上行气运功一个周天,又背起北冥剑,出门拣了个较粗的木枝,将那《华山剑法》和《猿公剑法》反复练了几次,出了一身的汗。

黄禄一家瞧了,也是稀奇,没想到这孩子耍的武功还真是有模有样!

黄家女儿芳名念蓉,儿子名为崇靖。这姐弟二人性子截然不同。念蓉沉静温柔;崇靖调皮聪明。

见了沈渊练剑,念蓉叹道:“没想到,沈渊弟弟却有一身好本领,只是不知他师父现下在何处?”

可崇靖见了,却上前缠着沈渊道:“好兄弟,你也教教我罢!你教我武功,我教你织网打渔,好不好!”

黄禄听了哭笑不得,详骂道:“你这臭小子,倒是会占便宜!”惹得一家子发笑。

沈渊想了想,问:“崇靖哥,你想学武功为得什么?”

“嗯……”崇靖想了想,“我见你好生威风,想来学了武功,将来要是有人欺负姐姐,我便替姐姐出头!”

“好!”沈渊也不犹豫,反正师父也没说这武功不可以外传,于是便答应了崇靖。

一连几日,崇靖竟一改调皮顽劣,认认真真的与沈渊学武。沈渊也不藏私,自己会什么便教什么,连他仅会的《混元真气》第一层也教给了崇靖。崇靖果然聪敏,一学就会,没几天的时候,内息与力气竟长进了不少!

崇靖欣喜,便与沈渊住了一屋,同吃同睡,也是有了玩伴。沈渊教他武功,他当真也教沈渊打渔,除了一同玩耍,还一并去了村中学堂听讲,每逢出海,沈渊与崇靖便一同跟着,去寻公冶和的下落。

渐渐地,这感情便如亲兄弟一般!

这日子一天天的过,沈渊的心里却依旧担心这公冶和,他每日都要向黄禄去问师父的下落,可是却一直没有消息。

黄禄与黄冯氏瞧的出沈渊心事,左右商量着,这孩子可怜,他师父当下也找不到,不如将这孩子认了义子,也算是给他个家。

这一日,黄禄夫妇在院中正想与沈渊说这个事情,便突然有人跑来,气喘吁吁说道:“找到了,与沈渊说的模样极像,穿着道袍,背着剑袋,七十多岁的模样!”

沈渊正在院中,恰巧听见了,高兴地喊道:“师父他没死!师父他没死!”又跑到那人跟前问道:“我师父现在何处?”

“就在普陀山!”

沈渊心中激荡,忙叫道:“黄大叔,求你快带我去!”

且听那人又道:“不过……”

“不过什么”听得这两字,沈渊心中才放下的石头又提了起来。

“不过,那人似得了疯病,听人说,他每隔几天嘴里便一直在喊着‘徒儿,我的徒儿呢?’,然后有人问他,他便要杀人!”

这可吓坏了黄家夫妇,崇靖和念蓉听着,也大感不可思议,有些想不通,这样的疯子竟是沈渊一直担心不已的师父?

只听沈渊问道:“他可杀了人了?”

“那倒没有,他每欲行凶时,却突然住手,瞧着手念叨着什么‘破浪剑’,便又转身去寻剑了!听他们说的那样子,应当是丢在什么地方了。不过好在当天犯了病,第二日就如常人一般,可又没过几日,便又这般疯魔。”

黄禄朝着沈渊问道:“你确定此人便是你师父?”

沈渊笃定,有些心急道:“黄大叔,此人定是!他必是之前中的毒,又受了伤,才致害了疯病,大叔事不宜迟,我如不在,当真怕他会害了无辜之人的性命!”

说了也奇,公冶和好似就听沈渊的劝。

黄冯氏站出来道:“既如此,相公当速带渊儿过去。”

念蓉与崇靖互相看了看,心里自然明白,沈渊这一去,怕是再不回来了,齐道:“爹,带我们也去。”

黄禄又何尝不明白二人心思,叹了口气,这些时日,他同念蓉与崇靖一样,亦是舍不得沈渊,当然最为不舍的,是早就将沈渊当做自己孩子的黄冯氏。

只听黄冯氏又道:“奴家也要去!”

那言语间透着坚定,黄禄点了点头道:“现在时候尚早,此时出发,傍晚必到,走!”

一种莫名的伤感萦绕在沈渊的心间,他亦晓得,此去便可能是再一次离别,这短暂的时日,亦是沈渊自京城之后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可是,他不得不去,也不得不面对这离别。他心里已做出了决定,那血海深仇不能不报,这险恶的江湖,也不想叫这一家因为自己的命运而被牵扯进来!

那船好似光阴,沈渊多想这船再慢些,再多让他感受一下这家中的亲情,虽然萍水相逢,但是这缘分却叫他与黄大叔、婶子,念蓉和崇靖就如一家人一般。他这小小的身躯,背负了太多的仇恨,在五龙岛上,那平淡的日子差点让他忘却了仇恨,他拼命的提醒自己,同时又拼命的假装忘记。

远远地,沈渊便看到那普陀山的一处礁石上,一道人影负手而立,那一脸的虬须随着海风乱舞,那已经破旧的道袍上血迹斑斑!不是公冶和还能是谁?

上了岸,沈渊疯了一般冲了过去!

可到了礁石下面,公冶和却不见了人影!沈渊四下寻找呼唤,突然一道身影闪现在沈渊身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提到了半空!那行凶者,正是公冶和!

这一幕,叫黄禄一家撞见,大惊失色,只看黄冯氏不管不顾的冲了上来!拼命的撕扯这公冶和的手臂,大叫着:“放了我的渊儿!”

沈渊一怔,想起了头一夜在黄家,他叫的一声“娘”!那一瞬间,仿佛他娘没有死,就在身边!

此刻黄禄带着念蓉、崇靖也是上前拉扯着、捶打着公冶和!沈渊从没想过,在这生死之间,毫无血缘的他们竟为了自己而不顾性命!

可公冶和杀气四散!

沈渊大惊,嘶喊着:“师…..师父,我是渊儿!我…是沈渊!你醒醒,你快醒醒!”

公冶和那满是杀意的眼睛突然尽是迷茫,松了手,自言自语道:“渊儿,渊儿在哪?我的徒儿呢?”

沈渊紧紧拉住公冶和的手臂,忙道:“师父!师父你看看我,我是渊儿!我是那个臭小子,你的徒弟!”

渐渐地,公冶和的目光从迷茫变成了清醒,眼前竟真是自己的徒儿,那个臭小子沈渊!公冶和这一生从未这般模样,此时此刻,他蹲坐在地上,紧紧的抓住沈渊的肩头,老泪纵横!

黄家一家瞧了,知道他不会再伤害渊儿也就放下了心。

沈渊顿时感觉,师父真的老了!

公冶和稳了稳心思,见了黄禄这一家,脸又冷了下来,道:“你们是何人?莫不是何有道派来诓骗我徒儿的?”说完眼睛一瞪,满是煞气!

沈渊急忙站在中间,只道:“师父,黄大叔他们是徒儿的救命恩人!”

仔细看了看沈渊,又看了看黄禄,公冶和问道:“他们待你可好?”

“好,如亲人一般!”

“如此便好!”公冶和顿了片刻,“初秋了,我这疯病不知还能控制到何时,为了不伤及无辜,我须提前去终南山闭关,即刻便走,你可愿意随我同去?”

沈渊回头瞧了瞧黄禄、瞧了瞧黄冯氏、念蓉和崇靖,那眼中的不舍与决然,叫人心酸。

长呼一口气,沈渊转过头来,道:“师父,我随你去!”

公冶和点了点头,走到远处等着。沈渊知道这是叫自己与黄家人道别。

还没等深渊开口,黄禄便先说道:“渊儿,我知你必然会离去,只是未成想会如此之快。”

“黄大叔,渊儿身负血海深仇,所以……”

话没说完,只瞧黄禄抬了抬手,接过话头道:“说实话,我早早的便与你婶子商量了,我们夫妇实在喜欢你这孩子,想收你做个义子。虽说是干亲,但我们夫妇愿意视你为己出,将来在江湖漂泊久了、累了,那五龙岛上咱们那院子总是你的家,想回来便回来。就是不知你愿不愿意?”

话一说完,沈渊眼圈泛红。

他跪了下去,拜了三拜:“爹!娘!”

片刻后,望着远去的沈渊,他们知道,这一别,不知何时方能再见。

第三十二回 白袍老人

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莽莽秦岭,当属终南最胜。林繁叶茂,郁郁苍苍;山势巍峨,连绵起伏。万年空山闻虎啸,千里荣翠听瀑声。莺歌燕语,鹤唳猿啼,可谓是造化灵秀,福地洞天。

山涧流水淙淙,只瞧沈渊粗布短褐,于青石上盘坐,五心朝天,运功吐纳。一时丹田温热,体内真气随任督二脉而走又汇于丹田,往来反复这几个小周天后,沈渊长吐一口浊气,缓缓睁开双目,只觉耳清目明,全身舒畅。

他站起身来,抻了抻懒腰,若是有熟人见了,定会说他长高了不少,也壮实了不少。

时下已近中秋,那山风徐徐,秋意深深。沈渊心满意足,就在方才练功时,那《混元真气》已突破至第二层!当下即便是穿着单衣,也不觉一丝寒凉!

他实在欢喜,匆匆忙忙跑去公冶和闭关的山洞,想要将这好消息说与公冶和。可进了洞内,却并无公冶和的影子。

这洞一览无遗,除了一铺草席,八柄宝剑,还有些许生活所用。沈渊见师父的剑还在,想来应当没有走远。

“师父!师父!”沈渊唯独担心公冶和那疯病发作,于是站在洞口大声呼喊着。叫了半天,山中只回荡着沈渊的声音,也不见公冶和出现。

突然,那不远处,林中惊起一片飞鸟。

沈渊瞧见,大呼不妙!急忙朝哪个方向奔去,暗道:“糟了,怕是师父又发作!这些日子,师父发作的愈发勤了,这可如何是好!”

才入了林子,沈渊便闻到一股血腥气,不免有些担忧。又往前走了一里多地,见一只獐子倒在林中,血流满地!

沈渊走近仔细看了,那獐子胸前贯穿了一根尖头的树枝,暗道:“此地乃是这终南山深处,荒无人烟,这獐子当是师父打的,可师父此刻又去了何处?”

四顾环视,沈渊却始终寻不到公冶和的踪迹。

“咔嚓”,只听头上一声树枝折断的响动,沈渊顺声抬头一看,原来公冶和竟爬上了树,畏畏缩缩的,一脸惊恐。

“哎呀!这病还是发作了!”

自从在普陀山与那黄家父母、姊弟分别后,沈渊便与公冶和往终南山赶来。算着日子,如今已是已近两月。

来的路上实在叫沈渊提心吊胆。公冶和的疯病,每隔几日便要发作一次,毫无规律。

有时发作相隔两三天,有时便七八天;发作的时候,不记得自己是谁,更不记得沈渊是谁!

有时一发作起来,变得极为嗜杀,即便是沈渊也劝阻不得。

公冶和的那把破浪剑,在中箭滚下山后,便不知所踪。或许是掉在山上,亦或许落入江中。

他手里没了此剑,起初还会因此放过他人,后来似是想起背后其他那几柄,一时造了不少杀孽,也连累十几条无辜人的性命,就连沈渊也有三、两次,差点死在公冶和的剑下。

而有时他又痴呆健忘,不仅将武功忘了,连自己方才在哪做的什么他都不记得,遇到一点惊吓便惊慌失措,一味躲在沈渊这个黄口小儿背后。

叫沈渊心中当真不是个滋味,替他可怜。这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剑奴公冶和,居然到了如此境地!

好在,这疯病发作一次也就一日而已,过一晚,那凶名赫赫、武功绝顶的剑奴公冶和便又重现江湖。

不过,只要公冶和不发作,这师徒二人就如同往常一样,只不过因银两自那江中早已散尽而囊中羞涩。

两个人的身上拢共还不及二两银子,那珍馐美味是享用不得了,大半的时间,都是粗茶淡饭,连馒头都吃不起的时候,便找些野果子充饥,再或者是在山林中打了野味来食。

直到途中碰上了一户为富不仁的财主,公冶和连唬带吓的,不仅吃了几顿酒肉,还讹来足有四五百两的银钱,找了包袱装了,这才继续上路。

好在那两日疯病没有发作,否则又该是一场血流成河。

置办了马车,又买了几套换洗的衣裳,自此这生活倒也一时无虞。许是与这钱财无缘,不过一日,公冶和便突然发病,这余下的四百银子,又失了大半。

若非沈渊苦苦护着最后的一百两,这师徒二人便又该喝西北风了。

长了教训,公冶和索性将钱财都放在沈渊身上,免得又落得身无分文!

趁着清醒,沈渊问起公冶和自己怎么与他失散的,只听公冶和回忆说,他也不知道怎么,自用了那《九字剑经》中的剑法,真气逆行,之后又中了一箭,那无常散之毒同时亦冲破了穴道,继而便什么也不知了。

再醒来的时候,却已经掉进江里,同沈渊一起缓缓下沉,而当时沈渊溺了水,早就不省人事。

公冶和将沈渊救上了岸,逼出腹中江水,正奇怪自己的内伤,和那无常散之毒为何一丝也察觉不出的时候,还没等自顾欣喜,突然只觉头中剧痛,待恢复清明之时,自己不知已经到了什么地界,更不知沈渊在何处。

听了经过,沈渊这才恍然为何自己没有沉了江淹死。

现下,沈渊虽是有些习惯了公冶和发病时那些稀奇古怪的举动,但见师父躲在树上不下来,还是闹得哭笑不得。

“师父,快下来,上边太高了,小心摔了!”

只瞧公冶和那一脸惊恐,道:“你……你是谁?别过来啊!你要过来,我,我就,就……总之,你这小妖怪快离我远点!”

“师父,我是沈渊啊!你又不记得我啦?”

“沈渊?渊儿,渊儿,”公冶和蹙着眉头,努力想着,他那模糊的印象里,只觉得这名字好生熟悉,又道,“谁是渊儿?我不认识你!”

“师父你好好看看,我是你徒弟啊!一点都记不起来吗?”

公冶和懵懵懂懂地仔细打量着沈渊,猛的一声惊叫:“我那宝贝徒弟!”

沈渊一喜,道:“师父,你想起来啦?”

可在瞧树上,公冶和却立刻变了脸色,怒视着沈渊,道:“我记起来啦!你快说,你把我徒弟藏到了何处?”

“哎,还是老样子!”沈渊无奈,只得轻叹一声!

沈渊才想往前走两步,就见公冶和急忙抱紧树杈,嘴里喊着:“你别上来啊!你要是敢上来,我就跳下去!”

“好好好,我不动,师父,你千万小心呐!”

沈渊正想着找个法子诓公冶和下树。忽然这林中掀起一阵腥风!瞬间这山中万籁寂静!

再抬眼瞧公冶和,只见他朝身后努了努嘴,伸出跟指头指了一指。

沈渊顿感不妙,使劲咽了口吐沫,只闻那宛若闷雷的喘息愈来愈近!沈渊此时已吓的仿佛双腿灌铅,连抬一下的力气也没了,更不敢妄动一下!

再瞧公冶和竟在树上正拍手偷笑!

沈渊见此,心一下子凉了一半!他壮着胆子缓缓扭过头来看,登时这心便全凉透了!

只见一头吊睛白额的猛虎就在他身后不过十来步的地方凝视着沈渊。时不时呲出来的獠牙,伴着低吼,显然是已将沈渊是为盘中美味!

先前没见着还好,此刻见了,沈渊更是瘫坐在地上!那猛虎硕大无比,光是那爪子就有盘子那般大小!

突然一声响彻天地的虎啸,竟生起一阵狂风,草木乱颤!

那双前爪往前略按了一按,眼瞧着便朝沈渊扑来。

沈渊双眼紧闭,心下哀嚎:“完了,死定了!”可嘴上却本能的大呼一声,“师父救我!”

忽然又一阵狂风乍起,闭眼等了片刻,沈渊只觉离奇,那猛虎的血盆大口竟没撕了自己,好似没了动静!

沈渊坐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睁了只眼偷偷瞄了去,只瞧见了一双腿站在身前。沈渊长出了口气,还当是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师父清醒了过来,将他救下。

欣喜之下,沈渊爬了起来正要叫师父,一抬头,却发现这背影并非公冶和。

满头银丝如天河般垂下,便是这身高也足比公冶和高出一个头来,单手负在背后,另一只手则拄着一根竹棍,一袭月白长袍,自有那仙风道骨。

再瞧那树上,公冶和目光尽是迷离,落在这白袍老人的身上。

沈渊在身后恭恭敬敬的抱拳作揖,道:“小子沈渊,拜谢老神仙的救命之恩!”

那白袍老人侧身来瞧,点头笑道:“你叫沈渊?潜龙勿用,或跃在渊,的确不错!”

只见这老人鹤发童颜,瞧不出年纪,眉眼间透着英武,三绺长髯垂至腰间,随风而动。

沈渊感觉眼前这老人既在人间,又在世外!不说话时,好似仙人;说出话来,虽高深莫测,但又感觉就似邻家长者。

第三十三回 终南大雪

沈渊实在稀奇,可又不知怎么开口去问。

听得那老人赞他名字不错,沈渊忙道:“老神仙,这名字是我爹起的,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既然老神仙说不错,那兴许还真不错。”说到最后,沈渊也讪讪笑出了声。

趁着说话的片刻,那猛虎左右踱着。许是方才被这眼前白袍老头一袖子掀飞,心有不甘,此刻正琢磨如何报仇,好吃了这二人果腹。

只见它那双虎眼凶狠,前爪搭在地上,使劲一按!瞬间跃在半空,又扑了来!不过这畜生似通了人气,故意扑偏,那腰胯一拧,虎爪向上一掀!

同时那白袍老人大袖一卷,那猛虎竟被卷到了丈外。

方才那瞬间,沈渊刚张了口要提醒这白袍老人,声还没来得及发出来,当下只剩下了目瞪口呆!

此时又听白袍老人对着那猛虎喝道:“你这畜生,还不退去?非要送死不成!”他眼睛一瞪,似有两道精光闪了一闪。

那畜生瞧了,似又听懂了人话,低吼了两声,满是不甘。果然是快成了精的,知道眼前这人绝不好惹,又吼了一声,灰溜溜的跑了!

见了这等神人,沈渊嘴巴都合不上了。那白袍老人叫了有好几声:“小友,小友?”

沈渊这才反应过来,连连说道:“不敢,不敢,老神仙,小子方才实在是吃惊,冒犯了,冒犯了!”

那白袍老人摇一摇头,淡淡笑道:“小友不必如此,”又指了指树上的公冶和,“那是?”

沈渊顿时想到,眼前的老神仙说不定能将师父的疯病和内伤治好!立刻跪在地上,拜了又拜,求道:“求老神仙大发慈悲,救救我师父!”

“那是你师父?”白袍老人看着公冶和此刻似痴似傻。

公冶和察觉到了白袍老人的目光,一脸的恐惧,将头伸到树干后头躲着。

沈渊答道:“此人正是小子师父!师父这病每隔几日便要发作一次,症状不见相同。听师父说,是因为练了《九字剑经》而真气逆行,再加以无常散之毒,这才变的如此!”

“嗯?九字剑经?”白袍老人听了这四个字,眉毛一挑。

沈渊听白袍老人的语气似乎是知道的,又问道:“老神仙,你知道这剑法?”

“啊,哈哈,”白袍老人笑了笑,捋一捋他那长须,道:“蓬莱剑阁的绝学,天下又谁人不知?不过,据闻这九字剑经的心法早已不知所踪,何况此剑法又是蓬莱剑阁的不传之密,你师父又如何练成的?”

“我原也不知,”沈渊这才想通,原来是没有心法之故,“而且听师父说,他是自己与那剑阁阁主姬万里打赌赢了,才在那里一下子参悟了五年,不过也只练成了前三字罢了。”

“哦?有此恒心,倒是叫人佩服。”白袍老人心中一动,可口中说的倒是云淡风轻,“不过,你若将他如何中毒,又如何使的那剑经一五一十的与我说,我倒可以试上一试,但能否治好,老夫也不敢保证啊。”

沈渊当下将这事情原委说了个一清二楚,他心中所想的是,只要能治好师父,要自己做什么都行。沈渊遇见这个白袍老人,就想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心中也燃起了一丝希望。

听了经过,白袍老人又瞧瞧树上畏畏缩缩的公冶和,对沈渊道:“冲你这份孝心,老夫尽力一试吧。”

只见他手中竹棍脱手而出,接着便听“砰”一声,那竹棍竟径直插入公冶和爬上的那颗树的树干。

“哗啦啦”这一棍震下了无数的落叶。下一刻,却更叫沈渊佩服的五体投地!

白袍老人同时脚下轻点地面,一跃而出,踏着缓缓飘落的叶子,竟好似平步青云一般向公冶和疾行而去,那身法缥缈,当真是神仙手段。

公冶和也不敢看,沈渊在下方瞧着,见那白袍老人飞身而上,只两三个呼吸间,便近了公冶和的身,一掌便将公冶和打晕,将他带了下来。

将公冶和扶回了洞中,白袍老人伸手搭脉,沈渊不敢出声,只默默在旁侯着。

少刻,这老人连点十几处经脉大穴,接着一手扶起公冶和,盘膝而坐。四掌相抵,只一会儿,两个人都是满头大汗。

不过片刻后,白袍老人皱着眉头,轻叹一声,撤了手掌。

沈渊满是担忧,忙问道:“老神仙,我师父怎么样?”

“且让老夫再试上一试。”

说罢,从怀中掏出针包,一摊开,又叫沈渊点了盏油灯置于老人身旁。

褪下公冶和的衣裳,只看这白袍老人依次下了九针。

见着手法又快又稳,所刺穴位又丝毫不差,趁着空息,沈渊问道:“老神仙莫不是个神医?”

“不敢当,老夫不过是这山下村里的郎中罢了。”

沈渊心知肚明,这终南山中颇有隐士高人,见这老神仙一般的人物不愿多说,沈渊也就识趣的不再发问了。

又待片刻,行针完毕。见公冶和睡的安稳。沈渊也算暂时松了口气。

白袍老人拭去额头汗珠,轻叹一声道:“这无常散之毒,老夫也曾听过,乃是苗疆奇蛊所制。老夫医术不精,如今也只能将这病情暂时压住,不过还是免不了发作。”

沈渊听得云里雾里,又问道:“老神仙,难道就没治了吗?”

“要说这毒也幸亏摄入的少,否则早就变成了行尸。不幸中之万幸,虽是毒已上脑,却没有扩散,想来是那《九字剑经》使他真气逆行,不经意间这无常散遏制了。”

沈渊听了,竟没想到师父这伤势会这般难治。一拱手,恳求道:“敢请老神仙施以援手,救我师父!”

“也罢!”白袍老人道,“你我之间算是有缘,我尽力而为。”

沈渊大喜,道:“多谢老神仙!”

“这样,两日后,此地往西十里处有溪水,那岸上有一茅屋,你去那里寻我。”说罢,缓缓而去。

公冶和足足睡到次日一早,这才转醒。不过此前发生之事,却全然不记得了。问了沈渊,才知这附近竟隐居着如此高人。

非要沈渊带着他去寻,也好较量一番。尤其是听了此人施展轻功的手段,他自问是不及此人的,因此更是心痒难耐。

只听公冶和道:“好徒弟,为师求你带我寻那高人罢,你也知道,老子耐不住寂寞,见着这等高手就手痒!”

沈渊坐在地上,一扭头,也不理。急得公冶和抓耳挠腮,追着说道,“你若带我去,我便把《混元真气》第三层教你!还教你另外三套剑法!”

“师父,你说过,我基础不牢,不能心急贪多!”说罢沈渊又转到另一头,总之是不看着公冶和。

公冶和可被这话噎的够呛,一时怒道:“你还知道老子是你师父?师父的话也不听!哼!”

“不行,不行,这忘恩负义的事儿就不行!”

“不行?不行老子就不教你武功,把你逐出师门!”公冶和也起了劲,将到了那里!

沈渊一听这话,起来便走!

“你到哪去?”公冶和见沈渊要走,还真有点慌了!

“反正你也要逐我出师门,你管我作甚?”

“哎呀!”公冶和气得直跳脚,“当真是服你了!我不去了还不行?”

“真的?”沈渊停下脚,回头问道。

“真的!”公冶和黑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娘的,跟你爹一个样,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不许说我爹!”

“不说就不说!”

两日后,沈渊告了一声,便往白袍老人说的地方而去。

出来前,公冶和特意说自己要闭关,沈渊也不疑有他,但其实公冶和早做好了打算,只要沈渊前脚走,他便在后悄悄跟着,一旦见了那人,沈渊这臭小子便没了办法!

沈渊照着白袍老人所说,果然发现那溪边茅屋。只不过,叫了半天门,也无人应答。他试着一推门,“吱呀”一声便开了。只是这屋内哪有一个人影。

只那方桌上,摆着一个葫芦和三本书册,另外便是一张留下的字条。

见此情形,公冶和也藏不住了,夺门进了房内。

“师父,你,你居然诓我!”

公冶和老脸一红,干笑两声。抢过字条便看。

只是看过之后,公冶和脸色却变得肃然,沉默不语,放下字条后转身便回。

沈渊大奇,又抄起来读,只见那字条上写道:“沈渊小友,葫芦内乃老夫所制丹药,一日一粒,共满月之数。虽可抑毒发,却不得尽解。此毒难解,此病难治,照此推断,尊师能活多久,全凭造化,或一二年,或十余年。老夫医术不精,然已尽力,实在惭愧,故无颜再见。那三本古籍留与你,望你多多研读。”

放下字条,胸中郁闷难平,好一会地儿才缓过神来,心道:“师父定是见了这字条心灰意冷了”

沈渊再瞧书册,分别为《道德经》、《南华经》及《抱朴子》。他不知那白袍老人为何留这三本书与他,不过沈渊觉得多读书总是好的,索性受了。

他知道,那老人定是不遗余力,若要敷衍,何苦当天要费那些周章?有这丹药总是好过没有。

他捧着葫芦回到山洞,只见公冶和盘坐于草席上,闭目沉思,闷不做声。

沈渊刚要说话,就见公冶和抬手止住,且听公冶和道:“将这葫芦放下,你便搬到山下去住,老子要闭关。”

“师父,此次闭关要多久?”

“不知。另外,你每日送饭仅放到洞口便好,这些时日,练功须上进,不可偷懒!”

沈渊茫然,但见公冶和正色说着,也不敢反驳,只得应了。

接下来的日子,公冶和服了丹药,这发病的间隔竟变得稳定,有了规律。沈渊发现每隔九日,师父的疯病便会发作一次。

但于清醒之时,他便在洞内不知叮叮当当的在凿刻这什么。

直到三个月后。

这天大雪纷飞,终南山银装素裹,松柏长青。

沈渊又来那山洞与公冶和送饭。但今日,却没听到凿刻之音。沈渊有些担心,便进洞去唤。

可是,公冶和又不见了,此次是带着剑走的。沈渊算了日子,知道今日并非发病之日,不禁再想:“师父去了何处?”

突然,沈渊眼前一亮,这山洞怎的比原先大了许多?而那岩壁上,竟刻画着各门各派,无数的剑招、剑法。

而那席子上,一本《混元真气》的心法秘笈,还有一本乃是公冶和用这三个月画下来的《九字剑经》前三字的剑招,沈渊翻看着,这两侧秘笈中尽是谆谆嘱托。

叫他练好基本功,莫要浮躁贪多;还有那《九字剑经》不可轻学等等等等!

沈渊忽然有一种不好的念头,他寻遍了山上山下,方圆二十里的村头镇子,皆无人见过公冶和!

这雪连下了七日,终是停了。

此刻沈渊独自站在雪中练剑,心中却问着自己:“或许明年入冬,师父就会回来吧?”

第八十回 投靠汪直(四千字大章奉上)

那人说着,同时撩开黑袍上的大帽,只见他头戴万字巾,双鬓灰白,年逾五十之龄的模样,此刻他那已经松垂的眼皮微抬,那一对浑浊的眼珠子毫无波澜,直勾勾盯着汪直。

这双眸子就似毒蛇一般,叫汪直不禁打了个寒颤,暗中腹诽道:“这老杂碎,当真是个人物!”

方才听得此人直戳汪直之要害,也就是李子龙一事,的确叫汪直有一刹吃惊,只不过这一闪即逝的慌乱,依旧没有逃过此人目光。

“何先生,”虽说追杀李子龙一事已被眼前这人一语挑明,但汪直却一副漫不经心,轻描淡写道,“大家都是聪明人,有甚么想法尽可直说,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

这位何先生正暗自得意,以为凭着李子龙一事便拿住了汪直,只见他拱一拱手道:“大人七窍玲珑,机智过人,老夫佩服!”他言语一顿,“老夫所求,对公公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话未言尽,何先生正想看看汪直神态几何,不料眼前这十五、六岁的小太监只在那拍手轻笑!

眼前这情形反倒让此人深感诧异,心里头不解,才要发问,只瞧汪直微微往前探了探身子,嘴角轻扬,意味深长的说道:“百毒门掌门何有道,你作恶多端,如今还敢威胁咱家,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汪直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消失了十三年的何有道!

闻言,却让何有道大惊失色,双手按在桌沿,强压住那一丝慌乱,故作镇静的发问道:“既然大人早已知我身份,还敢前来赴约,就不怕丧命于此么?”

“咱家料定你有求于我,又怎会害咱家性命?”汪直端起茶来浅浅抿了一口,又道,“再者,你敢么?”

言罢,汪直抬眼直视,见何有道迟疑不语,且他目中那一瞬间的游离全落在汪直眼中,此刻,汪直心知,自己已然反客为主。

沉默片刻,何有道似是松了一口气,叹道:“汪大人年少有为,不仅小小年纪便出任御马监掌印太监,又新晋西厂厂督,权倾朝野,正是如日中天,照此来看,这般权贵地位,也当真是实至名归,到底是老夫小觑了大人,实在惭愧!且容老夫再多嘴一句,不知老夫的底,大人还知道多少?”

汪直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交给韦英道:“念。”

“天顺三年冬,灭滇西百花谷。谷主木慈,乃云南木府旁支,其夫禾青山为澜沧卫千户,二人先后死于何有道之手,木府震怒,何有道仓皇逃窜,北上投奔门达以求庇护;天顺六年秋,同门达陷害佥都御史宗林;天顺七年四月,同门达陷害袁彬,以下诏狱,同年五月,为罗织罪名,设计屠永平府青云庄满门,于端午当日,大时雍坊外杀青云庄庄主沈钧夫妇;六月,仗门达势,擅自调动杭州右卫官兵三百,追杀青云庄余孽,未遂;次年正月,先帝崩,门达失势,何有道失踪......”

韦英停下来瞧了瞧何有道,只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虽不动声色,故作镇定,但却挡不住那两鬓间滴下的冷汗!这时,只听汪直又道:“继续念!”

“自天顺八年至成化十一年,销声匿迹。成化十二年八月,投靠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厂督尚铭,暗中助其欺压富户,横征敛财,草菅人命,无恶不作;作为交换,尚铭以东厂之庇护何有道不受云南木府追拿。”

韦英正要继续说,却被汪直挥手打断,道:“如何,何先生觉得咱家所知可够详尽?若问起罪来,想必何先生便是有十颗脑袋也是不够砍的!”

只见何有道轻叹一声,拱手道:“大人果真了得,详尽至极,不得不叫老夫诚服!”

“这多亏锦衣卫办事得力,想要查一个人的行踪,自然还是能查得到的。不过要说佩服,咱家倒真佩服何先生的鼻子,总是能早早嗅到一些风吹草动,即是那狗鼻子想来也是不及先生的!”

汪直说话时似笑非笑,任谁听了也知这分明就是含沙射影,将人比作畜生,寻常人又怎肯受得这份侮辱?

再看何有道,却好似不以为意,只问道:“老夫自认为行事低调,难惹人注意,汪公公费尽心思刨老夫的底,敢问不知是何原因?”

汪直痛快说道:“告与你知倒也无妨,咱家暗中调查妖狐一案,顺道使人也查了查尚铭,不想意外得知何先生暗中与尚铭、及东厂走动频繁,自然要多多留意,恰巧结识一江湖朋友,噢对了,我那朋友也是何先生的老相识,正在寻你,咱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自然更要尽心尽力。”

“不知汪公公竟是这般义气,方才所言,可是那打平锦衣卫四大金刚的青云庄余孽?”何有道不禁想起十三年前,山间回响不绝的那道怒吼,不自觉的脊背发寒,“那小畜生当真命大,当年跳了钱塘江也不曾淹死。”接着抬眼相问,“既然已得知老夫行踪,公公又为何不告与他知?”

汪直闻言,当即冷下脸来,反问道:“我倒想知道,既然何先生已知李子龙未死,怎不上报?尚铭那老家伙正愁拿不住我的把柄,你若报与他知,岂不是大功一件?或者说,你还有别的目的?”

话已至此,何有道轻吁一口气,突然站起身来,移步至汪直身前,“噗通”一声便伏在了地上,叫汪直韦英不禁面面相觑,心中嘀咕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只听他道:“实不相瞒,在下暗中出城一路相随,正是尚铭指使,为得是要暗查公公不法之事,不过在下自有一番心思,尚铭虽高居司礼监,但当真是酒囊饭袋,眼前只有着金银,可在下委身在东厂之下,虽能避得木府一时,却无法名正言顺在外行走!在下见汪公公眼界长远,绝非池中之物,故而正是要投靠汪公公麾下,鞍前马后,也好叫木府死心!”

瞧着眼前何有道这般低眉顺目,汪直不觉暗忖:“前一刻,还想着凭着李子龙一事拿捏咱家,此一刻,一见势头不妙便作一副诚惶诚恐,倒真是惯会见风使舵,老狐狸!若说只求庇护,便是打死咱家也不信,况且,销声匿迹十余年突然出现在京城,年底便出了这李子龙的案子,这其中定有蹊跷!”

何有道见汪直并无请自己起身的意思,心里拿不准眼前这小太监是个什么性子,才微微抬起头来,便看见汪直正蹲在自己前头饶有兴趣的,眯着眼打量着自己。

只听汪直轻道:“何先生所言,也不尽然罢?咱家还有许多疑虑,比方当年你为何灭了百花谷,以百毒门掌门之阴毒狠辣,若不想叫木府寻到,也未必是甚么难事!再有,十三年前门达失势之后,这些年你在何处,又为何会在今年出现在京城?而今又主动寻上咱家,到底所谋何事?”

这何有道忙作惶恐状,伏下头,口称“不敢”,可心里头却念叨着:“这小阉货果真精明,比之尚铭那厮,不知强上多少!”

汪直也不催促,何有道左右思量,咬了咬牙,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且容老夫一一道来。”

见何有道终是要松了口,汪直站起身来,坐了回去,抬了抬手道:“起来说话。”

“多谢公公。”何有道道了声谢,起身后又躬身作了揖,规矩十足。汪直抬手请他落座,便听何有道娓娓道来。

“当年老夫率人杀伤百花谷,为的乃是一部绝世武功,也就是百花谷镇派绝技《枯荣指》,这指法不同于少林大力金刚指,多罗叶指等,威力极大,滇地有歌云‘一指催人老,一指使人少’,神奇至极,可谓天下指法第一!若能得到这功法,试问江湖中谁人敢接这一指,加上我一身绝世毒功,定可问鼎武林!”

汪直一听,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瞧向韦英,只听韦英道:“传闻百花谷是有这门绝学,只有历代谷主方能修习。”

“何先生,继续说。”

自经此前于林中遇险,汪直便对这武功提起了极大兴趣。

经何有道所述,原来这《枯荣指》说起来历也要从永乐年说起,当年剑圣陆离与百花谷先谷主木荃情投意合,不想木荃却被亚力昆所伤,剑圣为救心爱女子,寻遍名医,翻遍古籍,有不惜代价召开武林大会,一除番僧,二寻救命之法,只可惜却无半点办法。

万般无奈之下,二人竟想到结合《九字剑经》和百花谷内功心法《天女功》自创一套功法,或许能治好木荃!不过,木荃也快到了油尽灯枯之时,二人皆天纵奇才,短短几日,竟是创出这一套指法,只可惜,功成之时亦是木荃归天之日。

剑圣因感念天地无常,生死有数,便将这指法命为《枯荣指》,后经剑圣完善,交给百花谷代代相传。

“九字剑经?”汪直听得这四个字,心中暗道,“这不就是陛下托我找的么?剑圣陆离......”

又听何有道继续道:“也不知为何,老夫将谷内上下毒杀干净,也不曾找到这部秘籍。后来木府得知这消息,大为震怒,虽说是旁支,却始终是木府的人。毕竟木府掌一方军权,老夫实在得罪不起,这才远遁他乡,投了门达。其实,老夫亦清楚,木府归根结底,也是为了《枯荣指》罢了,不仅是我清楚,便是百花谷上下也知道木府觊觎这功法不是一日两日。”

汪直点点头,又问道:“你自离了门达后,又去了何处?”

“不瞒公公,当年老夫看得出,门达此人势穷,老夫便北上漠北,投了鞑靼,只不过这塞外苦寒,比不得中原,且老夫一生最爱金银,虽受礼遇,但所得却还不如在门达麾下时所得之万一,故而这十余年亦是忍辱负重,不仅要看鞑靼人脸色,还要受裴元海那厮的气,就连天山五绝也不将老夫放在眼中,本想着早早离去,却让裴元海盯的紧,脱不开身。”

“原来你这老匹夫也是鞑靼走狗,不过你这胆子也忒大,”汪直眼神犀利,“看来你投靠尚铭,亦是早有所谋!”

“不敢欺瞒公公,投靠东厂,正是满都古勒汗授意,为的正是接应李子龙在京城制造混乱,接应他入宫行刺大明皇帝!”

“啪”!汪直猛地一拍桌子,大骂道:“大胆逆贼!”

何有道慌忙起身,拱手道:“公公切莫动怒,在下并未作出任何大逆之举,在下只是借此机会脱身于裴元海监视罢了!自回了中原,又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又怎会自断富贵?”

“那你一路尾随咱家,是何目的?”汪直强压怒气,“还有,李子龙未死,你又如何得知?”

“丐帮帮主谢大有,乃老夫义子,故而这天下消息,大多瞒不住老夫的耳目!”何有道提出丐帮,无非亦是告诉汪直,自己的筹码。

又听他道:“老夫先前所求,的确不假,暗中走动,实在是叫人堵心,尚铭又是个不争气的,故而才转投汪公公!再有便是,近日听闻《枯荣指》再现江湖,多方打听之后,才知当年百花谷竟还有活口!又得知那百花谷余孽与那沈家的小畜生同行而来,老夫自然不能放过。且老夫心知,公公心中顾虑,亦特来为公公解决难题,倘若真有人走漏了李子龙的风声......”

何有道说的合情合理,又言辞切切,尤是最后那番话,句句都说在汪直心坎里,汪直左思右想,暗道:“留此人在身边,或许会有大用处,不仅是我心中难题,还有那《九字剑经》的下落,只是庞青那几人杀还是不杀,实在叫我为难。另外,我又如何对沈兄交代?”又瞄了瞄何有道,“此人老奸巨猾,还是要多加防范......”

片刻后,只见汪直起身,道:“这些时日,还请何先生藏于暗中,不要露面,告辞!”

说罢便向外走去,何有道闻言知意,拱手相送,心中暗笑:“哈哈哈,没白费这般低三下四......”

第八十一回 定有蹊跷

爆竹声渐渐息去,这城内只余红灯照白雪,显得格外平静。细闻人间语轻轻,皆言来年是好景。

夜深人静,送雁楼顶,两道身影隔着半臂远近并排坐在青瓦之上,这不近不远的距离,恍若天堑无涯,又如一步之遥,一丝丝的亲近与一丝丝的纠结,化作微妙的情感,此时此刻,不来不去,不悲不喜。

“倒是想不到,这般恐怖的功法,竟是要救人的。”沈渊有些唏嘘,心中不觉佩服起那位剑圣来,“原来,至情至性方为圣啊!”

方才闲来无事,两个人聊着聊着便说道了百花谷,说起了《枯荣指》,引出了禾南絮从小听过的那些传说。

又听沈渊问道:“既然你阿妈亦是木府出身,为何蛇婆婆不带着你去投奔木府,反而来到山西?百花谷与木府不是同气连枝吗?”

“百花谷是百花谷,木府是木府,谷主之位也并非代代皆由木府中人来做。我阿妈只是与他们同族罢了。”手里摩挲着一缕秀发,禾南絮平静说道,“我曾听婆婆讲过,他们木府一样对《枯荣指》虎视眈眈,这神功历来只传谷主,绝不外传,怕的就是有人以它滥杀无辜,有伤天和。你以为木府就尽是好人?听婆婆说,正是我阿妈不让婆婆带着我投靠木府,所以我们便一路北上,这才来到此地。”

顿了顿,禾南絮继续道:“不过虽说木府觊觎神功,却也不曾撕破脸皮,强取豪夺。我们百花谷这一派立于大理宣仁帝时,三百年的传承又岂可随意拿捏的?即便是眼下木府如日中天,同样会有所顾忌。”

言及此处,禾南絮愈发悲愤道:“若非何有道下毒,我们又岂会惨遭厄运?那木府以为《枯荣指》的秘籍就在何有道身上,便借着替我阿妈阿爸报仇的名头,追缉何有道,我又岂能不知!”

沈渊默默的盯着禾南絮半晌,想劝慰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叹这同命相连。抬手轻轻按了按禾南絮的肩头,只听他淡淡说道:“百花谷的仇,我一并替你报!”

禾南絮忽然感觉着肩头那有力的手掌传来一股温热,又听这淡然的一句透着无比坚定,心中一暖,没有回头去看,只因不知为何,她的脸颊上已然淌下两行热泪。

这一夜,辗转反侧,直到天色渐明,禾南絮也没有合眼。另一个房间内,沈渊则早早的打坐练功。

昨夜,是沈渊第一次听得禾南絮透露心声,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个姑娘流泪,原想着禾南絮心性率真直爽,古灵精怪,不曾想,表象之下还有这般柔弱,不禁心怜,同时暗暗发起狠来,只有不断提升自身的本领,才有可能替她、替自己报仇雪恨。

自从与裴元海一战之后,沈渊这才感受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虽然不知何有道是何等实力,却也不敢叫自己掉以轻心。这十余年来,谁又知道何有道的武功到了何种境地?所以只有武功越高,报仇的把握自然也就越大!

“是时候启程了,”沈渊收了功,自言自语道,“也不知平阳府那里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叫了禾南絮,收拾停当后,便快马加鞭赶去平阳府,二人一路马不停蹄,终在当夜进了平阳境内。雪后路滑,本是十分难行的,可即便如此,二人亦在当夜入了平阳境内。

从前暴元无道,中原一代可谓积骸成丘,饿殍遍野,人丁稀少,田地荒芜;不过自太祖开朝以来,励精图治,才有这一番改天换地的盛世模样,而这平阳府四通八达,正是山西重镇,可谓人丁兴盛,百姓乐业,一片欣欣向荣之象。

“若能早到一个时辰,便可赶在宵禁之前进城,”沈渊瞧着眼前城门紧闭,直叫可惜,“看来我们只得等到明日一早,再进城救人了。”

眼前这平阳城高大巍峨,守卫严密,若另寻方法,恐节外生枝。这一点沈渊心中明白,禾南絮又何尝不知,既然已到此地,便不差再等候一夜。

“既如此,不如咱们先寻个落脚的地方,暂歇一夜,”禾南絮举目四顾,秀眉微皱又道,“这城外虽有一两家客店,只是恰逢年初一,此时夜深,想来早早关了门,如此倒是为难了。”

“不妨敲门试试。”沈渊说完,下了马牵着绳,便朝一家客店走去。

叫了门,二人等了半晌,院里才传来脚步声,嘴里老大不耐烦的嘀咕道:“敲,敲,敲,这大过年的也不叫人安生!”

随即在门后喊道:“谁啊?打烊了!”

听得语气不善,沈渊也不气恼,毕竟年初一,又已夜深,的确多有不是的地方,只道:“店家,我们是要去平阳城,可眼下进不去城,不知可否通融一下,让我二人住下?”

只听这店家隔着门板便喊道:“客满了!”随即又听他嘴里一边嘀嘀咕咕、不干不净的骂着,一边往回走。

禾南絮听了门内这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气得只要夺门而入,与这店家分出个青红皂白!沈渊急忙拦住,摇一摇头道:“这厮虽是无礼,却也无错,自己家的生意,不想做便不做,咱们也是强求不来。算了,我们再寻他处落脚吧。”

知道沈渊说的不无道理,禾南絮左右按下恼怒,啐了一口,气道:“便宜了他!走,我知道西边有处旧庙,可暂歇一夜。”

沈渊点点头,二人翻身上马,徐徐而行。没走多久,只听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杂乱疾行。

“嗯?”沈渊好奇之下,回头一瞧,只见三个人影停在方才那客店门前,夜色深沉,兼着距离较远,实在分辨不清三人模样,只隐约瞧着三人手中皆有兵器,为首的手中好似拿着一根竹棒。

沈渊与禾南絮二人相视,正不知所以时,只听那三人上前叫门,那敲门声似有规律,“咚,咚咚;咚咚,咚”,少刻,那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出来一人,披着棉衣,提着灯笼,听不清说了些甚么,便跟着进了院子。

见此情形,禾南絮更是气不打一出来,道:“这店家当真欺人,不是说客满了么?怎么这三人便能.....”

“不对!”话未说完,就被沈渊低声打断。

方才院中出来之人提着灯笼,趁着微弱光亮,只见那三人蓬头垢面,衣着脏破,还打了不少补丁,手中绿竹棒,一身行头,叫沈渊不禁低呼:“丐帮!”

此时,禾南絮亦回过味来,秀眉微蹙,低声说道:“深更半夜,迎丐帮弟子进去,定有蹊跷!现在细想那敲门声,竟似暗号一般!”

言罢,侧头看向沈渊,只见他点了点头,二人心照不宣一同将马栓在一旁,悄悄摸了回去。

第八十二回 为民除害

一弯新月高悬,群星相衬。地上残雪稀薄,寻常人踩上去也不会发出声响,沈渊与禾南絮的轻功各有妙处,虽称不上登峰造极,却也是极为出众。

只两三个呼吸后,再瞧二人悄无声息的便回到那家客店院外,纵身一跃,轻落在房上,躲伏在屋脊之后。二人悄悄探出头来瞧,只见那店家一脸恭敬,正将三人请进了屋内。

沈渊暗道:“看来这家客店与丐帮多有瓜葛,从那店家姿态能瞧得出,这三人当中为首的绝非一般人物。”

看向禾南絮,伸手指了指着瓦当,紧接着轻轻掀起一片瓦来挪了挪,露出条缝隙,探头窥视。

屋内灯火昏暗,隐约瞧着角落里放着一个鼓鼓囊囊,差不多一人大的黑布口袋。沈渊皱眉,抬头瞧了瞧禾南絮,意思是说:“这里面莫非是个人?”

禾南絮摇一摇头,意为不知,但眼神中却告诉沈渊,这极有可能是他们所绑的肉票,一脸凝重。这时,店家领着那三名丐帮弟子走了过来,正好停在二人正下方。

只看那店家上前踢了一脚黑布口袋,那口袋猛的一动,蜷缩起来。又瞧那店家转身,一脸谄笑道:“梁舵主,小的已叫人告诉张员外,明日一早须将赎金备好,否则定要了他家千金的性命。”

禾南絮闻言一惊,悄声道:“我想起来了,此人是丐帮平阳分舵舵主梁三兴!此人无恶不作,遭人愤恨,故而怕人寻仇,行踪十分隐秘,以前我亦是只闻其名,从未见过。”

那三人中为首的花子听了话,开口道:“嗯,不错,我此来正是要将这丫头带走,待明日收了银钱,杀了便是!”

话音未落,见那黑布口袋急忙摇晃,发出“呜呜”的声音中透着惊惧!此时又见身后丐帮弟子一脸淫笑道:“启禀舵主,反正是要杀的,不如杀了之前.....嘿嘿嘿嘿!”

那梁舵主撇了一眼,奸笑道:“张家小姐生的一副花容月貌,正是二八年华,未尝人事便要一命呜呼,也着实可惜,还是你小子机灵,也罢,今夜咱们几个就与张小姐共赴巫山,明日好叫她死而瞑目了!哈哈哈!”

只见那梁舵主解开布袋,露出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接着,扛起来回身便扔到土炕上,上下其手,那女子被堵着嘴,发不出声,含泪挣扎,简直是求死不能!

屋内情形,直叫沈渊与禾南絮在房上睚眦欲裂,愤怒至极!

禾南絮咬牙切齿骂道:“简直不是人!一群畜生”

“丐帮枉称天下第一大帮!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沈渊双全紧握,低声骂道,“我定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只见沈渊瞬间拔出剑来,朝着房顶猛然劈下,“轰”一声,接着只听“哗啦啦”一阵声响,瓦片炸裂,沈渊与禾南絮直接从屋顶稳稳落于房内!

方才那丐帮的梁舵主正在撕扯张家小姐的衣裳,已是香肩半露,正是兴起之时。乍闻一声巨响,叫屋内这四名恶贼吓得一个哆嗦!回头一看,只见二人突然从天而降,气势汹汹,烟尘当中,男子提剑而立,此刻恍若天神一般!

那梁舵主总归是行事老辣,瞬间便从惊吓当中清醒过来,知道来者不善,左手小心提起竹棒,右手则按在腰间刀柄之上!

那店家是个不经事的小人,此刻早已是屁滚尿流,摊在地上动弹不得!其余那两名弟子,反应过来,立刻抽出腰刀、提起棍棒!

梁舵主稳住气息,冷冷问道:“看来足下来者不善,不知是哪位大侠?”

才问完话,一道乌黑剑影闪过,只见身前那手持腰刀的弟子连叫都没来得及,便倒在地上,绝了性命!那梁舵主见状,倒吸一口冷气,暗道:“此人武功高强,杀伐果决,若不逃出此地,想来也会凶多吉少!”

一念及此,梁舵主心中又有了计算,只听他道:“阁下不说缘由便出手杀人,你可知我们乃是丐帮中人?你就不怕得罪天下第一大帮?”

沈渊眸子里迎着寒光,咄咄逼人,另外一个弟子见身旁之人一个呼吸不到便丢了性命,此刻更是惊惧无比,只觉自己头背虚汗,口舌干燥,想使劲咽了咽舌头,瞧着喉咙上下滚动,可是口中却分泌不出半滴口水,煎熬无比!

梁舵主见沈渊也不答话,仍旧步步逼近,心中又道:“哪里来的一个愣头青,连丐帮也不惧?莫不是遇上了不要命的!”眼珠子左右乱转,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抬头再看沈渊愈来愈近,情急之下,狠下了心,朝着身前弟子猛地踢了一脚!

那弟子不曾想自家舵主会从背后暗害,都不及回头,一个趔趄就窜到沈渊身前。然而沈渊连瞧也不瞧,抬手一剑横扫!刹那间,一颗头颅飞起,连血也不及喷出!

下一刻,只瞧沈渊抬脚踢向无头尸心口,那尸体朝着梁舵主,倒飞过去!

于此同时,这丐帮平阳分舵舵主梁三兴正要夺窗而逃,忽然感觉一阵腥风袭来,侧眼一瞧!不过这一瞧不要紧,只见一具无头尸体砸向他来,夺了他的去路!

惊慌之下,急忙撤步,只听“嘭”的一声闷响,那尸体撞在墙上,那鲜血瞬间从断颈之处喷涌出来,又听“啊!”的一声,正是溅了梁三兴一脸!

那血遮了眼睛,梁三兴乱摸一通,这才能瞧清三分,瞬间见着眼前青年一剑朝他脑袋劈来!这一剑势大力沉,若是被劈,定会将人一分为二!

不过梁三兴身为丐帮舵主,绝非只有三脚猫的功夫,他身形一闪,居然避过这要命的一剑!沈渊见状,眼中诧异一闪而过,接着那剑锋诡变,脚步变幻,追着梁三兴刺去,就在那剑锋相距梁三兴心脏处一寸时,突然听得一阵“嗡嗡”声响,那北冥剑的剑锋,竟是生生停了下来!

“该死!”沈渊心中暗骂。

眼前那梁三兴半蹲着,手里的刀尖,正抵在已然昏厥的张家小姐的胸口!

此刻沈渊进退不得,他实在不敢拿无辜之人的性命作注!

方才一侧的禾南絮一直在伺机而动,谁能想到,这兔起鹘落之间,沈渊逼的梁三兴无路可退,她正要去救下张家小姐的一刻,那梁三兴会撤回来,同时又以张家小姐做了人质!

梁三兴看看眼前男子,又瞧了瞧这想要救人的姑娘,一声冷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哼!跟老子斗,你们还嫩点!让开,否则老子杀了她!”

说着,梁三兴拽着张家小姐的头发,站了起来!换了姿势,一手掐着张家小姐,另一手拿着刀架在张家小姐的脖子上,一步一步逼着沈渊后退!

沈渊无法救人,咬着牙,让开一条路,生怕眼前这梁三兴会突然对张家小姐下手,只得眼睁睁看着梁三兴慢慢从自己身边走过。

梁三兴贴着窗子,狠狠发笑,正得意着,突然那纸窗外一道黑影闪现,“噗”的一声,一把短剑穿透窗子,直接插进梁三兴的脑袋里!

同时,沈渊长剑一撩,瞬间斩断那梁三兴持刀之手!张家小姐早已不省人事,此刻定是站立不住的,眼瞧着要瘫倒在地,沈渊急忙伸手接住,平放在地上。

忽闻有脚步声进了屋子,抬眼一瞧,只见一个黑衣人蒙着面,手持短剑站在门内,见着沈渊与禾南絮,不觉大吃一惊:“是你们!”

第八十三回 又逢侠盗

那黑衣人虽然蒙着面,但瞧其身形、兵器,沈渊与禾南絮皆有感似曾相识。蒙面人一出声,二人便确认无疑,脱口而出道:“钟大哥?”

黑衣人祛了面罩,正是黄河侠盗钟不负!三人重逢,又惊又喜!

沈渊拱一拱手,问道:“钟大哥怎么会在此处?”

钟不负微微一笑,道:“个中缘由,回头再详细说来,也是巧了,我正欲往京城去寻你,有关何有道的消息,我已打探出一些!”

闻言,沈渊顿时胸中起伏,忙道:“哥哥,快与我说来!”那何有道同事禾南絮的血仇,闻得有此人消息,禾南絮亦是情绪激动,急忙走近前来。

钟不负见二人迫不及待,轻叹一声,摇一摇头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先将张家小姐送回张府,再说不迟。”

沈渊左右环顾这一地的血腥凌乱,点了点头,突然一回头,见那店家正浑身抽搐,瘫软在墙角抽抽噎噎,涕泗横流,满眼惊惧,更是吓得面如死灰,肝胆俱裂!

将剑锋抵住这店家胸口,只见沈渊目如鹰视,杀气凌冽,只道:“你这畜生与丐帮狗贼狼狈为奸,不知做了多少恶事,今日我便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那店家想要求饶,瘫坐地上,狠命作揖的哭喊道:“大侠饶命啊!小的也是被逼的,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垂髫小儿,妻儿老小皆靠小的奉养,小的实在没有办法,我是被逼啊!”

这人一哭,当真叫沈渊生出一丝怜悯,迟疑之下,将那剑锋移开,道:“念你不易,便饶你一命!”

话音未落,就听钟不负冷笑一声,道:“兄弟莫要被这小人蒙蔽,此人开的这家客店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白日里似做的正当营生,到了夜里,则是实打实的黑店,尽是那见不得人的人肉勾当!”

“这位大侠,我与你无冤无仇,何故如此冤枉小的,置我于死地?”店家急忙跪下求饶,一脸的冤屈,“大侠,小的句句属实,不敢有一句假话!如若大侠不信,小的可发毒誓!”

沈渊见此人痛哭流涕,不似作伪,故而生怕钟不负当真冤枉了此人,于是看向钟不负道:“钟大哥,这......”

“兄弟,你还是不知这江湖险恶,似这种作恶多端之小人,最擅长的便是以花言巧语蒙蔽他人!”钟不负见沈渊神色犹疑,劝道:“这几日我打探何有道行踪,行至此地,未曾想竟牵扯出丐帮与何有道之间关系,这些畜生我自然查的清清楚楚,此人乃是丐帮平阳分舵三袋弟子,那位梁舵主的心腹,这家客店正是梁三兴在此地安插的暗桩,以便他们行那伤天害理的恶事!”

指着那店家,喝道:“你这厮,可敢指认爷爷我有一句说的不对?”

见被拆穿,更是心虚慌乱。方才钟不负才一开口,沈渊便信了七分,此刻见着眼前小人这般模样,更是火冒三丈,沉声言道:“尔敢诓我!”

说话同时,那一剑刺出!这小人作恶,此刻终是得了报应!

钟不负见沈渊杀伐果决,不禁一皱眉头,暗道:“虽说此人作恶多端,当有此报,但观沈兄弟如今身上戾气实在不轻,倘若戾气不消,只怕将来会误入歧途啊!不过,”转念又想,“或许只因多年来心中仇恨太深,执念太重所致,倘若能报仇雪恨,也就好了。”

念此,钟不负眉头一松,只听沈渊近前,指着这些尸身道:“钟大哥,接下来当何如?”

“这院子左右无舍,一把火烧了也就是了,省得麻烦!”钟不负言道,“且亦可引何有道这条毒蛇出洞!”

沈渊与禾南絮心中不明,只见禾南絮稍加琢磨,突然问道:“莫非何有道此时就在平阳?”

“妹子聪慧,”钟不负见二人闻言,已有些按奈不住,忙道,“这事实在说来话长,先随我将张家小姐送回府去,再叙详情!”

“也好,”沈渊点点头,又对禾南絮道,“不急在一时,便听钟大哥的。”

片刻之后,火光冲天!三人三马,驮着张家小姐趁夜疾驰,在一片红光之下,悄然不见踪影。

“快看,城外着火啦!”

那客店所处,虽无临舍,却也距城门不远,先看见火光的正是守城值夜的兵勇。这一声大叫,彻底打破了宁静。

平阳张家乃是做马匹生意,多有底蕴,也算是平阳境内数得上号的富家大户。自平阳城往西二十余里,有一片庄园、牧场,不是别人家,正是张府。

张家小姐被掳,此刻张府上下则是心急如焚,那张员外在正堂踱着步子,一脸焦急,心中担忧已然是几天夜不能寐,食不知味。他已备了金银,就候着明日天亮,赶紧交钱赎人!

突然只看下人匆忙跑近前来,边跑边喊:“老爷!老爷!您快出来瞧!”

那下人气喘吁吁,好似出了什么大事!张员外这心中忽然“咯噔”一下,脸色煞白,颤颤巍巍的指着那下人问道:“可,可是那群歹人出尔反尔?还是我女儿出了什么事?多少钱都给!快!”

“不,不是!”那下人吞了口水,这面上尽是不可思议,只是跑的急了,一时也说不明白,深呼了几口气,兴奋道:“是小姐回来了!”

原来是钟不负与沈渊二人,将昏迷不醒的张小姐放在张府门外不远处的槐树之下,只见钟不负点了几个穴道,又用掌在其后背推了几道真气入体,趁着张小姐未醒,抄起石子便往张府大门砸了去,那声响惊了看门的,一开门,正好看到张家小姐悠悠转醒,而此时沈渊等人却早已不见踪影。

那张家小姐也是懵懵懂懂,不知自己为何会安然返家。

回到府内,此刻张小姐正与张员外团聚,忽然破空声起,只见一支飞镖稳稳扎在门柱之上,那飞镖尾端还系有字条,那张家人恍若惊弓之鸟,一时间无人敢上前去拿,众人相视,那张员外长吁一口气,壮起胆子将飞镖取了下来,拆开字条一看,只见上面写了八个字:“恶贼已除,再无后患!”

本来那张员外正因此事而心中忐忑,生怕自家会遭报复,当下看了这字条,心中大石亦已落地。随即朝天拜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一间破庙之内,那火堆忽明忽暗,映的那庙中破败泥像,更为狰狞,叫人心悸。

“钟大哥,你又怎会去救张家小姐,莫非你们认识?”禾南絮烤着火,慢慢问道。

钟不负淡淡笑道:“未曾相识,不过是打探何有道消息时,在梁三兴口中无意间听到的,只不过此人做事谨慎,似这等勾当,绑了肉票绝不会放在自己眼前的,否则,我当日便去救了,何必又等到今日?”

沈渊插话道:“若非如此,咱们又如何能重逢,当真是缘分!钟大哥重信重义,不顾安危替我与南絮姐姐打探何有道消息,这等恩情,小弟在此谢过!”

说着,便朝钟不负躬下身,作揖拜谢!

钟不负连忙托起沈渊双臂,正色道:“兄弟哪里话,你我投缘,理当如此,且不说所谓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那何有道若能伏诛,这江湖也可少做些冤孽!若兄弟不弃,诛杀何有道,算哥哥一个!”

只听沈渊奇道:“钟大哥与何有道无冤无仇,为何如此痛恨此人?”

“你有所不知,这何有道简直丧尽天良!”钟不负胸中愤懑,“不瞒兄弟,查何有道行踪十分不易,不得已我只能请天罗帮与我想交不错的几位堂主相助,总算有了消息,没想到,十三年前,何有道失踪,竟是投了鞑靼,且每每回到中原,便差使丐帮替他掳人,供他试毒,那些个被试毒之人,可谓惨不忍睹,有的全身溃烂,有的神志失常,能服毒即死之人,则成了这些人唯一所愿!否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缓缓而亡!这等畜生,可谓人人得而诛之!”

“活人试毒?”听得钟不负此言,沈渊与禾南絮异口同声,那凄惨场景不约而同的映在脑中,叫人恶寒!

“天罗帮查到这些,就没人出手除害?”沈渊不禁问道。

钟不负有些唏嘘,道:“天罗帮,只要有人出钱,谁都能杀,便是皇帝老儿,也能提头交差!”看向沈渊,“天罗帮不同寻常帮派,认钱不认人,心中无道义。”

沈渊皱起眉头,狠狠说道:“如此也好,何有道的人头只能留给我!倘若真有人管了闲事,我必会讨个说法!钟大哥,你也一样,可助我一臂之力,却不可与我抢他的人头!”

禾南絮眉头微蹙,只道:“沈渊,钟大哥一心相助,这些话不要再言!钟大哥,他脾气执拗,你莫见怪,“说着,禾南絮一拱手,又问道,”不知能于何处能寻到恶贼?”

钟不负摆一摆手,道:“沈渊兄弟的心情,我懂,自不会放在心上,至于何有道,且听我细细道来。”

第八十四回 弄巧成拙

“钟大哥,方才是小弟口不择言,还望勿怪!”沈渊自觉言语失了妥当,明明钟大哥心怀道义,一心相助,自己却说的好像钟大哥理当相帮一般,忙道,“小弟其实并无他意……”

钟不负连连摆手,只道:“兄弟这便言重了,我知你意,自然不会往心里去,只不过,我观你执念太重,并非好事啊!”

沈渊闻言一愣,不懂为何钟大哥何出此言,紧接着只看钟不负移步至马匹跟前,取得一葫芦酒回来,道:“坐下说话。”

三人围坐庙中,沈渊有些迫不及待,问道:“钟大哥,那何有道……”

一声轻微的闷响,只见钟不负慢慢拔下葫芦塞子,那酒香四溢,醇厚芬芳。抬眼瞧了瞧二人,皆是一脸急切,犹是沈渊,那神色更是恨不能得了消息,即刻去报仇雪恨!

想来,之前说甚么“不急于一时”,也是违心之言。

钟不负将酒葫芦递到沈渊眼前,微微笑道:“来,喝一口!”

沈渊不解,眉头微皱,抬手推开酒葫芦,道:“钟大哥,不妨先说正事罢!”

“这是好酒。”

似乎是不愿放弃,钟不负举着酒葫芦又在沈渊眼前晃了一晃,便举在半空,凝视着沈渊,郑重道:“喝了它,我与你说。”

“这……钟大哥,你此为何意?”

沈渊心中有些不满,不经意从这语气中透了出来,且心中不禁暗气恼:“先前还以为这人重信重义,不成想却在此戏弄于我,这酒何时喝不好,却叫我此刻来饮,当真无礼!莫非是轻视我么,若如此,我便不用他帮!”

越想越气,只听沈渊又道:“何有道的行踪,若钟大哥不意相告,尽可直说!自家的仇,凭白叫他人帮忙,始终是指不上的!”

都不用听这言语中含有多少气愤讥讽,只见沈渊那一脸神色,便已至耐心崩溃的边缘!

禾南絮亦不知钟不负何意,只闻沈渊这话实在是不中听,急道:“沈渊,不可胡说!钟大哥若非真心相助,你我又何必到此?不管怎样,我是信钟大哥的!”

沈渊听得她如此说,心里头更是有气,暗暗恼道:“在她心里,竟是我错了!若是一味向着别人说话,还不如各走各的!”

这些话只得在心里头想,倘若叫他讲出声来,沈渊反倒难以启齿,总是念在自己是男子,又如何与女子一般见识?

可他自己最为清楚,说到底,还是怕伤了禾南絮,虽有气,却只能憋在心里。

不过下一刻,又听禾南絮冲着钟不负正色道:“钟大哥,我信你并非戏弄我二人,只是,难道不喝这酒便不再相帮了么?”

沈渊听得此言,方知是自己误会了,心下尴尬。抬眼瞧了禾南絮一眼,只见她亦投来目光,满目嗔怪。

这时钟不负收回酒葫芦,微微一笑道:“非是我有意戏弄,”举目瞧着沈渊,“适才我说你执念太重,这话并不尽然。”

“这有何干?”

沈渊实在不解。

“且听我把话说完,”只听钟不负解释道,“此前于城外黑店之中,见你杀人如割草,手法凌厉,出手狠辣,若非瞧得出你秉性不坏,否则,旁的人见了定被你这一身戾气吓得好歹,一招一式,杀气森然,像极了如今那些天罗帮的杀人魔头!”

沈渊闻言愕然,他自己可不曾觉得有何异样,不想在他人看来,却是如此这般。看向禾南絮,似乎想要求证。

禾南絮想了想,道:“钟大哥不说,倒还不曾察觉,眼下想来,确实如此,适才我亦觉得不适,只不过许是太过愤慨,从而忽略了,总之那一刻,绝不是我认识的沈渊!”

钟不负往嘴里灌了一口酒,醇香清冽,回味悠长,忍不住“啊”的一声,好生舒坦!

抹了抹嘴,接着禾南絮的话道:“我本想着,应是你十三年来,心中时时刻刻念着报仇,这戾气积少成多。这丐帮自谢大有继了帮主后,乌烟瘴气,恶贯满盈,加上又与何有道关系深厚,才会如此。”

钟不负顿了顿,又道:“但在方才,每每提及何有道,你便恨不得听我说完后,马上便去报仇!”

“这是自然,你不也说此贼人人得而诛之么,怎的听这话,却是不叫我杀他?”沈渊闻言自然不服,定是要与钟不负分辨清楚。

见沈渊似钻了牛角尖,钟不负不禁摇头苦笑道:“非也!兄弟若是如此说,也忒冤枉我了!只不过,我是觉得你有些急燥了,”转头瞧向禾南絮,“眼下看着,倒是妹子比沈兄弟你更能沉得住气!”

只听沈渊噌的一下站起身来,驳道:“我已等了十三年,便是君子报仇最迟也以十年为期,这仇莫非还要我等到几十年后再报么?”

见沈渊这般不明理,钟不负亦是强压这恼怒,伸手便抓住沈渊手腕,硬是将其拉住,忍不住急道:“你给我坐下!听我说完!”

泥人还有三分气,何况早已江湖闻名的黄河侠盗钟不负!

沈渊见他用了气力,只觉头脑一热,手腕一翻,猛然挣开,低声喝道:“你若不愿相助,何必此前惺惺作态哄我前来?怎么眼下又畏缩不前?罢了,这般下去也忒不痛快,何有道我自会去寻,不必劳烦!”

侧眼瞧过禾南絮,又问道:“你可要同我离开此地?”

“这......”

禾南絮只想着:“前一刻还是一团和气,怎么到了此地却如此水火不容......”

见禾南絮迟疑,沈渊暗叹一声,道:“罢了,是去是留,全凭你意!”

说罢,转过身去,抬脚便往庙外而走。

见着状况,钟不负暗叫不好:“沈兄弟性格偏激,我本想劝他报仇一事,不可急躁,可眼下我这般做法却反倒成了激他,弄巧成拙了!须将他先行稳住才好!”

“站住!”

只听一声怒喝,钟不负猛地站了起来,大声道:“你若能胜了我,我不仅告诉你何有道行踪,还任你去报仇雪恨,绝不再多言!你若胜不了我,便多听我一句劝!如何?”

“好!上次未分胜负,此次就依你而言,今日定要分出高低!”沈渊此时正是气盛,听得钟不负此言便立刻应战!

“仓啷啷”拔出剑来,平指钟不负,目聚烈火,战意熊熊,沉声低喝:“出招吧!”

第八十五回 人外有人

前后不过盏茶的功夫,没说几句话这便要动起手来,禾南絮在旁自顾焦急,不知如何是好。钟不负见她正欲出言相劝,不等她出声,便开口道:“妹子勿劝,不过徒劳罢。”

说完,微不可查的点点头,使了个眼色,禾南絮本就是冰雪聪明的人儿,稍加琢磨便悟透钟不负此举之意。

起先未遇见钟不负时,沈渊还不似眼下这般急躁,但当钟不负提及何有道之时,便立刻乱了分寸。从那城外黑店到此,这一路上沈渊的细微变化,禾南絮瞧得清楚。

其实她心中明白,不仅是沈渊,便是自己也有些急不可耐,只不过自己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再说着钟不负虽与他二人萍水相逢,当初却只因意气相投,遂一言九鼎,说好助二人打探何有道行踪,便言出必行。

当下无非是想规劝沈渊莫要急躁,须得行事谨慎,毕竟不知那何有道深浅!倘若换了别人,又有谁能有这等古道热肠?此番作为实属难得!

只可惜沈渊心智已乱,不能明白罢了。

禾南絮听过不少关于黄河侠盗的轶事,从前还当是夸夸其谈,一笑过之;如今看来,钟不负这所作所为当真不负一个“侠”字。

黄河侠盗,名闻江湖,虽沾得一个盗字,却是值得人人敬服的君子!

眼下沈渊冲动,钟不负提出与沈渊赌战,虽为无奈之计,但若能留住沈渊,点醒他,倒也不失为良策。

钟不负身上依旧是那一件貂裘大敞,里面是青布箭衣。只见他脱掉大敞,甩在一侧,双手从腰后缓缓抽出匕首、短剑,脚踏虚步,身形压低,犹如猛虎蓄势一般,与沈渊相视而立。

再看沈渊剑指钟不负,一只手解了墨灰色斗篷,亦扔在一旁。

“噼、啪!”

木柴烧裂的轻微声响,瞬间打破了废庙之中的片刻宁静。下一刻,只见沈渊与钟不负同时大喝一声,再看二人于刹那之后,同时冲向对方,迅疾如雷,凶猛如虎!

沈渊精通各派剑法,剑法招数可谓变化无常,凶险至极;且不说沈渊气力甚大,只说那剑便比寻常宝剑重上了许多,沈渊眨眼间刺出的这一剑,已是用了八分力,寻常高手若不知底细,唐突相迎必然吃亏!

但对面之人又岂可用寻常高手相较之?

钟不负此前便与沈渊交过一回手,自然知道他这北冥剑堪比神兵,不能小觑,只不过自己手中这兵器也与其相差无几,唯有重量不及而已。

“叮”的一声脆响!只见钟不负右手短剑与北冥剑相接!

紧接着钟不负手腕旋绕下压,硬是将这迎面一剑生生拨开,瞬间沈渊肋下便露出空隙,那左手所执匕首当即朝肋下一扫!

沈渊早就知道这一剑定然无用,若是一剑即胜,那对面之人也不是钟不负了!好在自己早有准备,那匕首扫来同时,左脚后蹬,及时将这一招避开!

二人就如同约好一般,同时撤步,随后又同时冲上前去!那剑影如匹练,朝着钟不负下盘猛然横扫!只见钟不负凭空跃起,手中的短剑、匕首由上而下,赫然朝着沈渊头顶凿下!

此招虽为凶险,但钟不负知道,对于沈渊来说,破去这一招“苍鹰式”并非难事!

沈渊本来身形前扑,剑锋横扫,却没想到扑了空,反倒让钟不负躲闪开来,借势从半空攻来,随即腰身旋转,那剑锋回身向上扫去,只听“当”一声金铁相撞,北冥宝剑恰好搪开了大力凿下的双刃!

再瞧沈渊真气充盈,借着一式之力,以轻灵缥缈之姿,倒飞低翔而去,错开钟不负,缓缓停住!而钟不负此刻亦是凌空一翻,稳稳落在地上!

“华山派身法之中的‘金雁横空’,能让你倒着用,也算你是天纵奇才了!”钟不负此话出自真心,若以天赋论之,沈渊在他见过的人中,绝对位列前茅!

闻罢,沈渊却是毫不领情,轻哼一声道:“既知我天纵奇才,不如当下认输罢了!”

钟不负摇一摇头,道:“可还记得你我最初交手时,我曾与你说过人外有人,不想你还是如此自大!”

沈渊听了自然是不服的,只道:“哼,不过是个平手,即便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又何惧,当初你我也不过是平手,凭甚由你来教训?谁知今日你不能败在我手?”

“既如此,多说无益,”钟不负沉下脸来,道,“谁胜谁负未可知,来吧!”

说罢,只见钟不负人影渐虚,眨眼之间便幻化出三道人影想沈渊攻来!

沈渊暗惊:“《神行术》竟有如此妙用,天下第一,果真厉害至极!”与此同时,沈渊不敢托大,急忙挥剑而上,剑花飞舞,招式却渐渐凌乱!

沈渊手上不停,攻势不减,不过气机却被钟不负暗中牵引,叫沈渊实在难受,同时又须时刻防备钟不负奇诡之招!

“不好,如此下去,我必败无疑!”沈渊暗想,“三道身影,虚虚实实,难以分辨真伪!方才连出十三剑,竟只有三剑与他那兵器撞上,其余皆尽为虚影,动作奇快,这叫我怎么打?”

突然灵光一闪,“有了!”

只看沈渊一记古树盘根,脚下麒麟步,剑锋西掠东斩,上下翻飞,封住周围去路,叫钟不负一时进无可进,退无可退!钟不负大意之下,还真叫沈渊逼出了一道空隙!

破解之机,稍纵即逝,沈渊即刻以潜龙升天,腾翻于空中,俯冲而下,那剑影纷飞,缥缈无定,刚中带柔,而柔中杀机森然!

“昆仑吟霜剑!”钟不负暗中惊道,“竟连这西域剑法也会?”

他不敢怠慢,虽说有把握可赢沈渊,但这把握却禁不起一丝疏忽!钟不负抬眼一瞄,须臾间便有了对策,边出手应对边道:“这招‘落叶纷纷’倒是用的熟练,不过落叶无根,难成气候!”

话音未落,只见钟不负三道人影归一处,脚下一蹬跃于空中,身如龙卷,迎刃而上!

钟不负历经无数生死之战,一眼便找出沈渊破绽,真气鼓动,罡风肆虐,他双手兵器交叉,稳稳将北冥剑剑身卡住,钟不负就势将沈渊从空中引了下来,沈渊脚下无根,瞬间便被甩了出去,摔在了地上,当真是七荤八素!

此时,沈渊抬眼再瞧,只见一柄寒芒抵在自己咽喉,若为生死战,想必自己早已命丧黄泉!

虽然心有不甘,沈渊到底还是拿得起放得下,叹了口气道:“我输了!”

第八十六回 名声在外

沈渊心中诧异:“上次于芮城外交手,那生死一线之间也不过是平手而已,怎么月余之间便输得如此狼狈不堪?方才那一招实在诡谲,那两柄匕首缠在剑身,自己竟使不上气力!”

正想着,那身前匕首缓缓移开,只听钟不负站起身来,正色道:“若是生死相搏,三招之内,我定能取你性命!莫要以为与那锦衣卫四大金刚战成平手,便可在目中无人!”

“钟大哥也知道那场比斗?”禾南絮闻言,有些惊讶。

沈渊未曾与其说过此战,亦好奇钟不负如何得知此事。

钟不负将两柄短刃归鞘,又道:“哼,青云庄少庄主沈渊,已一己之力大战四大金刚,现如今江湖人有谁不知?”

“不过,”沈渊还没来得及小小得意一番,就被钟不负泼了一盆冷水,“那四大金刚,虽武功不差,但于我看来,不过土鸡瓦狗尔!纵是四人齐上,我若杀他们,亦只需盏茶功夫!”

“牛皮吹上天!”说到底,沈渊心里头还是有些不服,听罢钟不负所言,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尽管声音极小,还是被钟不负听进耳中。

嘴角轻扬,道:“怎么,沈兄弟不信?”

既然已被其听了去,沈渊索性仰起头来,高声问道:“耳听为虚,你又没打过,叫我如何信服?”

“沈兄弟,杀人不同于切磋,并没有那么多规矩!”钟不负说着,又从火堆旁拣起一小块已经凉透的木炭,放在手中把玩。

不知不觉靠近了沈渊,边走边道:“用毒、偷袭、围杀、暗杀,杀人的手段亦可谓层出不穷。那四人虽善使奇门兵器,武功高强,或招式刁钻,或大开大合,只不过四人多年皆行护卫事,招式中自然而然渐渐少了锐意!”

话到此时,钟不负也在沈渊身后停了下来,慢慢言道:“所以,你若是四大金刚,此刻你必死无疑。”

“笑话!”沈渊听得最后一句实在是大言不惭,不禁嗤之以鼻!自己目光全然落在钟不负身上,片刻未离,不知他因何有此一说。

正要转身驳斥,忽然背后命门穴微痛,大惊之下转过身来,只觉眼前虚影闪过,紧接着胸前膻中穴、以及脖颈两侧一疼!再看钟不负负手而立,笑着看他,这把陡然发难,瞬间便让他大汗淋漓!

“木炭?”

沈渊低头瞧了瞧自己衣裳,那膻中穴上正有一处黑点,又慌乱摸了摸脖子,伸手来看,果然这手上沾了炭黑,不用想,后背命门之处,定然被钟不负留下痕迹。

“卑鄙无耻!”沈渊勃然大怒,“枉我视你如兄,没想到你这行止竟这般阴险龌龊!”

钟不负听闻后,倒不以为意,只笑道:“若论阴险卑鄙,我不及何有道之万一!只是,我这块木炭若是换了利器,沈兄弟又岂有性命,还能站在此处骂我?”

此时此刻,即便是再蠢之人,也当明白钟不负此举之用意了!

沈渊面露惭愧,当即双手抱拳,躬身拜了下去,道:“多亏钟大哥点醒,现下回想钟大哥言行,当真如醍醐灌顶,叫我幡然醒悟!若非兄长苦劝......哎!沈渊拜谢钟大哥!”

钟不负连忙托住沈渊双臂,亦有些惭愧道:“适才为兄的多有得罪,兄弟不怪我便好,这一拜又岂敢来受?罢了罢了,倘若这报仇冲动能稍加克制,戒骄戒躁,为兄也就欣慰了!”

沈渊点头称是,又道:“皆因听得钟大哥所说,何有道就在这平阳地界,这才失了分寸。这血海深仇,实在是忍得太苦,有关何有道的消息,还望钟大哥能如实相告!”

见二人情形,禾南絮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总归是没有一发不可收拾。这是只听她唤道:“天寒地冻,不若坐下来烤着火叙话。”

似沈渊、钟不负这般内力深厚之人,若非极寒,即便没有棉衣、大氅此等御寒衣物,也并不会觉得的太冷。

不过禾南絮插了这一句话,也确实恰到好处。二人先前那番意气之争,使得此间气氛尴尬,虽说此刻已然缓和,但两个人杵在那里,还是叫她有些不自在。

不过话一出口,无异于锦上添花,两个人相视一笑,互相请了,席地而坐。

这时却看沈渊忽然拿起那酒葫芦来,“咚咚咚”几大口下肚,只觉体内一股热意自上而下,浑身通透!

钟不负先是一愣,看向禾南絮,只见她却在一旁掩嘴轻笑。

再看向沈渊,不禁打趣着问道:“这酒滋味如何?”

沈渊讪讪,赞道:“好酒!”

“哈哈哈哈!”二人大笑,仿佛方才甚么也未发生过。

“言归正传,”钟不负摆了摆手,渐渐收了笑脸,正色道:“自上回于芮城分别之后,我便去查何有道之行踪,不得不说,此贼狡诈,我生平难见。凭我自己,竟是一丝消息也查不到。”

钟不负拾起几根干木枝,往火堆里加了一把,那渐暗的火苗顿时欢腾了起来。

只听他继续道:“于是乎,我便托了天罗帮旧友相助,先前亦与你们说了,何有道丧尽天良,使我愤然!后来,你们猜我在潼关遇见了谁?”

“是谁?”

沈渊与禾南絮异口同声。

钟不负脱口而出:“丐帮帮主!”

“谢大有?”沈渊眉头紧皱,面容凝重,“他来潼关作甚?”

禾南絮也问道:“谢大有总是窝在信阳老巢,怎的这只缩头乌龟也肯出来了?”

钟不负道:“起初我也不知,但我见他乔装成商人,行迹可疑,便一路跟踪,却发现他亦来了平阳,为得便是来见梁三兴。”

他抬眼看向沈渊二人,只听沈渊想了想,道:“天下第一大帮的龙头帮主,居然会如此隐秘的来见一介舵主?此实在蹊跷!”

“不错,更为蹊跷的是,姓谢的竟是就与梁三兴交代了几句话,便连夜离开了平阳!”顿了顿,钟不负又道:“而那几日江湖上有一人声名鹊起,武林风传,此人年纪轻轻,一人力战锦衣卫四大金刚,武功了得,为江湖上后起之秀中佼佼者!”

说着看向沈渊伸出手指指着自己,满脸的不可思议,道:“我?”

“可不正是你,青云庄少庄主!”

第八十七回 古庙夜谈

钟不负第二次提及此事,不得不叫沈渊诧异,原以为钟不负此前提及自己力战四大金刚,不过是打探消息时道听途说罢了,为了激将自己才说了这几句虚言。然而此刻他再提此事,又道江湖风传、声名鹊起,沈渊这才明白,自己一战而成名并不作假,故而觉得实在是不可思议,也不敢相信!

钟不负又道:“在江湖之中,锦衣卫的四大金刚亦是威名赫赫,你年纪轻轻便能以一敌四,车轮战尚且不落下风,虽是战平,但犹过胜之。经此自然是声名在外,更为人津津乐道的是曾经义薄云天的青云庄,居然还有后人!”

“不想那四大金刚在江湖中竟是有如此威望,一场赌斗,区区几日居然弄得江湖皆知。”与庞青等人赌斗,本是沈渊意气用事罢了,他也没料到身在朝廷的四大金刚在江湖中也颇有威望。又经钟不负这一说,心下免不了有些骄傲,只不过若显现出得意之色,难免会面薄难为情,所以只说了这句无关痛痒的话。

转念一想,又问道:“只是,这又与何有道有甚么干系?”

钟不负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难道说,何有道出现在平阳,是特意来寻我的?”沈渊不怒反笑,“当真奇哉怪哉,我还未去寻他报仇,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禾南絮在旁插话道:“我看不见得,或许这狗贼另有打算。”

“妹子聪明,一语中的。”钟不负点了点头,对着禾南絮继续道:“我且问你,风陵渡口,你使得可是百花谷的枯荣指?”

钟不负此言一出,二人随即灵光一闪,相视愕然,只听禾南絮脱口而道:“莫非这狗贼为得竟是......”

“不错,”钟不负接过话来,“在我看来,何有道此来,一是为了除掉沈兄弟,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其二,便是为了这门功法!”

禾南絮闻言不禁觉得毛骨悚然,问道:“风陵渡口之事,除却我们,在场不过是华山派那三人,再就是那几个喽啰,他何有道如何得知这些细枝末节的事?莫非他的眼线遍布天下?”

沈渊沉思少刻,便道:“即便不是遍布天下,也是相差无几。别忘了,那丐帮帮主谢大有,可是何有道最忠心的一条狗!”

“话虽如此,”钟不负摆一摆手,道,“但我猜何有道能得知此事,并非丐帮所为。”

沈渊反问:“不是丐帮又会是谁?岂不成是那华山派中人?”

钟不负摇头慢道:“起先我亦不知何有道是如何得知这些事的,后来在天罗帮那些旧人的相助之下,听闻何有道投靠鞑靼,我便猜测,是那些裴通的手下逃走之后,将这事与裴通说了。毕竟,裴通的叔父乃是满都鲁的心腹爱将,做个顺水人情给何有道也并非不可能。”

听罢,只听禾南絮道:“如此也好,既然何有道此刻正在平阳府,我们便设个局引他送上门来,省得我们麻烦,如今又有钟大哥鼎力相助,定能成事!”

“妹子欲以‘枯荣指’引蛇出洞?”钟不负问道。

还不及禾南絮答话,只听沈渊又道:“那谢大有自离了平阳府,又去了何处,钟大哥可知?”

“许是有所察觉,此人出了平阳境内,我便跟丢了!如今我只知他北上而去,却不知去向何处。”钟不负面露惭愧之色,“他谢大有是个酒囊饭袋,可怎奈丐帮底蕴深厚,确有些手段!我怕顾此失彼,便回了平阳,紧盯着梁三兴。功夫不负有心人,何有道欲来平阳之事,正是从梁三兴那里听来的。那梁三兴自认为做事谨慎,却是个疏忽懒惫之人。对了,你们可知谢大有如何称谓何有道?”

“这倒不知。”

沈渊与禾南絮面面相觑,只待钟不负解答。

只见钟不负笑道:“若论年纪,谢大有比何有道小不得几岁,却是称其为义父,就连梁三兴也不敢直言何有道名讳,交代丐帮弟子也之称为帮主义父,当真可笑,谢大有之无耻,比之石敬瑭有过之而无不及!”

闻言沈渊脸色一红,低声问道:“敢问钟大哥,这石敬瑭又是何人?”

正说的口渴,才往嘴里灌了几口酒,听得沈渊发问,只听“噗”的一声,全然喷了出来。

“咳、咳!”钟不负呛得咳嗽,见沈渊与禾南絮皆是发懵,摆手苦笑,“此人乃是残唐时最无耻之人,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既然是早已作古之人,于沈渊二人来说自然是无关紧要。

“谢大有亲自来此,到底交代梁三兴何事?”言归正传,禾南絮问道。

“二人密室耳语,纵是我耳力再强也是听不见的,不过从梁三兴前些时日的举动来看,想来无非是给何有道安排住处等琐事,不过此刻梁三兴已死,我猜想何有道等人多少会有些起疑,”说着,看向禾南絮,“所以方才妹子想用‘枯荣指’作饵,我认为不必让妹子冒险,倘若不得已时再用不迟。”

沈渊也赞同钟不负这说法,毕竟他可是见识过禾南絮冒然用“枯荣指”后有多凶险。

“如此说来,钟大哥已知何有道那狗贼的落脚之处了?”沈渊见大仇即将得报,隐隐有些兴奋,这十三年从不敢懈怠,只为能杀掉仇人。

“这是自然,否则岂不是有负所托?”钟不负信心满满,不过转念又道,“只是,为兄的要提醒一句,论阴险狡诈,咱们三人亦未必是顶这狗贼一个,且不论他武功如何,单是他那用毒的功夫,便是叫天下英雄谈虎色变!十三年前已是如此,如今更是不知深浅,故而咱们行事定要慎之再慎!”

知道此前钟不负不惜与自己大打出手,为得就是提醒自己,不可大意轻敌,免得仇未报成,却搭上自己的性命。念着钟不负良苦用心,沈渊大为感动,于是抱拳行礼,再次拜谢过钟不负。

此时禾南絮亦行礼言道:“钟大哥,妹子这里亦有个不情之请。”说着看了看沈渊,沈渊自然晓得她所为何事,只听她道:“诛杀何有道之前,还望钟大哥相助,与我们去救蛇婆婆!我与蛇婆婆皆为百花谷旧人,有蛇婆婆在,亦可为一大助力!”

钟不负不敢推辞,忙道:“妹子这话便见外了,你二人与我意气相投,又叫我一声大哥,但凡一人有事,为兄的又怎能袖手旁观?蛇婆婆一事我亦知晓一二,无非是冲撞了京城贵人,不过赵汗青为人坦荡,定不会为难与她。恰好我与那赵汗青亦算旧识,想来我去劝说一番,这事也就过去了。”

禾南絮闻言一喜,道:“如此,妹子先谢过钟大哥了!”

忽然只见沈渊猛然起身,大呼一声:“不好!”

叫钟不负、禾南絮大吃一惊!钟不负亦起身连忙问道:“沈兄弟,这是怎么了?”

沈渊左右踱步,忽问道:“之前钟大哥所说,何有道已投效鞑靼?”

钟不负不知何意,只是点了点头。

而此时禾南絮亦想到了什么,焦急的看向沈渊,沈渊亦投过目光来,面容凝重,只道:“坏了,何有道还有一个目的!”

禾南絮只怕与沈渊想到一处,试探着问道:“你是说,汪直、庞青他们有危险?”

第八十八回 城门巧遇

“你们所言何事?”

钟不负不知二人说得何事,故而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禾南絮从妖狐夜出至汪直来此的前因后果,说个详尽。

得知详情后,钟不负双眉紧锁,踱着步子左思右想,道:“既如此,事不宜迟,明日一早便进城去寻汪直,虽说阉人心狠毒辣,但事关国家,某便是再厌恶太监,亦当助力,义不容辞!”

“钟大哥果然大仁大义!”沈渊拱手称赞。

钟不负摆一摆手,只问道:“不知那李子龙盗得具体是什么东西?”

“我听袁彬所言,当是大同布防图!”沈渊答道,“裴元海、天山五绝武功高强,尤其是那裴元海,我绝非是他敌手,好在此刻这些人内讧,便有我们可趁之机。”

钟不负点头,只见信心满满的言道:“只须知道李子龙现在何处,我便有把握将东西取回!要说起盗,这世上还没有我盗不来的东西!”

东方渐白,此刻庙内只余焦炭一堆,再无三人踪影。

正值大年初二,平阳城内外却也不失喧嚣。此刻在朝市上买办年货的,大多都是要陪着家中夫人回娘家省亲的,这进城出城的人流一时比肩接踵,热闹非凡。

沈渊偕同钟不负、禾南絮正要牵马进城,而与此同时,一道墨色急急穿过人群正要出城,不同常人年下欣喜之色,那人面容凝重,似有大事发生一般,与周遭显得格格不入。

禾南絮左顾右看,瞧着热闹,突然发现那墨色身影迎面而来,伸手碰了碰沈渊道:“你看那人!”

沈渊抬眼看去,有些讶异,随即突然迎上前去,将那人在城门口截住,出声道:“王海大人!”

此人身形矮小精壮,一身墨色大敞,腰间一双铁尺,正是四大金刚中排行老三的王海,他正恼怒有人堵他去路,才要发作,闻声一抬头,惊道:“沈渊,你怎么......”话未说完,忽见沈渊手中牵着马,眼睛一亮,又道,“来不及与你细说,将马匹借我,我有要事!”

虽不知有何要事,但沈渊见他神色焦急,当下便将缰绳递与王海,问道:“出了什么事?”

“我家吕二哥中毒不起,某正要去函谷关,请神医‘药死人’单子胥,时不我待,容不得多言,待请神医救治后,再当拜谢!”王海说罢,牵马就要走。

突然被沈渊拦住,不及沈渊说话,王海便道:“沈渊,这是何意?我家吕二哥虽说与你不合,却也并非深仇大恨,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他毒发身亡不成!”

“王大人,你误会了!”沈渊连忙解释,“我只担心,你这一去,不知那吕老二能否撑到你回来!”

王海急道:“那你说当如何?”

只见沈渊转身,冲着钟不负道:“此事,还需劳烦钟大哥了!”

“这倒容易,只不过,”钟不负犹疑道,“一是李子龙身上的军机我何时去拿,再者便是咱们昨夜推测之事,且照眼下看来,何有道已然动手了!”

王海不知他们所言何事,但听眼前这陌生男子提及李子龙,心下一惊,问道:“不知阁下何人,这番机密之事可是沈渊相告?”说着看向沈渊,眼中多有责备之意。

早些时候,袁彬的飞鸽传书就已到了汪直手中,沈渊二人前来之事,汪直自然不会瞒着庞青等人。眼下这王海于城门外巧遇沈渊,忽听得沈渊身旁生人将这机密之事脱口而出,心下责怪:“此等隐秘之事,此子怎的这般轻率,竟相告无关之人!”

闻言知意,沈渊忙解释道:“王大人放心,钟大哥为人仗义,值得信任!”

见王海将信将疑,沈渊赶忙侧身来介绍道:“王大人,还未与你介绍,这位便是人称‘黄河侠盗’的钟不负,钟大哥!”

“原来是你!”王海又惊又喜,“当真是久仰大名,江湖传闻黄河侠盗一身绝顶轻功,日行千里不在话下,便是千里马也要稍逊一筹,有钟兄相助去请单子胥,想来吕二哥性命有救了!”

沈渊见王海如此急迫,不由问道:“不知吕副千户因何中毒,中的什么毒?那函谷关距此马不停歇也要两日路程,如何这般急切?”

王海长叹一声,道:“也不知怎么,昨个傍晚时分还好好的,用了饭后出去耍了一圈,才到亥时便发作起来,吐血倒地,到现在也未醒,请了几个郎中,只说是中毒,却无能为力,也不知中的什么毒,不得已只好去请‘药死人’了!”

见眼前三人面面相觑,面沉如水,知道这其中定有原因,忽然想到钟不负方才所言,又问道:“方才钟兄所言提及何有道,可是那百毒门的何有道?你是说是他下的手?他不是失踪了么?”

“何有道也在平阳府,哎,具体详情容后再说,”沈渊点了点头道:“此刻最为要紧的是救人!钟大哥,事不宜迟,劳烦辛苦!”

钟不负点了点头,转身便要走,那王海又拦住道:“且慢,那单子胥性格古怪,他有个规矩,不知钟兄可知晓?”

“行走江湖多载,他那规矩自然知晓,放心便是,我自有办法叫他前来!”说罢,将马递给沈渊,“马的脚力不如我,此番用不上马!”

“那你二人如何回来?”王海有些担心会误了救治时机,出声问道。

只听钟不负声音渐行渐远:“今夜便回,放心便是!”

这话音一落,只见钟不负的身影已到了十丈开外!叫王海简直是目瞪口呆,再瞧沈渊与禾南絮,又何尝不是如此?

待到遥望不见,王海转身拱手称谢:“多谢沈兄弟不计前嫌!”

沈渊摆一摆手道:“不必如此,虽瞧不上锦衣卫,但毕竟与你四人无冤无仇,此番事关国家,自当同心协力!等此间事了,别忘了,你们还欠我银子呢!”

“是,是!”王海闻言,摇头苦笑,“且先随我去见庞大哥与汪大人!”

王海知道沈渊后边这句赖皮话,不过是顽笑罢了,只是让他安心,即便与吕红再不对付,也不会因私废公。一念及此,心中不免生出了一丝敬意!

三人并肩进了城去,只听沈渊问道:“你们现在驻在何处?”

“这平阳城,能容下我等众人又不甚显眼的,只有城北的虎啸堂,若再军营官府,难免会引起裴元海、李子龙的注意,怕会打草惊蛇。”那王海答道,带着沈渊与禾南絮径直往城北疾行,“我这便引你们前去。”

如意酒楼,二楼雅室之内。

汪直头戴方巾,一身宝蓝绸直裰,脚下粉底皂靴,俨然一副秀才模样。凭窗而望,那貂裘大敞搭在椅背上,身后方桌摆着点心、清粥,以及几碟精美小菜,十分讲究。手里端着热茶吃着,韦英按着宝刀立于一侧,一声不吭。

雅室外脚步声愈发的近,随即只听几下敲门声,韦英暗自数着,快敲三下,顿了顿,接这又慢敲三下,这才给开了门。

韦英一见来人,貂皮斗篷内一身酱色绸直裰,头上万字巾,再瞧那模样不是何有道又能是谁?

将门关严,韦英退到汪直一侧,直勾勾的盯着何有道的一举一动,不过汪直并没有转身,只是冷冷笑道:“何先生当真是好手段!”

第八十九回 虎威标行

何有道一拱手,微微躬身,道:“见过汪公公!为除公公心患,老夫自当尽心尽力!”

“哼,”汪直不以为意,依旧冷言冷语,质问道:“现下吕红不起,要对付裴元海、李子龙等人,咱家少了一大将!莫非你仍在投效鞑靼,助他们剪除咱家的羽翼?”顿了顿,又道“再者,既然下了手,为何那吕红没死?”

那何有道淡然说道:“裴元海武功高强,对付他,胜负在一半之间。但公公此行,意在李子龙,我只须替公公杀死李子龙,拿回布防图便是。再说那吕红,老夫下得乃是慢药,替公公除去心病的同时,自然也不能叫袁彬对公公起疑?”

“你当袁彬那老狐狸是傻子不成?”汪直不动声色,只慢慢问道。

何有道嘴角一扬,道:“他知道又能怎样,没有证据又岂能‘污蔑’西厂提督?”

听了何有道之言,汪直望着外头,心中却暗忖:“这姓何的顾左右而言他,我问他是否还是投效鞑靼,他却不正面回答,一句话里七分假三分真,此人只可利用,不可轻信!”

此时,只听韦英忽然质问道:“既如此,这档口约我们大人相见,岂不是叫人生疑?你到底是何居心?”

何有道抬眼瞧了瞧,轻慢道:“自然有要事相商,汪公公还未曾出声,岂轮到你在这里出言不逊!”

“你!”韦英闻言,登时大怒。

不过,只见汪直忽然摆一摆手,韦英只得强按怒气,恶狠狠的盯着何有道,不再作声。

这时只听汪直轻“咦”一声,暗道:“他们怎么遇上了?”

此时,楼下街道疾走三人,正是王海与沈渊、禾南絮匆匆而过!

“咱家须即刻回去,沈渊与禾姑娘已至平阳,现下正往虎啸堂去了,”汪直冲着韦英道,随即看向何有道,“你若无甚大事,回头再说。”

“公公且慢!”

何有道急忙上前两步,走近汪直小声耳语了几句。一旁韦英才要向前拦开,却见汪直伸手止住,同时不住的点着头,韦英听不见说的甚么,心下隐隐好奇的很!

待何有道言毕,只听汪直一挥手,叫上韦英:“我们走。”

沈渊一行三人自南门而入,待穿过钟鼓楼,只片刻时候,便抵近一处大宅院。

这院落占地甚广,颇具规模。从院墙来看,至少也是座三进四跨的大宅子,但绝不止于此。平阳府城内,能与其比肩的想来也只有当地府衙了。

沈渊一路瞧着高墙深院,心中不禁暗叹:“当真是气派,相比青云庄,不知大了多少!”

待走近门前,台阶两侧的石狮子刻的是栩栩如生,威风八面,抬眼瞧去,朱红大门似新上的漆料,日头底下隐隐泛着光,门楣上黑底鎏金的匾额,上书“虎威标行”四个大字,虎虎生风!

沈渊奇道:“不是去虎啸堂么?怎的来此标行做甚?”言罢左右看了看禾南絮与王海二人。

那王海解释道:“此处便是虎啸堂。沈兄弟有所不知,江湖上这些帮派本不为朝廷所纳,就怕有人拉帮结伙,欺压百姓,结党谋逆,于国不利!不过即便三令五申,也是屡禁不止。只奈何江湖浩瀚,尚武、好事之人犹如繁星,朝廷是管不过来的,只要不是太过,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大多数绿林皆藏于青山绿水之间,也是怕有官府找麻烦。”

只听沈渊指着那匾额,又问道:“那这虎啸堂怎的却在城内,还这般显眼?莫不是假托这‘标行’,才敢如此明目张胆?”

王海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虎啸堂能在城内太平兴隆,正是因这标行,那赵汗青是个有头脑的,养他这些弟子少不了开销,加之咱们大明近年来与北面常有互市往来,一路上总有响马、盗贼逞凶作恶,轻的掠些财物,重的性命难保!官驿人少,总是护不得周全,他赵汗青便干起了这护卫、走标的营生,此类标行,近年来在江湖上比比皆是,不仅替官府解决了难题,又不少缴税钱,朝廷也是乐得省心省力。”

禾南絮此时接过话来,道:“王大人说的正是。山西境内的标行大小也有十数家,最有威望的便是这虎威标行,其余的皆不济事。”她指着眼前这朱红大门,“明面上他们总要有个名号,但在江湖、绿林之中,只说这平阳虎啸堂的威名,山西境内谁不敢给几分面子?”

沈渊点点头,几人不再多言,便由王海领着径直进了大门。那守门的两个护卫识得王海,自不会阻拦,任由出入。

三人绕过照壁,只见地上青石铺道,直通正堂。两侧偏厅前少有花木点缀,空地上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十八般兵器相对摆在架子上,少了富家华丽之貌,却多了武人粗犷之气。

几个正在扫地的家丁识得王海,放下手中伙活计,纷纷行礼,王海点头而过,算作回应。

沈渊小声对禾南絮道:“赵汗青倒是会调教,这些下人颇懂规矩。”

“与你说虎啸堂种种义名威德时,你那样子分明是不以为然,”禾南絮轻声回道,“这下信了吧!”

“此乃见微知著,可见一斑。这虎啸堂能威震山西,绝非徒有虚名。”沈渊顿了顿,“然此人是真君子还是假好汉,还须见了真人再言,若是蛇婆婆无恙,他又能分辨清楚因何抓人,我便信他是个好人。”

正说着,二人在王海带路下,穿过一条甬道,王海听着二人所说,忽然驻足,插话问道:“你们说的是那个被赵堂主擒下的婆子?”

见王海似知道这事情的前因后果,禾南絮忙道:“正是,不瞒大人,我是蛇婆婆抚养长大,不知大人可告知详情,我家婆婆因何与赵堂主起了冲突?”

“不想禾姑娘与那疯.....那老妇还有这一层关系!”王海闻言吃了一惊,不敢相信眼前这二人竟与黄河三怪中的蛇婆婆有这些瓜葛,瞧着禾南絮眼中焦急,只道,“哎,这还要从七日前说起......”

“那日赵堂主与某在平阳府城外恭候汪大人,待与汪大人一行十人汇合后,便直接回了此处,只不过我们前脚才迈进大门,后脚便听外头有人喧哗......”王海带着二人边走边说着。

这会子又走过一条回廊,沈渊一边听着,一边暗叹:“这弯弯绕绕的,少不得二十几处小院,真是财大气粗!”

第九十回 七日之前

沈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是暗地里观察地形,以防万一不得已之下强行救人,无论功成与否,在这别院错落、迂回曲折的深宅大院,不至于似瞎子一般到处碰壁,到时候免得即便救得人出来,却逃不出去。

前头王海正说道:“因为隐约中听到禾姑娘的姓名,汪大人好奇之下就要出去瞧瞧,不得已我等与赵堂主只好相陪。但当时赵堂主闻声之后,却是眉头紧皱,面色发青,显然是知道外面何人,本想拦住大人,奈何汪大人执意要出门去看,阻拦不下......”

七日前,虎啸堂。

众人随汪直闻声前往,出了虎啸堂大门。只见喧哗者乃年逾花甲的老妪,一身檀色絮棉的复襦,手持蛇杖立于门前。但见这老妇容貌,蛾眉倒竖,鹤发鸡皮,一副戟指怒目、咄咄逼人的架势,叫人一瞧便知这老妇定不是好相与的人物。

还不及汪直问话,那老妇张口便骂道:“姓赵的,我们家姑娘可是你这小人叫人绑了去?快快交人出来,若我家姑娘少了一个头发,我老太婆定要血洗了你这虎啸堂!”

话音一落,汪直等人纷纷看向赵汗青,眼中那意味深长,皆以为一向光明磊落的赵堂主竟是如此道貌岸然,竟敢偷绑人家闺女!一时间叫赵汗青脸色尴尬无比,闹了个大红脸!

赵汗青登时站了出来,喝道:“蛇婆婆,你三番两次前来捣乱,我敬你是武林前辈,又是孤苦老妪,这才不与你计较!此前便与你说得清楚,你家姑娘我虎啸堂从未见过,我还欺你不成?莫要当我赵汗青是浪得虚名,虎啸堂的威名也不是凭白来的!”

“哼,还敢说不欺我?”蛇婆婆冷言冷语,“那你后面这话难道不是威胁我这孤老婆子?”

“你!”赵汗青也是气急,只道,“简直不可理喻!”

一旁汪直见二人僵持,也是好奇方才隐约中听见“禾南絮”这名字,不知是否听错,故而向赵汗青问道:“赵堂主,敢问你与这老妇如何结的这梁子?莫非你真绑了她家闺女?”

一言及此,汪直更是变了脸色。

见状,赵汗青当即义正言辞道:“汪大人,莫要冤枉草民!我与这老妇之间往年闹了些误会,她家那姓禾的姑娘亦不时她闺女,不过确有养育之恩。然前些日子,那禾姑娘不知去了哪里,她便认为是草民因旧怨将其掳走,闹了有几天了,我当真没见过禾姑娘的踪影,又叫我如何交人?”

汪直闻言正若有所思,只听那虎啸堂的一名护卫叫喊道:“你这老太婆,也忒不讲理,我家堂主的确冤枉,没怪罪与你不说,还替你去打听消息,哼,当真不知好歹!”

蛇婆婆闻言,一声冷笑,看向赵汗青道:“哼,你能有这好心?那你且说说,打听到什么消息了,我家姑娘现下去了何处?”

赵汗青闻言一滞,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蛇婆婆见状,只道:“说得比唱得好听!”

虎啸堂的弟子自然是气不过,见堂主不说,其中一人便脱口而出,大喝道:“你家姑娘自己不看管好,跟着小白脸不知去了何处,如此不知羞耻,你不问你管教不严,还敢到此撒泼!好大的胆子!”

“住口!”赵汗青连忙喊道,“不可毁人清白!”

“你说什么?”

同时,蛇婆婆更是怒不可遏,说话同时,那蛇杖更是毫不留情的要往那弟子身上招呼!

那说话的弟子本事低微,绝非蛇婆婆一合之将,且这老太婆素来出手狠辣无情,此刻见自家弟子性命攸关,顾不得其他,瞬间便扑了过去!

蛇婆婆手中蛇杖已然落在那弟子头上,不足三寸,倘若这一杖敲在脑袋上,少不了脑浆迸裂!千钧一发之际,只见赵汗青突然出现在那弟子身前,双手徒手抓住杖身,保住了弟子性命!

蛇婆婆一诧,感受着蛇杖传来的力道,不禁目光一凝,自己竟是进不得也退不得!暗忖:“早先还以为这厮与我半斤八两,不成想从前交手竟是他有意相让!”

“且慢动手!”

突然一声,蛇婆婆闻言而望,原来说话的是方才赵汗青身旁的小白脸。不过此刻赵汗青与蛇婆婆却是谁也不敢轻易松手,无奈僵持在那里。

只听蛇婆婆道:“小子,你是何人?老身劝你莫要多管闲事,否则小心自己的性命!”

方才那几个呼吸间,汪直暗自思量,他早已猜到这老太婆说的她家姑娘八成便是禾南絮,眼珠急转,不知想了些什么。再一抬眼,赵汗青竟与她交起手来!于是定下心思,出声相劝。

此刻他却没想到这蛇婆婆如此蛮不讲理,只得按下不悦,好言道:“两位莫要伤了和气,这位婆婆你说的可是禾南絮禾姑娘?”

“嗯?”蛇婆婆心中起疑,抬眼看了看赵汗青,见他也是一脸意外,暗道:“莫非当真冤枉了姓赵的?”

于是手松了劲,赵汗青见其收手,也不再为难,也松了手,任由蛇婆婆将蛇杖收回。

再看蛇婆婆目光清冷,只问道:“你是何人?可见过我家姑娘?”

“在下汪直,的确见过禾姑娘......”

汪直话才说一半,蛇婆婆便焦急的打断道:“她如今在哪儿?快快说来,老身可饶你不死!”

“大言不惭!”蛇婆婆说话向来如此蛮横无礼,可身居朝堂之人却是不知道的,那韦英见着老太婆口无遮拦,又见汪直沉下脸来,作为最忠心的下属,他自然要替他的主子出口恶气!

不过汪直脸色变换,长吁了口气,缓缓对韦英道:“你且退下。”

接着又道:“这位婆婆莫要心急,我可给赵堂主作证,赵堂主的确没有见过禾姑娘,眼下禾姑娘当正在与青云庄少庄主沈渊同行,从京城往此地而来?”

“青云庄少庄主,沈渊?莫不是那个打败锦衣卫四大金刚的小子?”蛇婆婆问道,“你又如何得知?我家姑娘又怎会和此人走在一起?”

汪直瞧了瞧庞青等人,见着三人不禁面容讪讪,自己暗暗发笑,只觉有趣,又道:“沈渊,乃在下好友,我们亦是在京城相识,并相约于此地见面,至于他二人因何走到一起,这我却不知了。”顿了顿,汪直忽然目含精光,又道,“只不过,我见他二人郎有情妾有意,的确是天作之合,在下先恭喜婆婆了!”

庞青等人在旁听着,虽然知道汪直所言句句属实,但听着却又觉得哪里不对。他们却不知,汪直自然是打了算盘的。

袁彬派沈渊前来,绝非单纯相助这么简单。汪直最善揣度人心,袁彬的心思他自然也是看透了七七八八:“沈渊不在朝堂,对自己不构成威胁,遣他而来不会叫自己疑心,倘若自己无加害庞青等人之心,自然守望相助,夺回布防图,但若自己存了别的心思,沈渊绝对是一柄利剑!这蛇婆婆却是来的正好,此人性格乖戾,不近人情,定可叫沈渊焦头烂额,甚至替自己绝了后患,如此一来自己便可进退无虞,随机应变了。”

若他人知道汪直竟是在此前赵汗青与蛇婆婆争斗的那几个呼吸间,想了如此多,定会觉此人计算之深,可谓恐怖!

不过方才汪直朗声而道,无疑是毁了姑娘家的清白,看似说者无心,可听者的确有了意!蛇婆婆环顾一周,只见有人暗中指指点点,说着什么“不知廉耻”的风凉话,直叫她恼羞成怒!

“你敢毁我家姑娘清白!看我不杀了你!”说罢,便要举杖打来。

这回不用韦英出头,只见庞青、吕红、王海忽然挡在汪直身前,怒喝一声:“大胆!”

且不说眼前老妇动辄言杀,只说敢行刺朝廷命官,便是杀头的罪!三人齐出大喝,真叫蛇婆婆停在阶下,蛇婆婆瞧着三人气势便知,随便拎出一个也不弱于自己,不得已戛然止步,两方相执不下。

赵汗青暗叹一声,心道:“这老太婆实在鲁莽!”

绕过蛇婆婆,与其相对而立,装作护卫的架势,低声道:“此人乃朝廷御马监的总管太监,又是西厂新晋厂督,不可鲁莽,自古民不与官斗,何况你我都是江湖中人,你单枪匹马又岂会是朝廷对手,莫要吃这眼前亏,快快退去!”

那蛇婆婆闻言,知其好意,却偏不领情,更是上下打量了赵汗青,一声冷哼,对他嗤之以鼻,轻蔑视之!见状,赵汗青心中起火,暗骂这老太婆不识好人心,但念在是老相识,还欲再劝!

不过却是晚了一步,只听蛇婆婆骂道:“我还当是哪个世家子弟,不想竟是个没用的阉人,便是皇帝老子敢辱我家姑娘,老身也要拼个粉身碎骨!”

这话听了,汪直登时变了脸色,杀机尽现,只听他语气彻骨,毫无表情的说道:“拿下!”

庞青等人才要动手,却听赵汗青大喊一句“不劳诸位!”紧接着那赵汗青突然发难,蛇婆婆反应不及,只用了三招,打在蛇婆婆几处要害,便被擒下。

赵汗青抬手命人将蛇婆婆看押起来,又凑近对汪直微微抱拳行礼道:“大人切莫动怒,这老婆子本是有些疯的,何必与他一般见识,若此事闹大,大人身份暴露难免会打草惊蛇,毕竟国事为重!这老太婆便交于草民,毕竟此人与草民也算旧相识,又是关心则乱,还望大人多多包涵,留她一条活路!”

闻言,汪直有些诧异的看着赵汗青,嘴角轻扬,轻哼一声,道:“赵堂主能以大局为重,果真君子也,咱家佩服!”

说罢转身迈进大门,众人随后。

只听赵汗青伸出手来,立于一侧,道:“请!”

第九十一回 吕红之毒

王海将那日所见所闻,一股脑的说得一清二楚,沈渊与禾南絮也是听得明明白白。当然,那汪直的那些算计却是二人无法堪透的,就连当时在场的王海等人都没明白,何况沈渊二人又从他人口中听来。

即便是再聪明的人,此刻想来也是无法猜着汪直的门道。除非是诸葛下凡、孔明在世,若能有那卧龙之智,天下间的阴谋诡计定然毫无遁处!

沈渊就似王海、庞青一般,待听到汪直提起他时,只觉的有些别扭,并未察觉出其他异样。说着话的功夫,沈渊与禾南絮跟着王海进了一处小院,赵汗青招待周到,这院子虽稍偏,却也不失雅致。

“吕红眼下就住在此处?”沈渊抬起手指了指眼前的屋子,“你们锦衣卫其他人呢?怎么连个护卫也没有?”

王海点头道:“其他人都住在东面的几间院子里,原本我们也是住在那边,只是自吕红毒发之后,汪大人请赵堂主帮忙寻个清净院子,好叫吕二好生静养,又怕我们不放心,叫我二人也跟着住了过来,方便照顾。”

“如此看来,这汪大人想得还真周到,倒是个通情达理,体恤下属上差哩。”禾南絮闻言,不禁随口说了一句。

这时只听屋里传来庞青的声音,道:“是沈渊兄弟与禾姑娘到了么?”说话间,人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王海,忍不住急道:“不是叫你去请单神医,怎的又折了回来?倘若老二有个闪失,岂不要悔恨终生!快快去,莫要耽误了时辰!”

“那个,庞老大你先听我说.......”

王海将沈渊托钟不负去请单子胥一事相告之后,庞青这才松了口气,转过身来忙行礼谢道:“沈兄弟,你如此不计前嫌,实叫我等惭愧,我替我家兄弟先在此拜谢了!此番呈沈兄弟天大的人情,以后若有何差遣,我等定会鼎力相助,以报大恩。”

“庞大人不必如此。”沈渊回礼道,“毕竟人命关天,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听闻此言,庞青不禁暗暗赞叹沈渊大度仗义,正要开口赞叹一番,却见沈渊面色尴尬,道:“不过,庞大人可别忘了,你们欠我的五百两银子,不知何时能够兑付呢?”

庞青、王海不禁嘴角抽了一抽,相视一眼,暗道:“这小滑头这关头还记着呢?此次前来莫非是讨债了的?”

庞青腹诽归腹诽,但嘴上还是说道:“沈兄弟放心,这账自然是不能赖的,只不过我们现下也没带那么多现银,待回了京城之后,立即兑付可好?”

“怎么样,我就说庞大人他们以锦衣卫四大金刚的身份,怎么可能赖账,”沈渊登时脸色变换,喜笑开颜的,有些讪讪道,“那个,最近我二人手头比较紧,您看您与王大人手上有多少银子,可否先兑付一部分,剩下的回京城再说,我们不急。”

沈渊咽了咽口水,不待庞青、王海反应,一副无耻模样道:“且我知二位大人是个磊落性子,钟大哥不辞辛苦替吕大人去请神医,二位大人定不想总欠着人情,虽然拔刀相助乃我辈分内之事,但无论如何,二位大人也要意思意思罢?在下绝非是替自己捞好处,在下又岂是那贪财好利之人?只不过钟大哥与你们素味平生,我此番出言相托,人家也没二话,于情于理,也须表示一下,人情嘛!”

沈渊越说越是义正言辞,庞青虽知道这些话没几句可信,不过还是压着不悦轻声问道:“沈兄弟所言不无道理,不知这所谓‘人情’要多少合适?”

“嗯......”沈渊回头看了看禾南絮,禾南絮也看了看他,只听他道:“罢了,你们也不容易,随便给个三百两银子意思意思罢了!”

闻言,庞青登时气得血管爆裂,冲过来喝道:“什么?三百两!你怎的不将我卖了!”

王海急忙拉住庞青,劝道:“大哥,莫急,莫急.....”

转头见沈渊一副装作呆头呆脑的模样,亦是气不打一处来,问道:“可否在减些,一百两如何?多了我们实在是拿不出来了!”

“行,一百两便一百两!”

没想到沈渊答应的如此痛快,叫王海懊悔不已,一口气憋得脾胃不和,竟忍不住打了一个长嗝来!

又听沈渊开口笑道:“那如此说定,我那五百两银子先兑给我些,加上钟大哥的一百两,一并交给我,由我来转交.......哎,你们莫要如此看我,你们萍水相逢,硬要给他银子,他定不能要,他若不收,你们面子也过不去不是?”

庞青与王海见沈渊这般理直气壮的,不约而同的暗骂道:“无耻!”

忽然见沈渊嘴角上扬,低声道:“为了能拿回这几百两银子,本公子定会助你等安然回京!”

庞青、王海一愣,随即明白了沈渊的言外之意,齐齐拱手道:“如此,多谢!”

摆一摆手,沈渊道:“那吕老二里面躺着呢?”

“沈兄弟,且随我来。”庞青说罢,与王海引着沈渊二人进了屋子。

几个人立于床前,沈渊面沉如水,目光凝重,只见躺在床上之人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嘴唇紫黑,气息微弱,更为可怖的是原本五大三粗、形如熊罴吕红,这才一夜之间竟眼窝深陷,面如枯槁!

“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我临去时,还有血色的,怎么才这会子功夫,二哥这气血怎么就亏成这样了?”王海见了,忍不住喊道!

“南絮姐姐,你怎么看?”沈渊出声问道,“是不是何有道所为?”

禾南絮眉头紧皱,没有回答只问向庞青和王海道:“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毒?”

庞青叹了口气,道:“若是知道,也就不至于这般无助了!老二中的这毒,极为诡异,老三才出去,他便睁了眼睛要水喝!才喝了几口水,不知为何就直说热,谁想到他眨眼的功夫又说冷,他自己不知,没喊几句就晕了过去,我是眼睁睁看着他变成了这副模样!说实话,我也是吓得慌了!但我探其脉搏,还算平稳,应该暂时丢不了命,这才松了口气!只是这模样……哎!”

禾南絮听了,思索一阵,道:“我猜八成是那个狗贼!”

沈渊趁方才禾南絮思索的时候,将何有道的情况和他们二人与钟不负的推测,已说与庞青知晓。

那庞青闻罢,心下骇然!只道:“如此一来,裴元海与李子龙他们有何有道这等阴诡高手相助,且不说那布防图拿不拿的回来,就连咱们这边能不能活着回去也是未知之数啊!”

沈渊抬眼瞧着庞青,淡淡问道:“怎么,庞大人怕了?”

第九十二回 同心协力

“怕?笑话!”

庞青面色一凛,随后又叹息一声,道:“我只怕不能为国除贼!”

沈渊笑了笑,不置可否,看向正给吕红掐脉的禾南絮,问道:“你觉得这毒如何?”

听沈渊如此问,王海忽然眼睛一亮,忙道:“怎么禾姑娘深知毒理?可否出手救我二哥?”

禾南絮摇一摇头,有些惋惜道:“本姑娘只能说略知一二,不过我家蛇婆婆深谙毒道,虽不及何有道,但若她在此,或许能给吕大人续上几天性命,眼下最重要的是不知吕大人中的是什么毒!若要解毒,除非施毒之人在此,亦或者那单子胥能在明日前到此,或许吕大人还能捡得一条命来!”

“禾姑娘之意是说,我这兄弟只有这一天性命了?”庞青面如死灰,实在不敢相信!

禾南絮亦叹了一声,轻声道:“但愿是我说错了罢……”

王海闻言登时睚眦欲裂,庞青亦是咬牙切齿,他们四人乃八拜之交,歃血为盟的生死弟兄,如今吕红遭人暗害,性命不保,他们身为血性男儿,怎能安耐得住!

“沈兄弟,快告诉我那何有道眼下在何处?”庞青声音低沉,却字字透着杀气,“若我这兄弟没了命,我定要抽其筋,扒其皮,生啖其肉!我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别以为就你与他有仇,庞大人。”

沈渊眼皮一抬,那语气平静,可在庞青、王海听来,那声音犹如北海玄冰,寒冷彻骨!他二人这才想起眼前这年轻人所背负的血海深仇,与何有道更是不共戴天!

“我也不需与欺瞒你二人,”沈渊看了眼禾南絮,对庞青道:“当年百花谷灭门惨案,便是何有道做下的,你们可知?”

庞青与王海对望一眼,有些惊愕,道:“略有耳闻,你的意思是说禾姑娘......”

“正如你们所想,”禾南絮站了起来,“所以既然我们同仇敌忾,定要守望相助,此次不仅要除掉李子龙、夺回大同布防图,更不能叫何有道活着离开平阳!”

庞青看着躺在床上的吕红,只道:“我等定要同心协力,誓杀狗贼!”

“好!”

沈渊拱起手来,道:“有庞大人、王大人相助,在下感激不尽!并非是我等惧他,只是何有道用毒的手段你们也看到了,实在是棘手,但有二位和锦衣卫相助,把握便大了许多!”

只听王海问道:“眼下,我等能做些甚么?”

“暂时按兵不动,眼下当以救人为重。钟大哥已查到何有道落脚之地,不急于一时。待他回来之后,有那个单神医在,定能救治吕大人性命!”沈渊此刻不似昨夜那般冲动,反倒冷静了不少,只听他不慌不忙的说道,“再有,李子龙身上的布防图,以钟大哥的身手,便容易得多!”

庞青一喜,道:“此事他愿出手相助?”

沈渊眸子中多了一份敬重,道:“当然,钟大哥侠义为本,又是这有关国家之事,若能成功,可是免了多少百姓横遭战乱之苦!我一说此事,钟大哥便主动请缨,实在叫人钦佩!”

闻言,庞青脸上亦是敬佩不已,道:“当真是条好汉,怪不得能有这侠盗义名!”

沈渊点点头,接着话锋一转,开口问道:“眼下李子龙、裴元海,还有那天山五绝,都有什么消息?”

听得此问,庞青二人面露尴尬之色,一时语滞。

沈渊不解,问道:“两位大人为何这般神色?莫非出了意外?”

“哎!老三,还是你说罢!”庞青重重叹息一声道。

“李子龙失踪了!”

王海这话才一出口,沈渊登时大惊,道:“失踪了?那布防图......?”

“那李子龙的确有些手段!”王海说着,伸手请了座,叫沈渊二人坐下说话,又道,“暗中跟了这么些时日,到最后还是叫此人逃脱,不过好在此人未出平阳府,我等还有些机会!”

禾南絮眉头紧锁,沈渊亦是将信将疑,问道:“如何确信?倘若叫李子龙逃回漠北,岂非前功尽弃,大事不妙么?”

“此间事还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王海为安其心,连忙解释道,“我等敢如此说法,定然有些把握。只因裴元海与天山五绝亦在查寻李子龙踪迹!”

“哦?”

沈渊不解其意。

但听王海之后所言,才得知原来李子龙现如今可谓奇货可居,那手中《大同布防图》倘若献给鞑靼的满都古勒汗(又称满都鲁),定然是天大的功劳,有了这图在手,入主中原,重振大元世祖之武功便是指日可待!

大同乃大明边防之重镇,若大同破,鞑靼大军便可剑指京师!可想这图无论对于鞑靼还是大明,皆不可不谓之重要!故而,裴元海与天山五绝一路紧追李子龙,为得就是欲大功独占,而李子龙又何尝不想?只不过裴元海与天山五绝这两方,只凭李子龙的武功定是两方谁也不敌。

但李子龙惯会左右逢源,裴元海与天山五绝本就不合,再加之李子龙两边挑拨,一时间这两方竟是打的不可开交!裴元海武功极高,又精妙诡异,天山五绝中单拎出哪一个也绝不是他对手;然而五绝仗着人多,又同心协力,配合默契,两方竟是争得不相上下!

当然,无论是裴元海是天山五绝,没有一方是傻子。一则是顾忌李子龙趁机逃脱,从中得利;其二则是多少要顾忌他们大汗的脸面,倘若下了杀手,但有一方死伤,回去他们自己也不好交差!

可是他们还会低估了李子龙,莫看他们追的紧,趁其争斗之时,还是叫李子龙逃了个干净!这到嘴边的鸭子飞了,裴元海与天山五绝登时大怒,竟叫这两方暂时摒弃了芥蒂,一同去查李子龙的下落!

王海将眼下情形与沈渊、禾南絮说了清楚,只听禾南絮疑道:“你们如何确定李子龙没有离开平阳,万一此人另辟蹊径,逃回鞑靼,岂不坏事?”

“姑娘所言不差,”庞青接过话来,“起初我等也不敢肯定,后来我们锦衣卫的探子探查到,他将布防图一分为二,一半扔给裴元海与天山五绝,一半自己拿着藏了起来!”

第九十三回 寻见婆婆

稍一琢磨,禾南絮眉毛一挑,道:“这李子龙倒是打了个好算盘,拿一半布防图当饵,使得裴元海他们相斗,两虎相搏,必然一死一伤,不论是裴元海身死,还是五绝灭亡,他只消将另一半图拿出,再使些手段叫其不敢杀他,便可一同回去邀功,如此一来,功劳有自己的不说,还可在裴元海或天山五绝的庇护下,躲开锦衣卫追杀,安然回到漠北!”

庞青闻言,眼前一亮,不禁赞道:“禾姑娘果然聪慧多智,庞某佩服!眼下我们的人紧盯着裴元海他们,正因他们在此未走,才敢断定李子龙还在平阳府!”

这时沈渊又问一句:“裴元海他们武功高强,你们跟的如此紧,他们就没有发觉么?”

只听王海道:“怎么可能没又发现,到了平阳第一天,便被识破!好在他们此刻不敢大张旗鼓,也或许是凭着武功高绝,不屑与我们派出的探子交手罢,目前为止,倒还相安无事。并且他们也在暗中盯着我等,眼下敌我双方皆在查寻李子龙,互相盯梢也都心知肚明,一旦谁先查到李子龙下落,另一方即可坐享其成。”

沈渊抄起桌上的茶壶,给禾南絮与自己分别倒了茶,自己喝一口,道:“那我们便等着便是,反正最急得是他们。”

庞青点头道:“正是如此。”

“水......”微弱的声音从床上传入众人耳中,顿时打断方才谈话。

庞青、王海连忙凑到吕红身前去看,这时禾南絮倒了碗水端来,只见吕红脸色比之前更为,那嘴唇干裂,面色泛青,眼瞅着身上的死气愈发的重!

庞青、王海在旁只能焦急无奈,却什么也做不了,只听禾南絮正色道:“眼下最重要的,是先要找到赵堂主,让她将蛇婆婆放出来,或许此刻只有我家婆婆能分辨出这毒的来历,若能给吕大人多续几个时辰的命,那便是再好不过!”

“老三,你在此照看,我带禾姑娘与沈兄弟去找赵堂主放人!”庞青当机立断,说完便拉着二人出了屋子,唤来小厮,只叫他领着去寻人。

虎啸堂内有一处练武场,乃是赵汗青为调教门下弟子、护卫练功而专门划出的一片空地。小厮引着三人行至此处,只瞧见十余名虎啸堂弟子正在操练,当中一个五十左右光景的汉子身着靛青色直裰,腰系鞶带,负手而立,时不时出手指点一二。

“那就是赵汗青!”禾南絮往年与虎啸堂也有不少交集,自然识得,便指给沈渊认识,仔细瞧了赵汗青模样,只见此人身材魁伟,胡须络腮,目如虎视,叫人生畏!

赵汗青见有人来,径自迎了上去,忽然瞧见庞青身后那女子,不禁松了口气!待双方走近,赵汗青先与庞青见了礼,不及庞青说话,忙冲着禾南絮,一脸苦笑道:“禾姑娘你总算是现了真身!”

“见过赵堂主!”禾南絮道了一记万福,“小女子此来欲求赵堂主高抬贵手,放了我家婆婆!”

只见赵汗青面露难色,道:“并非老夫不放人,只不过......”抬眼看了看庞青,欲言又止。

庞青拱手道:“还请赵堂主通融,我家兄弟的性命此刻全系于蛇婆婆一身,还望高抬贵手!”

“哎,既如此,我也不瞒着庞大人,”赵汗青脸色难堪,犹疑少刻道,“蛇婆婆认定那日汪大人言语冒犯,毁了禾姑娘清白,故而一心想要杀汪大人,一堵悠悠之口,倘若放她出来,当真出了乱子,岂不误了大事?”

庞青闻言,只道:“赵堂主多虑,此刻禾姑娘已至,这又是甚么难事?”

得了庞青这话,赵汗青松了口气,道:“大人所言极是,倘若禾姑娘能好言相劝,定然无虞!诸位,且随我来!”

“好。”庞青应了声,转身又请了沈渊先行。

方才未曾注意,还以为庞青身后青年乃是一名锦衣卫校尉,故而赵汗青并未在意。此刻见庞青与这青年如此礼让,故而好奇问道:“这位小兄弟是......?”

“在下沈渊。”不及庞青引荐,沈渊自己便微微拱手自报了家门。

赵汗青微微诧异,出声问道:“庞大人,这便是与你们四人斗得不分高下的青云庄少庄主?”

转头看向庞青,只见其脸色尴尬,便知答案。赵汗青盯着沈渊不住的点头,赞道:“果然仪表不凡,如此年纪,却能有这般武艺,真乃英雄出少年!”

“不敢,赵堂主谬赞罢了,”沈渊拱一拱手,“眼下还是先去请蛇婆婆罢。”

点一点头,赵汗青打头引路,出了练武场,又穿过一条甬道,便行至一间小院。沈渊三人左右环顾,只见这院外枯藤蜿蜒攀爬,几株老树苍凉,若是夏日必然繁密茂盛,少见阳光,此时深冬,只多了几分寂寥。虽地处偏僻角落,却胜在清幽安静。莫说他们几个外人,就是虎啸堂中人,想必也没什么人来此处闲逛。

“几位,劳烦在外稍后。”

待赵汗青开了锁,正欲推门而入时,只听禾南絮忽道:“我家婆婆性子怪,怕是见了别人引起误会,且先容我一人进去相劝,还望赵堂主相允。”

“既如此,姑娘请便。”

赵汗青退下来,让出路来。

一双纤纤玉手,缓缓抬起扶在门板上,许是年久失修,那对开的木门伴着“吱呀”声音,应声而开。

禾南絮前脚进了院子,随手便将门合上。

“禾姑娘古灵精怪,这……”

赵汗青似觉不妥,他与这一老一小往年是常打交道的,先不说蛇婆婆那生人勿近、性如烈火的脾气,只说禾南絮一肚子的鬼点子,就让赵汗青头大,好在二人秉性不坏。只不过此刻这禾姑娘想了什么幺蛾子,定闹出乱子,不禁有些焦虑。

沈渊看得出其心中所虑,只听他道:“赵堂主不必担心,非常时期,南絮姐姐识得轻重。咱们在此暂候即可,稍安勿躁。”

赵汗青知道沈渊所言“非常时期”指的是什么,也就安下心来。

禾南絮进了院,举眼环顾,这院中简洁,除了一个凋敝的菜园子里荒草蔓蔓,便再无别的景致。院墙斑驳,瓦上亦是杂草丛生,一看这地方便是许久无人居住。

“婆婆!”禾南絮轻轻唤了一声。

“是絮儿吗?”

等了片刻,才听到一声回应,那苍老的声音透着不敢相信。话音一落,禾南絮便听得眼前那间房内传来蛇杖杵地和缓缓的脚步声。

禾南絮顺着声音寻了过去,一推开门,正与准备开门来瞧的蛇婆婆走个迎面。

“絮儿......”

蛇婆婆那一副常年冷冰冰的面目,好像只在禾南絮的面前才会现出那一份慈爱和柔软。

禾南絮有些哽咽,抱住蛇婆婆道:“是絮儿不好,让婆婆受苦了!”

“絮儿不必担心,赵汗青不敢对我怎么着,婆婆只是担心絮儿,这江湖险恶,倘若出了什么闪失,老身又有何面目去见你阿妈?快与婆婆说说,这些时日你到底去了哪里?”

说着将禾南絮拉进了屋内,禾南絮见屋子里面干净整洁,那日常所需但是一应俱全,想来这赵汗青的确没有亏待婆婆。

“对了,絮儿如何知我在此处,莫非那赵汗青也将你擒了来?”说话间,蛇婆婆登时变了脸色,就要冲出去找赵汗青算账,“若这虎啸堂敢欺辱絮儿,我便连着小太监和这赵汗青一并杀了,替你出气!”

禾南絮知道婆婆口中的小太监所指何事,不由苦笑,道:“婆婆,不必动怒,你且听我细细道来。”

这些时日所发生之事,禾南絮足足与蛇婆婆说了半个时辰。

却苦了院外三人,只得在此等着,尤其是庞青,就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再无之前的沉稳,来回的踱着步子,此刻心里最是担心若蛇婆婆不出手,吕红则危在旦夕!

“当真叫咱家好找!原来你们躲在此处偷闲!”那声音由远及近,三人抬头看去,只见汪直带着韦英竟是寻到这里来了。

“见过赵堂主。”汪直拱一拱手,算见了礼。

三人一同行礼道:“见过汪大人!”

“沈兄,小弟可算把你盼来了!”汪直不理别人,却只对沈渊道,“有沈兄相助,此间事便可事半功倍,易如反掌!”

沈渊摇头摆手,连说不敢,道:“大人如此说来,可是将草民方才炉火上烤,似赵堂主、庞大人这般人物胜我百倍,在下不过是想为国多出一份气力罢了。”

此言一出,汪直干笑两声,又与沈渊寒暄了几句后,终是说到正事。

“方才,咱家已听王海说了,似何有道这等人物潜在平阳,实叫咱家心中难安,当尽快除之!”汪直凝眉注目,瞧着沈渊,“沈兄,可有良策?”

“何有道藏匿之地,只有钟大哥清楚,眼下只得等明日钟大哥返回,再做商议。”

沈渊忽然一顿,又道,“我忽然想到,这李子龙是否已经与何有道接上头?或者他其实是想借何有道之手除掉裴元海与天山五绝?再或者,李子龙本就是何有道的人,逃到平阳本就是何有道所设之局,除掉裴元海等人,好叫他大功独占?”

庞青打了一个激灵,道:“若真如此,这何有道的算计比他的毒还要厉害三分了!”

“沈兄所言当真是说到咱家心坎儿里了,咱家方才也是有此疑虑!”

汪直面色凝重,抬眼扫了眼三人,道:“有关何有道,三位还知晓些什么,不妨说出来,好叫咱家心里有个底,虽说咱们在暗处,但那何有道如此看来更是隐藏极深,不可不防!”

房间内,一声惊呼:“何有道?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蛇婆婆站起身来,来回踱着,忽然长叹一声,道:“不行!老身不能让你以身犯险,咱们即刻脱身,这浑水趟不得!”

第九十四回 妖道出现

禾南絮心有不平,好不容易查到大仇人的下落,实在不懂婆婆为何要在此时急于奔命,于是问道:“婆婆何出此言,这么些年我们背井离乡,苟且偷生至今,不就是为了能有一天手刃仇人么?”

这一老一少多年相依为命,蛇婆婆自然知道禾南絮心中所念,她自己又何尝不想替百花谷上下报仇雪恨?只是事到临头,她脑海中尽是先谷主木慈临终时的托孤之言:“一定要保住絮儿性命,好好活下去!”

“絮儿莫要耍性子,听婆婆话,速回九峰山,报仇一事有婆婆在,婆婆定会将那狗贼碎尸万段!只因那何有道手段阴诡,倘若絮儿有个闪失,你叫婆婆有何颜面去见你阿妈阿爸?”

蛇婆婆苦口婆心,将报仇一事揽在己身,其中的良苦用心,禾南絮又岂能不知?只是禾南絮不甘心,遂道:“婆婆无须多虑,此番有沈渊、钟大哥他们同心协力,还有锦衣卫鼎力相助,绝无意外,婆婆放心便是!”

“哼!”蛇婆婆一听,瞬间变了脸色,“你不提倒也罢了,那个沈渊小子是给你灌了甚么迷魂汤,竟是教你失了魂魄那般没了主见!当年在潼关,我便瞧这小子不是个好胚,再者说来,与公冶和那杀人魔头一起的,能是甚么好人?古人云‘近墨者黑’,那一老一小定然是臭味相投,即便他秉性不坏,谁又知这么些年,公冶老贼又能教出什么好来?要我说,趁早离这小子远远的,那肚子里不知憋着什么坏水……”

蛇婆婆的话越说越难听,禾南絮终是忍不住驳斥道:“婆婆,你可还记得当初正是公冶前辈救得我们性命!这恩情莫非忘了不成?沈渊一家皆被何有道所害,历经苦难,如今正是与我同仇敌忾,絮儿不明白,婆婆为何恶语中伤!”

从小到大,禾南絮从未这样生蛇婆婆的气,尤其是当蛇婆婆不分青红皂白,只说沈渊不是的时候,当真心中憋得难受、委屈。她心知明明沈渊绝非是那蛇婆婆口中的腌臜人,但面对蛇婆婆,即便占着天大的道理,却还是辞穷。

蛇婆婆脸色一阵阵的泛红,索性也不管禾南絮方才这话有没有道理,只拉着脸,硬生生道:“絮儿,老身含辛茹苦将你拉扯大,虽名为主仆,却也将你视作亲生骨肉。如今江湖上皆传你与他……哎,当真羞煞人!那小子坏你名节,你叫我如何能有好话!总之,你今日必须回九峰山,闭关一月方可出山!此间事情,你勿再理会了!”

“婆婆!你……你,”禾南絮气急,“既如此,我……我……”禾南絮欲言又止的,本想说些决绝的话来吓唬蛇婆婆,可一看到眼前老妪,心头涌上一丝不忍,又涌上一丝胆怯,终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许是蛇婆婆自觉不好强迫,忽然又好声好气、声情并茂说了话来:“婆婆只担心我的絮儿跟着那小子受尽委屈,何况此次凶险,我这孤老婆子倒是不打紧,早是该死的人了,只是老身实在担不住絮儿有半点闪失呐!”

“婆婆......”

禾南絮心一软,方才脑中冒出来的那些狠话全都去了九霄云外。心中只想着这么些年的辛辛苦苦将自己拉扯大,这份养育之恩当比天大,婆婆孤苦无依一个人实属不易,自己方才居然还想着与婆婆一刀两断罢了,实在是昧了良心!

这自责之余,禾南絮心中却又极为矛盾,偏偏想不通,为何蛇婆婆这般不待见沈渊?

“罢了,”蛇婆婆叹息一声,又道,“你且将那沈家小子叫进来,我与他有话说,倘若他说话能合老身心意,不仅那中毒的锦衣卫我可试着替他续命,且絮儿还愿意留下,老身也再不拦着了!不过,他若不来,就别怪婆婆无情了,那锦衣卫的死活又与我何干?”

“真的?”

禾南絮杏眼泛光,不敢相信蛇婆婆如此偏执的人,怎么就转了性子,教她颇感意外。

蛇婆婆难得露出笑脸,道:“老身还会骗絮儿不成?”

当即应了一声,禾南絮转身便去唤沈渊前来。

院外诸人正耐着性子等了半个多时辰,气氛沉闷,汪直本想寻个话头打发时间,那庞青此刻的心思全在院子里,又瞧了瞧赵汗青,只觉得与此人也没甚话说,不想就连沈渊也是随意答了几句,应付了事,显然这心思也不在此处,汪直讨了个没趣,也就闭口不言。

正想着找个由头离开,只见一名换了箭衣的锦衣卫校尉前来禀报:“禀汪大人,发现李子龙!”

这一句话,就如晴天霹雳,立刻将这沉闷的气氛打破!

“在何处?”

汪直直截了当问了关键,看样子恨不得即刻就要命人动手擒来。

“这......”那校尉犹疑。

只听汪直道:“尽管说来便是!”

“就在城内,属下们在西南一处宅子前匆匆一瞥,正要动手去擒,却不想......”

“说!”

莫看汪直年少,不想这一瞪眼睛,倒真有一股子钦差的官威,吓得那校尉一个哆嗦。

“还请大人恕罪,那李子龙狡猾,拐进了一条巷子,待属下们跟了去一瞧,竟......竟不见了踪影!”

闻言,汪直的脸色如布阴云,沈渊等人的脸上也不甚好看。这空气好似定住了一般,叫那校尉竟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只见庞青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其他人呢?那李子龙定然躲不远,没继续去查么?”

校尉方才是慌了,经庞青这么一提醒,终于反应过来道:“属下已叫弟兄们布好天罗地网,那附近没甚藏身的地方,据属下推断,定然是躲进了宅子里,现下已是翁中捉鳖,只是那宅子有些古怪,特来请大人示下。”

“古怪?”汪直瞧着此人,疑道,“怎么个古怪法?”

那名校尉皱着眉头,回忆着:“那宅子也算个深院,但却比不了这虎啸堂,那前后不过是个三进的院子,左右跨院却有那么几间。进去的弟兄总是稀里糊涂的迷了路,绕来绕去不知怎的就绕了出来,我们实在是没有法子,想着诸位大人都是有本事的,定然能洞晓其中蹊跷!”

要说平阳府谁最熟悉,在场的莫过于赵汗青,众人眼光瞧了过去,只听赵汗青道:“城内西南的大宅只有一家,原来主人家是个商人,后来落魄了,有一独子败家,一年的光景便将家荫挥霍一空,气死了爹娘,如今那宅子早已抵了出去,那个败家子也早就不知所踪了,百姓总传言说是闹鬼,半夜里总听见有人哭,到如今已是空了两年。”

赵汗青说完,那校尉不禁起了一身冷汗,庞青见状便问道:“你这是何故?”

“属下不敢相瞒,我们进去后,那宅子的确是空空如也,没一个人影。可那院子内,却是干净的紧!甚至那灶台也是有些余温,还有些没馊的剩饭。夜里面,还有些屋子掌着灯,经赵堂主这么一说,属下只是......只是有些后怕......属下们稀里糊涂的进去,又稀里糊涂的出来,不成想原是这宅子里不干净......”

“哦?”沈渊心中却是不信,“难道说还真有鬼神之说?”

“子不语怪力乱神,沈兄莫要听这些危言耸听!”汪直偏偏不信,只道,“罢!韦英,随咱家前去瞧瞧这宅子到底有何蹊跷?顺便命人去查,这宅子抵给了谁,又转了几手?”

韦英一拱手,道:“是!”

“大人,某随你去!”庞青见汪直要去,连忙请缨,这汪直安危乃是庞青职责,绝不可有什么闪失。

汪直摆了摆手,轻描淡写道:“不必,光天化日,即便是有那些污秽,也不敢在白日里出来。再说咱家也不进那宅子,有韦英一人足矣,眼下吕大人身旁离不开人,庞大人安心便是。”

见庞青还欲坚持,却被沈渊拦下,道:“不如由在下陪着汪大人,确保万无一失!汪大人,可好?”

汪直眼珠一转,笑道:“也好,有沈兄在身旁,咱家心中自然踏实!庞大人这回可放心了?”

忽然“吱呀”一声,木门大开,禾南絮急匆匆的跑了出来,唤道:“沈渊,蛇婆婆要与你说话!你若不来,她便不救吕大人!”

“这!”庞青有些焦头烂额,自己兄弟的性命难道就不保了么?

沈渊一愣,只道:“可是......”

瞧着庞青那渴求目光,沈渊也知道吕红能否续命,全在自己了,颇有无奈的点了点头道:“好罢!汪大人,见谅!还请赵堂主能替小子护得汪大人周全!”言罢,冲着赵汗青拱一拱手。

“举手之劳!”赵汗青回了礼

汪直此刻倒是通情达理,道:“无妨,吕大人性命重要。赵堂主武功卓绝,定然无虞!”

第九十五回 出手试探

“婆婆,沈渊来了!”

禾南絮才要推门进去屋内,却听蛇婆婆道:“絮儿,你暂且在外候着,我要单独与这小子说几句话。”

沈渊与禾南絮相视一笑,颇感无奈。婆婆的性子,直教人琢磨不透。小声与禾南絮道:“你安心在外等着,我去瞧瞧,到底蛇婆婆要与我说些什么。”

那房门半掩,沈渊只在门外道了句:“小子沈渊,前来拜见婆婆。”候了少刻,见没人应声,沈渊微微摇头,无奈一笑,推门而入。

这屋子分个里外间,外间一张圆桌,四方椅子。对着门贴墙立着两边翘头的条几,上边摆着两个青花瓷瓶,墙上也无甚装饰,只有幅不知是谁作的山水,瞧那落款字迹行云流水,不过沈渊于书法一道可谓七窍通了六窍,若不仔细观,那行草书他定然是认不得的。

侧身去瞧里间,虽隔着珠帘,也能看得见白发苍苍的老妪端坐在榻上,一手持着蛇杖,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沈渊此刻被盯得有些头皮发麻,不过出于礼数,还是在外间躬身行了一礼,道:“晚辈沈渊,见过婆婆。”

“近前来。”

从里间蹦出的三个字,冷冰冰的,叫人实在是不舒服。沈渊不知蛇婆婆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却依旧站在珠帘外。

“再近些。”

里面的语气有些不耐烦。见沈渊微微皱眉,有些迟疑,蛇婆婆又张口催促道:“怎么,还怕老身吃了你不成?”

沈渊暗道:“竟叫这婆子唬住,我还当真怕她不成?”于是微微拱了拱手,道:“既如此,请恕晚辈失礼!”

话才说完,举步穿过帘子。一打眼,只见蛇婆婆嘴角微翘,眼中寒光一闪!那破空声顿时响起,只听“嗖嗖嗖”三声,三道细芒朝着沈渊急射而来!

沈渊瞳孔急缩,那暗器来得极快,又是趁他不防,当他察觉时已是将至眼前!

眼瞧着避是避不过的了,瞬间体内真气疯狂运转,情急之下,只得右手急挥,以手来挡!

除了幼时跟着父亲将一套华山派的七真拳学得马马虎虎,便再未曾练过拳脚,慌忙之中使出的招式,竟是剑招!

蛇婆婆见了虽有些讶异,却还是冷哼一声,暗暗笑道:“臭小子,莫说能不能徒手来接我这暗器,但凡擦破点皮,也叫你废掉几根指头!”

说回那暗器眨眼已至,只见沈渊好似本能一般,抬手便使出少林达摩剑法的盘龙扫尾,一招过后,只听“叮叮叮”的三声清脆!

沈渊顺声去看,只见三根银针齐齐扎在地上,那针上隐隐泛着蓝光,定是涂了剧毒。心中顿时大为恼火,暗骂蛇婆婆恶毒,无冤无仇竟然下了杀手!

见自己未伤分毫,同时也松了口气,心中暗喜:“原来这剑法也可这么用!”

抬头看着蛇婆婆,沈渊语气不善:“蛇婆婆,你这是何意?你我从无瓜葛,为何要坏我性命?”

“有点本事!”蛇婆婆不理沈渊,自顾说着,“再接我一招试试。”

说罢,便从榻上跃出,手中蛇杖舞动,顿时朝着沈渊打来!蛇婆婆那蛇杖乃是一根铁梨木,杖头用寒铁雕刻过山风蛇首,昂首凝目,张牙吐信,栩栩如生,叫人生畏,那蛇身亦是灵动,缠在杖身。挥动之时,银光乍显,犹如灵蛇缠动。那蛇信极为锋锐,又分两头,能啄能割,倘若挨了一下,绝非轻伤!

沈渊见蛇杖径直杵来,左手急忙猛托背后剑鞘,北冥剑登时飞入右手,侧身便是一记西风残照,卷起一片乌光,再看那蛇杖半寸也近不得!

只听沈渊大喝一声,剑身一抖,将蛇杖猛得震了开,只听“嘭”一声闷响,那杖头砸在地上,蛇婆婆吃不住力气,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

蛇婆婆忍不住讶异,眼光复杂的瞧着持剑而立的沈渊。门外禾南絮隐约听见动静,慌张便要闯进门来,只听屋里沈渊声音响起:“姐姐莫慌,方才声响乃是我不小心碰倒了椅子。”

“呸,信你才怪!”

禾南絮小声嗔怪道,方才那些动静,必定是打了起来,不过听到沈渊与蛇婆婆无恙,自己也松了口气,耐下性子,在门外等候。

此刻蛇婆婆已稳住了气息,杵着蛇杖慢慢坐会榻上,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道:“到底是上了年纪,不中用了!”抬眼瞧了瞧沈渊,“臭小子,倒是挺上道,本事不弱。”

沈渊不置可否,只道:“还望婆婆有话直说,不必如此试探。”

“小子,你那剑有古怪。”

蛇婆婆这话突兀,沈渊瞧了瞧手中的北冥剑,微微笑道:“不过是比寻常的剑沉重了些。”

这话倒也不假,蛇婆婆点点头道:“剑奴所赠,定然是柄神兵。你师父对你倒是不薄。”

闻言,沈渊神色微微暗淡,又听蛇婆婆道:“说起来,咱们也算是旧识,你师父近来可有消息?”

“我师父?”沈渊冷笑一声,“我没师父!”

从这语气就听得出沈渊心中怨气颇深,禾南絮此前虽并未与蛇婆婆提起沈渊这些陈年旧事,但蛇婆婆却也听说公冶和不知所踪。此番提及,无非是试探,若传言当真,公冶和不在附近,那眼前这臭小子,又何必放在眼里!

“你那剑,拿来叫老身瞧瞧。”

蛇婆婆不再提公冶和,只问沈渊借剑一观。

沈渊稍作迟疑,反手将剑呈了过去。只见蛇婆婆单手接过,北冥剑才入手,顿时沉了一下,又瞬间如常,轻巧舞了一道剑花,掂了掂分量,将蛇杖靠在一旁,双手捧在眼前,仔细打量着。

而她不禁暗道:“果然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剑,这臭小子当真不小的气力,这般沉重还能使得轻若无物,行云流水,想来内功也已是登堂入室了!”

沈渊见蛇婆婆一介女流,又一把年纪,竟能如此轻巧的摆弄北冥剑,自觉还是轻视了蛇婆婆。虽说她不是赵汗青的对手,但黄河三怪之名也绝非浪得虚名。

“敢问婆婆方才为何无故对晚辈出手?”绕了一圈,蛇婆婆也不曾言明原因,只在那顾左右而言他,沈渊有些不耐烦,出声问道。

蛇婆婆将剑放下,抬眼扫了眼,恶狠狠道:“我那三根银蛇针,实在是想好好教训你一顿!那针上喂了毒,但凡擦破点皮,七步之内必取性命!”

沈渊听得冷汗直冒,一阵后怕,那手指头忍不住搓了搓,暗暗庆幸好在未伤分毫,有些侥幸。

不过眼前老妪竟如此狠心冷血,沈渊心中有些忿恨,拉着脸问道:“蛇婆婆向来都是这般无故杀人么?果真是蛇蝎心肠!”

“老身并非像你师父那般是个冷血嗜杀之人,再者说天下间哪里有那么多人值得老身去杀?”蛇婆婆冷笑一声道,“至于你这小子,我不教训你一顿,实在难消我心头之恨!”

“你那暗器见血封喉,还只说教训,真当我沈渊是孩子不成?”沈渊忍不住大声道,“再者,我实不知到底哪里惹了婆婆!”

蛇婆婆看得出沈渊方才后怕,只道:“放心,即便被那银针伤了,老身也可保你不死,只是少不得废了条胳膊罢了。”

“你!”

沈渊才要说话,只见蛇婆婆摆了摆手,将剑扔了回来,道:“你不知哪里惹了老身,我便与你说说清楚,你拐我絮儿,坏她名声,现如今这山西境内有谁不知絮儿是与你私奔?你说你该不该死?”

“此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

蛇婆婆当即驳道:“人云亦云?小子,岂不闻众口铄金,人言可畏!”

“这……”沈渊语滞,他却没想过与禾南絮这一路,竟无意之间坏了她名节,虽说是禾南絮主动跟着自己,但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希望的呢……

见沈渊沉思不语,蛇婆婆点了点头,说起别的,道:“你们要杀何有道?还欲请老身替那锦衣卫续命,是也不是?”

“正是,还请婆婆相助!”沈渊轻叹口气,终是说到了正事。

蛇婆婆不紧不慢,道:“你能接我三针,说明你武功不弱,絮儿的事也可暂放,方才又与你交手,不过是想试试你有多少斤两,还不错,内功深厚,剑法出众,的确得了公冶和的真传,又仗着神兵利器,将老身逼退三步,不错!”

突然话锋一转,道:“但若想凭这本事欲杀何有道,还是太嫩了些!虽说现如今,那何有道的武功精益了多少,但说他层出不穷的手段,便不可小觑,只凭你们几个,只怕还不够看的!”

“论武功,我等之中任何一人与婆婆相较,皆只强不弱,婆婆何故轻视我等?”

沈渊说得毫不留情,可蛇婆婆却充耳不闻,只问道:“老身武功或许不敌一二,不过小子,你觉得老身就这些手段?”

沈渊低头一看,顿时冷汗淋淋!脚下地面、还有桌椅上不知何时竟爬满了毒蛇,冲着他昂首吐信,蓄势待发,瞬间只觉身处虿盆之中!

“如何?”

沈渊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蛇婆婆见状道:“并非我小瞧你等,何有道的手段比老身强上百倍,否则当初何有道在百花谷又岂会得逞?”

只见蛇婆婆说罢,嘴唇微动,吹出一丝哨音,群蛇纷退。

瞧这一幕,沈渊心生佩服,只道:“若有蛇婆婆相助,定然可诛杀何有道!”

“要我救人续命也好,出手相助也罢,我都可应你,”蛇婆婆抬眼盯着沈渊,“只不过,老身有个条件!”

第九十六回 辩毒续命

“条件?”

沈渊早就料到,如此卖弄手段,定有所图,只道:“倘若是甚么伤天害理的歹事,那还是恕晚辈不敢从命。”

蛇婆婆冷笑一声道:“这你放心,我这条件极是简单,绝非叫你去做那腌臜勾当,如何?”

沈渊点点头,道:“既如此,婆婆请讲。”

“絮儿大了,我这老太婆的话也是不中听了,”蛇婆婆微微叹息一声,语气中不免有些失落幽怨,“她这性子从小便刁蛮倔强,不过我见她对你倒是倾心,也看得出你对絮儿也算衷情,小子,我这说的可是入了你的心坎?”

沈渊“腾”一下烧得脸发烫,满是通红,暗道:“果然人越老越精!”

“还请婆婆直言!”沈渊一拱手,强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其实不用沈渊回答,从他那一副被人拆穿心事的窘迫模样中,蛇婆婆便猜了出来,只听她道:“方才那些声响,絮儿定然听得出来是你我打斗所致,没想到你这一句哄骗的话,絮儿便退了下去,老身可从未见过絮儿这般乖巧听话,看来絮儿对你当真是情根深种。我这条件也与絮儿相关,你若也对她存有真情,自然由不得你不应。”

见蛇婆婆如此说,沈渊不禁深吸了一口气,面目亦凝重起来。

“何有道这狗贼心狠手辣,手段诡谲,任谁也不敢保证此次除贼可万无一失,老身将絮儿视作骨肉,绝不能看着她铤而走险,倘若有个万一,老身便是百死莫赎!想必你亦不想让絮儿身处险境罢?”

沈渊道:“这是自然!”

蛇婆婆点头道:“甚好,如此你去与絮儿说,叫她今日便回九峰山!”

“这……”

让禾南絮离开此地,他心里头并非没有存了这个念头,只是禾南絮......沈渊轻叹一声,暗道:“这叫我如何能说得出口?”

“怎么?”

蛇婆婆见他迟疑,面露不悦,道:“你这小贼,果真是靠不住的!老身就知道,你无非亦是贪恋美色之徒,惯会说那些花言巧语,好叫絮儿喝了你这迷魂汤,一旦遇见要紧的事,又怎会念到絮儿的安危,想来你是恨不得絮儿替你挡刀子罢?”

沈渊闻言急道:“绝非如此!”

“哦?那你到说说看,你为何迟疑?总之我就这一个条件,你若不应,休怪我不近人情!”

此时此刻,沈渊满肚子的左右为难,道:“我去与她说也并非不可,只是她这性子,定然不从,到时候她假意离去,实则暗中独自行动,岂不是害了她?这事,最好还是要她心甘情愿,倘若她不愿,我便拼了性命也会保她,还请婆婆放心!”

“放心?”蛇婆婆讥讽道,“男人有几个能靠得住?哼,你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尽是大话连篇,我如何能放心!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必须让絮儿安然回到九峰山,否则,便是皇帝老子死了,又与我何干?”

想了想,最终沈渊还是咬牙道:“罢了!我答应这便劝她回去。”

“嘭!”房门猛地被推开,禾南絮冲了进来,眼中含怒,喊道:“不用你来劝!我回去便是!”转头看向蛇婆婆,那语气中尽是失望,“婆婆,没想到,你竟如此卑鄙!”

“絮儿!”

即便蛇婆婆知道禾南絮一定会偷听,此刻看见禾南絮这般模样,还是乱了分寸,更是不敢与她四目相对!不过相比禾南絮的安危,也顾不上其他。

只得硬着头皮,道:“既然你听见了,也不怕撕破脸皮,老身没有别的念想,便是絮儿将老身骂死,老身也是这个条件,你若不安安分分的回九峰山,休想叫我出手救人!”

“你!”禾南絮长呼一口气,满是失望,“我回去,但须在你救人之后!”

“那中了毒的锦衣卫现在何处?”蛇婆婆倒是痛快,沈渊在旁瞧得清楚,蛇婆婆无非是想禾南絮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庞青在院外早已是急的焦头烂额,见沈渊与禾南絮终是将蛇婆婆劝了出来,不禁松了口气。虽瞧着禾南絮却有些不对,此刻却也顾不上去问。

四人移步吕红休养之处,王海闻声急忙将蛇婆婆请了进屋,在床边奉了座。

蛇婆婆也不客套,径直去看吕红。只见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眼瞧着是不中用了。

庞青急道:“还请前辈出手相救!”

“若再晚来一刻,恐怕绝活不成了。”蛇婆婆道了句,只将手搭在吕红脉上,少刻,取了一个干净茶杯,又道:“谁去点了烛火端来,再与我一柄匕首”

趁着这个功夫,又翻了翻吕红眼皮,心下有了底。

这时王海递来匕首,又端着烛火再蛇婆婆身边侯着。只见蛇婆婆接过匕首,在火上反复烧了烧,又抓起吕红一个手腕,又叫庞青捧着干净茶杯在底下接着,蛇婆婆迅速在吕红手腕上剌了一道口子,那热腾腾已呈黑色的毒血淌进了茶杯。

接了半碗,蛇婆婆瞧了瞧,道:“够了,止血吧。”

说罢,庞青在吕红的手臂上连点了几下,那血登时便渐渐止住。

蛇婆婆闻了闻,仔细辨别了一阵,又掏出一根银针在毒血之中搅了又搅,举在眼前瞧了瞧,点一点头,似乎是有了眉目。

蛇婆婆将茶杯还给庞青,道:“这血毒性极大,你们当慎而又慎,小心蹭到身上,这毒若沁入肌理,极为麻烦!”

庞青忍不住问道:“婆婆,这是什么毒,可有得救?”

“果真是何有道,”蛇婆婆这根粘了毒血的银针又收回针囊,“这是百毒门的飘香蚀骨散,此毒虽无色,却有一股胭脂香,只需在酒水中撒上丁点,便可蚀骨腐肌,使人在这般痛苦中慢慢死去,是极为歹毒的慢药,快者一日丧命,慢者只需三日......”

蛇婆婆转头问了庞青、王海,道:“你们可是去了城内的寻芳院?”

庞青面露尴尬,道:“昨夜王海当值,闲来无事吕二非要拉着我去喝花酒,拗之不过,只好陪她去了一趟,怎么,莫非这寻芳院有鬼?”

“你怎无事?”

蛇婆婆上下打量着庞青。

只听庞青道:“我担心夜间有事,故而不曾饮酒。”

“当真命大!”蛇婆婆揶揄道,“那寻芳院本是丐帮的产业,听絮儿道,那丐帮与何有道沆瀣一气,何有道一句话,那里面的岂敢不从?你们这些臭男人,无事便想着下流勾当,这温柔乡里,哪里还能嗅到酒中异样?活该要了你们的命!”

庞青深施一礼,道:“还请婆婆救我兄弟一命!”

“呸!”蛇婆婆啐了一口,道,“早知道你们要做那风流鬼,就应该见死不救!”

虽说着,可手上却不曾停,只见她在针囊中拿出几根银蛇针,顺势就要扎在吕红身上。

只听沈渊忙道:“婆婆,此针不是剧毒么?这要施在吕大人身上,岂不是要坏了性命?”

“你再多言一句,老身这便走人!”

庞青急忙拉了拉沈渊,道:“蛇婆婆这是以毒攻毒!”

蛇婆婆冷哼一声,道:“总算有个明白事儿的!”转头又对禾南絮道,“絮儿,你且回避。”

禾南絮闻言也不做声,只默默退了出去。

然后又指使庞青、王海将吕红衣裳尽祛,只余小裤在身。再瞧蛇婆婆手持着剧毒无比的银蛇针,顺着百会、印堂、天突、紫宫、膻中、巨阙、神阙、关元等任脉大穴依次下针,随后又扒开吕红之口,从怀里掏出的一刻毒丸灌入口中。

见着蛇婆婆这些动作,原本沉得住气的庞青也有些担心起来,不禁问道:“敢问婆婆,这飘香蚀骨散的毒性竟这般浓烈?我见婆婆银针之毒亦是剧毒无比,方才又见婆婆将一颗毒丸送入我家兄弟口中,会不会以毒攻毒的计量太大......?”

蛇婆婆扫了一庞青,道:“飘香蚀骨散除了何有道,这天下间能解的恐怕只有‘药死人’单子胥,我方才用毒,恐怕也只能为其续得一日半的性命,单子胥的脾气比老身还怪,能不能将其请来也只得听天由命了!”

第九十七回 有些古怪

“只盼钟大哥能及时赶回。”

沈渊暗暗念叨着,抬眼看了看蛇婆婆,恰巧与蛇婆婆目光相对。知道她已是履行了诺言,接下来自己便要劝慰一番禾南絮了,虽然她口中说会回九峰山,但她心中有气,沈渊生怕她会一气之下,做出什么事来,惹出乱子不说,更重要的是担心她有什么闪失。

“我去看看南絮姐姐。”与屋内几人告了一声,沈渊转身便出了屋子。

“才一会子的功夫,这又是去了哪里?”

沈渊见院中无人,正要去院外去寻,只见一个小厮迎了上来,道:“敢问可是沈公子?”

沈渊顿足答道:“正是,不知何事唤我?”

“啊,方才南絮小姐托我给沈公子传话,只说她回九峰山了,好叫公子不必挂怀。”

沈渊点一点头,只是心中不免唏嘘。

“还有别的话么?”

那小厮想了想,忙道:“南絮小姐还叫小的与公子说,剩下的银子她都拿走了,说反正公子在这也不愁吃穿......”

沈渊闻言不禁莞尔,可心中却依旧担心,只问道:“她出走多久了?”

那小厮道:“估摸着也有盏茶的时候了。”

沈渊心里有了数,知道一时半会儿禾南絮定然出不了城,还是见上一面,宽慰一番方为妥当。

“公子若无其他吩咐,那小的且去了。”

禾南絮的话已然带到,那小厮深施一礼,颇为规矩的请示道。

沈渊点点头,道:“你且去吧。”

那小厮才退了去,蛇婆婆便走到沈渊身边,问道:“絮儿走了?这丫头,还是这般任性。”

沈渊扫了眼蛇婆婆,暗自腹诽:“哼,老刁妇,还不是你逼她的?”

察觉沈渊异样,蛇婆婆冷笑一声:“小子,我知道你这肚子里准没好话,你若担心絮儿安危,趁早去追她,好生劝她一番,否则絮儿哪怕少了一根汗毛,老身定会把这账算到你的头上!”

“蛮不讲理!”

沈渊摇头暗骂,也不作理会,只进屋与庞青、王海告了声,便牵了马来,出门去寻禾南絮。

往芮城而去,必然走南城门。禾南絮亦是牵马走的,只是城里街上,行人颇多,马是跑不起来的,定然行不至太远。

沈渊自出了虎啸堂,上了马,夹紧马腹,抬手轻抽了一鞭子,便一路追去。恐撞了路人,时急时缓,也因此耽误了些许功夫。

一路边问边追,直奔出了南城门。

“吁!”

勒住马跳了下来,沈渊微微蹙眉,顺着官道远眺,只有几个走路的行人,哪有禾南絮的踪影?

回头见城门口正有几名守城军士,沈渊凑了过去,拱一拱手道:“敢问军爷,可见过一位姑娘,一人一马出了城?”

这军爷倒好说话,也是个热心的,只道:“这却不曾得见,是不是从别的门出城?你问的女子是往何处去的?”

“九峰山。”

“若是去那,八成会走南城门,但我们几个确实不曾见过,许是还未出城,不然你且在此处等一等?”

“多谢军爷,既然几位皆不曾见过,也就罢了!”

沈渊婉言谢绝,可心里头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会不会去了那个宅子?”沈渊心头一动,默默思量着,“倘若未曾出城,以她这性子保不齐就去了那里,若何有道真的在那宅子中,这岂不是羊入虎口?”

一念至此,更是片刻耽搁不得,问了路人方向,便匆匆急去!

城中西南,只这一座三进的大宅。宅门对过是一间茶肆,地方不大,却也可避风寒。

一碗热茶尽祛春寒,汪直坐于店中,悠哉悠哉的就着三、两碟干果喝着茶,身侧韦英持刀而立,侍候在一旁。

“如何?那宅子里面还没动静?”汪直随口问了一句。

“回大人,方才下面的几个弟兄又进去了一次,还是没有发现李子龙。”

“真如他们所言那般,这宅子当真如此邪门?”

韦英不知如何作答:“这......”

又听汪直道:“你附耳过来,你去如此如此......”

听汪直吩咐后,韦英当即退了两步,一拱手道:“属下领命!”

话音才落,只见赵汗青走了进来,跟二人见过了礼,道:“禀大人,草民方才随诸位锦衣卫的弟兄进了院查探了一番,这宅子的确有些古怪!”

“哦?赵堂主亲自前往查探,必有所得,”汪直一伸手,请了座道,“还请坐下说话!”同时给了韦英一个眼神,韦英一拱手,默不作声退了出去。

赵汗青见二人行止神神秘秘,心下奇怪,却也不便多问,索性不去理他,道了声谢,落了座。

汪直取来碗,亲自与赵汗青倒了茶吃,赵汗青连连道谢,只称不敢,客气一番道:“我自进了那宅子,便觉得不对劲,院落干净整洁,绝非无人居住,只不过确实没有半个人影。这宅子三进,若无左右几间跨院,前前后后也就那么几间,亦不至于如先前他们所言晕晕乎乎、不知所以的便出了院来。”

汪直只觉奇怪,遂问:“按堂主所言,难不成这症结出在那左右跨院?”

“正是,适才方进去时,还不曾有何异感,但未走几步,便闻得一丝异香,紧接着便头晕眼花,草木皆非,浑浑噩噩便不知怎么就出来了,就如失了魂魄一般,两边一样,皆是如此。”

赵汗青有些讪讪,道:“草民自认为武功不差,却不想还是着了道。但草民敢担保,此乃有人故意为之,绝非鬼怪作祟!”

“何以见得?”

赵汗青说了这么多,此刻汪直的心里也有了数,只不过不愿说出来罢了,遂故意问道。

赵汗青回忆道:“秉大人,草民敢如此肯定,只因那闻了那异香之后,便突有智昏神迷,腿脚酸软无力之感,草民调动真气调息,却只支撑了片刻,在失去神智之前,恍惚间看着那地上种着几株从未见过的奇花异草,想来这便症结所在!”

汪直目光一凝,道:“赵堂主所言也不无道理,只不过还是难以确凿,那些花草赵堂主可识得?”

赵汗青摇头道:“这个......在下实在不识。”

“你等皆言那何有道乃用毒大家,如此说来,此处异样当与那何有道脱不开关系。”汪直手指摩挲着茶碗,思量着道,“沈兄提及的那位黄河侠盗钟不负,不是去请单子胥了么?此处且按兵不动,待那神医来了,一切可知。”

赵汗青本是个古道热肠的人物,只是他深知朝堂中人不比江湖人忠厚,尤其是这些不全之人,此前在汪直面前,唯恐哪一句话说的不中听,惹来麻烦不说,还易连累他人,故而总是一副逆来顺受,唯唯诺诺的模样。

然此刻关乎军机,这其中紧要,赵汗青亦晓得轻重,不敢怠慢,一拱手道:“草民有话,实在是不吐不快,有何不妥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见此情形,汪直正色道:“赵堂主但讲无妨。”

“那李子龙进了宅子却不见踪影,诸位锦衣卫兄弟将此处围个水泄不通,除非遁地而去,否则李子龙定然还在这院子里,此人身上布防图乃我大明军机之重,倘若漏到北边,鞑靼大军难免不会举兵来攻,届时烽烟再起,百姓遭难!故时不我待,耽搁不得丝毫,还请汪大人三思!”

“赵堂主一腔热血,忠肝义胆,实叫直钦佩。”汪直拱一拱手,道,“只是破不了那异香,却也无济于事,不知赵堂主有何妙策?”

赵汗青闻言,起身道:“若能闭气而行,想来可不受那异香左右,某自认内功有些弟子,当可坚持片刻,还请大人容许,某愿再去尽力一探!”

“如此甚好,”汪直大喜,亦起身拱手道,那语气郑重而热忱“不过,赵堂主千万小心,据闻何有道手段阴毒诡谲,若有异样,不可冒进,性命要紧!”

赵汗青闻言,不禁对眼前的太监有些刮目,他原先只闻太监大都是性情多变的小人,不想眼前这年纪轻轻的西厂厂督竟有这一番风度,心下触动不已。

“多谢大人!”

赵汗青才谢过,只听一名锦衣卫校尉前来禀报道:“禀大人,沈公子到了。”

汪直暗道:“他来此做甚?”但脸上却不动神色,道:“快请!”

第九十八回 以尸养花

沈渊被引进茶肆,与汪直、赵汗青分别见了礼,瞧着汪直身边那个平时寸步不离的韦英不在,随口问道:“韦大人不在?”

汪直道:“咱家命他去查这宅子从何人手中所置,先不说这个,沈兄匆匆忙忙来此,想必是有甚么要事罢?”

“正是,”沈渊心下焦急,也不与他客套,只道,“南絮姐姐不见了,我来问你可曾在此见过她?”

“禾姑娘不见了?”汪直也是一惊,生怕是何有道对禾南絮下了手,遂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沈兄细说!”

对于沈渊与禾南絮二人,汪直总是存了份善念,他自小长在宫中,见惯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亦正因如此,他如今已是变成了这般玩弄心计的人物,可悲之处在于,最初在宫中只是为了生存,渐渐的习惯却叫他将这些阴谋诡计变成了本能秉性。

好容易结识了一对江湖儿女,又不嫌弃自身不全,这心中说不出的一见如故,总是想好好结交,若非出了这档子事,他实在不愿于沈渊、禾南絮二人不利。

更何况,他虽是个残废之人,但也有七情六欲,对于禾南絮,更是另一种不敢言明的欢喜。

看到汪直神色,沈渊便知问错了人,叹息一声,道:“既如此,我再去探寻。”

“且慢,”见他不肯说发生何事,汪直上前几步,伸手搭在沈渊肩上,道:“不如派锦衣卫助你查找!”

沈渊想了想,还是摇了头道:“不妥,不可误了正事,或许只是她自行离去也未可知,倘若因此而致李子龙脱身,我等岂不是成了罪人?如今我只担心是何有道将其掳走,对了,对面这宅子可是何有道藏身之地?”

这话才说出口来,沈渊便自己摇头道:“即便是何有道藏身之所,见此处被围个水泄不通,想来也不会猖狂到自投罗网。”

汪直见他有些神思不定,劝道:“禾姑娘聪明机灵,绝不会那般容易被人掳去。”

听得此言,沈渊心中更是蒙上一层阴霾,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道:“汪大人有所不知,何有道觊觎当年百花谷的绝学《枯荣指》多年,如今又怎肯放过这般大好机会?”

沈渊所说,汪直岂会不知,何有道此前与他已经说了一个清楚,只是汪直却没想到何有道会这么快下手,至少自己还没同意,何有道竟敢私自动手!

一念及此,汪直那眉目也拧到了一处!只是他不能告诉沈渊,何有道在何处他自己清清楚楚。现在只盼望不是何有道动手掳去禾南絮,倘若真是何有道做下的,那么他则盼望自己派韦英前去不要与禾南絮撞上,否则......

“到时候,就别怪咱家心狠了......”汪直心底如是想着。

他神色凝重,而在沈渊看来,却只道汪直只顾担心禾南絮安危罢了,哪里能堪透那么多的心思?

两个人此时都忽略了赵汗青,只听赵汗青道:“沈公子,不若我将虎啸堂弟子遣出,一并去找,如何?”

沈渊眼睛一亮,一拍脑门,喜道:“慌乱之中竟将赵堂主忘记了,既如此,晚辈多谢赵堂主!”

“是了是了,此事有赵堂主相助,沈兄可暂放宽心。”汪直连道。

赵汗青不是一个人随汪直前来的,随即叫来弟子吩咐了下去,那弟子应了一声便去传信。又听赵汗青对汪直道:“那在下且去宅中再探一次,既知何物作祟,便可想些对策。”

赵汗青方才一句话,便是帮了沈渊大忙,此刻听闻赵汗青要去那传闻之中的凶宅,自然是要投桃报李一番,只道:“晚辈愿与赵堂主同去,不知肯否?或许还能查到何有道的线索!”

赵汗青点点头,见着他有此举动便知沈渊并非薄情寡义之人,心下不由得欣赏起来,连称呼也变了,拱一拱手道:“若有沈兄弟同行,这宅中疑云定能解开!”

当下与沈渊说了其中情况,沈渊点头,二人与汪直招呼了一声,来到对面宅门,推门而入。

前后三进的院子果然与赵汗青所言并无二致,这宅子亦是坐北朝南。赵汗青带着沈渊南北走了一个来回,便穿过小门,直奔西跨院。

才进了西院,便有一丝异香飘来,二人不敢呼吸,只得闭气前行。没走几步,便瞧这小径两侧,枯木之间甚为显眼的开着几株从未见过的兰色奇花,甚是漂亮。

沈渊暗中奇道:“春寒料峭,竟有花开得这么早?”

二人站了片刻,就是为了试一试是否可行,果然不出所料,只要不吸入那异香,便安然无事,二人对望一眼,分别抽出刀剑,将眼前奇花断了根茎。

紧接着又见沈渊掏出了火折子,赵汗青急忙拣来枯枝干叶,作为引物,二人一把火将那花烧了干净。

同时二人退了出去,这才松了口气,那西院里面顿时飘来一股尸臭,沈渊眉头紧皱,那气味叫他干呕不断,看向赵汗青,只见他亦是如此。

“这尸臭怎么如此浓郁?”赵汗青忍不住道,一低头,只见一只碗底大小、通体青色的甲虫从西院小门的缝隙中跑了出来!

沈渊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虫子,而且又在这个季节,不禁感到奇异。

忽然只听赵汗青惊呼一声:“尸蟞!”

话音一落,赵汗青当即举起他那柄金背虎首长刀,照着那甲虫狠狠斩了下去,咔嚓一声,那甲虫顿时一分为二,深青色的汁液同时迸溅而出,奇臭无比!

“哎呀呀!我的宝刀!”

冲动之下,宝刀被尸蟞所污直叫赵汗青懊悔不已。

“何为尸蟞?”沈渊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甲虫,遂张口问道。

赵汗青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一边擦刀一边说道:“这种怪虫,我亦是从古籍上得知,据闻此虫以尸体为食,常聚于墓穴之中,有剧毒,若钻入活人体内,食心噬肝,全身腐烂而亡。”

沈渊听得冷汗直冒,没想到这世间居然有如此毒物,问道:“这等毒物怎的冒了出来?”

赵汗青摇头不知,眼看西院里面的烟尽了,二人复回,只一见,惊诧无比!只见灰烬之下,竟足有七八只烧成焦炭的尸蟞!

二人相视,心领神会,沈渊急忙出了院子,寻来两把锄头刨了起来!几锄头下去,焦土也分明了,再看那土下埋得,竟是一具男尸,而那尸体上正生着那兰色奇花的花根!

第九十九回 南絮失踪

“这心肠也忒歹毒!”

沈渊大骂,以如此阴毒之法培植毒花,简直有伤天和!

“定是那何有道!”

沈渊恨得咬牙切齿,一旁赵汗青亦是胸中起伏,拍了拍沈渊的肩头,示意前行。

这西院内多是楼阁亭台,水榭池塘,假山古木环绕,二人沿着小径前行,左右顾盼着,依旧是空空如也,见不到一个人影。又走不久,二人再次闻到那一丝异香,急忙闭气凝神,飞速奔去,只见眼前几株兰色花朵在日光下妖艳至极,幽幽的飘散着夺人魂魄的香气。

一如之前,一点起火来,灰烬之下果然又现出了几只烧焦的尸蟞,不用想,这底下定然是具腐尸。一路探寻,仅在这西院便发现了四具尸体!

二人又奔向东院,东院虽非园林,但同西院一样,亦是挖出死具栽着妖花的腐尸!

“一个人影也无,这院子也被你我二人翻了底朝天,那李子龙莫非会遁地不成?”

赵汗青奇哉怪哉,实在是想不通。

沈渊摇一摇头,道:“罢了,既然未曾见有人出入,那李子龙必然还在,除非他会这飞天遁地的本事,否则以外头锦衣卫的本事,不可能全无察觉!我们还是先出去罢!不过这些妖花尽以毁去,想来不管那李子龙还是何有道都不敢再轻易露面了,此处这八具尸体还是交与官府为好。”

“沈兄弟所言极是,哎,想来都是些枉死的!”赵汗青叹息一声。

说着,二人便回到茶肆去见了汪直,将这所见一并说得清楚,好叫汪直一阵恶寒,遂即刻命人请了当地官府,派了衙役前来收拾。

汪直心道那何有道实在是信不过的,那李子龙一日不除,布防图一日不能拿回,他便不得心安。故而又叫锦衣卫将这宅子仔细查探,尤其是那不起眼的地方,唯恐有什么机关暗道。只是寻了一整日,也未曾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实叫汪直懊恼不已。

沈渊同时也不敢耽搁,他一直心神不宁,总怕出什么事。但此刻他一点线索也没有,直叫唤着要满城去找禾南絮,若非赵汗青一旁拉着,想来无异于没头苍蝇一般,只能到处乱撞!

“沈兄弟,且莫慌乱,禾姑娘福大命大,定然无事,或许只是过于忧虑罢了。”赵汗青宽慰道。

沈渊摇头却道:“并非是我多想,”看向汪直,又道,“汪大人,派去的人可回了?”

原来沈渊担心是与禾南絮走差,倘若她是从其他城门出城,自己或许真是虚惊一场,放心不下,遂托汪直命人去问。故而眼下才有此问。

汪直正要说话,只见一锦衣校尉进来复命道:“禀大人,四座城门皆已问过,没有见过禾姑娘。”

沈渊一听,顿时一阵心悸,忙道:“可问清楚了?”

汪直亦是凝目视之,那校尉道:“属下不敢乱说,问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若禾姑娘未出得城来,那又去了何处?”赵汗青不禁说道,“这平阳府城也就这么大,我即刻动身,亲自去找那几个地头蛇,让他们散出手底下的喽啰,相助寻人!”

众人皆知,有些时候,这些地头蛇比起官府那些衙役不知好用了多少!

沈渊点头,道:“如此,有劳赵堂主!我也当回去与蛇婆婆说一声,也好叫她有个准备。”

“咱家与你一道!”

三人话毕,遂分两路而去。

“滴答!滴答!”

水滴不断,禾南絮只感觉一阵阴冷,缓缓睁开眼睛,轻声问道:“我这是在哪?”

这话她也不知道该问得是谁,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然在一座地牢之中,眼前铁牢秀吉斑驳,潮湿无比,视线昏暗,也分辨不清前方有何物,只有不远处的石壁之上,才有一火把忽明忽闪,借着一丝光亮,只见一道人影慢慢朝她走来。

禾南絮本能往后退了几步,待那人抵近,禾南絮才瞧清楚,来者乃是一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多岁光景,一脸憨厚,道:‘丫头,醒了?’

“你是何人?这又是哪?你们为何将我劫来?”禾南絮心中有些疑惑,却未曾慌乱,她本是机敏之人,虽说此刻身陷囹圄,却还不足以将她吓倒。

那憨厚模样的中年人从旁边方桌上,取了碗,倒满了水,从那铁栏之间给禾南絮递了过去,听得她连连发问,缓缓道:“想来你也渴了,将这碗水吃了罢,我慢慢与你说。”

禾南絮有些迟疑,不敢去接,那中年人笑了笑,将水拿了回来,一股脑灌进自己口中,接着又重新斟了一碗,递给了她。

见那中年男子如此举动,禾南絮顿时放心了不少,此刻也没有迟疑,接过了水,便一饮而尽。

那中年男子说得不错,她的确渴了。凉水入喉,口舌回甘,这水甚是好喝。

禾南絮将碗递了回去,那人接了过来,放到桌上,同时道:“要给你下毒,不用等到你醒了。”

“多谢。”

禾南絮终于回复了一些气力,轻声道了声谢。

却不想那人笑了一声,道:“你谢我做甚?正是我率人将你抓了回来,你此刻还是想想,将那《枯荣指》秘籍交出来罢,否则师父回来,只怕你会生不如死。”

禾南絮一声惊呼:“你是......何有道的......”

那人将脸凑近,憨笑道:“在下丁胜,百毒门首席大弟子!我也是为了姑娘好,想姑娘花容月貌,这么好的皮囊,若被师父毒坏,岂不可惜?”

禾南絮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

此刻虎啸堂内,亦是乌云密布!

“你这小贼,若我絮儿有个三长两短,老身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将你剁碎了喂蛇!”

蛇婆婆一听禾南絮失踪,当下便翻了脸,“你还在这杵着做甚,今日傍晚之前,你若不能将絮儿安然带回,老身饶不了你!”

沈渊心中恼火,想要发作,却又念在禾南絮的份上忍了下来,气道:“即便婆婆不说,南絮姐姐我也定会将她寻到,只是,若非婆婆相逼,南絮姐姐也不止于此!”

“你!”蛇婆婆自知理亏,这时被沈渊说的更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这老妇,当真是不讲理!”汪直与沈渊一道回来时,沈渊将这因果与他说了,此时也忍不住埋怨道,“分明是你做错了事,却要推在他人身上,倘若禾姑娘真有个三长两短,看你有何面目苟活于世!咱家都替你臊得慌!”

蛇婆婆气极,指着汪直大骂:“哪里轮到你这没卵的阉人在此聒噪!”

“大胆!”

汪直正要叫使人将蛇婆婆拿下,但沈渊考虑到蛇婆婆一是情急中口无遮拦,二于除掉何有道还有些用处,便将汪直拦了下来,道:“汪大人,不必与这疯婆子一般见识,我还有事要与大人说,还请移步!”

“不知沈兄有何要事,可是有关那腐尸妖花?”

第一百回 各方筹谋

汪直被沈渊从房内引向院中,二人边走边说,只听沈渊道:“正是,那等恶毒手段,我猜必是何有道所为,且我猜倘若此处真是何有道、李子龙的藏身之处,必然还有机关暗道,只是我等未曾发现罢了!”

“那依沈兄之意,是......”

汪直话未说完,只听蛇婆婆凑了过来,没好气的问道:“你们所谓的妖花,可是花瓣兰色,有异香,生于尸身之上?”

二人相视,有些讶异,沈渊遂转身问道:“婆婆识得?”

蛇婆婆只点了点头,本就厉色横眉,此刻更是面沉如水。

“那是占婆国的邪花,尸香曼珠沙华。可谓是阴间的摄魂花,那香气侵人魂魄,全花剧毒,且是尸毒,中毒者先是神志不清,尸斑满身,犹如活死人一般,不出一个时辰,全身干瘪而死,这世上最毒的毒物之一。”蛇婆婆冷笑一声,“那何有道居然会对你们手下留情?”

沈渊也心中奇怪,若照蛇婆婆所说,这尸香曼珠沙华若有如此毒性,为何何有道却不赶尽杀绝,岂不省心省力?莫非他还有其他打算?

他看向汪直,同时汪直也将目光投向沈渊,一副不知为何的模样。

但其实汪直心底却好似明白何有道的用意,暗忖:“看来何有道这老东西,是真的要投靠我,既如此,我便直接朝他要人,他若肯痛快交人,便算他纳得投名状!不过只要这老贼但凡有一丝迟疑,便使尽手段也要除之!”

这时蛇婆婆转过头道:“老身且不管尔等所图,本与我无关,不过那何有道既然使了妖花,老身便不能坐视不理!”

抬眼瞧出二人疑惑,蛇婆婆恨道:“当年百花谷上下,中的便是这妖花所炼制的尸魂散之毒!待擒住何有道,哼,我倒是要问问,今时今日怎不以此毒杀人?莫非是转性了不成?”

蛇婆婆说愈发气恼,只觉得不公,故而杀气腾腾,瞧着汪直、沈渊!

“你们锦衣卫也尽都是些废物,连个人也抓不到!”

朝着汪直啐了一口,蛇婆婆嘴里无好话,又看向沈渊,“你们还杵在这做甚?絮儿还不知所踪,若絮儿有个三长两短……哼!”

“你……大胆!”

任凭汪直城府再深,也是少年气盛,身为朝廷命官,被一老妪如此辱骂,又怎会咽得下这口气!

蛇婆婆见汪直大怒,又道:“少与我这老婆子摆出官威来,老身还真不惧,便是天王老子,又能奈何?”

“简直不可理喻!”汪直大骂一声,眼中寒光乍现,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沈渊在旁瞧得清楚,这是对蛇婆婆起了杀心,都说这阉人睚眦必报,如此看来,的确有几分道理。这汪直知道眼下不好发作,便隐忍了下来,沈渊心中明白,一旦此间事了,汪直必然发难!

看了看蛇婆婆,沈渊亦是气她无理取闹,只是心中惦念禾南絮,不愿与她翻了脸罢了。

正要迈步离开,又听蛇婆婆叫住他道:“小子,那小太监不是好相与的,多留些心眼儿,莫被他算计,絮儿的安危老身便交给你了!”

突然间蛇婆婆一改语气,如此反常直叫沈渊不敢相信,一脸疑惑道:“婆婆,你这是......?”

“快滚!”

蛇婆婆骂了一句,转身便回了房内,留下沈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沈渊边走边想着方才蛇婆婆到底何意?为何先将汪直骂走,又与自己说了这些,要提防汪直?一抬头,见汪直正在前面不远,似是等着他,遂加紧了几步,凑上前去。

“沈兄,”不及沈渊开口,只见汪直率先道,“方才你我谈话被那疯婆子打断,小弟还想问,适才沈兄所言之意是指......”

沈渊忙回道:“我方才是想,既然未曾发现李子龙离去,那便叫他自投罗网。”

汪直恍然大悟,称赞道:“打草惊蛇!妙哉,妙哉!咱家这便去安排!”

“那在下再去寻南絮姐姐,劳烦汪大人也帮忙留意!”沈渊拱手道。

汪直回礼道:“这是自然,沈兄放心便是,咱家自当尽力。”

沈渊一日未进水米,直至黄昏时分,这肚子终是咕咕叫了起来,此刻他身无分文,只得暂回虎啸堂,叫人备了饭食,囫囵起来。

随即又去瞧了瞧吕红,此刻正是庞青在旁照料。遂上前宽慰了几句,又将今日所见所闻与庞青通了气,没有半分的隐瞒。沈渊心中盘算,除了禾南絮,若说此间能信的,只有庞青、王海了,毕竟几人被汪直拴在了一条绳上,且纵观庞青等人,总算不是那卖国求荣,背信弃义的小人!

至于汪直,本就算计深沉,又经蛇婆婆那么一说,沈渊这心里总归是要提防这些,才敢保万无一失。

此时,如意楼的雅室,汪直独自坐于室内,闭目养神。廊内,两名韦英的心腹手下,一左一右守在门前。片刻后,只听门外守卫齐道:“见过韦大人!”

汪直睁开眼睛,只见韦英推门而入,门外二人倒是有眼力,不消吩咐,又将门关了。

韦英单膝促地,深施一礼,道:“属下拜见大人!”

汪直抬一抬手,叫他起来说话,又问道:“那老东西呢?”

“回大人,听他那大弟子说,今日午后便出了城,不知去向,但他出城前曾有交代,戌时前必回,属下以交代下去,叫何有道回来后,须即刻来此。”韦英道。

“见到南絮姑娘了么?”

“属下并未发现。”

“嗯,既如此,我们只再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过后若再不来,哼,那就休怪我翻脸无情了。”汪直思索片刻,道,“你即刻拍两个心腹去寻芳院盯着,此刻距戌时约莫还有一炷香,记住,我要知道这老东西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是!”

韦英领了命,随即便吩咐门外二人去做。

汪直不禁腹诽:“这老贼在那宅子故布疑云,自己却躲在妓院里逍遥快活,倒当真会给自己挑地方。丐帮帮主谢大有不过是何有道的傀儡,故而这妓院说到底,还是何有道的产业,虽说人多眼杂,反而却容易被忽略。只不过,以沈渊之智,用不了多久,沈渊必会想通这其中关联。”

城外杨家村一处杂院内,裴元海望着渐以走远的何有道,若有所思。

溪老大在其身后问道:“那厮所言,可信么?只叫我们与他演场戏,他便将布防图交与我等?”

一旁巨笔翁道:“呸,此人心肠最是歹毒,那肚子里尽是那阴谋诡计,信他老子还不如自行了断!”

天驼老缓缓向前一步,道:“这回子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裴元海,你如何想的?”

天山鹰王与宁铁手皆不曾说话,只盯着裴元海。

裴元海眼神微眯,道:“何先生精于算计,运筹帷幄,便是大汗也要尊称一声军师,此次他干冒风险而潜伏中原,足以明志。即便他有异心,我等也吃不得甚么亏,但若他句句肺腑,将这呈现布防图功劳拱手相送,岂不是正合我等心意?也免得我等自相残杀,凭白叫明廷的人看了笑话。”

溪老大闻言,一拍大腿,起身道:“好,那便信他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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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回 神医出山

函谷关地势险要,立于谷中,东自崤山,西至潼津,山峰险陡,深谷如函,号为天险,故名曰函谷。此地西据关中,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濒黄河,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只因其道路狭窄,素有“车不方轨,马不并辔”之说。

关外莽莽山峦,景色宜人。

日暮苍山,月华初上,山林中松柏苍苍,草木枯黄,钟不负穿梭其中,偶尔见得喜鹊啼叫,野兔惊走,亦不觉寂静聊赖。

自平阳府至此,一日间钟不负可谓片刻未歇,水米未进,加之此时天色愈发昏暗,这山路本就蜿蜒难行,便是武功再高,内力再深,此刻也已是疲累至极。

寻了处平地,钟不负盘坐在地上调息一番,这才长吁了一口气,缓过一些来。此时他又饥又渴,身上有没有干粮裹腹,这腹中难受的紧,暗道:“这林子中倒是有些野味,单子胥那厮,性子太臭,定然不管饭的,不如自己先打些来充饥。”

片刻后,钟不负生起了火,那火堆上架烤着野兔,那香味让人食指大动。

正待钟不负欲大快朵颐之时,只闻身后脚步声近。

“你这汉子倒是胆子颇大,也不怕引来虎豹豺狼?”

闻声,钟不负嘴角轻扬,也不转身,道:“虎豹豺狼倒是没引来,却把天下第一的神医给勾了来,倒也不错!”

身后那人脚步一顿,再瞧钟不负起身转了过来道:“单兄,多年不见,不识得小弟了?”

来人正是黄河三怪之一,传闻中的“药死人”单子胥。只见他一身蓝布长衫,头戴逍遥巾,手持竹杖,三绺长须飘逸,凤眼细长,面容清冷,四十余岁光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定睛一瞧,顿时如仇人见面一般,喊道:“钟不负!快将我那龙涎香还我!”

不由分说,单子胥将竹杖一扔,举手便朝钟不负打来!

钟不负不敢托大,别看单子胥一副文弱模样,可武功不弱,身怀两大绝技,一是“轩辕九针”,二为“分筋错骨手”!

只见单子胥右手探出,猛然抓向钟不负手腕,一出手便是分筋错骨的妙招!

钟不负暗道不妙,倘若当真被他这一手抓住,定然是“壮士断腕”了!

不敢拖沓,钟不负顺势一撤,瞬间叫单子胥扑了个空,但单子胥似乎早料道一招不成,同时脚步上前,左手暴起,径直探向钟不负下颚!

钟不负身子略偏,闪过袭来之手,同时手肘直撞对方肋下!

单子胥招已用老,躲避不及之下挨了一记肘击,只听他一声闷哼,显然吃痛,不过他却没有后撤半步!他知道钟不负的本事,倘若拉开距离,自己绝占不到优势,唯有紧贴其身,他这“分筋错骨手”方可有一丝胜算!

见单子胥如此大的怨气,虽未下杀手,但其出招却是招招狠辣,看着仿佛是非要卸掉他钟不负的几根骨头,才可出了心头这口恶气。

“单兄,莫要动手!”

钟不负心念平阳府之状况,知道眼下更是得罪不得单子胥,唯有步步退让,道:“这其中有误会!”

“呸,什么误会!你可知我那龙涎香得来有多不易?凭白让你盗去,竟还叫你毁了!”单子胥步步紧逼,根本不给钟不负解释的机会,“蟊贼!我今日非要教训你不可,若非是你,三年前那人或许还能多活几年!”

闻言,钟不负不禁愕然,身形一顿,竟叫单子胥寻到了空隙,双手直接摸上钟不负两肘关节,只瞧他似举重若轻,两手同时向前一推,再向斜后侧一扭,只听“喀嚓”声一响,那钟不负惨呼一声,再看两条小臂竟是耷拉下来,再也动不得了!

抬头看向单子胥,钟不负心中暗道:“只因我当年盗了那药材,不想却导致病人枉死,罢了,这两条手虽抵不上人家性命,但能叫这厮出口气也是好的!”

“嘶!”

双臂疼的直叫钟不负浑身冒汗,咬着牙问道:“单兄,在下想知道,三年前,你那龙涎香可是救命之物?”

单子胥冷言冷语,反问道:“这世间有哪种药不是救命的?”

这话让钟不负无言以对,紧接着又听单子胥道:“我知你所问何意,倘若没了龙涎香便救不了人,我单子胥岂不是浪得虚名?”

话锋一转,

“三年前那病患已然是病入膏肓,落在我手里,那说明阎王还不愿收他,只是你盗走奇药,却让那人至少短命了十年!”

听得单子胥所言,钟不负心中也算轻松许多,少了些自责。

“我实在不知情,早知如此,我又岂会......”钟不负轻叹一声,只觉惋惜。

“假惺惺!”

方才趁着钟不负失神,将其两条小臂卸了骨头,单子胥憋着肚子里的气也算出了一半,骂了一句又问道:“你我之间这糊涂账也该算算清楚,我且问你,当初你为何盗毁我药材?”

钟不负摇头苦笑,道:“我这人虽为盗贼,却也有三盗三不盗的规矩,你身为医者治病救人,却不存父母慈心,竟是定下这有伤天和的规矩,枉增多少无辜性命,有人求你治病,却要先杀个人来,如此作为与畜生何异?”

“哈哈哈哈哈!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单子胥闻言忍不住大声笑道,“当年天罗帮的杀人魔头,居然还有颜面来骂我?不仅可笑,而且迂腐至极,同那些愚民腐儒一般,不足道尔!”

说完,转身边走,钟不负急道:“站住!”

“怎么,”看了看那两条无力的手臂,单子胥冷笑道,“还要再打一场?”

“若非我有意相让,你又怎是我的对手?”钟不负毫不留情,又道,“只是我不解,世人皆言‘医者父母心’,可你定这规矩......”

“我只是要新鲜尸体罢了,至于是现杀的还是坟里刨的于我来说无异。杀人取尸者,是其不配为人,于我何干?刨坟取尸者,虽冒天下之大不韪,但在我看来,却无异于为天下人计!”

这番言论,可谓无纲无常,就连钟不负也不敢苟同。

“可你留这些尸体何用?”

单子胥仰头观天,只见繁星点点,孤高伶俜,哀叹道:“世上无人知我!”

言罢,走近钟不负,双手抓住其手臂,用力一推,只听钟不负闷哼一声,再瞧他那两条手臂,竟又活动自如!看向单子胥,不禁暗自赞叹!

单子胥转身向前走去,边走边道:“你随我来!”

二人一前一后,不多时便走进一条谷中,只见一座座坟包立于眼前,不及相问,只听单子胥道:“天下疑难之症,多如牛毛,先人著作,不全适于今日,人体五脏肌理,神秘莫测,若不深所研究,医道一途必然止步不前,这其中艰难,有谁能知?”

惊世骇俗!

钟不负此刻好像忘了如何呼吸,片刻之后,看向单子胥,深施一礼道:“先生大才!”

虽然自己依旧无法接受,但不得不承认,如此看似疯魔之人,所说的话的确大有道理,所为天下计,亦绝非大言不惭!

“哼!”

对于钟不负这一夸赞,单子胥却不受用,只问道:“你找我来,到底何事?”

“救人。”

钟不负答的干脆。

“那你欠我两具尸体了。”

单子胥面无表情,又见钟不负不解,道:“替你接骨,算一具。”接着问道,“要救何人,现在何处?”

“平阳府。是百毒门掌门何有道下的毒。”

“我师兄?”单子胥听钟不负一说,顿时双目圆睁!

“师兄?”

这下钟不负却心里打了鼓,忍不住问道:“敢问单兄,何有道是你师兄?你们......”

单子胥忙道:“这其中原委,说来话长!你先与我回茅舍取些物什,既然是他下的毒,我便不能置之不理,其他的待我救了人再容详说,事不宜迟,今夜便要启程,连夜赶路!”

第一百零二回 逢场作戏

灯火阑珊,春色靡靡。

寻芳院内,正是“香帏风动花入楼,高调鸣筝缓夜愁”。

琼浆满盏,罗带轻分;偎香倚玉,随柳傍花;轻讴艳曲,慢弄琵琶;好一幅鸭绿鸳红,风月无边之色。

然而就在这寻芳院的地下,还有一处不为人知的地牢。

“吃饭吧。”

丁胜送来饭菜,给禾南絮递了过去,道:“你何苦执着,我师父那些手段岂是常人所受的了的?算算时辰,师父他老人家也该回来了,我也是实在不愿你这漂漂凉凉的脸蛋,被折腾成癞蛤蟆那般模样。”

这些话禾南絮已经听了不止一遍了,但每听一遍,都让自己不寒而栗,尤其是那最后一句,试问哪个女子不爱美貌?

她接过饭来,却不敢动筷,默不作声。丁胜见状,摇一摇头,叹息道:“哎,好好的一个女子,我见犹怜。”

这时,只见一名弟子唤道:“大师兄,师父回来了。”

丁胜忙道:“禾姑娘,我虽是百毒门弟子,可是夜见多了生不如死的模样,你再好好考虑考虑,自己将秘籍交出,总归是免了遭罪。我再为你拖上些时辰。”

说罢转身而去,禾南絮看着丁胜的背影,心下好奇道:“此人倒也奇怪,明明是那狗贼的徒弟,却又不似他师父那般歹毒。”

“师父,方才汪直派人来寻,让您老人家即刻去如意楼,似是有什么要事与您相商。”

寻芳院后院的一处厢房内,丁胜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将韦英前来一事禀明,何有道坐于上位,闻言点了点头,便是知道了。

左随手端起了桌上的盖碗,右手掀开盖子,刮了一刮,又吹了一吹,慢悠悠的嘬了一口,抬眼瞧了瞧下方丁胜,问道:“徒弟,还有何事?”

丁胜微微惶恐,躬身道:“没有了,那弟子这便告退。”

言罢,就要退了下去,只听何有道放下茶碗,道:“不忙走,为师还有话又问你。”

“是。”

丁胜应了一句,站在那恭候着何有道训示。

何有道嘴角一扬,道:“好徒弟,知道为师此次回中原,为何要将你带在身边吗?”

“弟子惶恐,能追随师父左右实乃弟子万幸。”丁胜闻言,急忙跪在地上道。

“这么些年,你道是愈发的规矩了,这一点比威儿不知要强上多少。”

何有道点了点头,虽是夸赞,但却任由丁胜跪着,又听他道:“你天性愚钝,比威儿少了许多心机,为师将他留在漠北,一是在大汗身边可以周旋,二是担心他若得了《枯荣指》,难免会生出别的心思!”

这一通好言却让丁胜冷汗淋漓,将头伏的更低,道:“多谢师父信任,师父但有吩咐,徒弟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甘之如饴。”

“嘿,情真意切,起来说话。”

这番话,何有道不以为意,又问道:“你未经我允许,私下将禾南絮绑来,险些坏我大事,你可知错?”

丁胜正要起身,听得这话,吓得又跪了下去,惶恐道:“徒弟只是想着尽一尽微薄之力,将《枯荣指》弄到手,好孝敬师父!不想却给师父填了麻烦,徒弟知错!徒弟指天发誓,绝无别的心思!”

瞧着丁胜反应,何有道很满意。

“起来吧,抓便抓来了,我且问你,《枯荣指》可从那小娘皮身上得到?”

“一日时间仓促,徒弟暂时无功,请师傅在允我一些时日,徒弟定能将秘籍拿到,不负师父期望!”

何有道走近,轻轻将丁胜搀了起来,道:“为师不急,不过当然是越快越好。”

“是!师父!”

何有道先是拍了两下丁胜的肩头,紧接着不动声色的一抓,面露狠色道:“不要妄存他想,不论是你还是威儿,你们的心思为师一清二楚。”

此时的丁胜只得连连称是,不敢言他。

“我先去如意楼,待我回来后,便去瞧瞧这百花谷的余孽。”

说罢,披上一见大敞,趁着夜色往如意楼而去。

与此同时,虎啸堂。

赵汗青匆匆而归,与沈渊正是走了一个对头。

“赵堂主!”沈渊见礼,忙问道,“可有消息?”

赵汗青也不客气,拉着沈渊便往外走去,道:“正是,听得人说,有人看见有几个人用麻袋绑了一个姑娘,送去了寻芳院,怕是要逼良为娼,事不宜迟,咱们快去救人!”

闻言,沈渊宛若醍醐灌顶,猛然惊醒,一拍额头,大叫道:“哎呀,我早该想到!早该想到!”

赵汗青不解,问道:“沈兄弟,你这是......?”

“寻芳院,是丐帮产业,丐帮帮主不过是何有道的傀儡,如此一说,那地方必然是何有道藏身之所!”

赵汗青恍然大悟,道:“是了!是了!这寻芳院人多眼杂,却最容易被人忽略,禾姑娘八成被掳到了此处!”

沈渊点头,道:“走!去救人!”

赵汗青叫人备了马匹,二人风驰电掣,片刻的功夫便到了寻芳院。

在外瞧去,这寻芳院不愧是平阳府最著名的烟花之地,人来人往,亦算是络绎不绝,这寻花问柳之事,自古便是风流韵事,故而来此之人,也少不得书生秀才一掷千金,只为赢得一晚角枕题诗,在他们看来,也是一段风流佳话。

那门外七八名浓妆艳抹的妖娆女子,个个花枝乱颤,卖力的招呼客人,一时香汗幽幽惹人心猿意马。

赵汗青与沈渊将马栓了,往门前走去,二人商议好,因不知禾南絮被关在何处,故而不能轻举妄动,只得进去青楼里打探。

那门外女子一见是赵汗青来了,又带了一个英俊后生,匆忙招呼着两个姐妹迎了上去,娇嗔道:“呦~赵大爷,可是有日子没来了,怕是有了别的相好,将奴家忘了罢?奴家可是想死您了!”

赵汗青也是常来消遣,轻车熟路的一左一右,搂着两名漂亮女子,低声调戏道:“待会儿就叫你们两个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抬头对其他姑娘道:“这是我兄弟,头一次来,好好侍候着,侍候好了,大爷我重重有赏!”

沈渊见赵汗青如此,微微皱眉,总觉得赵汗青平常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不想却也是风流坯子。不过转念一想,据说赵堂主早年丧妻,再未续弦,来此排解寂寞也是无可厚非,无伤大雅。

“哟~好俊的公子,奴家今晚一定好好侍候公子!”

正想着又有漂亮女子贴上了沈渊,口吐兰芳,叫从未来过这风月场所的沈渊面红耳赤。

这些女子好似柔媚无骨,分别缠上二人,瞬间沈渊心脏猛跳,呼吸急促,旁边女子吹了口气,似是发现了新奇事物,媚笑道:“公子莫不是个初哥?”

沈渊闻言更是羞的面如重枣,却又不知这么回答,那女子似是捡了宝,喜笑开颜的羞道:“奴家今夜一定好好侍奉公子......”

这寻芳院临街是楼,后边有院,颇具规模。

二人被簇拥着进了楼内,正中搭又戏台,台子上又妓女弹着艳曲,赵汗青吩咐龟公给安排了跟前的座位,二人落了座,那酒菜便已捧了上来,姑娘们频频敬酒,沈渊耳边响起的,尽是推杯换盏,莺声燕语的靡靡之音。

沈渊想着禾南絮,又见赵汗青冲他使了个眼色,暗自长吁了一口气,此时也放得开了,与赵汗青一同逢场作戏。与这些姑娘说笑同时,沈渊的眼神也在环顾四周。

酒过三巡,也瞧不出什么可疑之处,沈渊心中嘀咕:“莫非在后院之中?”

带着疑问将目光投向赵汗青,只见赵汗青眨了眨眼,接着左右将姑娘搂抱了过来,咧嘴笑道:“走,给大爷暖个床去!”

沈渊顿时明白用意,只是这话却说不出口,那姑娘却是善解人意,主动拉起沈渊。

这时赵汗青唤来龟公,吩咐道:“去后面找个僻静地方,大爷喜欢清静!”

这龟公知道说话的是平阳府绿林的头把交椅,绝不敢怠慢,顿时点头哈腰的引着二人去了后边院子。沈渊见状,不禁暗喜,心道:“机会来了!”

第一百零三回 地牢救人

素手相携,并入兰房。虽是逢场作戏,可沈渊还是不禁有些心里发慌。

“敢问......敢问小姐芳名?”

被推入了闺房内,沈渊有些手足无措的坐在榻沿上,解了剑放在身侧,见那青楼女子眉眼含笑,不禁问道。

那姑娘掩嘴轻笑,一颦一笑在沈渊来说亦是妩媚至极,那笑声温婉俏皮,只见她朱唇轻启,慢道:“哪里什么小姐?似奴家这般哪里有小姐的命,实在是担不得的。公子唤奴家桃儿便好,大名儿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才有的,奴家这等下贱之人,怎配有名有份?”

说着,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一丝无奈,即便是稍纵即逝,也被沈渊捕捉到。

细细瞧来,桃儿亦不过双十年华,这身姿娉娉袅袅,亦是楚楚动人,容貌虽比不得禾南絮,却也是中上之姿,别有风韵,加之方才那一抹幽怨,更是惹人可怜。

桃儿说着话,转身拴住了朱扉。

这房内香薰袅袅,纱灯昏黄,桃儿姑娘瞧得出沈渊从未经人事,暗喜之余更有些心动,谁家女子不思春,眼前这人一表人才,还彬彬有礼,自然是有些芳心暗许。

桃儿面若红霞,这心脏好似许久也没有这般小鹿乱撞,玉步轻移,进到沈渊跟前,那芙蓉帐散,香囊暗解,慢祛罗衣,正是一眸春水,桃花羞靥。

“公子......”

桃儿这一唤,叫那风月弥漫,迷人心神。

沈渊一阵荡漾,呼吸亦是越发的急促,只待桃儿愈来愈近,只叫他险些失神。桃儿正欲投怀送抱,只听沈渊低声道:“抱歉了,桃儿姑娘!”

桃儿后颈吃痛,还来不及惊慌,便晕了过去,倒在了榻上。沈渊用被子将桃儿姑娘裹了严实,这才抄起宝剑而去。

悄然出了门,沈渊情不自禁的长吁一口气。

“童子功可破了?”

赵汗青打趣道,沈渊才从这温柔乡出来,还有些心不在焉,他这一句着实叫他吓了一跳,顿时便瞧着沈渊的脸上有些尴尬。

原来赵汗青早在房外候着了。沈渊上下打量了一下,有些惭愧道:“赵堂主倒是比小弟快的很。”

闻言一愣,赵汗青忙道:“那是自然,岂敢耽误正事。”突然回过味儿来,不禁摇头笑道,“沈兄弟,你这张嘴啊,还真是不饶人!不过再消半刻,沈兄弟怕要陷进这销魂窟了罢?”

二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寻芳院前楼后院,前面两层多是吃花酒,听小曲的,虽然二层也有几间姑娘的闺房,但都是姿色寻常,而这后院倒与虎啸堂的布局有些异曲同工,皆是大院套着小院,住得也都是年轻貌美,千娇百媚的姑娘。

沈渊与赵汗青欲在此处找到禾南絮,其实并不容易,二人皆知,若是何有道想藏住人,又岂会叫人那么容易找到?这后院大大小小十几间别院,两人脚步轻盈,各展轻功,分头探查了几间,入眼的不是佳人幽怨,便是握雨吞云。

二人碰了头,赵汗青倒无异样,只是沈渊却是面色潮红,真气不稳。

“如此不成,还是要擒来个人问。”沈渊是受不住了,忙道。

赵汗青点点头,道:“一间一间的去查探,污了眼睛不说,总怕是要耽误时机,可若擒来人,岂不是要打草惊蛇?”

“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沈渊眉头紧锁,定下心思道。

“也罢,大不了你我便大闹一通!不过,怕就怕他们会对禾姑娘下手。”赵汗青心有忧虑。

其实沈渊也是有此担忧,但他更怕禾南絮多在何有道手中一刻,便多一份危险。到现在为止,尽管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禾南絮是被何有道所擒,但他就是能断定,必然是何有道下的手!

二人避着月光,继续往庭院深处探去。越往后走,却只有两三间间空院,黑灯瞎火,寂静无声,显然是闲置已久。

沈渊与赵汗青伏在暗处,相互看了眼,点了点头,才要悄然推门而进,就在这时,只听“吱呀”一声,那扇木门应声而开。

从里面探出个脑袋,正要左右看看,恰好与沈渊、赵汗青撞了个对脸。

那人刚要惊呼,二人又怎会给他机会。

沈渊猛地出手,一拳直击那人中脘,那人吃痛,登时弓起身子动弹不得;同时,赵汗青顺势一把捂住其口舌,不让那人发出丝毫声音!

那人一脸惊恐,不知所以,被二人押至墙角,从朕衣服上扯了一块,塞到了其口中,只听沈渊问道:“我问你话,你只需点头摇头即可,倘若敢哄骗我,就看你这身子骨可有着墙砖硬了!”

说着抽出北冥剑,往那墙砖上举重若轻的一刺,只瞧那剑锋轻松而入,宛如刺了一块豆腐。那厮瞧了,大冷天的便吓出了一头大汗。

“我这话,你可明白了?”

沈渊沉声,可是一字一字的从嘴里迸出的话,却带着森森寒意,叫那人就如小鸡啄米一般,止不住的点头,生怕自己被这宝剑刺个通透!

“你是百毒门弟子?”

见那人点头,沈渊庆幸自己到底是寻对了!

“禾姑娘关在这?给何有道抓来的?”

那人先是点头、又摇了摇头。

沈渊瞧了,微微蹙眉,这百毒门的弟子又点头又摇头,着实叫他有些摸不准。

赵汗青见这点头摇头,实在费事,索性说道:“一会儿叫你说话,你若敢大声,先割了你的舌头,再砍了你的脑袋。”

见那人畏畏缩缩的点了点头,沈渊这才安下心来,问道:“禾姑娘是谁抓来的?现下关在何处?”

“是丁胜!大侠饶命,此事实在与小的无关,小的也不过也只是个看门的......”

“丁胜!”

提起这个名字,沈渊不禁想起十三年前的端午大雨,暗暗咬牙,低声道:“新仇旧恨,看来可一并了了!”

接着又道:“少废话,禾姑娘可关在这小院之中?何有道现在何处?”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作恶之人哪里说得上气节二字?

见对面这二人凶神恶煞,随时都可要了自己小命,不用多费口舌,索性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部抖搂出来。

只听那百毒门弟子指着院子里道:“师尊行踪只有大师兄知道,小的人微言轻,大师兄不说,小的当真全然不知,若有半句假话,小的便被雷劈死!另外禾姑娘就在这地牢里,安然无恙!这里面房内有一密道直通地牢,进屋后里间的架子上有一灯台,便是密道机关,大侠们自便,小的只当什么也没见过,只要饶小的一命!”

“那李子龙可也在此处?”

沈渊琢磨了一下,又问道。

“李子龙是谁?”

见他神色,瞧得出来,李子龙的事此人倒是当真不知,同时沈渊也想到,李子龙也许真不在此处藏身。

被点中脘穴并非说不了话,只是有气无力,但身子却是动弹不得。

此时赵汗青往其背部轻点两下,那人即刻活动自如,只听赵汗青道:“带我们去!”

“这......”那人有些迟疑,但见沈渊从墙里拔出剑来,盯着他,便不敢有其他的意图了,只好应道:“二位大侠随我来!”

引着二人进了屋,见他拧了那灯台一下,只听“咔嚓”一声,墙边那方架子床应声向一旁移了两寸,那人去了床尾,伸手去推,之间那通往地牢的密道映入二人眼帘。

“前面带路。”

沈渊道了句,那人不敢有违,只得走在前面,引着二人下了密道。

这密道不过十余台阶,但一走了出来,不禁叫沈渊、赵汗青二人大吃一惊。

任谁也想不到,这寻芳院的地下,还有一处如此神秘阴森的所在。又下了几个台阶,那人择了一条通道走了进去,这里面蜿蜒曲折,一路所见,差不多得有十余间牢房。

地面青砖上透着暗红,隐隐有些腥气,不用说,沈渊二人也知道,这暗红色便是沁入青砖的血迹,由此可知,这丐帮或者与百毒门一起,在此做了多些恶事!

通道里燃着油灯,快走到尽头时,隐隐在火光中映着一个人影,沈渊见状,三步并作两步,挤开前面带路那厮,急忙奔了过去。

那百毒门的弟子一瞧,刚欲转身逃去。忽然后脑一疼,两眼一黑,噗通一声便倒了下去!

“想跑?”

赵汗青拍了拍手,跟了上去。

“南絮姐姐!”

那人影不是禾南絮还能是谁?沈渊一见,忍不住叫了出来

禾南絮闻声去瞧,见是沈渊来救,那眼泪终是忍不住淌了下来!

沈渊连忙安慰道:“姐姐莫怕,我来救你了!”

禾南絮点一点头,轻轻拭去泪水,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能来救我!何有道要从我这里抢夺《枯荣指》的秘籍,他一定就藏身在此!”

沈渊点头道:“嗯,我已经猜到了,姐姐,有什么话出来再说,你且向后站一站!”

正要举剑劈锁,就听赵汗青朝他扔了一件物什,道:“沈渊兄弟,钥匙!”

此刻,丁胜站在密道入口处,惊疑不定,只因他曾吩咐,这密道入口,进出时必须紧闭,眼下入口大开,本就反常,又听见里面传来说话,隐约听见“沈渊兄弟”,暗叫不好,顾不得他们,转身便跑了出去,一路神色匆匆,直奔如意楼。

如意楼。

何有道恭敬道:“禾南絮是老夫的弟子所抓,老夫实在不知情,许是弟子们想将《枯荣指》套出来孝敬老夫罢了,眼下那女子安然无恙,倘若大人喜欢......”

抬眼看了看汪直,暗暗嘲笑一番,又道:“待老夫得到秘籍之后,亲自送到大人身边,可好?”

见汪直不做声,接着说道:“另外李子龙的确找过老夫,不过已被老夫哄骗,就藏在那处大宅一间密室之中,本想着以李子龙为饵,好叫裴元海等人上钩,再引来沈渊、庞青等人,叫他们鹬蚌相争,大人便可坐收渔翁。不想大人不信老夫,如此,明日我便将李子龙及布防图呈与大人便是。”

汪直听了何有道的话,起身踱了踱步子,思索了片刻,那何有道也不急,只候在一旁。

片刻后,汪直定下决策,道:“便按何先生所言,不过,须尽快行事!”

何有道拱手施礼,道:“大人英明,老夫绝不负大人所托!”

“如此,我便将锦衣卫撤掉,引他出来......”汪直将心中计策托出,好叫何有道心里有个计较,莫要穿了帮。

这时,敲门声起,叫汪直一惊,再看何有道也是皱了眉头,看向汪直。

韦英抽出刀来,凑近门前,沉声道:“是谁?”

门外道:“百毒门弟子丁胜前来求见师父,有要是禀告!”

见汪直点头,韦英将门打开,然后之间丁胜进来后,直接跪在何有道身前,哭诉道:“徒弟该死,沈渊找上来了!已经将禾南絮救走!”

何有道看了看汪直,叹口气道:“如今看来,只好明日行事了!”

第一百零四回 瞧你面熟

寻芳院地牢之内。

禾南絮已出囹圄,此刻瞧着沈渊,心中竟起了些内疚。若不是自己任性,又怎会叫沈渊以身犯险?

“禾姑娘不知,沈兄弟果真对你情深意重,自你失了踪迹,恨不得把这平阳府翻了个底朝天,如此男子,世上难寻啊!”

见禾南絮安然无恙,赵汗青忍不住说道,对于沈渊此举,赵汗青便知沈渊绝对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

他阅人无数,虽然沈渊看起来有些桀骜不驯,年少气盛,但古人云“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或许这话用在此处不太适宜,可经这两日事发种种,也足以说明沈渊此人是个值得结交的好汉。

听得赵汗青言罢,禾南絮脸一红,可瞧着沈渊的眼神却是脉脉含情,可想到因自己任性,却让沈渊以身犯险,还是有些后怕不已,内疚道:“都怪我不好,若非我生婆婆的气,也不至遭了算计,连累了赵堂主冒险,还有......还有你......”

话说到这,她这声音是越来越小,沈渊此刻亦是手慌脚乱,显得有些局促。

不过望着对面眼中双瞳剪水,眼波流转,沈渊定了点心思,只道:“姐姐说得哪里话,我在这世上只有姐姐一个亲近之人,便是刀山火海,凌霄宝殿,哪怕是将天捅个窟窿,我也要将姐姐救出来!”

禾南絮闻言,脸皮发烫,即便地牢昏暗,也遮掩不住白皙如玉的脸颊上飞起两朵红云。

“此处不宜久留,二位有话不妨回虎啸堂再叙。”

赵汗青见这二人此刻你侬我侬,虽不愿打扰,可在这阴森之地,却也不合时宜,于是插话道,“咱们此举定然已是打草惊蛇,眼下布防图还未夺回,那一干乱贼也未伏诛,实不可再生事端,不若暂且回去,找汪大人他们商议一下。”

“也好,”沈渊点了点头,一把拉过禾南絮,将她推到赵汗青身前,“劳烦赵堂主将她带回虎啸堂!”

闻言,禾南絮的脸色瞬间变得惨败,她知道,沈渊要做什么,忙道:“不可!”

赵汗青不解,道:“沈兄弟,你这是何意?”

沈渊未理会禾南絮,只拱手对赵汗青道:“在下此前曾与汪大人商议,打算引李子龙出来,以他为饵,将裴元海、何有道一众乱贼一网打尽,且不说何有道与我有血海深仇,只说眼下已是打草惊蛇,不若我奋力一搏,在李子龙他们发觉之前,将何有道杀掉,再由汪大人率锦衣卫将李子龙拿下,至于裴元海一众人等,若敢来抢,想来有赵堂主、蛇婆婆、钟大哥相助,至少也可叫他们狼狈而去,无功而返!”

赵汗青沉吟片刻,道:“只是何有道那一身奇毒的功夫诡谲莫测,便是沈兄弟你武功绝顶,我怕也是力有不逮,一个不小心,恐将万劫不复,不如回去从长计议罢!”

“我暗伏于此,他若出现,便是他在明,我再暗,若已全力突然发难,定然可成。我意已决,赵堂主不必多言,还当与大局为重,至于南絮姐姐,就拜托于你了!”

沈渊说罢,一拱手。

“也罢,既然如此,沈兄弟你当千万小心。”赵汗青一拱手,便要请禾南絮。

只听禾南絮道:“不必,我不会走。”

“这......”这下,赵汗青却不知该怎么办了,只看向沈渊。

不待沈渊来劝,禾南絮便道:“婆婆也是,你也是,可问过我愿与不愿?我不走,我要亲眼看着你手刃仇人,不禁替你自己报仇,也要替百花谷报仇!”

这言语中透着委屈,也透着坚定。瞧着沈渊一滞,已不知如何再言,这心里头也不是滋味。

沈渊叹息一声,道:“只是......罢了,如此,姐姐便与我一起,赵堂主,劳烦你即刻去找庞大人及蛇婆婆,将此事告知,再与汪大人禀明,让他依计行事。”

“为何不直接去禀告汪大人?”赵汗青不解,不过想了一想,道,“也罢,我便按你所说,告辞。”

三人出了地牢,赵汗青翻墙而出。

而沈渊与禾南絮将那晕死过去的百毒门弟子抬了上来,往脸上泼了冷水,那人一个冰的一个激灵,登时便醒了过来,一见沈渊,“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哭求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沈渊也不废话,只将剑搭在这人肩头,沉声问道:“何有道住在哪个院子?百毒门弟子还有多少人在此?”

“回大侠的话,师尊他老人家暂住在寻芳院后门外,对过的一户宅子里;百毒门大部分弟子都在漠北,至于来此的除了大师兄丁胜,便是我,还有一个照顾师父起居的师妹。”

“这老不修!”沈渊暗骂。

同时问道:“真的?”

“小人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沈渊点点头,眼神冷漠,又问道:“我再问你,十三年前你可去过永平府?”

这人不知道沈渊因何发问,更不知沈渊便是青云庄庄主沈钧的独子,此刻剑在颈上,更是不敢不说,便道:“十三年前?小人虽二师兄的确去过,大侠如何得知?”

“瞧你面熟。”

“啊?”这厮有些愕然,自问没见过眼前之人,不过接下来仔细一瞧,那眉眼间倒是似曾相识,忽然反应过来,惊道:“你,你是青云庄的......”

话不及说完,只觉脖子皮肉一凉,紧接着便发觉一股热流涌了出来,口中再也发不出话来,只是“呼噜呼噜”的拼命的喘息着,渐渐的,他睁着眼,可眼前却一片漆黑,倒在地上慢慢抽搐着,下一刻,便再无动静。

“该偿命的偿命,百毒门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沈渊淡淡的冲着这具尸体说道,那声音却冷得宛若来自九幽。就连禾南絮也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不可思议的看着沈渊。

“你若知道,我家人的死状,只会叹息此人死的太便宜他了。”沈渊轻轻的解释一句,又道,“走吧,我们要趁着何有道未发觉,先行潜到后面那宅子里。”

二人出了后门,发现正对过果真有间一进的小院,倒是极为僻静,跃上墙头,只见屋内点着灯,一道人影纤细,恍恍惚惚的。

沈渊与禾南絮相视一眼,轻轻藏在了房顶,掀开一片瓦来,只瞧那屋内人影正是一名年轻女子,相貌也不出众,平平无奇,就那么坐在床前,目光呆滞,似是没了神魂一般。

禾南絮微微皱眉,轻声道:“你看这女子,不似常人,莫非这就是方才那人所说的师妹?”

沈渊道:“此处再无他人,想来正是。”

“是谁?”

屋内女子耳力不错,沈渊如此小声也能被她听了去,倒叫人讶异。

“下来吧,外边凉。”

屋内女子只抬头瞧了瞧,便又直勾勾的盯着前头。

见着屋内女子没有喊叫,沈渊二人不觉有些好奇,索性落进了院子,推门而入。

禾南絮出声问道:“姑娘,你是何有道的弟子?”

一提何有道,只见这姑娘眼中毫不遮掩的闪过一丝怨恨,随即便恢复,道:“你们是来杀他的?”

第一百零五回 蛊童小鱼

听得这女子说话,叫沈渊与禾南絮更是奇怪,也不等他们二人答话,那女子又道:“我会帮你们。”

说完抬头看向沈渊,正与沈渊目光相视,这一眼,却让沈渊眉头深蹙,禾南絮更是忍不住干呕起来。原来那姑娘模样虽然清秀,也就十六七的模样,但是她一抬头,只见那颈下竟是一片烂疮,烂疮里面隐约还有小虫游爬,尽管有衣裳遮挡,可明眼人一瞧便知,想必那身子上也尽是如此。

“是何有道?”沈渊问道,“姑娘,你到底是......”

那女子点点头,道:“我是何有道蛊童。”

见沈渊二人不解,姑娘又道:“我是大同府人士,家中孤苦,只有我与弟弟相依为命,去年不幸被丐帮掳来,送与了何有道,这老贼将我玷污之后,只夸我天生一副好身躯,以我弟弟性命为质,逼着我给他养蛊,却不想,所谓养蛊,竟是将那蛊虫投在我身上,以我血肉饲之。我不敢自绝,生怕他会害了弟弟,但我想让他死,我知道我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已是命不久矣,我想再死之前,亲眼看见何有道这老贼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平淡,但骨子里却是恨意滔天。

沈渊沉默片刻,心中却已如惊涛骇浪,暗骂着何有道猪狗不如,答应道:“好,不知该如何称呼姑娘?”

听得沈渊首肯,那女子眼前闪出一丝光亮,淡淡的神情露出一丝浅笑,道:“公子唤我小鱼便好。”

“小鱼姑娘,”得知小鱼身世,禾南絮深感同情,“你这身子,好不了了么?”

“我气血渐空,想来活不成半载。”

这时沈渊又瞧了瞧天色,问道:“何有道一般何时归来?有关此贼,劳烦小鱼姑娘详述。”

“我虽身为蛊童,可何有道的行踪我却一概不知,他只拿我当使唤丫头,想来待我死后,也不过一弃了之。我可能确定,他每日亥时末,必回此处。”

“好,眼下还未到亥时,如此我们便藏于房内,待他回来,一举杀之。”

如意楼内,汪直已经先行回去安排。

房内只余何有道与丁胜。

只听丁胜在旁问道:“师父,寻芳院那边如何处置?徒弟担心,他们会发现蛊童。”

何有道回手便是一个耳光,骂道:“蠢货!坏了为师计策!”

丁胜噗通一声跪倒,低着头不敢多言。只听何有道气道:“一个小小蛊童,发现便发现,又能如何?若出了差错,再找来一个便是,只是可惜了养了这么些时日的蛊虫。不过为师更在意的,你应该心里清楚,好在还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若此番再出差错,我便拿你试毒!”

丁胜脸色瞬间惨白,忙不迭的磕头道:“多谢师父,多谢师父。”

何有道看也不看,自顾说道:“随我再去会一会裴元海,今晚就不回了。那沈渊对我仇深似海,八成会在那里伏杀我,今夜便叫他等着吧。”

虎啸堂内,赵汗青按照沈渊所托,与庞青、蛇婆婆通了气。这才来见汪直,恰好汪直也才归来,将沈渊之计禀明。

汪直道了句辛苦,又说一切依计行事,赵汗青这才放下心来。

而汪直回了房内,思索起来。

一夜无话。

万事俱备,唯有沈渊空等一场,这心下不禁嘀咕,莫非何有道做局?看了看睡熟的禾南絮,又瞧了瞧小鱼,只见小鱼也投向目光来,那眼中尽是失望,也有些不知所措。

看得出,小鱼也实不知何有道为何今夜未归,眼下她更不知道自己要何去何从。

“你弟弟关在何处?”沈渊突然问道。

小鱼道:“在漠北,房威带着百毒门的弟子都在漠北。”

“既如此,你便跟我们走吧,你弟弟等杀了何有道后,我自会去漠北救人。”沈渊走了两步,瞧着外头的曙光,有些刺眼。

这时禾南絮也醒了过来,听到二人讲话,见小鱼犹豫不决,也劝道:“此处距离漠北又千里之远,即便你现在逃脱,他们知道这消息,也要月余之后了,到时候,以沈渊的本事,早已将你弟弟搭救出来,放心吧。”

瞧了瞧沈渊,又瞧了瞧禾南絮,突然朝沈渊跪了下来,道:“还请公子务必救出我弟弟,大恩大德,只有来世再报。”

见状,沈渊伸手就要扶她,可这小鱼却身子一缩,不叫沈渊触碰一丝。

又听小鱼道:“小鱼身子都是蛊毒,不好碰触,免得害了公子。”

沈渊道:“快起来罢,沈渊立誓,必不负你重托。”

小鱼闻言,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小鱼找来黑纱,将自己罩住。三人一同回了虎啸堂。

此刻虎啸堂正堂之内,汪直与赵汗青一左一右坐在主位,下面两侧坐着庞青、蛇婆婆。

一见沈渊他们归来,汪直匆忙起身,问道:“何有道死了?”

沈渊摇一摇头,众人暗叫可惜,只有蛇婆婆冷哼一声。见了身后禾南絮,走近了道:“是婆婆对你不住,不赶你回去了。”

本来禾南絮心中有气,可瞧着婆婆满是憔悴,显然一夜难眠,心里头便软了下来,点点头,道:“叫婆婆担心了。”

“哎,你这丫头!”

蛇婆婆见禾南絮安然无恙,心底也不由松了口气,当然也是怕禾南絮真的离她而去,此刻不由嗔怒道,但眼神中却尽是宠溺。

“这位是?”

见沈渊身后还跟着一个罩着黑纱的姑娘,庞青开口问道。

“小鱼姑娘,是何有道的蛊童。”沈渊道。

蛇婆婆大吃一惊,如临大敌,立刻将禾南絮拉在一旁,道:“豢养蛊童,乃是苗疆最恶毒的功法,蛊童浑身带蛊,一身是毒,虽然可怜,只是你将她带回来,也不怕害了大伙!诸位,听老身一句话,将她烧了,方可绝了后患!”

其他人面面相觑,小鱼闻言更是一个激灵,往后退了几步。

禾南絮忙道:“婆婆不可!”

这时沈渊将小鱼护在身后,看向蛇婆婆,又环顾众人,道:“有我在,谁也不能动她!”

“你!臭小子,你非要与老身唱反调不成?”

沈渊也不理会,只将身世告知众人之后,就连蛇婆婆也不禁倒吸冷气,只听赵汗青拍案而起,骂道:“这何有道丧尽天良,不得好死,沈兄弟,待此间事了,远上漠北救人,算我赵汗青一个!我虎啸堂愿倾所有整个帮派之力,屠灭百毒门!”

汪直此刻亦是义愤填膺,但心里却是阴晴不定,不知作何想法。

小鱼给诸位道了一记万福,开口道:“小女子,多谢诸位。”

这时沈渊又道:“虽然行刺何有道不成,可事到如今,也只得照原计行事,汪大人,你那边可安排妥当?”

第一百零六回 好戏开锣

“沈兄勿虑,咱家已命韦英前去吩咐。”

此时,汪直俨然一副马首是瞻的姿态,也不在乎沈渊是否僭越,沈渊说什么他便应什么。

沈渊瞧了瞧他,只觉汪直态度有些反常,只想着需是自己有些喧宾夺主,而引来不满罢了,若是如此,他倒一点也不在乎,只要能杀了何有道,夺回布防图,除掉乱贼便好。

也不谦让,只点头道:“既如此,眼下只等钟大哥归来了。不过事不宜迟,我等也移步至那大宅附近,莫要出了纰漏。只要李子龙一露头,我推断何有道及裴元海等人必然前来与我等争抢,到时候便可齐众人之力,将其一网打尽。”

城西南,此时韦英带着一位黑袍人,正去了大宅对过的茶肆,唤来手下的副百户,一番吩咐。那副百户见了黑袍人,瞧不清样貌,正想发问,只听韦英道:“此人乃朝廷请来的高人,来助我等一臂之力,不要多问。”

那锦衣卫副百户知道进退,一拱手便退了下去。

一切妥当,好戏开锣。

“弟兄们,咱们已将此处翻了底朝天,也没查到一丝踪迹,贼人定然不在此处。厂督大人体恤咱们弟兄,见咱们多日辛苦,特赏了些银子,赦了咱们一日休沐,待会子到对面茶肆去领,领完了,哥几个去寻芳院快活快活!”

一阵欢呼,李子龙只听着外边悉悉索索的,不敢确定锦衣卫是否都撤了,又等了片刻,只听外面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终是按奈不住,就要从密室出去。

谁也想不到,这密室竟在西院枯井之中,当时锦衣卫进院来搜,也曾探查过这口枯井,只是这井中阴暗,谁也没有瞧出井壁有些蹊跷。

只不过这井中的密室入口,进得出不得,密室连通密道,直通向正堂。

李子龙顺着密道而行,贴着上方,听了再听,确认无人后,向上用力一推,跃了出来。谁也想不到,密室出口,原来就在这正堂桌下。

“吁!”李子龙长呼一口气,这几日实在是憋坏了。

刚要伸个懒腰,说话声从背后忽然想起:“子龙兄,这几日可憋坏了罢?”

李子龙顿时一身冷汗,险些吓得丢了三魂六魄。一转头,只见先前韦英身旁的黑袍人坐在正座上,笑吟吟的望着惊慌失措的李子龙。

不过李子龙见了黑袍人的样貌,又不禁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道:“何兄,你可是吓死小弟了!”

忽然李子龙只觉不对劲,面露警惕之色,问道:“怎会这么巧,锦衣卫才走,你便进来寻我?”稍一琢磨,惊道,“你竟敢背叛大汗!”

“子龙兄,不敢乱语。”何有道微微一笑,抬手遥祝道,“何某对大汗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李子龙自然不信,冷笑道:“你且说来,你又如何在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进来的?”

“何某费尽周折,避开耳目进了院子,都是为了来救子龙兄,不想却被子龙兄误会,实在叫何某心寒。”何有道面容凛然,明显不悦。

李子龙知道自己并非何有道对手,无论何有道是否叛变,若要自己性命,皆是易如反掌。眼下情形,不如信他一次。

一念及此,躬身施礼,道:“何兄大恩,子龙没齿不忘。方才是在下失礼,非常时期,还望何兄多多包涵。只是眼下咱们如何脱身?”

何有道双手轻托,扶起李子龙,道:“无妨,眼下脱身之法,倒是有一个,只不知子龙兄可信得何某?”

“信!”

口中这么说着,李子龙肚子里却嘀咕道:“若不信,想来早晚都得死,不如搏这一把!”

“我且问你,你可知裴元海及天山五绝,欲杀你夺这天大的功劳?”何有道忽然问道。

李子龙点头,道:“这我自然知道,否则,在下也不会藏于此处。不过,这又有何干?”

何有道摇头笑道:“你且想想,一旦你从这院子出去,你是把命交给锦衣卫还是交给裴元海,又或者你安然返回漠北,再由我命人另辟蹊径,与你再漠北汇合,将图交与你手,好在大汗面前邀功?”

“这......”

李子龙不禁腹诽:“还有这等好事?”

不过再一琢磨,看向何有道,只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咬了咬牙,将图双手奉上,道:“还请何兄救我!”

何有道接过突来,嘴角一扬,默默收了起来,道:“不瞒子龙兄,那西厂提督汪直身边的贴身侍卫,乃是我放在朝廷的暗桩,大汗此次命我返回中原,正是命我暗中经营,以待时机。放心,带回到大汗身边,这功劳全在子龙兄一人身上。”

李子龙眼珠一转,不由笑道:“原来何兄所图乃是更大的功劳,我这蝇头小利,自然是看不上的。如此,何兄怎么吩咐,在下便怎么做,只要回到草原,往后,在下便以何兄马首是瞻!”

“好,如此我必保你性命!”何有道信誓旦旦,“你且听好,眼下我先去院外打探,眼下韦英已将锦衣卫引走,但我不放心,恐裴元海等人埋伏在外,我将以投石为号,见了石头你当即刻出院,往南门而去!我都已打点清楚,那时我却不便现身,子龙兄当万事小心啊!成败在此一举,子龙兄可听明白了?”

“明白!何兄放心!”李子龙拱手称谢。

何有道连道不敢,匆匆而去,出了大门便没了踪影。这时,李子龙忽觉自己好像上了套一样,一时着急,就要追上去,行至大门,却又不敢再往外多迈一步,心中慌乱,只得轻声疾呼:“何兄!何兄!”

唤了两声,见无人应,忍不住长叹一声,似是认了命。

这时的何有道,已和韦英互相给了眼神,匆匆离去。过了片刻,韦英算准了时间,眼下其他锦衣卫暗伏在周围,他们并不知道那黑袍人正是何有道,更不知汪直与韦英的算计,只道是厂督大人的计策,而他们无非也只是听命行事,也没必要多想。

此时韦英算准了时间,拣了块石头往院内一扔!

同时,沈渊、汪直、赵汗青、蛇婆婆等人也到了此处,瞧见韦英在宅门外徘徊,汪直暗呼好险,险些被沈渊他们撞个正着。

韦英平时不显聪明,但是能做到百户,多少有些急智。

见沈渊他们前来,急忙凑了过来,只冲着汪直行了礼,拱手道:“禀大人,方才我听见院内有了动静,卑职以为定是那妖道李子龙按奈不住了!”

韦英正说着,只见一个身影从门内窜了出来,撒腿便跑!

沈渊急道:“抓人!”

话音未落,自己提气纵身一跃,同时北冥剑入手,直朝着李子龙追去!

李子龙大叫不妙,心里则大骂何有道:“老杀才,老子还是上了你的套了!”

当初在京城,李子龙杀人乃是神不知鬼不觉,沈渊与其交过一次手,知道这妖道轻功了得,更是不敢怠慢,紧紧跟在后面。

不一会的功夫,便闯出了南门。

守门将士一惊,正要带人追击,却被他们统领拦住,显然汪直派人打过招呼,那统领知道是西厂和锦衣卫,哪敢阻拦,便任凭众人追逐。

眼下李子龙在前,慎言紧随其后,在后面便是赵汗青、庞青、王海等一众锦衣卫。

汪直不谙武功,自然留在城中,韦英护在左右。

正在你追我赶的同时,几道身影挡在前方,吓得李子龙魂飞魄散!

“子龙兄,快快将图交出来,我等还可救你一命!”

沈渊闻声望去,只见裴元海与天山五绝横在道路中间!大笑一声,沈渊朗声喊道:“来得好!今日尔等谁也别想逃走!”

回头瞧去,赵汗青、庞青等一众人马紧随其后,心中大定!

“就凭你们几个手下败将?”溪老大大笑道,“尽说些大话!”

这话听了,就连裴元海也冲着沈渊等人冷笑连连,明显不将沈渊等人放在眼中。

忽然,沈渊瞧见远处起了一阵烟尘,两人两骑绝尘而来,沈渊嘴角上扬,脚下不停,突然大喝一声,一剑猛然刺出,直指李子龙背后神道大穴!

第一百零七回 独战鹰王

沈渊那一剑刺来瞬间,李子龙顿觉芒刺在背,他不敢回头,只顾着奔命!那剑锋虽未触及身体,可是神道穴处却还是有一丝灼痛!

神道穴紧邻心脏,众人看得这一剑,正是一击毙命的招式!

“裴兄救我!”

李子龙顾不得别的,匆忙喊道!

眼下要紧的是要从背后这剑下活下来!剑锋如影随形,李子龙根本摆脱不掉!李子龙轻功了得,可沈渊相较之下也不差在哪里。而那剑尖,却总是恰到好处的,隔着两寸远,就好似故意在等着什么一样!

天山五绝之中,鹰王以剑法和轻功著称,一柄寒光快剑,天下少有敌手,已是剑道宗师。见着沈渊这一剑,他这眼中闪光,嘴上不禁称赞道:“如此年纪,昆仑派的追云剑法竟叫他练的炉火纯青,可谓青出于蓝,我瞧着用不上几年,便是‘追云剑’的钟昧也未必比得上此人。”

身边的回族大汉,肩上扛着六尺的生铁判官笔,问道:“鹰王,你这话言过其实了吧,我瞧着也不过尔尔。”

“你懂个什么,”鹰王白了一眼巨笔翁,“追云剑讲究轻、灵二字,以缥缈无常而称道,你再看此人,内息悠长,身法灵动,出剑时,气机内敛,看似轻盈,实则是举重若轻,而这四个字,正是追云剑的精要所在!便是追云剑本人,也在这个年纪也未必有此成就!”

巨笔翁听完,点头道:“有道理,”又看向鹰王,“我估计你这个年纪时也不能是他对手,不对,我看现在也是与他胜负难料!”

“你!”鹰王目光犀利,却不善言辞,只要动手教训巨笔翁。

这时,李子龙的喊叫声又传了来:“诸位,快来救我!”

裴元海看了看溪老大,问道:“你们上,还是我上?”

不待溪老大说话,鹰王目光如隼,看着沈渊就如盯着猎物一般,道:“我去会会他。”

说罢,一跃而出!

沈渊见对方是那使剑迎了上来,暗叫可惜,他本意是想引出裴元海,再与人合力杀之,不过事与愿违,眼下只好先除了李子龙!

至于裴元海......

沈渊抬眼扫去,此刻两匹马在远处徐徐前行,而马背上只有一人悠哉悠哉。

轻笑一声,暗道:“还是钟大哥知我!”

天山鹰王动作极快,眨眼便至,手中长剑晃过一阵寒光,另一手就要抓住李子龙,沈渊又怎会给他机会?千钧一发之际,追云剑登时变为华山派的飞剑式!

北冥剑的剑锋距离李子龙背后,不过只留了三、两寸的余地,只听沈渊大喝一声,那剑身好似瞬间暴涨,其实乃是沈渊将剑飞掷,脱手而出!

再瞧着沈渊,气息未乱丝毫,步法亦是极为精妙,远远观去,他手上宛若缠了丝线一般,以真气牵引宝剑,与飞出的北冥剑亦是隔了两三寸的距离,堪称惊奇!

天山鹰王因隔着李子龙,瞧不见沈渊这一杀招,若他看见,必然再吃一惊。

“噗!”

兔起鹘落,天山鹰王只差一步,便可将李子龙救了下来,然而沈渊那一招飞剑更快!天山鹰王瞳孔急缩,眼瞧着一柄墨色剑锋,从李子龙的心口冒了出来!

北冥剑一贯到底,直至半截剑身从穿过心脏,从前胸透了出来,李子龙才感到胸口疼痛无比!只见他双眼怒睁,额头上青筋暴起!双腿下意识的还欲向前逃命,只是此时此刻,任凭他用尽全身气力,也不过是步履维艰,一点一点的往前挪动!

每行一步,李子龙都能感觉哪那剑刃绞割着心脏,没流出一丝血迹,可李子龙抬起手正欲呼救之时,一张口,便呕出一滩鲜血!

鹰王顿时大怒,区区一个李子龙,在他们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他们在乎的是李子龙身上的布防图,虽说起先何有道承诺将图奉上,但包括裴元海在内,他们皆知何有道的话不知道那句话可当真。

正因如此,即便眼下图不在李子龙身上,他们也想让李子龙活着,为得就是倘若何有道真的是哄骗他们,待回到漠北,李子龙也好是个人证,同事亦是承受大汗怒火的炮灰!

可眼下,李子龙已然一命呜呼,而且就在他天山鹰王的眼皮子底下,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给杀了,活了四十来年,何时曾受过这般侮辱挑衅!

他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不待沈渊从李子龙的尸身中抽出剑来,只见鹰王凭空一跃,有如鹰击长空,手中快剑凌厉迅捷,直指沈渊!

沈渊见状,脚下往前一蹬,只瞧那北冥剑宛若自己飞回沈渊手中一般,接着身形一转,带出剑来,日光之下,墨黑的剑身不沾一滴血迹!再瞧沈渊作势一挑,正好与天山鹰王的剑磕在一起!

一声清脆,鹰王倒飞出去,稳稳落在地上;而沈渊也是被震得退了三步,才稳住身形!

鹰王手中的剑亦是削铁如泥的宝剑,不过与北冥剑相比,还是差了一等。只见鹰王举剑轻抚,细观之下,那长剑剑身竟现出一道微小的缺口!

鹰王面无表情道:“倒是把神兵。在你手中,当真是暴殄天物!”

凡善剑法者,无一不爱宝剑。鹰王手中的宝剑剑身寒光夺目,一瞧便知绝非凡物,而眼下有损,瞧着沈渊那柄通体墨黑的怪剑,更是见猎心喜!

他这话一出口,同时身影便冲向沈渊,一道道银光闪过,正是鹰王出剑刺向沈渊胸口!

沈渊暗惊:“好快!”

呼吸之间,天山鹰王竟刺出二十余剑!

沈渊手上不停,一时间叮叮当当两剑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鹰王出招奇快,他这剑法不愧名为“寒光快剑”,叫沈渊险些招架不住!

虽说公冶和将自己搜罗的中原各派的剑谱都留给的沈渊,可天下之大,剑法众多,公冶和又岂能全会?尽管中原排的上号的门派剑法,大都已叫公冶和收入囊中,但也有他不曾得到的,比如蓬莱剑阁。

而“寒光快剑”是天山鹰王自创的剑法,威力无比,而天山五绝一众人等又常在漠北或西域活动,少来中原,就算公冶和在场,想来也未曾见过他这剑法。

而沈渊一身本事,皆得自于公冶和,眼下面对天山鹰王,亦觉有些棘手!

不过中原武术源远流长,孰强孰弱,亦不在剑法,而在使剑之人。沈渊得公冶和真传,又岂会矮人一等?

此时鹰王的快剑就如天罗地网,沈渊大喝一声,当即脚下轻点,右手左右上下斜拨,真气激荡,手腕一震,一招拨云瞻日,搪开鹰王剑锋!

接着一剑横扫逼开鹰王,自己则以华山派身法风送紫霞,摆脱了纠缠!

鹰王岂肯罢休,提剑在上,寒光四射,叫人眼花缭乱!而沈渊打出了火气,暗道:“我怕你不成!”

登时使出华山派风雷狂剑,二人以快打快,一时间难解难分!

一切不过几个呼吸之间,赵汗青、庞青等人也与溪老大等人交上了手;裴元海冷哼一声,铁扇一合正要出手,突然只觉背后一寒,猛然回头一瞧,只见一道人影犹如鬼魅般突然出现,两柄短剑带着一声龙吟向他刺来,眨眼间已是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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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回 混战五绝

杀向裴元海的正是钟不负。

无巧不成书,先前两人两骑,正是钟不负与单子胥星夜赶路,马不停蹄,途中换了一次马,方在此时出现在平阳府城外。

城外情形严峻,钟不负老远一瞧,暗道不妙,自己不在这一日之间,竟发生如此多事情。

这时只瞧沈渊一马当先,朝着前面逃跑之人杀了过去,在远处,裴元海一众人等虎视眈眈,这时远远瞧着他们之中,有一人持剑向前走了几步,钟不负便欲单子胥道:“单兄,你在此慢行,我去助我那兄弟一臂之力!”

单子胥抬眼瞧了瞧,道:“没有何有道,倒是我们黄河三怪在此齐聚......你且去便是,我在此慢慢走。”

钟不负一拱手,两脚一蹬,直接跃下马背,“神行术”猛一施展,好似浮光掠影般,眨眼之间便到了裴元海身后!

钟不负的轻功造诣,直叫单子胥一阵惊异!不由暗忖:“倘若昨日他若真有心胜我,我绝非是他对手!这人,倒是有些意思。”

此刻,钟不负手上的两道寒芒直奔裴元海后心!不过裴元海可不是那般初出茅庐,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杀机陡现,裴元海同时便感应到了。

这一转身,铁扇猛扫,只听“叮叮”两声,同时身体往后一撤,避开杀招,这动作一气呵成,让钟不负大感棘手!

偷袭不成,钟不负自知失去了先机,只得错开步子,往后退了几步,与裴元海拉开了距离。二人目光凝视,各自摆好架势,蓄势待发,可二人却皆不愿率先出手。

黄河侠盗的名号,裴元海早闻大名,却不知有何本事,然方才那无声无息的一记偷袭,这般诡谲的身法,却不得不叫裴元海忌惮三分!

而黄河三怪之中的“亡命书生”,对于钟不负来说亦是再熟悉不过,这些年多闻裴元海恶贯满盈,故而钟不负早就想会一会此人,只是多年以来,裴元海行迹不定,让钟不负也一直找不到机会。

眼下正面交手,也叫不禁叫二人战意滔滔!眼下二人僵持,任凭周边亦是斗得不可开交,此间却是岿然不动!

此刻沈渊大战天山鹰王,二人剑法凌厉,沈渊以剑法多变见长,而天山鹰王则更为经验老道;庞青依旧找上了老对手巨笔翁,判官笔对判官笔,不过庞青不愧是锦衣卫四大金刚之首,只片刻功夫,巨笔翁便已露颓势!

宁铁手的武功当在巨笔翁之上,王海一对铁尺与其相斗,一时间竟是斗了一个不分上下!

四大金刚之中,若论武功,可谓庞青第一,紧随其后便是这排行老三的王海,王海的武功,走的是迅捷刚猛的路子,但招式却不失灵巧,他与庞青皆是奇门兵器,寻常高手想来见都未曾见过,乍一交手,定然会手足无措,吃些暗亏!

那宁铁手见招拆招,虽然吃了几下亏,却未伤根本,瞧着眼前的一对铁尺,却是越打越兴奋!王海感受到对方战意,亦是使出了全力!

而此刻场上最为精彩的,莫不过赵汗青大战溪老大,虎首金刀大战斩马刀!

“北侠”赵汗青,一招一式都是堂堂正正,勇往直前,一刀一人,满是浩然正气,绝不愧对“正气刀”之名!而天山五绝之首的溪老大,巨大的斩马刀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气势上凶恶狠辣,好似草原上的狼,天山上的雪豹;招式上力拔山兮,就好像草原上发疯的公牛,和天山中暴怒的熊罴,可谓所向披靡!

终究是中原武功渊博悠久,溪老大力大,赵汗青便已巧破之;溪老大刚猛,赵汗青便是刚中带柔,柔中带刚;无论怎么样都压了溪老大一头!

但溪老大绝非就这些本事,所谓一力降十会,尽管被赵汗青的金刀压着打,但赵汗青却也再进不得一步,一时间二人也是僵持不下!

庞青余光一扫,亦是对赵汗青心声佩服!

当初从京城北郊的林子中逃走时,只剩下九个喽啰跟在身边,此刻也与那些锦衣卫打在了一处,不过锦衣卫人多势众,且个个武功不弱,区区山贼喽啰又岂是对手?一个照面,就如切菜一般倒了四个!

天驼老见情况不妙,当即出手相助,倘若这几个喽啰被杀,面对这二十余名锦衣卫和这一众高手,想来今日难逃!

天山五绝之中,当以天驼老最为年长,但武功却不可小觑。那手中的铁杖虎虎生风,与那剩下的五个喽啰一起,竟叫这二十余人再没占到一丝便宜。

蛇婆婆没瞧见何有道,本就不欲出手,这时只瞧见天驼老以一人之力挡下二十余锦衣卫,忍不住脱口骂道:“你们锦衣卫也真是废物,一个老不死的也拿不下!”

锦衣卫个个汗颜,那天驼老闻言却是冷笑一声,反嘲道:“你这老婆子,一看便是个没男人疼的,当了一辈子老姑娘罢!说出去叫人笑话,不如跟了我这老不死的,免得你这老太婆到死还是个黄花闺女!哈哈哈哈!”

一句话,那几个喽啰已是笑得没了样,而锦衣卫也是想笑而又不敢。

蛇婆婆恼羞成怒,大喝一声!也不多言,手中的蛇杖便朝着天驼老的头顶砸去!

蛇杖袭来,天驼老双手举起铁杖,直接硬抗一记!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戏谑道:“老太婆,力气还挺大!够劲!”

蛇婆婆冷笑一下,嘴角微微一翘,一脸嘲笑!天驼老瞧着蛇婆婆的模样,不由得一阵心悸,暗叫不妙,可是却不知道哪里不妙。

瞬间,只瞧蛇婆婆手上一旋,蛇杖上的那条过山风蛇首正对着天驼老的颈部,也不知蛇婆婆动了什么机关,只听“嗖、嗖”两声,两根银针从蛇口中猛然发出!

同时又听蛇婆婆骂道:“老残废,去死吧!”

天驼老本能的急忙躲闪,可是那银针实在太快,还是叫其中一根银针擦破了脖子上的皮!天驼老性情暴虐,,只是年纪越来越大,也是越来越知道收敛。

他天生畸形,背部隆起一个大包,年幼之时谁都会欺辱于他!自他学了一身本事,但凡招惹他的,非死即残,手段极为残忍!想当初,年轻之时,西域天山,谁不知“天驼”的恶名?

眼下被一个老太婆以暗器伤他,又辱骂于他,天驼老这暴虐心性自然而然的就显露无疑!

顾不上脖子上那一股火辣辣的疼痛,只瞧他脚下一个错步,腰身一转测过身来,铁杖顺势一旋一压,便将蛇杖压在了下方,不待蛇婆婆反应,天驼老右手一松,左手执杖便向后扫去!

蛇婆婆躲闪不及,一声闷响,只见铁杖直接扫中蛇婆婆胸口!

这一重击之下,顿时叫蛇婆婆脸色涨红,她强忍剧痛,直退了七八步这才稳住身子,终于,憋在喉头的那一口鲜血,还是忍不住从口中溢了出来!

天驼老正想趁胜追击,那铁杖正要举起,忽然他只觉半边身子一麻,心跳也瞬间极快,好似要跳出了喉咙!再也站立不住,单膝跪在地上!

这时天驼老吃力的抬起头来,只见蛇婆婆一嘴殷红,咧嘴笑着,一副得逞的模样,在天驼老看来,极是丑恶!

眼下,他口歪眼邪,宛若中风,舌根发硬,口水更是止不住的留!即便此刻他说不清楚,但他还是大声骂着:“老泼妇,你这银针有毒!”

蛇婆婆从怀中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毫无顾虑的凑上前来,而此时,那五个喽啰也早已成了锦衣卫的刀下之鬼!

只听蛇婆婆冷笑道:“你这老不修,倒死也不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道理!”

沈渊目光一扫,亦是一身冷汗,一阵后怕!突然一剑刺来,沈渊将将避过,赶忙收敛心神,正要反击,只见天山鹰王方才竟是趁着自己一时掉以轻心,虚晃一剑,顺势后撤,眨眼间便转而扑向了蛇婆婆!

别看天山五绝平日里谁也不服谁,但实际上,却是亲如兄弟一般,绝不肯眼瞧着天驼老任人宰割!

再瞧其他三人,竟都是如此!

只听沈渊突然大叫道:“蛇婆婆小心!”

第一百零九回 婆婆遇险

闻得沈渊一声大叫,蛇婆婆猛然抬头,只见天山五绝其余四人皆向她杀来!

那天山鹰王的轻功乃五人之最,两三个呼吸之间,便到了蛇婆婆七步之内,紧随其后则是宁铁手!

蛇婆婆挨了一记天驼老的铁杖,已是身负重伤,见那四人奔向她来,不由大惊失色!

只得拼了命了的往后逃去,只是她此刻胸口剧痛无比,内腑之中更是如翻江倒海一般,一丝真气也运不起来!

天山鹰王手中长剑亦是近在咫尺,蛇婆婆实在是再无一战之力,只得听天由命,暗道:“没想到,大仇未报,居然要死在这五人手中!老身不甘心呐!”

早前在虎啸堂内,禾南絮便要跟着一并来此,只不过这次沈渊与蛇婆婆的想法出奇的一致,刚出囹圄,实在不愿禾南絮再度涉险,况且吕红那处还需有个信得过的照看着,倘若钟不负回来,也好接应。

而眼下,沈渊耳边只想起禾南絮在他们临行之前,嘱托他的话:“婆婆虽然脾气不好,但始终是个好人,若是先前受了气,也莫要与他一般见识,她已年迈,只看在我的份上,倘若她若有甚么危险,救她一次......”

沈渊此刻已是全力追去,不过还是晚了一步!

天山鹰王轻功了得,剑法极快,待追上时,鹰王的剑已是架在蛇婆婆的肩上,叫沈渊不敢妄动!

突然,宁铁手从另一侧抄了过来,单手成掌,径直打向沈渊!沈渊挥剑去挡,不想宁铁手这一掌竟是虚招,另一手猛地探出,变掌为抓,丝毫不惧北冥剑剑刃锋利!

可当他抓住北冥剑身时,心头不觉一沉,暗道:“此剑不凡!”

寻常兵刃,哪禁得住他这一抓,然而此际他手上传来的却是一阵割裂的疼痛!

宁铁手毫不犹豫,当即松手弃了剑,迅速退了几步,见沈渊不曾追来,摆出一副戒备的姿态,摊开手来一瞧,果不其然,他这分金断玉的铁手被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此时溪老大、巨笔翁已至,赵汗青、庞青、王海也都追了上来,沈渊一抬手,喊道:“诸位且慢!”

只看溪老大单手举起硕大的斩马刀,指着沈渊道:“哼,臭小子,千万别想着动什么歪心思,倘若尔等再向前一步,我可保不准这鹰王手中的剑会不会割掉这老刁妇的喉咙!”

“杀了她!”

天驼老言语含糊,声音嘶哑,就好似将死之人一般。

“你个老驼子,不想活啦!”巨笔翁是个粗汉子,张口便骂道。

“哈哈哈,老子看上这婆子了,你们把她杀了,等我死了好给老子配个冥婚!”天驼老死到临头,嘴里也要对蛇婆婆调戏一番,倒不是他当真看上蛇婆婆,除了要恶心她,也是要拉个垫背的。

叫他们杀了蛇婆婆,也算是给自己报了仇。

“呸!”

蛇婆婆听了啐了一口,道:“痴心妄想!”

“老驼子,你死不成,”溪老大看了眼蛇婆婆,开口奚落道,“许是你这眼珠子长在肚脐眼上了,这么个丑婆子,你居然也看得上?罢罢罢,你若真看上了,逼她交出解药后,咱就将她带回天山,让你俩正儿八经拜个堂!”

这些话粗鄙放浪,到了蛇婆婆耳中更是不堪,活了一把年纪竟叫人如此侮辱,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只大声骂道:“想要老身交出解药?哼,除非是杀了老身!”

“啪!”

溪老大回手便是便是一记耳光,道:“劝你痛快将解药交出来,否则,别怪我等亲自从你身上搜!”

“你!”

这时奇耻大辱,蛇婆婆性子刚烈,怎能屈从?

沈渊持剑而立,道:“你们莫要得寸进尺,你们不想这老头被毒死,晚辈也不愿蛇婆婆坏在你们手中,既如此,是否交了解药便可放人?”

听得沈渊发话,巨笔翁忍不住问道:“这是自然,小子,你有解药吗?”

“没有。”

沈渊摇一摇头,如实说道。

溪老大也不知哪里来得怪力,手上的斩马刀少说也得有五六十斤,他竟然可单手挽花!

“嘭”一声,斩马刀撂在地上,震起一阵烟尘,斜着眼道:“小子,你莫非是在与我等说笑么?”

“非也,”沈渊收了剑,一拱手道,“天山五绝乃西域名宿宗师,若在西域或是鞑靼,任凭各位前辈随心所欲,且不说无人敢言,便是王法也管不得诸位!”

此言一出,瞧着溪老大那几位倒很是受用,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不过这些话到了赵汗青等人的耳中却是又一层意思。

赵汗青道:“沈渊兄弟的嘴,当真是了不得!”

庞青与王海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那庞青苦笑道:“我们兄弟几个早已领教过,还因此欠了他几百两银子!”

只听赵汗青一阵大笑,又听王海问道:“看来赵堂主也吃过哑巴亏?”

“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赵汗青连连摆手,满是尴尬。

随即又道:“明面上是在吹捧他们五人,实则是在笑话他们乃一群不服王化,目无王法的蛮夷罢了。”

“若论嘴上的功夫,沈兄弟可谓江湖少有,难逢敌手!”王海在旁打趣道。

赵汗青三人在旁闲话,同时又听沈渊言道:“在诸位前辈面前,此际又关乎蛇婆婆性命,晚辈岂敢顽笑?只要让晚辈近前劝上一劝,定能交出解药,到时候大家落个一团和气,岂不更好?”

“你们中原人士,说话就同放屁!如今这情形,早就势同水火,哪来的狗屁和气?”

巨笔翁肚子里总是憋不住话,也不过脑子。不过却是提醒了溪老大,只听溪老大道:“这夯货说的有理!”

沈渊却是不急,道:“只可惜,这里毕竟是中原,倘若撕破脸,你们就当真有命回去?”

说罢,又有意无意的往裴元海那边瞧了瞧,溪老大他们顺着沈渊目光一看,只见裴元海一点要来相助的意思都没有,只顾这站在那里,隐约还瞧着他那嘴唇张合,与对面之人正说着甚么。

几个人心头不由犯起了嘀咕,他们与裴元海本就不合,眼下若是那裴元海落井下石,此番岂不是得不偿失?

鹰王沉吟一刻,道:“溪老大,还是老驼子的性命要紧。”

“好罢!”事到如今,要想天驼老有命活,也只得依着沈渊了。

沈渊心中正要高兴,忽然只听蛇婆婆高声喊道:“你个小贼,休想从我这拿到解药,老身是绝对不会将解药交出去的,你再往前一步,老身便自绝经脉!”

“婆婆千万不要!”

谁也没想到蛇婆婆却是如此执拗,此言一出,可教沈渊心头发了慌!

再瞧溪老大等人也是变了脸色。

“既然如此,便给他天驼老陪葬吧!”

溪老大发了话,说着鹰王便要动手抹了蛇婆婆的脖子。

“且慢!”

“且慢动手!”

两个声音先后响起,第一声是沈渊喊出,第二声传来却是由远及近。

众人好奇,往后瞧去,只见一个书生模样,四十光景的人牵着两匹马徐徐走近。

此人相貌清冷不凡,三绺长须更显风骨,只是连夜赶路,多少增了几分疲敝。

沈渊本不识得此人,但见他与钟不负同行而来,想来正是那黄河三怪之一的“药死人”单子胥。

“毕竟同为‘三怪’之一,路过此地,总不能见死不救!”

此言一出,再不识趣得也当知道来人正是那传闻之中的神医!

单子胥眼中也没有沈渊等人,便是赵汗青这山西绿林的头把交椅,他也并未放在眼中,目不斜视,径直路过几人,朝着天山五绝走去。

“若想叫这老头活命,”单子胥指着天驼老,冲着溪老大等人道,“便将这老太婆放了,我来救治此人性命,否则,再过少刻,便是大罗金仙也只有瞪眼看着的份!”

溪老大等人相互瞧了瞧,只得点头,见得鹰王将剑从蛇婆婆身上拿了下来,也不禁松了口气。

另一头,钟不负一滴冷汗顺着额头滑了下来。

虽然他与裴元海并未出手,便是如此对峙,没想到裴元海给他的压力竟是这般厉害。

而此刻裴元海心中也不禁赞叹:“此人倒是个一等的高手,不知交上手,能在我这里走上几回合?”

“方才,那驼背的老头出了事,你怎么不去帮忙?”

“若只有这点本事,也足以证明他们五个不过是群酒囊饭袋,此等人物,对于我等和大汗来说,毫无用处。”

裴元海显然瞧不上天山五绝,总是认为他们五个的本事要比他裴元海来说,简直是云泥之别。

又道:“你若不信,来,可敢来试试?”

其实在裴元海心中,钟不负是他这些年来少遇的敌手,自然心痒难耐,更何况,眼前这人轻功可谓天下第一,神奇无比,一招一式,皆是杀人招数,也实在叫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钟不负拉开架势,嘴角一扬道:“试试就试试!动手吧!”

话音一落,身影便成了虚幻,手中的短刃便与裴元海的铁扇碰在了一起!

第一百一十回 渐落下风

短剑来往,铁扇开合!

眨眼之间,钟不负与裴元海竟过了二十余招!两个人你进我退,我攻他防,相持不下!

钟不负神色愈发凝重,只因裴元海的武功太过诡异:铁扇功虽有些崆峒派的影子,但细细瞧来,那一招一式却被改的面目全非,更似西域的武功路数。

那铁扇一扫,好似刀法,时而劈扫,时而拖割,那铁扇展开挥动,仿佛开了花一般,倒是十分的好看;而再瞧其下盘稳健,动作迅速,左右腾挪,前后闪避,毫无花俏,倒是极为实用的招式。

“堂堂黄河侠盗,竟然就这些低微本事?枉我如此重视于你,当真是‘相呼已到无人境,何处玉箫吹一声’,哎!罢了,待我结果了你,也好慰籍这一番知己难求的心思!”

二人你来我往时,只听裴元海漫不经心的见招拆招,一副失望模样,说了这一番话。

却惹得钟不负一阵嘲笑,道:“这好诗从你这臭嘴里念出来,当真是狗屁不通!”

说着,右手反手持剑,转身斜刺,裴元海侧身避过,那铁扇同时朝着钟不负肋下反扫而来!

钟不负料定了这一招不成,随即凌空一跃,避过铁扇,脚尖点在扇面之上,用力朝下一蹬,裴元海大意之下,只觉手上一沉,带着身子向前踉跄了几步,再一回头,只见钟不负已跃到身后,作势杀来!

方才二人都存了试探之心,二人心知谁也没用了全力。

此刻并非比武切磋,自然不用给对方留甚么颜面,而眼下裴元海出言相激,钟不负又岂会再留手!

“神行术”诡秘莫测,神机百变,瞬间,钟不负的身影由一变成二,由二变成三,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叫人难以分辨!

裴元海珠子放光,嘴上大笑道:“厉害!厉害!”

也不再藏私,铁扇一抖,左手成掌往这扇面上一拍,“呼”的一声,熊熊火气,再瞧裴元海横着一扫,烈火浓烟,竟瞬间破了钟不负这一招‘移形换影’!

“我这招,叫做‘烽火连三月’!”裴元海咧着嘴,大叫着,“便是你能变幻出八个人,我也一并将你烧成灰烬!”

钟不负见此,虽有些意外,但并未有一丝慌乱。

退了一步只道:“杜少陵的诗,从你这腌臜货的口中念出来,简直是辱没了先贤!”

一刻不停,只见钟不负双手反持短剑,宛若离弦之箭,压低了身子,避过火焰,朝着裴元海的下盘扫来!

同时正色喝道:“那你便尝尝我这一招‘家书抵万金’!”

“嗯?”裴元海闻言手上一滞,瞬间便落了下风,不过见钟不负方才那神色甚是郑重,不似戏言,心中不禁疑猜道,“还有如此巧合,我这一招是烽火连三月,你便与我使了家书抵万金?”

钟不负胡乱编了个名字按在自己的招式上,不想这厮却当了真,惹得他在心底暗暗发笑。

虽说与这裴元海互为敌手,但钟不负不得不惊叹此人武功绝顶,至少不比自己弱上丝毫!方才趁他大意,占了上风,却也没有伤得他丝毫。

只瞧他脚下腾挪,铁扇一合,做了短棍,与他纠缠在一起。那烈火也随着铁扇开合,忽燃忽灭,叫人眼花缭乱!

而钟不负也不甘示弱,手上短剑灵活多变,时而轻柔如水,时而迅猛如雷,刚柔并济,来往之间,隐约带着生生龙吟,招招致命!

这“龙尾杀”乃是钟不负依托“神行术”而创的上上乘的刺杀功夫,凡能自创上乘武功者,又岂有善与之辈?武功造诣无一不是登峰造极!

只是几十合下来,钟不负是越打越心惊,暗道:“此人的气力怎的如此雄浑?好似不知疲累!”

忽然裴元海气势一变,方才如烈火熊熊,眼下却如森森九幽!

拆了几招,钟不负便发现裴元海再未展开过手中铁扇,而是左手时以扇骨为盾,挡下短剑;时而则以铁扇做短棒,右手拳掌来回呼应!

片刻功夫,钟不负便看出端倪,看似裴元海一招一式没个章法,实则却是使了一套他从未见过的诡异拳法!

这拳法狠毒无比,散出的真气阴寒至极,亦是招招要害,招招夺命!

而此刻,钟不负的刺杀之术,却渐渐落入下风。

同是招招要人性命的武功,“龙尾杀”胜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招式灵巧多变,刚柔并济。虽为刺杀之术,却也是堂堂正正!

然裴元海这拳法,却是极为阴邪毒辣,暴虐刁钻,处处透着一股邪气!

另一头,锦衣卫得了庞青示意,早早退到一旁,虎视眈眈;沈渊、赵汗青等人亦是不敢松懈。

只见单子胥满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让溪老大等人散开,指着天驼老道:“我治好了他,你们欠我一具新鲜尸体。”

溪老大他们虽说常常不在中原走动,但从裴元海那里也听说过“药死人”的规矩。

宁铁手也不言语,径直从不远处拎来一具喽啰的尸体,“嘭”一声扔在单子胥身前,道:“两清。”

单子胥一阵愕然道:“倒是痛快!把这老婆子放了罢。留着她回去下崽不成?”

“单子胥,你不得好死!”蛇婆婆最是受不得这些侮辱,一脸狰狞,此刻更是可怖,只听她叫骂道,“老身要将你碎尸万段!”

“还不放人?”单子胥摇一摇头,又看向溪老大道。

溪老大左右寻思,点了点头,鹰王作势一推,将蛇婆婆推了过来,蛇婆婆见自己脱了身,抬手便朝着单子胥飞出几根银蛇针,只是此刻她气血不畅,身负重伤,那银针之威,也大打折扣!

只听“叮叮叮”几声脆响,那单子胥头也不回,反手亦是投出几根金针,将蛇婆婆的暗器一一打落!

“你这疯婆子,真是乱咬人!”单子胥无奈转了身,又是几根金针飞出,直接封了蛇婆婆的几大穴道,蛇婆婆登时便动弹不得,只得干睁着眼,恶狠狠的瞪着单子胥。

“你们几个,还不将蛇婆婆请下去?”

单子胥瞧了眼沈渊他们,淡淡说道,说罢再不理会,径直蹲在天驼老身前,左瞧瞧右瞧瞧,抓起天驼老的手腕把起了脉。

见蛇婆婆脱了险,沈渊不敢耽搁片刻,只与王海将其搀了下来。庞青挑了几个锦衣卫出来照看着。

这般结果当真叫沈渊松了口气。

“还打不打?”

眼下这情形,叫那巨笔翁摸不着头脑,出了这一档子事,两边人便都停了下来,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总归是叫他浑身难受。

不待沈渊等人说话,那单子胥道:“要打别处打去,倘若惹得我眼烦,我让这老驼子死得更快些。”

一听这话,溪老大却不干了,抬手指了指沈渊等人,叫喊道:“他们若是来杀我等,我等便要凭着他们打杀不成!”

单子胥皱皱眉头,抬眼瞧了瞧沈渊、庞青一众人,对他们说道:“在我这,只有病患,眼下我定个规矩,救治之时两边都不得动手打斗,谁若坏了我这规矩,我即刻便回函谷关。”

沈渊他们自然知道单子胥所言之意,自不会轻举妄动。沈渊、庞青顾忌单子胥不去救治吕红,而赵汗青则不同,他生平堂堂正正,光明磊落,虽然天山五绝并非中原人士,其中又有天驼老这般的恶人,但眼下情形,他是绝不会违背内心,而去做这趁人之危的勾当。

只听赵汗青开口道:“尔等莫须多虑,便是面对千军万马,我且不惧,莫说是尔等宵小,便是你五人齐全,若敢撒野,凭我这口金刀,也叫你有来无回!我等给尔等喘息之机,又岂会趁人之危?放心便是!”

一番话让溪老大他们听得别扭,又是那巨笔翁说道:“你们中原人尽是些花花肠子,谁知道有什么阴谋诡计,似那何有道......”

溪老大咳嗽一声,巨笔翁会意,撇了撇嘴,暗道:“差点说漏了嘴。”

别热没听清,可单子胥和沈渊倒是听得清清楚楚,不过,经溪老大这么一点,再指望巨笔翁说些什么,却是难了。

赵汗青此时并未在意这后半句,但是巨笔翁这前半句话倒是叫他不忿,只听赵汗青冷哼一声,道:“信与不信,皆在尔等!哼!我巍巍华夏,多得是光明磊落的英雄豪杰,又岂是尔等可知?”

这番话,却叫沈渊汗颜,暗道:“这等气量方为英雄,我不如他!”

不远处,钟不负与裴元海已是昏天暗地,不过仔细瞧来,钟不负竟大有势穷之意,若非有那“神行术”的绝技,想来钟不负撑不过十招!

沈渊目光投去,暗叫不妙:“片刻之间,钟大哥便只有招架的份,裴元海的招式怎的这般诡异?”

裴元海拳掌交替之间,带着鬼哭狼嚎,掀起阴风阵阵!

见势不好,沈渊低声嘱咐了庞青,要他防备着天山五绝。

自己则提气奔向钟不负,同时裴元海大喝一声,铁扇架住钟不负右手短剑,右手则搪开钟不负的左臂,瞬间钟不负中路打开,裴元海紧接化掌成拳,那真气阴寒迫人,一拳重重击向钟不负心口!

第一百一十一回 九字之威

“糟了!”

钟不负忍不住低呼一声!

若是被裴元海这夺命的一拳击中,定然是九死一生!那拳头来得极快,换得任何人来,也必然只有受下的份。不过生死之间,人总是能做出些叫人不可思议之事。

何况,眼下生死攸关之人,还是轻功天下第一的钟不负!

只见他身体后仰,双手就势下压,欲要拨开裴元海这一拳,可惜这一拳势大力沉,只得将将使其向下偏了些许,同时真气灌于双足,猛然发力,向后一撤!

仅仅差了寸许,裴元海那一拳便打在身上!再瞧钟不负,就在那一拳顿住之时,他也随即宛若浮萍一般飞了出去!

无声无息,可那一瞬间钟不负只觉上腹好似着了一记闷锤,一股阴寒之气顿时侵入了脏腑,肝脾就犹如拧在了一起,一阵剧痛,叫他喘不过气来!

“噗”!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喷了出来,就似下了一场血雨!

“钟大哥!”

沈渊大叫一声,引来诸人目光,只见他正好双手接住倒飞而来的钟不负!

那拳风凌厉,鬼气森森,叫沈渊连连退了四、五步,这才将身形稳住。半蹲下来,让钟不负靠着自己,只听钟不负道:“此人武功......实在...实在怪异,若...若非我避得及时,想来......想来难逃一死!”

这一拳已是要了钟不负的半条命,眼下就是连说话亦是有气无力,只见他苦笑道:“哎,怪我轻敌......竟在这阴沟里翻了船!咳,咳!”

说话间,又是咳出了几口血来。

沈渊见钟不负伤势极重,忙将他扶靠在一旁小树下,道:“钟大哥保重,莫要再说话,省些气力,待会好叫单神医给你医治!”

“放心,还死...死不了!”钟不负说着话,突然一阵龇牙咧嘴,微微抬起手来,指着上腹部道:“就是他娘的又寒又疼!”

当即掀开钟不负衣裳,只见剑突之下一片郁紫,其中隐隐瞧见一个拳印!钟不负低头瞧了瞧,一阵皱眉,只见郁紫之处大有扩散之意!

钟不负知道,这片郁紫乃是方才裴元海拳头上的阴寒真气入体所致,此处脏腑因寒邪之气而经脉郁结,气血滞阻,如若不能及时控制住这股古怪真气,待这阴寒冻人的真气扩散至全身,那便只有等死的份!

沈渊瞧了有些慌乱,此等古怪伤势他又如何见过?

又见裴元海渐渐走近,狞笑道:“倒是让你逃了一命,我这‘一十八路无生拳’的威力如何?”又看向沈渊,“手下败将,我还正欲寻你,不想你倒是送上了门来,也好,你们两个由我一并结果便是!”

沈渊神色凝重,他自知非裴元海的对手,当下却又不得不知难而上!倘若自己就此逃命,且不说钟大哥定然性命难保,便是自己这良心也将此生难安,再也抬不起头来!

这时便听钟不负拉着沈渊道:“眼下我使不上力气,照我的话,依次助我封住鸠尾、巨阙、关元、气海四穴,再点章门、期门、天枢,免得这股真气扩散!”

沈渊照着话,依次封住了这七大穴位,钟不负这才松了口气,抬眼看着裴元海,对沈渊道:“此贼武功不是我中原路数,千万小心。”

点一点头,沈渊站起身来,随即挡在钟不负身前,深呼一口气,突然想起赵汗青方才那一番话来,暗道:“便是不敌,无非一死耳,又有何惧!”

一声剑鸣,清越高昂,锵锵之音透着一股子大气磅礴,深远厚重!

此一刻,沈渊持剑而立,气势陡然大盛,傲然天地之间!

“不得不说,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造诣,实在难得,”裴元海察觉到沈渊的变化,微微诧异,不过又摇了摇头,一阵惋惜道,“若非你杀了我侄儿,又再我这脸上留了道疤,我还真有心留你一命。”

沈渊冷笑连连,道:“少在这装模作样,废话少说,看招吧!”

话音一落,抬手便是华山派的烂柯一剑,虚虚实实之间,幻象丛生。

裴元海定睛一瞧,刺来这剑慢如龟爬,仿佛便是不懂武功之人,也能轻易躲过,不禁微微失神,突然见他瞳孔一缩,笑道:“有些门道!”势大力沉的近义词

同时铁扇一格,身子也是猛然一闪,方才仿佛还在丈外的剑尖,此刻已是到了身前,若非裴元海看出虚实,及时避过,否则现在他那胸前早已被刺个窟窿!

“烂柯一剑”精妙之处,在于身法、步法,以极快之姿探向敌人,剑身平举,剑尖微晃,真气萦绕,蓄势以在关键之时,猛然收剑,再猛然一刺,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寻常之人绝难招架!

这一剑虽未成功,但沈渊此刻也是占了先机。不待裴元海反应,那剑锋陡转,绕开铁扇,平着向旁一抹!沈渊动作极快,那裴元海一惊,只得再避!

沈渊顺势一记黄龙摆尾,使剑扫来!裴元海瞅准时机,拨开剑锋,那右手化掌,夹着腥风就朝沈渊狠命拍来!

不想沈渊竟是故意卖的破绽,使他这全力一掌竟擦身而过,扑了个空!只看沈渊提剑一撩,裴元海铁扇不及来挡,只得中路大开,紧接着便瞧沈渊腰身一扭,回身便是全力一脚,一招“仙姑醉卧”正中裴元海胸口处!

只听一声闷哼,裴元海踉跄退了七八步,这才稳住!裴元海站定身子,轻轻拍了拍胸口,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沈渊这一脚确让他吃了些暗亏!

“果真是‘未问人间多少士,一门男子头头立’,不过,遇上了我,我便教你‘一门男子坟头立’!”裴元海此刻面目狰狞,正是恼羞成怒!

沈渊绝不肯给他喘息之机,待他说话的功夫,已然是提剑而来!忽然一阵阴风呼号,只见裴元海真气激荡,抬手便是方才那一套“一十八路无生拳”,迎上了沈渊手中的剑!

二人辗转腾挪,正是如火如荼!

沈渊的剑法变幻无穷,时而七星射斗,时而苍龙出水,时而翻江倒海,时而推窗望月!各派剑法于他来说,可谓信手拈来,便是那些本派之人,也不见得有他这般炉火纯青!

“雕虫小技!”

裴元海冷哼一声,招式突变,顿时,沈渊只觉真气一滞,仿佛周围寒意更甚!再瞧裴元海,浑身散着死意,宛若九幽黄泉!

沈渊倒吸一口冷气,裴元海这武功,他早已领教过,正是那“千手幽冥掌”!

倏忽之间,那漫天掌影将沈渊罩在其中,根本不与他脱身之机!

“九字剑经!”

经过上次拜裴元海所赐,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好,沈渊再见这千手幽冥掌时,几乎本能的想起这套剑法。顾不得那后遗症,总之眼下能活着才是关键!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九字涌上心头。

按着记忆,那“临”字诀的剑招,生生的被沈渊使了出来!他强调真气,只听天地间一声龙吟,裴元海眼前顿时出现十八道剑影,每一道剑影剑招皆不相同,再接着,那十八道剑影又化作三十六道,千机百变!

裴元海一脸惊色,脱口喊道:“你果然使得是九字剑经!”

上一次他已是有所怀疑,只不过仓促之间无法断定,眼下奇功再现,以他这眼力岂会瞧不出来?只不过,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九字剑经”竟是处处压制他这神功!

不过此刻沈渊也是极为难受,正常来说,无论什么武功皆是以真气为本,导气为引,一招一式方可使体内气机流畅、行云流水!

而当他使出第一招时,这体内的真气却再不由自己所控,倒行逆施一般,体内的真气只能任凭剑招牵引!虽然此刻内力澎湃至极,但于他来说,却是伤害极大!

如上次无二,眼下沈渊只觉口干舌燥,心火大盛,好在此次并未身负重伤,不似上回一般呼吸不畅,心悸发慌。

此刻裴元海那漫天掌影已然是七零八落,且他身上也多了几道剑痕,流血不止,多亏裴元海武功深厚,这才未伤根本!忽然之间裴元海右掌一抖,极有这万法归一之势,只见他铁扇一搭,右掌一抖,手上“腾”的一下竟燃起一道碧色鬼火,只听他大喝一声:“业火...焚身!”

一掌击出,鬼炎熊熊,裴元海此刻也宛若魔神!

公冶和所留的剑谱,“临”字诀足有八十一招剑招,眼下沈渊仅使出了三十六招便已至极限!此刻沈渊脸色涨红,喘着粗气,见裴元海来势汹汹,心中明白,若要胜他,必然是要拼了!

一咬牙,直接使出了最后第八十一式,只见那三十六道剑影归入剑中,下一刻,猛然刺出!

这一剑风雷变换,破空之声好似龙吟!看似简单的直刺,罡风肆虐,根本不给裴元海可趁之机!

裴元海瞧着一剑威势,脸色大变,登时不敢硬接,千钧之际,手掌一翻,带着森森鬼火的一掌只得拍在剑身之上!

只听“轰”一声巨响,裴元海倒飞了出去,狠狠落在地上,一阵烟尘起,只瞧裴元海的铁扇早已不知飞到何处,而右手更是衣衫碎裂,血迹斑斑!

“呼......”沈渊喘着粗气,忽觉体内真气突然乱窜,两眼一黑,“噗”一口鲜血喷出,登时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沈渊兄弟!”

钟不负高声喊道,“快来救人!”

这场打斗,也不过片刻时候!庞青等人顾忌天山五绝,不敢妄动,却也时刻盯着二人战况,当裴元海倒下时,赵汗青、庞青他们还一阵赞叹,不想这人却不禁夸,眨眼便倒了下去!

庞青登时便冲了过来,扶起沈渊,一探鼻息,终是松了口气。

“九字剑经......果然厉害!”

只见裴元海喘着大气,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道:“不过,没有心法,最终也会合公冶和那老匹夫一样,疯疯癫癫,没个好下场!”

第一百一十二回 放虎归山

见裴元海再站起身来,众人虽有些吃惊,却也知眼下以裴元海这般狼狈模样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然而让众人心头大震的,乃是裴元海这一番话!

剑奴公冶和,《九字剑经》!

“原来沈兄弟竟是公冶和的传人!”

“剑奴竟会《九字剑经》,且传给了沈渊!即便没有心法亦能有这般威力,倘若有了心法相辅,岂不是天下无敌?”

“公冶和竟然疯了,当真是报应,也算替老身出口恶气!不过,这小子亦会《九字剑经》,那絮儿的《枯荣指》岂不是与他天生一对?”

众人各怀心思,除了钟不负。与沈渊结识之际,二人酒后真言,公冶和是他师父的事情早已不是秘密,不过当他知道方才沈渊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剑法乃是《九字剑经》的时候,还是不免微微诧异。

休息片刻,钟不负强忍剧痛,扶着树干撑了起来,慢慢踱至沈渊身前,边走边道,“那你知道剑奴此刻身在何处?”

倘若沈渊此刻清醒,必然会有此一问,钟不负这话也是替沈渊说的。

而裴元海能说出此话,定然是知道一些消息。

不过只见裴元海冷笑一声道:“知道又如何,我又凭甚么告诉你等?”抬头看了眼天色,“此番倒是都被那老狐狸算计了,既然得不到布防图,留在此处亦是无用,溪老大,我不等你们了。”

眼下溪老大等人的心思,皆在单子胥身上,听见裴元海这般说,也是无动于衷。庞青轻轻放下沈渊,眉毛一挑道:“想走?”说罢,手腕一抖,那两只判官笔顿时握在手上!

赵汗青见状,亦是提刀赶来相助。

裴元海眼皮一跳,暗道:“此刻莫说是他们二人齐上,便是眼前这姓庞的,他也再无一战之力!”

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切莫动手,我裴元海与你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如今这般势同水火,无非是各为其主,”裴元海一副无奈,言道,“但你们若逼人太甚,大不了拼个同归于尽!”

说着,另一只手猛的一扬,空中倏地燃起一团火焰,裴元海轻轻一推,那团火焰竟往前进了几分!庞青、赵汗青不知是何妖法,不敢轻举妄动。

只听钟不负大笑道:“旁门左道耳!朗朗乾坤之下,这坟头的鬼火也敢争辉?”

“罢了,”裴元海脸上闪过一抹狠色,随即面色如常,故作尴尬道,“在下这里有些消息,想必诸位定然感兴趣,因此想讨个活路,不知诸位肯否?”

“你作恶多端,今日不除你,后患无穷!”赵汗青一向视嫉恶如仇,不待别人说话,举刀便朝着裴元海杀来!

裴元海却也不慌,只道:“咱们都是被算计了!”

“慢动手!”庞青闻言一惊,连忙喊道,“赵堂主,且听他把话说完!”

他自出了城,便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寻来寻去却不见何有道的踪影,但布防图更为重要,便未将何有道放在心上,眼下裴元海一说,这才想到关键!

“你们这算答应了在下所求么?”

在场诸人,眼下只有庞青官职最高,似赵汗青、钟不负皆是江湖中人,更是没法下这个决定,众人看向庞青,只见庞青咬牙道:“你若说不出个一二,此处便是你葬身之地。”

“好,痛快!”裴元海笑道,“你且翻翻李子龙身上可有大同布防图?”

闻言,王海即刻跑去翻看,片刻之后,只见他神色凝重,冲着庞青摇一摇头。

裴元海又道:“你们怎不问何有道的下落?”

庞青一拍额头,失色道:“糟了,调虎离山!这李子龙本就是个棋子罢了!哎呀,坏了大事了!”

“蠢货。”

裴元海心中暗骂庞青,可脸上却是一副谦卑,问道:“如此,在下可留得一条性命?”

“不能放他归去!”钟不负连忙劝道,“他这一去,无疑纵虎归山,还会在生祸患!”

庞青犹豫不定,只听裴元海道:“莫非大人要出尔反尔?不瞒诸位,在下等人亦是被何有道算计,否则岂会这般狼狈?不信,你问溪老大他们!”

这话倒是不假,溪老大点了点头,道:“虽说天驼老是那老刁妇所伤,但若非何有道使诈,我等也不至于此。”抬头看向裴元海,“我就知道这老狐狸的话听不得,回去之后,你我之间有何矛盾可暂放一旁,先要除了这老贼,以泄我心头之恨!”

“溪老大言之有理!”裴元海心中窃喜,溪老大的话正中他的下怀,暗道,“这几个蠢材总算是开了窍,说对了一次!”

看向庞青,裴元海又道:“何有道这人心毒,本来在大汗身前,我等便不合,此次他连我等也要算计,无非是要铲除异己罢了,我等若是死在此处,更是遂了他的意,届时他没了我等牵制,就只能任凭他搅弄风云,闹不好战端一起,谁家又能太平?”

先不说这话是真是假,的确有几分道理,庞青思量再三,裴元海也不催促,少刻之后,只听庞青道:“尔等往后不可再入中原,再有下次,便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滚!”

裴元海装模作样的谢过庞青,转身边走。

溪老大瞧了,左右看了看,不禁生出一丝胆怯,忙问道:“神医,怎么样了?”

只见单子胥又下了几针,放出了仅剩的毒血,道:“滚吧。”也不瞧他,起身就去看钟不负。

宁铁手背起天驼老,五人也一并去了。单子胥走到钟不负身边,正要把脉,只瞧钟不负指着沈渊道:“先去看我这兄弟。”

单子胥点一点头,蹲下瞧了瞧,一搭手,不禁“嘶”了一声。

“怎么样?”

钟不负忙问,庞青、赵汗青、王海皆凑了近来。

只听单子胥摇一摇头,道:“脉象还好,只是......”

“只是什么?”

“他真气逆行,眼下虽无大碍,只是恐将来会走火入魔。”单子胥起身,淡然道,“这也算一条。”

环顾一周,单子胥数了数,伤者共蛇婆婆、沈渊、钟不负三人,伸出五个指头道:“你们欠我五具尸体,我不要那些山贼的,没用。”

庞青等人闻言愕然,只问道:“单神医,我等知道你这规矩,可在场三人受伤,为何却要五具?”

单子胥不理会,只掸了掸尘土,牵了马往城内走。

“我去请他时,已是欠了两具尸体。”钟不负将昨夜之事托出,几人才恍然大悟。

无奈之下,只得搀起蛇婆婆,背上沈渊,扶着钟不负,六人在锦衣卫护送之下,急忙跟上。

庞青边走边道:“眼下情形,若想拿到布防图须找到何有道,咱们快些回去,好去禀报汪大人,叫他定夺!”

钟不负道:“何有道定然藏身在寻芳院内!”他不知沈渊与赵汗青已经去了一次。

只听赵汗青摇头,将救禾南絮的事情一说,钟不负连连叹息,道:“此番定然是打草惊蛇了!不过,庞大人,当即刻命人在搜寻芳院,何有道老奸巨猾,或许又藏了回去也未可知。”

庞青点头,忙与王海道:“三弟,你即刻率人去搜,汪大人那里我去禀报!”

“好!事不宜迟,我这便率人前去。”

虎啸堂,汪直房间内,韦英将《大同布防图》双手呈上。

汪直接了过来,笑道:“这姓何的倒是说话算数,不知计策成了没成。何先生现在何处?”

韦英拱手道:“回大人,何先生说李子龙必死无疑,只不过现在还不到他露面的时候,待回京之后,再与大人相见,到时还会有大礼相送。”

听完,汪直笑道:“哼,竟是些虚头巴脑的,也罢......”

正说着,只听门外来人禀报,道:“启禀厂督,庞大人他们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三回 渔翁之利

如意楼除了是间酒楼,亦是一间客栈。

所谓狡兔三窟,就连汪直也想不到,此刻天字号房内,丁胜正在给何有道打点行装。

“叫你去派人送图,事情办了么?”何有道坐在太师椅上,抿了口茶道。

丁胜放下手中活计,说道:“回禀师父,已叫了丐帮的弟子出城,给他们的图,是找了城内最好的画工照着原图临摹的,一丝不差,看着时辰,应该是该到了。”

“那画工呢?”

丁胜闻言,忙道:“已料理干净,师父放心,徒儿定不会再误师父的大事。”

何有道点了点头,道:“不错,快些收拾,今夜便启程,对了,将那柄‘破浪剑’装好。”

“是,师父。”

虎啸堂。

禾南絮一见身负重伤的蛇婆婆和昏迷不醒的沈渊,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见她泪花就在眼圈里打转,赵汗青一旁宽慰道:“有单神医在此,二人定然无事,放心!”

钟不负打趣嗔怪道:“亏你还叫一声钟大哥,为兄的伤得不轻,眼下却是无人来管,哎,真是可悲啊!”

瞧着钟不负一脸怪相,禾南絮还是忍不住破涕为笑。接着走到单子胥跟前,揖了万福道:“小女子先谢过单神医了,求神医一定治好婆婆与......他......”

单子胥应了一声,可眼珠子却是上下打量着小鱼。

此刻小鱼在旁看着恩公,亦是一脸担忧,不过自碍身份,并不敢多言。忽然发觉一道目光毫不避讳的打量自己,教她极不自在,本能的将衣裳捂得严实,躲在禾南絮的身后。

赵汗青叫人将住处安排妥当之后,便引着诸人前去。单子胥所居别院与沈渊等人相邻,也方便他前去医治。而庞青自回来之后,则径直去见了汪直。

见下方庞青呈上这半幅布防图,汪直眼光闪过一道精芒,韦英识趣的接了过来,立在一侧。

“人呢?”

汪直坐于上座,身子微微前倾,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庞青。

放走裴元海这件事,定会成为汪直的把柄,这一点庞青当初便清楚得很,遂一拱手道:“请大人降罪责罚!”

汪直脸上显出一丝玩味,问道:“不知庞千户何罪之有?”

“卑职私放奸细,罪无可恕!只是......”庞青将始末一一禀明,低下头来静候发落。

片刻沉默,只见汪直往后靠了靠,一副惋惜模样,道:“这件事,庞千户却是叫咱家难办了。”

这时韦英插话道:“禀大人,虽说庞千户私放奸细乃是大罪,但卑职以为这实属无奈之举,不妨再候片刻,待王大人那边有了结果,再做定夺不迟。”

“也好,”汪直点一点头,“既然庞千户说,那半幅布防图在何有道身上,那便再等等,如若布防图夺了回来,庞千户这罪过也有回旋的余地。”

同时汪直心里头暗暗嘀咕:“这姓何的老东西当真是老谋深算,深谙咱家这心意,此番李子龙已死,沈渊、裴元海等人两败俱伤,且这庞青亦钻了套,果真是坐收渔利。只是不知,我与这老东西,到底谁是那渔翁!”

再瞧庞青双手抱拳,微微倾了倾身子,道:“多谢大人。”

“庞千户,坐。”汪直伸出手来,道。

庞青却额头却冒出了汗,他如何不清楚,汪直正想着拿捏住自己的把柄,眼下只得说道:“卑职戴罪直身,岂敢就坐。”

轻笑一声,汪直道:“那庞千户自便。”

就这般沉默了约莫半个时辰,忽然门外来人禀报:“禀厂督,王大人求见。”

汪直道:“请。”

王海不知是何情形,待他进了房内,左右一看,总觉得这里面气氛不对,不过此刻也不是发问之时。

“卑职王海拜见厂督大人。”说这话,连忙行了一礼,起身又道,“启禀大人,寻芳院里外及周围房舍皆搜了一遍,不见何有道,眼下此人行踪不明,卑职以为,此人极有可能向北逃窜,请大人下令,请周边卫所调动兵马,沿途封锁关隘,卑职这便前去追讨,将剩下那半幅图夺回来!”

汪直听完,叹了一声,道:“哎,可惜了。”

“大人!事不宜迟......”

王海这嘴里的话还没说完,就瞧见汪直一摆手,道:“庞青、王海、吕红办事不利,以锦衣卫之便利私放奸细,滥用私权,我西厂监察天下,不想这纰漏竟出在了眼皮子底下。”

听得这番言语,王海心中不平,忍不住质问道:“大人,你这是何意?”

“大胆!”

韦英最是会钻营,见王海无礼,当即便一声呵斥。

汪直摆一摆手,叫韦英退到一旁,道:“这一番辛苦,咱家看在眼里。只是你们可知,这私放奸细,可是等同叛国大罪,你叫咱家如何是好,替你们瞒下?在场那么多锦衣卫看着,瞒得住么?要知道,锦衣卫可是直接受命于陛下,便是咱家西厂厂督,若无陛下圣喻,又岂敢调用!”

王海不服,道:“可是,可是这实属事出有因......”

“老三,不必多言。”庞青眼下已是看得清楚了,眼前这小太监当真一肚子的好算计。

王海一向沉稳,眼前汪直、韦英这一唱一和,他岂能瞧不出来这是故意针对?

“这.....哎!”王海还欲计较,但瞧庞青微微摇头,一肚子的委屈只得化作一声叹息,他知道,若再与这阉人计较,对于他们来说更为不利!

汪直这时离了座,走近庞青问道:“千户大人知道,咱家是个惜才的,袁老大人那里我自会与他去说,你们四个跟着咱家,这等重罪,咱家自然也会替庞兄抗下来,如何?”

庞青微微一笑,道:“多谢大人抬爱。”

这话一出,汪直大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庞大人果真从善如流......”

不待汪直说完,又听庞青道:“不过,在下还是原先那些话,一切听袁老大人安排!”

顿时,汪直那笑脸便僵在那里,接着脸色瞬间便冷了下来,斜眼瞧着庞青,寒意莹莹!

转身落座,唤道:“来人!”

话音一落,韦英登时挡在汪直身前,同时门外闯进来四名锦衣校尉,“仓啷啷”一阵声响,五柄绣春刀指向了庞青、王海。

“拿下。”

汪直一句话轻描淡写,端起茶来吃了一口,仿佛无事一样,只是那神色却是更加淡漠。

“二位大人,得罪了!”韦英轻声道了句,可脸上却无半点表情。

一招手,就要让人将庞青、王海绑了!

此时王海登时大怒,他只觉太冤太窝囊!只听一声大喝:“谁敢!”

不知何时,一对铁尺已然握在手中,不待众人反应,王海搪开四人,直奔着汪直而去!汪直、韦英皆大惊失色,没想到王海当场发难,见王海袭来,韦英举刀便迎面来挡,不过他却高估了自己!

铁尺两侧带有小枝,只见王海一手架起韦英劈来之刀,另一手朝韦英猛地一捅,不过这尺头圆钝,加上王海有意不愿伤人性命,便瞧韦英向后一个踉跄,王海嫌他碍眼,一脚将他踢飞!

眼前没了韦英,汪直顿时惊惧,起身要逃,喊道:“王海,你这是要造反不成!”

话音未落,汪直未及迈出两步,只见王海已然绕道其身后,一手使铁尺勒住汪直脖子,另一柄铁尺的尺头则实实在在的顶在汪直背后的命门要害上!

一时间,汪直只感觉浑身无力,双腿麻软,也不知是吓得还是背后铁尺的点穴的缘故。

当真是迅雷不及掩耳,便是庞青也未来得及制止!实际上,庞青在王海爆发的一瞬间亦陷入了矛盾,可抬眼一看,汪直已被其挟持,后背的冷汗当即便淌了下来!

“王海,你放肆!”庞青怒喝一声,他怕,他怕王海这一冲动,当真做了不可挽回的事来,最后受了牵连的则是远在京城的一家老小,还有袁大人......

第一百一十四回 一手遮天

“还不过来跪下!”

庞青这一声呵斥,无异于火上浇油!

想当初四人同为袍泽,效仿那桃园之义,敬天敬地,只念有福祸共当,同生同死,今生不弃!眼下情形,吕红生死未卜,自家人又凭白蒙了冤屈,若不反抗,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可庞青身为兄长非肯相助不说,却反来喝止!此时王海这心中更是气愤不过!

情急之下,王海高声骂道:“呸!庞青!亏我视你如兄如父,不想你却是这般贪生怕死的懦弱小人!你叫我跪着阉人!便是死也不能!哪怕是天塌了,我王海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一不做、二不休,我现在便结果了这没卵的东西!”

说着,顶在汪直背后的那柄铁尺,作势就要抬手来捅!

凡是习武之人皆知,那命门大穴乃人身先天精气之门户,倘若重创此穴,轻则瘫痪,重则丧命!似王海这等高手,若是这全力一击捅得实了,必然是脊骨碎裂,一命呜呼!

只见庞青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叫道:“三弟,不可!”

男儿膝,重比金!庞青这一跪,只叫王海头晕目眩,懊恼道:“唉!大哥欸!今日若饶了这厮性命,他日哪里还有我等的性命能活?今日将他除了,咱们兄弟才有这一线生机!”

庞青一声叹息,道:“三弟,你可想过妻儿老小,你又可曾想过袁大人将是何种处境?”

“这......”王海闻言一滞,他一向沉着,可就是不知怎的,自摊上这档子事,便积了一肚子的委屈,又听得汪直先前那般言语,就好像故意下得套,让他们往里面钻,满腔愤怒便入滔天洪水一般决了堤,盛怒之下,又岂会想得那么多!

察觉道王海双手松动,汪直不禁吐了一口浊气,换了一副诚心诚意的嘴脸,苦口婆心道:“庞大人说的极是,咱家死了不打紧,倘若这事捅到陛下那里,无疑坐实了你这勾结鞑靼,意图大逆的罪名,袁大人都有可能受到牵连,更是莫说你家妻儿,便是九族也是要诛的!”

见王海又松了松手,只听汪直又道:“再者说来,咱家向来都是秉公办事,眼下这挟持咱家的事,咱家可不去追究,只当是你王大人冲动,你将咱家放了,咱家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但,你等私放奸细,办事不利,咱家该怎么办便怎么办!”

王海冷哼一声,道:“你倒是说得好听,当我三岁小儿不成?谁知你这肚子里酿着甚么坏水!且不说布防图夺不回来会不会牵连到你,便是那李子龙的事若是发了,少不得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既然提及此事,汪直反倒冷静了下来,他知道此时此刻,王海绝计不敢再来动手,只见他伸出手来,轻轻推开身前的铁尺,向前走了几步,转身笑问道:“可惜了,谁又知道李子龙现在何处?”

“哈哈哈哈!你倒是打得如意算盘!”

王海先是一怔,随即大笑道:“你想来一个死无对证?却忘了锦衣卫听命于谁?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堵的住悠悠之口么?”

庞青依旧跪在那里,他此刻已是想得清清楚楚,这就是一个圈套,汪直设下的圈套,他早就留了后手!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是,汪直又如何将这一环一环算的如此精准!

此时听得闻言相问,庞青也微微抬头,就是想瞧着汪直有何说法!

汪直心底不禁涌上得意,他得意自己将这些锦衣卫,将这些平时叫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玩弄于股掌之中,忍不住连连大笑,笑得有些放浪形骸,待他笑得够了,平了平气息,反问道:“你道这些锦衣卫听命于谁?”

不待他人说话,突然只见汪直一改往日阴柔,伸出手来,猛的握拳一抓,面目狠辣,高声喝道:“谁一手遮天,他们便听命于谁!我汪直,西厂提督,虽品级不高,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敢不尊!还有那些江湖草莽,皆鼠辈尔!杀他们......易如反掌!”

这一番话宛若晴天霹雳,王海知道,大势已去!只听“叮当”两声响,却是两柄铁尺落在了地上。

汪直冷哼一声,道:“拿下。”

这时韦英率着四名锦衣卫一拥而上,将王海捆了一个严实!

“汪公公!”

汪直顺声瞧去,只见庞青这时站了起来,道,“我等愿任凭发落,成全了公公心意,不过,念在袁大人的份上,在下只有两个请求!”

提起袁彬,庞青无非是想给汪直提个醒,四大金刚毕竟是袁彬的人,而袁彬毕竟三朝老臣,虽已年迈,又不及汪直风头正盛,但在陛下面前的分量却不容轻视。

汪直暗暗思索:“袁老大人终归是不能得罪的太深,他那边也须做足了戏,而且他若是向陛下要人......即便李子龙现下是死无对证,但若他要跟陛下捅上一捅到也麻烦,如此咱家也要想个对策......”

思量片刻,只听汪直道:“庞大人请讲。”

“这第一件事,眼下吕红危在旦夕,还请大人容许救治,留他一命。”

汪直点头道:“这是自然,你等放心便是。你等之罪,可轻可重,咱家说了秉公办理,必然是要回京,以待陛下发落。”

庞青拱一拱手,道:“既如此,在下替吕红谢过汪大人。”

“第二件事呢?”汪直问道。

“在下替我等家小求个情,妻儿爹娘皆是无辜之人,请大人网开一面,饶得他们性命。”

“咱家尽力而为。”

庞青闻言,点了点头,眼下能做的便只有这些了,轻叹一声,冲着韦英道:“来吧。”

几个人将庞青绑了,只听庞青冲着王海道:“三弟,莫怪为兄。”

王海仰天长叹,道:“我又岂会怪你......”

韦英命人将二人关押在小院厢房内,严加看管。这时汪直走了出来,道:“随咱家去看看沈渊他们。”

“是,”韦英应了一声,但脚下却顿了顿。

汪直觉察异样,转身问道:“怎么,你有何事?”

“启禀公公,下官想问沈渊、赵汗青、钟不负等人,还要不要......”说着,朝着脖子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斩草除根,以防后患。”

汪直摇一摇头,道:“暂时不必,还是先随咱家去探望一番,再做定夺。”

最不愿意与其撕破脸皮的,便只有沈渊与禾南絮,每每想到他二人,汪直总是能忆起初见那日的种种情形,若非迫不得已,他也不愿做出那无情心狠之人。

此刻单子胥才从蛇婆婆房内出来,禾南絮满是担心,问道:“敢问神医,婆婆眼下如何?”

蛇婆婆气他先前出言相辱,方才单子胥医治之时,便张口来骂,

“哼,这老婆子当着不是好歹!”单子胥脸色铁青,“不识抬举!愿意活便活,愿意死便死,我单子胥发誓,你这老刁妇若再这般重伤,便是下了圣旨,举刀迫着,我也绝不再治!”

“那婆婆的伤势......”

禾南絮见得罪了神医,只怕蛇婆婆凶多吉少,忙问道。

“天下间有我医不好的伤?”单子胥瞪了眼禾南絮,转身便去了吕红之处。

禾南絮闻言微怔,忽然反应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吕红这里,方才单子胥已然来过一遭,瞧了几眼,摸了摸脉象,刺了血出来闻了闻,然后叫人将吕红翻了个身,下了几针,只见那毒血从针眼里涌了出来,一旁赵汗青派来时候的丫鬟却是吓得不轻,却也不敢乱问。

单子胥眼下再来,那毒血仍在流着,不过却是少了很多,气色也回来了些许。

又摸了摸脉象,只听单子胥自言自语的嘀咕道:“何有道这毒,果然厉害。多亏那老刁妇以毒攻毒,给他续了命,否则,早就死了,哪里还等得道我来。”

随即,掏出纸笔,开了方子交给丫鬟道:“按方抓药,内服。煎药胜的药渣,别倒掉,寻个大桶,烧滚烫的水,用药渣给他沐浴,三日后便可痊愈。他醒了后,告诉他,毒入脏腑骨骼,托的太久,以致他将来是再练不得武了,也做不得重活。”

那丫鬟人微言轻,只得记下照做。

这些话,禾南絮在外头听得清楚,不禁暗暗惋惜。

这时单子胥从房内走了出来,看见禾南絮,脸上一阵无奈,道:“莫催,这便去医治你那情郎。”

第一百一十五回 药王弟子

“莫催,我这便去医治你那情郎。”

禾南絮双颊飞起一片红云,嗔怪道:“神医莫要说笑,那院里头,钟大哥一并在的,快去快去!”

“最是看不惯这扭扭捏捏的,”单子胥嘀咕了一句,又冲禾南絮道,“前面带路。”

禾南絮并未听见前面那半句话,应了一声,赶忙引着单子胥去了沈渊与钟不负所在的院子。

这院内三间房,一间正房,还有东西两间厢房,很是宽敞。院中间置了一口大水缸,院墙下种了两颗枣树,多了几分生气。正房钟不负让给了沈渊来住,他自己此刻正和赵汗青在东厢房内,喝茶叙旧,倒是惬意。

钟不负号称黄河侠盗,自然也盗过这黄河两岸的标,早年间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但凡是不义之财的,钟不负便没放过一回。因此也与赵汗青打过几次交道,二人相互敬重,只是当时匆匆,江湖上来,江湖上去,难得安坐在一处,喝茶聊天。

正聊在兴处,只见禾南絮引着人便进了院子,赵汗青忙起身迎上,道:“单神医,沈兄弟就在正房之内,请随我来。”

钟不负因内伤未愈,起来的慢,单子胥扫了一眼,没好气道:“就这微末的本事,还来逞能,不能动便好好躺着,被打成重伤也算你活该!”

“你这人......”钟不负摇头苦笑,“好好好,我去躺着!”

他知道,单子胥脾气虽怪,但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医者常怀仁慈,此乃本分!故而对他这恶言恶语倒也不在意,慢慢挪到榻前,躺了上去。

沈渊眼下昏迷不醒,小鱼一直守在沈渊身前照顾着。闻得推门声,小鱼回头去瞧,只见赵汗青、禾南絮还有单子胥三人先后而入。

见来人,小鱼赶忙退到后面,颔首而立,一副使唤丫头的模样。许是在何有道身前侍候久了,一举一动都成了习惯,极懂得尊卑。

禾南絮知道小鱼身世,有瞧着这般模样,实在叫人可怜,忍不住问单子胥道:“不知单神医可会医治蛊毒?”

小鱼听闻,身躯不禁一颤,她如何不知,禾南絮正是替她问得。

单子胥侧坐在床沿,手指正要搭在沈渊的腕上,闻言一顿,转头蹙眉问道:“蛊毒?”

“是,”禾南絮点头,朝着小鱼招了招手,道:“小鱼姑娘,你来让单神医瞧上一瞧。”

小鱼赶忙摇头,更是缩了缩身子,低下头,那泪珠儿瞬间便滴落而下。单子胥转头去瞧,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中了蛊毒的竟是这个模样清秀的姑娘!

“蛊毒,莫非是何有道的手笔?”单子胥抬眼问向禾南絮与赵汗青,见他二人点头,站起身来走近小鱼道:“来,叫我看看!”

说着话,便要来抓小鱼的手腕。只见小鱼咬着下唇,狠命的挣扎,却又不敢太大的动作。不过,她又哪里是单子胥的对手,猛的一抓,再这么一拉扯,单子胥打眼一扫,登时便震惊的呆立在那里!

“这......”

小鱼衣襟开了一角,恰好叫单子胥看见了那些溃烂之中的微微蠕动之物!

情急之下,单子胥将那小鱼的袖子微微向上一挽,仔细一瞧,“嘶”的一声,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惊呼道:“你是蛊童!”

小鱼连忙抽出手来,努力的合起衣襟,有些哽咽道:“请先生远离小鱼,小鱼怕身上的毒虫伤了先生......”

这时只听单子胥仰天一阵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好!好!好!”

连道三声好,奔向门口,大叫道:“钟不负!那五具尸体免了!”转身又跑到小鱼跟前,双眼放光,上下打量着小鱼,抱着小鱼双臂极为兴奋道:“我要你!我就要你了!”

单子胥手上用力,小鱼想要挣脱,却始终也挣脱不了,顿时慌张起来,求救一般看向禾南絮和赵汗青。

此时他二人亦是被单子胥这反应惊得呆了,禾南絮感受到小鱼目光,一抬眼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去拉单子胥,劝道:“单神医!你这是何故?”

自觉失态,单子胥忙松了手,不过也不看禾南絮,只对小鱼道:“姑娘,你且放心,我单子胥在此立誓,若是医不好你,我便万箭穿心而死!”

这话惊了众人,也惊到了小鱼。

禾南絮赶忙劝道:“小鱼,还不快多谢神医!”

“噢......是!”

一时间,小鱼姑娘不敢相信,经禾南絮这么一提点,急忙就朝单子胥跪了下去,道:“奴家小鱼,拜谢神医!”

“莫非是因何有道的缘故?”

钟不负方才听到那一声喊,却是吓了一跳,心道这单子胥抽得哪门子风,一时好奇下了床来瞧,走到门口时听得单子胥的话,便知道了怎么回事,于是靠在门上,问道。

禾南絮一见是钟不负,问道:“钟大哥,你怎么......”

摆一摆手,示意无碍,又听钟不负问道:“来时,你曾与我提过,那何有道是你师兄,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惊。

只听单子胥道:“不错,我与何有道皆是岭南药王的弟子。”

“你是说岭南药王谷的药王?”赵汗青瞪大双眼,满是不可思议。

“这天下间还有第二个药王?”单子胥白了一眼赵汗青,又道,“药毒不分家,药也是毒,毒亦是药。做我们这行当,无论是治病的药还是那害人的毒,都要明理!只因他在师门之时,却常常研习毒物毒理,更是钻研蛊虫,那正经的药理医术倒是敷衍了事,于是师父断定他心术不正,将他逐出了师门,赶出了谷。”

“后来呢?你怎么也”禾南絮忍不住问道。

单子胥顺手将小鱼扶了起来,道:“我们药王谷有三大宝典,皆是我派镇派至宝。一为《药典》、二为《医典》、三便是《毒典》,前两本是救人之术,而《毒典》却是杀人的,师父教导我等之时,一向谨慎,孜孜不倦劝我等定要向善。只可惜出了这么一个败类!将何有道赶下山时,师父一时不察,那《毒典》却被他盗了去!茫茫江湖,再无他的踪迹。”

钟不负缓步进了屋子,道:“后来他便凭借《毒典》,在黔南自立门户,号为‘百毒门’?”

单子胥点头,一阵叹息道:“师父年迈,早已行将就木,动不得身,出不了谷。可心里最放不下的便是怕何有道会以此害人!除了何有道,我们师兄弟一共七人,派出去六位师兄前去清理门户,却是一个也不得回,师父终是等不到夺回《毒典》、除掉何有道的那一天,最后郁郁而终!”

顿了顿,单子胥接着道:“临终之时,师父叫我不得再寻此贼,我又何尝不知,师父他老人家怕我同六位师兄一般,有去无回!若非师父叫我对天发誓,要我不得涉险,将这药王谷的传承传下去,我单子胥又岂会苟且偷生至今!”

抬眼看向小鱼,“既然报不得仇,我就偏与那何有道作对,他害人,我便救人,我专要研究解药,来克他的毒!他养蛊童,我便将这姑娘身上的蛊毒尽除干净,或许我眼下无能为力,但若多许我些时候,我必能将这蛊童医好!”

话说完,引来得却是沉默。

“今天这话,说多了。”单子胥虽然摇头,心里却是痛快了许多,“小鱼姑娘,此间事了,你可愿意跟我走?”

小鱼闻言不知所措,只看向禾南絮,见禾南絮微微一笑,点了头,于是道:“小鱼愿意!”

又有谁想就这般等死?

明明知道自己最终死的凄惨,却又无能为力,只得接受这如此不公的命运,想来这才是最叫人恐惧和悲伤的事情。

单子胥又回到床边,小鱼识趣的将门关了严实,只怕有邪风入室。

只见单子胥翻了翻沈渊的眼皮,手指搭上脉,探了片刻,抬头与禾南絮道:“虽说此次多亏这小子关键时刻扭转乾坤,可待他醒了后,一定要告诫他,这《九字剑经》再不可乱用了!”

“《九字剑经》?”

恰好汪直行至门外,才欲敲门,便听道单子胥的话,只叫他心中激荡起伏,暗道:“陛下命我寻找此秘籍,没想到......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天助我也!”

第一百一十六回 神医脾气

“何人在外鬼鬼祟祟?”

赵汗青察觉门外动静,张口问道。

方才汪直在外一心只想着《九字剑经》,浑然忘了眼下正在门外徘徊,故而显得鬼祟。赵汗青出声顿时教他醒了过来,忙道:“咱家汪直,见房门紧闭,只怕会扰了神医,耽误救治沈兄。”

众人一听,皆看向单子胥,单子胥点点头。

禾南絮给沈渊掖了掖被子,又将帘子放了下去,小鱼这才给开了门。

“咱家给各位见礼了!”汪直说着话便走了进来,韦英紧随其后,寸步不离。

众人一见不敢失礼,纷纷还礼道:“见过汪大人。”

赵汗青站出一步来,拱一拱手,说道:“不知汪大人移步此处,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汪直摆一摆手,摇头笑道:“赵堂主这话就是见外了,此番全凭诸位出手相助,咱家前来探望亦是理所应当,更何况沈兄弟、与这位钟大侠因此受伤,咱家心头实在是过意不去,此次前来,也是来问问,还需要些什么,只要力所能及,汪某人自当竭力。”

“不必。”

这声音淡漠,众人闻声便知是单子胥,钟不负眼眉一挑,暗暗发笑:“这厮当真会得罪人。”

闻言汪直脸色微微一变,气恼此人无礼,可眼下却不好发作,于是尴尬一笑,问道:“单神医一向如此......‘耿直’么?”

“嗯?难道说话还要转着弯说么?”单子胥反问道,“哪有这闲情与你在此斗智,说句话还要翻来覆去的推敲琢磨,也不嫌费时费神!”

此刻赵汗青、钟不负等人算是看明白了,并非是单子胥故意与人作对,而是他本性便是如此,说话不拐弯,生了一条惯会得罪人的舌头。

汪直恼得皱眉,可见是被单子胥这话噎得够呛,不过嘴上却道:“神医、言之有理。”

这时单子胥瞧也不瞧,径直走过汪直,自顾倒了碗茶仰头吃了,转头道:“禾丫头,钟不负,这小子凶险之期已过,丢不了命,只不过眼下他体内真气还有些紊乱,故而全身气血瘀滞,一时醒不过来。待他真气再平稳一些,我再替他疏通经脉,帮他祛除隐患。”

禾南絮听闻沈渊性命无忧,固然松了一口气,连连称谢。单子胥只是点头,一副理应如此的模样。

又听单子胥道:“钟不负,除了那逛窑子中毒的那位,这其中你受得伤可谓最为险恶,别看此刻你封住穴位,暂时没让那股阴寒古怪的真气扩散,不过那待那真气冲破穴道,你必死无疑;即便他不扩散,若长时间不去理会,你还是会因为气血不与脏腑相通,最后会导致上腹阴冷极寒,痛苦而亡。”

钟不负一笑,道:“有你单子胥在,阎王爷不能收我。”

“这倒也是,”单子胥点头道,“我先写个方子,赵堂主,你来命人去抓,小鱼,笔墨伺候。”

小鱼点点头,少刻时候便替单子胥铺了纸,研了墨,连笔也给蘸了,单子胥点点头,觉得小鱼倒是心细,夸了一句。

汪直一时受了冷落,却也不急,想着《九字剑经》,只想去沈渊身旁看看,看看他是否真的一时醒不过来。虽然他也看不出来什么,但自听到了这四个字,便再也放不下了。

暗忖:“当初陛下成立西厂时,特意交代要留意《九字剑经》,正愁着不知何处去寻,便听了沈兄他会使着剑法,只是听那姓单的说,怎么这剑法还有弊端?回头得问问何有道,想来他应能知道一二,不过这沈渊倒是真杀不得了......”

“禾姐姐,咱家可近前去看看沈兄么?”

趁着单子胥与钟不负说话的时候,汪直悄声与禾南絮道。

禾南絮微微揖了万福,道:“汪大人请便。”

正要撩开帘子,只听单子胥手上写着方子,道:“看一眼就得了,此刻当须静养。”说着,环顾一周,“人太多,不清净。钟不负,去西厢房,东厢房有些阴,不利你这伤势。”

转头又对赵汗青道:“叫人备上十个八个炭盆,烧得旺些,放在西厢房内,我要替他疗伤。”

赵汗青应了声,与汪直告了辞,便出去着人准备。

“看完了吗,”单子胥瞧着汪直,“别在这杵着,看完了便都出去罢,留下一个照看便可。”

“大胆!”

韦英见单子胥一再无礼,说着便要抽刀,欲给单子胥一个下马威。不过单子胥泰然自若,恍若浑然不觉一般,自顾写着方子。

汪直收回正要撩帘子的手,道:“韦英,退下。”

可单子胥却道:“不用退下,你来,”他指着韦英,“将钟不负搀西厢房去。”

单子胥也不管是谁,张嘴就来使唤。

“你这厮,好大的狗胆!朝廷命官也敢指使,信不信我抓你进诏狱!”

虽然在京中,韦英这小小的百户算不得什么,可若放在他处,锦衣卫的百户谁敢得罪?此刻眼前这一介白身草莽,竟敢对他指手画脚,须知“打狗也当看主人”,更何况他还是西厂厂督的人!

韦英恼羞成怒,就要发作。只见汪直斥道:“退下!”

“大人!这厮无礼至极......”

不待韦英说完,只听汪直一挑眉毛,道了一声:“嗯?”

韦英自知失态,一拱手退在一旁。钟不负两头看看,不禁苦笑,吃力站起身来,道:“单兄,我先去西厢房候着。”

单子胥低头写着方子,“嗯”了一声,一抬眼看见韦英站在汪直身旁,不禁起了火气,道:“叫你来搀,怎的还不过来?”

汪直眯着眼睛瞧着单子胥,轻哼一声,对韦英道:“神医叫你过去,你便过去,钟大侠身为江湖人士,一腔忠义,不得怠慢。”

“是。”

虽然心中有气,但汪直的话韦英却不敢不从。

钟不负拱一拱手,道:“有劳韦大人。”

“哼!”

汪直无意再在此处逗留,转身对禾南絮道:“待沈兄醒过来,还请叫人告知咱家一声,咱家要当面道谢!只是咱家还有一些善后之事,这两三日便不再来叨扰,但一切事了,咱家就要回京,如若沈兄与禾姐姐亦要回去京中,不妨一起同行。”

禾南絮道:“有劳大人挂怀,一切等他醒了再议不迟,多谢大人。”

待汪直走后,单子胥也写好了方子,递给小鱼,道:“去找人抓药。”

小鱼正要出门时,只见赵汗青急匆匆的闯了进来,沉声道:“糟了,听闻庞青大人与王海大人,皆被汪公公命人看押了起来!”

禾南絮一惊,道:“什么?”

第一百一十七回 前去求情

乍闻这消息,禾南絮只觉不可思议,忙问道:“赵堂主,你可知是何缘故?”

四大金刚与沈渊、禾南絮可谓不打不相识,走了这一遭,众人又是齐心合力,一同进退,这其中情义自然也不同以往。眼下听闻这消息,她心下定然担忧。

似赵汗青这等忠肝义胆的大侠,更是不解汪直为何这般作为,故而得了消息后急匆匆的跑来报信。

“这却不知,我只是听下人们说,方才汪大人来此之前,便听闻他们所住的院内便是剑拔弩张,势同水火的,听动静好像是王海大人突然劫持了汪公公,意图行凶,这才将人拿了。”

禾南絮面露疑色,道:“这却不该,王大人一向沉稳持重,因何与汪直撕破了脸?莫非.......”

“莫非什么?”赵汗青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关键,屏退了门外下人,才道,“南絮姑娘不妨直说。”

“等等,”单子胥起身摆一摆手,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我先出去,最是不爱听这些腌臜事,小鱼,去叫人抓药,越快越好,我去西厢房等着。”

话音还未尽落,人已是出了房门。

禾南絮点点头,将他们出京之前袁彬大人与他二人嘱咐的话,告诉了赵汗青,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还有这些故事,庞大人他们回来后,这屁股还没坐热,便被汪直命人拿下,岂不是说汪直已是按奈不住,要杀人灭口了?”

禾南絮回头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沈渊,轻叹一声,道:“汪直既然如此,必不存什么好心,只可惜渊弟身负重伤,一时又醒不过来......”

“不行!”

赵堂主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转身便要出门而去。

禾南絮怕赵堂主冲动,忙道:“赵堂主留步!你要去做什么?”

“南絮姑娘,赵某已是近半百之人,自然分得轻重。”赵汗青叹道,“只是四大金刚赤胆忠肝,人所共知,老夫心中实在不平,尽管人微言轻,亦要找汪直理论一番,最不济也要替庞大人求个情,我信庞大人绝非不查时务之人,只将李子龙这事烂子肚子里便好,汪直根本不必赶尽杀绝!”

禾南絮点头称是,道:“赵堂主所言极是,只是我这心中总觉得此事不会这么简单,罢了,赵堂主,我与你一同去!”

“也好,”赵汗青点一点头,“南絮姑娘与汪直怎么说也有些交情,有南絮姑娘同去,也好说话些。”

汪直被单子胥拱了一肚子火,一路上面色不善,韦英紧随其后,陪着他回了别院,才进了屋子,便听有人禀报道:“启禀厂督,赵堂主、禾姑娘求见。”

“大人,他们此刻前来,是不是听说了庞、王二人的消息?”韦英拱手问道。

汪直脸色露出一丝玩味,冷哼一声,道:“听说了又如何?”

那来传话的校尉不敢多问,只单膝跪在地上候着。

韦英瞧了瞧,道:“那院外二人,大人还见么?”

“见,为何不见。”

那校尉得了令,正要起身去传,忽听汪直一声:“慢!”

校尉转身又半跪在地,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汪直背着手,思索片刻道:“罢了,还是不见了,你就去说,咱家劳累,恕不见人,打发走便是。”

那传话的校尉才说了声是,便听外面传来禾南絮那清澈如水,宛若莺啼的声音,微微含怒道:“汪大人真是好大的架子,只凭几句话,便将本姑娘打发走么?”

顺着声音,汪直一抬头,忽见禾南絮身如飞燕,踏墙而入,落在汪直跟前。赵汗青紧跟其后,一跃落在禾南絮身旁。

禾南絮越想越气,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汪直,质问道:“汪直,本姑娘问你,你为何无故关押庞大人、王大人?”

赵汗青一旁不禁腹诽:“明明她劝我不要冲动,眼下却是比谁都按奈不住性子。”

这些时日禾南絮只觉的自己与往常想比,实在大有不同。以前的她古灵精怪,敢想敢做,说她胆大妄为也是不为过的。更不似寻常大家闺秀一般温柔如水,知书达礼,反而更多了一丝刁蛮任性,倒也可爱。

直到遇见沈渊,仿佛自己变了一个人,仿佛自己心中也有了主事的,且沈渊又一直陪在她左右,凡是遇到了事,大都是沈渊挡在她身前做主,而她呢,当真就像寻常女子一般,越来越乖巧温柔。

只是她自己还不察觉,直到方才在汪直那院子外面等了许久,便来了气,想起自己若是以前早就闯了进去,必要问出一个青红皂白!

越想越是有气,于是禾南絮只对自己暗暗道:“你可是禾南絮,为何在这小太监门口受这个气来!”

她虽然有气,可却不莽撞,眼珠一转,脚下一点,轻轻一跃悄悄扒在墙头侧耳偷听,连赵汗青也不及阻拦。而此时她也恰好听见汪直叫人来打发他们,只叫她登时发了火,不管不顾的直接跃进了院子,直接质问汪直。

汪直见禾南絮怒气冲冲,就这般指着自己的鼻子,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厌恶,可脸上还是淡淡笑了笑,道:“不知禾姑娘为何有此一说?在下实在不明,咱家实在是有些累了,不送二位,韦英送客。”

“二位,请。”

韦英站到前面,伸手送客,面无表情。

只说了一句话,便下了逐客令,莫说禾南絮的刁蛮脾气上来,便是赵汗青亦是暗暗恼怒。

“你!”禾南絮果然脾气更胜,冷笑一声,“好,既然你不承认,也无所谓,权当是本姑娘看错了你这个人,庞青、王海二位大人,本姑娘救定了!”

“南絮姑娘,稍安勿躁。”

赵汗青劝了一句,错身来到禾南絮身前,那态度不卑不亢,一拱手道:“赵某一介草民,本不该过问朝廷之事。不过,庞大人与王大人皆是忠义无双好汉,此役更是功不可没!许是与大人之间有什么误会,在下想替他二位求个情,还请大人网开一面,放了他二人,赵某以性命担保,有些话庞大人与王大人皆是知道轻重的。”

赵汗青这话意有所指,虽然没有挑明,可汪直又岂会不知他所指何事?此刻心中厌烦至极,眼中那杀意一闪而逝。

汪直语气骤冷,道:“赵汗青,别以为此役出了些力气,便能忘了你再与谁说话,本公公怎么做事,还需你来指手画脚吗?”

赵汗青闻言,气得双手微微发抖,道:“草民不敢,不过汪公公也别忘了,山西境内多有匪患,公公回京路上可千万小心,莫要出了差池!”

汪直眼皮一抬,阴阳怪气道:“你是在威胁本公公?”

“不敢!”赵汗青双手一放,哼了一声。

“汪直,你一定要置庞大人他们于死地么?”禾南絮杏眼圆睁,气愤不已。

汪直一怔,暗道:“我亦不愿多做杀孽,只是在这朝中,唯有死人才会守口如瓶,谁又能信谁呢?可惜,他们却不为我所用!”

狠了狠心,却是一副惋惜的模样道:“本公公行事,乃是代表朝廷,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岂能由尔等随心所欲。庞青二人所犯乃是国法军令,便是咱家有心相饶,也是无可奈何!咱家劝你们,朝廷的事你们还是少参与的好,小心招来横祸!”

汪直这话,说的在情在理,即便二人怀疑汪直仍旧是敷衍,但他搬出了朝廷,搬出了国法军令,赵汗青与禾南絮也只得知难而退。

“既如此,草民方才无礼,还请公公降罪。”

赵汗青在此举起手来,微微前倾,拱手道。

“罢了,念你们重情重义,咱家便不追究了。”汪直也是叹息道,又对禾南絮道:“咱家也是实属无奈之举,还请南絮姐姐理解一二。”

“哼!”

禾南絮心中有气,也不理他,转身便出了院子。

这时汪直道:“赵堂主,本公公再多叨扰三日,三日后,我等便启程回京。”

“公公自便。”说哇,赵汗青也退了出去。

待二人走远,汪直脸色极为狰狞,便是韦英也没见过汪直如此神情,一时不敢出声。只见汪直缓缓走近韦英,伸手抽出腰间的绣春刀,平举瞧着那寒光凌冽的刀锋。

“呀!”

突然只见汪直转过身,举刀猛劈!只听“咣”的一声,再瞧刀锋,狠狠斜劈在院中树干之上!

那刀身嵌在木中一寸有余,汪直手无缚鸡,拔了几次却是徒劳无功,只听他大喝一声,转身回了屋子。

韦英看向那刀,微微颤动......

第一百一十八回 轩辕九针

“赵堂主,现在该如何是好?”禾南絮气鼓鼓的,边走边道,“汪直一旦居然搬出朝廷来做挡箭牌,庞大人他们看来此次是凶多吉少了。”

赵汗青脚下一顿,正色道:“庞大人他们有功无罪,没想到这西厂竟也是这般无耻歹毒,既然求情不......”

“莫非赵堂主想劫人?”禾南絮闻言一惊。

赵汗青点点头道:“赵某在山西一代还算是有些威信,这几日我便提前动身,沿途监视,只待他们一出平阳府境内,我便率人劫囚!”

禾南絮“那岂不是很危险?”

赵汗青负手前行,道:“凶险自然是有,可赵某绝不敢违背天地良心,眼睁睁的看着好人被冤枉,这件事,赵某是管定了!”

“不行,赵堂主,”禾南絮急忙制止道,“此时还找钟大哥他们商量商量,绝不可轻易冒险。”

“也好,多个人多个主意,走,咱们先回去瞧瞧单神医那边医治的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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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斑鳌、草乌、人参、荜茇、大风子、干姜......”药铺掌柜一头疑惑,不免问道,“客官,敢问这些药是何人所开,又是给甚么样的病人服用啊?”

去买药的乃是虎啸堂的弟子,听得掌柜所问,有些不耐烦道:“你这掌柜倒是奇怪,叫你抓药怎的如此多嘴?”

“不是啊,”那掌柜知道对方是虎啸堂的,连连摆手,生怕有言语上得罪,“只是这十几味药都是大热之药,在下只怕这病患服了这些药,会中热毒而亡啊!”

那弟子一迟疑,道:“多事!叫你抓药便痛快抓药,你不做这生意,我便却别家去抓。”

药铺掌柜连忙作揖,道:“抓抓,在下这便抓药。”

虎啸堂的弟子,办事极为勤快,没多久便抓药而回。才回到沈渊、钟不负所在的院子,恰好碰见赵汗青与禾南絮。那弟子将药铺掌柜的疑惑如实相告。

闻言之后,赵汗青与禾南絮对视一眼,亦是心中打鼓,可单子胥号称“药死人”,更是天下第一的神医圣手,他开得药又怎能回有差错呢?

眼下钟不负所在的西厢房房门紧闭,里面何止暖意洋洋,简直是酷热如夏。十几个烧得极旺的炭盆将钟不负围在中间,钟不负光着上身盘坐于地上,汗如雨下。

单子胥也是大汗淋漓,手上金针晃动,不停刺在钟不负上身要穴之上!

片刻之后,单子胥吐出一口浊气,察觉到门外有人,张口对门外说道:“药抓来了么?”

“单神医,药抓来了。”赵汗青回道,“只是这药......”

话没说完,只见单子胥铁青着脸开门走了出来,反手又将房门关上,语气不善:“怎么?你们怀疑我医术不济,乱开药不成?哼,既如此,我这便回函谷关!”

话一说完,只见单子胥双手环抱,侧过身去,也不理人。

“单兄,单神医!”赵汗青忙拱手道,“是赵某失言,还望莫怪!”

“哼!”

单子胥脾气上来,也是不依不饶。

禾南絮眼波流转,莞尔一笑道:“单神医,莫要动气,这天下间要数医术第一,那就莫非单神医你喽。方才赵堂主只是想说,该如何煎药罢?哦?是不是呀,赵堂主?”

赵堂主暗夸这姑娘鬼机灵,忙道:“对啊对啊,单神医,赵某正是要问这些药草该如何煎服啊。”

单子胥听罢,这才脸色稍缓,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担心什么,哼,不妨告诉你们,这些的确都是大热之药,那姓钟的中了裴元海那一掌,打入体内的真气极为阴寒诡异,若不用大热性猛之药逼出他体内寒毒,用不了几日,便是大罗金仙也回天乏力。”

经这么一说,赵汗青等人恍然大悟。

又听单子胥道:“我金针替他刺穴疗伤,放尽毒血,伤势已是好了一半。接下来只将这些药正常煎服便好,一日三次,坚持十五日即可见效。这寒毒十分厉害,只得慢慢祛除寒气。稍后我再开一个温补的方子,十五日后,再以温补七日,方可痊愈。”

禾南絮点头道:“南絮记下了,赵堂主,看来这半个多月钟大哥这里还需你费心费力了。”

“小事,不足挂齿。”赵汗青一点头,道,“我这便命人去煎药。”

随后,吩咐了人去照顾钟不负,此时又听单子胥道:“走,去看看姓沈的小子。”

此刻沈渊仍旧卧在榻上,一丝苏醒的迹象也没有。见小鱼姑娘在旁寸步不离,一副担心关切的神情,禾南絮心里头不知道为何有些不舒服。

忍不住道:“小鱼姑娘,你且去休息罢,这里有我就便好。”

小鱼却道:“禾姑娘,小鱼不累的,恩公大恩,小鱼无以为报,只能尽心侍候,已报恩德。”说罢又依旧站在床榻一侧,以便随时伺候。

禾南絮心里就是有些不痛快,可又不知如何反驳,只得暗暗跺脚。不过这一幕却让赵汗青瞧得清楚,暗暗笑道:“这便开始吃起了飞醋,沈兄弟日后啊,逍遥日子算是没喽。”

单子胥走了过去伸手搭脉,捋着胡须,片刻之后道:“脉象稳定,气息平稳,是时候了。”

禾南絮关切问道:“单神医该如何救治渊弟?”

“沈小子这伤不需药石,”单子胥胸有成竹道,“只须我施展一次‘轩辕九针’刺穴之法,再以高深内力疏通奇经八脉,休息几日便好。只是切记,这《九字剑经》万万不可再使!禾丫头,你必须时刻提醒,否则他走火入魔,轻则残废疯癫,重则一命呜呼。”

禾南絮慎之又慎,忙道:“南絮明白!多谢单神医出手相助。”

单子胥摆一摆手,道:“眼下你们都出去罢,我给他行针,需要将他脱个干净,你们在反而不便。”

“赵某留下帮忙。”

单子胥道:“不用,行针之时你在这儿只能添乱,待行针之后,如若我内力不济,再由你来帮忙。”

一句话给赵汗青噎得不轻,应了一声,只得与两女一同退了出去。

单子胥将被褥铺在地上,又将沈渊衣裳尽褪,置在地上,摆出五心朝天的姿势。随后从怀里掏出针袋,平铺在旁边房中之上,点燃烛火,亦置于桌上。

呼出一口浊气,双手向下缓缓一压,气沉丹田!浑身真气运转,只见双手一翻,掌心朝天,几个呼吸之后,集真气于双手,猛然以极快手法,各抽出两根金针,朝着烛火一挑,那金针连着手指“呼”的一声就烧了起来!

又是一个呼吸之后,单子胥双手一震,火焰陡然熄灭,下一刻只见金针飞舞,瞬间刺入任脉璇玑、膻中、气海、关元;手法不停,一转身又是抽出四根金针,引来烛火,又是烧了片刻,错步绕到沈渊背后,单子胥手法如虚如幻,一刺将针刺入督脉百会、大椎、灵台、悬枢、命门五穴!

那针袋便是大大小小的金针不下三十六根,虽说已刺九针,但这所谓的“轩辕九针”并非只刺九根金针。

只见单子胥手上不停,又在奇经八脉刺了就跟金针!

这套“轩辕九针”乃是单子胥这一门针灸刺法之统称,脱胎于《黄帝内经》中《灵枢九针》,此部经典将针具分为九种,九针九形,功用也自不相同。

而药王谷的“轩辕九针”之法与《灵枢九针》相比较下,乃是在九种针具之上,创出九种针法,不器于长短大小,亦不器于针具数量。

金针刺罢,但单子胥身法不停,手上连点沈渊身上十几处十二正经要穴,紧接着盘坐于沈渊对面,抬起其双臂,四掌相对!

第一百一十九回 异变陡生

四掌相抵,才一接触便叫单子胥吃了一惊。

他察觉沈渊体内真气浑厚澎湃,可见内功练得极为扎实,心道:“好深厚的内力!如此年纪便有这般造诣,此等天赋可谓惊才绝艳!”

只见单子胥鼻翼微张,吐纳匀称,随即一团热气自丹田升起,从掌心导入沈渊的经脉之中。

“混元真气?”

虽然此刻沈渊体内真气渐渐平复,可经脉腧穴之上还是有气血瘀阻之象,否则沈渊早就清醒过来了。

单子胥沿着其真气游走之路线,催发内力助其冲开穴道,当即便发现沈渊所练的内功,暗道:“华山派的内功心法乃是出自玄门正宗全真派,难怪此子真气不带丝毫邪气,光明正大,堂堂正正!”

转眼便是半个时辰,此刻单子胥脸色微微发白,两个人额头上皆是满头大汗,头顶蒸腾,而单子胥眼下却是才将十二正经的於阻之穴疏通,还差奇经八脉,不过若是再坚持下去,瞧他此刻着样子,恐怕再难支持。

本想着一气呵成,可单子胥还是不得不半途而废,不禁摇头苦笑,随即停了下来,收功起身,朝门外唤道:“赵堂主,该你出手了。”

赵汗青应了一声,推门而入,便听单子胥又道:“我还是小觑了这小子,没想到此子内功之深厚,超乎想象,便是在下亦不敢说能与他想比。”

“哦?”赵汗青闻言也是难以置信,“当真?”

“我会诓你不成?”单子胥擦了汗,白了一眼,“眼下我真气大损,却才将十二正经的穴道冲开,那奇经八脉的於阻,我已是有心无力,否则我唤你做甚?”

单子胥为人孤傲,又在江湖之中颇有名望,成名已早,能叫他自愧不如,自然不能小觑。只听赵汗青道:“沈兄弟年少有为,天赋卓绝,待他伤号,赵某必要与他切磋一番!”

“行啦!莫说这些无用的,”单子胥口中丝毫不留情面,“先做正事要紧,切记,稍候行气之时,万不可过于刚猛,否则易遭其体内真气抵抗,稍有不慎,两股真气在其体内对冲,只怕经脉承受不住,到时候经脉暴裂,这小子不死也残废。”

赵汗青点点头,慎重起来,又道:“单神医,可还有需要注意的?”

“你记住,先通阴阳二维脉,再通阴阳跷脉,然后则是冲脉、带脉,最后才是任督二脉,顺序决不可错,错了话,虽说不上万劫不复,却也会给这小子身上留下隐患!”单子胥正色道,“你开始吧,我也要抓紧恢复内力!”

“好!”

奇经八脉不直属脏腑,也无表里之说,其功用乃是人身十二正经之纽带,更是气血蓄积渗灌、调节阴阳之关键!赵汗青不敢怠慢,按照单子胥指点,慢慢替沈渊疗愈。

与方才四掌相抵不同,疏通奇迹八脉时,则当以手指点按各脉第一道穴位,渗灌真气!

只见赵汗青双手各点金门、筑宾二穴,疏通阴阳维脉,此二脉疏通,便等同诸脉维络之道打通,如此一来,十二正经气血流动更为顺畅!

赵汗青不愧为武学宗师,只一炷香的功夫,便已将这阴阳两条维脉打通,稍稍调息,便瞧他一手点照海穴,另一手点申脉穴,两道穴位分别是阴阳跷脉之源......

又过了约莫三炷香之后,终是到了带脉,赵汗青双指点在左右带脉穴上,一运真气便发觉有一股真气相阻抗,赵汗青微微皱眉,抬眼扫了扫单子胥,只见单子胥正双目紧闭,盘坐运功,瞧那神情好似也是到了关键。

“单神医......单先生......”赵汗青试着轻轻的叫了声,可是单子胥却毫无反应。

赵汗青轻叹一声,暗道:“沈兄弟内功虽然深厚,可带脉却一直没有打通,因此此脉真气驳杂,此番使用九字剑经,更是使真气混乱不堪,眼下单子胥又无暇相顾,不如我来助沈兄弟一臂之力,打通带脉,如此功力必然大增,也算是因祸得福。”

不在多虑,赵汗青定下心思,真气通过双手,猛冲带脉,那些驳杂的真气虽节节败退,却使得越到最后那阻抗越强。

成败在此一举,只听赵汗青大喝一声,真气狂涌!而赵汗青那一声,也将单子胥瞬间惊醒!

“胡闹!快快松手!”单子胥见状,连忙出声喝止!

赵汗青亦觉不妙,猛然撤手!同时只见沈渊突然双目圆睁,“噗”!一口恶血猛然喷出,再瞧那身上金针四射,赵汗青、单子胥急忙闪避,只听多声闷响,二人抬头一瞧,墙上、柱上、梁上、桌上、十数根金针牢牢嵌在其中!

再瞧沈渊,面色如蜡,毫无血气,双目微睁,好似尽了全力一般看了看赵汗青与单子胥,微弱无力的说道:“多谢二位......”

话还没有说完,噗通一声便栽倒在地上!单子胥急忙使被褥将他卷起,与赵汗青一同将其抬到床上!

紧接着便听单子胥大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赵汗青,他娘的没想到你这么糊涂!”

禾南絮与小鱼不放心,从单子胥开始医治时便再门外等候着,乍一听屋内吵了起来,二女急忙冲了进去,一见这般情形,不禁大惊失色!

“沈渊!”禾南絮大叫一声,冲到床头,一见沈渊脸如蜡纸,满身血污,更是伤心欲绝!

小鱼见了恩公如此,亦如失了魂一般,呆立在床边。

眼瞧着禾南絮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赵汗青自责不已,亦是痛苦万分。

禾南絮抬头瞧着二人,质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单子胥亦是气愤不已,道:“哼!你问姓赵的!”

“哎!都怪赵某莽撞!”赵汗青此刻亦是羞愧至极,只得说道,“禾姑娘,要打要杀,赵某绝无怨言!”

单子胥冷哼一声,道:“莽撞?我看你是愚蠢至极!我再三叮嘱,徐徐图之,你却将我这话全当成了耳边风!枉你为一代宗师!”

见赵汗青无话可说,单子胥又气道:“你难道不知,这小子修炼的《混元真气》与他派内功真气相斥么?我教你徐徐图之,不可刚猛,就是为了避免两股内力排斥,而导致伤上加伤,而你倒好,这时候却做起了烂好人,还想着替这小子打通带脉,当真是异想天开!”

“赵某真的不知,沈渊兄弟修炼的是《混元真气》,单兄,你也没与我说啊!”

“哼,如此说来,倒是怪我单子胥喽!”单子胥大袖一甩,面色铁青!

“啊!不要说啦!”

禾南絮见他二人没完没了,终是忍不住,大叫起来!

单子胥与赵汗青二人一怔,看向对方。

一个双手交叉环抱,脸色难看:“哼!”

一个则是双手垂下,满时愧疚:“唉!”

瞧着二人这般,禾南絮更是火冒三丈,现下最要紧的便是沈渊性命,可二人却在追究责任,教她狠狠说道:“现在怎么办?沈渊他......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本姑娘便与你们不共戴天!”

这时钟不负在西厢房也听到这动静,裹着棉袍急忙走了过来,一进这屋子,便知出了事。

只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单子胥转头瞧了瞧赵汗青.....

“哼!”

“唉!”

“你们两个,真是......!”

禾南絮见他们二人依旧如此,气得直跺脚!

忽然耳边一道熟悉的声音,慢慢响起。

“南絮姐姐......”

第一百二十回 一线之机

“醒了!醒了!”

钟不负指着床头连连说道。

小鱼正忙着低头抹泪,赵汗青则愧疚难当,垂首而立;单子胥被赵汗青气得亦是别过头去,禾南絮瞧着几人,心里头又气又急!

只有钟不负瞧的清楚,沈渊缓缓睁眼,微微抬手叫了声:“南絮姐姐。”

经钟不负这么一喊,众人这心情可谓大起大落。尤其是禾南絮,方才还以为是自己幻觉,眼下才反应过来,顿时转过身去抓住沈渊的手掌!

一时间又笑又哭,抽噎道:“你这坏人!当真是吓死本姑娘了!”

沈渊轻轻笑道:“南絮姐姐,我且死不了呢,放心便是。”

“丫头,你且让开,”单子胥瞪了眼赵汗青,往床边凑了凑道,“再叫我瞧瞧。”

说罢,便接过手来,坐在床头闭着眼探起脉来。

禾南絮让了地方,插着腰冲着赵汗青气汹汹道:“都怪你,沈渊若是无碍倒也罢了,倘若有什么不好,你看本姑娘怎么......”

“算了,南絮姐姐,”沈渊急忙打断,有气无力道劝道,“赵堂主也是一片好心,怪不得人家,想来我这命中注定有此一劫罢。”

赵汗青抬头看着沈渊,心头更是自责不已,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只听单子胥一声训斥:“闭嘴!”

也不知训得是沈渊,还是赵汗青,总之这一句话,顿时这屋内鸦雀无声。小鱼从方才便一句话也没说,钟不负侧眼瞄了一眼,只见那两道泪痕挂在脸颊之上,晕了粉黛。

心中暗暗可怜:“可惜小鱼姑娘受了身子所累,身为蛊童,却是怀了一颗纯善之心。只希望上天有好生之德,能叫单子胥医好了她,也算老天有眼。”

片刻之后,只见单子胥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叹息一声。

“怎么样?”

禾南絮随后问道。

只听单子胥道:“倒是无性命之忧,只不过......”

前半句,还叫众人松了口气,不过这一句“只是”,又将众人的心悬了起来。

钟不负急道:“哎呀,单兄,只是什么?说话说一半,当真叫人心急!”

“单神医,”沈渊轻轻唤道,“无碍,还请直言相告。”

定睛瞧了瞧沈渊,思索片刻,单子胥又轻叹一声道:“不想与你说,是唯恐你听罢忧思成疾,自暴自弃。你先告诉我,不论何种结果,你都能接受么?”

“青云庄的少庄主,哪有那般脆弱不堪?单神医,但讲无妨。”

沈渊说罢,那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就好似穿透云雾迷蒙的一丝日光,昏暗中带着微弱的希望。

单子胥点头道:“好,你这带脉已断,便是你天赋再高,以后这武功境界也只能止步于此,再也进益不得。”

这话宛若晴天霹雳,即便他再有准备,听了这个出乎意料的结果,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不敢接受。

还未及弱冠之年,一身武功便再也不能更上一层楼,他知道,修炼武功不进则退,则无异于告诉沈渊,他此身再无用处了。

沉默。

沈渊躺在床上,双目朝天,失了往常的神采奕奕。

别人此刻更不敢多言一句,只怕他此刻承受不住,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给出一个回应。

这时,又听单子胥道:“另外,待你身体养好之后,我推测你这一身武功能恢复七成,便是万幸了。”

单子胥从来都是有一说一,很少会照顾道病患所思所想,方才当真是破了天荒,如此亦是基于对沈渊的欣赏,才稍稍问了一嘴。不过再得到沈渊肯定答案之后,他便不再有任何顾忌,还是和往常一样,实话实说,直抒己见。

不过在别人眼中,那投来的目光里颇有些责怪之意。只是,单子胥根本视而不见,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些。

“唉!”

赵汗青重重一叹,右手成拳,使劲砸向砖墙,只听“咚”一声,那青砖上竟是砸出一个坑来!

只道:“怪赵某莽撞愚蠢,”一抬头,冲着沈渊道,“沈兄弟,我这就自废武功以谢罪!”

举手成掌,说着便朝自己百会拍去!

“快快住手!”

“快住手!”

沈渊与禾南絮几乎同时出声劝道,再听钟不负戏言道:“你往百会拍去,哪里式自废武功?你这是自废性命!”

见劝不住,禾南絮急忙拦过赵汗青手臂,只听两声轻响,趁着赵汗青大意,竟是点了他的穴位,此刻便是动弹不得,也免了他自寻死路!

“赵堂主,你这是何必?”

沈渊也是心中焦急,只怕赵汗青钻了牛角尖,非要以命赔罪不可。

他虽然心中有些怨言,但知道赵汗青的初衷,绝对不是害他。而且已然是这般结果,再气也是无用。

“哎!快给我解开穴道,赵某实在对不住沈兄弟,赵某已是黄土埋了半截,与沈兄弟想比,沈兄弟正是风华正茂之时,却叫我一时莽撞,断了这希冀,若不赔罪,叫我如何能心安理得!”

禾南絮不死心,又来问道:“单神医,当真是治不好了么?”

单子胥沉思少刻,道:“若是他人,我自然能治,但姓沈的这小子,练得乃是华山派内功《混元真气》,眼下带脉断损,我便无能为力了。”

“那该如何是好!便眼睁睁瞧着么?”

单子胥又思量一阵,开口道来:“其实也并非没有修补续接经脉之法。”

禾南絮眼睛一亮,道:“神医快说!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本姑娘也要试一试!”

“第一,是找他师父剑奴公冶和替他疗伤续脉,不过公冶和杳无音讯,也实属困难;这第二,便是上华山!”

“华山?”

禾南絮不解,问道。

单子胥捋了捋胡须,点头道:“不错,正是去华山。据我所知,《混元真气》练到上乘境界的,除了公冶和我不熟悉外,这天下间,恐怕就只有华山派的掌门贺冲云,和华山派长老、也是镇岳宫宫主谭真智。如若能请得他们出手相救,沈小子的经脉或许能有得救,只看他们肯不肯救了......”

“哦,单兄此话何意?华山派乃全真教一脉相承,慈悲为怀,尤其是贺道长,更是老神仙一般,怎会不肯出手相救?”

钟不负不解,以他对华山派的了解,绝计不会见死不救。”

单子胥却道:“续接经脉,极为消耗内力、精力,一旦出手相救,必然实力大损,更有可能会在一年之内武功全失,故而这肯与不肯,愿与不愿,皆在他们一念之间。”

禾南絮看向沈渊,道:“既然有一线之机,不妨一试。”

只是这时候,沈渊不禁回忆起幼时随着公冶和大闹华山的一幕一幕。

“臭老头,你却在何处?”沈渊暗暗想着,“仇未报,若不去华山一试,恐怕再没有报仇之力,可叫他们拼着实力大损,亦或者一年内武功全失的风险,来救我这剑奴之徒,以他们那肚肠,怕是不肯。况且我又没性命之忧,自我这里,正等损人利己的事,绝不能做!”

想到此处,沈渊道:“算了,听天由命罢,或许上天怜我,机缘之下能修复我这经脉也未可知,去华山便算了。”

禾南絮急道:“为何不去?你不要报仇了么?”

钟不负亦是劝道:“去找贺冲云道长,他老人家悲天悯人,定会出手相助,沈渊机不可失啊,倘若拖得久了,便真的再无修复经脉的可能了!”

“我意已决,”

沈渊正色道,“诸位不必再劝。都出去罢!我累了......”

第一百二十一回 百感交集

“你这又是何苦!”

禾南絮急得跺脚,可她知道,一旦沈渊定下了主意,便是八匹马也是拉不回来的,气道:“我不理你了,我去看婆婆!”

说完这话,转身便出了屋子,沈渊还想解释一番,只是张了张口,却是甚么也说不出来。

抬头看着诸人,轻轻拱一拱手道:“诸位关怀之心,沈渊心领了,只是先父教诲,一刻也不敢忘怀。先父曾言,男子汉大丈夫行事当顶天立地!我又怎会为了区区小伤,而做出这损人利己的事来?”

“你这话,倒是教为兄的汗颜。”钟不负一脸讪讪,惭愧道。

沈渊摆手说道:“这却是言重了,钟大哥行侠仗义,劫富济贫,弟所不能及。”

“也罢,”钟不负摇一摇头,“我也歇着去了,裴元海这一掌的确厉害。”

钟不负走后,只瞧赵汗青却还是惭愧不已,沈渊瞧了也不想叫他太过自责,于是说道:“赵堂主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祸兮福所倚,谁又知不是塞翁失马?”

“沈兄弟,不必宽慰赵某,此番的确是我过失,如若需要赵某的地方,但请直言,赵某必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说着,躬下身子便行了一个大礼,以表歉意。

沈渊慌忙伸手来挡,道:“赵堂主,万万使不得!你乃武林前辈,如此举动岂不是折煞了我么?快快请起!”

见赵汗青直起了身子,沈渊也松了口气,忽然对单子胥道:“不知庞大人他们现在也该踏实了下来,想来有神医在侧,那吕二的毒必然是尽已化解。”

“保住性命自然没有问题,”单子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可惜,拖得久了些,是以后没了武功,想来也同废人一般。”

沈渊听闻,亦是默不作声,心里头觉得惋惜。

这时赵汗青犹豫片刻,道:“有件事,我思来想去,还是当与沈兄弟你说一声。”

“哦?赵堂主请讲。”

赵汗青将庞青遭遇与自己这计划一并说了清楚,沈渊听了后,只觉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暗道:“这汪直,当真是好手段!如此,岂不是参与到其中之人,岂不都岌岌可危?”

举眼看向赵汗青,沈渊正色道:“赵堂主,此举不妥,且不忙去安排劫囚。”

赵汗青没想到沈渊竟然不同意,问道:“这是为何?难道便眼睁睁看着庞大人身陷虎口不成?”

“你且听我说完,”沈渊还是有些虚弱,微微有些喘息,道,“有劳赵堂主去替我给汪直带个口信,请他移步到此,就说我有话与他相问,只是眼下我行动不便,望他见谅。待我与他说得有了结果,赵堂主再决定不迟。”

赵汗青稍稍思量,道:“好,我这便去。”

“还有,赵堂主,”沈渊又道,“劳烦你派人暗中打听一下,那何有道的下落!”

见赵汗青出了门,单子胥凑近沈渊,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小瓶,递给了沈渊道:“这是我精心炼制的‘七宝回春丹’,也是我药王谷固本培元的奇药,对你来说或许能有些用处。”

沈渊一拱手,道:“多谢单先生。”

“里面一共七颗,一日服一粒,”单子胥点头道,“你这小子,倒是有些骨气,不瞒你说,那华山派的臭道士,我也是老早便看不顺眼,自诩名门正派,却将我说成邪门歪道,你不去华山求他们可怜,只这一点,我便觉得你这小子还算不错!”

闻言,沈渊有些愕然,忍不住问道:“单先生与华山派也有旧怨?”

“哼,”单子胥似是回忆起什么,没好气道,“不提也罢!”

见其脸色愠怒,沈渊也不再提,看向小鱼,道:“单先生,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顺着沈渊目光投去,单子胥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小鱼姑娘身上的蛊毒,我已然答应了禾丫头,定会将小鱼医好。”

沈渊面露喜色,拱手道:“那在下替小鱼姑娘先谢过先生了!神医果然是慈悲为怀,仁义为本.......”

“我呸!”

单子胥啐道:“我是冲着何有道这狗贼,否则你以为钟不负能请得动我?即便请得动我,若非这丫头是被那厮糟践的,你当我会管这闲事?”

小鱼在旁低着头,她看得出,单子胥此刻不过是口是心非,若没有那慈悲心,在瞧她的时候,便没有那一丝柔软。

见沈渊不解,单子胥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通,这才教沈渊明白。

“原来还有这些缘故,”

沈渊道:“只可惜,眼下却不知何有道藏在何处,我只担心以此人狡诈,眼下怕是已脱了身去。”

“莫去多想,现在你只需静养,否则即便是寻到了那狗贼,也是无用。”

单子胥说话丝毫不留情面,却是一语中的。

沈渊不得不承认,只好点头称是。

收起金针,单子胥起身道:“一夜未合眼,我也去歇着了,小鱼,你也出来,莫去打扰这小子。”

小鱼瞧瞧看了看沈渊,回过头来,便随单子胥一同退了出去。

此时此刻,这房内只剩沈渊一人,只见他慢慢穿上衣裳,坐了起来。

“难道我真的报仇无望了么?”

一时间百感交集。

自己的伤势,沈渊最是清楚,一条经脉被毁,对于他来说无异破灭了这报仇的希望,只是他实在难以认命!而赵汗青出于好心,亦实在不好怪罪与他!

“罢了!”

暗道一声,趁着无人,沈渊即刻盘膝而坐,五心朝天,运气内功来!

《混元真气》他已修炼至第九层,体内真气亦随着赵汗青那莽撞之举,散掉了不少,此刻丹田空虚,真气只能调动起一丝来,缓缓的顺着全身经脉而游走。

一个周天之后,只瞧沈渊已是大汗淋漓。

“哎!”

沈渊心中懊恼,右手握拳,使劲锤了一下床沿,道:“这赵堂主虽是好心,可当真是害死我了!”

看向摆在条几上的北冥剑,沈渊更是感慨万千,起身走到跟前拿了起来,看来看去,心中却想着:“臭老头,你这十来年到底去了何处?”

正想着,便听敲门声,那门外那人好似捏着嗓子说话:“沈兄,咱家来探望你了。”

“进来吧,”说话间,沈渊抱着北冥剑坐了回去,靠在床头。

汪直推门而入,那韦英就如狗皮膏药一般,紧跟在其身后。沈渊微微蹙眉,道:“汪大人,不敢与我单独说话么?”

“你且先退下,”汪直对韦英说道,“咱家要与沈兄促膝长谈,你在门外守着,谁也不许进。”

韦英看了看沈渊,领了命便出了屋子,顺手便将房门关紧。

沈渊伸手请了座,道:“身体不适,不曾远迎,汪大人莫要责怪。”

“沈兄说得哪里话,”汪直客套一番道,“沈兄也是为了朝廷,咱家自当亲自前来探望。”

沈渊闻言笑了一笑,冷不丁问道:“汪大人可是要将我等杀了灭口?”

此话一出,汪直脸上那人畜无害的微笑便凝滞住了,那一双眸子,也直勾勾的盯着沈渊,他可想不到,沈渊竟说得如此直接!

沈渊也不急,只静静地等着汪直的答复。

片刻后,汪直收了笑脸,神色之中更待了一丝冷酷,直言道:“曾经的确想过,毕竟这欺君之罪,咱家担不起!”

“你说,曾经?”

第一百二十二回 端午之约

此言一出,沈渊双眸之中失望之色不易言表,汪直看见这般神情,不禁目光闪烁,不敢与其正视,于是转过头,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手上摩挲着身旁的青花大瓶。

沈渊自嘲一笑,道:“枉我视你为友,总归是我识人不明,遇人不淑罢了。不过你能直言相告,确实有几分胆色,你便没有想过,我会杀了你?”

说着话,那北冥剑已是半截出鞘,虽无寒光夺目,却是杀气凛然!

汪直侧眼一瞧,瞳孔猛缩,心头猛跳!

一个人在生死之间,都有一种直觉,而且极为准确!汪直能够察觉出,倘若接下来自己说得话,但凡出了一点差池,不遂沈渊之意的话,那手中的北冥剑必然会心刺入自己这身躯!

沈渊忽然坐直,横剑于膝上,即使此刻他内力空虚,要杀汪直,也不过是眨眼之事,易如反掌。

几个呼吸之后,只见汪直正过身子,直对着沈渊,拱手道:“能死在沈兄剑下,汪直死而无憾!”

“哦?”

沈渊没想到,汪直开口第一句话,却是出乎他的意料,本想着汪直还会找些理由或者借口,来求得一条生路,没想到此话一出,倒是多了一分视死如归,舍身取义的味道。

“不过,”

话锋一转,汪直直起身子,底气十足道:“纵使沈兄一剑将咱家结果了,庞青、王海他们当怎么定罪还是怎么定罪,陛下叫他们死,即便我再是手眼通天,也救不得他们性命。况且咱家忝受皇恩,提督西厂,一举一动皆是职责所在,容不得一丝徇私枉法。”

“既然如此.....”

沈渊缓缓拔出剑来,道:“我瞧得明白,你为一己之私,罔顾他人性命;你玩弄权术阴谋,颠倒黑白,无非是怕别人将你这欺君之罪!你与皇帝直言,你未必会死,可你如此作为,却又害了多少人徒遭连累!这些漂亮话,你去跟阎王爷说罢!”

“且慢!”

见沈渊正要起身杀来,汪直急忙抬手止道:“沈兄,容我将话说完!”

闻言,沈渊站了起来,剑锋平举,直指汪直,冷冷笑道:“还以为你有些胆色,不过也是贪生怕死之辈!好,我便再容你一回,看你还有何话说!”

“是咱家错了!”

汪直面露愧色,道:“当初在京城,是我一念之差,虽然瞒过了皇帝,可是却惶惶不可终日,只怕有朝一日,陛下得知真相,若真如此,我这颗脑袋,必是保不住的!”

稍稍顿了顿,叹了一声,又道:“我没想到会出现后面这些事情,庞大人他们,我本是敬重的,可谁让他们参与了进来?咱家是真怕!”

“你忘了,参与进来的还有我、钟大哥,赵堂主,还有虎啸堂一众弟子,只因你怕这一个字,你便都要赶尽杀绝不成?”

沈渊疾言厉色,越说那剑锋距离汪直便越近!

汪直悄悄扫了眼迎面而来的剑锋,脚底下控制不住的往后退了两步。只见那剑尖稳稳当当的在他眼前停下,一滴冷汗从额头滴下,汪直吞了口水,只觉口舌发干。

“所以,咱家并没有狠下心来!”

只见汪直闭上眼睛,微微侧头,唯恐沈渊真的动手!

片刻过后,汪直终于松了口气,心里暗暗庆幸那剑锋没有再进一寸。

他睁开眼睛看着沈渊,见他将北冥剑移开那一瞬间,险些站立不住,瘫坐在地上。

此时便听沈渊道:“既如此,你为何又将庞大人关了起来?”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汪直叹息一声,道:“像钟大侠,赵堂主,还有沈兄你等,皆是忠义无双的好汉,况且咱家亦是实实在在的将沈兄你视为兄长,经历这一番,我还怎能狠得下心来?咱家的确是怕死,可咱家也不愿做那无情无义之人!咱家想着,一是你们不在朝堂,二是咱家以真心相待,必不会遭沈兄你等所害!但庞大人他们这情况不同,不瞒你说,我有此举也实属无奈啊!”

“此话怎讲?”

“沈兄不知,我虽为西厂提督,表面看似风光无限,但实际上却也是被处处掣肘。”

见沈渊不解,汪直解释道:“朝廷早有东厂,有锦衣卫根深蒂固,更是直接听命于陛下,我这西厂乃是新晋,手底下要人没人,虽说咱家在陛下面前还算得宠,但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咱家身边这些锦衣卫,保不齐就有人是陛下安插在咱家身边的耳目!此番李子龙已是死无对证,咱家也正好借此放下了心,可谁又想到,庞青竟私放裴元海这些贼寇奸细!沈兄,你说,我该如何处置!”

“这......”

汪直所说的,沈渊倒还真的没有细想过,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又听汪直道:“即便是咱家有意不去追究,可那些锦衣卫亲眼所见,若是徇了私,那待回了京城,陛下若是问了起来,咱家必遭连带,到时候,若真判了庞青他们死罪,恐怕那时候咱家亦是自身难保哇,更别提在陛下面前斡旋了!”

沈渊抬眼来瞧,道:“如此说来,你将庞青等人关押,反而是在保他们喽?”

汪直摇一摇头,说道:“咱家不过是秉公办事罢了,如此,便是到了陛下面前,咱家也好有个替他们求情的机会。”

见汪直说的明白,眼下沈渊反而不好再多言甚么。

即便汪直所说皆是编出来骗他的,他也没法反驳,毕竟照他这么说,汪直此举还真没有甚么可挑的。

“好,”

沈渊将北冥剑收入鞘中,道:“我便信你一回,可你要发誓,一定要保住庞大人他们的性命,否则,我必去京城杀你!”

二话不说,汪直当即便指天起誓道:“皇天在上,汪直在此立誓,此番拼尽全力必保庞青、王海、吕红三人性命,有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见其如此痛快,沈渊心中暗忖:“莫非真是我等误会他了?”

点一点头道:“甚好!你走罢!”

沈渊说完,坐在床沿,一手持剑杵在地上支撑着自己。

汪直见着,忙问道:“沈兄,你可还好?”

沈渊摆一摆手,闭目垂首,轻声问道:“你们何时启程回京?”

“待吕红祛了毒,我们便走,”

汪直又问道:“怎么,沈兄不与咱家同回?”

沈渊点了点头道:“你我约在五月初五再见,我会去京城接走先父之遗物,到时候我若见不着庞青等人,便是你的死期。”

“好,那端午之时,咱家在京城恭候沈兄大驾!”

说罢,汪直躬身作揖,悄悄抬眼看着沈渊,眼中犀利,寒芒一闪而过。

只是沈渊闭着眼睛,没有瞧见。

汪直出了房门,咬了咬牙,脸上显出一抹狠色,深吸了一口寒气,又恢复如初。

韦英跟在后面,二人默不作声的往回走去。

才出了院子,没走多远,只见汪直回头看了看,暗道:“九字剑经......”

第一百二十三回 震惊无比

天色渐暗,那裴元海、李子龙这场风波已然翻过。

只不过沈渊依旧有几处想不通的地方,适才只顾着质问汪直为何会关押庞青、王海二人,却忘了问那布防图只夺回了一半,另半张图的下落则去了何处?

还有就是何有道来平阳府,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

前者倒也好说,或许汪直另有他法,亦或者另外半张图已经到了他的手中;只是这后者,沈渊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莫非,何有道与汪直之间......”

沈渊不知为何会有如此想法,这话一出口,竟将自己吓得一跳,转而摇头道:“不会,他二人没有半分交集,虽然汪直此人诡计多端,却也知道大是大非,那何有道乃是为鞑靼效力之人,想来汪直知道轻重。”

可转念又想,这其中还是有些关键之出叫人瞧不清楚。

“罢了,那布防图,既然汪直都不心急,想来他自有对策,我又何苦操这份闲心;至于何有道,若他还在平阳府,以我如今这状态,无异于羊入虎口,这时再要冒然,实属不智;但若他已脱身,哼,待我恢复功力,便是他躲在天涯海角,我也要将他揪出来!”

沈渊心中如是思量着,突然想起来,自语道:“对了,不妨问问小鱼姑娘,她跟着何有道时间不短,怕是能问出些甚么。”

此时沈渊已恢复了些气力,就要出门去寻小鱼,突然只听腹中“咕......”的一声,不由得摇头笑道:“这一日水米未进,倒是亏了我这肚子,不妨先去寻些吃食,再找小鱼姑娘不迟。”

“沈公子,”

这时门外虎啸堂弟子唤道:“我们堂主命人备了酒菜,给您送了来。”

“吱呀”一声,沈渊开了门,见一名弟子拎了两个食盒恭候在门外。

沈渊笑道:“真是巧了,我正腹中饥饿,竟然想什么来什么,知道我等受伤不便,就送了过来,你们赵堂主真是周到!”

那弟子一笑,道:“我们堂主说了,沈公子若还有什么吩咐,只管与在下说便是,我们虎啸堂定然尽力而为。”

“这话却是言重了,”沈渊摆一摆手,他如何不知,赵汗青心中有愧,故而想做些补偿,如此赵汗青这心中也能畅快些罢了。

指了指东厢房,道:“我这位钟大哥,可送了饭菜去?”

那弟子点头道:“公子放心。”

沈渊点了点头,正欲接过食盒,只听东厢房开了门,钟不负探出身子来,喊道:“一人饮酒实在无趣,沈渊兄弟,可愿来与我同饮?”

“正有此意!”

沈渊笑道,又冲着弟子微微拱手道:“有劳小哥替我将这食盒带到东厢房,在东厢房等我。”

“公子,哪里话。”

说罢,那弟子拎着食盒送了过去。

沈渊回屋披了件棉袍,复出了门来,往钟不负屋内缓缓走去。此刻沈渊身子虚弱,禁不起春寒料峭。

看着嘴里呼出的白气,不禁想起了十三年前的冬天。

那一年,公冶和不知所踪;那一年,自己开始独自面对虎豹豺狼;

食不果腹,宿露餐风,好在天不绝人,叫他活了下来,又练成了一身绝世武功,此时想起来自己也觉得心酸,若非大仇未报,他岂会不想,回到永平府安生度日?

他也想过,重建青云庄,接回父母灵位每日供奉,父母在时,他不得尽孝,身后也当尽一尽为人子的孝心。

可天不遂人愿,没想到血海深仇未报,却卷入这些事来,好容易查到仇人下落,可到头来恐怕又是一场空。

一时感慨,不禁长叹一声。

“我当你去了北京了,就这一段路却也走了这半天,哎呀,”钟不负正出来相迎,只见沈渊长吁短叹,“不必作何唏嘘,皆在一醉耳,来来来!”

说罢,拉着沈渊手臂,便往屋里拉。

赶上那虎啸堂弟子摆了桌出来,走了个对头,那弟子拱手道:“在下不打扰二位,还请慢用。”

“且慢。”

沈渊将其唤住。

那弟子不知何事,只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劳烦小哥去与赵堂主带话,若他无事,就说沈渊有请。”

“在下记住了,二位留步。”说罢,便退下了。

随钟不负一并进了屋子落座。两壶美酒正烫着,桌上摆着两盘子酱肉,两大碗黄芪炖羊肉,两碟青菜豆腐,两尾鱼,六个白花花的馒头摆着盘里,冒着热气,另有两碗汤面,点了香油放了葱花,香味扑鼻。

沈渊见了这两份食盒尽是一样的菜,不住的点头,瞧得赵汗青叫人备的饭菜有荤有素,的确是用了心,虽算不得精巧美观,却都是实实在在的吃食!

饿了一天,眼下更是食指大动,瞧着酒壶,沈渊道:“你我还在养伤期间,不用忌口么?”

钟不负嘿嘿一笑,道:“单子胥又没说不可以饮酒,况且我们皆是内伤,喝点酒还通气血哩!”

“哈哈哈哈,好!”

二人之间不需客套,沈渊大笑过后,拿起酒壶给钟不负斟满一碗,又给自己斟了一碗,说道:“钟大哥,满饮此碗!”

就着美味佳肴,几碗酒下了肚,男人之间免不得趁着酒劲一吐为快,钟不负年长,还有些定力,桌上多是沈渊在说。

将汪直这一番事情讲过,钟不负也不住唏嘘起来:“这小太监莫看年纪轻轻,却是一肚子的阴谋诡计,端的不是什么善与之辈,又在朝堂做官,咱们江湖人还是少与这些人接触为妙,并非怕他,只是少不得麻烦!”

沈渊叹了一声,道:“钟大哥所言极是,就说这庞大人他们,只是看在眼里,总归是忍不住要站出来,替他们讨个公道,”忽然自嘲一声,“这倒是随了先父。”

“诶!此言差矣!”

钟不负连连摇头摆手,道:“沈公胸怀侠义,顶天立地,不惧恶匪,不畏奸宦,我在天罗帮时,便常闻青云庄沈公之大名,为兄这话绝非恭维,是实打实的仰慕令尊!”

“青云庄......”

这些话惹得沈渊心伤,只道:“钟大哥罢了,且不再言此事,大仇未报,终是对不住先父母!来喝酒!”

二人推杯换盏,喝酒吃肉,三巡过后,只见钟不负一拍大腿,惊呼道:“哎呀,险些忘了大事!”

沈渊连忙放下碗来,道:“钟大哥,甚么大事?”

“你道如何,你昏迷之后,那裴元海居然能认得出你使得是《九字剑经》!”

钟不负将裴元海的原话大致复述了一遍,道:“倘若他未曾见过剑奴前辈,又如何知道剑奴前辈眼下已然疯疯癫癫的?还有当我问他可知剑奴现在何处之时,他却故意不说,显然是知道剑奴前辈的去向,本想着早与你说,一时间竟是忘到了脑后!”

再瞧沈渊此刻的神情,已是呆如木鸡,震惊无比!

好半晌才道:“钟大哥,你是说,裴元海极有可能知道臭......我师父的下落?”

钟不负点点头,正色道:“我猜正是如此!”

只见沈渊眼圈泛红,喃喃道:“也就是说,臭老头还没有死!”

第一百二十四回 计划北上

“钟大哥,你说裴元海现在可出了平阳府境?”

沈渊心中难耐,急忙站起身来问道:“你知道他去了哪个方向,我若现在去追,可还能追的上?”

钟不负早就料到沈渊会是这般反应,耐下性子道:“贤弟,稍安勿躁。”

还欲说甚么,沈渊见钟不负摆手,向下虚按了几下,示意他坐下说话,这才发觉自己失态,道:“是愚弟心急了。”

“人之常情,”钟不负对此倒是不以为意,只劝道,“不过却心急不得,还需从长计议。你现在伤势未愈,便是追得上怕也不是对手,更是问不出什么。不若待养好了身子,为兄陪你一道往鞑靼走一遭,其一是寻裴元海问起消息;其二,倘若此处寻不到何有道,那么便一并打探何有道的行踪,小鱼不是曾言,那百毒门其余弟子尽在漠北么,何有道八成也会回去。”

“嗯,也只能如此了。”

沈渊有自知之明,知道若莽撞行事,极可能徒劳无功不说,怕也会九死一生,如若自己一意孤行,一旦真的出了什么差池,才是不智,也实在不值。

“只是,我这经脉受损,武功怕是止步不前,便是能恢复几成亦是未知之数。”

沈渊言语间有些懊恼。

钟不负道:“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你只安心休养,慢慢恢复,难免没有奇迹发生。”

正说着,一道脚步声在门外停下,敲了敲门,同时只听赵汗青的声音传来道:“钟贤弟,沈渊兄弟,是我。”

二人起身相迎,钟不负打开了门,忙道:“赵兄,快请!”

赵汗青拱一拱手,进了屋子。

“呵,钟贤弟这房内当真是温热如夏。”

“那还不是多亏你赵堂主照顾周全,来,请坐。”

钟不负伸手请了座,沈渊亦拱手道:“赵堂主,请。”

面对沈渊,赵汗青一副愧容,只道:“不敢。”

三人落了座,赵汗青问道:“不知沈渊兄弟唤赵某前来,有何吩咐?”

“赵堂主,你这便是折煞我了,”沈渊忙道,“赵堂主一片好心,不知者不怪,我尚且不放在心上,赵堂主又和比如此?”

赵汗青摇一摇手,道:“此言差矣,终是我好心办了坏事......”

“诶!要我说,”钟不负打着哈哈道,“赵堂主你若真是这心里头过意不去,不如连饮三碗,这事就算过去了。贤弟,你说可好?”

说罢,与沈渊使了个眼色,沈渊当即会意。

“钟大哥此言,正合我意!”说着话,赶忙将酒与赵汗青满上,“赵堂主,你若当真内疚不已,就通饮三碗,此事一笔勾销!”

“这......”

赵汗青明白二人好意,若再推辞,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道:“好!”

连饮三碗之后,这心结也算祛了大半。

随即赵汗青问道:“对了,不知沈渊兄弟你唤我来到底何事?”

提及正事,沈渊将自己与汪直那番对话说了,只道:“沈渊请赵堂主来,是想劝赵堂主千万不要去劫囚,此举实在不智,既然汪直亲口答应要保庞大人,咱们还要去劫囚的话,反而给了汪直杀人的理由,到时候,他们一家老小怕也会受牵连!”

赵汗青低头不语,片刻后道:“也罢,赵某听兄弟你的便是,只是这心中气愤不过,只觉天道不公!”

抬头看着沈渊、钟不负,接着又道:“不知二位有何打算?”

沈渊道:“在下准备再次修养两日,待恢复些气力,便同钟大哥一同远上漠北。”

“鞑靼苦寒,却是为何要去?”

听得赵汗青相问,沈渊又道:“一为寻师,二位寻仇,另外我曾答应过小鱼姑娘,会去救她弟弟,自当言出必行,一诺千金。对了,敢问赵堂主,那何有道可曾打探到消息?”

赵汗青摇头道:“这厮狡诈,到现在也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想是早已脱身而去。”

“不出所料。”

钟不负一点也不惊讶,淡淡说道:“这也无妨,反正他百毒门的弟子都在鞑靼,我就不信寻不到他!”

沈渊点头称是,又听赵汗青道:“既如此,如蒙不弃,赵某愿与二位同行。”

闻言,沈渊忙道:“赵堂主好意在下心领,只不过我等此去不知几时能回,我与钟大哥又无牵无挂,不似赵堂主还有这一番家业,赵堂主若久去不回,这标行生意岂不是要乱了套?”

“嗯,没错,我这兄弟说的极是,赵兄还是三思。”钟不负接过话来也是劝道。

“哎!好罢!”

赵汗青思虑过后,又道:“那我便亲自率人护送二位出大同,这次可万万不能推脱!”

这一番心意,实在推不得,沈渊也不再客气,痛快答应。

眼看着天色更深,时候不早,三人酒阑兴尽,便各自回了。

难得这般放松,沈渊回了房倒头便睡,酒意上头,可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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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婆婆伤势不重,但因上了年纪,还是有几分凶险,不过经单子胥一番医治,已无大碍。

眼下也是才服了药睡下,见蛇婆婆睡得熟了,禾南絮这才从房间内慢慢退了出来,随手合了房门,抬头瞧着天上月明星稀,似有心事。

正要坐在石阶上,只听有人道:“慢坐下,地上凉。”

禾南絮趁着月色顺声瞧去,只见沈渊站在院门前,正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

顿时心中暖意融融,如若不是夜里视物不清,那脸上两片红霞定然叫人瞧了去。

“你不好好休养,这深更半夜的跑来做甚?”

见禾南絮嗔怪,沈渊挠一挠头,讪讪笑道:“有些睡不着,过来看看你......看看蛇婆婆伤势如何,那个,我见这院门没有拴上,一推就进了来。”

“噗嗤”一声,禾南絮忍不住笑道:“真呆!”

随即迎了上去,站在沈渊的面前,一双杏眼灵动,那天上的明月星辰仿佛全都映在了这一副眼中。

沈渊一时痴了,禾南絮的更觉脸上发烫,忙侧过头去;沈渊也是急忙四顾,一时尴尬。

还是禾南絮先张的口,只听她轻声问道:“你是有话要与我说么?”

“哦,对对,是有话要说。”沈渊忙道。

“呆子,你倒是说啊!”

禾南絮低着头,也不敢正眼去瞧沈渊,心中却想着:“这家伙莫非要与我些羞人的话来,他若真是说出口来,本姑娘就......就......对了,赏他一记耳光,叫他口没遮拦!”

沈渊见禾南絮低着头从那里扭扭捏捏的,也不知是怎么了,想也想不通,索性不去琢磨,只道:“我与钟大哥已经商量好了,待休息几日,我们便北上,往漠北而去。”

“你!”

闻言,禾南絮气得直跺脚,嗔骂道:“你还真是呆子!哼,不理你了。”

说罢转身便要回房!

沈渊不知哪里说错了话,正要追去,忽然体内气息不畅,仿佛又吸了寒气,引得一阵咳嗽。

禾南絮听见,又是一脸关切的转过身来,扶着沈渊道:“你怎么样?”

月光下,沈渊脸色有些苍白,抬起头来强颜笑道:“姐姐不生气啦!”

“呸,不要脸!”

见他还嬉皮笑脸,禾南絮瞪了他一眼,不过又问道:“是要去救小鱼姑娘的弟弟么?”

“有这原因。”

沈渊点头道:“不过除了此事,还有要寻找臭老头的下落,听闻裴元海好似知道些消息,再有,若何有道回去了鞑靼,我自然不肯放过他,若他没在,我便将百毒门一并断了根!”

第一百二十五回 雪后梅开 (求收藏,求推荐)

不知怎的,禾南絮心里头涌起一股酸涩,暗暗自嘲怎会有些嫉妒起那个蛊童来,想起白日里蛇婆婆与她说的话,教她一抹忧愁上了心头。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此时夜深寒重,沈渊察觉道那双眼中的黯然,忙道:“南絮姐姐,你这是.....”

禾南絮轻轻摇一摇头,淡淡苦笑道:“没甚么,只是,此次我恐怕不能随你同行了。”

“这,这是为何?”

沈渊心头一颤,愕然道,“莫非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惹了姐姐生气?”

他自然极愿意一路能有禾南絮相伴,与她说来,亦是想着能够一起领略大漠风光。可谁又想得到,心愿难遂,空欢喜了一场。

“你很好,”禾南絮轻咬朱唇,轻移莲步,慢慢道:“只是今日婆婆与我说了一通话,是我不想随你去了。”

沈渊一听便有些急了,忙道:“蛇婆婆说了甚么,明日我去求她!”

“不,不是你想得那般。”

禾南絮转过身来,解释道,“婆婆并未阻我,她只是与我唠叨些陈年旧事,叫我总是觉得对不住婆婆。也不知是人一上了年纪,都爱说些死啊活啊的怪话,总之她有意无意的念叨着自己活不长了,只怕我不能给她送终,也怕见不到我出嫁那日......”

沈渊沉默不语,可瞧得出来,他此刻当真在听,那眼中透着一股温情,也叫禾南絮放下了心,暗道:“他还是懂我。”

接着又道:“你知道,自小蛇婆婆含辛茹苦将我养这么大,今番婆婆受伤,虽然伤势不重,但毕竟上了年纪,一旦恢复不好,总归会留下些暗疾,这么些年我总是到处闯祸,也没有为婆婆做些什么,她将我视如己出,既为母又为师,实在不易,眼下也正是我尽一尽孝心的时候,倘若我与你离去,那婆婆就真的成孤家寡人,到时候若有个意外,我这一辈子想来也是对她不住了......”

“姐姐不用说了,”沈渊突然拉起禾南絮的手来,叫她又是一阵羞赧,只听沈渊道,“我虽读的书少,识字也不多,却也晓得‘夫孝,德之本也’的道理。待我从大漠归来,便去九峰山看你。”

闻言,禾南絮愁容尽祛,一笑嫣然。

她突然想起曾经听说书的念过的一句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转念脸色绯红,暗道:“我怎么想起这些来,实在羞臊。”

其实,她又怎会愿意与沈渊分别?

自一路同行以来,虽说是一路风波,但确实她长这么大最快乐的日子,总是有一股子如吃了蜜的感觉,又暖又甜,心里头仿佛没了空缺一般。

禾南絮心中暖意洋洋,只因沈渊一番肺腑,宽慰了她。

就如那诗句,禾南絮此刻才算明白这其中含义。

禾南絮问道:“那你们准备何时动身?”

沈渊想了想,道:“应当就在这几日,到时候赵堂主会亲自护送我等,不过我看还是让赵堂主送你们回九峰山才是妥当。”

“那倒不必,九峰山距此没有多少路程,况且我与婆婆皆为女眷,若赵堂主来送,一帮男人总归是不便。”禾南絮狡黠笑道:“这一段路上,一说婆婆大名,又有哪个宵小敢来造次?”

“那至少也要雇辆车马。”

禾南絮掩嘴轻笑道:“呆子。”

“咳...咳...”

几声干咳从蛇婆婆房内传来,两人顿时有些局促不安。

原来蛇婆婆没睡踏实,听得院内动静,便起身站在窗后偷听。心中暗道:“这小子倒也有心。”

只不过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在此,难免会招人闲话,寻了个时机,假装咳嗽,出声提醒了一番。

禾南絮吐了吐舌头,轻声道:“那我回房了......”

“嗯,”沈渊注视着,“那,你与蛇婆婆什么时候启程?”

禾南絮颔首道:“也当就在这一二日间。”

“嗯,到时候我来送你。”沈渊点头道,“你等着我。”

禾南絮转过身去,有些害羞,只见她点点头,便跑回房去。

只留下一声:“嗯......”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一夜过后,已是银装素裹。这场大雪,下的快停的也快。

此刻天未大亮,旭日初升,正是驱尽了乌云,使这苍天更为澄净高远。

沈渊盘坐在房内,取出一粒单子胥所赠的“七宝回春丹”,才一服下,只觉自丹田处升起一股温热之气。

“果然是奇药!”

暗赞一句,沈渊不敢耽搁,运起《混元真气》,趁着药性正盛,急忙恢复着功力。这一座,沈渊便是足足两个时辰,一口浊气呼出,缓缓睁开眼睛。

暗道:“不错,恢复了至少三成的功力,照此下去,用不得几天便可痊愈,只可惜这一条带脉却只能同常人一般了,虽有气血经过,却是如此缓慢。”

习武之人皆知,纵行之真气皆受带脉所束,自肋下章门穴起,围身一周,如束带也。若带脉有损,诸经血气至此必淤堵积热,故此人必会精气不足,肝气行滞,久而久之,在表腰酸背痛,在里则阴虚气弱。

若当真有这般时候,武功境界必然大落,且再难起色,除非能将这带脉修复,否则一切皆是妄想。

摇了摇头,沈渊心中又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已是如此,又何必怨天尤人,有这丹药在手,莫说七成功力,便是回到全盛之时,也未尝可知。”

穿了衣裳,沈渊手持北冥剑走到院中,深吸一口清气,暗香幽幽,直叫人神清气爽,沁人心脾。

沈渊定睛一看,原是院中墙角还有几株白梅花,正放得热闹。

若不是那暗香来,何人能辨梅与雪!

此时瞧着那朵朵白梅傲然雪中,实在是让人欣喜。

白雪白梅,青瓦青袍,泾渭分明,又融于一体,此一刻好似回到了终南山中。

忽闻有人声音朗朗,念起诗来:“雪虐风饕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过时自合飘零去,耻向东君更乞怜。醉折残梅一两枝,不妨桃李自逢时。向来冰雪凝严地,力斡春回竟是谁?”

沈渊瞧来,一拱手,朗声笑道:“不曾想,钟大哥还有这番雅兴,只是兄弟没读过甚么诗书,虽然听不太懂,却也听得出这诗甚好!”

钟不负回礼笑道:“叫贤弟见笑,为兄当年不过是读过幼学,念过几本诗词罢了,肚子里几两墨,着实上不得台面的。我见你气色不错,可是要练剑?”

沈渊点头道:“正要舒展舒展筋骨,钟兄可要与我对练?”

指了指胸口,钟不负一撇嘴道:“那裴元海的掌力实在是阴寒得怪异,眼下依旧不敢擅动。”

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个手炉来,戏谑道:“瞧见没,哥哥我现在就如同那些深闺里的小媳妇,可受不得寒喽!”

“如此,那边请钟大哥在旁瞧着,也好指点一二!”

说罢,一剑刺出,扬起一片风雪!

第一百二十六回 事端又起

三日后,虎啸堂外。

汪直换了蟒袍,站在门外。韦英及一众锦衣卫亦都换回了飞鱼服,绣春刀挂在腰间,跨在马上,整装待发。

乍眼瞧去,好不威风,惹得行人纷纷驻足观望!

将两架车马围在当中,打头的马车装饰精美,显得十分贵气,自然是留与汪直乘坐的。而后面的马车普普通通,还有些破旧,不用说,车與里面绑着的正是庞青、王海、吕红三人。

吕红在单子胥精心医治之后,身上剧毒尽祛。不过当他得知自己如废人一般,练不得武,连寻常的重活也做不得后,到现在亦是一句话也未曾开口说过。

他眼中无神,不知脑袋里想着甚么,教庞青、王海二人也都悬着心,生怕他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不过眼下手脚被绑,反而叫庞青二人微微松了口气,至少吕红即便想不开,也由不得他做出甚么举动来。

此刻赵汗青、汪直、钟不负、禾南絮,皆来相送。

“汪大人,端午之时,草民再往京城拜会。”

沈渊话里有话,众人心知肚明。

汪直拱一拱手,道:“沈兄放心,我这西厂衙门随时恭候。”

沈渊点点头,冲着后面车與喊道:“庞大人,别忘了你们还欠我的银子,这次收不上来,待端午之时,我再来讨!”

闻言,庞青看向王海,二人相视苦笑,可心里头想得却是一出:“还不知能否有命于端午之时相见,只怕到时候不是我等来给你拿银子,而是你来给我等烧些纸钱罢......”

二人再瞧吕红,依旧双目无神,心死神伤,再无往常那般憨厚爽快的模样。

叹息一声,沉默无言。

见未得回应,沈渊只是一笑而过,也不恼。转过头拱一拱手,对汪直道:“切莫食言。”

汪直回了礼,道:“诸位留步,告辞!”

说罢转身上了车驾,但听韦英一声令下,便启程而去。

见走得远了,只听赵汗青唤了弟子来,问道:“给禾姑娘备好车马了么?”

那弟子回道:“禀堂主,已置备齐全。”

赵汗青点了点头,看向禾南絮。只听禾南絮道:“如此,我这便将婆婆接出来。”

“不必了,老身还走得动。”

说曹操、曹操到,禾南絮话音才落,蛇婆婆已是走近了。

还是那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色,瞪了眼赵汗青道:“若非絮儿这丫头苦求,老身才不愿领你的情!”

赵汗青发着苦笑,竟是无言以对。

还是禾南絮打了圆场,才免了一番尴尬。

蛇婆婆转过头来上下仔细打量着沈渊,更是没好气道:“替我给那个单疯子带句话,他言语相辱,老身本欲与他斗个你死我活,但念在救治老身,便与他一笔勾销。不过,这厮再敢于江湖上胡言乱语,我绝不留情面!”

顿了一顿,又道:“你这小子,你若敢来九峰山拐走我家絮儿,哼,小心我这蛇杖的厉害!”

“婆婆!”

禾南絮一听,既羞又恼,“又来胡说!”

“当真是女大不中留!”蛇婆婆嗔怪一句,又道,“小子,老身方才所言可不是唬你,你若是怕了,莫要叫老身在九峰山瞧见你。”

沈渊一阵愕然,不知蛇婆婆前一句、后一句到底何意,那钟不负瞧着干着急,伸出脚来便踢了一下,这才叫他反应过来,忙道:“晚辈不怕!”

“哼!”

不再多言,蛇婆婆径直进了车與。

沈渊瞧着禾南絮,二人脸色绯红,想是喝了酒一般,惹得众人忍俊不禁。

禾南絮揖了一个万福,道:“赵堂主、钟大哥,我们这便告辞了。”

二人拱手道:“一路保重。”

“那个......”

沈渊张了张口,侧过眼偷偷瞧着赵堂主等人一副看热闹的模样,不由得扭捏起来,憋了半天,道了句:“你......我送你出城。”

“呆子......”

禾南絮跺了跺脚,抿嘴偷笑着,上了马车。

当即牵了马来,沈渊一跃而上。那车夫一扬鞭子,一车一马并排而行,朝着南城门而去。

“沈渊兄弟,也是性情中人。”

眼下除了几个虎啸堂弟子,便只剩下赵汗青与钟不负,二人一言一语便开始打趣沈渊。

忽然钟不负问道:“单兄去了何处?”

“这几日只见他闷在院中,研究那小鱼姑娘身上的蛊毒,不过今日一早他便独自出去了,听说是去置办药材。”

赵汗青说道,“那小鱼姑娘也是可怜,只可惜此番没逮到何有道那狗贼!”

正说着,只见单子胥身负一篓子药草,信步而来。

单子胥见门外钟不负、赵汗青,走近便道:“那老疯婆子可走了?”

赵汗青点头道:“正是才走不久。”

“嗯”了一声,单子胥便往大门内走去,这时钟不负戏谑道:“方才蛇婆婆托沈渊带话给你,你要不要听?”

单子胥皱了眉头,不耐烦道:“那老疯婆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听!”

说罢大步而去,惹得钟不负、赵汗青苦苦发笑。

钟不负不由得感慨道:“这黄海三怪,当真一个比一个怪。”

却见赵汗青摇头说道:“非也,赵某看来,裴元海不配与这二怪齐名。”

说这话,二人互请一同回了。另一头,沈渊默默跟在马车一侧,也不说话,直至出了城门十里才停了下来。

禾南絮撩起帘子,看着沈渊,道:“便送到这里罢。”

沈渊微微笑道:“再送十里路程。”

“十里复十里,何时才分别?不若直接送我与婆婆到九峰山罢了。”禾南絮轻笑道,“就在这儿罢。”

沈渊眼中不舍,尽被禾南絮瞧了去,于是又道:“别忘了与我说过的。”

禾南絮所指,自然是那晚于庭院之中,与沈渊约定的话,也是在告诉他,自己会在九峰山等她。

沈渊点头道:“必不食言。”

“那,你路上珍重,多加小心。”

沈渊一笑,道:“你也保重。”

待车马已远,瞧不见踪影时,沈渊这才调了马头,回了城去。

此时已至午时,才到虎啸堂,却见钟不负与赵汗青正送着单子胥和小鱼。

急忙跳下马来,问道:“单神医,你们也要走么?”

单子胥没好气道:“何有道又寻不见,留在此处做甚?”

“这.....”

许是习惯了单子胥这般说话,虽是被噎了一下,倒也无妨。

这时小鱼款款迎了上来,竟是跪在了地上,这一下可慌了沈渊,连忙去扶。却见小鱼往后躲闪,沈渊这才想到小鱼那一身蛊毒。

“若非沈公子,小鱼恐怕依旧在何有道身边做那行尸走肉,这一拜,请沈公子受下。”

说罢,也不理沈渊,径直拜了一拜。

一边单子胥有些气不过,道:“拜他何用,哼,待回到函谷关,医好了你,便嫁个他也成!到时候我要你给我磕三个头!”

这番话却是叫小鱼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也惹得沈渊一阵尴尬。

钟不负忙道:“单兄,休得胡言乱语。”

“哼,”单子胥招呼小鱼道:“走了!”

只见那小鱼轻声细语,道:“我家兄弟,拜托沈公子了。若救得我这弟弟,奴家便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公子。”

沈渊拱一拱手道:“小鱼姑娘,言重了。义之所在,不敢图报,请小鱼姑娘放心便是。”

揖了万福,再次谢过沈渊及众人,便随单子胥二人二马、就此离开了平阳府。

送走诸人,赵汗青拉着沈渊、钟不负一同去了平阳城内最大的馆子吃喝了一顿,逛了一逛这平阳府的景致,直到月升日落,便各自回房,一夜无事。

第二日红日初悬,沈渊与钟不负已然收拾停当。赵汗青率这三十余弟子,也已早早便侯在大堂,见了沈渊、钟不负二人,待他二人用了早饭,便要张罗启程。

忽然一名弟子慌慌张张跑进正堂来,行礼禀道:“堂主,华山派镇岳宫宫主谭真智的弟子,带人闯进来了!”

赵汗青登时变了脸色,怒道:“我与华山派素来无仇无怨,他们竟敢大闹我虎啸堂!”

正说着,只听院内有人高声喝道:“北侠赵汗青浪得虚名,竟与那邪魔外道同流合污!快快交出单子胥,如若不然,我华山派便替天行道,铲除你等武林败类!”

第一百二十七回 嚣张跋扈

虎啸堂弟子在院内个个面带怒容,只见赵汗青冲着沈渊、钟不负道:“二位稍坐,待赵某去会一会华山派的高人!”

钟不负与沈渊相视一眼,亦跟了上去。

三人一出正厅,只见三个身穿藏青色道袍的中年道士,带着四个身穿宝蓝道袍的华山弟子,个个傲气凌云,鼻子眼朝天的立于院中。

此刻三十余名虎啸堂弟子将这七人团团围住,陆陆续续还有一些虎啸堂弟子及标师赶了过来,一时间声势浩大,这院中更是剑拔弩张!

“我赵汗青与华山派从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各位道长今日这般闯了进来,也未免太不将我虎啸堂放在眼里!”

赵汗青走到前来,负手立在七名华山弟子身前,本来这身形高大,加之身上气势雄浑,堂堂正正,顿时显得对面这七个道士矮了一头。

且不说赵汗青武功高强,身负“北侠正气刀”的名号,但凭他毕竟是山西境内绿林中的头把交椅,各门各派谁不给几分面子?

眼下这几个道士飞扬跋扈,不问青红皂白便来兴师问罪,在赵汗青等人的眼中看来实在是可笑!

那为首的道士面皮白净,唇上两撇须,叫嚣着:“少说废话,快将单子胥这魔头交出来,否则,休怪我华山派不留情面。”

赵汗青碍于华山派的面子,又想着莫要耽误沈渊、钟不负的行程,故而不愿多生事端,只道:“单子胥不在此处,各位请回,恕不远送。诸位虎啸堂兄弟,替我送客!”

说罢转身便要回去,不欲再理会。

但不想那道士却是不依不饶,冷哼一声,道:“且慢!怎么,堂堂虎啸堂竟欲以多欺少不成?告诉你姓赵的,你休要替单子胥遮掩,早有人与我来报,说在平阳府亲眼瞧见单子胥进了你这大门!今日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一大早,赵汗青就仿佛吃了个苍蝇,遇到此类蛮不讲理的实在叫人心烦,转过身来耐着性子又道:“赵某已然说了,单子胥不在此处。”

“在不在,”另一个身穿藏青道袍的,脸上三绺胡须,一副道貌岸然,阴阳怪气的说道,“可不是赵堂主说得算。”

赵汗青气极反笑,问道:“这虎啸堂若赵某说得不算,莫非还是你们华山派说得算不成?”

另一个藏青道袍、黑脸无须的道士冷笑道:“让我们离去也不是不可,那也得我们搜过了才行!”

“得寸进尺!”

说罢,赵汗青向前踏了一步,这一步正如猛虎下山之势,叫那七人为之一颤。而那一众虎啸堂的弟子,更是齐齐往前迈一步,那手上握着兵器,虎视眈眈!

只待赵汗青一声令下,便可瞬间将这七人吞噬!

如此阵势,这七人哪里见过?那四名宝蓝色道袍的华山弟子,更是双腿打颤,不过为首那三人倒是还好,只稍显慌乱。那两撇胡子的道士强作镇定,道:“赵汗青,亏你号称‘北侠’,群起攻之,算什么英雄好汉!”

“都退下。”

赵汗青大笑道:“你们七人齐上罢,好教赵某替你们掌门教训教训尔等什么是规矩!”

见赵汗青一人站出,那三个藏青道袍的心里只道是吃定了虎啸堂,想来他们自己亦是华山派的长老人物,凭借全真正宗的武功,更是没把赵汗青放在眼中。

两撇胡一副得逞的模样道:“大言不惭!贫道娄旷,倒是要请教赵堂主的高招!”

“噗嗤”钟不负忍不住发笑,摇头自语:“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嘲笑一番,又朝沈渊问道:“我原以为华山派这等名门大派,自有风度,怎么如今看来这华山派的怎么都是这等蠢货?”

想起幼时在华山派的一番遭遇,沈渊冷笑道:“师父蠢,徒弟自然蠢。”

二人皆未压低声音说话,故而在场之人听得是清清楚楚。

只瞧那七人顿时变了脸色,黑脸道士更是站出来指着二人喝道:“尔等宵小,竟敢辱我华山派,快报上名来,道爷我剑下不杀无名之鬼!”

沈渊笑了笑,转头对钟不负道:“兄长伤势眼下恢复了几成?”

“对付这几个臭道士绰绰有余,”钟不负撇了撇嘴,转过来问道,“你呢?”

“我这伤势为疑难,说起来还得多亏了单神医的奇药,勉勉强强恢复了三成功力,不过几个不开眼的牛鼻子,够用。”

言及单神医,沈渊故意提高了声音,好像生怕他们听不见似的。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根本不把华山派放在眼中。

那三个为首的道士面色铁青,三绺须更是恼羞成怒,拔出剑来指着沈渊二人:“呔!尔等鼠辈,快来受死!”

只见沈渊一抬手,讥笑道:“本公子剑下不杀无名之鬼!”

“你!”

那黑脸道士一听,当即火冒三丈!

赵汗青知道二人伤势未愈,又怎肯牵连他二人,于是劝道:“二位兄弟伤势未愈,何况他们是来我虎啸堂寻事,岂能让二位出头?若是江湖上知道了,岂不怪我怠慢?不如暂且在一旁歇息,待我将这几人退走,咱们便启程,只是要耽误些时辰了。”

钟不负忙摆手道:“赵兄说得哪里话来,那单子胥本是我请来的,要说连累,也是在下连累了虎啸堂。况且我二人这几日一直养伤,手痒的紧,正好来舒展舒展筋骨,莫非赵堂主这点要求也不肯?”

“不是,只是......”

赵汗青还要规劝,便被沈渊打断,笑道:“赵堂主,我二人知你好意,不过正如钟大哥所言,实在手痒。不如这样,公平起见,这三个大的咱们仨一人一个,那四个小的若是不服,便全归赵堂主可好?钟大哥,如此可行?”

“好,就照这么说的。”

钟不负早就知道沈渊与华山派有些仇怨,当初从华山派下来,若非谭真智在背后推波助澜,那沈渊未必就有这后面的十余年苦楚,这些因果,沈渊怎能不恨?

既然逮到教训机会,尤其还是谭真智这一脉的弟子,钟不负知道沈渊性子,又见他们如此嚣张跋扈,毫无德行礼义,不用多言,他自然会帮衬着沈渊!

而且最重要的,华山派找上门来,还是因为单子胥,如此沈渊、钟不负岂能坐视不理?单子胥虽然秉性怪异,但绝非大恶之人,以华山派七人这般行径,不是无理而为便是有甚么误会。

再者来说,便是没有这些理由,但凭赵汗青这个人为人光明磊落,心肠侠义,便值得拔刀相助!

看着这二人打定了主意,赵汗青又岂能不知这一番好意,只好拱手说道:“如此赵某先谢过了!”

“敢与单子胥这等歹人交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娄旷眯着眼睛,一脸狠色道,“二位师弟,既然他们三人不将我华山派放在眼中,那便依着他们,一个对一个,好教他们知道什么是邪不压正,什么是天高地厚!”

三人闻言,只觉的滑天下之大稽,也不再给华山派留设么颜面,只听赵汗青问道:“沈渊兄弟,你来对付哪个?”

沈渊扫了一眼,指着黑脸道士,笑道:“就选这黑炭罢!”

娄旷听了“沈渊”二字,却是耳熟的紧,细细回忆起来,猛然一惊,盯着沈渊喝道:“是你!”

第一百二十八回 四指齐断

“三位师弟,咱们袁策师兄的大仇人找到了!”

娄旷眼中寒芒闪烁,嗤笑道:“师父他寻了这么多年也没寻到,今日却叫咱们师兄弟撞见了,哼,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其余二人反应过来,只听那黑脸的高声质问道:“公冶和那魔头在何处!”

沈渊不慌不忙,反而冷笑道:“口口声声这个魔头那个魔头,你们还真当自己乃正义之士喽?我若告诉你我师父的行踪,你敢去找么?”

那三人闻言竟是说不出话来,那娄旷显然是其中拿主意的,哼了一声道:“不必与他废话,将他们一并解决,也算是替武林铲除败类!至于这小贼,料理了那两个,将他擒了,交给师父处置!四位师侄,只在旁看着师叔三人大发神威便是!”

钟不负一脸不屑,出声问道:“这院子容不下六人相斗,你们谁先上?”

那黑脸的道士迈出一步,指着沈渊道:“小贼,道爷来会会你!”

说罢,那黑脸的便要举剑来刺,不料沈渊又一抬手,道:“本公子说了,我这剑下不杀无名之鬼!”

那眼中杀气凛然,登时叫那黑脸道士一阵失神。

缓了一缓,那黑脸道士极为羞恼,高声道:“听好喽!道爷大名魏金虎是也,方才险些着了你的道,快来吃我一剑!”

“俗名俗姓,还敢大言不惭,自称道爷!”

这魏金虎武功刚猛,一剑劈来毫无花哨,沈渊瞧着倒也有几分功夫,心想:“你还差这远哩!”

沈渊不紧不慢,从背后拔出北冥剑来,迎了上去,道:“《白虎剑诀》可不是你这般用法!”

虽然只存三成功力,但同是使得这套《白虎剑诀》,沈渊却比这魏金虎,无论从气势还是招式,皆不知胜出几倍!

只见二人的脚下步法,皆按二十八宿中西方白虎七宿方位腾挪,沈渊更似故意一般,那魏金虎使什么招数,他便以同样招数破之,一时间叫那魏金虎打的好生别扭。

二人来来往往,看似不相上下,可这十几个回合下来,魏金虎气力已是有些青黄不接,瞧着额头之上,更是满头大汗!

再看沈渊,气息匀称,神态自若,行家一看便知二人高下。

此刻沈渊更像是猫戏老鼠,故意戏弄这黑炭

忽然只听魏金虎爆喝一声,凌空一跃,魏金虎这一剑以千钧之势自空中劈来,剑锋在空中划过,带着闷雷之音,那气势更如饿虎扑食,势如破竹。

不过在沈渊眼中,无异于徒劳。

那一剑劈下,魏金虎可是用了十分的力气,可他想不到,只是眨眼间,沈渊便从容闪过,又是眨眼间,自己便被沈渊手中的玄色铁剑,横着拍飞出去!

“噗通”一声,那魏金虎竟是飞出去三丈远,那些虎啸堂弟子瞬间让开了一条路,眼睁睁的瞧着魏金虎摔在青石板上!

“师叔!”

那四个华山弟子倒是有孝心的,见魏金虎吃了亏,忙去跑过去替他捡起剑,又将其搀了起来。

看得出来魏金虎脾气暴躁,他心中不服,囫囵着夺过来剑,又将四人推了开,骂道:“没眼力的东西,滚!”

那四人满腹委屈,不敢牢骚,像极了霜打过的茄子,退了下去。

魏金虎此刻已是恼羞成怒,骂道:“小贼,方才道爷我没出全力,教你占了便宜,此次我用上十成功力,也好叫你知道华山派武功的厉害!”

此刻,魏金虎的剑招更为凶狠,那杀机尽露,浑不像一个出家学道之人。沈渊皱着眉头,几剑将魏金虎搪开,道:“你这般穷凶极恶的模样,哪里像个修道的?也不知到底谁是邪魔外道!”

闻言一顿,那魏金虎似心有所感,不过只听那娄旷喊道:“金虎师弟,莫听这小子胡言乱语,他师父是大魔头,他是小魔头!我等乃名门大派,正道中人,理当除魔卫道!”

魏金虎点头称是,转过头来,举剑指着沈渊道:“险些受了你蛊惑!小魔头,受死!”

那长剑袭来,直冲着沈渊面门,竟是要至沈渊于死地!

沈渊微微摇头,啐了一口道:“不可理喻。”

魏金虎剑锋瞬间已至,只见沈渊将头轻轻一偏,手上北冥剑向上一撩,这一剑诡异刁钻,直朝着魏金虎右臂划去,瞬间惊得他魂飞魄散!

这一记撩剑,看似轻描淡写,但只有魏金虎能察觉到此剑之奇险,如若不能及时躲避,这一条右臂必然会被齐根斩下!

只见他瞬间收手,脚下更是不敢怠慢,急忙撤步!直至此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与沈渊的差距宛若天壤,眨眼间便再无斗志,只想着如何能够保下这条手臂!

不过任凭他如何发力,却还是不如沈渊的剑快!

“啊!”

只听一声惨呼!紧接着便听到铁剑落地的声音!

再瞧魏金虎脸色惨白,左手捂着自己的手掌,不停的倒吸着冷气!过了片刻,只见那一汩汩鲜血从左手缝中淌了下来!

那青石板上,四根手指还搭在那铁剑剑柄之上,微微跳动。

“云从龙,风从虎。风无形,云无相。这华山派的《白虎剑诀》让你使成这般模样,当真丢你们华山派祖师的脸面!”

沈渊一脸淡漠,毫不在意,又道:“欲杀人者,须有被人杀的觉悟!你方才欲至我于死地,我削掉你四根手指,算是小惩。”

“沈渊兄弟,出手的确......果决。”

赵汗青想了想,冲着钟不负低声说道,“只是有些狠辣。”

钟不负却摇头道:“此言差矣,他若不狠,你当那黑脸道士会存善念么?你我皆瞧的清楚,那道士分明是要至沈渊兄弟死地,倘若倒下的是沈渊兄弟,你还会如此说么?”

思量片刻,赵汗青汗颜道:“是我妇人之仁了。”

钟不负笑了笑道:“赵兄仁义。”

那魏金虎忍不住疼痛,惨呼不已,那四个华山弟子更是慌了手脚,想着适才一阵训斥,也不敢上前帮其包扎,生怕再被骂得狗血淋头。

“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魔性不改!”

那娄旷见自己师弟落得如此境地,心头打起了退堂鼓,不过嘴上却是不敢堕了师门威风,只道:“你敢伤我华山派的人,就不怕遭到天下武林的追杀么?”

一见情况不妙,娄旷直接搬出了师门,更是扯着天下武林的大旗做了虎皮!

沈渊连连发笑,讥嘲道:“你说是那个劳什子的‘斩魔令’,十多年前便发过一回,本公子也不在意再多背一个。”

转头冲着钟、赵二人道:“伤势未愈,这一番打斗还是有些累,钟大哥、赵堂主下一场你们谁上?”

钟不负拦下赵汗青,道:“轮也该轮到钟某了,赵兄,且让我先活动活动筋骨!”

指着那个娄旷,道:“你,可敢来战?”

那娄旷是个有心计的,他比魏金虎武功略胜一筹,但见了沈渊出手便知自己不是其对手,眼下这个其貌不扬的汉子指着自己,而那沈渊又称他为大哥,从言语间便听得出来,显然这姓钟武功更在沈渊之上!

可眼下他自己骑虎难下......

一念及此,娄旷侧过脸来瞧向三绺须的道士,低声道:“廖师弟,那姓赵的你不是对手,眼前这人伤势未愈,你未必不敌,此战你上,师兄替你压阵。”

这三绺须暗中腹诽,却不好违抗师兄之意,点了点头,一步踏出。

“姓钟的,要与我师兄过招,先掂量掂量自己是何身份!贫道廖奎,请教高招!”

钟不负笑了笑,摇着头道:“你这师兄怕死,拉你来做垫背,蠢货。”

那廖奎捋了捋胡须,单手负手而立,学那大家风范,仙风道骨倒是似模似样,眯着眼睛道:“休要多言,出招吧!”

钟不负伸出三根手指,道:“三招,你若不败,算在下输。”

“哼,大言不惭!”

与魏金虎不同,廖奎更擅长拳脚,一出手便是华山派的绝学《混元掌》!

谭真智便是以混元掌成名,这廖奎一招一式颇有乃师之风,不过只学了个形,这内功不到家,打得再漂亮也是无济于事。

正如钟不负所言,只两个呼吸之间,那廖奎连钟不负两招也未曾接下,便被钟不负按在了地上,手上只一把短剑顶在喉头,吓得廖奎一动也不敢动!

“廖师弟!”

娄旷大急,心中暗道:“当真是阴沟里翻了船,这都是遇见了什么人?”

第一百二十九回 一力承担

钟不负用短剑剑身,轻轻拍了拍廖奎的脸面,笑了一声,便将他放了去。

那廖奎只觉受了大辱,站起来缓缓朝着娄旷方向走去。

那双手下垂,无精打采,不过谁也想不到,一柄飞镖从袖口直入掌中!下一刻,那廖奎猛然转身,随之一道破空之声顿时响起!

“小心!”

沈渊、赵汗青几乎同时发声。

阳光之下,那空中闪过一道淡淡的蓝光,显然这飞镖涂了毒!

钟不负也没想到自诩正义,除魔卫道的华山派,竟然会使这等下三滥的手段!

只见他大展轻功,就如同移形换影一般,身影也变成了一道虚影!瞬间避过暗器的同时,也伸手便抓住那飞镖小柄!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廖奎!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钟不负心中气愤廖奎枉称正派人士,手段却是如此歹毒!若是此刻杀了华山派中人,难免会牵扯到虎啸堂!

他存心要惩戒这等小人,只见廖奎不及反应,便觉耳边一热!

回头再看,钟不负已站在他身后几步远!才一转身,便觉左边侧脸一阵剧痛!再一摸去,空空荡荡,哪里还有耳朵?

廖奎顿时惊骇无比,尖叫了出来!

“啊!!我的耳朵!”

再一瞧手上,那血却是黑色!看着钟不负面色阴沉,将那毒镖扔在了地上,这才明白,割掉自己耳朵的正是自己的毒镖!

所幸这上面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剧毒,一时半晌还丢不得性命,但如若没有及时服用解药,一两日后,依旧会一命呜呼!

忍着剧痛,廖奎伸手到怀里去翻,可翻来翻去,怎么也找不到解药。

这时只见钟不负手里拿这一个瓷瓶,冷冷说道:“你是在找这个?”

那廖奎一见,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哀求道:“大侠,大侠饶命!快、快将解药还与在下!”

“居然暗箭伤人!我若不给,你能奈我何?”本来钟不负伤势才好一些,此刻用了神行术,又是引起体内一阵不适,咳了两声,道,“也叫我钟不负今日开开眼,见见这自食其果到底是甚么丑样!”

“黄河侠盗......钟不负......”

娄旷一听,心中一沉,没想到今日这三人没有一个好相与的!而此刻他这两个师弟一个断了四根指头,另一个被削掉了左边耳朵,没有一个好下场。

即便此刻钟不负就这般毫无防范的背对着他,站在他身前,他也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

只见钟不负居高临下,盯着廖奎道:“告诉我,为何来找单子胥。”

“这......”

那廖奎紧盯着钟不负手中的解药,只稍稍迟疑,便全盘托出。

原来谭真智座下有个女弟子,名叫袁玉,乃是袁策幼妹。当年袁策被杀之时,也不过十九岁,而这袁玉更小,才及舞勺之年。

这袁家本事庆阳府的富甲一方的高门大户,更是与朝中权贵连着姻亲。当年袁策一死,袁家大怒,谭真智不得不顾及他们在朝中的力量,于是当即便发了斩魔令,又去信给布政使司缉拿公冶和与沈渊二人。

而这袁玉自小便爱弓马枪棒,浑不像其他人家的大家闺秀,谭真智欲补偿袁家,便将这袁玉收了关门弟子,悉心教导。

此次与单子胥结下了梁子,也全因这袁家。

单子胥治病有个规矩,乃是众所周知,前一阵子有人求他治病,赶巧袁玉有个二叔才刚病亡,入土不及三天,便被人盗了尸体去,送给了单子胥,换得了救治机会。

此时袁家告诉了袁玉,叫她借华山派之力,以报掘墓挖坟的大仇!

谭真智一是疼爱袁玉,二又说这单子胥行事邪祟,便叫我等替袁玉将此事解决。结果三番打听,好容易找到了单子胥在函谷关的藏身之所,却不想已是人去楼空。

他们一行人回到华阴,在茶楼里便听一个以前受过医治的江湖人说见到了单子胥。

逼问之下,那厮便将他在何处见到的单子胥告诉了他们,一路快马加鞭,找到了此处!

说完这些原委,那廖奎连连磕头,再无那高高在上,道貌岸然的模样!

钟不负冷笑连连,极为不屑,讥骂道:“华山高人,果然个个风骨不凡!接着!”

这等懦夫,杀他都算脏了钟不负的手,只听钟不负说完话,便将解药丢给了廖奎,那廖奎就如哈巴狗一样,摇着尾巴急忙捡起解药,服了一颗。

又听钟不负说道:“再敢暗箭伤人,小心你的脑袋!”

廖奎捂着耳朵连连称是,便由着华山弟子搀到了一旁。

听完了那廖奎所说,对华山派的印象更是跌倒谷底。

“你们简直蛮不讲理!”

沈渊指着娄旷怒斥道,“这便是你们华山派行事之风么?谁挖的坟,谁掘的墓,尔等便应找谁!虽说单先生这规矩不妥,但此事真的追究起来,也怪不得他的身上!又不是单神医指名道姓说要挖袁家的坟!”

娄旷自知此行踢到了铁板,更是已经管不得什么了,只想着趁早离开此地,至于沈渊这一通话,根本没有听进去。

心中暗道:“他师父谭真智最重颜面,眼下这般情形,必然是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师父雷霆盛怒,必然会替他们讨个说法!而他此刻,便是不能堕了这颜面,否则在师父面前,他也无法交代!”

那娄旷强作镇定,依旧不甘示弱,只见他指着沈渊大喝道:“强词夺理!今日算我等不自量力!不过尔等莫要得意!所谓邪不压正,早晚有一天我华山派会将尔等在江湖中除名,为武林除害!”

大手一挥,指使着四名弟子分别搀扶着魏金虎及廖奎,说道:“走!回去禀告师门,今日之事,绝计不能善罢甘休!”

“且慢!”

赵汗青忽然说道:“我虎啸堂是尔等说来便来,说走就走的么?”

此话一出,吓得娄旷脚下一软,险些站立不住,转过头来,瞧着一众虎视眈眈的虎啸堂弟子,此刻是又惧又怒,只道:“你还想怎的?”

“赵某还没有与娄道长切磋,请赐教!”

说完,赵汗青抽出宝刀,那刀锋闪着寒光,直指娄旷。

娄旷看着两位师弟的惨状,哪里还敢应战,咬着牙道:“贫道认输!但是姓赵的你别得意,华山派绝不会善罢甘休!”

一声大笑,赵汗青将刀扛在肩头,道:“我便要看看,尔等是怎么不善罢甘休的!今日留着你狗命,带着人从我虎啸堂的大门滚出去!”

“哼!”

奇耻大辱!怎奈形势所迫,只得低头。便瞧着这七人以娄旷为首,慢慢的往大门滚去。

待到了门前,见赵汗青等人没有追上来,只站在原地哈哈大笑,他一脸恶毒,带着几个人便站了起来,指着沈渊、赵汗青、钟不负三人喊道:“你们等着!”

说罢就要夺门而去!

只听沈渊高声说道:“你们几个听着,告诉谭真智那老东西,此间事情算我沈渊一人头上,与虎啸堂无关!想用斩魔令便用,想告官那便去告,我沈渊一力担着!告诉老贼,我这还有一笔账要与他算算清楚,不用他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他算账!”

见着他们仓皇而去,在场之人无不心中畅快!

只见赵汗青冲着沈渊拱手道:“沈兄弟,你这番话却是瞧不起我赵某了,这事怎么能叫你一人承担?”

沈渊却不以为然,只是笑了笑,一旁钟不负道:“赵兄,他早已华山派有仇怨,不差这一个,再说这事说到底也是我等引出来的,不好教你虎啸堂凭白受了牵连!”

赵汗青拉下脸来,道:“这话何意,我赵汗青不爱听!你们拔刀相助,我便作缩头乌龟不成?”

沈渊拱手道:“赵堂主莫急,你做不成缩头乌龟,那谭真智定不会轻易放过虎啸堂。只不过在下无牵无挂,多担一些也无妨,而赵堂主怎么也要为手下这些弟兄们想一想。”

钟不负附和道:“正是这个理。”

“那也不行.......”

话未说完,又听沈渊嘴角一扬,笑着打断道:“若是赵堂主于心不安,正好我这身上拮据,还请赵堂主赠些金银,也好做个盘缠!”

赵汗青闻言一滞,随即哈哈大笑道:“你啊!赵某算是心服口服喽!罢了,启程!”

第一百三十回 雄关杀胡(上)

越往北,这一路上的绿林响马也就多了起来。

好在山西境内无论是江湖门派、还是强盗马贼,一旦见了这虎啸堂的标旗,便纷纷退避,但行方便,可以说这一路倒也安稳。

一队人马加上赵汗青、沈渊、钟不负,也才不过三十人。顾忌到沈渊、钟不负还要调养伤势,故而一行众人也是缓缓而行,行至大同府右玉县时,已是半月之后。

眼瞅着便是二月初春,可此处边塞之地,依旧时常会风雪交加,更显荒凉。

马蹄裹布,踏雪前行,一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大雪方止,只瞧众人脸上皆是冻得通红,鼻子里喘气也冒着白烟。

“前面就是右玉城了,”赵汗青指着前方一座小城,“过了右玉,再出杀胡口,就算是出了咱大明的边界。”

沈渊环顾四周,只见周围群山环抱,却都是土冈浅阜,眼下白雪覆盖,荒草蔓蔓,瞧不出一丝好景色,倒是多了一份悲凉。

右玉城虽小,却是边防重镇,那城防坚固,甚为雄伟。

赵汗青瞧了瞧天色,道:“将近午时,不如我们进城寻个酒家歇歇脚,叫一桌好菜,也算给二位践行。”

沈渊道:“也好,这一路当真是有劳赵堂主了。”

“说的哪里话,咱们走罢。”赵汗青笑道,策马先行。

一入了城,但见这城中也算繁华,沈渊不解,问道:“实在想不到,原来这等边塞小城,却也如此热闹,赵堂主你是来过此地的,可知为何?”

赵汗青道:“虽说鞑靼常来扰边,却没断了通商,现如今鞑靼穷困,老百姓也过不上好日子,那些盐巴、茶叶、器皿、蔬果、布匹等等这些平日里用得上的,他们是紧缺的,那牛、马、羊,皮货却是咱们关内所需,所以这往草原的汉人客商很多,而往关内的鞑靼商贩亦是不少。”

钟不负接着道:“这右玉县地处要冲,扼三关控五原,去大漠,这可是必经之路,所以你看这城内,商贩来往进出边关,亦是平常的事情。”

赵汗青左右瞧了,疑惑道:“怪了,这街上怎么没见鞑靼人?”

“怎么?”

沈渊见赵汗青驻马不前,遂问道。

赵汗青摇一摇头,道:“没事,前一阵子来的时候,还能瞧见不少鞑靼商人在街上办货,今日却一个也没见着,或许,都在杀胡堡的马市上。”

沈渊一路见闻实在觉得新奇,亦是好奇心起,又问道:“杀胡堡莫非就在杀胡口?”

赵汗青点头道:“正是,那里有马市,下午咱们便去,给你二人换匹马来骑。”

回身又对众弟子道:“你们先去杀胡堡,探探消息,问问眼下关外可太平,然后便在杀胡堡等我。”

众人得令,扬鞭而去。

三个人下了马,见前面有家店,店外挂了酒帘。那店虽不大,倒也整洁。

“就此处罢,赵某以前来过,他家的酒,很烈!”赵汗青说着,那神色亦是回味无穷。

钟不负大笑一声,道:“好,只要酒烈便好!”

三人栓了马匹,进店落座。唤来跑堂的小二,要了这里最烈的酒,叫了煨的稀烂的羊肉、熟鸡。

正吃喝着,只见一个高大健硕的汉子,身上明盔罩甲,大步走进店来,径直走向掌柜的,笑道:“李掌柜,还是老样子。”

“好嘞,蒋大人,您先上座,这便给你端上来。”

瞧此人三十余岁的模样,脸上胡子拉碴,还有些皲裂,那样貌一瞧便知是饱经风霜;可再瞧身上穿着,却是一丝不苟,乍眼一瞧,端的是威武不凡。

那人转过头来,左右瞧了瞧,见沈渊三人面生,又是身带刀剑,遂问道:“三位好汉,从哪里来,往哪里去的?”

赵汗青站起身来,拱手道:“在下平阳府赵汗青,送我这二位朋友出关。”

“北侠赵汗青?久仰。”

那人上下打量着,微微拱手,看向沈渊、钟不负淡然说道,“这二位出关何事?”

还不及沈渊答话,便听街上锣声四起,那人闻声,急忙跑了出去,朝着北面一看,只见狼烟冲天,骂道:“他娘的,连个酒也喝不安生!”

此时沈渊三人也跟了出来,见了狼烟,便是孩子也知是鞑靼攻来了!

那人回头冲着三人说道:“劝你们回去吧,这段时间杀胡口不太平。”

说罢,骑了马便疾驰而去!

沈渊、钟不负、赵汗青相视一眼,扔给掌柜一锭银子,三人也骑马追了上去。

那人一路奔向杀胡堡,此刻堡外已然集结约莫五百骑兵,见此人一到,便整装待发。接过那镔铁长枪,即刻带着人马便往一里外的杀胡口奔去。

沈渊三人紧紧跟着,只见那一道长城巍峨无比,曲折迂回,连绵不绝!

中间一座雄关屹立,可谓气壮山河,杀气冲天!

城墙之上将士们弓已拉满,箭已搭弦,正是严阵以待!

那旌旗漫卷,满是萧杀!

三人直奔着杀胡口而去,只瞧着方才那姓蒋的大人,已带兵赶至关门口。

才到关下,只听“嗖嗖、嗖嗖......”无数破空的声音在头上响起,抬头一看,无数箭矢从杀胡口城墙之上飞了出去!

两拨箭雨过后,便瞧大门猛开,那蒋大人大喝一声:“杀!”

一马当先,领兵冲出关隘!

见此情形,沈渊不禁对这些边军心生钦佩!

这些人令行禁止,军纪严明,即便突发状况,也没有一丝慌乱!虽然个个风霜满面,却个个透着一股子血性,桀骜不驯!

比起京城的那些守军不知强上多少倍。

在这边塞的兵勇皆知,无论是原来的瓦剌,还是现在的鞑靼,他们对中原依旧心存幻想,虽然蒙、古国再不是成吉思汗、忽必烈时的宏大帝国,但那土木堡之变,更是给了鞑靼可汗满都鲁反攻中原的希望。

因此,那些草原骑兵总是时常侵扰边境,即便不能攻城略地,也可从百姓身上掠夺些许财物。

虽说大明与鞑靼这些年交战互有胜负,但只说这右玉县,边军将士浴血奋战,不知将鞑靼骑兵挡在杀胡口外多少次!

边军骁勇,天下皆知!

只因他们心中执念:“兵败,百姓亡!”

此时不仅是从未见过这般情形的沈渊,便是赵汗青、钟不负也忍不住一时感慨!

忽然城墙上有人喊道:“可是赵汗青赵兄?”

“正是在下!”

赵汗青一喜,回过头来对钟不负、沈渊说道:“是这杀胡口的守备大人,与我相熟,走咱们上去观战!”

第一百三十一回 雄关杀胡(中)

三人登上城墙,与那守备见了面,赵汗青见礼道:“林广将军!”

“赵兄!”

林将军龙行虎步,笑声爽朗,走近前来张手便抱住赵汗青双臂,道:“当值是稀客!只是眼下没法子招待,否则必要与赵兄痛饮三百杯!”

“将军客气了!”

二人寒暄几句,赵汗青沈渊、钟不负介绍一番,惹得这位林将军心中痒痒,只道:“以二位之姿,何不投效沙场,为国效力?”

这话说的沈渊心动,正所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此等豪情壮志方显男儿本色!只是眼下是大仇未报,二是公冶和也未找到,只得赧然道:“有负将军厚爱,只是草民另有要是未了,将来若有机会,自当投效,建功立业!”

林将军见他说的诚恳,拍了拍肩头,心知这等事勉强不来,也不强求,只道:“好,若他日有意,尽可来这杀胡口找我!”

说罢又看向钟不负,钟不负笑道:“将军莫要说笑,在下一介山野村夫,江湖浪荡能惯了,受不得军中艰苦。”

“也罢,他日再言。”林将军转了话头,对赵汗青道:“你们来此可是要出关去?”

“正是,”赵汗青道,“我这沈渊兄弟,自小与其师父失散,近日得到消息,许是在这大漠之中,故而要来碰碰运气,不想遇到鞑靼扰边。”

林将军面色一正,道:“这阵子,不知这群鞑子发了甚么风,时常有骑兵侵扰,每次皆是千余人马,虽说每次都占不到甚么便宜,但就如那苍蝇一般实在惹人厌烦!”

三人皆是聪明人,林将军一说,他们便想到那“大同军力布防图”!

沈渊忙问道:“敢问将军,可是只有这杀胡口频频遭袭?”

林将军摇头道:“不是,拒报威虏堡、拒门堡、拒墙堡等地,皆有敌寇犯边,沈兄弟为何有此一问?”

“哦,没甚么,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林将军点点头,不疑有他。

只是听得这一番话,沈渊等人面面相觑,更是印证了三人心中所想,八成是鞑靼根据布防图,前来来试探各个关卡兵力。

如此一来,这事情便不简单了。只是这《大同军力布防图》失窃之事,不宜说明,沈渊与钟不负、赵汗青心照不宣,只得跟林将军含糊过去。

一众人移步城垛旁,只见关外平地上,先前那位姓蒋的大人正身先士卒,驰骋于敌阵之中!

那银枪挥舞,龙蛇飞动,勇猛无匹!

四百余铁骑在其率领之下,竟是将那千余鞑靼骑兵冲杀的七零八落!

沈渊在城头上看得心潮澎湃,只问道:“将军,那位将军好生厉害,阵中厮杀,如入无人之境!”

那林将军不禁得意,道:“那是我麾下一员猛将,也是咱这杀胡堡的把总,叫做蒋琬,武艺高强,尤其是那手中长枪,勇冠三军,颇有宋时杨再兴之风!”

沈渊闻言不住暗赞此人,心中却比较起来:“不知与我等武艺想比,孰胜孰劣!”

一时间关外惨呼连连,千余人的鞑靼骑兵此刻被杀的只余不到六百,且连连败退,而这五百轻骑,则愈战愈勇!

“大快人心!”

沈渊瞧着一战以少敌多,竟是杀得敌寇屁滚尿流,忍不住拍手大赞道,“我大明将士如此勇猛,何愁边患难平!”

林将军抚须而笑,豪气丛生道:“狭路相逢勇者胜,莫看从前蒙古铁骑睥睨天下,眼下却是此一时彼一时,不可同日而语。只要众将士敢打敢拼,我林广便可教来犯之敌,踏不进杀胡口半步!”

“将军,你看!”

这时一旁小校忽然指着远处,满目凝重。

众人随之远眺,只见远处烟尘滚滚,马蹄声宛若滚雷,震恸着杀胡口全军将士的心头!

沈渊望着那黑压压的一片愈发靠近,也是心中一沉,不由为正在追杀穷寇的蒋琬及不到五百的勇士们捏了一把汗!

看向林将军,只见他眉头紧蹙,啐了一口,即刻令道:“鸣金收兵!”

以五百打一千,是勇;以五百打一万,是蠢!

林广不是蠢材,关内六千守军,另配火器营,只要稳守关隘,绝不盲目出战,便是五万敌军,他也有把握将敌寇拒之关外!

“铛铛铛铛铛铛!”

一连串紧促的铜钲之音从城墙之上传来,自古有云,闻鼓而进,闻金而退,千百年来,此乃铁律。

蒋琬率人正杀得兴起,浑然不觉已是追寇十余里地,这钲声响得突然,再一抬头,只见前方黑压压一片鞑靼骑兵,向其碾压而来!

他猛地勒住马缰,胯下骏马当即一声嘶鸣,骤然而立!紧接着,那战马嘶鸣之音绵绵不断!

只可惜他们冲的太快,正是调转马头之时,那万余蒙古铁骑眨眼间便冲到面前,瞬间将这五百将士淹没!

但蒋琬绝非坐以待毙之人,也绝非贪生怕死之辈!麾下这些军士也都是个个血性的汉子!

站在城墙上的人看着,眼中充血!

林广恼道:“穷寇莫追,蒋琬这厮难道不知?取我大刀来!本将要亲率四千人马,出关救人!”

旁边一些校尉、百户忙劝道:“将军当在城上!蒋大人,由我等前去营救!”

沈渊心中焦急,眼瞧着蒋琬那杆银枪翻腾,左突右杀!怎奈敌寇众多,凭他们如何奋勇,也是徒劳,冲不出这层层围剿!眼瞧着一个接一个的大明勇士,坠下马来!

一个个浑身浴血,沈渊瞧这不对,忙问:“他们怎么不突围了?为何朝着北边杀了去?”

忽然听到远远传来一阵齐声高唱:“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不好!他们......”林广一拳打在城垛上,睚眦欲裂,“拿我刀来!快快发兵!!”

“擒贼先擒王,”沈渊指着铁骑中央的鞑靼战旗和那旗下大将,“钟大哥、赵堂主,可敢与我较量一番!看谁能够先夺帅旗,先杀主将!”

说罢,不待林广反应,便从背后抽出北冥剑来,飞身跃出关外!

“等等我!”随即钟不负亦跟了上去!

“有意思!也叫这些鞑子,知道我等的厉害!”赵汗青大笑一声,拔出金刀,亦从城上跳下!

“将军!他们......”

林广一抬手,只道:“备马,留下一千人守关,其余人等,虽本将出关迎敌!”

说话的功夫,只见三人以抵近鞑靼骑兵,虽然沈渊头一个冲了下来,但论轻功,谁又能与钟不负快!转眼间,那钟不负便冲到骑兵阵中!

只见他两柄短剑在手,神行术全开,一时间那鞑靼骑兵左右翻飞,纷纷坠马!

再瞧沈渊,紧随其后!

他经半月休养调理,再加上又单子胥固本培元的奇药相辅,勤奋苦练,原本单子胥说最多他的功力能恢复七八成,结果黄天不负有心人,竟让他恢复九成之多!

这已是不易之事!

便是赵汗青、钟不负对此亦是佩服不已!

只见他手持北冥剑,宛若杀神附体,顷刻间,只见那骑兵阵中,鲜血四溅!

那一道乌黑剑光闪过,便有一人或被拦腰而斩,或头颅飞起;或断臂腾空,或马首落地!

此剑本就有削金断银之利,加上剑身沉重,不用什么花哨招式,一路突杀只靠劈、砍、撩、刺、崩等基本剑招。

所谓大道至简,且战场之上,不像江湖比武你来我往,常常是一击毙命,最次也要让敌寇重伤不起!

因此,那最简单的招式,也是最有威力的招式!

沈渊内力澎湃,气力更是用之不竭,或许是受那句词的感染,心中血性大起!而那基本剑招更是让他用的一往无前,刚猛无敌!

瞧着沈渊一路杀来,血泊满地!直教敌寇肝胆俱裂,不敢上前!

第一百三十二回 雄关杀胡(下)

赵汗青见着二人大发神威,自然不甘示弱,手中金刀挥舞生风,大有横扫千军之势!

在这万军之中,三个人就属赵汗青最是如鱼得水!那刀法开阖,一刀扫去,便有七八敌寇坠下马来!

三人突然杀入,顿时引起一片混乱,三人所到之处,便入切菜砍瓜一般,血肉横飞,瞬间便各开了一条血路!

只是敌寇太多,蒋琬这几百人马也冲的太深。

眼看着那几百大明勇士越来越少,这一会子的功夫只余下了不到三百,实在叫人痛心疾首!

而那鞑靼战旗,却还在一里开外!

沈渊大喝一声,一剑劈翻两个鞑靼兵,忽然听得身后杀声顿起,撕破长空!三人回头一瞧,正是林广将军横刀策马,率军来援!

那些鞑靼先锋早已被沈渊三人吓破了胆,乍一见明军凶猛杀来,登时便乱了阵脚!那鞑靼的主将见状,火冒三丈!传令下来:“后退者,斩!”

鞑靼先锋已然势衰,不成气候,而明军来的太快,两千骑兵先锋以锥形阵顷刻间冲破敌阵,势如破竹!一时间鞑靼骑兵人仰马翻!

蒋琬听闻援军已至,气势大盛,那枪法凌厉,看着那敌旗敌将,近在咫尺,便听他高声喊道:“男儿死边野,马革裹尸还!弟兄们,随我斩将杀敌!”

血染征袍透甲红,蒋琬与那眼下活着的两百余弟兄浑身浴血,哪里还能看得出那盔甲征袍原本之颜色?

那边鞑靼主将早已领教过边军顽强,然而想不到自己虽然兵马众多,却还是踏不进杀胡口一步,大为羞恼!且眼下自己显然危在旦夕,如若自己不测,一万大军必然不战而败!

那主将看着三名高手和那银枪猛将皆朝自己杀来,急忙喊道:“劳烦几位相助!”

说罢,身后骑兵顿时散开,天山鹰王、宁铁手、溪老大三人一跃而出!而那鞑靼主将几乎同时便往后撤去。

沈渊一瞧,失口惊道:“天山五绝!”

见着敌军主将后退而去,蒋琬不禁心急起来,只是围上他的鞑靼骑兵越来越多,他一战再战,早已是体力不支,眼下情形,连突围也是无望,更别说追杀敌首了!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此刻蒋琬则是再无力去追,只得疲于抵抗数之不尽的鞑靼大军,而林广带着两千骑兵,再突破鞑靼先锋后,也是寸步难行,另有两千步卒,紧随其后被挡在外围!

此刻钟不负距离鞑靼主将最近,他身法鬼魅,寻常人根本难以抵挡,突然见天山五绝之中竟有三人在此,也是微微诧异,不过他此刻眼中只有那主将,只要将他斩首,此战可定!

他心无旁骛,径直向那主将追去,忽然他瞳孔一缩,只觉一记罡风袭来,势大力沉,紧接着只瞧那硕大的斩马刀迎面劈下!

钟不负脚下一拧,瞬间避过,那刀身抬起,只见脚下土地竟是砍出一道深痕!

“溪老大,又见面了!”

二人相视而立,钟不负双手短剑挽花,笑道,“上次不能领教你们天山五绝的高招,这次要好好会会你。”

溪老大认出此人是与裴元海大战之人,虽说心中不敢轻视,却也并非惧怕,斩马刀拖在地上,亦笑道:“好,上次你败给裴元海,这次我若输给你,岂不是要丢了我们天山五绝的威名?”

钟不负嗤笑:“那你也得有胜我的本事!”

赵汗青见钟不负被溪老大拦了下来,喊道:“钟贤弟,此人交给我,你快去追那敌将!”

钟不负闻言回道:“赵兄,便让我来会会溪老大,那个把总快撑不出了,你且先去助他!”

抬头一瞧,果然如钟不负所说,赵汗青急忙挥刀杀了过去!

蒋琬看见三人来助,暗道:“他们怎么来了?”

方才他一心杀敌,浑然没察觉沈渊三人已然杀至,眼下见着这萍水相逢之人,竟有如此胆气,心里也生出一些佩服。

稍一走神,只觉手中长枪一沉,回过头来一瞧,只见一人一手抓住枪头,一手握住枪杆,只叫他刺也刺不出,抽也抽不回!

那人却是云淡风轻,嘴角微扬,而抓住枪头的手连皮也没伤到一毫。

忽然那人猛然发力,向下一拽,蒋琬只觉身子一轻,眼看就要被生拉下马,忽然一道金光闪过朝着宁铁手的手臂砍去,情急之下那人急忙撒手,蒋琬自己手上一松,这才稳稳坐回马上!

再一瞧去,原来那道金光乃是赵汗青手中的金背宝刀!

“宁铁手,可敢战否!”

赵汗青单手提刀,傲然睥睨!

宁铁手双目微眯,也不说话,冷哼一声便突然发难,双手一拳一掌,可比金石!

不过赵汗青早有准备,举刀劈下,直奔劈开其中路,不待那双铁手抓住刀身,只见金刀左右搅动,刀刀朝着他那手臂抹去!

宁铁手一惊,急忙向后一跃避开锋芒。

只见赵汗青大笑道:“宁铁手,你果然只是一双铁手罢了!”

此刻溪老大已与钟不负战作一团,溪老大虽然武功不若,但面对钟不负还是棋差一招。

两三回合,溪老大便只得由攻变守,并非他武功不济,而是钟不负实在是太快,斩马刀笨重硕大,与人交战靠的是刚猛,所以他招式也是大开大阖,毫无多与变化!

而钟不负则以轻巧诡变、移形换影之速见长,加之那两柄短剑在他手中简直是登峰造极,每一招皆是刺向夺命要害!龙尾杀威力无比,斩马刀防不胜防,几乎是顷刻之间,那身上便出了四、五道血痕!

幸亏钟不负无心恋战,忽然虚晃一招,溪老大果然上当,急忙举刀来挡!

眨眼之间,只见钟不负一道虚影直接穿过溪老大,便去追那鞑靼主将!

溪老大气得跳脚大骂,只得拖刀来追,如若不是那前头又重重兵马,只怕眼下那主将早已身首异处,更不会叫溪老大紧追其后!

再瞧沈渊那北冥宝剑剑影绰绰,正奋力杀敌,忽闻一道熟悉的声音淡淡说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小子,又见面了!”

沈渊手上不停,继续劈砍,同时抬眼一扫,突然转身纵跃,半空中一记横扫千军,那罡风肆虐,瞬间斩杀七、八名鞑靼骑兵!

同时手腕一正,刹那间,北冥剑猛然劈在地面之上,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震得那真气激荡,随即只见周围又有八、九人被他这一招《白虎剑诀》的声震四野,掀下马来!

这般情形,周遭的鞑靼骑兵,再无一人敢上!

只因近身者,死!

清出一圈空地,沈渊剑身一抖,道:“天山鹰王,让条路,我今日不杀你。”

第一百三十三回 擒贼擒王

天山鹰王仰天大笑,缓缓拔出剑来道:“当真是大言不惭!我不得不承认你武功的确不错,但要想胜我,你还得再练十年!”

沈渊面容微冷,道:“罢了,既然你不听劝,我也不与你废话了。”

鹰王闻言心中窝火,暗骂眼前这小子说话舌头毒,堂堂天山鹰王何事被人如此瞧不上眼?

“哼!”

鹰王鼻孔出气,这股火气“噌”的一下顶了脑袋,忽然脚下生风,那寒芒陡现,直扑沈渊而来!

不过沈渊却是不慌不忙,他观察入微,早在天山鹰王脚下蓄势之时,便已沉肩坠肘,以备随时应变。

鹰王这一剑直直刺来,却是奇快无比,身后只留一道残影!沈渊暗叹天山鹰王的轻功也只比钟不负差上一筹!不过天山鹰王的快,乃是倚仗轻功,但若比出剑,沈渊自问,倒是比鹰王强上一筹!

他以不变应万变,那剑芒袭来一瞬,突然以迅雷之势上步一磕,只听“叮”的一声,北冥剑稳稳挡住鹰王的快剑!

不过随后鹰王大惊失色,只见沈渊突然撤步,那持剑手腕连绕,明明这如电光一般的快剑,登时慢了下来,天山鹰王顿时只觉沈渊周身的真气宛如沼泽泥潭,这一剑刺去,便是进不得抽不出,除非弃剑,否则只会任由沈渊粘带而动!

“武当太极剑!”

鹰王眼下已是随波逐流,去东去西,已是由不得自己,不禁惊呼道:“太极神功你居然也会?”

沈渊冷笑一声,脚下不急不慢,绕了一圈,忽然大喝一声,剑身一震,周身猛地震起飞沙烟尘,同时鹰王顿觉身上一轻,竟是脚不沾地,震飞了出去!

“嘭!”

一声闷响,鹰王直直的砸在马上,马儿吃痛,一声嘶鸣竟是站立不住,连带着马背上的鞑靼骑兵,一并狠摔在地上!

再看沈渊脚下,竟是在地上划出一个太极!

沈渊低头瞧了瞧,砸砸嘴,摇头道:“少了两个点,火候还是不到家!”

早先与天山鹰王交手,沈渊是以快打快,不过没占着一丝便宜。不过若论剑法博学,天下间除了传闻中的蓬莱剑阁阁主姬万里,和他的师父公冶和,恐怕再无人出其右。

此次见着天山鹰王,沈渊灵光一闪,想着以快打快不成,那边以慢打快,世上以慢打快的功夫无非是武当派的太极剑法,公冶和留下的剑谱之中,除了九字剑经,尤其对这太极剑法最为推崇。

并非是此剑法威力无穷,凌厉无敌,而是这太极之意,实在是玄而又玄,妙而又妙。在公冶和看来,若单论剑法,《九字剑经》乃是天下第一,但若论天下什么武功最玄最妙,谁又能比得上“太极”?

只是沈渊从未试过太极剑法的威力,头一次用之迎敌,这力道和这形意还是差了些火候,但不出沈渊所料,这太极剑法正是天山鹰王那寒光快剑的克星。

此刻沈渊正要去杀鹰王,忽见那敌旗依旧杵在远处,又环顾一周,不禁皱眉暗道:“鞑靼兵太多了,仅骑兵便有五六千,林将军这么久也不曾冲进阵来,倘若耗时一久,恐此战不胜!”

那鹰王被摔的七荤八素,沈渊扫了一眼,道:“哼,饶你一命!”

说罢,沈渊募地腾空而起,连踏人头马首,借力飞速前行!

钟不负见状,心头一紧,高声大喊一声:“小心箭矢!”

三人心照不宣,皆知鞑靼兵善射,倘若如沈渊这般施展轻功,必然成为众矢之的!故而即便钟不负这般轻功天下第一之人,也不敢再万军之中如此!

果不其然,钟不负那话才出口,便有一声破空之音由远及近,射向沈渊!

这一道箭矢破空而来,瞬间便至!

沈渊瞳孔一缩,头微微一偏,堪堪避过!

那一枚羽箭,几乎贴着沈渊耳朵擦过,顿时沈渊只觉耳边“嗡”的一声,火辣辣的疼!

身子一沉,落在地上,同时挥剑一扫,劈下几人后,一摸耳朵,发觉没有流血,不由松了口气。

原来那耳边一疼,竟是因那一箭射来,力道极大,带起的劲风所致!

不过此刻沈渊已是顾不得其他,紧接着又是纵身一跃,一脚飞踹,夺下一批马来,横冲直撞,北冥剑左右挥砍,冲向这鞑靼大旗!

钟不负一见沈渊如此,也发了狠,也不管身后紧追的溪老大,脚下一轻,竟是原地留下残影,再一瞧去,只见钟不负亦如沈渊先前一般凌空跃去。

远远望着那鞑靼大将前方几名壮汉张弓搭箭,瞬间那箭矢连发,皆朝钟不负射来,不过那钟不负比羽箭还快!那箭矢一至,钟不负连踩敌兵,于空中连连挡下三支箭!

不过还有三支紧随其后,只瞧钟不负凭空再跃,连踏三下,竟然踩着那三支箭矢借力腾空又行丈远!

一落地,钟不负两柄短剑左右翻飞,龙尾杀招招刺向敌人要害,皆是一招毙命!

此时溪老大已被甩下,情急之下,溪老大忙喊道:“鹰王、铁手快去保护将军!”

宁铁手离鞑靼主将最近,而鹰王轻功最好,眼下唯有靠他二人挡下沈渊与钟不负!溪老大心如明镜,倘若主将被杀,大旗一倒,军心涣散,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鹰王早已来追沈渊,只是沈渊轻功也不算差,早就甩下鹰王一大截,而此刻又夺了马,不管不顾的朝着大旗冲杀过去,眼瞅着便冲出骑兵阵,一旦碰上步卒,以沈渊的本事,无异于猛虎入羊群!

如此情形依然是迫在眉睫,鹰王亦夺下一匹马来,奔向沈渊。

而此时沈渊距离大旗愈来愈近,另一边钟不负亦是逼近鞑靼大将。

宁铁手早便听见溪老大喊话,不过赵汗青却不给他退走之机!

赵汗青时而横扫,时而直劈;时而斜抹,时而上挑!那刀随身转,攻守自如,刀光中含着掌影,叫宁铁手应接不暇!

宁铁手心下骇然,赵汗青竟是刀刀都冲他的软肋而来!

他这一身功夫全仗着登峰造极的一双铁掌,刀剑不入,碎金裂玉!然除了这一双手,身上其他的地方便入常人一样,绝计接不住一刀!

况且这刀法刚劲猛烈,却不失变化机巧,刚中带柔,宁铁手惊叹赵汗青不仅内力雄浑,而且武功更在他之上,早前在平阳府,还以为也不过是与溪老大平手,但如今看来,五十招之后,溪老大绝对会败下阵来!

看着赵汗青,宁铁手这才反映过来,原来三人之中,赵汗青武功最强!

于是乎两手连连抵挡挥来金刀,更不敢又一丝疏忽,只是边退边问:“你这是什么刀法?”

只见赵汗青忽然腾起,一记白虎跳涧,猛然朝宁铁手劈下!

那一瞬间,宁铁手只听赵汗青喊的一句:“死在我‘五虎断门刀’之下,你可以瞑目了!”

那一瞬间,宁铁手真的感觉大势已去,连眼睛都闭了起来,忽然许是心底那求生之念实在顽强,宁铁手双目猛睁,两只铁手猛然一合!

只听“铛”一声金铁相碰的声音,竟是将赵汗青的虎首金背刀牢牢箍住!

赵汗青也是一惊,不过这一刀劈下,虽然刀已是再不得进,但这一招蕴含之内力,也足以叫宁铁手身负重伤!

果不其然,一个呼吸之后,便瞧宁铁手噗通一声单膝跪在地上,再是站立不住,但双手依然紧紧箍着刀身,不敢轻放!

溪老大见宁铁手不敌赵汗青,急忙冲来相救,斩马刀挥舞生风,只怕宁铁手有甚么不测!

“放手!”

赵汗青大喝一声,一道内劲传入刀身,猛地一震,宁铁手再撑不住,手一松,便瘫倒在地上。此时溪老大也赶至,横刀相向!

赵汗青盯着溪老大道:“当初叫你们不得再入中原,不想尔等冥顽不灵,依旧助纣为虐,今日岂能不杀尔等!”

“各为其主罢了,”溪老大道,“不过你要杀我,也要有这个本事!况且我等并未进入中原境内,你如果将我们杀了,岂不是惹天下人耻笑?”

赵汗青摇一摇头,道:“区区个人颜面哪比得上有家国大义?你休要激将!看刀吧!”

许是顾忌宁铁手身负重伤,溪老大不得不服软,道:“且慢!”

“嗯?”

溪老大咬牙切齿,扔了斩马刀,狠下心说道:“你放了我等,你想问什么我溪老大知无不言!”

赵汗青暗道:“此人虽为敌寇,却极重义气,既如此,待退敌之后,便问问他裴元海与何有道的下落!”

只见赵汗青归刀入鞘,随即以刀鞘连点溪老大几大穴位,此刻动也动不得,连话也说不出了!

又听赵汗青喊道:“天山鹰王,溪老大、宁铁手已在我手中,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虽然场中喊杀之声不绝,但赵汗青这句话却如晴天霹雳一般,震住了天山鹰王,鹰王远远瞧去,心下一沉!

另一头那大将见二人皆朝自己杀来也乱了阵脚,匆忙向后撤去,只是慌乱之中,也不曾下令,身后鞑靼兵又不知自己主将何意,竟是无意间堵住了去路!

见那大将要逃,沈渊蓦然一夹马腹,双腿一蹬,腾空而起!不过距离那敌旗主将不足三丈远!一跃之下,还剩一丈,沈渊使出风雷狂剑,冲向大旗,所过之处,尸首横飞!

那掌旗小卒举旗转身便跑,只见沈渊飞身而出,踹飞小卒,同时一剑斩断旗杆,纵身一跃,将鞑靼战旗猛然夺下!

刚一落地,沈渊便瞧着几步开外,钟不负的两柄短剑赫然插入敌将背后!

沈渊大步流星,挥剑一扫,突然一个头颅飞起,此时钟不负纵身一抓,扔给沈渊!

只见沈渊横剑立在中间,高举鞑靼主将头颅,高声喊道:“敌将授首!还不投降!”

这声音灌了内力,响彻天地,振聋发聩!

杀胡口外,

这一句话久久回荡在众人心头!

“敌将授首!敌将授首!敌将授首!”

今天实在来不及更新了

对不住我的仅有的不多的读者们,今天事情太多了,本来想更新两章的,可是实在是来不及了,赶在明天吧。

过两天要上架了,上架当天定会爆发一回。以回馈你们这段时间以来的支持!

《九字剑经》今天实在来不及更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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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回 关外天狼(近四千字大章)

募地,杀胡口外的战场上一片寂静。

蒋琬的枪头还不及从一个鞑靼兵的胸膛中拔出来,林广所率大军在后方也停了下来!

不仅是他们,连鞑靼大军也是一片惊愕,反应不及。

足足又四五个呼吸的空隙,双方皆是几乎一动未动,不敢相眼前这一幕。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杀!”

顿时鞑靼大军乱作一团,军心一触即溃,有瓦解冰泮、鸟散鱼惊!

任由明军宰割,再无一战之力!

顷刻之间,只见鞑靼兵有弃械投降的,亦有四散而逃的,主将已亡,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战场上只剩下鞑靼的残兵败寇和一片狼藉。

天山鹰王护在溪老大、宁铁手身前,赵汗青持刀而立不禁笑道:“这便是尔等效忠之主,岂如笑傲云海之间,做个逍遥人来的痛快?”

鹰王抬眼瞧来,摇头道:“所谓人各有志,你我话不投机,何必多言,想问什么就问,要么咱们再拼个你死我活!”

恰好沈渊、钟不负一并走了过来,沈渊手里还提着那主将头颅,见着鹰王、溪老大、宁铁手三人,一声冷笑,手一扬,只听“咚”一声,那血淋淋的脑袋便在鹰王脚下滚动了一阵,才停了下来。

鹰王、溪老大一瞧,这地上的头颅,还睁着双眼,满是不敢相信的神色,二人不禁心中暗骂:“蠢货!”

蒋琬翻身下马,望着那些弟兄们的尸首,心中悲恸,他麾下四百四十人,现如今活着的只剩下这身后的两百多人,他想放声大哭,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出不来声音!

他眼眶通红,然而那眼泪却始终在眼中打转,不敢落下来一滴!

身后两百余将士下了马来,齐声高歌:

“男儿死边野,

马革裹尸还!

封侯非我志,

只为保家安!

家中来书问,

棉衣可御寒。

我回家书去,

大漠月长圆。”

这曲调悲怆苍凉,虽然唱词押韵不太讲究,但从这些将士口中唱出,却是悠扬回荡,使人涕泪心伤!

林广打马行至蒋琬身前,张了张嘴,轻叹一声下了马来,重重的拍了拍蒋琬肩头,错身而过,朝着沈渊他们走来。

这种时候,不必多言,蒋琬心中收起悲痛,他知道,战死沙场,已然是死得其所。

沈渊三人远远瞧着,亦是连连叹息,方才那歌声亦叫他们心中郁郁,也不由得心生钦佩。

林广走近三人,弯腰行了一个大礼,道:“多亏三位英雄深明大义,舍命相助,这才使得此战获胜,救了我这几千弟兄,也救了杀胡口的百姓,还请受林某一拜!”

说着,便要单膝跪拜!

“将军,万万不可!”

赵汗青忙道,与沈渊、钟不负硬是将林广搀了起来!

此时蒋琬已整顿好神思,命令部下替这些战死的弟兄收尸后,也走到沈渊三人跟前,躬身拜道:“多谢三位义士力挽狂澜,若非三位义士,蒋某与这剩下的两百多弟兄,如何还能给这些死去的弟兄收尸?”

随即不待沈渊反应,又指着溪老大他们,恶狠狠道:“还请三位义士将身后这三人交与我等,蒋某要将这三只鞑靼狗千刀万剐,以慰战死将士的在天之灵!”

林广急忙斥责道:“蒋琬,休得无礼!”

此时沈渊摆了摆手,道:“林将军,无妨,蒋大人如此乃人之常情,便是我也想杀了这三人。”

转而又对蒋琬道:“不过,如若把总大人能领我们出手相助之情,便将这三人交与我等,不瞒林将军,蒋大人,这三人虽为鞑靼走狗,却对我寻人有很大的用处,还请成全。”

蒋琬还欲言,却被林广所止,只听林广说道:“今日退敌全赖三位之功,理当依从沈渊兄弟,只是本将军还欲再审一审,可否暂时关押在杀胡口,待明日一早,便放三人随沈渊兄弟、钟兄同去,今日林某已叫人略备酒席,以表我众将士一番谢意!”

沈渊与钟不负相互看了一眼,只听钟不负站出来道:“出手杀敌,乃义不容辞,林将军却是客气了,我与沈渊贤弟已然商量好,今日便出关而去,就不逗留了。”

这时身后天山鹰王说了话,道:“这位将军,不必来审,你想知道什么,我现在便与你说便是,反正我们天山五绝已是不可能再回满都鲁的帐下。”

“哦?”

林广将军眼睛一亮,道:“如此甚好!”

蒋琬虽心有不甘,但碍于恩情,只得作罢。只听林广问了满都鲁汗廷何处,又问了为何来攻杀胡口,其他关隘有多少兵马来袭。

天山鹰王毫不隐瞒,一五一十的将他所知道的全盘托出。

原来鞑靼汗廷一直在河套,原本只是试探杀胡口兵力多少,是否与所得到的《大同兵力布防图》相同,不过那死去的主将命不好,遇见了沈渊他们。

另外巨笔翁与天驼老去了拒门堡,那边也有五千兵马奇袭,只不过天驼老重伤才愈未久,巨笔翁亦要分心照顾,加上拒门堡布有重兵,故而这五千兵马定然无功而返,或许还要折损部分。

听了鹰王这么一说,沈渊又问道:“你们若不回满都鲁那里,还会投靠何人?”

“我们天山五绝背叛了满都鲁大汗,只能去投他的仇敌,也就是他的弟弟孛鲁忽。”

沈渊闻言不禁问道:“你们为何不投大明?”

天山鹰王笑道:“你们中原规矩太多,哪有草原里自在?想杀人便杀人,想有女人便有女人,以我等的本事,草原任何一个部落都能有我等的荣华富贵!”

众人听了,皱起眉来。

沈渊暗叹:“果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转身对赵汗青拱手道:“赵堂主,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等这便告辞,待我与钟大哥从大漠回来,再去虎啸堂叨扰。”

身后钟不负接了溪老大的穴道,却又封了他于天山鹰王的内力,然后转过身来,冲着赵汗青道:“汗青兄多多保重!”

赵汗青心中有些不舍,只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何况未尝没有相见之机。

拱一拱手道:“还想着带你们去买两匹马,看来沈渊兄弟心急,是等不得了,也罢,你们一路保重!”

林广、蒋琬见二人要走,忙命人从军中牵了四匹马来,便听林广道:“退敌之情,无以为报,这四匹马乃是我军中良驹,耐力极强,如今便赠与沈渊兄弟、钟兄作为脚力。”

接着转过身又从叫人装了两囊水,两囊酒,又备了些干粮道:“水、酒奉上,路上解乏!”

沈渊拱手称谢道:“多谢将军!他日必将再来杀胡口,到时候在与将军和众位将士痛饮!”

看向蒋琬,只见他依旧闷闷不乐,知道是因为溪老大三人没交给他处置而心情不畅,也是心中放不下那死去的弟兄,于是沈渊走近前来,拱手道:“蒋大人沙场功夫可见一斑,尤其那枪法,当真是出神入化,雄姿勃发!若他日再遇必与蒋大人切磋一番,到时候,蒋大人可不要藏私!”

蒋琬抬眼看着沈渊,他知道沈渊这番言语乃是故意示好,想了想自己作为也确实小家子气了,长吁一声,勉强笑道:“自当奉陪。”

说罢,沈渊、钟不负翻身上马。

“诸位告辞!”

“一路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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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西缉事厂。

一名锦衣卫进了正堂禀道:“禀厂公!有自称何有道者求见!”

十六岁的汪直一身蟒袍,瞧不出一丝稚嫩,那双目流光,狡黠而深沉,叫人琢磨不透他心中所想,想必这便是上位者。

只听汪直淡然说道:“请进来。”

片刻后,何有道身着一身绛紫缎面直裰,头戴方巾,脚下皂靴,这行头就如十三年前在京城时一般。只见他身后丁胜手里捧着一方长匣,长匣上又落着一个红绸包袱和一幅画卷。

才进了正堂,何有道与丁胜变一副恭敬模样跪了下去,拜道:“草民何有道携弟子丁胜,拜见厂公大人!”

汪直嘴角一扬,暗骂道:“老狐狸,装模作样!”

不过口中却道:“何先生快快请起,我西厂能得何先生相助,实在是如虎添翼!”

客套了一番,何有道叫丁胜将东西呈上。

汪直道:“这是?”

何有道神秘一笑,也不说话,先是将那红绸包袱展开,汪直一瞧,心中一喜,只见那包袱里面赫然是四本书落在一起。

“《拈花擒拿手》、《壁虎游墙功》,《五十一招伏魔剑》,”看到最后一册,汪直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嘶......《易筋经》?何先生,据我所知,这些皆是少林绝技,尤其是这《易筋经》,乃是内功至宝,从不外传,你这是从何处得来?”

何先生微微笑道:“山人自有妙计,何某知大人一心想学武,故而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了这些宝贝,如若大人不弃,何某愿意指点大人修炼。”

汪直捧着这些秘籍,正愁着没有个教导师傅,见何有道毛遂自荐,自然应允。

接着又听何有道指着那长匣道:“大人请看。”

说着,将长匣打开,只见里面竟是一柄鲨鱼皮作鞘,样式古朴的宝剑。

何有道将此剑轻轻取出,一手握鞘,一手按柄,只听“噌......嗡......”的一声清吟,一道寒光从剑鞘之中陡然迸出,只见此剑剑身八面,再瞧何有道借了一柄刀来,右手持剑轻轻一挥,那刀身便如豆腐一般,断成两截!

汪直眼中放光,问道:“此剑可有名字?”

何有道点头,自带深意的笑道:“此剑,名为破浪!”

汪直可不知道这破浪剑乃是公冶和的佩剑,故而更不知何有道赠他此剑的深意,只是自顾高兴着,从何有道手中夺来宝剑,仔细打量着,爱不释手!

忽然何有道问道:“厂公大人,还有一物,只是不知大人感不感兴趣。”

指着那画卷,汪直道:“你说的是这个?此为何物?”

何有道负手抚须,道:“西厂,监察天下。但这天下江湖门派有多少,大人可尽知?”

闻言,汪直归剑入鞘,道:“这是自然,中原门派尽在朝廷掌握之中,虽然这些事江湖势力,可往往叛贼除了起于朝堂,便是起于草莽,故而江湖势力自然纳入在监察范围之内。何先生,你到底想说甚么?”

何有道不答,只叫丁胜在案上展开画卷,随后道:“大人请看。”

“这是......”

汪直一惊,只见这画卷之上乃是大明坤舆图,但唯一不同的,上面则是标注了江湖门派。

“这是少林,这是华山,这是武当......那是蓬莱剑阁!传闻中的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天罗帮,竟然也是孤悬海上?”

忽然汪直眼光一扫,瞧见长白山竟是画了一个白狼头,上面还标注这一句话:“天狼教,教众无数,堪比丐帮。”

汪直目光一凝,道:“天狼教咱家早有耳闻,不过今日才知道,这关外女真人的帮派,居然能与丐帮相比,居然还不在锦衣卫掌控之下,这天狼教当真不能小觑。近来他们建州女真也是和朵颜三卫相互勾结,屡次作乱,而这关外竟然还有如此庞大的势力,实在叫人难安!”

何有道笑了笑道:“大人勿虑,何某早已替大人规划好,除了这宝剑、秘籍,天狼教才是何某要纳的投名状。”

“愿闻其详!”

何有道笑道:“天狼教的狼主,也就是他们的教主萨哈林,我已派了人去,另外只需大人写信给建州右卫的纳郎哈,叫他进贡给明廷,那萨哈林本就与纳郎哈交厚,在何某安排之下,他便会搭着纳郎哈这条线,效忠于大人。”

.

第一百三十五回 第一大教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马背上的青年,取下水囊,“咕咚咕咚”连贯了几大口。这一望无际的草原,恬静而又荒凉。

沈渊曾听钟不负吟过这首《敕勒川》,天地苍茫,只是此时节严寒,虽见不到一碧万顷,绿草如茵的美景,却也能见到远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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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回 徒手杀熊

忽然百鸟凌乱,林中嘈杂,只不多时又归于寂静。

不过这寂静不同于先前,连一声鸟叫都没有,静的好像哪怕一片枯叶落在雪地之上也可听见。

完颜疏手一挥,摆了个噤声的手势,紧接着传来的一声低吼打破了这让人心悸的寂静。

大地微震,时不时会有积雪从树梢上落下,一个巨大而稍显笨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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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回 谁为逆贼

闻言,完颜疏默然,他知霍腾虽是汉人,却是喝着女真人的水长大。

此人天性淳善,重情重义,自己与他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此番同去,非是阻碍,霍腾晓得如若事败,性命难逃,霍腾定会舍命相救。

况且,因为汉人的身份,那条老狗虽将他收为外门弟子,却对他十分苛责,每有出生入死之事,必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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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回 啸月神功

另一边,萨哈林顾不得惊疑完颜疏武功之高,指着完颜疏,眼中充血,那种恨不得吃人的眼神盯着完颜疏:“是你!是你!”

说罢,强行运气按下体内依旧未平的气血,大声嘶喊道:“来人!来人!杀光这群逆贼!两位护法何在,随我将这一干逆贼拿下!我要让他们死无全尸,为我儿报仇!”

不过,萨哈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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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感言

时至今日,《九字剑经》这部小说已连载了半年之多。

其间因为工作、身体的原因,一直断断续续更新,以至于拖了这么长时间才上架,在此先对那些一直支持我的读者们再说声抱歉。

以后会更加努力更新,不辜负各位的厚爱。

起初构思这本小说的时候,也矛盾过是否要写成玄幻流的武侠,穿越时空,飞天遁地,系统金手指什么的,最后得道成仙。如果按照那么写,必然会爽,但不得不说,我这心里会有遗憾。

思量再三,还是决定了要写一部我心中的武侠,真正的传统武侠。

什么是武,什么是侠,早有定义,但每个人的定义却不尽相同。

三言两语,亦难明述。只有通过故事、通过人物,才能展现的淋漓尽致。

于是乎,我再起草大纲的时候,便设定了一些真实的历史背景和历史人物,比如说西厂的设立,土木堡之变,袁彬入狱、妖狐夜出事件,还有成化三年大明与朝鲜合并围剿建州女真等等。

就在这样历史框架之中,来写江湖中的故事。

或许好多人都看出来,我是个金庸迷,故事里面偶尔也会致敬一下金庸先生。

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上架,也不知道这感言怎么写,不过还是得写一写,说一说。

这半年来到今天,是一些读者朋友和一些作者朋友的鼓励支持,才让我一直坚持不懈的把这个故事写完。

感谢(排名不分先后):

空留尘缘叹、山药泥饭、西贝青、摩诘兜、小毛毛嘿嘿、书友20180509225013343、修汽车的人、冰河雪舞、书友090402110356500、平和人家、chya123、书友20170706185148415、明天就去炸学校、很牛X的名字、

凌乱~LL、恋恋舞侠情、又见丁香、想为你写一本书、悟道醉弹歌、流星蝴蝶剑迷、羽义、虞修寒、方海舟、风轻浅笑、空空再空空、爱球e、wuli流年纷飞、武道蜂蜜、书友20170724113642769、就是要坑你哦、蓝灵心殇、猫格拉底、R攻大人、

三更落雨、古神之月、浮夸世华、那个人终究不是我、毒箭有毒、淘气风火轮、弥猫在深巷、武兔、龙戒、罐水小鸡、卖傻、wingor、宇玄、小小莉娜、凌若风飞、不浪漫De罪名、白色之风、风之飘逸、

混混妖、公子弑、王王王王惊蛰、书友2017120721207212015105、独自英雄1、剪水II、Monkuro.Boo、指尖乱云、书友160617212419678、书友20180130212953109、书友20170416085637484、书友20180521170147191、

书友20180118063418817、书友20180101134528360、从大山中走出的人、焚河1990、红白球、妹妹是用来推到的、冷风呀、谁的青春不迷茫7、安东冈伯特、kdygslc、灏夜无道

等.....不尽之处,还望担待!

唯有写好故事,以作回馈!

再次道声感谢!

另外一定要感谢我的责编,星辰。

一直没有抛弃......

第一百三十九回 天狼易主

“小心暗器!”

暗器发出的同时,完颜疏也急忙喊道。

但飞针细小,速度又极快,完颜疏刀影一晃,将自己身前的三根击飞,瞬间又以刀身挡住射向祝敦的那一根飞针!

反而图克坦那里是最危险的,好在塔尔罕在其身边,而且塔尔罕又以速度见长,伸手一抓便将飞针抓在手里,但还是不小心刺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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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回 冤家路窄

仲春二月,中原已是大地回暖,正是百花齐放。那桃杏争芳,玉兰夺艳;紫荆繁茂,梨花娇俏。

而在这土默川,依旧是荒草蔓蔓,无边无际,只见得枯黄之间隐约冒出一丝嫩绿。好在河水解冻,冬日里见不到的鸟禽走兽也多了起来。

走了近一个月,沈渊远眺着茫茫草原,再没了当初那份新奇,而是有些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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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回 鞑靼之变

沈渊陡然一蹬,直接从马上飞身跃起,左手伸到后面轻轻一托,北冥剑登时入手,随即飘然落在钟不负身旁,长剑直指裴元海!

或许是对《九字剑经》心有余悸,只听裴元海摆手忙道:“恩怨何时休,一醉解千愁。在下并非怕你,此次实乃偶遇,何必刀兵相向?”

他如此一说,倒是让人颇感意外,茫茫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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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回 幕后黑手

“伊斯满早就不满何有道,”

裴元海接过话头说道:“当时我正在汗廷,洪郭责还未起兵造反之时,便率大军将百毒门杀了一个片甲不留,好像只逃出去几个人。”

沈渊心中一沉,忙问道:“你可知早先何有道身边有个丫头,叫小鱼的,常常被何有道带在身边。”

“有些印象,好像在平阳府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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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回 一出好戏

沈渊跟钟不负面面相觑,根本不知这汉子进来所言是为何事!

只见那老汉忙拦上儿子的嘴巴,手里连连摆手,指指外头,有指了指沈渊二人。

这鞑靼汉子挣开阿爸,道:“阿爸,你可莫要被他们哄了!这些人阴险得很!你看看他们的穿着,可别忘了,我的额吉是怎么死的?只盼长生天保佑,能让这些凶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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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回 仇人相见

听得这七袋弟子叫“房兄”,又说了句嫡传的弟子,沈渊登时便想到那个当初烧杀青云庄,将他们母子押至京城的凶手,房威!

于是嘴上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一进了帐内,沈渊打眼扫去,瞬间便瞧见了坐在主座的那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唇上长了两撇小胡子,这个人的样貌便是化成了灰,他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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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回 分外眼红

沈渊一句话,这才当真是晴天霹雳,其余五人一听,乍然起身!

有人带着惊慌,也有人带着凶狠!那姓丁的丐帮七袋弟子,目光游离,表面上一副凶狠模样,但脚下却是往毡门方向微微挪了几步。

这一切都被沈渊二人瞧在眼中,钟不负给沈渊使了一个眼色,自己似无意一般退到了门口,恰好挡住那个姓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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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回 作茧自缚

房威脸色微变,瞧着姓丁的,知道定然是指不上他一丝一毫,只心中骂他无用!

回过神来,只见沈渊一脚踢翻帐中的灶火,那火炭冒着火苗,散落在一地。

“小崽子,不想这么些年,武功倒是厉害了不少!”

房威哂笑着,眼中却是精芒闪烁,好似一条毒蛇一般,透着一股阴冷,直勾勾的再寻找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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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回 报应不爽

无常散的毒已然侵入他的经脉,正如当年公冶和一般,连连封住自己的几个大穴,不让这剧毒攻心。

但房威知道,自己撑不住半个时辰。

他挣扎这从地上站了起来,双眼黯淡却透着一股子狠毒!

若非要控制毒性,以致眼下他体内真气不济,他早便冲了出去。

忽然他闻道一股烧焦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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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回 得到消息

发泄过后,沈渊用衣袖来回擦拭着剑身,随即归剑入鞘,将北冥剑绑在了背后。

回过头来,高声问道:“老伯,可还有酒?”

虽然方才那情形叫人生惧,不过惊愕过后,特木尔一家三口的脸上却是洋溢着一种如释重负一般的解脱和欢快。

那老汉忙不迭的点头,接着进了屋子,捧出两个皮囊来,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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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回 天地为证

“剑奴......公公冶和......”

姓丁的见沈渊变了脸色,吓得连说话也开始磕磕巴巴的,“大侠、少侠、少庄主,小的不过是个传话的......”

沈渊放开了他,呼了一口气,稳下心来问道:“这屠魔大会在清明什么时候举行?”

丐帮这位丁执事见沈渊气息神色皆恢复如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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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回 狼群忽现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二人自此结为金兰,于沈渊而言,实在意义非凡。

从前山中无岁月,十三年孤苦无依,如今有了结拜大哥,就如亲兄一般,这心中岂能不欣喜若狂?

钟不负为人仗义,待他赤诚,又事事设身处地替他着想,稍有不对的地方,便加以规劝,而沈渊自古庙之后,凡钟不负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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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回 寻马而来

“天狼教......”

钟不负上了一步,笑道:“近来风头正盛。到处杀人放火的便是你们罢?”

沈渊不说话,听得来者是天狼教后,不禁想起之前在土默川中瞧见的牧民尸体,故而身上不自觉的散发出了丝丝敌意。

霍腾身后的那头狼王似是察觉到危险,冲着沈渊龇着牙,喉咙里时不时发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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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回 沈渊私心

特木尔家,特木尔一脸的委屈不甘,他生性敦厚,虽然日子苦,却也又些牲口维持,又怎会偷别人的马来!

更何况,他这一日都在伺候那百毒门的狗贼,又怎会分身偷马?

忽然老汉似是想起甚么,手上比划着。

特木尔一瞧,又些气道:“阿爸你如何不早与我说,凭白受得冤枉!”

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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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回 一场交易

汗廷王帐之内。

鞑靼的王满都古勒大汗尸骨未寒,而当朝太师伊斯满去早已迫不及待的住进了王帐。

听闻霍腾连夜而来,此刻就在帐外。

伊斯满脸色阴晴不定,片刻后道:“有请。”

阶下的侍卫还不及传令,便见得霍腾带着五六个天狼教的武士步履稳健,旁若无人的走了近来,丝毫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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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回 崆峒八堂

有诗云: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自沈渊与钟不负在红盐池分别,一路快马加鞭,两日内便到了平凉,早早的寻了客栈住下了。

一连过了小半月,每隔着三五天便是淅沥沥的一场小雨,带着些许春寒,东风轻软,呼吸间竟闻得些许花香,使人心旷神愉。

而城外往西三十里便是那巍峨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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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回 昆仑七剑

这世上除了少林寺的和尚好分辨,那些名门大派,除了华山派和昆仑派,沈渊是一概不知。

华山派是因他自小知道,就不不多说。

可昆仑派,完全是因为他们的剑。

虽然公冶和在他身边的时日不长,却也与他说过这江湖上的一些奇人奇事。

而公冶和能讲,自然也都跟剑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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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回 玄虚道长(三千多字大章,求订阅)

马充一惊,暗骂自己大意。

莫问空眼皮一挑,虽然有些惊讶,却没有丝毫担心。

而那其余六人也没有多么惊慌失措,只在一旁淡淡瞧着。

只听马充哼得一声,道:“太极剑意,你是武当派弟子?”

“马师兄,”

另外一个身上穿着十分得体贵气的男子开口道,“这小子太极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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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回 上善若水

玄虚道长这话犹如惊雷,使得沈渊头皮突然一阵发麻!

他低着头,不敢叫玄虚瞧见他脸上的慌乱。

可嘴上却是强作镇定,道:“前辈之言,晚辈实在不明白。”

玄虚抚须而笑,道:“你不必惊慌,你这北冥剑贫道曾见过,乃是公冶道兄之物,当年贫道与他亦曾同游襄阳,随他在剑冢得到这柄北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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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回 华山两极

沈渊又问道:“道长,可知此次大会,崆峒峨眉两派都请了哪些门派?”

玄虚道长想了想,道:“据我所知,少林、华山、丐帮、衡山必然会到,听闻还有那岳州清风庄、平阳虎啸堂亦在被请之列。余下的老道便实在不知了,这人定然是少不了的。”

听闻虎啸堂也在被请之列,沈渊便知,赵堂主必会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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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回 世外高人

魏金虎身上没钱,又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又岂会挑三拣四?

更何况人心知冷暖,此时贺冲云的一句话,无异于雪中送炭,而他心中也是涌出丝丝暖意,鼻子一酸,眼眶一热,就差抹鼻子掉眼泪。

华山派上下皆知道魏金虎这手指头是怎么断的,更是知道谭真智自此便瞧不上这个徒弟,连带着整个镇岳宫也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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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回 别有目的

钟不负一路奔波,先是去了山西九峰山,替沈渊给禾南絮送了信去。

结果蛇婆婆知道后,一反常态,与禾南絮一致张罗着要同来崆峒。

禾南絮心中记挂自不必说,蛇婆婆却说是因为当年公冶和救过她一回,此次若能出上力,助沈渊救了公冶和,也算是报了当年恩情,自此两不相欠罢了。

虽然蛇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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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回 当年秘闻

“明日寒食,寒食一过便是清明的头一天。”

玄虚道长捻着胡子,“这两日过后,就是屠魔大会,想来这两日各门各派也该陆续而至。沈渊小友,明日改容换面之后,劳你山上山下去打探一番,看看都有哪些门派到了,可有甚么异常之处。”

沈渊应了下来,道:“晚辈义不容辞,如此也好方便我打探我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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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回 寒食前夜

玄虚道长站起身来,推开房门,正是料峭春风吹酒醒,抬头遥望,新月如弓。

随后负手立于门前,说道:“正是,峨眉四老中的白鹭师太,正是师承郭襄祖师这一脉。只不过,传说中郭襄女侠明慧秀美,潇洒豪迈,可惜他这些徒子徒孙竟是没有一个能及她老人家万一!尤其这白鹭师太,那性子倒是像极了她太师祖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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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回 沈渊伤势

纸包不住火,尽管自京城到平凉,汪直早已做足了准备,但一想到与沈渊相见的情形,还是不免有些胆怯。

听得韦英禀报,故而汪直第一个问得便是沈渊可在钟不负身边。

不过他一问出口,便发觉自己竟是沉不下心来,原来竟是这般在意。

汪直本以为自己能与那江湖豪杰一般,有几个知己好友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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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回 绝代佳人

行舟于这河谷之中,只闻那水声汩汩,偶尔听得林鸮夜啼,使得这河谷之中多了一丝诡秘。

夜里的鸮声极是瘆人,可这小舟之上的美妙女子和撑船的老翁却是没有丝毫动容,不以为意。

又撑了一里,舟上二人只觉豁然开朗,出了谷口,竟是一汪湖水。

“仇翁,前面就是天音堂?”

只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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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回 有徒婉儿

“原来竟是妙常前辈的徒弟,”沈渊回过神来道,“只是夜里穿成这样在山中走动,不知情的还以为是甚么妖精!”

沈渊对苏婉儿的美貌心有余悸,更是对她身上这歪门邪道的媚术心有余悸,看向妙常道长,眼神也有些不自觉的冒出一丝鄙夷之色。

于是这说起话来也不客气。

只见妙常道长倒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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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回 深感怀疑

天色初朦,正是阴阳交替之际。

沈渊早早便穿戴妥当,手里提着剑,推门而出。

三清观的伙房设在东南角,就贴在东边厢房的南墙根,说是间房,其实就是搭得棚子,贴着墙砌了两垛火灶。

沈渊正往门外走,抬头一瞧,余光瞥见那棚子里隐约有个人影晃动。

紧走了两步,只见一个绝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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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回 塑骨易容

小道童刚想张口说出“沈渊”二字,忽然想起昨夜师父对自己千叮咛万嘱咐,万不可将沈渊姓名透露给任何人。

随即低下头道:“师姐,我,我不知道。”

小孩子撒谎,总是会脸红,瞧着小道童的样子,苏婉儿心中便知道,定是师父不让他说的。

也不为难道童,苏婉儿笑了笑,道:“帮师姐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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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回 险些穿帮

半柱香之后,妙常道长收功,又将银针尽除。

“好了。”

妙常道长深吸了一口气,打心底更对沈渊赞赏有加。

只因这塑骨易容之术,常人根本忍受不住,即便妙常道长活到当下,似沈渊这般一声不吭的亦是极为少见的,如果详细列数,一只手伸出去,也不出这五指之数。

沈渊此刻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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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回 城外相聚

“婆婆,是虎啸堂的人马!不如我们过去打声招呼,一并前去罢,如此一来也好有个照应!”

禾南絮掀开马车帘子,恰好瞧见前头官道上一行十几号人马,打着虎威标行的旗子,为首的赫然就是虎啸堂堂主赵汗青。

听得禾南絮所言,蛇婆婆冷哼一声,道:“崆峒派还有峨眉派的,当真是狗眼看人低,连赵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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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回 以备万一

钟不负早就料到蛇婆婆会是这般反应,来之前也想过是否要与蛇婆婆道出实情,不过他左思右想,既然早晚瞒不住,不如早早与蛇婆婆说了,也好众人能想出个好对策。

何有道可怖之处,全系他一身毒功,若是单论这拳脚功夫,钟不负虽没与何有道交过手,但他自问至少不输于他。

只不过,用毒一道,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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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回 少林高僧

这句话宛若惊雷,客栈中瞬间便是鸦雀无声。

丁胜松开掌柜,顺声瞧去,只见贴着窗子坐了两桌人,每桌四人,其中七人蓝布箭衣,皆是刀剑傍身。

只有一人穿着银色锦缎直身,手持折扇,一副公子模样。

那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岁,虽算不上丰神俊朗,却也称得上风度翩翩。

替这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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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回 江湖无义

“少门主!少门主!”

何有道随海觉大师走后不久,只见胡威一手按着胸口,大口喘息,几乎是瞬间,那冷汗便浸透了衣裳!

接着只瞧胡威脸上煞白,毫无血色,再也坐不住椅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双目圆睁,脖子、额头青筋也都鼓了起来,想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只觉的那喉咙被什么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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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回 江湖有义

胡四海替胡威收了尸后,便从平凉城离去。海蛟门拉着棺材,一路从平凉城往崆峒山走,路上行人纷纷侧目,但瞧见胡四海那一副痛不欲生,裂眦嚼齿的模样,谁也不敢上前多言,触这个霉头。

泾河岸边,赵汗青与钟不负一行人马正等着船家来渡。

去天音门,不坐船是到不了的。

这时,胡四海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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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回 天音秘闻(上)

钟不负心里头不是滋味:“阴差阳错,胡家公子竟是因我而遭了这无妄之灾。”

遂与胡四海道:“胡兄,令郎之仇,便交给钟某身上!还请节哀!”

胡四海使衣袖抹净了脸,瞧着脸上的还一袭挂着的泪痕清涕,这堂堂海蛟门的掌门再无一丝威严。

在场之人瞬间便只觉这胡四海苍老了许多,只听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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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回 天音秘闻(下)

柳四娘说完,只见其身后天音堂弟子中站出来一个年级约莫十七岁的女子,姗姗玉步。

行到柳四娘跟前,道:“师傅。”

这一出声,绵言细语,宛如山间溪流,涓涓动听,流声悦耳。

柳四娘道:“蛇婆婆乃是为师故交,你当以师伯待之,行礼拜见罢。”

“是,师傅。”

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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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回 复姓欧阳

禾南絮不解,只问道:“难道不是百花谷的武功?”

蛇婆婆摇一摇头,道:“自然不是,三十年前老身带艺入谷,当时谷主还不是你阿妈,幸得先谷主信赖,叫老身给你阿妈做了嬷嬷。”

三十年前的事,禾南絮自然不会知晓,只知道自记事起,就瞧见蛇婆婆一直陪在阿妈左右,照顾阿妈也照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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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回 露出马脚

柳四娘道:“公冶和前辈就关押在天台峰之上的石牢内。”

蛇婆婆是个果断急躁的性子,一听此言,当即便道:“既如此,事不宜迟,咱们今夜便将那老家伙救出来罢!”

钟不负摇头苦笑,道:“蛇婆婆,不可莽撞啊!”

柳四娘也道:“钟大侠所言极是,老姐姐,不可冲动。”

“这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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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回 不期巧遇

沈渊暗叫不好,自己这洞阳子的身份到底是要被揭穿!

那小道童自然不知苏婉儿扮的是谁,沈渊便打算二人动身之前,问一问妙常道长,看他知否。

怎料,知道出了门,妙常也未曾回来。

沈渊心怀侥幸,只得寄希望苏婉儿一路不提不问,待到了玄空堂,见了玄虚道长自然就会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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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回 为老不尊

沈渊微微一惊,只因那右侧落座的两人,上方乃是一袭旧道袍着身的贺冲云,而下方紧邻的正是那当初一心要害师父和自己,而眼下更是应该想自己不得好死的老东西,谭真智!

不过只见沈渊觉得有意思的事,若非贺冲云在其之上,否则旁的人一瞧,定然会先入为主,以为谭真智才是华山派的掌门!

在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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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回 事情起因(一)

玄空堂早已为玄虚道长一行人备好了住处,玄虚道长带着自己这两位“爱徒”从苏婉儿、沈渊一同从这开阳阁内走了出来后,便慢慢沿着回廊往住处行去。

没走多远,便听身后贺冲云唤道:“玄虚道友,留步!”

青云子紧随其后。

玄虚道长这师徒三人闻声驻足,转身瞧去,待二人走近,玄虚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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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回 事情起因(二)

玄虚道长闻言又惊又奇,崆峒八堂、昆仑七剑两派决战,双方十几个当世一流的高手同时出手,便是他玄虚也不敢冒然插手,只怕自己难以脱身!

可公冶和却仅用了一招,就逼退了双方!

玄虚自认没有这等本事,同时暗暗欣喜,时隔多年,剑奴的武功竟是更上一层楼!

听到公冶和这大名,沈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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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回 夜探天台(一)

“原本我与骆掌派本不想如此大张旗鼓,遂给贺掌门送了信,可是......”

青云子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可是只隔了几日,骆掌派便改了主意。

这其中原因想必两位掌门也有所耳闻,崆峒奕剑堂、神拳堂、大醉堂、奇兵堂、追魂堂五堂联手给骆掌派施压,要在天下群雄面前处死剑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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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回 夜谈天台(二)

沈渊暗暗起疑,可表面上却是装作若无其事,还自言自语的说道:“看来是我多心了!”

言罢,身子一动,便跳到另一棵树上,轻巧灵动,几下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片刻之后,沈渊突然折回了原地,从树上轻悄悄的落了下来。

四顾之下,只听沈渊“咦”了一声,自言自语说道:“莫非真是我疑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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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回 峨眉四老

眼瞧着那崆峒弟子愈发走近自己,沈渊大感头疼。

正是进退两难之际,那弟子已然走到巨岩之后,恰好瞧见一道人影躲在岩石之后。

那弟子大吃一惊,正要张口呼喊,沈渊募地出手,脚下一转,不待那弟子反应,一掌砍到颈项后风府处,那弟子眼睛一翻,登时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四下搜索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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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回 感情用事

一拳打在地上,沈渊此刻是咬牙切齿!

当他那拳头抬起来时,地上那拳印子上隐约可见一丝血迹。

公冶和疯癫时喊出的话,仿佛就如一记重锤砸在心头,使他再也忍不住!

手往腿上蹭了蹭,撩开衣摆,只听“嘶啦”一声,从内衬里撕下一块布来,蒙住了脸。

从背后卸下剑来,提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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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回 全身而退

“不好!”

仇翁只见沈渊踉跄不稳之际,不逆禅师另一掌却以临近沈渊面门!

想着先前苏婉儿对沈渊如此上心,这说明沈渊或许有用,虽然让仇翁试他一试,却没说要坏了沈渊性命。

眼下得知沈渊真实身份,若是任由他人伤了性命,没准会坏了苏婉儿的大事。

念及此处,仇翁顾不得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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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回 各路齐聚(一)

清明当日细雨纷纷,山花娇俏。

夜里沈渊独闯天台峰,玄虚道长也并未再说些什么,只是一早起来后,嘱咐了一句,叫沈渊多多留心,切莫节外生枝。

沈渊与苏婉儿各自收拾妥当后,用了早饭后,便跟在玄虚道长身后,慢慢往主殿去了。

昨夜沈渊回来后不久,仇翁便来给苏婉儿送了消息。而起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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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回 各路齐聚(二)

玄虚道长落了座,沈渊与苏婉儿自然立于其身后。

随即沈渊突然发现一件事情,让他觉得有些意思。

这场中之人但凡真正有德之人,皆不过只带着几人随行而已。

崆峒派自不必说,作为东道主,不能在此之列。

峨眉派亦是发起者,先前在殿外沈渊便瞧见了不少峨嵋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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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回 不速之客

曲丹心此言无异于一声炸雷,就连谭真智亦是大感吃惊!

所有人都不明白,一向温文尔雅、君子气度的曲丹心,怎会一见到这丐帮帮主,便即刻变了脸色,一脸的义愤填膺,怒气横生!

不由得引得殿内众人投来目光。

那谢大有肥头油脑、大腹便便,浑像个肉球,那身上一副地主员外的打扮,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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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回 厂公之志

谢大有向来以何有道马首之瞻,见得来人,自然是识得汪直的。

只见汪直身穿布衣小帽,喜笑颜开的走进了殿内。

而身后,以韦英为首,八名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武士满面肃容,紧随左右;在后面更有十二人,头戴大帽,身穿锦衣罩甲,腰间雁翎刀,在场中皆能瞧得出来,这些人若放在江湖之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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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回 接风大宴(一)

方至午时,这淅沥沥的细雨便渐渐停了下来,天色放晴,山中一片氤氲,生机盎然。

大殿上这一段插曲就此而终,而眼下这大殿之外,亦是人头攒动,好生的热闹。

江湖中的帮派,积下恩怨的比比皆是,可眼下毕竟是在崆峒派的地界,谁也不好拂了崆峒派的面子。

更何况七大派齐聚,又听闻这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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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回 接风大宴(二)

只见来人是位颇有姿色的女子,却穿着华山派镇岳宫的道袍,虽然做出一副玉洁冰清、温柔良善的样子,可却挡不住骨子里透出来的盛气凌人。

再瞧其身后竟是簇拥着六七个镇岳宫的男弟子,宛若众星捧月一般。

那女子见沈渊对她不冷不热,更是连正眼也不瞧上一眼,心下不满,只见她一副柳眉才微微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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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回 接风大宴(三)

“好一个仙姿玉貌、清丽出尘的女子!”

沈渊转头一瞧,顿时心脏竟是漏跳了几下,“在我心中,即便苏婉儿天资绝色,也比不得南絮姐姐,不想这个林月瑶比起南絮姐姐,亦是不遑多让啊......”

随即脸色一怔,一时羞恼,暗骂自己道:“呸呸呸,沈渊啊沈渊,你如何也成了好色之徒?在你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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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回 恶胆包天

玄空堂正殿之后便是内院,此刻倒是清净的很,也没什么人影走动。

几乎所有的弟子都在前头招呼着各派英雄。

林月瑶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实在不便在前头抛头露面来招呼客人。于是同几个师姐妹往后院去歇息,待大宴结束,便随师傅下山。

而那娄旷自见了林月瑶,那一双眼睛便直勾勾的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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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回 英雄救美

林月瑶心中也气,她虽然性子温柔良善,却并非没有脾气,任人拿捏。

那师姐的话音一落,三人便摆好了架势,蓄势待发。

这天音堂的武功,向来都琴以、瑟、笛、箫作为兵器,而眼下给天下群雄接风,这等盛事之下又怎会随身带着兵器。只是她们从未想过在崆峒派自己的地方,居然还有人敢对她们图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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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回 一触即发

钻心之痛使得娄旷惨嚎连连!

他瞪眼看着这把将自己钉在地上的玄色铁剑,又正过脸来仔细瞧着走到他身前的“洞阳子”,既惊且惧!

随即只觉头颈一痛,两眼一黑,登时昏死了过去。

钟不负收起脚后,道:“这厮太能嚎,又不老实,不如弄晕了他,再交给崆峒派发落。”

随即看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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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回 颠倒黑白(一)

镇岳宫这帮弟子一瞧见武当派的洞阳子连话也不说,便拔剑相向,引得众人一阵惊愕。

魏金虎按着手站在最后,抬眼一瞧,随即又看了看自己这一只残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暗道:“绝对不会看错!这柄剑怎会在这洞阳子的身上?莫非......”

随即魏金虎偷偷打量起这位“洞阳子”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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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回 黑白颠倒(二)

娄旷一怔,随即说道:“就是武当派的洞阳子、还有那个钟不负,林月瑶,以及那两个天音堂的女弟子,还有这追魂堂的弟子实在不认得!”

谭真智环顾一圈,接着问道:“他们鬼鬼祟祟的在做甚么?”

钟不负冷笑一声,看了眼娄旷道:“钟某实在好奇,接下来你当如何编排!”

娄旷低着头,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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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回 逐出师门

殿内鸦雀无声,汪直言外之意,便等于告诉天下,赵汗青、钟不负、沈渊三人与他西厂交情匪浅,若有人敢与他们作对便是与西厂作对。

就连谭真智也觉得不可思议!

以钟不负来说,侠盗纵有义名,但盗就是盗、贼就是贼,无论单对此人何等赞誉,又怎能与他们这些正道人士相提并论!不仅是谭真智,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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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回 自作自受

贺冲云暗道师兄绝情,追随多年的弟子说弃便弃,不免叫人觉得薄凉。

再瞧那些平日里要好的师兄弟姐妹,此刻也唯恐避之不及一般,生怕惹祸上身。

叹息一声,贺冲云独自走出殿去,只见殿外早已是噤若寒蝉。

自锦衣卫将娄旷拖出去后,诸派弟子、门人等便知道出了事,眼睁睁看着锦衣卫将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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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回 箫音如潮

娄旷一事不及盏茶功夫,这玄空堂内外便众人皆知。不过娄旷始终是个小人,所作所为虽招人不耻,却也只如一颗石子落入江面罢了,倘若激起一片涟漪,也撑不过眨眼的工夫。

然而他的一番话,却在贺冲云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贺冲云让七宿留在殿外,自己则复入大殿之上,只见一派死气沉沉,浑没有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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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回 一鸣惊人

谭真智此言一出,便听一旁有人悄悄议论。

“也不知这位武当高徒所言真假,这过目不忘,若是说读诗念文我倒信得,但若说叫他原封不动的使出方才柳堂主那几招精妙剑法,啧啧......”

说话的正是泰山派的掌门飞龙道长,只瞧他摇一摇头,全做不信。

这泰山派、嵩山派、还有衡、恒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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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回 桃林偶遇

一经娄旷这事之后,众英雄对这场接风大宴早已是兴致缺缺,不消半刻,便都各自告辞散去。

骆飞云也实在无心挽留,只与众人相约明日巳时初,再会于此,共襄盛会。

玄虚道长临去之前,特意寻到海觉大师,拱手道:“海觉大师,数年不见,近来可好?”

海觉起身还礼道:“玄虚真人客气,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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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回 南絮遭劫

苏婉儿原本来此只欲窥探一番钟不负口中的妹子是何模样,未做他想。但一见眼前这姑娘如此光彩夺目,这心里头不知怎的,多少有些空落落的不是个滋味。

不过一听此女所言“敬如亲兄一般”,苏婉儿暗地里又不觉仿佛一颗石头落了地。

但转念一想,会不会是钟不负他一厢情愿,谓之“落花有意随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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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回 相逢不识

“兄长说的是谁?”

见钟不负心事重重,似是知道这下手的人,沈渊急忙问道,只怕晚了禾南絮会遭不测,“难道不是何有道?”

众人皆看着钟不负,不过他一时愕然,竟是谁的话也没听清,缓了神道:“方才你说什么?”

沈渊心中焦急,又重复了一便。

钟不负摇一摇头,举着飞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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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回 原是女子

待到真乘寺之时,却已过了申时。

这寺庙宏大,是崆峒山上最具规模的大寺,便是皇帝也曾为这寺庙写过匾额,宫里头更是赐了不少好东西。

沈渊不解,问道:“为何一座如此的寺庙,却有着包庇贼人之嫌?”

苏婉儿嘴角勾了一勾,故意问道:“此话怎讲?”

“都说佛门乃清净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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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回 慈悲为怀

蛇婆婆紧追不舍,那蛇杖竟是招招都是朝着沈渊要害打去。

沈渊左闪右躲,倒不至于被伤到,不过如此下去,只怕会累坏了婆婆!再者说来,蛇婆婆误会自己,将来若在南絮姐姐面前说了坏话,在他们之间从中作梗,自己又当如何与南絮姐姐解释?

如此一想,实在叫沈渊苦恼的紧!

可自己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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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回 身份拆穿(一)

禾南絮仔细回想被击晕之前的情形,暗自琢磨:“伤我的道士自称是武当派的元俭,是来替钟大哥来传话的人,如此看来,那人恐是冲着钟大哥来的,亦或者是......糟了,莫非钟大哥出了什么事?当真是急坏了人,也不知沈渊现在何处!不会也出了甚么事罢!”

女子心细,却也容易多想。

更别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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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回 身份拆穿(二)

“禾姑娘回来了!”

蛇婆婆、钟不负一众人等正是心急如焚,听得天音堂弟子来报,众人听了,先是一惊,后是一喜!

急忙出了天音堂迎了上去。

在桃林外一见禾南絮,蛇婆婆这颗心也算从脖子落到了肚子里,抓着禾南絮的两臂左右瞧了,就是仔细看看有没有伤着分毫。

禾南絮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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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回 恩怨难了

苏婉儿恢复了本来面貌,出现在众人之前,仙姿玉貌,美艳不可方物。

趁着钟不负出神之际,妙常道长大喝一声:“钟不负,且往哪里看!”

说罢,大袖鼓动,双手成掌隔空拍出,那真气化作两道掌影直击向钟不负,钟不负乍一转头,已然躲避不过!

只得硬着头皮,提起真气,准备硬抗一记,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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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回 情丝难断

沈渊不知何事,问了那怀远和尚也不说清楚,只拉着他往大雄宝殿跑去。

才至大殿外,便透过大门看见海慧大师满面凝重,一旁还有钟不负立在一旁。

顿时沈渊心下一沉,驻足在大殿之外,拉住怀远,颤声道:“可是南絮姐姐她出了甚么事!”

怀远气喘吁吁,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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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回 以是因缘

这一幕一幕,叫众人愕然,就连妙常道长也是浑浑噩噩,不知所以。

苏婉儿缓缓走至妙常道长身前,跪了下去。

“婉儿,你......”妙常道长心情沉重,却不知因何如此沉重,“你与他......”

苏婉儿伏在地上,欲将言却嗫嚅,轻叹一声,片刻才道:“弟子不孝,弟子不配做师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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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回 妙常之死

红衣远去,钟不负依旧驻足于雨中,痴痴望着。

怀远找来了几把纸伞,禾南絮接过两把来,冲进雨中。

赵汗青同海慧大师行礼道:“大师,一番叨扰不说,又害得大师大伤元气,实在是过意不去!”

海慧大师摆一摆手,道:“赵大侠不必如此,不过是老衲本分罢了,至于大伤元气更不必挂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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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回 玄虚传艺

玄虚道长闻讯之后,急忙赶来。青云子不便相随,那骆飞云、骆飞鸿兄弟二人正陪着汪直,他这峨眉掌门若不在场,恐留人口舌。

不过少林派的海觉方丈与海远禅师只说那真乘寺的海慧是自家师弟,来此崆峒总要叙一叙旧,免得生疏了师兄弟的多年情分。

总归是一路方向,便同行而来。

钟不负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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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回 重新抉择

沈渊被玄虚道长一番夸赞,不免有些难为情,可心中却是微微得意。

嘴上说道:“道长这话,晚辈实在不敢当!”

玄虚淡淡一笑,随即见他将那北冥剑捧在眼前,细细端详,慢慢摩挲着剑身,似有感慨万千,忽然道:“小友,贫道问你一句话,你当如实答来,可否?”

见玄虚道长如此郑重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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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回 初见成效

闻言沈渊一笑,道:“你不会。”

苏婉儿冷笑一声,一针便刺进了神庭穴!

这山中正是寂静时,只听一声惨叫响彻夜空!

赵汗青一惊,以为苏婉儿对沈渊下了毒手,正要冲进屋子,抬眼看向仇翁,只见仇翁也站起身来,那双眸子竟是紧盯着自己,只觉的如芒在背!

这时又听里面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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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回 屠魔大会 (一)

宿鸟动前林,晨光上东屋。铜炉添早香,纱笼灭残烛。

晨光熹微,沈渊立于山门之外的巨石之上,远眺天际,只见云兴霞蔚,好不绚烂。

昨夜得苏婉儿相助,恢复了容貌,心下也的确畅快了不少,也轻松了许多。

现下也换上了自己那套藏青直身,系上了鹿皮的鞶带,云袜布履也换成了他那牛皮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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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回 屠魔大会(二)

一石激起千层浪,沈渊声音不大,却叫众人惊愕不已!

接着便听得有人悄声议论。

“这便是剑奴的弟子?”

“怕是不假,这段时日里可谓声名鹊起,那锦衣卫的四大金刚怕是他的垫脚石!”

“垫脚石又如何,四大金刚武功高强,能以一敌四,胜三人平一人,你能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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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回 屠魔大会(三)

玄虚道长面容肃穆,道:“江湖上皆言剑奴杀人无数,但却不知所杀之人皆有恶行,只是他性格乖张,又太过偏激,误杀了好些罪不至死的人!贫道以为,公冶兄与贫道皆是耄耋之人,如今他已然患了疯病,实在可怜,若救得公冶兄,贫道便废了他一身武功,留他在武当安度余生!”

海觉大师点头道:“冤冤相报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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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回 一招败敌

擂台之下一时鸦雀无声,大多数人皆是蠢蠢欲动,却又不愿做那第一个上台的。

俗语有云:“出头椽儿先朽烂。”

第一个上,准没好处。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奔着盟主来的,就比方说那些个与公冶和有仇的。

募地一个大汉跳上了台,约莫三十出头的模样,显得孔武有力,一身短打,头戴斗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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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回 独眼罗汉

黄信才下了台,便听有人这把嘲讽自己,登时脸上变了颜色!听得出来,这声音就在附近!

“是哪个嘴里不干不净!”黄信举起狼牙棒,话中带怒,“可敢与俺一决雌雄!”

“哼!当初败在我手,求我饶你一命,怎的如今却连你罗汉爷爷的声音也忘了?”

说着话,只见人群中站出一个身长八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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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回 震惊四座

沈渊心中愤懑,只觉不平!

师父杀得皆是做恶之人,而自己更是没杀过一个好人,便被人称作大魔头、小魔头,叫人议论纷纷,而眼前这独眼的吃人恶贼,却是被奉作正道侠士,受邀来参加这所谓的“屠魔大会”!

沈渊不禁在心中感叹:“莫非这世间的人皆瞎了不成?”

剑身一抖,震得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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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回 飞龙道长

沈渊持剑立于台上,环视一圈,瞧着一些人无地自容,只觉心中畅快!

独眼罗汉的尸首分离,散落在一旁。

骆飞鸿走到其兄身旁,劝道:“大哥,你何苦与这后辈小子一般见识,再者说来,我观此人孝义,绝非魔道中人,只是有时行事散漫乖张罢了!”

骆飞云闻言瞪了一眼,只听骆飞鸿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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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回 开刀立威

“且慢!”

正待沈渊与飞龙道长准备拔剑之时,募地听得台下一声大喝,惹得二人与台下众人皆是微微一诧,接着便瞧一人跃上台来!

只瞧此人三十余岁的模样,头戴青色幞头,身穿墨色箭衣,身材精壮,却是不算太高,若有沈渊相比,至少也要矮上一头。皮肤黝黑,双眼微陷,炯炯有神!

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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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回 力败三人

飞龙道长脚下踩空,落下了台,合着规矩,他便是败下阵来。

抬眼看着罗五方那目中无人、桀骜不拘的模样,心里头自是咽不下这口气,不过飞龙道长也并非那鸡肠小肚之人。

待回了座位,那泰山派的弟子心中不服气,忙凑了来宽慰飞龙道长,只说是台子小,若非踩空胜负未知!飞龙道长闻言,摆一摆手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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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回 公孙夫人

“婆婆早便有过交代,这里头有那不愿想见旧识,上得山来她自有去处。”禾南絮背过手去,踮了踮脚,歪头看着沈渊,嘴角一勾不由戏道,“只是没想到,婆婆对你这么凶,你却还如此替她担忧,婆婆若是得知,不知心里头当怎么夸你有孝心呢!”

沈渊一想起蛇婆婆那凶巴巴的模样,不禁摇头苦笑道:“心里头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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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回 六人相助

““啊,原是这般的缘分!”沈渊恍然大悟,“说起来,也是因为我们师徒,才引来那九狮帮前来作乱......”

罗五方摆一摆手,道:“我听尉迟兄说,那九狮帮在巢县为祸多年,百姓早就苦不堪言,那九个头领也的确是个有些本事的,聚众山林,竟打退了多次官兵,当时那知县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官,见得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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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回 峨眉四杰

江湖中人有几个不知道这百毒门掌门何有道的大名?

倘若说公冶和是杀人的魔头,那何有道便是那吃人不露骨头的恶鬼!

罗五方听了三人所言,大吃一惊,即便心中明白他们所言是谁,可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几位所言之人,可是那百毒门的掌门,何有道?”

“正是此贼,”沈渊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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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回 代为教训

沈渊语惊四座,就连身旁的赵汗青也是差异非凡,不过却看钟不负摇头苦笑,而禾南絮更是一副自然而然的神情。

玄虚道长坐于上位,瞧着沈渊此举也是一怔,随即抚须而笑,同时目光也落到青云子的身上,正好看一看这青云子有没有这个胸襟。

众人皆哗之下,只见沈渊一跃而上,与罗五方道:“且带着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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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回 力挫四杰(一)

这话引得众人议论,有说沈渊狂妄的,也有替他担忧的,反倒是与他亲近的几人倒是平静的很。

余寿松斜眼瞧着沈渊,嘴上冷哼一声道:“沈庄主果然滑头,若真的四对一,便是我们师兄妹四人赢了,也是极不光彩,所谓以多欺少,胜之不武,往后这江湖上我等也失了颜面;若是你一败涂地,哼,想来他人也会说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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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回 力挫四杰(二)

沈渊大喝一声,只见叶聆涛手中长剑顿时应声断成两截!

叶聆涛此刻大骇,却顾不上站在此处惊慌,他那剑身断裂之后,只瞧着沈渊竟这一剑竟是丝毫不停,更无一丝力穷之势,直奔自己胸前!

叶聆涛手持断剑,已是无用,只得连连后退,不过沈渊这一剑却也如影随行,他退一寸,沈渊举剑便进一寸,他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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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回 力挫四杰(三)

华山派七宿之中,若论剑法心得,无人出季无涯之右,能让季无涯面露惊色,这便说明沈渊的华山剑法之造诣,可见一斑,至少不输七人。

那应长天与季无涯本就是领教过沈渊的剑法精绝,眼下又使出华山派的绝学《火龙剑法》,不得不叫他们啧啧称奇。

这《火龙剑法》乃是华山至高剑法之一,至阳至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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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回 力挫四杰 (四)

余寿松四人眼下各自倒在地上,已是汗颜无地。自成名以来,何尝有此败绩?

不管行至何地,但凡提起这“峨眉四杰”的名号,便不知有多少人心生敬畏,而那些宵小之徒,更是因不想去碰峨眉派的霉头,故而也闻风而逃!

如此一来,以至于这四人心高气傲,眼高于顶,而此次与沈渊对战,也实在是自不量力。所谓欲知人者,必先料己之短长,他们四人不能己知,又安能知人?

倘若他们四人能早早察觉到与沈渊之间的差距,当时就让那程沐灵与公孙夫人陪个罪,将此事就此揭过,便不会出这个丑,然事已至此,自然多说无益。

可是沈渊最后说得这一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如若这四人之中有一人服了软,那这“峨眉四杰”从今日起便成了江湖笑柄,当然亦使峨眉蒙羞!

但此时这四人若是不说出个甚么话来,谁又知道沈渊接下来会如何行事!

那陆方川在四人之中最为气盛,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撑起身子来,当下便喊道:“便是你武功天下第一又如何!那也休想逼迫我们四人向你这不知廉耻礼仪的小人低头!我陆方川也与你直说,纵然我横死于此,也决不说一个‘服’字!”

“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沈渊听了这话,只觉可笑,“暗箭伤人之人反倒言我为小人,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话音一顿,举眼看向青云子讥道:“莫非青云子掌门平日里就是这般管教徒弟的么?”

这时便听青云子淡淡道:“飞针乃我峨眉派祖上传下来的绝技之一,是保命的手段,只不过毕竟属暗器一类,有些难登大雅。适才劣徒用飞针欲背后伤人时便已是输了,不过念在陆方川为救同门而贸然出手,我自觉倒是情有可原,不知沈庄主作何想法?”

“若是照青云子掌门这般说法,”沈渊冷笑一声,“我要再言此事,倒是显得我沈渊小肚鸡肠,不够豁达,不过你这四个徒弟目中无人,对沈某更是百般辱骂,你这当师父的怎的也要给个说法!”

“不知沈庄主想要甚么说法?”

“第一,沈某出手是因看不惯这姓程的丫头出手伤人,又对公孙夫人蛮横无礼,我要你这徒弟下台去给公孙夫人赔罪!第二、你这四个徒弟对我这个做长辈的出言不逊,让他们给我低头赔罪,说句‘沈师叔,我等服了’,我便一笔勾销!”

这话说到后面,沈渊则忍不住戏谑一番。熟知沈渊脾气秉性的,也不禁在台下掩嘴发笑,似那赵汗青道:“我便知道,沈渊兄弟此前吃的辱骂,他肯定要想法子找回来!”

钟不负也点头道:“他哪里是肯吃亏的!”

“要是这事放在本姑娘身上,”禾南絮气道,“他们这般辱骂,本姑娘非得让他们跪下赔罪不成!”

钟不负笑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不至于如此折辱,否则咱们有理也变无理了。”

禾南絮一跺脚,道:“哦!钟大哥是说我心胸狭小,无理取闹喽?”

钟不负闻言一愣,连连摆手,苦笑道:“岂敢!岂敢!妹子乃是女中丈夫,男子尚不能比之!”这话说完,也惹得赵汗青点头大笑。

禾南絮佯怒:“任你们两个笑罢,总之他们这么辱骂沈渊,本姑娘就是气不过,待寻到机会,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这四个目中无人的!”

赵汗青朝着钟不负挤了挤眼,小声戏道:“如此护着她那情郎,当真是情真意切,可惜沈渊兄弟脑袋发呆,要不然怕是他们两个都能洞房花烛了”

这话说是小声,但禾南絮离得近,加上赵汗青声音粗,即便是声音压得再低,禾南絮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只见这一张肤白胜雪、吹弹可破的俏脸,一下子便红到了脖子根。

此时青云子看向台上四人,摇头道:“你们四个莫非起不来吗?要倒在地上何时?”

余寿松叹了口气,率先起了身,另外三人也纷纷站了起来,只不过一个个脸上皆是忿忿,就是不肯低下头来!

青云子知道这四人断不可能向沈渊低头认错,不禁摇头惋惜,道:“平日里为师太过娇纵你们,以至于你们不知天高地厚,口无遮拦!一对一,败了也不丢人,然而你们以四敌一尚且不胜,又哪里来的颜面!沐灵,此事因你而起,还不去向公孙夫人赔罪!”

程沐灵满心委屈,还道:“明明是那个寡妇技不如人,为何让我去赔罪!”

青云子听得此言,面带愠色,训斥道:“你们可知,若不是方才沈庄主剑下留情,只怕你们四个早已变成碎肉!沐灵,事已至此,你还不知错吗?你们皆不知错吗?为师这十几年悉心教导,莫非全都付诸流水了不成?”

余寿松、叶聆涛、陆方川这三人正要辩解,却看青云子瞪着三人,道:“你们三个休要再言!有这辩解的工夫,不如自省一番!”

只见程沐灵轻咬薄唇,两只秀拳紧握,颇有怨气的看向青云子,遂又恨恨的瞪眼沈渊,转身朝着公孙夫人遥遥拱手,咬着牙道:“此前鲁莽,还请公孙夫人海涵!”

说完也不待公孙夫人回话,便自顾转身跳下了台去,径直出了玄空堂!

余寿松急忙唤道:“师妹!”一脸忧色急忙追了出去。

叶聆涛冷哼一声,也跟着去了,而再瞧陆方川,不仅不赔罪,更是指着沈渊道:“你莫要猖狂,今日我等受此大辱,他日我陆方川必会雪耻!”

说罢,连青云子也不看,登时便从台上跃了下去,头也不回便朝那三人追去!

青云子大怒,喊道:“你们几个不肖之徒!”

话音落,那四人也没了影,只见青云子胸中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片刻之后瞧他长叹一声,同诸派掌门拱手道:“叫诸位见笑了!”

众派掌门纷纷还礼,只道“不敢”。

随即青云子又对沈渊道:“是我教徒无方,不过你已出手教训劣徒,也使得他们无地自容,也当就此打住了!”

这时玄虚道长也起身劝道:“小友,得饶人处且饶人。”

沈渊点头道:“晚辈晓得,只是不曾料到他们连认错之勇也没有。”

玄虚道长道:“知错、认错、改错,此三点须得大勇,并非人人有之。”

只见青云子大有所悟,朝着玄虚道长拱手行礼道:“晚辈受教!”

沈渊想了想,也朝着玄虚行礼道:“晚辈也明白了。”

玄虚瞧着二人点了点头,又坐了回去。

同时那汪直笑意盈盈,手指微翘,指着骆飞云道:“骆掌派,愿赌服输,你要答应咱家一件事,可不能反悔呐!”

骆飞云干笑两声,道:“呃这”

汪直登时变了脸色,冷眼瞧着他道:“怎么,骆掌派输不起?”

骆飞云连忙赔笑道:“岂敢,岂敢!在下只是佩服大人眼光独具,自然是愿赌服输!不知大人有何事要在下办的,在下定然全力以赴!”

只瞧汪直脸色再变,开怀笑道:“如此甚好,只不过咱家还没想好,待我好好想想,明日一早,咱家再与骆掌派详说!”

忽然只见曲丹心纵身一跃,落在台上,朝着沈渊微微拱手道:“沈少侠剑法精绝,融汇百家之所长,实叫曲某技痒,不过此间曲某还有一笔账要跟丐帮清算一番,待大会之后,曲某想与沈少侠讨教剑法,不知足下可否?”九字剑经

第二百三十五回 当场质问

沈渊上下打量一番这曲丹心,片刻后才拱手道:“曲大侠有此兴致,在下自当相陪,届时还望曲大侠指点一二。”

曲丹心点一点头,道:“不敢,如此便请沈少侠下去歇息,也好让曲某与他谢大有好好清算一番!”

“且慢。”

沈渊抬手打住。

曲丹心疑道:“沈少侠有何异议?”

沈渊摇头,笑道:“曲大侠匡扶正义,沈某岂能阻拦,只不过,我与那丐帮也有一笔账要算算清楚,想请曲大侠留他一口气,也算是给在下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曲丹心微微讶异,目光扫了眼谢大有,转过头来问道:“敢问这谢大有与你是何仇怨?”

“青云庄上下几十条人命的血海深仇!”

听得沈渊那言语之中隐隐透着杀意,曲丹心也不禁心头一震,只道:“沈少侠放心,此等恶贼,人人得而诛之!”

场中之人听得沈渊与曲丹心这一番对话,引得一些人嘀嘀咕咕。

那谢大有当即叫道:“沈渊!你休要血口喷人,我何时与你有仇?红口白牙,可不是你说甚么便是甚么,关乎几十条人命,我丐帮可不敢认这个丧尽天良的罪业!”

沈渊闻言不禁冷笑道:“怎么,谢帮主这是改头换面、弃恶从善了不成?难道你忘了天顺七年的端午前夕,你们丐帮的弟子去永平火烧青云庄的事了么?”

谢大有站起身来,大声笑道:“简直笑话,莫非天下的乞丐便都是我丐帮弟子不成?你如此诋毁我威威丐帮,可有证据!”

“证据?”

沈渊寒下脸来,道:“我便是证据,何有道便是证据,我师父也可作证!”说罢,抬头看向汪直的方向,接着说道,“还有锦衣卫也可作证!汪大人,你当清楚,我此言可有半句虚假?”

汪直脸上有些阴晴不定,张嘴道:“这呃”

“怎么,大人有甚么不好说的?”沈渊冷冷问道。

汪直笑了笑,从身旁方几上端起了白瓷的茶盏吹了吹,那盏中还微微冒着热气,显然是才到的开水。

汪直轻抿了一口,又缓缓放回了几上,随即抬眼正视着沈渊道:“沈兄所言真假,咱家实在不知,毕竟十三年前,咱家还在广西大藤峡,而论年纪,咱家那时更是不满三岁,这京城发生的何事,咱家又如何能知?况且,咱家是西厂的提督,而锦衣卫”

汪直说到此处,脸上不免露出一丝歉意,道:“锦衣卫乃陛下亲军,又有袁老大人指挥,咱家即便听过一些传闻,也不可妄言,若是咱家在此信口雌黄,难免会落人口舌,说咱家有失公允还请沈兄见谅!”

谢大有闻言脸色一喜,遂躬身拜道:“汪大人果然是大公无私,高风亮节!草民敬服!”

同时台下钟不负皱着眉头道:“义弟莽撞了,何有道在他西厂走动的事,江湖上知道的人并不多,然而义弟若是就这般问法,那汪直会给他作证才怪,当年何有道与丐帮合伙做出了这等罪孽滔天的恶事,汪直又怎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他知道此事,承认何有道投了朝廷?”

赵汗青一拍大腿,惋惜道:“哎呀!这该如何是好?那谢大有明摆着是死不认账,这等情形对沈渊兄弟可是不利啊!”

钟不负想了想,道:“其实计较起来也没甚么不利的,那何有道本就是冲着咱们来的,只不过义弟此举倒是警醒了谢大有,叫他有了准备。”

“可毕竟那丐帮乃七大派之一,更是历经数百年之久,”

赵汗青脸上不无担忧,“倘若沈兄弟无凭无据,到时候再被汪直摆上一道,纵然他谢大有再如何恶贯满盈,武林各派也会念及丐帮数百年来所积之德,绝不会容忍有人污蔑丐帮,如此一来,沈兄弟好容易得了些声誉,只怕也会付之东流,前功尽弃啊!”

钟不负又道:“哥哥所言甚是,不过人心不古,如今这世上之人大都是听风便是雨,若不是关乎己身的要紧事,谁又肯出头沾惹这些出力不讨好的事,况且义弟虽暂无佐证,但谢大有也是一面之词。这江湖险恶,能在此间立足的有几个是呆傻的人物,即便嘴上顺着他人说着义弟的不是,可心里头自有一杆秤,何况似公孙夫人他们,眼下早早便与我们成了同道之人。”

“亏得沈渊叫你们大哥,”

禾南絮摇着头,故作叹息道:“按他的秉性,又岂会在意他人所言?”

赵、钟二人闻言一怔,又听禾南絮道:“莫看别人如何骂他魔头、恶贼,渊弟他可曾解释过一句?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有人作恶,他便除之,有人受冤,他便助之!他除了报仇的事,哪里会在意这些弯弯绕绕的人心!”

一通话说得赵汗青、钟不负二人哑口无言,稍一琢磨却是不住的点头。

这时钟不负道:“妹子方才之言直教我二人汗颜,我与赵大哥虽说是担忧义弟,却也未免小瞧了义弟,妹子一番话可谓醍醐灌顶,管他别人说些什么,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这些还做不到,我这个当大哥的还有甚么用处?”

赵汗青也道:“是了,倒是我们小家子气了,我虽然未同钟贤弟、沈兄弟结义金兰,但出生入死也当是生死之交,自然也没别的可说!”

沈渊听得汪直所言,啐了一声,遂自顾大笑。

他本也没指望甚么,无非是心头有气,就是想问他一问,看看他能说出甚么话来!

平阳府时,自那何有道投靠了汪直之后,汪直便与他虚以委蛇,让沈渊错过报仇之机,沈渊他岂能不气,并且汪直此人心思不纯,沈渊也一直不明白他这般行事,到底为了何种目的!

然眼下谈起火烧青云庄,他心中同样怪罪汪直言而无信,当初答应他替他查找何有道的下落,结果却诓骗于他!

汪直见得沈渊大笑不止,不由问道:“沈兄,你何故发笑?”

沈渊摇一摇头,收了笑声,也不理汪直,遂与曲丹心道:“曲大侠,这谢大有的命,须由沈某来取之!”

曲丹心拱手道:“若真如你说,自当了你心愿。”

沈渊道:“如此,多谢了。”

说罢,转身跳下台去,随后便听曲丹心唤道:“谢大有,不敢上来吗?”

谢大有斜眼瞧了一眼,又坐回了椅上,嗤笑道:“我谢大有身为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岂能是你在此呼来喝去的!”

“你!”

曲丹心指着对方,怒骂道:“好一个狗贼,大会之前的约定,这么快便不敢认了?”

“放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甚么东西!”

谢大有冷笑道,“汪大人在此,谁敢抵赖!不过,谢某只是觉得你曲丹心还不够格!”

言罢,便见从丐帮众弟子中站出一人来,只见那人身上干净,只在衣服肩头打了个补丁,腰悬柳叶刀,目露凶光,一瞧便是高手。

那人说道:“我乃丐帮护法长老钱为世,你要想与我们帮主较量,须得过了我这一关!”

曲丹心上下打量着钱为世,摇头讥笑道:“既然来前来送死,那便休怪我曲丹心替天行道了!”九字剑经

第二百三十六回 丐帮绝技

只不过三五回合,那钱为世便倒在曲丹心的长剑之下。

不过曲丹心心存慈悲,终究还是没有对丐帮的弟子痛下杀手。沈渊台下瞧着,朝赵汗青问道:“赵大哥,那曲丹心素来与你齐名,如今看来你二人的武艺谁能更胜一筹?”

赵汗青摇头道:“这却说不准,那钱为世身为丐帮护法长老,那武功自然高人一等,可是在曲庄主手底下也没挨过七八招,如此看来,只能说是半斤八两,若是真要分出个孰高孰低,怕只有打过才能知道了。”

钟不负听了,问沈渊道:“义弟,他这套剑法你可会使?”

沈渊摇头道:“方才瞧他用得几招之中,颇像‘九字剑经’之中‘斗’字诀和‘阵’字诀的剑招。”

这话一出口,让钟不负、赵汗青还有禾南絮皆是一惊,瞧着他们神色,沈渊忙道:“似是而非,我可以断定,绝不是‘九字剑经’中的武功,只是感觉挺像罢了。曾听师父说,那九字剑经的剑招任谁都能去剑阁观摩,想来这位曲大侠应当也曾去过那蓬莱剑阁罢?”

钟不负摆一摆手,道:“义弟此言,恐怕是只知其一,而未知其二。去剑阁观摩剑招并非是想看便看,想瞧便瞧的。”

沈渊不解,遂问道:“此话怎讲?”

“且不说那剑阁孤悬海上,漂洋过海而去之艰辛,”钟不负叹道,“即便登上岛去,若想见得那刻着剑招的九块石碑,也绝非易事!”

见钟不负说话停顿,沈渊大奇,嗔怪道:“钟大哥,你莫要再卖关子,那剑阁之中可有甚么厉害?”

禾南絮也在旁催问着,却见钟不负嘿嘿一笑,更是故作神秘,吊足了胃口才道:“你们应当从未听过‘天残三圣’这一名号罢?”

二人均摇头道:“不曾听闻。”

钟不负正待说话,便听赵汗青道:“快看,谢大有上了台去。”

几人正说话的时候,谁也没注意有一道目光穿过人群,远远的痴痴的望着沈渊。

“瑶儿,你侧着脸在看什么?”

柳四娘知道自己这个徒弟已是芳心暗许,但想着自己徒儿这性子哪里比得过禾南絮,又不禁暗暗惋惜,只怕林月瑶会相思成疾,为情所伤。

林月瑶乍一回头,脸上又是起了一片红晕,支支吾吾道:“徒儿徒儿正在,正在看擂台之上曲庄主与谢帮主的比斗”

林月瑶说话声越来越小,显然是底气不足。

柳四娘轻叹一声,拉过林月瑶的手来,轻轻拍着,嘴上说道:“瑶儿,这世上对我们女儿家最是不公,但凡动了情,便没了自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瑶儿你自幼孤苦,为师的只盼着你将来能遇上个足以托付终身的如意郎君也就好了。”

林月瑶低下头,扭捏道:“师父”

此刻那擂台之上,打斗已然胶着。

沈渊暗暗奇道:“此前还未曾注意,当年那绿玉杖不是在信阳城外被师父一剑斩断了么,如今怎么又使在手上了?”

仔细一瞧,这才发现这打狗棒的不同之处,早先那棒身细长,通体绿莹,却是竹木,棒头镶了一颗足有鸡蛋大小的绿玉石,而眼下这条绿玉杖形状无意,却是通体翠绿玉石,中段镶了一圈真金,倒是气派。

早年瞧着谢大有险些命丧于公冶和剑下,还以为这丐帮帮主乃是一个酒囊饭袋,不想今日再看,那曲丹心竟是半点也占不到便宜。

沈渊幼时哪里分得出武功好坏,只在如今看来,不仅这丐帮的绝技打狗棒法不同凡响、精妙绝伦,就连谢大有的武功也不容小觑分毫!

只见谢大有棒身一挥,动作迅猛,直打曲丹心双足。曲丹心倏地起身避过,同时那长剑斜的猛然一斩,那剑势凌厉,隐隐带着杀气!

别看谢大有身材肥硕,却是灵活无比,脚下一转,硬是避过这迎头一剑,同时转身反手持棒便是一扫,只听一声闷响,曲丹心不及挡避、捂着屁股咬着牙忙往前窜了几步!

他不敢怠慢,匆忙转过身来,提剑便是一刺!

谢大有倏地伸出棒身,搭在剑上,同时谢大有手腕连抖,用着一股缠劲,带着曲丹心连连后退,突然止步,顺势往外一甩,曲丹心重心不稳,险些飞了出去!

不过曲丹心也并非就这点能耐,号称南侠,又岂会如此轻易遂了谢大有的愿?

沈渊在台下瞧着,忍不住与身边三人说道:“并非是曲庄主不及谢大有,而是这打狗棒法招式精绝、变化奥妙,这等功夫实在是世间少有!不过,这名字倒真的是粗俗不堪”

赵汗青道:“打狗棒法作为丐帮镇帮的绝技,定是自有道理,正是不能以貌取人的一样的道理,武功称谓即便再如何陋俗又能怎的?厉害便成!”

钟不负也道:“就如那‘九字剑经’,乍一听不伦不类,谁又能想得到乃是天下第一的剑法?”

忽然听得周围一阵惊呼,沈渊几人忙看向台上,方才一眼不及顾上,那谢大有那肚皮上居然挨了一剑!

曲丹心剑身一抖,当真是正气凛然!

谢大有低头瞧了瞧,左手轻轻摸了摸,不禁疼得他呲牙咧嘴,随即又听他道:“亏得老子肉厚,否则只怕伤的不轻。”

顿了顿,抬头看着曲丹心道:“哪怕老子瘦上一圈,你也扫不到老子!不知你这厮得意个什么劲儿!”

曲丹心冷哼一声,道:“适才让你占了些便宜,眼下也当让你尝尝我这‘浩然剑法’的威力!”

谢大有将绿玉杖往身后一别,嗤笑道:“大言不惭!”

二人言罢,那曲丹心剑身一抖,纵身前去,只见他真气鼓荡,长剑猛然一送,直刺谢大有,那剑势气冲斗牛,剑光夺目,叫人不敢直视!

登时便有人脱口喊道:“快看,此乃曲庄主‘浩然剑’的杀招!”

禾南絮听了忍不住问道:“就这么平平无奇的一刺,便是杀招?”

沈渊摇头道:“自然不是,这一剑刺出之时,剑身略斜,脚步迈出更是忽长忽短,定然是一记虚招,后面还会有其他变化!快看,剑招变了!”

果然不出沈渊所料,他这话音才落,便瞧见那谢大有瞬间错开剑身,直探曲丹心持剑之手,此时只见曲丹心忽然手腕一转,那曲丹心却是一掌抓空!

随即再瞧剑锋回绕,脚下再往前一踏,接着由下而上反手一撩,剑锋直躺谢大有中路!

这一剑变化微妙,连沈渊也不禁啧啧称叹,不过那谢大有却不退反进,侧身避过锋芒,进步探长,双掌猛然朝上一撩,这一招刚猛至极,曲丹心只得侧身回剑来挡!

二人皆知对方厉害,一招未成,都是一触即退,不肯纠缠!

大会之前二人便以立下赌约,倘若曲丹心败下阵来,他便要给谢大有这狗贼下跪,如此一来还不如一死百了!就这般想,那曲丹心自然不肯,才拉开些距离,还不待谢大有反应,便再进一步,挥剑横扫!

只听谢大有冷哼一声,瞬间吗双掌左旋交叉,合于左侧,迅猛推出;手上不停,遂而右旋,再合掌一收,再猛的开掌!

霎时间,隐隐瞧着六道掌风带着丝丝龙吟之声,蓬勃而出!

曲丹心剑还未至,便目瞪口呆,随即只见曲丹心口喷鲜血、倒飞而去!

“嘭”的一声砸落在台下,他心有不甘,倒地同时口中还喃喃道:“这便是降龙十八掌”九字剑经

第二百三十七回 落败之因

曲丹心这般落败,在场之人无不大惊,同时也纷纷感叹这降龙十八掌果然是天下至刚至猛的武功,威力无比!

只不过纵观武林数百载,这降龙十八掌,一直在类似于乔帮主、洪帮主还有郭大侠这样的大英雄手中而大放异彩、冠绝武林!

可如今这等铲奸除恶的神功却是在谢大有此等恶贼手中使出来,总觉得有些不伦不类,而且沈渊看来更有些辱没先人的感觉。

不过沈渊还是低估了谢大有的厉害,同样觉得不可思议的还有赵汗青、钟不负。

三人相视一眼,沈渊自嘲一笑道:“莫非似我等之武功,还赶不及谢大有不成?”

念及此处,沈渊不禁有些心灰意冷。

不过三人之中还当以钟不负最为冷静,只听他道:“不对,依我看来,并非是曲庄主武功不及谢大有,而是这降龙十八掌实在是太过厉害,再者说来曲庄主多少还是有些轻敌了。”

赵汗青想了想,道:“照贤弟这么说,这谢大有的城府也是够深的。”

沈渊看向二人,有些不解。

只听钟不负解释道:“谢大有在武林之中有意无意的与人说道,这降龙十八掌实在难练,他不过马马虎虎学了几招而已,打斗之中基本派不上什么用场,若不是今日得见,谁也料想不到是他在扮猪吃老虎!”

而赵汗青眉头紧皱,却道:“二位贤弟,不知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曲庄主到最后有些后力不济?”

沈渊与钟不负相视一眼,又看向禾南絮,沈渊问道:“南絮姐姐,你可看出来了?”

禾南絮摇一摇头,接着赵汗青又道:“我甚感奇怪,按理说那谢大有武功再高也不过与我等伯仲,单以赵某来说,倘若真的挨了方才一记降龙十八掌,也不至于口吐鲜血、倒地不起,再加上我适才特意观察了一番,总觉得曲丹心最后一招脚步轻浮,出剑也不似尽出全力。”

同列南北双侠,赵汗青自然要比他人要瞧的仔细,这一点沈渊与钟不负却是一丝也没有注意到。

不过同样察觉有异的,除了赵汗青还有武当派掌门玄虚道长,以及少林派的海觉大师。

两位泰斗隔空而视,脸色凝重,二人几乎同时起身,快步走向曲丹心。

二人这一举动引得场内寂静无声,此刻曲丹心神情恍惚,倒在地上欲起身而不得,直到玄虚道长与海觉大师到了跟前,那神色如见了救星一般,却是有气无力的道了句:“前辈,救我!”

言罢便昏死了过去,玄虚道长见他脸色苍白,嘴唇殷红,只念不妙,急忙点了他几道大穴。

随即海觉大师忙探其脉象,少刻又探手翻了翻曲丹心的眼皮,扒开曲丹心的嘴又看其舌象。

海觉大师与玄虚道长点一点头,二人同时起身,看向谢大有。

那谢大有在台上先是一副得意之色,随即脸色一变,也是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那一双肉掌,当少林寺方丈和武当派掌门均至台下时,众人只瞧着他也是一副凝重。

海觉大师双手合十,高声道:“阿弥陀佛,曲庄主遭人暗算,身中剧毒,所幸内力深厚,这毒一时半刻成不了太大的气候,故而暂无性命之忧。”说罢,又问向谢大有,“只是老衲想知道,曲庄主中毒之事,谢帮主方才可有察觉?”

谢大有登时惊得瞠目结舌,连连摆手,道:“不瞒两位前辈,晚辈当真没有一丝觉察出这姓曲的中了毒”

话音未落,便听得有人喊道:“若不是你下毒,曲大侠怎会败在你的手上!”

听了这些话,谢大有如此无赖之人又岂会善罢甘休,当即便指着台下叫喊道:“放你娘的屁,你们哪个眼睛瞧见爷爷我给这厮下了毒!他娘个蛋的,老子还纳闷儿呢,只这一掌,这厮就能死过去?”

玄虚道长再问:“谢大有,你当真不知?”

“嗨呀!”

谢大有一拍大腿,急道:“玄虚道长,海觉大师,这姓曲的中毒当真与老晚辈没有半点的关系!”

瞧他那神色,这毒倒真的不像是他给曲丹心下的。

不过自有那义愤填膺的,指着他逼问道:“你可敢指天发誓!”

谢大有气极反笑:“老子凭什么发誓!不是你爷爷我做的,谁也休想往爷爷身上扣屎盆子!”

台下赵汗青低声说道:“这厮惯会装模作样,也不知他所言是真是假!”

沈渊冷哼一声,道:“定然是假的!此等小人,哪里知道礼义廉耻,下毒这等低劣手段只怕是他惯用的了!”

海觉大师突然深吸一口气,随即开口便道:“阿弥陀佛!”

这一声震得众人耳内嗡嗡作响,当即那争吵便停了下来,包括谢大有在内皆不敢再言。

钟不负低声赞道:“好一声佛门狮子吼!”

接着又听海觉大师说道:“我佛慈悲,是谁下毒暂且不提,眼下是如何替曲庄主解毒救命,才是要紧之事。不知在场诸位,有哪位施主善解毒行医的,劳烦前来。”

言罢,却是一阵鸦雀无声。

随后便听得有人问道:“两位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连二位前辈也没法施救么?”

玄虚摇一摇头,道:“这毒我二人亦是不知来历,若是随意给药,只怕会雪上加霜。”

“不如叫老身瞧上一瞧!”

众人无声之际,却突然听得自山门处传来一道苍老阴冷的声音。

禾南絮闻言一喜,道:“是婆婆!”

这时人群分列,只见蛇婆婆手持蛇杖缓步走来。

众人议论纷纷,有的人认识便嘀咕道:“黄河三怪怎么也来了此地了?”

黄河三怪向来不被武林正道所承认,主要是因为这三怪皆是行止乖张之人,怪里怪气的没有一丝好人的模样。

眼下三怪之一的蛇婆婆募地出现在玄空堂,一些自诩正派人士的人就开始小声骂道:“屠魔大会,怎的什么邪门歪道的都能来!”

这话恰好被蛇婆婆听了去,冷哼一声,嘴唇微动发出一声细响,随即蛇婆婆便继续往前走去。

片刻之后,只听那出言不逊之人一声惨叫:“蛇,蛇!”

蛇婆婆顿足冷笑道:“此乃小惩,倘若再敢背后说人,小心下次便是毒蛇!”

这一手驭蛇之术叫人叹为观止,也足以震慑人心,当下便再没别的人来说这些闲话。

禾南絮此时绕过擂台,跑到蛇婆婆身边道:“婆婆,你去了何处,方才当真教絮儿担心了!”

蛇婆婆点头道:“絮儿乖,待婆婆我先去看看那中毒之人。”

行至近前,蛇婆婆领着禾南絮朝着玄虚道长、海觉大师揖了一个万福,两位大师也纷纷还礼。

便听海觉大师道:“蛇婆婆菩萨心肠,善哉善哉!”

蛇婆婆忙道:“不敢,大师此言折煞了老身,老身只不过对这毒感兴趣罢了,至于这人是生是死,与老身无关。”

海觉大师只是一笑,不再作声,让了一步伸手做了一个请,同时玄虚道长说道:“请蛇婆婆看上一看,这是什么毒,该如何解。”

蛇婆婆朝二人微微欠身,便俯身瞧去。这时那骆飞云、青云子也跟着凑了上来。

稍过片刻,蛇婆婆道:“絮儿,去寻半碗清水来。”

“嗯!”

应了一声,不过小一会子的工夫,禾南絮便端着水递给了蛇婆婆。

这时只见蛇婆婆将碗放在地上,掏出一根银针,抓起曲丹心的手指忽然一刺,接着挤出些血来接在碗中。

随即蛇婆婆又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白玉瓶,拔了塞子,手指轻点往这碗里滴了几滴泛着淡黄色、微微粘稠的汁液。

骆飞云忍不住问道:“此为何物?”

蛇婆婆不答,却见那碗中毒血消融,化成清水,遂道:“再取一碗水来!”九字剑经

第二百三十八回 不受此恩

见蛇婆婆不理会自己,骆飞云难免有些挂不住面子,只是眼下这救人为重,却也不好发作,只得暗暗记下。

禾南絮闻言又重新取了水来,只见蛇婆婆将小瓶中的汁液向那碗清水里倒了几滴,从禾南絮手中接过碗来微微晃了一晃,扒开曲丹心的嘴,一股脑的给灌了下去。

玄虚道长问道:“不知蛇婆婆喂的这是”

蛇婆婆抬头回道:“蛇毒。”

玄虚道长恍然道:“原来是以毒攻毒的法子,只不过贫道有些不解,难道蛇婆婆知道曲庄主中的甚么毒?”

“老身也不知,故而才刺出血来,以蛇毒试上一试,能不能救得活,还要看他的命硬不硬了。”

蛇婆婆顿了一顿,看向谢大有,冷言道:“不过这世上能在天下英雄面前下毒而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怕是只有百毒门的掌门何有道才有这等手段了!谢帮主,老身所言是也不是?”

谢大有与何有道之间的关系,知道的人其实并不多,但十三年前丐帮与百毒门乃是沆瀣一气、一丘之貉,此事在场之人至少也有半数清楚,不过自何有道杳无音讯之后,二人还有无联络却是大多数人不得而知的了。

此时蛇婆婆如此一问,不仅让众人以为下毒给曲丹心这事,定然与谢大有脱不得干系,而且更是将他吓了一跳,他急忙左右顾望,暗道:“莫非义父也在场中?”

骆飞云身为主人家,有人中毒自然要过问,于是言道:“谢帮主,蛇婆婆问你话,你为何左右顾盼而不答?”

谢大有心头懊恼,这曲丹心中毒毫无关系,却因蛇婆婆这一句话,又将矛头对准了自己,遂厌烦道:“又非我谢大有下的毒,何必都来问我!”

禾南絮冷笑一声,道:“不问你还能问谁,谁让你这肥猪认了那狗贼做义父!”

众人质问谢大有的同时,沈渊却是看向汪直,别人不知道,可沈渊这几个人却是清楚的很,何有道眼下可是这汪直麾下的得力干将,如此也难免让沈渊对汪直起了疑心。

汪直察觉,瞧着沈渊的眼神,叹了口气,摊了摊手,也做不知内情的神色。

台上谢大有大笑道:“即便认他做父又当如何,难道说只凭这个便说是我下的毒不成?”

蛇婆婆道:“老身也并未说是你这厮下毒,你也没这个本事,老身只问你,何有道这狗贼现在何处?你们父子情深,难免不是他在暗中帮你!”

谢大有道:“你这婆子休要胡言,若是义父在此,我哪里用得着上台与这姓曲的比试?”

沈渊收回了目光,又看向谢大有,小声与钟、赵二人说道:“这厮所言倒也不假,只是这下毒之人不是谢大有,也不是汪直,那又会是甚么人?”

赵汗青在旁亦是一头雾水,道:“总不会是他自己下毒罢?”

钟不负道:“赵大哥莫要说笑,此事虽与我等无关,但既然有人敢在这大会之上暗害曲庄主,我们便不得不防,我倒是认为很有可能是何有道在杀鸡儆猴,曲庄主中毒倒地,一来是给我们看他有这个本事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于无形,二来也可助他这义子一臂之力,可谓是一箭双雕。”

沈渊闻言点头道:“哥哥所言不无道理,或许此事就是何有道做下的,看来我等还要加倍小心,如若真如哥哥所言,这何有道的本事当真是叫人棘手万分!”

“可是若真的是何有道下的手,除非这曲丹心与何有道也有仇,否则以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本事,为何不直接对我们下手?”

赵汗青此问,又让三人陷入沉思。

而这时便听擂台下那青云子道了一声:“曲庄主醒了!”

曲丹心双眼微微睁开,只见玄虚道长、海觉方丈、还有骆飞云、青云子皆在身前,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老妇以及此前与沈渊坐在一处的禾姑娘。

见得曲丹心脸色渐渐红润,玄虚道长遂问道:“曲庄主,眼下感觉如何?”

曲丹心轻轻拱手,连连称谢道:“多谢两位前辈搭救,救命之恩曲某自当铭记在心,他日再报!”

海觉大师摇头道:“非是我与玄虚道兄相救,阁下之毒乃蛇婆婆所解。”

“蛇婆婆?”

曲丹心大皱眉头,顺着海觉大师方才所指一看,正是那横眉冷目的老妇人。

“黄河三怪?”曲丹心脱口而出,分明是一脸的嫌弃。

蛇婆婆冷眼瞧了一眼,并未作声,可是禾南絮却是忍不住脾气,婆婆出手相救,你不谢也就罢了,那脸上的神情却是何意!

当即便阴阳怪气的问道:“曲大侠,我家婆婆救你性命,你连句谢也不会说么?”

曲丹心脸色难看,坐在地上双手一撑,缓缓起了身,朝着蛇婆婆一拱手,道:“救命之恩理当感恩戴德,然我曲丹心向来眼中不揉沙子,黄河三怪一向行事邪气,非我正道中人,这恩惠曲某不受!”

蛇婆婆淡淡道:“既如此,你自杀便是,省得在此碍眼。”

那曲丹心冷哼一声,道:“待我杀了谢大有,为天下除了此害,曲某自当将这性命还你!”

“哎呀,何故如此?两位且听我一言!”

青云子见状,急忙从中缓和道:“曲庄主一身正气,自当是正道之楷模,只是蛇婆婆救人一命也是义举,二位实在不必如此计较”

话还没说完,只见曲丹心朝着青云子一拱手,道:“青云子掌门,此言差矣,自古正邪不两立,我曲丹心绝不肯不顾气节而苟且偷生!”

玄虚道长、骆飞云也开口相劝,那曲丹心却是如何也不为所动,也不知为何如此执拗!

蛇婆婆连连冷笑,同时将方才那玉瓶儿扔给曲丹心,不屑道:“既如此,你将这蛇毒喝下一了百了,那谢大有便叫别人替你杀之,你可敢否?”

曲丹心攥着那只小白玉瓶儿,脸色铁青,胸中起伏!

只见他猛地拔开塞子,大喘了几口气,一扬脖子便将玉瓶儿里的蛇毒灌进了口中!

才一入口,曲丹心便觉不对,暗道:“这蛇毒如何这般甘甜清香?”

当即质问道:“此瓶中为何物!”

蛇婆婆面无表情,冷眼瞧着,随后道:“此毒味道如何?”

曲丹心当下嗔眉怒目,将那玉瓶儿狠命的往地上这么一摔,顿时四分五裂,同时一股香甜轻扑众人鼻。

禾南絮登时便急了,道:“哎呀!你这人怎么这样!婆婆好心好意用玉蜂的蜂蜜来祛除你身上的残毒,不领情也就罢了,为何要摔坏了东西?你可知取这一瓶蜜有多不易!”

曲丹心啐了一口,气急喊道:“黄河三怪,欺我太甚!”

蛇婆婆冷笑一声,骂道:“老身偏要你这小白脸承我的情,有本事现在便杀了老身,如此天下人便知你曲丹心是个忘恩负义的伪君子!”

“你!”

曲丹心一时语滞,手臂一甩长吸了一口气道:“好!好!好!待我料理了谢大有,再与你这老妖妇计较!”

禾南絮不依不饶,气道:“你这人好不讲道理,玄虚道长,各位前辈你们给评评理,亏他还号称为南侠,如何是这般心胸,这好事儿便做不得了吗?”

玄虚道长点点头,也劝曲丹心道:“曲庄主,这便是你的不是了,毕竟……”

“道长不必多言,我曲丹心决不受此恩,还是那句话,正邪不两立,待料理完谢大有,我这条贱命自会还她!”

谢大有蹲在台上,哈哈直笑:“你这斯,又是演得哪一出戏来!”

沈渊见禾南絮受了气,自然不会干在那瞧着,只见他也站了出来,出言问道:“敢问曲大侠,我亦是邪魔外道的徒弟,你说寻机讨教切磋,莫非也是想与在下一决生死,来一个正邪不两立?”九字剑经

第二百三十九回 蓄谋已久

曲丹心闻言,有些惋惜道:“你在山西之义举,足以令人钦佩,我只道你与剑奴不同,没曾想你却自甘堕落,与他们同流合污,既如此,我自不必与你留下情面!”

不待沈渊说话,那曲丹心抬手再言:“沈钧兄长在天之灵,若是瞧见其子如此,必难瞑目!”

沈渊听得他提及自己父亲,颇为惊讶,问道:“曲庄主与先父相熟?”

“大约十五年前曾有几面之缘,”

曲丹心仰天长叹,“令尊高义,使人高山仰止,曲某一生心高气傲,能让曲某敬服之人没有几个,但令尊沈钧,曲某却视之如我师我兄!只叹他命运不济,竟遭小人陷害,可你身为沈钧大侠之子却……哎!”

谭真智坐在位子上听了,暗啐了一口。

这一番话也使得沈渊心头感伤,不再作声。

曲丹心朝着玄虚道长、海觉大师拱一拱手,瞥了眼蛇婆婆与禾南絮。

禾南絮还要理论,却被蛇婆婆一把拉住,轻声道:“絮儿,不必理会这厮,老身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岂会在意他人的闲言碎语?瞧他在那惺惺作态不过是为得面子罢了,他想除掉谢大有那畜生,只怕眼下不被谢大有杀了便是谢天谢地!”

“老妇尽在此处胡言乱语,我曲丹心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曲丹心义正言辞,说完这话便朝着擂台走去。

谢大有蔑笑道:“你这是要来给本帮主磕头赔罪不成?”

“赔罪?”

这募地一声并非曲丹心所问,众人循声去看,丐帮中站出一人来,只见此人披头散发,脸上一道刀疤自左边眉骨贯穿到右侧脸颊,显得凶神恶煞,他一身灰布裋褐,脚下麻鞋,手持一根齐眉高的枣木棍,年纪约有三十余岁的模样。

正当众人稀奇此人是谁之时,突然听得人群中有人喊道:“此人不是丐帮的副帮主祝九袋吗?”

又有人道:“江湖传闻,此人乃丐帮清流,只因看不惯谢大有所作所为,带着一些丐帮弟子在嘉兴分舵自立了门户,不过据说一年前,嘉兴丐帮却是遭到血洗,这下手之人正是谢大有的人马,而祝九袋亦死在当场,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谢大有亦是惊得瞠目结舌,讷讷道:“你……你如何在此?”

祝九袋冷笑一声,道:“哼,我为何不能在此?莫非谢帮主不敢见我?”

随即祝九袋抬手指了指脸上这一道刀疤,道:“这一刀,还是拜帮主所赐,属下当真是铭记于心!”

谢大有缓了缓神,沉声说道:“你不必如此阴阳怪气,到底为何而来,不妨直说!”

“为何而来?谢帮主明知故问呐!”

祝九袋正色道,“某此来正为铲除奸佞,匡扶丐帮而来!”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便是再痴傻的人眼下也知道,这屠魔大会之上怕是又会有一场好戏看了。

“简直是大言不惭,”谢大有嗤笑一声,“话虽好听,可你也要有这个本事!”

祝九袋冷笑一声,道:“哼,有没有这个能耐你稍后便知!”

其实当祝九袋出现之时,谢大有便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当年他命人将嘉兴分舵的弟子屠戮一空,而祝九袋更是他亲自一刀砍倒,扔到了火中,活活烧死。

即便当年祝九袋侥幸逃得一命,活到了今天,而今这又哪里来的底气与他谢大有叫嚣?

念及此处,谢大有心头疑虑频生,突然瞧见曲丹心,突然有所明悟。

暗道:“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另外,不知他何时混了进来,这些弟子当中定然还有同党,以便他里应外合!”

此刻又听祝九袋义正言辞说道:“眼下毋需言他,且说你使人向曲大侠的茶中下毒,此等卑劣手段只怕是只有你谢大有做得出来!”

谢大有高声呵斥道:“祝九袋,你无凭无据,你莫要在此血口喷人!丐帮弟子听令,将此獠给我速速拿下!”

一声令下,一众弟子正要动手,却见每个人的脖颈处都多了一柄匕首,但凡有任何动作,只怕都会有性命之忧。

在场之人尽皆瞧去,只见丐帮弟子约莫得有多半叛了谢大有!

钟不负底下低声言道:“此人当真是好手段!听闻祝九袋原来也是个忠厚沉稳、义薄云天的人物,没想到却也能做出了这卧薪尝胆、阴谋陷害的事来。”

赵汗青闻言道:“好在,害的是那谢大有,照我来看,这七大派早就应该把丐帮逐出,并除掉谢大有,也算是替天行道。”

钟不负点一点头,道:“这话倒是不假,且看这谢大有意欲何为罢!”

“倘若如此阵仗还能叫谢大有脱了身去,我不介意助这位副帮主一臂之力。”

沈渊语气淡然,似是说笑一般,然钟不负、赵汗青二人皆能听得出,这话中尽是透着他报仇之决心。

擂台之上,谢大有微微挪了一挪脚,怒极反笑道:“原来你这斯谋划已久哇,我谢大有虽然不是甚么好人,不过我没做过的事,谁也休想往我这脑袋上扣屎盆子!”

祝九袋道:“你是说我冤枉你?”

言罢,抬手一挥。

只见两个丐帮弟子押着一个小叫花子模样的人上了台去。

同时祝九袋也领着七八个丐帮弟子走向擂台,拾级而上。

谢大有仔细打量着被押上来的人,微微皱眉,问道:“此人是谁?”

祝九袋放声大笑,讥讽道:“谢帮主是在说笑不成?此人被你派去,加害曲大侠,怎么,方才的事,眼下便不认可吗?”

谢大有啐了一口道:“祝九袋,原来你也会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祝九袋当即便叫此人道出下毒经过。

只听那叫花子说道:“小人乃丐帮无袋弟子,今日受帮主传唤,给了小人一包药散,让小人得了机会下到曲帮主茶中。大约半个时辰之前,正赶上崆峒派弟子来换热茶,我借机讨水喝,趁他不备将药倒进了茶壶之中。”

谢大有眉头紧皱,沉声道:“你可说准了,是本帮主叫你去的?”

那叫花子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道:“小人不过是无名小卒,又岂敢妄自加害曲大侠,若非帮主许诺给小人做个九袋长老,还说又要给小人娶一房婆娘,小人岂敢做出这等卑鄙之事来?”

说话间便听台下有人喊道:“我见过此人,适才就在曲大侠坐席附近鬼鬼祟祟,没想到竟是要陷害曲大侠!此等小人,就应当杀之后快,以慰人心!”

此言一出,顿时煽动一些好事之人同来附和。谢大有脸色阴沉,暗道不妙,这一出戏几乎让所有人都信了是他谢大有下毒暗害曲丹心,一时间简直是百口莫辩!

这时骆飞鸿也将派去伺候曲丹心的玄空堂弟子唤来,那弟子一瞧台上的叫花子,登时大怒,又换做一副委屈模样,朝骆飞鸿秉道:“师父,就是此人朝我讨水喝,又哄弟子帮他取个碗,他来帮我端着壶。弟子不疑有他,信了这厮的鬼话,谁曾料到他却是趁此机会给曲大侠下毒!”

曲丹心闻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在台下指着谢大有高声质问道:“谢大有,你还有甚么话说?”

谢大有仰天大笑,指着曲丹心与祝九袋骂道:“你们二人做的一出好戏啊!既有人证,何必还要再来问我!”

祝九袋脸色一沉,道:“曲大侠中毒一事,你这可是认罪?”

“你们二人这一出戏做的天衣无缝,容得我谢大有不认吗?”谢大有一脸讥笑。

“你这恶贼还敢恶人先告状,你且说来,我曲丹心做的甚么戏!”

曲丹心脸色一红,好似怒气攻心,他这毒虽解,却是虚弱无比,干咳两声,接着道:“曲某与祝英雄素未谋面,你如此污蔑我等,分明是死到临头,不安好心!”

谢大有毫不理会,只嗤笑一声道:“我有一事不明,尔等敢允我一问否?”

谁也不知这谢大有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众人面面相觑,其实明眼人早就瞧得出此间蹊跷,只不过大势所趋,有的人痛恨此贼,只盼着能借此机会除去这一武林祸害。

还有的人平日里百般巴结,而眼下则是落井下石,在旁叫骂声音最大,出言最狠毒的也是他们这些人。

所谓“墙倒众人推”不外如是。

谢大有冷眼瞧着,啐了一口,看向那叫花子问道:“你说是本帮主给你的药散,那本帮主且问你,我给你的那包毒药,是甚么毒?”

“这……”

那人脸色慌张,眼神游离,“小人……小人……帮主给我之时,并……并未与我言明!”

沈渊低声道:“虽说我恨不得活撕了谢大有,可眼下我却觉得曲丹心中毒一事,这谢大有到底是受了冤枉。”

钟不负道:“你也看出来了,曲丹心是不是同谋且不敢说,但眼下却能由此看得出,这祝九袋当真是蓄谋已久哇!”九字剑经

第二百四十回 杀人灭口

赵汗青也道:“看出来的不仅是我们,瞧瞧那些人,当真是世态炎凉,就没有人敢说这公道话!即便谢大有恶贯满盈,要杀他也当光明正大,如此龌龌龊龊算什么英雄好汉!”

沈渊摇头道:“这般江湖,实在无趣。”

这时便听赵汗青又道:“不行,别人不说,赵某偏要将这龌龊手段拆穿!”

正要站了出去,却被钟不负拦下道:“赵兄,此时不宜节外生枝,再说谢大有作恶多端,得了甚么结果也是他罪有应得,我们暂且在此瞧着罢,莫要忘了咱们此来崆峒,乃是为了助渊弟救他师父!”

赵汗青摩拳擦掌,左右思量一番,只得叹息一声就此作罢。

此刻玄虚道长让蛇婆婆与禾南絮退到一旁,随后开口问道:“祝英雄,照理说贫道实不该过问你丐帮之事,然而曲庄主在此处遭人暗害,却是我等武林同道不得不问问清楚!”

祝九袋拱一拱手道:“玄虚前辈所言甚是,只是晚辈不明,眼下来龙去脉已然清楚,不知前辈还有何疑问?”

“是啊,”

曲丹心也拱手附和道,“虽说谢大有恶贯满盈,死有余辜,但晚辈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故而只想着留他一条性命,却没想到他竟然以这等卑劣之手段暗害于我,置曲某于死地!前辈可问谢大有,这到底是甚么毒!”

玄虚大有深意的看向曲丹心,让曲丹心略显尴尬,只听玄虚道:“曲庄主稍安勿躁。”

言罢,玄虚道长目光掠过祝九袋,直落在那个被擒下的叫花子身上。

祝九袋嘴角轻轻一扬,那脸上的疤就如一条长虫,顿时显得分外狰狞。

便听他道:“玄虚道长,这小贼方才已然言明,并不知此毒是何名头,您老不问这罪魁祸首,反来问别人,眼下证据确凿,他谢大有百口莫辩!众目之下,他谢大有罪孽昭彰,朗朗乾坤之下更是无所遁形!”

这祝九袋愈发说的义愤填膺,突然一顿,问道:“莫非,玄虚道长言外之意是信不过天下英雄的眼睛喽?”

玄虚道长闻言大笑,道:“祝九袋,乾坤朗朗,头上三尺自有神明,你何必如此心急呐!”

祝九袋躬身抱拳,诚惶诚恐道:“晚辈实在不知前辈所言何意啊……”

“无妨,”玄虚道长又指了指那小叫花子问道,“那这下毒之人你当如何处置?”

祝九袋面色肃然,想了又想,突然朝着周围拱手道:“这小贼当如何处置,不知诸位英雄作何想法,毕竟在下不过是孤魂野鬼一个,眼下做不得丐帮的主!”

汪直在座位上身子微微前倾,听了这话嘴上啐一口,轻声骂道:“狗东西,当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韦英微微欠身,低声道:“大人,倘若谢大有有何不测,那何先生……”

汪直斜眼看着,问道:“有话直说。”

“是。”

韦英颔首道:“属下是担心,何先生若是得知咱们没有庇护这谢大有,会不会生出二心来,大人,咱们不得不防啊。”

汪直饶有兴趣的瞧着韦英,嘴角一勾,道:“看不出来,韦百户心思竟是这般细致,你说的倒也不错,防微杜渐总比亡羊补牢要强,你很好!”

韦英心中得意,脸上却是故作惶恐,忙拱手拜道:“属下愚钝,只求能为大人分忧!”

汪直点头道:“不过……”

韦英心头一跳,道:“请大人赐教!”

汪直伸出根手指,朝着韦英勾了一勾,韦英忙凑近了几步,便听汪直小声说道:“你以为何有道当真会将谢大有放在心上?”

汪直虽然并非是江湖中人,但就这么冷眼旁观,却是看得最为透彻。

韦英怔然道:“难道大人是说,何先生看重的是……”

韦英这话说不下去,他实难相信这世上会有如此无情无义之人。

“不错,这老贼心里头最惦记的乃是丐帮的势力,”汪直接过话头,冷笑道,“至于帮主是谁根本就不在他的心上。只要牢牢能掌握住丐帮,任谁做他的义子,想来都是无所谓!”

“可他何有道有甚么?凭什么天下第一大帮偏要巴结这厮?”

韦英不解,何有道眼下依附西厂,能够成为座上宾无非是凭借丐帮这一缘故,而眼下谢大有自身难保,无论是祝九袋也好,还是甚么别的人也好,一旦坐在丐帮帮主的宝座上,又凭得甚么听他何有道的?

汪直笑道:“何先生的手段繁多,随便下个毒谁敢不听?不过,虽说何有道无义,但咱家瞧着谢大有啊……啧啧,倒真是对他这义父有情有义。”

说到后面,汪直也不禁有些感叹,接着又道:“眼下大势所趋,咱家不愿得罪整个武林,便救不得谢大有,而谢大有也必须死,如此咱家才有机会直接掌控丐帮!”

韦英被吓了一跳,暗道自家大人竟有这般野心,不由担心道:“那何有道若是得知,属下只怕老贼会恼羞成怒,对大人不利啊!”

汪直摇一摇头,道:“咱家知道这老贼要的是甚么,他还不敢对咱家不敬,当然,他对咱家来说尚且有用,咱家自然也不会一份面子不给他留,不过韦百户提醒的是,咱家安危便全托付韦大人喽!”

韦英听罢,忙道:“属下定当尽心尽力,万死不辞!”

二人说话间,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只听好些人纷纷喊道:“这两人敢合谋欲害曲大侠,咱们自当为武林除害,诛杀二人!”

谢大有环顾一周,有看着那叫花子一脸难以置信和甚是慌张的神情,不禁狂笑道:“怎么样,你替这厮害我,难道便是落得这般下场?”

那叫花子冷汗直冒,正要开口质问,却见祝九袋从旁人那抽出一柄刀来,见势不妙,登时便要喊,只听得:“你找我来,可不是如此与我说的……”

话没说完,只见祝九袋提刀凑到那叫花子耳边小声道:“下辈子,再还你一条命!”

不待那人反应,祝九袋往后一撤步,同时手起刀落,一颗头颅当即滚落在地,死不瞑目!

场中一片惊愕,玄虚道长几人登时怒容满面,海觉大师连念“罪过”;贺冲云、莫问空等人也是瞠目结舌。

此时沈渊拍案而起,眼神微眯,沉声说道:“好狠的手段,只怕是杀人灭口罢?”

汪直双眼圆睁,脱口而道:“心狠手辣,果断决绝,是个人物!”

转头对韦英道:“此人若是当上丐帮帮主,无论如何也要将其拉拢到西厂来,韦大人,这事便交给你了!”

这时祝九袋将刀一扔,看向谢大有道:“轮到你了!”九字剑经

第二百四十一回 环环相扣

谢大有早有准备,不待祝九袋对他动手,只见他募地发难,瞬间一跃而起,一招“飞龙在天”径直打向祝九袋!

谢大有抢先出手,只盼着一招毙命,故而全身的气力皆汇于这一掌之中!

眼睁睁瞧着那一双肉掌朝自己天灵盖儿上打来,顿时又惊又惧,祝九袋自然知晓降龙十八掌的威力,岂敢硬抗!

只见他往后急退,同时举棍横架在头顶,身边那两个丐帮弟子瞬间抽出刀剑来,挡在祝九袋身前,竟是以命相护!

这一掌落下,势如破竹,即便有那两个丐帮弟子在前挡着,祝九袋还是被震得连连后退,气血翻涌!

再瞧那两个丐帮弟子,受不住降龙十八掌之力,此刻已然倒地毙命!

沈渊瞧见,眉头大皱,只觉那祝九袋如此举动似曾相识!

十三年前,面对公冶和那一剑,何有道亦是用弟子性命来做挡箭牌,虽然眼下这两个丐帮弟子是心甘情愿,但瞧着祝九袋脸上神色毫无半点动容,沈渊便知此人亦是同何有道一样,亦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角色。

谢大有一击未成,又生一招!

只见他脚下弓步,双掌交叉瞬间聚气,顺势而发,这一掌气势浩大,开掌生风,其声隐隐如雷鸣,威震百里!

祝九袋此前一掌不敢硬接乃是他谢大有趁他不备,先发制人,加上这门掌法乃天下阳刚之至,匆忙之下任谁也只有退避的份!

于祝九袋来说,好在那谢大有学艺不精,连前十掌也不曾学全,而眼下他又得喘息之机,便有了正面相持的底气,再者说来,祝九袋的武功也并非就不如谢大有,两者所差,不过是两门绝技罢了!

只见祝九袋运足真气,举棍迎上!一招“羊冲饿虎”竟使得谢大有不得再进,祝九袋借势一退,脚踏麒麟步,提棍一撩,便听“嗡”的一声,那棍影直朝谢大有下阴击去!

谢大有回手抽出绿玉杖,反手一搪,只听“嘭”得一声,二人几乎同时后退,细细瞧来,两人持棍之手皆是隐隐发麻,微微颤抖。

“原来这祝九袋师承五台山!”

赵汗青瞧出祝九袋武功路数,不由说了一嘴。

钟不负问道:“我见那祝九袋方才那一招倒不似棍法,反而像是枪法,不知赵大哥看出了甚么来?”

沈渊除了剑,其他的兵器用法几乎一概不知,但武学之道可谓触类旁通,只见了方才那几下,他也能看得出这棍法绝非寻常棍法,只是不知这其中哪里不对,经得钟不负这么一问,这才想到关键。

赵汗青道:“祝九袋使得宋朝杨家五郎遁入空门之后,所创的“五郎八卦棍”!”

钟不负恍然大悟道:“这就难怪了。”

沈渊问道:“幼年时,曾听先父讲过杨家将的故事,只听说杨五郎出家五台山,却不晓得这“五郎八卦棍”也是他创下的,也不知此棍法威力如何?”

赵汗青当即赞道:“杨家枪法冠绝三军,乃是万军之中取上将人头的本事,这‘五郎八卦棍’改自杨家枪,以佛法消磨了杀气,乃是救苦救难的武艺。”

话及于此,赵汗青话锋一转,又道:“只是论起杀人之威,自比不过杨家枪之利;若是同“打狗棒法”相比较的话,虽然此棍法内含八卦之变,但在赵某看来只怕还是照丐帮的打狗棒法弱了一丝罢。”

钟不负也道:“赵大哥此言头头是道,只是孰强孰弱也要看人,我见这祝九袋的本事不见得就会输给谢大有。”

三人再瞧那擂台之上,那谢大有与祝九袋皆已使出浑身解数,棍棒胶着,三十多招下来竟是谁也没占到便宜。

只是谢大有却是愈发心慌,倘若先前一击便能杀了这祝九袋,那他不仅能保住性命,还能平息丐帮内乱,可是眼下与这祝九袋却是相持不下,那自己的结果恐会凶多吉少。

谢大有不怕别的,只怕这一战拖得越久,越是对他不利,万一这厮再来了帮手,那便当真是无力回天了!真到这种地步,能保住性命就已是万幸!

方才与曲丹心一战落败的丐帮长老钱为世,此刻站在台下仔细瞧着,心里头也在暗暗盘算。

原来当日丐帮收到屠魔大会的请柬时,祝九袋便突然找上了钱为世,一个本当已死的人再度出现于这世上,也着实是让人既惊且惧。

不过惊惧过后,当钱为世看见祝九袋送给他的三百两黄金,便不觉得死而复生是个有多恐怖的事了。

祝九袋将一切与他交代清楚,既晓以大义,又送以名利,不仅送了黄金,祝九袋又承诺给他,只要他祝九袋当上了帮主,他便是副帮主!

钱为世此人虽然贪财,但行事谨慎,原本祝九袋这般计划,他是万不敢答应,只不过当时与祝九袋一同去找他的还有那曲丹心,若非此人用剑横在他的脖子上,他岂能痛快答应坐着里应外合的内贼?

钱为世心如明镜,这眼下天下英雄所见的一切,皆是曲丹心与祝九袋精心谋划,甚么岳州惨案,不过是子虚乌有,只不过是给曲丹心一个师出有名的借口罢了。

至于岳州分舵的舵主,想来多半已然死在曲丹心的剑下。

而他自己中毒,更是一招苦肉计。

即便没有蛇婆婆相救,想来祝九袋乍一出现,也会出手给他解毒。

以曲丹心在江湖之中的名望,丐帮帮主暗害南侠曲丹心,足以掀起众怒!

他二人谋划,可谓环环相扣,都看在钱为世的眼里,虽然他们二人说的正气凛然,所作所为皆是以还丐帮以侠名,铲除武林祸患为名,不过钱为世也只是听听罢了。

钱为世能明白,祝九袋一是要报仇,二便是想做这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

但是这曲丹心是何目的,又怎么与这祝九袋牵扯到一起,他却是万万也参悟不透。

若是说当真只为主持正义,他钱为世打死也是难信,无利不起早的道理他最是明白。

只不过曲丹心毕竟有大侠之名,又被称为“浩然真君子”,又岂会让人知道他堂堂“浩然剑”居然还会使出这等手段?

所以,曲丹心任何的举动都要名正言顺,不能让世人知道一丁点儿有损清名的事来!

一念及此,钱为世不禁冷汗直冒,曲、祝二人早就交代让他见机行事,而他直至方才,也还都犹疑不决,只想着万一祝九袋大事未成,自己也好有条退路。

然而转念一想,既然曲丹心如此在乎这名誉,自己若不纳了投名状,不仅那三百两黄金到不了手,想来也会被他们杀人灭口罢!

突然钱为世下意识打了一个冷颤,转头看向身旁手持匕首,将匕首架在他脖子上的丐帮弟子,恰好那弟子也在看他!

这一瞬间,钱为世立刻笃定,再不犹疑,忙低声道:“兄弟,轮到我上场了。”

那弟子点一点头,匕首轻移。

忽然那擂台之上异变陡生!

只见谢大有朝后凌空一翻,同时抬手一扬,倏忽之间,只见一团白色粉末散在空中!

沈渊在台下登时便想到公冶和当年所中之毒,脱口而出:“莫非是‘无常散’?”

此刻在场诸人若是再看不出谢大有用毒,只怕那人当真是比傻子还要傻了!

正在众人皆为祝九袋捏了一把汗时,却见祝九袋没有一丝惊慌失措,更让人称奇的是,他竟是连避也不避,不退反进!

谢大有也是大吃一惊,仔细瞧着手心,顿时脸上变了颜色,脱口大骂道:“哪个王八蛋把我这药散给掉了包?”九字剑经

第二百四十二回 已是慈悲

“无常散”乃是百毒门的镇派之毒,自然是让人如雷贯耳。

沈渊方才脱口而出的的话,传到他人耳朵里,就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使得众人纷纷后退,只怕沾上一点。

这“无常散”毒性奇特,但凡吸入体内一丝,不仅毒害五脏六腑,而且还使人痴傻疯癫,好好的人中了毒,就似被黑白无常拘了魂魄,从而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七日之后便彻底毒发身亡!

不过就在众人大骇之时,却见那祝九袋不退倒进,继而那谢大有却发现方才一把扬出的“无常散”竟是被人掉了包的!

这包奇毒乃是大会之前在平凉城外,他向何有道讨来,就是以备防身之用。

眼下正当用时,值此一幕直教他欲哭无泪!

随即打狗棒一挑,拨开祝九袋迎面一棍,又退了三步,那祝九袋一招不成,也不心急,只看着谢大有一副惊慌模样。

谢大有心头急转,登时看向钱为世,此次来崆峒,他身边只带了钱为世一个长老,知道他身藏“无常散”而又能靠近他的除了钱为世,哪里还有第二个人!

谢大有睚眦欲裂,当真是应了那句话,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此刻谢大有直欲生啖了钱为世,狠狠说道:“好哇!好哇!你竟敢串通贼人来害我!”

只是不等谢大有将话说完,那钱为世当即指着谢大有大声呵斥道:“呔!谢大有!你骂谁是贼人?我看你才是天下武林中的恶贼!丐帮近千年的基业,更是险些毁于你手!”

钱为世是甚么样的人物,在场的诸位之中有几人不知?

丐帮这些年来作恶多端,倘若说谢大有为首恶,他便是谢大有最得力的爪牙!

而今,此人突然这般义正言辞,实在让人捉摸不透,也让人甚觉可笑。

谢大有怒极反笑,道:“怎么,你这狗奴儿要换了主子不成!”

“呸!”

钱为世心里暗骂:“谁愿意掺到你们之间这争斗之中,若非性命堪忧,岂如回家闷声发财!”

可嘴上却道:“你休要逞这嘴利,我钱为世忍辱负重,替你做下了多少恶事,卧薪尝胆至今,只为今日能够替天行道,为武林除害!祝兄为人正义,一心只想重整丐帮,某与他正是一拍即合!谢大有,你阴险狡诈,既然知道你有这‘无常散’,我岂能再让你用此毒害人!”

“啧啧,说得倒是冠冕堂皇!”

谢大有冷笑连连,突然看向沈渊道:“沈少侠,你还不知道罢?当年火烧青云庄,便是这钱为世出得主意,更是他带头下的手,冤有头债有主,你报仇之时可别忘了这条狗奴!”

沈渊眯起眼睛,转头看向钱为世,只见这厮神色慌张,目光闪烁,分明是心虚所致。

只听沈渊冷笑道:“谢大有,看来你这是死到临头也要搭上一个垫背的啊!”

谢大有倒是坦荡:“我知道自己死不足惜,但老子还不想死,你们要想杀我也没那么容易,不过这姓钱的吃里扒外,老子自然也不会教他好过!”

沈渊那双眸之中,隐隐散发着杀意,只听他道:“既然如你所言,今日这钱为世的狗命,我绝不会放过,不过你谢大有也休想在我这剑下逃得命活!”

谢大有嘴角一勾,道:“此为后话”

正要接着说话,便听祝九袋冷哼一声,道:“废话连篇,谢大有,你纳命来吧!”

言罢又给了钱为世一个眼神,钱为世也怕沈渊与谢大有多言,抖出他更多的罪来,不由暗道:“只要能杀了谢大有,再来找我对质,便是死无对证,无凭无据,我钱为世又岂会任他胡说!哼!我为民除害,天下英雄定然不会坐视不管!”

此时祝九袋已然提棍朝谢大有挥去,钱为世冷不防窜上擂台,抽刀便砍!

二人一左一右夹攻谢大有,而谢大有见状亦是发了狠劲,当即一招棒打双犬,扫向祝九袋下盘,同时躲开钱为世斩来一刀,接着棒身虚晃,一记虚招逼开祝九袋,回身便是一棒,直朝着钱为世耳前太阳穴处狠狠打去!

钱为世举刀一搪,免了这一记要命的招数,同时那祝九袋一招“青蛇扑面”,那一根齐眉棍亦攻向谢大有!

谢大有却因身材太过笨重,转身不及,只听“嘭”一声闷响,祝九袋那一棍正好砸在背脊之上,这一棍出手极重,谢大有当即气血翻涌,向前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住!

说时迟那时快,这钱为世瞅准机会,挥刀便朝谢大有脖颈之上砍去!

这一瞬间可谓险象环生,虽说谢大有身为丐帮帮主,武功照其余六大派掌门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有些名不副实,但既然他能做上这丐帮帮主的位置,自然有他过人之处。

钱为世这一刀虽然凶险,但谢大有也并非束手无策。

只见他顺势使他手中打狗棒突然向前一伸,错着那刀身往上一挑一甩,紧接着便是一招“棒打狗头”,只见那绿玉杖来势迅猛,照着钱为世的头顶便狠狠击去!

钱为世知道这一招凶狠,见自己闪避不过,只得硬着头皮瞬间抬起左臂,硬是当下了这一击!

同时那谢大有抬起腿来,朝着钱为世胸口便是一脚,这一脚力大,只见钱为世登时便倒飞出了五步之远。

谢大有不敢有丝毫松懈,看也不看,回身便是一招“恶犬回咬”!

果然不出他谢大有所料,自己这一棒恰好与祝九袋斜劈而来的那一棍撞到了一处!

一声闷响,二人皆是进退不得!

此间已然是生死不休,谁也不会留手,尤其是那谢大有,若不奋力一搏,只怕当真会死在此处!

丐帮至宝绿玉杖在他手中已是挥舞生风,几招之下,那祝九袋竟有不支之态,不过关键时候,只见钱为世猛然起身,提刀冲了上来!

这一棍一刀,一唱一和,虽然配合的不算是默契神会,却也称得上是相得益彰。

加上此前谢大有已然耗费好多内力,眼下已然是渐落下风。

“狗咬狗一嘴毛,咱们一旁看着便是,”赵汗青不耻台上这三人行径,瞧着这三人打的难解难分,心中倒是爽快,“沈渊兄弟,如此一来也省得你出手了!”

钟不负闻言,瞧了瞧沈渊,转头赵汗青道:“待他们两败俱伤,咱们坐收渔翁之利,这自然是好事,只是让义弟倘若不能手刃仇人,他定然不会甘心”

这话都没说完,只见沈渊纵身一跃,径直上了擂台。

适才谢大有与沈渊的对话,在场众人皆尽听进了耳中,谢大有那些话无疑是承认了青云庄的惨案正是他们做下的!

眼下沈渊上了擂台,任谁心里都清楚,沈渊正是要报仇雪恨。

谢大有三人正打的胶着,全没注意是沈渊临近。

忽然一道乌黑剑光,直插三人中央,一阵寒意掠过,谢大有率先避过,脸色骇然,祝九袋紧随其后,那根枣木棍往地上一戳,瞬间躲开剑刃!

不过那钱为世却没有如此好的运气,那长剑此来,他根本躲避不及,只得举刀来挡,遂听一声脆响,他那柳叶刀瞬间断为两截!

沈渊那眼神杀意森然,钱为世恰好瞧见,心头一震,这一刹那他只觉沈渊宛若索命的恶鬼,冷酷无情!

在他眼中,沈渊身形一晃,双眸寒光就似天上陨星,银芒荧荧!

下一刻,忽然胸前一闷,接着双目渐渐模糊,只见沈渊已然杀至自己面前,钱为世低头一瞧,沈渊这一剑早已将自己穿透,而沈渊手上不停,只见剑身还在慢慢往前送去,直至剑锷全没体内!

“呵呵”

此刻钱为世嘴里冒着血沫,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他大口大口、极为贪婪的往里吸气,可是他越使劲吸气,便越会痛苦!

沈渊冷眼瞧着,冷哼一声,那剑身在钱为世的体内一转,随即向上一挑!

这一声就如快刀切布,钱为世的身子瞬间从胸口至头顶被切开了两半,血涌如注,漫天血污!

此刻,鸦雀无声!

接着便听台下不知是谁,一声干呕,带着好些个人也都干呕不停!

这等惨状,有几人亲眼见过?

玄虚道长、海觉大师、还有贺冲云、青云子等这些大派掌门,皆是眉头紧皱;赵汗青、钟不负也是面色凝重,相视一叹,开始想着待会儿该如何收场。

而禾南絮也是惊得捂嘴,躲在后面的林月瑶更是吓得脸色惨白,脸颊上更是挂着两行清泪。

再瞧谢大有、祝九袋二人,亦是惊惧愕然,谁也料想不到,沈渊出手居然如此狠辣!

沈渊已是满身血迹,用左臂衣袖将脸上的血污稍稍擦拭,随即右手手腕一抖,剑身上的血污瞬间落地,北冥剑又变得仿佛从未沾过血腥一般。

沈渊瞧着众人之相,神色冷淡道:“比起当年青云庄那一幕幕惨状,我这般痛快的将姓钱的狗贼杀死,还是心软了!倘若你们听过几十口人,被活活烧死的惨叫声,便知我沈渊已是慈悲!”九字剑经

第二百四十四回 在劫难逃

莫看汪直一副大义凛然之模样,但他所言,沈渊根本不会再信,只是饶有意味的瞧着。

那谢大有顿时气急败坏,只觉自己被戏耍了一般:“方才听那汪直的意思,岂不是要将自己这条性命拱手让出?”

他立刻抬眼死死盯着汪直,那目光寒意透骨,分明是发了狠,打起了汪直的主意!

韦英早有防备,抽刀挡在汪直身前,只见谢大有道了句:“你这没卵的阉货,既然不念我义父忠心的情分,那便休怪我心狠手辣!”

话音一落,手中绿玉杖猛然朝韦英打去!

韦英挥刀迎上,可怎奈打狗棒法实在是精妙绝伦,绣春刀才接上打狗棒,便被戳中了手腕内关穴。

手上一麻一痛,登时再难握住刀柄,只听“哎呀”一声,那刀也应声落在了地上!

韦英身为锦衣卫百户,自然亦是个中高手。

不过谢大有再怎么酒囊饭袋,也是丐帮帮主,若没些真本事,又何以服众?韦英吃亏便吃亏在轻敌,他根本没料到丐帮的打狗棒法竟如此厉害!

他心中自然不服,若论真正的厮杀本事,韦英自认这谢大有绝非自己敌手。

而眼下十万火急,顾不得方才失手,脸上无光,韦英硬是徒手迎上那一招“棒打狗头”!

谢大有微微一诧,只是那气力以至,那这一棒固然是收不回来的。

只见韦英双手一抓,将那打狗棒顿时抓在手中。谢大有毫不犹疑,当即使那打狗棒往前一伸,身子也跟着向前斜掠而去,同时棒身一挑,便从韦英双手之中挣脱来开。

再瞧谢大有突然一靠,使这如小山一般肥硕身躯,猛然撞向韦英!

韦英暗叫不妙,即便他以双掌阻挡,但撞上那一刻,还是让他胸前一闷,气血翻涌!

终是站立不住,向后摔了一个四仰八叉,而谢大有却再无阻碍,直奔汪直而去!

陡然发生的变故,使得骆飞云等人瞬间心惊肉跳、而韦英此时更是面如土色,吓得险些魂魄离体!

这汪直是个寻常的江湖草莽,出了甚么闪失倒也罢了,

可谢大有奔去的乃是当朝西厂的提督,御马监的掌印太监,当今皇帝眼前最红的人物!

若是当真有了甚么意外,谁又能担得起天子一怒?

敢杀西厂督公,这岂不是等同造反一般?

任谁那心里皆如明镜一般,谢大有疯这一把,不过是要挟持汪直,为了自己活命而已。他是在赌,赌一把他或许还能活,但若是甚么也不做,他心里也清楚,沈渊是决计不会放过他的!

如此一来,他哪里还在乎别的,只作困兽之斗、生死一搏罢了。

只因方才谢大有距离汪直太近,又是突然发难,韦英仓促难敌,这才给了谢大有可趁之机,而汪直身后的锦衣卫也因此慢了一步。

不过锦衣卫可不是吃素的,眼下在场的除了韦英,另外六名锦衣卫亦都朝谢大有扑了过来!

最叫人称奇的还要说是汪直。

莫看他身居高位、年岁尚轻,但面对眼前突然变故,眉眼间只闪过一丝惊慌,随即便恢复如常。

就在谢大有撞开韦英,扑向他时,只见汪直他倏地起身向后退去,同时那六名锦衣卫瞬间将谢大有围在当中,只听汪直在后面淡淡说道:“抓活的。”

沈渊目光一凝,他不知在场的人又多少双眼睛看出来了一丝奇怪之处,方才汪直那退后躲闪的动作,虽看似本能,但时机却把握的极妙,而且不慌不乱,实在像是内功扎实、有武功根基之人。

不过沈渊摇一摇头,暗道:“必然是自己想多了,短短一个多月,这小太监如何能习得武功,即便练得一招半式,也绝不会到这般地步。”

而此时谢大有已是是豁出了性命,不遗余力与那六人斗在了一处,且是越斗越勇,那六人不过是校尉,不过六人合力却还是让谢大有的身上挂了彩。

只是谢大有浑不在意,突然一招“天下无狗”,只见四面八方尽皆棒影,劲力所至,这六人全然抵挡不住!

韦英拾起绣春刀,正要相助,却见身旁一道人影掠过,定睛一瞧,正是沈渊提剑而来!

谢大有察觉不妙,瞧也不瞧回身便是一棒!

沈渊左手捏了剑诀,右手手腕连动,顿时剑如游龙,内息如风,拨开打狗棒,随即便听“嗡”一声,只见沈渊手中的北冥剑,猛然横着朝谢大有那一张肥脸上狠狠拍去!

“嘭!”

那剑身迅猛拍上脸颊的瞬间,便瞧这谢大有这肥脸被砸的乱颤,同时还吐出了几颗牙来,这一剑使得谢大有两眼瞬间一花,整个人便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了不远处的石阶之上!

这一摔,让谢大有摔得七荤八素、双眼冒星,连打狗棒也不知扔到了何处。

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瞧着渐渐逼近的沈渊,又啐出几颗牙来。

瞧着地上那几颗牙齿,又摸了摸自己那已然肿得发紫的面颊,抬眼看了看那些丐帮弟子,可谓是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天不遂人愿,”

募地,谢大有抬头望了望天,嘴里含含糊糊的说出来这么一句,“许是我作恶多端,今日老天爷要收我,但我谢大有还是想搏上一搏,兴许就能拼出一道生机来。”

沈渊闻言,面色冷峻,剑锋朝下,提剑前行。

慢慢说道:“倘若是老天爷收你的命,或许你还真能杀出条活路。不过,今日要收你性命的,是我沈渊!”

谢大有心头一紧,可却还是嘴硬道:“呸,只怪我当年没在信阳城外将你们师徒二人斩草除根,否则岂会又今日大患!不过,我武艺虽不如你,但你要想杀老子,也没那么容易!”

几乎在此话说完的同时,只见谢大有运足真气,弓步龙行,刹那间双手翻掌齐出,猛然打向沈渊,顿时一声龙啸震天,这力道至阳至刚,掌风更是猛烈无匹!

玄虚道长在另一头瞧着,不禁摇头道:“这招当是降龙十八掌中的‘亢龙有悔’,只不过这一掌毫不见‘悔’意,看来今日必是谢大有的死期。”

沈渊冷哼一声,顿时脚踏禹步,举剑一搅,遂见剑风肆虐,这一剑只如苍龙搅海一般破去掌势!

再瞧那谢大有一双肉掌被几道剑影扫过,瞬间便被挑断手筋,鲜血淋漓,惨叫不止!

“降龙十八掌在你手中使出来,简直是有辱你们丐帮的祖宗,我先废去你这双掌,也算是对得起那些传说之中的几位先贤,”

沈渊步步逼近道,“这回,便是要来取你的人头!”

第二百四十五回 群龙无首

谢大有双手已废,一掌也发不出来,可他却不想就这般坐以待毙。

瞧着沈渊步步逼近,谢大有实在不甘心,脑袋里全是一个字“逃”!

他心中暗道:“只要能活着逃出此地,待寻到义父之后,他日必能东山再起!”

可眼下他谢大有又能往哪里逃?他环视一周,再抬眼看向沈渊,只见沈渊那一身衣裳早已被钱为世的血染成了殷红。

再瞧沈渊那一双眸子更是死死盯着自己,寒光隐隐。

谢大有心中一沉,暗道:“完了,若不想个对策,恐怕今日”

眼珠一转,暗自定下了心思,只见谢大有扑通一下便跪在沈渊面前,重重地给沈渊磕起了头!

这情形叫众人大为意外,此时谢大有那肥硕的脑袋就如捣蒜一般,“咚、咚、咚”的磕在地上,不一会儿便流出血来。

同时哭丧着脸,大声求道:“沈庄主、沈大侠!”

举眼看来,沈渊面上没有一丝动容,便接着哭喊道:“沈爷爷!沈祖宗!求您饶了我这一条贱命罢!我谢大有不是个东西,是个连畜生都不如的腌臜泼才,小的愿意自废武功,从此讨饭为生,求爷爷留下我这条贱命,小的是真不想死啊!”

沈渊冷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作恶多端,这一身的罪孽已是天理难容!别的不提,今日我若不杀你,便对不住我青云庄几十口人无辜的性命!”

谢大有见沈渊脚下一顿,紧接着又匆忙喊道:“只要爷爷留我活口,小的必当痛改前非,弃暗投明,将将何有道的行踪告诉给您,求您大人有大量!”

“何有道的行踪”

沈渊看向脚下那同肥猪一般的身躯,不禁暗道,“正愁不知去哪里寻他,只是实乃分辨这死胖子话里真假,也罢,不如听上一听再做打算!”

汪直此时听了谢大有一番话,心里也嘀咕道:“何有道得了咱家的令,叫他带着人去暗中查一查六扇门,这谢大有有岂能得知何有道的行踪?莫非”

正当沈渊微微迟疑,突然听得一声尖细的声音喊道:“小心有诈!”

这一声使得沈渊瞳孔猛缩,同时谢大有瞬间变了脸色,此前那一副卑躬屈膝顿时换成了一副狠辣面目!

只见谢大有双臂猛然一抬,顿时沈渊便觉得头皮发麻,原是谢大有那两只袖口之中隐约间分别露出一支箭筒!

“咔!”

那机括声极轻,电光石火之间,左右两支袖箭化作两道银芒直朝沈渊激射而来!

沈渊与谢大有之间不过两三步远近,已然是避无可避!

那袖箭射出之际,只见沈渊手中长剑一挥,只听“叮”的一声,正是挡下一支箭来,同时微微侧身,不过袖箭实在太快,又是趁着沈渊不注意突然发难,能挡下一支已然是实属不易。

这时只听“噗”一声,只见那支袖箭狠狠扎进沈渊左肩的肩窝处!

也幸得方才那一瞬沈渊稍稍避了一下,否则这一箭若是射中了心口,那沈渊岂有命活?

不过,正待谢大有借机欲走之时,忽见一道乌光犹如匹练横扫而来,下一刻他只觉脖子一热,接着感觉有东西从喉咙处直往下淌。

谢大有感觉不妙,想抬手摸一摸,只是眼下手筋已断,哆哆嗦嗦根本翻不过来手掌,只得用手背蹭了蹭,却发现黏黏糊糊的。

抬起手一看,却见自己手背、手腕上全是一片殷红!

谢大有脸色惨白,目光惊恐,一直喘着粗气,也不知为何,他突然想瞧瞧自己的伤口,可他却忘记了正常人低下头来,又怎么能看见自己的脖子?

谢大有猛一低头去瞧,顿时感觉脖子一松,那感觉正是前所未有的轻快,就是有点疼,不过好在他居然看见了自己脖子上的伤口,他大头朝下,脑袋里想着:“原来是我这颗头颅掉了”

当他落地之时,最后见到的景象便是自己的身子向后倒下,砸到了地上,接着他张了张嘴,两眼圆睁,而眼前越来越黑,那瞳孔越来越大,随即渐渐散去。

谢大有已死,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在场诸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连祝九袋也是呆若木鸡的立在擂台上。

从汪直喊那一声,到谢大有人头落地,不过两三个呼吸之间的事。

不过就是这短短的几个呼吸,这江湖之上便已是惊涛骇浪。

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竟死在了屠魔大会之上,眼下丐帮已然是群龙无首,待这些老江湖缓过了神,有些人便开始打起了丐帮的主意。

“沈渊!”

随着一声惊呼,只见禾南絮飞奔至沈渊身前,瞧着沈渊肩窝上的箭矢,那一双美目微红,泫然欲泣!

沈渊肩头疼痛,咧了咧嘴,咬着牙看向眼前女子满面的惊魂未定、担惊受怕,心里头更是热乎乎的。

“姐姐莫要担心,不过是皮肉伤,几天便好!”

沈渊说话间不小心动了一下肩头,一股钻心之痛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说话间,钟不负与赵汗青也赶至身旁,一副关切。

“义弟,你可有其他不适?”听得钟不负这话中急切,沈渊登时心头一紧。

“哥哥是说,怕这袖箭涂了毒?”

听得出沈渊言语间有些慌张,忙不迭看向肩头那支箭矢。听得这么一说,禾南絮、赵汗青皆是脸色一变,紧张了起来。

钟不负点一点头,道:“不错,这谢大有与何有道之间的关系,难免这暗器上被涂了毒。”

此时玄虚道长走近前来,道:“小友,你行气一周看看,可有什么异样?”

沈渊依言而行,片刻之后却是皱起眉来,几人见状,不禁悬起了心来。

“怎么样?”

禾南絮心中忧虑,迫不及待的问道。

“没感觉有何不妥之处,莫非这箭簇无毒?”

蛇婆婆也凑了过来看了一眼,冷声道:“哼,有甚么大惊小怪的,有没有毒,拔出来看上一看便能分晓。”

这一箭扎得太深,禾南絮不忍心道:“婆婆,不用请个郎中来?”

“呸!臭小子,你是怕忍不住疼还是连这胆子也没有?”

蛇婆婆看也不看禾南絮,只是说话间极是不屑。

沈渊一咬牙,抓起露在外面半截箭杆,长出了一口气来,当即发了狠劲儿,猛的向外一拔!

拔出那一瞬,带出的一道血箭也同时洒落在地。

沈渊一声未吭,若仔细看那额头,还是看得出隐隐冒着一层细汗。

将那箭矢递给蛇婆婆,蛇婆婆接也不接只打眼一瞧,道了一句:“你小子当真命大,你要死了,也省的我家絮儿整日里提心吊胆,一了百了。”

祝九袋此刻也没有闲着,命人四下寻找那丐帮信物。不多时,便有丐帮弟子将那根绿玉杖呈给祝九袋。

祝九袋将棒子拿在手中,心中窃喜。只是眼下却难为了骆飞云与青云子。

七大派中,丐帮势力最是庞大,且鱼龙混杂,出了这般变故,其他门派按理本不应插手,只是武林中向来以七大派为首,若是此时这些人再不说句话,难免叫人看轻。

骆飞云看向青云子,只听青云子道:“骆兄,你身为主人家,还是你来替丐帮弟兄做个主心骨罢。”

骆飞云点一点头,正色道:“既然青云兄如此想让,那骆某便勉为其难了。”

嘴上这么说,可是心中却不免有些得意,暗想:“这青云子倒是没有野心的,虽与这盟主之位近水楼台,但若没天下群雄支持,也是无用。我崆峒派本就是七大派之一,若是能借此机会将丐帮拉拢过来,或者将丐帮掌控在手中,纵然最后这盟主之位不是我骆飞云的,在这江湖之上,只要我骆飞云跺一跺脚,任他谁是这盟主也要掂量掂量!待时候长了,这盟主自然而然便是我骆飞云的!”

念及此处,骆飞云跃至擂台之上,四顾而视,先是朝着祝九袋拱一拱手,又朝四周抱一抱拳。

朗声道:“今日变故,实在出人意料!没想到那独眼罗汉、丐帮护法长老钱为世以及丐帮帮主谢大有皆死于……”

他抬眼一扫,抬手朝着沈渊一指,接着道:“皆死于杀人魔头公冶和的弟子,沈渊之手!此人出手狠辣,颇有剑奴之风……”

话说一半,骆飞云便瞧着场上众人脸色皆是不大好看。

这谁是谁非,明眼人瞧的清清楚楚,即便沈渊出手狠辣,也并非滥杀无辜,骆飞云这般说来,难免使人觉得他就是针对沈渊罢了。

骆飞云也察觉此话不妥,忙道:“幸得这三人皆是作恶多端之辈,可谓死有余辜!沈庄主虽说师从剑奴,但好在也是为天下武林除了这三个祸害!只是丐帮身为七大派之一,眼下却群龙无首,实在不妥,不知各位丐帮弟兄,还有这位祝英雄作何想法?”

祝九袋摆出一副大义凛然,肃然道:“此乃我丐帮自家的事,不劳骆掌派费心,待我等回了总舵,自然会再开丐帮大会,到时候便会选出一位德才兼备之人,来振兴丐帮。”

骆飞云没想到祝九袋这厮竟是如此难相与的,心下不快,想到此前曲丹心与谢大有打的赌,又转头问道:“曲大侠,眼下谢大有已死,那此前你与丐帮赌约不如就此作罢,毕竟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历时数百年一贯是行侠仗义,只要他们不再行恶,念及帮派祖荫,这七大派之位也当替他们留下,曲大侠君子之风,骆某想替他们求个情,既然恶首伏诛,不如给这些弟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如何?”

曲丹心笑道:“这是自然,谢大有已死,我这赌约便已然作废,只是这丐帮当选一个忠厚侠义之人,接任帮主之位,否则若是再出现一个似谢大有一般的人物,我曲丹心还是要和丐帮不死不休!”

忽然便听得人群之中有人问道:“敢问曲大侠,这丐帮之中不知有谁德才兼备,看此大任?”

曲丹心一喜,暗道:“终于问到关键之处了。”

清了清嗓子,正要说“祝九袋”这三个字,便听得汪直笑道:

“依咱家看,这祝英雄一身正气,手里又拿着打狗棒,不如索性做了这丐帮帮主罢了!”

第二百四十六回 囊中之物

汪直这一番话,着实叫曲丹心一惊,也让那骆飞云心里头如同堵了一块石头。

祝九袋闻言,回头瞧了眼曲丹心,大为不解,看向汪直皱一皱眉,虽说这话倒是合自己的心意,但自己与曲丹心煞费苦心,将一切安排的天衣无缝,就等着曲丹心一句话,将自己托出。

怎么这半路之上,却杀出一个程咬金来?

抬头看向汪直,只见汪直在韦英护卫之下,缓缓踱步而来。

路过沈渊身旁之时,只见他躬身拜道:“多谢沈兄相救,却不想沈兄却因此受伤,是我汪直之过,不如请沈兄且去歇息,咱家现在就命人将整个平凉府最好的郎中请来,好替沈兄医治。”

沈渊看着他,淡然道:“不必如此,我出手是为报仇,并非是为救你,况且若非你及时提醒,想必我也一命难保,此次就算扯平。”

汪直笑了笑,点头道:“既如此,我也不再勉强沈兄。”

“不过,”

沈渊又道,“你我之间还另有一笔账要算上一算!”

汪直拱手,小声道:“咱家晓得,不过一切等救出公冶前辈,再说不迟。”

“嗯?”

这话,叫沈渊等人大为诧异,纷纷是眉头紧锁,不知这汪直葫芦里到底卖的甚么药?

汪直不再理会,又往前走了走,韦英在前,同时几名锦衣卫跟在汪直身后,方才出了谢大有那一档子事,任谁也不敢再掉以轻心。

好在汪直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否则这几人只恐没有一人能有好下场。

汪直走上擂台,朝着祝九袋笑了一笑,道:“咱家的提议,不知可合祝英雄的心意?”

祝九袋微微拱一拱手,不冷不热道:“丐帮帮主之位,自然是有德者居之,况且此乃我丐帮自家之事,大人身为朝廷大员,日理万机,我们都是街上讨饭的乞丐,又岂敢劳大人费心!”

韦英面露不快,正要叱责,却转头瞧见汪直丝毫不放在心上,不禁暗暗佩服自家大人的胸襟。

汪直淡淡笑道:“祝英雄所言极是,江湖中事咱家本不应过问。

不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无论是江湖草莽还是武林英雄,皆乃我大明子民,况且我西厂负责监察天下,咱家就不得不过问!”

祝九袋暗道棘手,问道:“莫非大人欲自降身份,非要插手我丐帮之事不成?”

汪直摆一摆手,道:“非也,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势力遍布整个大明江山,一旦丐帮弟子有意作乱,也实在叫朝廷头疼,祝英雄,咱家所言可有道理?”

说话间顿了顿,“再者说来,丐帮乃七大派之一,故而又岂能说是咱家自降身份?”

“这”

祝九袋听了这些话,冷汗直冒,他回头看了看曲丹心,不知如何应对。

这时汪直又道:“原本咱家也不知这些年,丐帮竟是做了这些恶事,当真叫人义愤填膺,咱家现下直欲回报朝廷,请兵剿灭丐帮!”

汪直说话间,语气渐重。

此刻场内鸦雀无声,众人将汪直的话听得是一清二楚。

祝大有更是脸色苍白,匆忙跪倒,开口求道:“丐帮向来以忠孝仁义为先,岂会犯上作乱?

丐帮在江湖之上屹立数百年,靠的便是这四字!

几百年才出了这一个败类,祝某此来也正是为了铲除奸佞,以为我丐帮正名!还望大人开恩,求朝廷开恩!”

汪直暗自得意,算定这丐帮效忠西厂,已然是水到渠成,一旦他掌握了丐帮,那何有道的价值便被削弱了一半。

而且他自己心里清楚的紧,这何有道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若是能夺了丐帮之权,便等同于折了何有道一臂。

如此一来,这何有道动什么心思之前,也当思量思量,他还有没有本钱来与自己讲条件!

“祝英雄还请安心便是,若是谢大有不死,咱家必会奏明陛下,请兵来剿,”

汪直走近,轻轻搀起祝九袋,笑道:“不过,咱家见祝英雄为人忠厚正直,且有匡扶正义,重整丐帮之志,自然觉得祝英雄乃帮主之位的不二人选,而咱家更是有心相帮,不知祝英雄意下如何?”

这一番话可谓司马昭之心,祝九袋面露难色,侧眼瞧向曲丹心,只见他微微摇头示意,便让祝九袋定下了心思。

不过汪直的心思乃七窍玲珑,虽说这二人眼神交汇极为隐秘,可这一来一往皆落在了汪直眼中,只是不动声色罢了。

这时便听祝九袋叹息一声,那言语间顿时变得不卑不亢,只道:“多谢大人厚爱,只不过我丐帮自古至今从未依附朝廷,而今且不说帮主未定,即便祝某得上天眷顾,坐上了这帮主之位,祝某也决然不会领着丐帮弟子去投朝廷!”

汪直轻“咦”一声,问道:“这是为何?”

祝九袋正色道:“路见不平,我丐帮弟子便行侠仗义,国家有难,我丐帮弟子也必当誓死报国!但若朝廷无道,欺压百姓,我丐帮自然也会为百姓做主,替天行道!再者说来,我丐帮弟子自在惯了,又怎能受朝廷指使?倘若朝廷让我等违背道义行事,难道我等也要听命不成?”

此话一落,汪直登时变了脸色,寒声道:“祝九袋,你可知方才你这话,咱家便能定你谋反作乱之罪!”

祝九袋低头拜道:“大人当知,祝某绝无此意,眼下国泰民安,正是陛下圣明之功!”

“哼,”

汪直道,“如此最好!不过你这些话倒是提醒了咱家,丐帮弟子数百万之众,实在是朝廷的心腹大患!若不加以约束,难免尔等会生出不敬之心来!

祝九袋,不妨与你明说,咱家要你受我西厂约束,不过咱家也不强人所难,你自己思量思量罢。”

说罢,汪直又凑到祝九袋身边,耳语一番,片刻之后,汪直嘴角一勾,转身看了看曲丹心和骆飞云,随即又环视一圈,便下了台去,边走边道:“祝英雄可要想好了,倘若选错了路,小心你丐帮万劫不复!”

曲丹心有些忐忑,他如此在意丐帮,自有他的目的,原本以为祝九袋受了他的恩惠之后,必当以死报之,而方才汪直那一番耳语,却教他心头一沉。

汪直还未走下擂台,便听背后噗通一声,众人惊愕,汪直却是一副胸有成竹,早就料到这祝九袋定然会听命于他,这丐帮必将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他嘴角上扬,转身便看见祝九袋跪伏在地上,道:“祝九袋愿领丐帮效忠大人,效忠我大明朝廷!”

第二百四十七回 防微杜渐

群雄尽皆哗然,汪直放声大笑,道:“祝英雄不必行此大礼,韦英,快快将祝英雄搀扶起来!”

韦英应了一声,却动也未动,那祝九袋倒也识时务,忙道:“岂敢劳烦大人!”

说罢起身,又是朝着汪直躬身一拜,这才说道:“大人放心,如今天子圣明,世道太平,丐帮虽为草莽,却也有报国之心,今日得大人一番良言,如醍醐灌顶,令祝某汗颜不已!丐帮自古忠孝为本,侠义为怀,朝廷但有用处,丐帮弟子必将为我大明江山、为黎民百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汪直闻言一脸肃然,当即还礼道:“祝英雄有此胸怀,乃是群雄之楷模,亦是朝廷之幸、百姓之幸!理当受汪某一拜!”

说罢,躬身一拜,这一下更叫祝九袋心头大热,登时再拜,几乎热泪盈眶。

二人一来一往,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总之汪直与祝九袋这一出看在旁人眼中,就如同做戏一般,假模假样,但也有人听了二人这番慷慨陈词,也跟着心潮澎湃,且不论真假,至少表面上也要摆出一副感慨万分的模样!

曲丹心面色不善,只待今日结束之后,非要好好问上一问祝九袋,这汪直到底给他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丐帮这场变故,几乎所有人都在好奇这汪直到底与这祝九袋说了甚么?

只是谁又敢开口来问?

不过众人也都明白,无论怎样,这丐帮帮主的位置必然是他祝九袋居之,如今他投效西厂,有了朝廷这座靠山,这丐帮之中定然更是再无异议。

而且正如祝九袋所言,眼下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国富而民强,朝廷便是大义!

莫看其出身草莽,却会审时度势,投了朝廷便是立足于国家大义之上,谁也没有借口再来反驳!

而祝九袋心中也是暗暗琢磨:“倘若有朝一日,君昏臣佞,祸乱苍生,我祝九袋必将替黎民百姓铲奸除恶!”

沈渊暗啐了一口,止了血后,听得这些话来,不禁嘀咕道:“不知这汪直到底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竟打起了丐帮的主意。”

玄虚道长摇一摇头,道:“这个汪大人,年纪虽小,但是其城府却是极深,不过我见此人面相并非奸佞之人臣,倒是建功立业之心罢!”

钟不负闻言却道:“自古宦官祸国,我见此人亦非忠良,只怕是那童贯之流。”

这时又听骆飞云干笑两声,道:“谢大有这恶贼已死,丐帮又有祝兄代为掌事,此乃皆大欢喜,本应庆祝一番,只是此次屠魔大会,一是要选出武林盟主,二则是要当众处置剑奴,这第三便是要解决各派纷争,好教武林各派团结一心,诛邪除恶,还武林以朗朗乾坤,共抗外敌!”

“外敌?”

此言一出,各派又是一派嘈杂,汪直更是脱口问道:“骆掌派所说的外敌,是指?”

这时青云子也是一脸愕然,也问道:“骆兄,我怎不知?”

骆飞云叹了一声,道:“既如此,我便与诸位实说了吧!”

众人屏气凝神,只听骆飞云又道:“想必诸位多少有些耳闻,原本骆某本来不愿费此周章办这场大会,之所以改了主意,正是因为骆某得了消息。”

贺冲云起身,面色凝重,迫不及待的问道:“敢问是什么消息?”

“贺掌门、玄虚道长,还有海觉大师应该还记得,当年有个拜火教的圣火使曾来我中原挑战各派,最后败在剑圣陆离之手,死于丹崖山上。”

贺冲云点头称是,问道:“那拜火教早在当年便已是日暮途穷,一晃几十年,又能掀起甚么风浪?”

“贺掌门此言差矣,”

骆飞云摇一摇头,接着说道:“我崆峒地处西陲,这消息自然听得多些。近日传闻,西域大派天山派被拜火教的十二大祭司出手所灭,而那领头之人更是厉害,据说名叫阿莫里加,乃是新任的圣火使。

此人是难得的武学奇才,武功绝顶,便是我骆飞云只怕也不是其对手!

他们一路东行,传拜火教意,然其手段狠毒,西域诸国之大小门派,若有不臣服者,皆被视为邪魔,以极残忍之手段将忤逆者处死!这拜火教野心不小,须防微杜渐,一旦犯我中华之武林,必教他有来无回!”

这时莫问空点头道:“此事,我昆仑派亦有所耳闻,他们所行之事也不限与门派之间,也包括西域百姓,所造惨案之多,令人发指。”

众人闻言,皆是一脸凝重,天山派虽不是中原武林门派,但江湖中人皆有耳闻!

此派底蕴深厚,在西域屹立数百年而不倒,尤在宋代最为鼎盛,当时哪怕是中原的一些江湖帮会,也在其掌控之下!

不过几经朝代更迭,天山派已是大不如前,不过在西域,天山派说话,谁敢不从?

而眼下就连如此庞然大物,都败在这拜火教的手下,而出手的不过是一个圣火使和十二个大祭司!

可见这些人手段之厉害!

汪直叫韦英将此事几记下,又道:“这拜火教野心不小,咱家觉得他们的目的远不是门派之间的事,这些异端是想以教而乱国!”

这时骆飞云接过话来,又道:“大人不知,骆某最近还听闻,长白山天狼教已经把手伸到了贺兰山一代!眼下西有拜火教蠢蠢欲动,东有天狼教虎视眈眈,咱们实在是不得不防!”

汪直闻言称是,随即宽慰道:“不过这些人也是自不量力,他们若敢来中原,无异于蚍蜉撼树,只是多防着些,也未尝不是好事,骆掌派有此远见,汪某佩服。”

骆飞云连道不敢,接着说:“眼下丐帮之事已算了结,这屠魔大会却不得不继续,唯有立盟主,才可使人心齐,诸位意下如何?”

诸派英雄皆出声附和,赵汗青也道:“这话倒是不假,有个盟主便有个主心骨,否则必然一盘散沙。”

此言沈渊等人皆为赞同,只不过沈渊面露疑色,问道:“这天狼教早在大漠的时候便看得出野心勃勃,只是那天山五绝不是天山派的么?”

钟不负道:“天山五绝并非天山派中人,天山自西而东,绵延极广,天山派在亦力把里国内,也在天山西端,而据说那天山五绝却是在天山东麓。”

沈渊点头道:“原来如此,还以为这天山派就是天山五绝呢。”

眼下沈渊身上这伤口只是将临近的穴道封住,使这伤口止住了血。

就这般把伤口晾在外头总是不妥,若是进了邪风,那才是凶险。

于是便听禾南絮道:“这伤口总是要清洗包扎一番,莫要耽误了时候,进了风,败了身子。”

玄虚道长也道:“正是如此,丫头,你这就扶她去贫道住的别院里休息,今日便罢了,我猜接下来各派也都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没甚要紧的,重头戏都在明日。”

沈渊微微一笑,浑不在意,只道:“道长多虑,只是皮肉之伤,无甚关系!”

玄虚道长摇头说道:“小友此言差矣,能否光明正大的救出公冶兄,全在明日,你当崆峒派那些堂主是吃白食的不成,还是说你仗着剑法出众,便可技压群雄?”

沈渊脸上有些尴尬,道:“前辈,我……”

不等沈渊说话,玄虚道长又道:“休要怪贫道直言,你与谢大有交手,都能受了伤,何况明日里要与你交手的,最差也是谢大有那般本事的人物。”

听了这话,沈渊自然不服,讪笑道:“那谢大有暗箭伤人,否则岂能岂会叫他占了便宜。”

玄虚正色告诫他道:“即便是暗箭伤人,也是他的本事,再者说来,此前谢大有连番与人交手,耗掉了多少气力,说起来,你也是占了不少的便宜,应当庆幸,毕竟身为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怎能没有手段?”

沈渊虽有些不服气,但却不得不承认,玄虚道长之言的确有些道理。

这时钟不负也规劝道:“义弟,玄虚前辈所言极是,还是先去休养为妙,莫要托大,否则出了差池,后悔也是无用了!”

沈渊知道几人皆是好意,妥协道:“好罢,我便听玄虚前辈与钟大哥的。”

玄虚道长也放下心来,唤来一名崆峒派弟子,让禾南絮、钟不负还有蛇婆婆都跟着回去休息、也方便照料。

赵汗青此时却不便同行,说道:“你们且去,这厢结束之后,我与玄虚前辈一同去找你们。”

又说了几句,沈渊等人便随着那崆峒弟子去了。

经得方才骆飞云所言,沈渊的离去已经难以引起众人注意,除了汪直。

韦英悄声问道:“大人,要不要派人去看一看沈渊的伤势?”

汪直摇一摇头,道:“应当无碍,方才我看那老妖妇也去了,那箭矢应当是无毒的,否则他们不会如此镇定。”

韦英点一点头,汪直与那丐帮祝九袋又是客气了一番,便同骆飞云还有诸派人士拱手说道:“咱家突然觉得有些疲累,便先行回了,便不在此扰了诸位豪杰大侠们的兴致了。”

骆飞云忙道:“不敢,大人既然累了,我等恭送!”

又骆飞云带头,其他门派的掌门自然纷纷行礼相送。

待离了此处,韦英忍不住问道:“大人,属下有一事不明?”

汪直嘴角一勾,道:“可是想问,咱家到底与那祝九袋到底说了些甚么,便让他俯首听命?”

第二百四十八回 名不副实

韦英嘿嘿一笑,只听汪直言道:“无他,无非是名利所驱罢了。

咱家瞧得出,这祝九袋并非爱财之人,咱家便与他说,投了西厂,为朝廷办事,咱家替他求陛下赐个忠孝仁义的名号,也算是为了丐帮正了名!”

听了这话,韦英还是不解,又问:“那大人如何便这般笃定,此人不爱财?”

“你们都没看出来么?”

说到此处,汪直不觉有些感慨,“此人所作所为,一言一行皆是为了重整丐帮之侠名,咱家猜想,这祝九袋的抱负乃是做个足以名留青史的丐帮帮主,就如同那些丐帮先贤一般。有此志向之人,又岂会是贪财好色之辈?”

韦英奇道:“大人是说,他想做先宋丐帮洪帮主那般的人物?”

汪直点头,随后冷笑一声:“空有雄心罢了,只他与曲丹心那般蝇营狗苟,便已注定他必然成不了那样嵌崎磊落的英雄!”

韦英稍加琢磨,想了一想,还是问道:“那大人可要问问此人清楚,他二人到底是何关系,这曲丹心人称南侠,可所行之事,虽说是为了除害而不得已为之,但总觉得此人名不副实。”

汪直听了,问道:“韦大人在担心何事?”

韦英面色凝重,道:“不知是不是属下多疑,这曲丹心定然另有目的,绝非只是过来拔刀相助的,而祝九袋肯定也是当初答应了他甚么条件!”

汪直听了丝毫没有诧异,只道:“无利不起早,肯定不是为了什么打狗棒法,降龙十几掌的掌法,除了这些,能让曲丹心看中的定然是丐帮分布天下的势力!只是他到底为何想要掌控丐帮,咱家却实在难以想通。”

“罢了,待回头问一问祝九袋便知,”

汪直想了一想,吩咐道,“找个人去告诉祝九袋,说咱家晚上要请他吃酒,对了,再命人去找到何先生,将谢大有的死讯告诉给他,顺便请他晚上同来赴宴。”

“属下领命!”

韦英心中有些欣喜。

若是从前,汪直有甚么想法,又岂会同别人来讲,必然是自己拿下主意来,最后吩咐下去便是了。

而如今,汪直能与他说得这么多,足以证明自己已然成了这位西厂督公的第一心腹。

而且他能感觉的到,自己愈发被重用。

另一头,沈渊几人回了玄虚道长所居别院,那崆峒的弟子便回了。

别院之中自有使唤下人,钟不负招来一人,命他去寻一些干净白布,又唤来一人让他去端来清水。

同时请蛇婆婆与禾南絮先行回避。

禾南絮还有些不放心,只听蛇婆婆却道:“男人光身子,你这未出阁的丫头如何看得!”

说罢便将禾南絮拉去了另一间屋子,钟不负瞧了瞧沈渊,摇头一笑,随后自己则在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来置在桌子上。

沈渊坐在榻沿,问道:“大哥,此为何物?”

指着这瓷瓶,钟不负笑道:“此为金疮药,在江湖上走动,没了银子也不能没了这个。”

钟不负常年在外,浪迹五湖四海,少不得身上备着些救命的药,这金疮药更是必不可少,那刀斧箭羽的伤患,只须撒上些,便可止血止痛,更不作脓。

片刻后,清水、白布皆已备齐,钟不负助沈渊将这伤口清洗了一翻,将金疮药敷上。

包扎好后,沈渊动了动,不禁啧啧称奇,道:“这金疮药果然不错,伤口竟是一点也不痛了,大哥,不知从哪里还有这金疮药,我也随身带上一小瓶,以备不时之需。”

“这倒好说,这金疮药平凉城里的药铺便有卖的,只是不知这药效如何,”

钟不负指了指桌上的这瓶道,“正好你过几个时辰你还得换次药,我这瓶你先拿着,待得了空,再去买些来备着。”

沈渊穿好了衣裳,与钟不负道:“眼下过了午时,也不知前头是个甚么情形。”

钟不负摆一摆手,笑道:“既然到了此处,便安心休养这半日,休要再理会前头,哪怕打的天翻地覆,也与你无关。”

微微一笑,又道:“倒不如踏踏实实叫人备些酒菜,先行祭了咱的五脏庙!”

说完,便使人吩咐了下去。

那些下人只道这几人是武当派掌门的贵客,自然不敢怠慢,当即筹备去了。

这时便听沈渊问道:“大哥,我听汪直言外之意,是要助咱们来救我师父?你说此人到底存了甚么心思?”

莫看眼下春意盎然,但这丝丝微风之中还是带着一些寒凉。

钟不负只恐沈渊他伤口未合,再招了风寒,故而顺手将门掩上。

忽然见沈渊有此一问,他一边往里屋走,一边沉思,少刻摇头说道:“莫非是良心发现,觉得对不住你?”

沈渊啐道:“若是真有良心,便应该将何有道交给我,回京城善待庞大人他们!”

“这汪直年纪轻轻,可却是老奸巨猾的,城府深得让人心惊。”

钟不负咂咂嘴,感慨道,“传闻那些去了势的人,都是一般的阴险狠毒,喜怒无常。

他想的什么,只怕除了他自己,旁的人猜破天也是猜不到的。

我看你也毋需多想,这西厂厂公愿意助你,救公冶前辈之事也算多了几成把握。”

沈渊点一点头,脑袋里突然想起那个曲丹心,又问道:“大哥,你走南闯北多年,那南侠曲丹心到底是个甚么样的人物,你可了解?”

“不瞒义弟,此人为兄也是不甚了解,只是江湖传闻此人颇有君子之风,为人仁义正直,这侠名传扬之广,更甚与赵大哥。”

钟不负慢慢说道,“不过终归是耳听为虚,到底他为人如何,不曾结识始终不断言。”

接着便瞧钟不负往前探了探身子,反问道,“你也觉得此人有些名不副实?”

沈渊称是,道:“他与那个祝九袋一唱一和,分明是谋划已久,只这一点此人便不算君子。”

“这话不错,正所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沈渊这话说到了钟不负的心坎上,不免感叹道,“他这般作法不知与那阴险小人有何差别!”

“却不知那祝九袋给了曲丹心甚么好处,竟让曲丹心如此尽心竭力的相助。”

沈渊冷笑一声,“或者曲丹心另有所图?”

“笃、笃、笃”几声敲门声响过,只听门外下人禀道:“两位大爷,酒菜已备好。”

钟不负应了声,叫人捧了进来,摆上了桌。

沈渊道:“有劳了。”

几个下人忙道不敢,钟不负将几人送了出去,同沈渊说道:“我去请蛇婆婆和南絮妹子。”

第二百四十九回 剑阁传闻

稍过片刻,钟不负将蛇婆婆与禾南絮请进了屋子。

厢房外间正中是个梨木的圆桌,正好配着四只梨木雕花的圆凳,做工颇为讲究。

桌子面上摆着一盘子酱肉、一只烧鸡、还有一小坛煨的稀烂的羊肉萝卜,一碟青菜,两小碟腌菜,七八个热腾腾的白馒头,另有一小坛子酒放在了一旁小几上。

几人一看,荤素齐全,香味扑鼻。

沈渊看着食指大动,方才接连比斗,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只道:“这崆峒派的吃食倒是不错,看来这七大派果然是财大气粗。”

蛇婆婆冷笑一声,道:“还不是借了玄虚道长的光,否则这些崆峒派的人岂会这般待见我等?”

几人闻言,不禁自嘲而笑。

沈渊这肚子不争气,咕咕的叫了起来,讪讪一笑,正要拿起筷子夹菜,却被蛇婆婆抓起筷子狠敲了一下。

“婆婆,这是何意?”

蛇婆婆也不理会,钟不负道:“不差这一会子的功夫,你且看着便是。”

只见蛇婆婆从袖口里掏出一个针包,将针包毛条私立的展了开,抽出一根银针来,使着针在酒菜之中各个试了一试,见银针未变颜色,冷声道:“可以用了。”

钟不负拍了拍沈渊肩头,道:“义弟,江湖上行走当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眼下,谁又知道这何有道身藏何处,谁又能保证别人没存那害人之心?”

沈渊暗自记下这些话来,知道这江湖险恶,非常时期多留个心眼总归没甚么坏处。

见蛇婆婆动了筷子,沈渊左手抓起馒头,右手使着筷子夹了几片酱肉,囫囵吃了起来。

瞧着沈渊那一副狼吞虎咽,三两口便将那馒头吞进了肚子。

这一副好似几百年没吃饭的模样,让禾南絮、钟不负瞧了,更是忍俊不禁,就连蛇婆婆也嘴角勾了勾,白了他一眼。

“慢点儿吃,多吃些菜,”

禾南絮说着,又撕了一个鸡腿递给了沈渊,接着掩嘴轻笑道,“知道你饿了,也不至于这般吃相,浑像一头好些天没吃食的万里哼!”

几人闲谈几句,沈渊给钟不负满了酒,自己也倒了一碗,二人推杯换盏倒也尽兴。

只是说着说着,这话头又说道了曲丹心。

“且不说曲丹心所图为何,只说此人的剑法的确高明,”沈渊不由称赞,随后又问,“他这剑法当真是自创的?”

钟不负道:“人云亦云,我也是听来的,到底是真是假,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会子义弟不是说,他的剑招颇像九字剑经里的招数么?”

一口烈酒入喉,沈渊撂下碗道:“正是,说到此处,突然适才大哥说的那蓬莱剑阁之中的‘天残三圣’来。”

“对啊,那会子说话被岔了开,钟大哥,那天残三圣有多厉害,这去蓬莱剑阁观摩剑谱的难道还要过了他们这关不成?”

禾南絮也翘首以待,这话说了一半,实在吊人胃口。

而且也不只是有意还是无心,江湖上关于蓬莱剑阁的消息,可谓是少之又少。

再加上沈渊与禾南絮皆是年纪尚轻,蛇婆婆又不常同禾南絮讲这些事,他们哪里去听得这些江湖传闻。

只听蛇婆婆冷哼一声,目光轻蔑,看向沈渊道:“蓬莱剑阁?怎么你还想去闯一闯这阎王殿?”

“阎王殿?”

听了蛇婆婆这话,沈渊更是大为好奇。

禾南絮也道:“婆婆也知道蓬莱剑阁的事?”

蛇婆婆上了年纪,不知是不是胃口不好,总之食量颇小。

只夹了几口菜,吃了几片酱肉,就着碗肉汤泡着馒头吃了,便撂下了筷子。

听得禾南絮相问,遂言道:“好习剑者,没有一人不想去蓬莱剑阁看上一看,据说那剑阁之中汇集古今天下无数的剑法、剑谱,而他们这一脉的剑法亦是高深莫测,而那更是万中无一,乃是这近两百年来被称为天下第一的绝顶剑法!”

沈渊问道:“那天残三圣又甚么人?婆婆为什么说蓬莱剑阁是阎王殿?莫非那剑阁中的人都是动辄夺人性命的大恶人不成?”

听了这一连三问,蛇婆婆摇一摇头,分明是嫌多费口舌,冷眼瞧了瞧钟不负,道:“姓钟的小子,你来说罢。”

钟不负连道不敢,只说:“晚辈全是道听途说,自然没有婆婆所知甚多,还是劳烦婆婆与我等解惑,我们几个小辈自然洗耳恭听。”

蛇婆婆面色冷淡,说道:“你这厮倒是会找借口,这般谦逊只是为哄了我这老太婆罢?”

钟不负讪讪一笑,道:“婆婆当真误会了,晚辈知道百花谷与蓬莱剑阁渊源颇深,婆婆是百花谷的老人,自然知道的多。”

蛇婆婆闻言,脸色一黯,叹了口气道:“好罢,我便与你们说上一说。”

经蛇婆婆讲来,沈渊这才知道蓬莱剑阁到底是个甚么样的所在。

蓬莱剑阁,悬于海岛之上,与蓬莱丹崖山隔海而望。此派人丁不旺,据说每一代阁主收徒都是万里挑一,极为严苛。

每年将小孩子送到剑阁学艺的,可谓数不胜数,不过大多数皆被遣了回来,而也有少部分人命好,能留在剑阁做个杂役。

久而久之,总是能学个一招半式,哪怕不在剑阁做工,回了家乡最次也能做个教头。

而阁主收的徒弟,大多都是各地游历,满天下亲自去挑选的,再怎么挑,阁主的关门弟子也不会多于三人。

数千年来,蓬莱剑阁的弟子有的闯荡江湖,有的守在剑阁传道,千百年来不知出了多少横行天下,剑法无敌的英雄豪杰,只是世人不知,剑阁又个规矩,从剑阁出师的弟子,绝不能与任何人提及自己师门。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那一部,此剑法妙绝天下,除了怕被恶人学去,也是在提防着甚么人。

只不过提防的是谁,却是蛇婆婆不得而知的了,只知道那些人竟与剑阁同出一源。

论起到底有多厉害,当年陆离在百花谷时,便曾与先谷主木荃提过两个人“大唐剑圣名裴旻,先宋剑魔姓独孤”,据说此二人皆修炼过这一部!

但二人并未学全,只因剑阁规矩,只有安心作剑阁阁主之人,方能修炼全部剑经!

这也是蛇婆婆从禾南絮的母亲,先谷主木慈口中听来的。

这些秘辛只有谷主知道,却都不敢外传,如今百花谷已然不不复存在,更不必守着这些个没用的秘闻。

既然沈渊问了,不妨与他说上一说,倘若以后此子当真要去闯剑阁,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甚么也不知道。

钟不负听到此处,大吃一惊,问道:“剑魔独孤,可是那传说中的独孤求败?”

蛇婆婆摇头,冷笑一声道:“老身又非当时人物,你问我我问谁去,还听不听?若是打岔,老身便不再讲了!”

“听,听,听!”

钟不负忙自罚了一碗,道:“是晚辈失礼,还请婆婆不要见怪!”

“哼!”

蛇婆婆不再理会钟不负,接着说道:“至于那天残三圣,据闻此乃是数百年的规矩,三圣乃剑阁三大护法,一聋、一哑、一盲,代代相传。每一代阁主,身边都有这三大护法。”

第二百五十回 天残三圣

“上任阁主陆离曾收了两个弟子,永乐年间的那场丹崖山大会之后,陆离便将阁主之位传给了小弟子,也就是当今的蓬莱剑阁阁主,姬万里。

当年待先谷主木荃师祖亡故,随后剑圣陆离便踪迹成迷,同时带走的还有的心法口诀。”

蛇婆婆说道此处,便听沈渊忍不住插话问道:“陆离不是收了两个弟子么?还有一个呢?”

蛇婆婆道:“也是不知去向,但江湖上传闻,是因为陆离更偏爱小弟子,把阁主之位没有传给他,他心中不服,一怒之下叛出了剑阁。”

钟不负疑道:“算算年头,这姬阁主至少也有七十高龄,也不知眼下这身子骨如何?”

禾南絮问道:“钟大哥何出此言?”

“我并无他意,只是觉得似玄虚道长、海觉方丈,还有贺冲云道长这些年逾八十而风采不减之人,当真是少之又少。”

钟不负忙解释道,“听闻姬阁主是个极好的人,义弟若是有朝一日能去剑阁游览观摩,这武功必然会更上一层楼!我只是担心,姬阁主若有什么不测,义弟岂非少了一个可以请教的人来?”

蛇婆婆冷笑一声:“你这便是杞人忧天,倘若姬万里这身子有什么不测的话,那江湖上又岂能没有半点风吹草动?”

顿了一顿,蛇婆婆惋惜道:“只是这没了内功心法,恐怕这蓬莱剑阁在无人练成这套奇绝天下的剑法了。”

不过即便如蛇婆婆所言,可还是有人漂洋过海,去到蓬莱剑阁碰碰运气。

这篆刻有九字剑经剑招的玉碑就在岛上,觊觎的人多了,总是会惹得麻烦不断,于是乎此处更是被剑阁列为禁地,立下了规矩,谁若是想观摩剑碑,就必须过了三道生死关。

而天残三圣便自然成了守在三道生死关的守关人,天残三圣虽身在剑阁,但叫人称奇的是,这三人却无一个是用剑的。

据说这三人之中,聋子拳法无双,哑巴刀术化神,而瞎子却是长枪成圣。

听到此处,沈渊按奈不住心中疑问,便道:“那婆婆适才所言,说蓬莱剑阁是个阎王殿,莫非就是说的这三道生死关不成?”

蛇婆婆点头道:“正是,自陆离失踪之后,能够登上剑阁、闯过这三道生死关之人寥寥无几,纵然闯过三关,瞧见了这九字剑经的剑招,只怕也是无用,像剑奴前辈这般惊才绝艳之人,这几十年之间,想来唯他一人耳。”

沈渊又问向钟不负,说道:“怪不得哥哥与赵大哥都说那蓬莱剑阁中不是想去便去,的剑招不是想看便能看的。”

钟不负斟满了酒,才放下酒坛子,点头道:“据我所知,这些年去蓬莱剑阁的大有人在,只不过”

端起碗来一饮而尽,叹息一声,有些唏嘘道,“只不过皆是有去无回。想来不是死在了海上,便是死在了天残三圣的手下。”

沈渊听了这些,忽然变得沉默不语,过了少刻,禾南絮问道:“你可是有甚么心事?”

“我在想,”

沈渊微微沉吟,道,“既然这天残三圣如此厉害,那曲丹心的剑法为何又中的招式呢?莫非他武功竟比得过天残三圣不成?总不是这三圣不过是唬人的罢?”

这一点钟不负也是想不通,问道:“对此,兄弟能否确定?”

沈渊“诶”的一声,道:“哥哥不知,我师父给我留下的剑招,全都刻在我的脑子里,岂能看错?”

蛇婆婆冷笑一声,道:“许是这曲丹心与那天残三圣是亲戚也未可知呐。”

沈渊与钟不负,闻言一愣,不禁低头偷笑。

随后钟不负又道:“既然想不出这其中蹊跷,索性不去理会,且先观望着,终归与咱们无多大的关系,咱们还是得以救人为主。”

沈渊点头,说道:“哥哥所言极是。”

索性无事,蛇婆婆用过了饭,便择了间厢房休憩去了。

本来蛇婆婆想着要禾南絮同去,但瞧着这丫头有些不舍的模样,临走前假意凶道:“你瞧瞧你如今哪里有个闺秀的样子,罢了,你愿留下与他们说话,那便留下,不过唯独不许同这些糙爷们吃酒!”

说着,瞪了眼沈渊与钟不负,威胁到:“哪怕这丫头偷吃一碗酒,老身也会把账算道你二人的头上,到时候你二人便小心老身的毒蛇!”

蛇婆婆面色阴狠,单论武功她不是沈、钟二人任何一个的对手,但一想到那满地的毒蛇,二人却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当即这点头如捣蒜,忙齐声道:“婆婆放心,绝不敢让南絮妹子吃到一滴酒!”

“算你二人识相。”

说罢,蛇婆婆这才离去。

禾南絮撇了撇嘴,道了句:“说得本姑娘好似酒鬼一般,”抬头看向沈渊,凶道:“你箭伤未愈,这酒也是不许沾了!”

沈渊才端着碗,正要往嘴边放,一听这话也是一怔,道:“区区小伤,吃些酒无妨!”

“不行!”禾南絮起了性子,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这”

沈渊侧过脸看向钟不负,悄声道:“哥哥,你得帮我!”

只见钟不负嘿嘿一笑,戏谑道:“妹子说的有理,义弟还是听话的好。”

许是借了些酒劲儿,沈渊大为不满,气道:“凭甚,男子汉大丈夫,喝个酒还要受着女人管不成?”

一听这话,禾南絮登时便冒了火气,一把揪起沈渊的一只耳朵,喊道:“怎么?有本姑娘管着你,你倒还不乐意么?”

“哎呀呀!”

这一下,酒劲儿醒了一半,顺着往上提的那只纤细玉手,沈渊也跟着踉跄着站了起来,“姐姐轻点,哎呀,轻点轻点!我乐意,我乐意还不行么?”

钟不负在旁瞧着二人打闹,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不过心中却是生起感慨来:“正所谓‘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谁又知道明日又是个甚么景象,此番其实凶险,明日只盼着义弟尽人事,听天命,千万别再出差池!”

崆峒山群峰高耸,狮子岭上一座古庙之中,此时何有道正歇着脚,突然丁胜匆忙从院外跑了进来,大叫道:“师父,师父不好了!”

何有道眉头一皱,训道:“慌什么!说!”

“谢大有”丁胜只觉的口干舌燥,话没说完,吞了吞口水。

何有道一把抓住丁胜的衣襟,沉着脸问道:“谢大有怎么了,快说!”

丁胜一脸慌张,颤颤巍巍的说道:“被被沈渊杀了!”

第二百五十一回 忠心可鉴

“甚么!”

何有道这一声厉喝,将院内的锦衣卫都吓了一跳!

但瞧着这位何先生的脸色极是难看,谁也不敢去触这个眉头,毕竟众人皆知,这谢大有可是何有道的义子!

突然一声哭嚎!

只见何有道眼圈通红,那左眼竟是留下一滴老泪来,同时哭喊道:“我的儿啊!你死的好惨呐!为父早晚定会将那沈渊杀了,好替你报仇雪恨,以慰你的在天之灵!”

丁胜哭丧着脸,开口劝道:“师父,您老人家莫要太过伤心”

此时却见何有道那哭喊声戛然而止,抓过丁胜来,狠狠道:“快,找到钱为世,老夫要立他为帮主!”

这话说完,却见丁胜低着头,支支吾吾的。

何有道眼睛一瞪,心中不妙,问道:“那钱为世也死了?”

丁胜面露难色,犹疑了片刻,只得点了点头,他最怕何有道将那一股邪火撒在他的身上,倘若如此,他丁胜必然会丢了性命!

“你如何知道的?”何有道突然问道。

丁胜低着头,答道:“是是汪大人派人来送的信,说丐帮易主,那新帮主定下了,叫做祝九袋。”

何有道一惊,问道:“此人不是死了么?”

那汪直派来送消息的,将场中的事都与丁胜说了,丁胜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将玄空堂发生的事情说了一个清清楚楚。

何有道闻言,登时双腿一软,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椅子上头,那眼珠子左右乱动,小声嘀咕道:“小太监,果真是好手段!”

这话自然不会让那些锦衣卫听见,何有道松开了丁胜,却见丁胜凑到跟前又伺候着,道:“师父,那晚上这宴席,咱们还赴么?”

何有道连想也不想,嘴角一勾,那面色阴狠,说道:“去,自然要去,既然丐帮不在老夫的手中,老夫便去瞧瞧,这位汪大人还有这新帮主到底要唱哪一出戏!”

这时丁胜奉上茶来,何有道坐在那里,微微抬眼瞧了瞧,目光之中大有深意。

听得自己师父冷哼了一声,丁胜面露尴尬之色,就这般端着茶盘约有四五个呼吸的工夫,何有道这才接过来。

慢悠悠地吹了吹热气,随即又稍稍闻了一闻,何有道只觉茶香扑鼻。

不过却见他眉头微皱,接着又轻叹了一声,将手中茶杯放到了一旁茶几之上,道:“坐下吧。”

丁胜将茶盘放在一旁,朝着何有道躬身拜道:“弟子不敢。”

“如今,与我亲近的人,只有你一人了,”

说的此处,何有道忽然有些唏嘘,“往日里是为师亏待了你,你不记恨师父罢?”

听了这话,丁胜乃是百感交集,虽然这些年自己忠心耿耿,但总是不如师弟房威受师父待见,就连那丐帮帮主谢大有都比自己与师父亲近。

如今这二人已亡,现在却想起了自己,丁胜也不知是自己心里头是觉得高兴还是觉得可悲。

只见丁胜慢慢跪在地上,低头言道:“弟子惶恐。”

何有道瞧着眼前这卑躬屈膝的徒弟,也不再勉强,只任由他跪着,随后便听何有道又问道:“你可知,若是你房威师弟还在的话,这茶里必然会下了最毒最猛的药,而你哎!”

闻言,丁胜当即伏在地上,冷汗满额,脸色煞白,慌张道:“便是给弟子十二个胆子,弟子也不敢做出这等不忠不孝的事来!”

“起来说话吧。”

说完话间丁胜不懂,何有道微微点点头,只见他突然伸出手来,轻轻一托丁胜的手臂,直叫丁胜受宠若惊。

丁胜怔怔的站起了身,不知道何有道到底是甚么意思,方才师父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对丁胜来说,从前可谓痴心妄想、异想天开。

哪怕何有道能给他一个好脸色,丁胜也会心满意足。

今日,却又为何如此一反常态?

难道是因为房威、谢大有接连被杀?

“还是师父他要杀了我”

想到此处,丁胜更是胆颤心惊,浑身发抖,那双腿发软,血液倒流,登时站立不住,瘫倒在地上。

瞧着丁胜吓得又跪了下去,何有道不禁摇头苦笑,道:“放心,为师不杀你。”

听了这话,丁胜这才吃了一个定心丸,脸色恢复了一些血色。

不过他眼下双腿无力,站不起来,只得继续伏在地上,全因方才被吓得一跳,竟叫他一时半会儿也缓不过劲儿来。

何有道也并未在意,继续说道:“为师平日里对你冷言冷语,皆是因为恨铁不成钢啊!”

此言一出,丁胜更是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怯道:“师父,恕徒儿愚钝”

“与你师弟相比,你这为人却是忠厚,我百毒门的弟子,怎能心慈手软?”

何有道一副苦口婆心,言道,“徒儿你记住,成大事者须心狠手辣,不择手段!那戏文里说‘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依为师看来,这后一句早该改成‘无毒不丈夫’!”

丁胜伏首称是。

只见何有道伸手将丁胜搀了起来,道:“犹记得当年收你与房威为徒之时,为师曾言,你二人谁能将为师毒死,为师便将《毒典》传授于谁。知道我为什么偏爱你师弟么?”

丁胜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何有道又是叹息一声,道:“正因为他心狠,有野心!许是你还蒙在鼓里,房威不知给为师下了多少次毒。”

乍一听闻,只见丁胜震惊无比,有些愤慨道:“师弟聪敏狠辣胜我百倍,可是师父终究是师父,即便得不到《毒典》,即便师父再如何疏远与我,我丁胜也绝不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所谓爱之深而责之切。”

何有道站在丁胜身旁,仿佛老了许多,轻轻拍了拍丁胜的肩头,道,“为师知道你这孝心,可你却不知为师的心思,哪怕你有一次能狠下这个心来,这部《毒典》,我百毒门的镇派之宝,为师都会毫不犹豫的传授给你,可是你实在叫为师失望!”

丁胜先是一阵愕然,眼圈微红,叹了一声,道:“是弟子有负师父!”

“若是房威还在,”何有道看向这茶,说道,“又岂会放过这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

当何有道的目光落在那杯茶上的时候,丁胜这心头没来由的突然一紧,可脸上却不敢表现出一丝来。

嘴上只道:“是弟子愚钝,可弟子却万万不敢如此大逆不道,做出这不忠不孝的事来!还请师父恕罪!”

话一落,又跪在了地上!

“好徒儿,你过谦了。”

何有道方才还是诸多感慨,眼下突然语气一变,微微笑道,“你知这天下的毒对为师皆是无用,故而你换做一副忠孝仁义的嘴脸,从不做着忤逆之事。”

何有道慢慢落座,看着眼前丁胜仿佛被说中了心事一般,心中得意。

又道:“你不必害怕,我虽如此待你,但终究为师还是将你师弟留在了大漠,带着你回了中原。这其中含义,你可知晓?”

丁胜试着说道:“许是许是师弟他堪当大用?”

何有道摆一摆手,大笑几声,言道:“是因为你比他忠心!”

丁胜脸上闪现一抹欣喜,何有道瞧了,知道自己这一通恩威并施,这丁胜定然会消了之前的芥蒂,更为忠心。

于是这些许自得之色便表露在这张老脸上,好在丁胜低着首,并未见到。

“起来说话吧。”

丁胜谢过了师父,站了起来,一抬头正好瞧见何有道端起茶来要喝。

只听丁胜忽然喊道:“师父慢着!”

何有道手上一顿,眼中闪过一抹杀气,看向丁胜。

丁胜吞了吞舌头,颤颤巍巍道:“师父,这茶凉了,这茶是上好的明前茶,是谢大有特意供上的,凉了的话,就不是那般滋味了!”

何有道仔细瞧了瞧这杯中的茶叶,道:“你说的不错,方才为师还以为你在这茶里下了毒呢?”

丁胜苦笑道:“师父,弟子哪里有这个胆子”

“是为师多疑了,”何有道点一点头,“那便去将这茶换了罢。”

“是,师父。”

丁胜端起茶盘,当即退出了屋子。

重新品了香茗,何有道也歇够了,叫齐了人马便出了庙往山下去。

庙内只有一个老和尚与一条老黄狗住着,待这些官人们走了,老和尚摇着头便拾掇起来。

在那灶台上,正好看见丁胜此前端去给何有道的茶盘,见那茶壶、茶碗里还留着汤色上好的茶水,暗道可惜,虽是凉了些,却也不是不能入口。

这上等的明前茶,一个山野和尚又哪里尝过,于是端起来便要饮上一碗。

突然只听那老黄狗朝着自己乱吠,又咬自己的僧衣,老和尚不禁有些奇怪,暗道:“这大黄今日怎么了,那些生人在都不叫,如何这些凶神走了,反倒朝我吠了起来?”

伸手扒开老黄狗,老和尚详怒道:“你这狗眼看人低的杀才,也知道那些人不好惹么?竟是欺负起与尔相依为命的人来,狗心不古啊!”

说罢,又端起茶碗来欲往嘴边送,这回那老黄狗叫得更凶。

老和尚不解,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哦哦哦!原来你也想尝尝这上等的茶是个什么滋味!哎呀呀,嫌弃我这老和尚的粗茶淡饭喽?”

才说完,那老黄狗低吟一声,好像说是一样。

老和尚摇头笑道:“好好好,这碗给你,我自顾再倒一碗。咱们有福同享!”

将碗放在地上,有伸手轻轻摸了摸老黄狗,转身去拿茶碗。

老黄狗用鼻子嗅了嗅那茶水,看着老和尚的背影,这眼中竟是往下淌泪。

老和尚背对着老黄狗,突然听得几声哀嚎,回头一瞧,那手里的碗登时便落在了地上,摔得稀碎九字剑经

第二百五十二回 浩然君子

这屠魔大会的头一日,直到了下午未申相交之时方才收尾。

随着丐帮帮主谢大有之死,和汪直、沈渊等人相继离去之后,各门各派的英雄豪杰忽然大斗兴致缺缺。

虽说的确解决了其中几个门派之间的纷争矛盾,但众人心中皆知,明日才是这屠魔大会的重中之重。

在众人看来,毕竟若非昆仑与崆峒之间的矛盾,也惹不出剑奴公冶和现身,剑奴不出现,自然也不会有这场屠魔大会。

而再瞧昆仑派七剑与崆峒各堂堂主却是沉得住气,直到最后两派也没派出一人来。

若说今日最出风头的,那还得是自称青云庄庄主的沈渊,败黄信、除高通、力挫峨眉四杰、连杀丐帮长老和帮主,这些惊世骇俗之事,注定要助沈渊之名扬威于江湖之上。

不过对此沈渊倒是浑没在意,眼下住在崆峒派为玄虚道长安排的别院之中,倒是难得的清静。

酒足饭饱,自然要各自歇息,以便养精蓄锐。

禾南絮自然通蛇婆婆一间厢房,钟不负与沈渊命人将这一桌子残羹剩饭收拾干净,一同躺在榻上,二人抵足而憩。

不多时,玄虚道长便回了此处,沈渊与钟不负见了,匆忙起身相迎。

玄虚道长按了按手,让他们随意坐下。

瞧了沈渊伤势之后,见得无恙便放下心来。

同时赵汗青也派人捎了信来,只说今夜他率虎啸堂弟子还是回去三清观去,只让他在此精心休养便是。

玄虚道长听了,问向沈渊:“小友今夜可要再回三清观,还是就在此地暂住休养?”

沈渊暗想:“这别院好是好,只是那骆飞云瞅着我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儿不是眼儿的,若是住在此处,总觉得是承了此人的情一般。”

见沈渊犹疑,玄虚道长说道:“你这算是承了我的情,不必去理会骆飞云,老道我这些面子还是有的,若照我说,你还是踏踏实实在此休养一夜,不必山上山下这般折腾,毕竟你这身上有伤,不宜乱动。”

钟不负闻言道:“既如此,也好,本想着咱们还是回到三清观去住,可既然眼下虎啸堂的人都去了三清观,只怕也没我等住的地方了,索性在此躲一躲清净。”

别人不知,钟不负心中实际是映出了苏婉儿那一道红衣倩影,生怕再遇上她。

毕竟三清观是她师父颐养天年之地,妙常道长这一去,难免苏婉儿会再去瞧上一瞧。

故而脱口替沈渊应道。

沈渊想了一想,道:“那就听道长的,那可说好了,”嘿嘿一笑,“我这是借得前辈的光,并非承他骆飞云的情。”

玄虚摇头苦笑,只道:“心眼儿倒是小的很。”

与此同时,那祝九袋被汪直请了去,一同往山下弹筝峡外的镇子里去。

原先那些忠于谢大有的丐帮弟子,此刻亦是树倒猢狲散,谁都不愿自找麻烦,其实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能够让他们这些叫花子吃饱饭,谁做帮主又何区别。

不过那些作恶惯了的,去还在做他们这春秋大梦,以为祝九袋与谢大有一样,只要效忠与他,必不会管他们烧杀抢掠,为非作歹。

而他们却不知,祝九袋虽然使了手段不算光彩,但他生平最恨的便是为祸天下,丧尽天良的恶人!

汪直一身布衣小帽,韦英带着六名锦衣卫随行护卫,也都是穿的直身、裋褐,尽是平日里出行的常服。

除了明面上的人马,另有三名百户跟在暗中,这三人亦是个中高手,放在江湖中即便算不上一流的水准,却也在高手之列。

祝九袋跟在汪直身旁,身后跟了武功不弱的几个亲信。

其余的弟子除了被祝九袋派出去向丐帮各分舵散布消息的之外,留下了半数弟子将原先谢大有的亲信押往了平凉分舵,最后余下的便紧紧跟在身后,充作守卫。

只不过任谁也未能发现,他们这身后不远处,一道人影忽近忽远、若隐若现,行踪极为诡秘。

若人得见,必然会大吃一惊,这紧随其后的正是号称“浩然剑”的南侠曲丹心!

曲丹心自玄空堂出来便一直想寻个机会找祝九袋问问清楚,这汪直到底与他说了甚么。

他以为自己的谋划的天衣无缝,结果半道出来一个蛇婆婆、还有一个沈渊将他的计策全盘打乱。

原本此前沈渊与他提出将谢大有交出去时,他不过敷衍罢了。

他中毒也不过是自己趁人不曾注意,瞧准了机会,在上台与谢大有交手之前,暗中服了毒,正是使了一出苦肉计。

为得便是嫁祸给谢大有而挑起众怒,为此还找来了假的人证。

以此让祝九袋站在大义之上,即便旁人指责他是隐伏在丐帮之中蓄谋已久,也当是有理有据,让人说不出罪过来。

而且只要祝九袋一站出来,便可将自己早先便交给他的解药给自己服下,如此一来便让天下群雄都能见证,自己这性命是祝九袋救下的,也能众人知道他谢大有恶行昭彰。

他所做一切,皆是为了让祝九袋得一个名正言顺而已。

岂料事与愿违,白白谋划良久,到了最后还是让他功败垂成。

旁人只道曲丹心是个浩然君子,却不知他其实是个有野心的人物。

当初偶然间救下了祝九袋,他这心思便活络了起来。

丐帮贵为天下第一大帮,弟子之众多达百万,遍布万里江山!

他当初便想,那谢大有是个不得人心的恶人,倘若自己能够取而代之,习得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不仅武功会更上一层楼,再加上自己这自创的“浩然剑”,问鼎武林必然是指日可待!

于是他不仅救活祝九袋,并且大义凛然的欲助他重回丐帮,将谢大有除之后快,夺得丐帮帮主之位!

祝九袋历经大难而不死,本有些心灰意冷,但听得曲丹心晓之以理、动之以义的百般相劝,终是让他下定了决心,并且性子也愈发的果敢狠辣!

于是二人在一年之内四处联络那些不瞒谢大有的丐帮弟子,就连祝九袋也没想到,暗地里想反谢大有的竟然大有人在。

经得一年卧薪尝胆,正要举事之际,却得到屠魔大会的消息。

曲丹心灵机一动,便定下了在屠魔大会之上擒贼擒王的计策。

当时祝九袋也问过曲丹心,为何要如此尽心帮他。

曲丹心在祝九袋面前倒也算是坦诚,只言道:“男儿在世,自当闯下一番大事业,既然这屠魔大会还要选出一个能够主持正义的武林盟主,那为何我曲丹心不能试上一试?届时,自然也许祝兄鼎力相助!”

此话一出,祝九袋当即折服,还暗赞曲丹心不愧为浩然真君子,有雄心壮志,且明言相告,祝九袋当即应了下来。

可是曲丹心心里头最真实的打算,自然不会与祝九袋道出。

曲丹心清楚,这武林盟主以他一个清风庄庄主还不够资格,但是他日若能掌握住丐帮的大权,将来这盟主之位未必就不是他的!

“就这些?”

汪直边走边问向祝九袋,方才祝九袋已将自己如何与曲丹心结识,又如何相助自己,全盘托出,同时恳求道:“大人,在下虽为草莽,却也只言而守信,曲兄于我有恩,草民不得不报!”

汪直道:“你是要助他成盟主?”

祝九袋驻足拜道:“正是,另外听曲大侠说,他要争这盟主就是为了还武林一个朗朗乾坤,那公冶和老匹夫与他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即便他做不了这盟主之位,也要亲手杀了公冶和,但如今瞧了,那沈渊等人定会从中作梗,我祝九袋是个有恩必报的,故而在下必当相助于曲大侠!”

汪直听了,站在原地思虑良久,随后笑道:“不知祝英雄,哦不对,当唤作祝帮主了!不知祝帮主可否将这位曲大侠替咱家请来,咱家最是敬佩这等英雄人物,实在有意结识一番,不知祝帮主可愿替咱家跑这一趟?”

祝九代正愁不知如何向曲丹心交代,听得此言,只觉是难得良机,忙道:“自当愿往!”

但凡内功深厚,自当耳聪目明,似曲丹心这等一流的高手,早就在不远处将这些听得一清二楚。

悄声躲在树后,思量起来,待汪直等人走远,当即垫脚拧腰,噌得一下跃出数丈之外,脚下飞快追向祝九袋!九字剑经

第二百五十三回 装模作样

“祝兄!”

这深山老林之中,募地从背后传来一声,登时叫祝九袋汗毛乍起。

那丐帮的弟子将祝九袋护在中间,只见他回头一看,却不曾见到一个人影。

细想方才这一声虽然语气阴沉,但声音却是相熟,只眨眼间便恍然,朝着丐帮弟子摆了一摆手,叫他们散开两旁。

而祝九袋则朝着林间一拱手,道:“曲兄,何必藏身林中,莫要吓唬愚弟了,还不快现身相见,祝某正要去寻曲兄哩!”

“倒是巧了,我也正要去寻祝兄你呢!”

说话间,曲丹心从林间阴影之中,阔步走将出来。

他嘴角轻扬,衣摆轻动,腰悬长剑,简直是风度翩翩,君子气概。

祝九袋并不愚蠢,见曲丹心说话间,多少带这些阴阳怪气,便知道自己定是惹恼了他。

故而曲丹心来寻他,也在他意料之中。只不过,这曲丹心如何在此出现,便不是他所能猜测出的了。

只见祝九袋拱手笑道:“曲兄怎会在此相候?”

曲丹心也还礼道:“并非特意等候,方才曲某已言明,实乃巧合罢了。曲某听闻你受西厂督公之邀,下山赴宴,故而我正欲去山下镇子寻你,却没曾想祝兄不知何故却往山上去,这才唤你。”

寒暄之后,祝九袋讪讪一笑,只道:“不知曲兄寻我有何要事?”

“祝兄何必明知故问,”曲丹心冷笑一声,“人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来祝兄深谙此道哇。”

祝九袋乍闻此言,自然挂不住脸面,可毕竟曲丹心有恩于他,又不好发作。

叹了一声,只得说道:“祝某知道,投靠西厂之举有食言之嫌,但我去而复返又来找你也正是为了此事。曲兄向来心胸豁达,事已至此,不知可否听我一言?”

“你且说来。”

曲丹心左手轻按剑柄,右手负手而立,那双目不经意间扫过祝九袋别在背后的绿玉杖,微微一动,暗道:“倘若我眼下便将祝九袋杀了,夺了打狗棒”

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罢了,随后他左手便离了剑柄,也负在身后,双目直视着祝九袋。

祝九袋当即将汪直与自己之间所言讲了清楚,他却不知,这些话曲丹心早就心知肚明,眼下只是在他面前装模作样罢了。

当然曲丹心也是另有深意,最重要的便是想知道祝九袋会否表里不一、阳奉阴违。

倘若祝九袋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与他说了假话,方才那个念头恐怕就不仅仅是个念头了。

不过听得祝九袋言辞切切,说的又并无一丝差别,只见曲丹心开口笑道:“祝兄,你当真是误会了我,一来我自然信你能言而守信,助我一臂之力;二来投效朝廷乃忠心大明之举,而祝兄更是为了丐帮英名,曲某又岂会阻拦?”

突然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只不过,效忠那西厂阉宦终归不是正途,自古宦官乱世,曲某也是担心祝兄一失足成千古恨,反倒成了祸国的罪人。”

祝九袋点头道:“曲兄用心良苦,直教祝某感激涕零。不过还请曲兄放心便是,在下省得,倘若有人祸国殃民,我祝九袋便替天行道!”

曲丹心闻言,唏嘘不已,拱手拜道:“祝兄大义,曲某佩服!”

祝九袋连道不敢。

又听曲丹心道:“我也不瞒祝兄,此前我当真气你!不为别的,只因你事前也不与我商量,便投效了西厂!

那汪直莫看年纪轻佻,却是个老谋深算的人物,仅凭一番耳语,便教你这样的英雄俯首,实在是让我难以置信,生怕你中了圈套!”

怪只怪这曲丹心太会做戏。

祝九袋听了这些话心中一暖,哪里还会有疑,抱拳言道:“曲兄如此为我着想,叫我惭愧至极,惭愧至极啊!”

曲丹心摆摆手,道:“祝兄说得哪里话,此事揭过,不必再提。既然这位汪大人有意相请,曲某便勉为其难与你同去,正好也仔细瞧瞧这汪大人是何等样人。”

祝九袋面露喜色,暗暗赞叹曲丹心的胸襟。

道了句:“曲兄肯去正是再好不过,请!”

“请。”

二人说罢,携手前行。

路上,曲丹心不经意间问道:“祝兄,我有一事不明,擂台上汪大人到底与你悄声说了些甚么话?”

“这……”

见祝九袋有些迟疑,曲丹心又道:“如若不便,无需再言,也不是甚么要紧的,曲某只是好奇而已。”

“也无甚不便的,”祝九袋脸上一红,“就是说出来怕曲兄笑话!”

曲丹心哈哈一笑,往前凑了一凑,轻声问道:“莫非汪大人许了你钱财富贵?”

祝九袋连忙摆手,反问道:“祝某岂是贪恋钱财之辈!”

“那便是高官厚禄罢?”

曲丹心负手前行,边走边道,那嘴角上挑,意味深长。

“曲兄莫要再猜了,”祝九袋稍显尴尬,“自然也不是这些,你当知我,这些于我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我想也是如此,倘若你是贪恋富贵官禄之人,我曲丹心决计不会出手相助于你!”

只听祝九袋道:“说起来,这汪大人对我祝九袋也算知遇之恩。”

“此话怎讲?”

曲丹心更为好奇,“到底他与你说了甚么?”

“我想来钦佩的是我丐帮先贤,只可惜这天下第一大帮,数百年来锄强扶弱、行侠仗义的英名全都毁在谢大有的手中,”

祝九袋唏嘘道,“可如今要为丐帮正名,却是难上加难!汪大人那一番耳语,并未以财帛官爵诱之。

只说我丐帮踏踏实实为朝廷为天下办几件实事儿,他便向当今陛下讨一个忠孝仁义的名号。只要是有了这个金字招牌,这世上还有谁敢说我丐帮是恶名昭彰的乌合之众?”

曲丹心闻言心下暗叹:“这汪直好深的城府,好厉害的手段!”

不过嘴上却道:“既如此,曲某也实在是替祝兄欣喜,只盼祝兄这心愿能够早日达成!”

此刻那天台峰之上,峨眉四老脸色铁青,满面怒容!

“蟊贼猖狂!原来那夜里闯天台峰的,竟是公冶老魔的徒弟!”

白鹭师太拍案而起,柳眉倒竖,“自古正邪不两立,骆飞云与青云子这两个小辈竟然还让这小魔头冲上台来撒野?七大派都是干什么吃的?”

青松真人也是冷笑一声,道:“依我看,玄虚道长也是老糊涂了!”

四人对坐,下方正跪着余寿松四人,这时只听程沐灵抽泣道:“四位师叔祖,师父不仅不替弟子做主,反而偏帮着姓沈的魔头,还请师叔祖给弟子们做主!”

白鹭师太闻言更是怒气横生,当即骂道:“连自家弟子也不护着分毫,青云子枉为峨眉掌门!”

这时晓月道姑坐在一旁,不冷不淡的说了一句:“想必就连我们四人,而今他也不会放在眼中罢!”

青松真人看了眼晓月道姑,随即又冲着程沐灵道:“你们四人今日就在此住下,明日一早虽我等一同下山往玄空堂去,有师叔祖给你们撑腰,我看谁还敢欺负你们!青云子不护着你们,还有我们四个老家伙!”

白鹭师太点头道:“理当如此!另外那沈渊不是要救公冶老魔么?明日可将这老的小的一并除掉,正好一举两得!”

余寿松、叶聆涛、程沐灵、陆方川这四人并称四杰,峨眉一派先有四老,后有四杰,皆在江湖上威名赫赫。

也正因此,四老对着四个小辈更是宠爱有加。

怎料今日这四个后辈却被一个区区沈渊出手教训,而青云子更是偏帮外人,实在让峨眉四老愤然。

听了青松真人与白鹭师太的话,有四位师叔祖撑腰,余寿松等人便如同吃了定心丸,相视一眼,更是喜形于色,皆道这沈渊必然活不过明日!

这时一直未曾开口的不逆禅师咧嘴笑道:“将那沈渊留给老衲,老衲要他先赔我僧衣,再送他去西天!”九字剑经

第二百五十四回 瓜分宝剑

青松真人听得不逆禅师这么一说,忽然想了起来,道:“师兄若不提醒,贫道险些忘了。”

当即抽出剑来,细细瞧着剑身道:“那沈渊手中宝剑锋利无匹,就连我这把宝剑也被削卷了刃!”

只见青松真人微微一笑,将剑送回了鞘内,接着唤了人来,道:“将公冶老魔那八柄宝剑取来!”

说话间,那余寿松、叶聆涛以及程沐灵、陆方川这四人也纷纷起了身,分立在两侧。

片刻后,四名随行侍候的峨嵋弟子各捧着两柄剑来,一进屋先朝着四老拜了一拜,随后抬头见了余寿松等人,亦作揖行礼。

再瞧那余寿松等四人,只点一点头,竟是连正眼也不瞧上一瞧,盛气凌人。

那四名峨眉弟子并排而立,青松真人凑上前去,来回踱着步子,瞧着这八柄剑双目放光。

踱至青霜剑前,青松真人嘴角一扬,将自己的佩剑解了下来,扔在了地上。

一把拿起青霜剑,“仓啷啷”一声长剑出鞘,银光闪过,只见那剑身带着丝丝寒气,夺人目光。

青松真人细细端详此剑,只见剑身清莹,宛如霜雪!

剑脊下端更以小篆刻着“青霜”二字。突然那青松真人举剑一刺,嗡嗡作响,只瞧那剑身微微颤动,刚柔并寓!

“好剑!好一把青霜剑!”

青松真人归剑入鞘,细细摩挲一番,可谓爱不释手。

随即正色道,“此剑从前在公冶老魔手中不知夺了多少人的性命,使宝剑蒙尘,自今日起,这青霜剑便是我青松真人的了,贫道得此宝剑,定会斩妖除魔,匡扶正义!”

白鹭师太瞧着眼馋,冷哼一声,道:“青松师兄,你还是少说这些无用的漂亮话罢!

不过这些宝剑在剑奴手中,当真是暴殄天物,既然明日是这公冶老魔的大限,这剑也就成了无主之物,如此,小妹也来挑上一柄!”

不逆禅师闻言笑骂道:“臭尼姑,你那剑又没卷了刃口,凭甚来换!”

“臭和尚,少管闲事!”

一边说着,只见白鹭师太毫不犹疑将一柄长约三尺,白蟒皮做鞘,纹饰精美的宝剑抓在手中!

此剑兀一入手,只觉轻若无物,登时大奇,不禁脱口而出:“好轻!”

随即一剑横扫,一剑直刺,竟几乎没有一丝的声音,收剑瞧了,只见这剑身纤薄,分为四面。

白鹭师太暗叹:“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好剑,”突然心头一动,“不知是否削铁如泥?”

一念及此,当即将自己原先的佩剑解了下来,狠下心来朝空中一扔,紧接着便瞧见白鹭师太当即真气鼓荡,挥剑一斩!

只听“当啷”一声,自己原先的那柄佩剑,连剑带鞘瞬间便一分为二,散落在地上!

方才抬手挥剑,再到收剑归鞘,白鹭师太可谓一气呵成,再瞧地上断剑,切口整齐光滑,在场诸人瞧了,也忍不住啧啧称奇!

白鹭师太喃喃道:“白蟒为鞘,轻如飞雪,莫非此剑便是唐末时流传下来的名剑,飞雪剑?”

青松真人听了,点头道:“不是飞雪,还能是甚么?

啧啧,原先我还不知这公冶老魔为何被称为剑奴,如今瞧了这些不出世的名剑、宝剑,我这才恍然大悟,剑奴之称果然名不虚传!”

“聆涛,”

这时晓月道姑摆了一下拂尘,言道,“你们四个小辈之中,唯有你最善剑法,不如你也去挑上一柄来。”

叶聆涛早就瞧得眼热,这等神兵一生难遇,而今却叫他一天瞧见了八柄,实在是让他心痒难耐。

听了晓月道姑的话,叶聆涛喜不自胜,看向其他三位师叔祖,怯怯道:“弟子何德何能”

青松真人笑道:“聆涛不必妄自菲薄,寿松他们用不上,峨眉剑法还要考你来发扬光大,这几柄剑尽可随意挑选,毋需多虑!”

叶聆涛暗道:“想来师父也不会追究,毕竟我如今的佩剑不过凡铁所铸,又在擂台之上被沈渊斩断,倘若得了一柄来给自己用,必是如虎添翼!”

“青松师叔祖,弟子眼拙,”

叶聆涛卖了一个乖,拍起马屁道,“分不出那柄剑适合弟子,师叔祖不仅慧眼识宝,而且对弟子们更是关爱有加,倘若师叔祖愿意,还请师叔祖为弟子挑选一柄!”

青松真人闻言极是受用,当即言道:“哈哈,好,那师叔祖便为你挑上一柄最好的剑!”

八柄剑之中,除了被青松真人和白鹭师太选走的青霜剑、飞雪剑,还剩下六把剑。

不过余下这六柄剑之中,哪个好哪个坏,相比之下只能说是半斤对八两,忽然他眼前一亮,挑出一柄黑檀木为鞘、长约三尺二寸的剑来。

只见青松真人掂了掂此剑分量,又轻轻将剑身从剑鞘之中拔出了一半来,仔细端详了一番,轻声道:“此剑”

叶聆涛自然美又青松真人的见识,只道:“师叔祖,此剑如何?”

“此剑,若我没有猜错的话,”

青松真人轻轻捋了捋胡须,眯着眼睛道,“此剑应当是宋时沈括书中所写的灵宝剑!”

说罢当即出剑一试,这一试剑,青松真人更是断定此剑来历称谓。

那《梦溪笔谈》上曾有言道:“钱塘闻人绍,一剑削十大钉皆截,剑无纤迹;用力屈之如钩,纵之铿锵有声,复直如弦,乃古之所谓灵宝剑也。”

而眼下青松真人替叶聆涛所选的宝剑,与书中所写的更是别无二致!

青松真人道:“总归你现在身上无剑可佩,便将这灵宝剑赐了给你罢了!”

叶聆涛听了,忙接过剑来,连连拜谢!

余寿松、陆方川和程沐灵三人瞧着叶聆涛,心中多少有些嫉妒,只恨自己不曾用心学剑,让这等好事落在了叶聆涛的身上。

只不过此事也算是无可奈何,即便三人向师叔组们开口讨来宝剑,那对他们三人来说,亦为鸡肋而已。

“这余下的五把剑当如何处置,待大会以后,是否全带回峨眉?”

白鹭师太开口问道,“倘若崆峒派的人问起来,又当如何?”

青松真人想都未想,直接说道:“以我四人之功,将这八柄剑尽然归到我峨眉派又有何难?我倒要瞧上一瞧,他崆峒派谁敢来说一个不字?”

“啊!啊!”

一声怒吼从屋外石牢传来,那声如老鸹,且是满腔的怒意!

“还我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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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解释一下这几天更新不稳定的原因,

两岁半的女儿连续发烧五天,最高一次温度达到了40度,

去了医院,排除了流感,

但也是胃肠感冒,病毒感染,

这五天也给我跟老婆折腾坏了,

连续了五天没睡好,

也睡不踏实。

实在没有精力码字,

再跟大家说声抱歉,

眼下时期敏感,

也请各位读者大佬多注意身体。九字剑经

第二百五十五回 话里藏锋

山下的镇子就在弹筝峡外,不远便是平凉城。

韦英本想着引汪直去城里,毕竟郊野之地比不得城中繁华。

不过汪直却道此处比城内僻静,且茶社酒楼也是有个一两家,又离着山上近,倒是方便。

韦英不敢违抗,受着汪直吩咐,命人寻了一家酒楼,名为福顺酒楼。

因这屠魔大会,街上难免人多眼杂,为免得受扰,遂将那二层包了下来,这才将汪直迎了上去。

通常这双层的酒楼,大都一层是散座,二楼则是几间雅室、或者贴着窗子用竹帘、席子隔出几个雅座来。

而这二楼也并非甚么人都能上的,寻常打个尖吃个饭,是不能够上得二楼的,只有点了席面那才能够得上去二楼。

酒楼掌柜的只道这些人是惹不起的,却不知到底是何身份,只得毕恭毕敬,在前头带着路,领着一行人上了楼去。

挑了一间这酒楼里最宽敞的又临着街的雅室坐下,掌柜的亲自奉了茶,摆了几碟干果蜜饯,这才退了下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那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韦英敞开门,撩起帘子探头去看,回身禀道:“是何先生来了。”

汪直吩咐道:“你且去迎一下。”

韦英应了一声,转身退了出去,站在门口相迎。

只见何有道在前,身侧紧跟着丁胜,其余的锦衣卫紧随其后。

韦英上前迎了两步,拱手道:“何先生,辛苦了。”

何有道故作无事,还礼道:“岂敢劳烦大人相迎,汪大人呢?”

“在里头,已然相候多时。”韦英侧过身让出路来,伸手出手来道,“请。”

韦英又吩咐锦衣卫众人严密把守,这才进了雅间。

里头何有道才拜见了汪直,正要落座,见韦英进了屋站到了汪直身后,特意起身微微拱手道:“韦大人何不入座?”

韦英面色淡然,仿若理所应当一般,道:“职责所在,不劳何先生费心。”

汪直左右看了看,微微一笑,拉住韦英的手腕道:“来,你也一同入席,今日都是自己人,不必如此紧张兮兮,咱家总不能亏待了你,去叫门外的弟兄们也都落座,安排几桌上好的席面,也算是咱家一份心意。”

听得汪直这么说,韦英心中更是暖意融融,不过他还是迟疑道:“那大人的安危”

汪直摆一摆手,看向何有道,轻轻笑道:“你不必多虑,有何先生在此,还有哪个宵小敢来冲撞了咱家?何先生,你说咱家所言是也不是?”

何有道抚须笑道:“这是自然,大人的性命安危,便交到老夫身上,有老夫在此,莫说是人,就连一只蚊子老夫也保证近不得身来!”

韦英瞧了瞧汪直,见汪直轻轻点一点头,便去安排了几桌席,只说汪大人体恤下属,让自家的弟兄们也都落了座,好好休息一番。

安排妥当后,坐回了汪直右侧,何有道见还留着两个空位,笑问道:“不知除了那祝九袋,大人还请了何人?”

汪直故作诧异,并不回答何有道所问,只自顾反问道:“看来何先生知道令公子的事喽?”

何有道冷笑一声,道:“大人说笑,此事已然在崆峒山上下沸沸扬扬,我又如何不知?”

“哦?如此看来,何先生定然是做大事的人!”

汪直抚掌大赞。

何有道不解,问道:“大人此话何意?”

却听汪直道:“自古成大事者,皆六亲不认!咱家见何先生对令郎之死无动于衷、波澜不起,由此可言,何先生必然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大有所图罢!”

这话里话外四处杀机,丁胜站在何有道身后垂手而立,偷偷瞄了眼他师父面目神色,只瞧何有道眼角微微跳了一跳。

接着又见何有道面不改色,反问了一句:“大人有此一问,莫非是想让老夫替大人除了祝九袋不成?”

汪直闻言,不禁尴尬笑了两声,摆一摆手道:“非也非也,咱家不过是好奇而已,毕竟这谢大有是何先生的义子”

说这话微微一顿,亲自给何先生倒了茶,接着唏嘘起来:“只怪咱家欲救之而不得,那沈渊一剑太快,实在是出言不及,到了嘴边的话才一出口,谁想到谢大有已然人头落地,还请何先生不要怪罪了咱家!”

一旁韦英却是忍不住插了话道:“大人是宽宏大量,若非沈渊相救,只怕大人现在已是遭了谢大有的毒手,”

抬头瞪了眼何有道,讥讽道,“眼下却为了何先生,不仅揽过了罪责,更是丝毫不提谢大有行刺之事,让堂堂西厂提督如此退让,何先生你当真是好大的威风!”

这话何有道也不知是韦英义愤填膺,还是汪直吩咐下来让韦英这般说的。

但唯有一点,这话分明就是再提醒他,莫要忘了自己是干甚么的!

若以何有道的手段,在无声无息之间杀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随随便便下个毒,即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眼前这西厂的督公和那些锦衣卫尽数杀死!

只是他还不敢,也不能!

若回中原没了朝廷庇护,那云南木府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毕竟百花谷的谷主尽是木府中人,虽是旁支,但直到如今木府也不会善罢甘休。

他心里清楚,即便他武功再高,用毒再神,也比不过木府这般的庞然大物。

在云南,木府便是土皇帝,拥兵自重,便是一人一口吐沫也能将他淹死!

倘若木府这头正是一波未平,而眼下再杀了西厂的督公和锦衣卫,分明就是要和大明皇帝作对!

他区区一个百毒门掌门,若放在江湖中或许能掀起一波风浪,但若让他跟朝廷为敌,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另外他自鞑靼回中原,也另有一番目的。

只不过就在这一两个月之间,他原本效忠的满都鲁大汗早已魂归长生天,而眼下鞑靼的大汗已变成了由黄金家族之中才满六岁的小王子,巴图孟克!

大汗年幼,而摄政之人正是原来满都鲁大汗的福晋,如今下嫁给巴图孟克的满都海夫人。

何有道心知这位满都海夫人向来不满自己,若是回道大漠,想来也受不到重用,甚者恐有性命之忧。

眼下他已是再无退路,若是想荣华富贵又不受木府追杀,唯今之计只有在西厂的羽翼之下,他才能够得到庇护。

想到此处,何有道匆忙起身跪拜在地,忙道:“大人不因谢大有而怪罪老夫,老夫感恩戴德!那谢大有敢对大人不敬,便不是我何有道的义子,更是死有余辜!”

汪直瞧着此情此景,回头看了眼韦英,又转过来伸手去扶何有道,同时笑道:“何先生,大可不必如此,莫要听韦英胡言乱语,快快请起!”

何有道顺势起了身,二人又重新落座。

这时便听门外有人禀报:“丐帮代帮主祝九袋、岳州清风庄庄主曲丹心求见!”九字剑经

第二百五十六回 宴无好宴

汪直闻门外禀报说丐帮祝九袋与南侠曲丹心已到,看了眼何有道,见他安然若素,并无一丝介怀,这才道:“快快有请!”

待二人进了屋,躬身齐道:“草民祝九袋拜见厂督大人。”

“不必多礼!”

汪直更是起身相迎,道:“来,二位英雄,快快入座。”

二人直起了身,忙道不敢,依次落座。

还未及坐稳,便听汪直赞道:“曲大侠相貌堂堂、仪表不凡,当真是君子风度!”

见曲丹心连连摆手,讪讪一笑,汪直又道:“容咱家与二位英雄介绍一番,”伸手看向何有道,“这位便是百毒门掌门,何有道何先生”

话未说完,那曲丹心“噌”得一下便站起身来,惊道:“他便是一夜屠尽百花谷的何有道?”

祝九袋亦是眉头紧皱,缓缓起了身,上下打量了一番何有道,却见何有道依旧是波澜不惊。

汪直见得二人如此反应,不禁问道:“二位英雄,这是为何呀?”

“大人应当知晓,曲某向来嫉恶如仇,”

曲丹心微微拱手道,“这何有道毒杀百花谷近百口人命,又随当年那门达祸乱朝纲,四处作恶,杀人无数!曲某便是死,也断然不与此贼同食同坐!”

祝九袋也道,不过却是比曲丹心客气了好多:“大人当知,此人乃谢大有之义父,今日大人邀我前来,莫非是想趁此机会,好让何有道替他那义子报仇不成?”

汪直见状匆忙笑道:“非也!祝帮主多心了!曲大侠,也请稍安勿躁!还请听咱家一言。”

祝九袋目光投向汪直,而曲丹心只撇了一眼何有道,就别过脸去,怒气渐盛。

见曲丹心如此神态,汪直脸色一沉,身子向后靠去,暗暗骂道:“这姓曲的一副道貌岸然,背地里不定有多少腌臜事来,在咱家面前,还敢如此不知收敛,装得甚么清高,当真好大的架子!”

同时嘴上淡淡说道:“今日请得何先生来,正是为了化解祝帮主与何先生的恩怨。”

祝九袋不解,先是看了眼汪直,又是瞧了一瞧何有道,只听何有道坐在椅上微微拱手道:“老夫前来,正是要与祝帮主一笑泯恩仇,那谢大有虽是我义子,但他不识时务,大逆不道,竟欲行刺大人,实在是他死有余辜!”

祝九袋微微迟疑,问道:“何掌门如今也在汪大人麾下效力?”

这时只见汪直抬起一只手搭在桌上,手指轻轻敲着,嘴角一勾道:“正是,如今何先生也是我西厂的人,祝帮主你作何想?”

“这”

祝九袋侧过脸去,瞄了眼曲丹心,正是拿不定主意。

却见曲丹心冷哼一声,拱手道:“大人,曲某一介江湖草莽,不通礼数,却也分善恶,如今草民有话奉劝大人!”

汪直抬眼直视,也不说话,但他还是想听一听眼前如此不分尊卑、猖狂自大之人会说出甚么逆耳良言来。

只见那曲丹心言辞切切,朗声说道:“古人有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人亲近奸佞,却忘了当年门达的下场吗?”

韦英登时大怒,道了一句:“你好大的胆子!”

瞬间起了身抽刀相向,门外锦衣卫听了声音,也都抽出兵器来,随即那几个百户带着些人便冲进了屋子里,将曲丹心、祝九袋团团围住!

祝九袋心底发慌,眼角微微抽动,使得那道疤就如一条虫子一般在脸上,显得狰狞无比。

来之前他唯恐冲撞了汪直,便将丐帮弟子留在了酒楼之外,倘若真的打将起来,眼下他二人身边可谓一个帮手也没有。

祝九袋沉声说道:“敢问汪大人,这是何意?”

汪直看了眼韦英,韦英心领神会,将刀入鞘,与其余的锦衣卫摆了摆手,这才退了出去。

不过再瞧曲丹心,从始至终竟是岿然不动,面不改色!

汪直暗叹此人倒是有些胆色,纵使刀斧相向,也依旧泰然自若。

“哼,”

曲丹心冷笑一声,负手而立道,“怎么,汪大人的心胸竟容不得半点良言么?”

“倒是叫你小瞧了咱家,”

汪直哈哈一笑,遂朝着韦英道,“莫要动辄刀剑相向,咱家今日设宴本意是想结交,你如此莽撞,难道是想坏事不成?”

韦英拱手一拜,只道:“属下不敢!”

“罢了,罢了,”汪直笑道,“又非真的要怪罪于你,不必如此,坐下说话。”

“谢大人!”

韦英知道汪直定不会当真要怪他,待汪直说完,当即便拜谢入座。

这时便听见一声不冷不热的声音响起:“汪大人宽宏大量,不追究你曲丹心目中无人,不分尊卑之罪,可老夫却没有那么大的胸怀,”

说这话,一抬眼皮,一双老眼死盯着曲丹心,接着道,“老夫可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

曲丹心闻言登时拔剑,“仓啷啷”一声长剑出鞘,直至何有道,韦英正要起身,却见何有道摆一摆手,道:“韦大人安坐。”

说罢慢慢起身,这时丁胜在身后忙道:“师父,不劳师父动手,这厮让徒弟来会上一会。”

何有道回头一看,摇一摇头,说道:“你不是他的对手,南侠曲丹心的浩然剑可并非浪得虚名的,你说是也不是,曲大侠?”

同时汪直、韦英见状不妙,匆忙起身退坐到墙边的椅子上,准备坐山观虎斗。

话音方落,何有道便先发制人,虽然中间隔着一张圆桌,不过只见何有道猛然一掌劈下,只听“啪”的一声,这一张桌子顿时四分五裂,崩向曲丹心!

曲丹心提剑来挡,这时何有道已近身前,探手朝自己抓来!

何有道人还未至,而掌风先至,曲丹心登时嗅到一股腥臭之味,瞬间一瞧何有道掌心,只见其中隐现乌黑,这一掌分明是带着夺命的剧毒!

曲丹心哪敢疏忽,倏忽间向后一推,举剑刺去!

一招逼开毒掌,可自己这一剑也被何有道举掌推开,未曾占到一丝的便宜。

见得何有道一刻不停,脚下错步,又是一掌袭来!

曲丹心挥剑反扫,想要反制,不料何有道乃是虚晃一招,让曲丹心顿时扑了个空,却露出肋下破绽。

何有道老奸巨猾,岂会放过如此良机,一掌猛开,直朝曲丹心右肋之下!

不过曲丹心也并非酒囊饭袋,当即脚下轻移,腰身一转,在那千钧之际避过这要命的一招!

二人就这般来来回回直拆了二三十招,可谓越战越憨,根本不给对方喘息之机,屋内更是一片凌乱。

祝九袋早早退到一旁,想要助曲丹心一臂之力,却又无从下手,一来是他这五郎八卦棍在这室内实在是施展不开,儿来则是二人武功皆是当世一流,自己冒然插手只怕会白白送死,受了那鱼池之灾。

忽然何有道抓了一个空挡,双掌齐出,腥风扑鼻,叫人作呕!

曲丹心横剑一挡,顿时剑掌相对,二人登时各退了三四步!

不带曲丹心反应,只见何有道双掌突然一合一转,随即右手这么猛地一挥而出,顿时一道白芒泛着寒气瞬间掠过,直接打入曲丹心体内!

曲丹心登时吐血倒飞,当即便觉体内一震,眨眼间仿佛五脏六腑都被冻上一般,剧痛无比!

见状,何有道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看着倒在地上的曲丹心,问道:“老夫这‘七蟾冰魄’的滋味,曲大侠可受得住?”

第二百五十七回 求个生路

曲丹心自然不服,发着狠道:“卑鄙小人,若是不用毒,你又岂会是我的对手!”

何有道微微一笑,浑不在意,只道:“莫要在此逞能,倘若你肯效忠汪大人,我这便赐你解药。不过,你若是不识抬举,老夫保准你三日之内必死无疑!”

顿了一顿,见曲丹心正想运功逼毒,何有道更是讥笑道:“你这是徒费工夫,若没有这七蟾冰魄的解药,任你武功再高,老夫也能保证你三日之内必死无疑!”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包药来,道:“这便是解药,是死是活,全凭你曲大侠的一句话!”

曲丹心闻言,以剑撑着地板,颤颤巍巍的站起了身来,怒喝道:“士可杀不可辱也!”

这话兀一说完,强撑着气力,挺直了身,大步而出,连头也不回!

门外锦衣卫站在一旁,就这般瞧着曲丹心下了楼去。

这时祝九袋可谓左右为难,突然试着问道:“何先生大发慈悲,不知能否将解药交给在下,也好救人一命?”

“就算将解药给你,”何有道冷笑一声道,“没有我这百毒神掌催化,也是无济于事,只能让他死得更快!”

此话不知真假,但祝九袋不敢冒险,只得重重叹了一声,朝着汪直拱一拱手,道:“还请大人恕罪,我祝九袋虽然武功低微,但却知义为何物,眼下曲兄有难,我不得不理,容草民告退!”

汪直起身还礼道:“祝帮主重情重义,曲大侠那里还请好言相劝,何必因为一时之气害了自己的大好性命呢?”

“这……”

祝九袋迟疑一声,暗道:“曲兄向来都是正邪不两立,又岂会受何有道的胁迫?只怕他宁死不屈,我还是去寻那个蛇婆婆,看看她还有没有法子,也好替曲兄求个生路。”

心里那般想着,可嘴上却道:“是祝某尽力而为罢。”

告了罪,祝九袋转身离去。

几个丐帮的弟兄早早在门外候着,见祝九袋出了酒楼左右张望,其中一个八袋的弟子凑上前去问道:“帮主,这宴席怎的这般快就吃完了?方才弟兄们瞧见曲大侠面色难看,还以为出了甚么事,正要准备闯进去搭救,您就出了来”

祝九袋依旧是四处张望,同时说道:“容后再说,方才你们可见曲大侠往何处去了吗?”

那弟子忙道:“曲大侠适才一出来便往东边去了,不过曲大侠不叫我等跟着,幸亏小的多留了一个心眼,担心曲大侠出了意外,便派了两个六袋弟子在后面跟着了。”

祝九袋点头称赞,道:“此事你安排的甚好,走,随我同往东去。”

说罢,一行人便当即动了身。

从这镇子往东直走不到十五里,便是平凉城。

才走上一半的脚程,祝九袋一行人便遇见先头被派出去的两个六袋弟子,正匆忙折回。

这两个弟子见了祝九袋,匆忙行礼。

祝九袋摆一摆手,问道:“曲大侠呢?”

这两名弟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叹了一声道:“启禀帮主,曲大侠……曲大侠他……”

祝九袋眉头一皱,问道:“曲大侠怎么了?快说!”

只听另一个弟子说道:“属下办事不利,那曲大侠神出鬼没,还不曾见了平凉城的城门楼子,就……就让我二人给跟丢了!”

那两个弟子见祝九袋神色凝重,心下惶恐。却不想祝九袋并未责怪他二人,只是问道:“在何处跟丢的?”

方才说话的弟子忙回身指着远处一片林子,说道:“就在前头,穿过那林子,就不见了,那林子距离此处约莫有三里地远近。”

“怎么没走大路?”祝九袋疑道。

那两人相视一眼,只说自己不知。祝九袋稍一琢磨,暗道也是,眼下这一带地界少不得绿林道上的人,他身为南侠,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怎好让江湖人士瞧见。

随即吩咐道:“派出弟子,务必要找到曲大侠,切记,此事断不可声张,若是寻到就送到那里,然后命人到崆峒派玄空堂找我,即便今夜不在,明日里我也会在。”

“那帮主眼下欲往何处?”

这说话的八袋弟子应是祝九袋的亲信,在玄空堂时,他便一直跟在祝九袋的左右。

祝九袋道:“吴六兄弟,你带两个人随我一同上山,余下的弟兄都去找曲大侠,切记不可声张,务必要将曲大侠安然带到分舵!”

此刻酒楼的掌柜早就躲在柜内,胆战心惊,适才楼上那一番动静必然不是甚么好事,连那些本就不多的一楼散客,听了这番动静,亦纷纷会了钱匆忙而去。

店小二悄悄扒在楼梯口那,抻着脖子去听楼上的动静。

掌柜的瞪着眼张着嘴,也不敢出声来问,伸手指了指上面,努努嘴,那意思是问:“可听到了甚么?”

店小二抬头瞧了眼,忙跑道掌柜的身前,小声道:“眼下都歇了,小的方才听上面也没甚么动静,倒是隐约间传来几声说笑。”

掌柜再三确定,问道:“当真听见了说笑声?没有人骂骂咧咧,出口不逊?”

似这样的话,掌柜的连着问了三四遍,店小二也开始含糊了。

忽然听得楼上喊了一句:“掌柜的!”

这声音如雷,吓得这掌柜和伙计险些站立不住,这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竟忘了答话。

“掌柜的!人呢!”

这楼上又喊道,这掌柜和伙计这才反应过来。掌柜的一脸苦笑,伸手捅了捅这店小二,小声急道:“你去,就说我没在!”

店小二更是讪笑连连,为难道:“楼上这些老爷们可没一个好相与的,掌柜的,他们可是让您老人家上去,若是我冒然而上,你就不怕他们嫌咱们怠慢,然后”

说着,店小二煞有其事的举起手掌,往自己脖子横着一划。

这时候楼上的又来催促,骂道:“他娘的,掌柜的死啦?”

话音一落,便听那“咚咚”的下楼声。

掌柜的跟伙计更是慌乱不堪,不过关键时刻还得是掌柜的急中生智,忙喊道:“来了!来了!方才都在后厨,故而没有听见,老爷们有何吩咐!”

一边说着一边小跑着往楼梯那去,恰好碰见楼上下来一名壮汉,这壮汉正是锦衣卫当中的一名小旗,满脸络腮胡子,生得是凶神恶煞,端的是唬人。

掌柜的吞了吞口水,点头哈腰谄笑道:“不知老爷们有甚么吩咐!”

那小旗方才听了,也没有为难,只道:“将楼上拾掇拾掇,方才那雅室眼下已坐不得人了,给我们大人换一间!”

眼前这汉子一说大人,这掌柜的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心道:“这楼上原来是官府的人物,既然是官府的老爷,定不会动辄要了人的性命。”

见掌柜的有些走神,那小旗一瞪眼睛,喝道:“听没听着!”

“啊!听见了,听见了,”掌柜的忙道,“小的是想问,可还有别的吩咐么?”

小旗想了想,吓唬道:“酒菜快些上来,爷爷们饿的发慌,若有怠慢小心砸了你这铺子!”

掌柜的连连称是,便招呼着小二一同上了楼。

将汪直、何有道等人请到了另外一间屋子,掌柜的正要退去,便听汪直道:“且慢!”

掌柜的躬身答应,心中忐忑,不知叫住他们是为何故。

这时汪直朝韦英使了一个眼色,随后掌柜的便瞧眼前之人从腰间的抽出钱囊,直接掏出了一块金饼子,瞧着那个头儿,少说也有五两重。

掌柜的吞了吞口水,眼瞧着韦英见金子扔在自己脚下,可他却不敢捡起来,只是抬头发笑。

汪直瞧着心中好笑,道:“掌柜的不必多虑,这金子当够结今天的酒钱,还有赔偿被砸坏的桌椅,若是有余的,你便留着罢。”

见掌柜的还是有些迟疑,韦英道:“怎的,还要我替你捡起来不成?”

当即掌柜的头如捣蒜,跪在地上拜了又拜,谢过之后,带着伙计忙下了楼去。

不多时,酒菜上齐,汪直亲自给何有道满上一杯,自己也满上一杯,端至胸前道:“今日咱家这酒要先敬何先生。”

何有道忙道不敢,匆忙起身,举着杯子忙道:“当是老夫敬大人才是!”

汪直摇头道:“今日这酒敬的是何先生给足了咱家的面子,没有对祝九袋这二人当即下了杀手,那曲丹心不识时务且不说他,但从今往后,还望先生能与祝帮主同心协力,替咱家好好办事!”

何有道心头冷哼一声,嘴上却道:“大人放心,老夫定然鞠躬尽瘁!”

酒足饭饱,汪直正要返回崆峒山,临走前,何有道领着丁胜却向汪直告了假,只道那谢大有终究与他父子一场,他要去替谢大有置一副棺材,也算全了这份情义。

目送汪直带着所有锦衣卫离去时,已然是黄昏时分,丁胜问道:“师父,咱们眼下去哪?”

何有道笑了一笑,故作神秘道:“就在楼上等着,中了我这‘七蟾冰魄’,他挨不住那寒气,自然会回来求我!”

而眼下那祝九袋为了替曲丹心谋一条生路,一刻也不敢喘息,直奔玄空堂而来。

此时经他百般求见,这才在玄虚道长劝说之下,沈渊跟禾南絮才领着他去见蛇婆婆。

蛇婆婆乍一瞧祝九袋,听了来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寒着脸道:“老身不救,莫说这毒我解不了,便是我能解此毒,老身也不会救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祝九袋就差跪在地上了,先是看向沈渊与禾南絮,却见沈渊登时别过头去,连理也不理。

看向禾南絮,禾南絮只作没瞧见,而钟不负更是出了屋子,唯有玄虚道长摇头苦笑,道:“蛇婆婆,权当是给贫道一个面子,你若出手救了曲庄主,岂不是更让他无地自容么?”

这话倒是点到了蛇婆婆的心坎上,只见这老妇嘴角一勾,当即拍了桌子,冷笑道:“好,就听道长的,不过此毒我亦不知能不能解,实在没有半分的把握,”

说着看向祝九袋,“你寻到那厮后,将那厮带来,成与不成还得试过之后才晓得,最不济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你愿不愿意!”

祝九袋忙点头道:“行,行!若是出了意外,便算在祝某的头上,多谢婆婆,多谢道长!”

第二百五十八回 去而复返

那祝九袋拜谢之后,正要转身离去。

沈渊一把抓住此人衣襟,眼中那寒光奕奕,问道:“眼下何有道可还在那酒楼之中?”

祝九袋自然知道沈渊这深仇大恨。

当年何有道派房威带着丐帮弟子去青云庄作孽,他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只不过他那时候身在南方,即便他有心阻拦,也是鞭长莫及。

此前见到何有道,祝九袋心里头也是一万个不痛快,只是这其中总要给汪大人一个面子。

否则以祝九袋的脾气,又岂能和这等败类同流合污?

只听祝九袋拱一拱手,叹息道:“沈庄主,何有道此刻在不在那酒楼当中,祝某实在不清楚,不过祝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渊听了,松开手道:“你且说来。”

“当年青云庄的惨案祝某深感惭愧,只怪当时何有道与谢大有狼狈为奸,将我发至江南。当年消息传到祝某耳中时,亦是义愤填膺,恨自己无能相救。”

这话未说完,沈渊便打断道:“休再言这些废话,你到底何意?”

祝九袋无可奈何,只得说道:“祝某只想奉劝阁下,切莫轻举妄动,那何有道阴险狡诈,一身毒功更是高深莫测,”

一想到以曲丹心的本事都落得中毒下场,祝九袋不禁打了一个冷颤,遂又苦口婆心的劝道:“倘若冒然行事,只恐会凶多吉少哇!”

沈渊一听,脸上登时变了颜色!

虽说祝九袋一番话尽是好意,只不过此刻沈渊心中本就怒意滔天,又怎能听得出这其中一片诚心,只道祝九袋有意相激,小看了自己!

“住口!你敢小瞧我?”

沈渊一声怒喝,“我念你为人义气,不与你计较,快快离去,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

祝九袋先是一惊,后一琢磨不免苦笑起来,无奈之下只道:“祝某言尽于此,还请好自为之!告辞了!”

说完看了眼钟不负,又是微微拱手,见钟不负心领神会,这才离去。

沈渊恨得咬牙切齿,若是别的他倒也不会如此失态。

只见沈渊转过身来,与诸人言道:“何有道既然想算计我等,不如趁此机会,咱们先下手为强,一不做二不休,下山将他除掉!”

话一说完,只听禾南絮道:“好!本姑娘与你同去!”

“杀何有道这狗贼,怎能少了老身!”

只见蛇婆婆冷哼一声,走上前来,“沈家小子,有些骨气!咱们这便动身!”

沈渊点头称是,又看向钟不负,只见钟不负叹了一句,道:“稍安勿躁,听我一言?”

瞧见钟不负这般作态,沈渊只觉胸闷,不过想起在平凉城时钟不负对他的一番忠告,还是压下火气,道:“大哥请讲!”

钟不负稍加思量,随后道:“你可还记的你我重逢之日,我与你说的?”

“兄长之言,不敢忘!”

钟不负点一点头,接着问道:“那你为何还要下山?”

“良机难得,若他还在镇中,有我、兄长、还有蛇婆婆、南絮姐姐,另外还能叫上赵大哥,咱们几人齐心合力,我便不信,今日杀不了此贼!”

玄虚道长在一旁瞧着沈渊愈发气急,未曾作声,但却是微微摇一摇头,只看钟不负如何来劝。

钟不负微恼,道:“方才那祝九袋好言相劝,你却只当他藐视于你,心怀恶意,这才失了分寸!我早就发现,一旦说到何有道,你便按奈不住报仇之心,你十三年都等过了,还在乎多等几日么?”

这时沈渊也急道:“有此良机,可一举杀之,何必再等!”

“你且听为兄的说完!”

钟不负开口打断,接着道:“你不要忘了,公冶前辈还等着搭救,你若当真有个三长两短,谁来救你师父!”

“这”

见沈渊迟疑,蛇婆婆啐了一口,道:“那何有道与你无仇,你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又怎能晓得这等血海深仇之痛!”

“婆婆此言差矣!”

钟不负朝着蛇婆婆一抱拳,肃然道:“钟某虽不能感同身受,但沈渊乃我义弟,自然同仇敌忾!只是眼下当以救人为重,即便此刻那何有道还在镇子上,谁又能保证这不是何有道假借祝九袋之口,引我等上钩?”

蛇婆婆闻言,疑道:“你的意思是说,这祝九袋从头到尾皆是在哄骗我等,为得就是引我们下山,好落入何有道的圈套之中?”

钟不负暗暗惭愧,心道:“祝九袋啊祝九袋,眼下为了不让他们铤而走险,只能委屈你了!”

只听他继续说道:“我不过是猜测罢了,难免这祝九袋不是第二个谢大有,别忘了,眼下这祝九袋与何有道可都是效力于西厂呐!”

“如此说来,”

蛇婆婆慢慢踱着步子,缓缓说道,“你这些话倒也不无道理,沈家小子,你意下如何?”

说罢看向沈渊,只见沈渊也是沉吟良久,一时拿不定主意。

这时玄虚道长终于开了口,道:“沈渊小友,莫要被一时之怒蒙了心眼,凡是当冷静三思。”

沈渊想了又想,道:“我还是要下山,今日若不去瞧上一瞧,我寝食难安,即便不动手,也当去探一探这何有道的底!”

这回却轮到了蛇婆婆犹豫不决,道:“你便不怕是圈套?那何有道诡计多端,这等算计他还是做得出的!”

禾南絮看了看沈渊,眼中含情,随后对蛇婆婆道:“婆婆,你且再山上等着,我与他同去也好有个照拂,定不会让渊弟冒险便是。”

不待沈渊说话阻止,钟不负抢先说道:“南絮妹子,此行危险,还是让我同去罢,你在此照顾婆婆!既然义弟他一意孤行,我这做兄长的自然要陪着走上一遭!”

沈渊心中一暖,咧嘴笑了笑,不及禾南絮反驳,便附和道:“哥哥所言极是,南絮姐姐,有大哥随行,我定不会冒险行事,你放心在此等着便是!”

言尽于此,禾南絮与蛇婆婆也不再固执。

而沈渊、钟不负二人整理一番便下了山去,直奔那弹筝峡外的镇子。

此刻天色已暗,各家各户也都掌了灯,昏暗之中家家灯火闪烁,从山上瞧着倒也显得安谧。

自送走了那群凶神,这酒楼掌柜的也算松了口气。

虽然经得此前楼上那一场打斗,使得眼下这店内冷冷清清。

但只要掌柜想起那金饼子,这一双眼睛便不自觉的眯成了一条缝,嘴上更是不自觉的乐开了花。

忽然一道人影踉踉跄跄的闯进门来,吓得掌柜的跟伙计一个激灵。

只见那人低着头,缩着身子,哆哆嗦嗦的走近前来,问道:“掌……柜的,楼上的人可尽都离去了?”

掌柜的眉头一皱,这才想起来,心里头嘀咕着:“这不是下午,从楼上先下来的那人吗?”

瞧着眼前情形,掌柜的更是不敢怠慢,只怕惹祸上身,忙道:“还有,还有两人未走。”

“两个人?”

听着此人自己嘀咕,掌柜的也不敢搭腔,只见这人转身往楼上走去,那店小二看走路不稳,正想跟过去扶上一把,却被那掌柜的一下拉住,瞪着眼睛,连连摆手。

二层雅室当中,何有道正在小酌,一旁丁胜陪着,一边吃酒一边伺候着师父。

听得有人上楼,何有道嘴角一扬,朗声道:“曲大侠,何某恭候多时了!”

第二百五十九回 来取人头

待沈渊与钟不负二人行至镇口,只见这街上行人已是寥寥无几。

在外行走的不是武林上的侠士,就是绿林道儿上的好汉,这夜里出来的,大都是要去吃酒快活的。

赶上崆峒山这场大会,倒是叫这处原本静谧安宁的小镇多了些许的热闹嘈杂。

当然,在有些人的眼中,还多了一丝杀机。

何有道早已离开了此地,这酒楼的二层的雅室之中,独剩下曲丹心在那自斟自饮,那神色则是满面的阴狠。

他心中愤恨交加,一想起方才他跪地求生,还有何有道脸上那轻蔑而得意的神色,他便恨不得一剑自尽,以洗屈辱!

只瞧他又猛吃了一碗酒,随手便将碗猛地摔在地上,只听“哗啦”一声,四分五裂。

曲丹心那目光落在眼前横在桌上的长剑,眼中闪过一抹决然,倏地将剑抓在手掌,随即只听一声清吟,长剑登时出鞘!

这雅室内灯火通明,那剑身映着光,锋芒毕露,光可鉴人。

曲丹心将剑举在眼前,以此为镜,看着剑中自己那狼狈苟且的模样,目光中杀意陡现,睚眦欲裂!

只听他咬牙切齿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猛吸了一口气来,横剑便欲自刎!

正当这剑刃将将挨在脖子上的那一瞬,曲丹心只觉一阵彻骨的寒意从他这柄宝剑上传来,登时这额头与背脊便淌下了冷汗!

只见他将宝剑“仓啷”一声便扔在了地上!

他大口喘着粗气,晃晃悠悠的往后一个趔趄,侧身跌坐在椅子上。

瞧着这一桌酒菜狼藉,曲丹心不忍再看,就这般双目紧闭,坐了好半晌这才又张开了眼睛。

起了身,弯腰重新拾起了宝剑,用衣袖轻轻擦拭了一番,随即归剑入鞘,推门而出,面容冷淡,自顾下了楼去。

那掌柜的瞧见了不敢多言,店小二给掌柜使了使眼色,掌柜的忙不迭的摇头,皱了眉头瞪了眼这小二,店小二还算有些眼力,见掌柜的已是如此这般,自然是知道进退的。

将这瘟神一般的人物送走之后,这主仆二人这才真正踏实了下来。

见曲丹心彻底走远,消失于灯火阑珊之间,店门口那掌柜的转过头来便沉声骂道:“你这蠢物,挤眉弄眼,没见你这对招子挤出来,没眼力的东西!”

店小二哭丧着脸,想着没来由一顿骂,心里头委屈,忍不住道:“那狂寇一个人在上头吃了两坛子好酒,糟践了一桌子山珍野味,还那么一通折腾,将楼下的客人又全都吓走了,小的也是想问问这钱怎的来算,掌柜的你骂我做甚?”

“放你娘的狗臭屁!”

掌柜的一听,登时便急了,“算他奶奶的甚么钱,你这厮若是不要了性命,莫要连累老子!”

话音才落,便听身后传来一声:“掌柜的,当真是好大的火气呐!”

掌柜的闻音瞧去,只见迎面而来这两人也是江湖人士的打扮,尤其是那年轻俊俏的,身后更是背着一柄宝剑。

正是沈渊、钟不负二人。

掌柜的不知是谁,但不禁暗暗苦恼道:“才送走了一波,又他娘来了一波!”

左右现下没别的客人,也不理会方才钟不负这一声问,只摆了摆手道:“打烊了,二位客官要是吃酒,还请另寻别家吧!”

说罢,转身瞪了眼店小二,店小二应了一声,二人便匆忙忙进了屋子,一左一右就要关起门来。

见状沈渊眉头微皱,当即拔出剑来,往前猛地垫了一步,一剑赫然刺出,卡在两扇门的中间。

那剑锋只差毫厘便能削掉掌柜的鼻子,只见掌柜两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而那店小二更是吓得呆在当场,连动也不会动了。

随后沈渊上前一步,将门又推了开。

看着地上脸色苍白的掌柜,不禁摇头,边收了剑边道:“掌柜的不必惊慌,我等并非歹人,也并非要来吃酒,只是要向你打听个人。”

这掌柜的吞了吞口水,慌慌张张的点了点头,这时候店小二也醒过了神,见眼前的人并非要大开杀戒的,壮了胆子将掌柜的搀扶了起来。

钟不负此时也跟了上来,道:“尔等有一说一,莫要诓骗我兄弟二人,否则割了你的舌头。”

沈渊知道钟不负此言不过是吓唬这主仆罢了。

只因方才明明听得这二人的话中有些蹊跷,再加上这街上才打了一更天的梆子,他们便要打烊,更是惹人奇怪,故而才唬他一唬。

遂见那掌柜的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忙答应道:“两位大侠,小的不敢相瞒”

只听沈渊道:“这人穿着一身绛紫色团花圆领的直身,头戴着方巾,双目细长,唇上长着髭须,”

接着想了想,又往自己这耳下比了一比,接着道,“大概有这么高,这人你可见过?”

虽然暗中交锋多次,可何有道眼下甚么模样沈渊还真的不知,这些还是他问了祝九袋才知道的。

掌柜的一听,这不是此前那官家的老爷么,心道:“这二人莫不是也是官府里的人物?”

一念及此,掌柜的更不敢怠慢,只道:“见过,见过,不过这为老爷带着一个随从早早便离去了,约莫走了快一个时辰了。”

沈渊暗暗叹了口气,直道可惜,又问道:“那人往哪里去了?”

酒楼门前的这一条街乃是贯通东西,往东是去平凉城,往西便是上崆峒山。

掌柜的想了一想,指着东边道:“小的瞅见那年纪轻的老爷带着一群人往崆峒山上那方向去了,这个年纪长的带着他那随从便往东边走了。”

“东边是平凉城了,眼下城门怕是已经关了。”钟不负道。

沈渊点点头,道:“总不能白白下山一趟,且去瞧瞧罢。”

这时那掌柜不知哪里来的胆子,想确认一下是不是眼前二人亦属朝廷,遂忽然问了一句:“二位大侠可是那些老爷们的同路人?”

沈渊冷哼一声,皱着眉头道:“非也。”

说罢便要离去,突然又听钟不负问道:“适才听尔等说甚么要了性命,可是遇上了甚么麻烦?”

沈渊一听,暗道:“正是如此,若是这掌柜的当真有甚么麻烦,能帮上一把便帮上一把,总归是遇上了,也不好坐视不理,也算不枉这掌柜的受了自己这一番惊吓。”

于是说道:“倘若真是遇上麻烦,不妨与我二人说上一说,或许能帮上一帮。”

掌柜的闻言,眼珠子微微一转,在心里头当即权衡了一番,随即拱一拱手,连忙道:“不劳二位大侠,不过别人耍酒疯罢了,小的已是见怪不怪,虽然都是江湖人士,但好在没有为难小的,不想方才一番牢骚却被二位大侠听了去,小的感恩戴德,铭记于心”

这掌柜的也是惯会奉承,这些漂亮话听得沈渊二人连连摇头,心头更是大呼受不了。

也不听掌柜的说完,沈渊便道:“好了好了,既然不需我二人相助,那便不必多言了,告辞。”

掌柜的连连拱手,道:“多谢大侠好意,既然二位大侠还有要事,那便不留了,小店当真要打烊了,慢走!”

钟不负摆一摆手,朝着沈渊道:“走罢。”

见二人朝平凉城方向走远后,掌柜的便蹲在门口摇头叹气,嘴里嘀咕着:“这一天是走了甚么霉运,遇到这些人没一个好相与的。”

店小二经过掌柜的身边,望向沈渊二人所去的方向,问道:“掌柜的,小的有一事不明,不知当不当问。”

“何事?”掌柜抬头看他。

店小二道:“方才那二人一问咱们遇到甚么麻烦没有,你怎么不与他们说此前那瘟神在楼上一个人撒泼,又将咱们店里的东西砸得一片狼藉的事呢?我见这二人是个有本事的,为何不请这两位给咱们讨来银钱?”

掌柜的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店小二,“嗨呀”一声道:“说你蠢,你还真是蠢,我要与他二人说了,且不说是不是惹祸上身,但凡这二人没有那个本事,还逞能去寻那瘟神的麻烦,岂不是害了他们两个!”

这话才说完,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句:“你说谁是瘟神?”

这掌柜的当真是到了八辈子的霉,这一下险些没吓晕了过去。转头一瞧,正是他口中的瘟神狂寇,曲丹心。

店小二站在掌柜的身后,也是吓得心差点迸出了嗓子眼儿。

只听掌柜的谄笑道:“是是方才来了两个人不知大爷可是有东西忘了,怎的又回了来?”

曲丹心微微沉吟,道:“不错,是忘了东西。”

掌柜的忙道:“不知是何物,我叫伙计这便去取。”

瞧着眼前之人目光阴冷,掌柜顿时大感不妙,急忙背过手去朝着店小二悄悄摆了一摆,意思是让他赶紧逃命。

店小二心领神会,转身便进了屋子,忙跑到后厨与两个厨子说了,让他们也赶紧躲起来,自己从后门出去,直往平凉城方向跑去!

暗道:“掌柜的你要撑住啊,我去找方才那两个大侠!”

那两个厨子是个血性汉子,有几分力气,跑也不跑,抄起菜刀便跑到了前门。

正听见曲丹心说道:“人头。”

话音一落,剑光绰绰!

第一剑闪过,掌柜的身首异处;那第二剑一挥,两个厨子双目圆睁,倒在了地上,随即便瞧着两条血线,分别从两人脖子上缓缓显现。

“怪只怪尔等皆见到我曲丹心去而复返,苟且偷生”

自言自语之后,知道还有一个漏网之鱼,纵身一跃,两下便上了这楼顶。

月光之下,曲丹心望着那慌张东去的店小二,冷笑了一声。

第二百六十回 枝节横生

这平凉城屏障三秦、控驭五原,不愧是西出长安第一之重镇。

穹幕之下,只见这城池巍峨高大,固若金汤,宛若一尊荒古的凶兽匍匐在夜色之中。

沈渊与钟不负行至城门之下,仰头而望,城头上的火把之下,隐约有人影晃动。

这时钟不负低声说道:“眼下城门紧闭,这暮鼓也已是响过,城里夜禁当中,倘若碰到官兵,治咱们一个‘犯夜’的罪过,倒也麻烦。”

沈渊抿着嘴,有些不甘心,与钟不负踱至一旁城墙脚下,道:“愚弟还是想试上一试,攀至这城上倒是不是甚么难事,难的是如何不惊动这些值夜的官兵。”

“尔等何人,在城下鬼鬼祟祟,不知眼下是甚么时辰么!”

沈渊才说完话,便听到城墙上有人喊道。

二人抬头一瞧,却瞧见城上四名官兵已是张弓搭箭,中间一个把总打扮的正盯着他们。

钟不负与沈渊使了一个眼色,低声道了一句“莫要轻举妄动”,

随后急忙回道:“这位将军大人,草民是从京城往西域做买卖的客商,身旁这位是我顾得护卫,路径贵宝地本想着在平凉城歇歇脚,不想赶到此处时,却已是关了城门,也因此错过了宿头,正商量着去何处落脚。”

“客商?”

那城上的把总丝毫不信,“既然是客商,怎不见你二人携带货物?”

钟不负正要解释,又听城上把总喊道:“哼,尔等行迹鬼祟可疑,我猜不是那采花偷盗的淫贼,便是那敌国派来的细作!”

说话见,只闻那城上四张强弓顿时传来一阵弓弦绷紧的声音。

钟不负暗恼城上这厮不听人言,与沈渊道:“兄弟,城上这厮是个听不进话的浑人,打起了精神,小心他放箭!”

话音才落,便听城上把总喊道:“休走了这两个蟊贼,给我放箭拿下,留活口!”

一声令下,只见那四道箭影顿时破空而来!

“嗖、嗖、嗖、嗖!”

这四道声音才入了耳中,那箭头便已是近在咫尺!

沈渊从拔剑到一挥而出也不过瞬息之间,随即便听得四声羽箭落地的声音。

城楼上那位把总望见此幕,登时勃然而努,大喊道:“给老子放箭!将弟兄们都叫起来,放箭!死活不论!”

沈渊脸色一沉,一边拨开来箭,一边与钟不负说道:“城上这厮怕是将我二人当成了邀功的垫脚石了,即便我二人无罪,想来被他们拿住也会给我二人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当真是卑鄙无耻!”

钟不负见状不妙,只怕会惊动更多的人,到时候无事也变了有事,节外生枝可不是他二人所盼的。

当即拉住沈渊,边退边道:“此间实在不宜横生枝节,这些兵勇人多势众,又居高临下,不利于我等,今夜恐怕只能无功而返了!”

沈渊挣开手臂,问道:“大哥,这等卑鄙之人,你是怕了不成?”

钟不负大为不快,当即驳道:“休要再胡言乱语,你莫要忘了你来崆峒的初衷,公冶前辈还未曾救出,何有道还不知下落,你再得罪了此地的守军,这其中的利弊你自己思量!”

沈渊暗骂自己冲动,当即便随钟不负退去。

那城楼上的兵勇见二人逃得远了,问向把总大人道:“大人,可要去追?”

岂料那把总骂了一句:“追他娘个鸟,这俩人分明是江湖高手,咱们居高临下尚且伤不到这二人,冒然出城,就不怕有去无回?”

同时心里头不免有些懊恼:“可惜,若是擒下这两个人,老子的官位最少也能升到千总,要是打点一番,当个参将想来也不是问题,嗨!”

沈渊与钟不负原路而返,起先无话,显然钟不负这肚子里也呕着气。

“大哥,方才是我冲动,险些坏了事,”

沈渊语气歉然,道,“愚弟知错了,大哥便不要再与我计较了。”

钟不负闻言瞥了眼沈渊,摇头叹道:“我虽是你大哥,可总不能一辈子在你身边提点着,凡事若不能冷静,岂不知是要吃了大亏的!”

沈渊点头称是,神色赧然。

忽然一阵清风拂过,突然嗅到一阵血腥气。

二人顿时心生警觉,相视一眼,朝前头飞奔而去。

夜色昏暗,沈渊抬头一撇,却见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好天色。

片刻功夫,二人便瞧见路边躺着一人,待一走近,那血腥气扑面而来!

定睛一瞧,沈渊大惊道:“这不是那酒楼里的伙计么?”

钟不负闻言来看,亦是一惊,当即蹲了下来,伸手探了探鼻息,只觉还有一丝极为微弱的气息,当即与沈渊道:“还有气!”

或许是那店小二听见了说话声,拼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睁开眼睛,见得沈渊二人,突然安心的笑了一下。

沈渊沉声问道:“是谁要杀你。”

可那店小二却微微摇了摇头,吊着最后一口气道:“救救掌柜的”

一句话没说完,便彻底没了气。

钟不负探了探脖子上的脉搏,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沈渊看了看店小二身上的伤口,道:“这时剑伤,一剑毙命,咱们得赶快回镇子。”

钟不负点头,二人卯足了劲儿,真气全都灌于足上,只盼着那最坏的结果还没有发生。

不过钟不负还是嫌沈渊太慢,当即说道:“我先走一步,你快来!”

言罢,不待沈渊点头,钟不负这天下第一的轻功便全力施展,夜色之中,瞬间只留下一道残影。

沈渊的轻功固然比不得钟不负,却也不算太慢。

又过了少刻,便已然能看到钟不负立在酒楼门外,一动不动。

他只觉蹊跷,不待走近前来,便在钟不负身后不远处开口问道:“大哥,那掌柜的呢?”

钟不负沉声道:“你且来看罢”

待沈渊走近一看,不禁大惊失色,更是万万没有料到这酒楼里的掌柜和厨子就这般身首异处、横尸当场!

“这是何人做下的恶来!”

沈渊怒气横生,“这前后还不出一个时辰,怎的这无辜之人偏偏遭了这等毒手!”

钟不负此刻已能冷静下来,道:“你且看看这伤口。”

听了此言,沈渊长吁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蹲到厨子尸体前,端详了一番,随即说道:“是剑,同那店小二一样,皆是剑伤,杀人凶手是个使剑的高手!”

“试想一番,眼下这崆峒山、平凉城有哪些用剑的高手。”

钟不负说完,想了想问道,“你能否从这剑伤之中猜出这剑招的来历?”

沈渊摇一摇头,道:“这一剑封喉、一剑穿心的剑招实在是太多了,而此人必是剑法卓绝,只说着杀死厨子的剑招,便有数十种,我虽每一招了然于胸,但若想辨别,却是难上加难。”

钟不负不解,问道:“为何?”

“这凶手极是谨慎,能瞧得出此人更是心思缜密,”

沈渊思索着,同时说道,“他仿佛故意掩藏这剑招中的蛛丝马迹,这街面上尽是土路,还能瞧见隐约有些脚印,加上从伤口的深浅和出剑方向,与我知道的剑招皆是似是而非。”

“这便怪了,”

钟不负凑近来看,“甚么高手会与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老掌柜为仇呢?莫非是见财起意?”

说罢,钟不负便摸向掌柜的钱袋子,发现只有几个碎银子;随即又向掌柜怀里逃去,登时便摸出一块金饼子。

沈渊瞧了,道:“这金子都在,又岂会是见财起意?”

突然二人几乎同时有感,脸色凝重,面对面互相看了一眼,只听沈渊道:“何方高人,不妨出来说话,鬼鬼祟祟算甚么英雄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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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候我会每天不定期分享一些写作时候的趣事,生活点滴,还有人物的剖析,还有我认为不错的一些选段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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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回 嫁祸于人

“沈渊!钟不负!”

一声怒喝,曲丹心募地从对过的房上飘然落地。

只见他左手持剑,右手指着沈渊二人,瞧着地上的三具尸体大声呵斥道:“好哇,白日里瞧你二人道貌岸然,没想到尔等居然见财起意,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来!”

沈渊、钟不负一见是曲丹心,皆是大惊!

顾不上解释,只听沈渊问道:“曲庄主!你不是中毒了么,怎么这般生龙活虎?现下这体内可觉得怎么样?”

曲丹心面上不动声色,可心头却是一沉。

暗道:“他们怎么知道我中毒之事,莫非是祝九袋那夯货?”

心头一阵冷笑,偷摸发了狠,心里想着,“我暗中守在此处,原本只想借你二人的光,以证我曲丹心的清白,没想到你二人却知道了我中毒一事。

眼下见我丝毫无恙,只需稍一琢磨,恐怕便会猜出我曲丹心定是求了何有道那老贼!

如此一来,便不能怪我心狠手辣了!不过这两人联手,动起手来只怕我要吃亏”

瞧着他们脚下的尸体,顿时生出计策:“索性嫁祸给二人,毕竟一个是杀人魔头的弟子,另一个终究是个贼!”

当即说道:“中毒?中甚么毒?我如何不知噢!”

曲丹心故作不知,“原来尔等杀了这酒楼中人,莫非还要用下毒这等卑鄙手段暗害于我不成?”

钟不负微微皱眉,将金饼子扔在了地上,拱手道:“曲兄许是误会了,我们来时便瞧见这般情状,绝非是我兄弟二人下此毒手!”

曲丹心面容肃然,指着掌柜的尸首,朗声道:“铁证如山,岂容你二人狡辩!”

适才曲丹心杀人灭口之时,蒙了面,又是四下无人,他自然是不怕的。

并且眼下他不仅从别处换了身衣裳,又听他方才这那一句高声大喝,动静实在不小,必然会引得他人窥视。

不出意外,今夜之事便会传遍整个崆峒山和平凉城!

果不其然,曲丹心这话音放落,便有人悄悄开了门、或暗地里推开窗来瞧着热闹,在暗处探头探脑。

沈渊似有所感,猛地偏过头朝着一个方向看去,随即便听见稀稀拉拉关门闭窗的声响。

不容沈渊与钟不负分说,曲丹心当即拔出剑来,道了一句:“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师父杀人无数,你也滥杀无辜,钟不负枉你为一代侠盗,竟是这般欺世盗名!”

钟不负眉头紧锁,本不欲节外生枝,去不料碰着这档子的麻烦,于是忙道:“曲庄主,并非你想得这般,我二人也是才到”

“休要废话,看剑!”

曲丹心根本不会给钟不负、沈渊说话的机会,钟不负这话还未说完,便见他举剑此来!

这时只瞧这沈渊提剑一撩,曲丹心知道沈渊手中的这柄玄铁剑锋利无比,削铁如泥,自不敢以硬碰硬!

以曲丹心的秉性,又岂会不留余地?

正当沈渊撩剑一瞬之间,只见曲丹心脚下猛然一踏,当即收力三分,同时提腕云剑避过北冥剑剑锋,接着顺势横扫,寒光闪过,那长剑直朝沈渊而去!

沈渊微微讶异,却已回剑不及,未曾想这曲丹心原就是朝着自己来的,只不过虚晃一剑,竟是引自己上钩罢了。

须臾之间,沈渊顾不得多想。

只见他急忙仰身撤步,避过此剑,同时一跃而起,凌空连踢两脚,皆中剑身!

曲丹心只觉手上穿来两股劲力,震得虎口发麻,不得已只得退了两步将这两股劲力卸去。

还不待他站稳,只觉眼前一道人影闪现,定睛一瞧正是钟不负一掌朝他推来!

他应变仓促,只得左手成掌猛然开出。

两掌相接,曲丹心大为意外。

原来钟不负还不想撕破脸皮,只想逼开曲丹心,故而这一掌推出,并未使出全力。

曲丹心冷笑一声,突然将全身的内力都汇于左掌,一声大喝,顿时见钟不负震飞至一丈开外!

好在钟不负武功高深,绝不亚于曲丹心,只见他在空中一翻便落在地上,只是向后趔趄几步,险些没有站稳!

忍不住气血翻涌,钟不负只觉喉头一甜,呕出一口血来,而脸上更是一副不敢相信的神色。

再瞧曲丹心右手持剑左手出掌,这身姿英伟,倒是好不潇洒!

见状,沈渊大惊失色,大喊一声:“大哥!”

说罢便飞奔至钟不负身旁,见他站立不稳,急忙伸手去扶。

只听钟不负双目寒意大盛,盯着曲丹心道:“卑鄙小人!”

曲丹心闻言冷笑,负手而立道:“你们以多欺少,还敢污蔑我堂堂浩然剑卑鄙,我看你们才是卑鄙无耻!”

就在曲丹心说话的时候,钟不负也将方才这一掌的内情与沈渊说了清楚。

听罢,只见沈渊一手持剑,一手搀着钟不负啐道:“呸!伪君子,还自称‘浩然剑’,好不要脸!按我说,这便将他杀了,我早就觉得此人不是甚么好东西,果真不出所料,也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哈哈哈哈!果真是忍不住要杀人灭口了!”

曲丹心兀自发笑,自作清高,

“即便你二人同上,将我曲丹心格杀当场,我曲丹心便怕了不成?

你以为堵了我的口,还能堵得住天下武林的悠悠之口不成?

尔等杀人劫财,人赃俱在,还敢抵赖不成!今日我曲丹心便是拼了我这条命,也会将你们的真面目公之于众,合天下武林之力,共诛尔等恶贼!”

这一番话大义凛然,若是别人听了定能引得胸中激荡,义愤填膺!

同时便听得悉悉索索有人推门开窗。

沈渊听了,蓦然放声大笑,一时间放浪形骸,不能自已。

钟不负面色沉重,暗道:“今日之事恐不能善了,曲丹心这小人当真是好手段,既然这祸事避无可避,那便无需再避!”

笑声乍停,只见沈渊神色狂傲,负气而道:“沈某虽不知你曲大侠为何要将这杀人劫财的污名扣在我兄弟二人的身上,不过我沈渊便将这人命背在我身上,尔等小人又能奈我何!”

钟不负听了,皱眉暗道:“义弟还是年轻气盛,说这些负气的话!”

忙道:“义弟,不可胡言,不是我等做的事,你我凭甚来受这等冤枉!”

沈渊摇头道:“此人能言善辩,颠倒是非,眼下本就对咱们二人不利,他这般胡言早被人听了去,到了明日只怕是咱们有理也说不清,与其窝窝囊囊,倒不如似我这般来得痛快!要么,便让我杀了这个卑鄙小人!”

曲丹心抬头望去,只看黑云退去,朗月皎洁!

遂朗声大笑道:“这皓月当空,天理昭昭之下,尔等果然凶相毕露,任你有通天的手段,我曲丹心便是横死当场,也要替天行道!”

话音一落,只听巷子里出来两个人,拱手道:“曲大侠,我兄弟二人前来助你除贼!”

“还有我!”

“算上洒家一个!”

“如此振奋之事,岂能忘了俺们弟兄!”

有一个出头的,便有跟风行事的,不一会的功夫曲丹心身后便陆陆续续聚集了十来个人!

就连曲丹心也是大为意外,同时也暗暗觉得这些人蠢的可笑。

沈渊直视前锋,战意滔滔,头也不回朝着钟不负道:“大哥,你且歇着。”

说罢只见沈渊缓缓向前踏了一步,同时手上一震,这玄铁的剑身竟也是隐隐发出嗡嗡的响声。

他持剑前行,朗朗而道:“你们既然愿意送死,我沈渊便成全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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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开始,就是《九字剑经》的展览专场喽。

若是有读者大大有兴趣,还请多多来捧场哦!九字剑经

第二百六十二回 土鸡瓦狗

沈渊目光扫过,暗中数了数,算上那曲丹心,不多不少正好是十五人。

这其中有庐山紫霞山庄的四人,也有汉中铁臂门的两名弟子,还有黄山松鹤堂陈正公的徒弟,太湖出云寨的三个弟兄,余下四人皆是绿林道上的好汉。

钟不负在后说道:“义弟小心,待为兄稍事调息便来助你。”

沈渊朗声笑道:“大哥放心,这些人在我眼中,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

同时目光落向曲丹心,“想来,唯有曲庄主才配与我一战!”

都是江湖中的血性汉子,沈渊此话一出,使得这些人登时大怒!

铁臂门其中一个弟子当即便喝道:“呔!恶贼竟敢藐视我等!”

“哼!不必与此贼废话,此贼武功高强,与这等恶贼交手,更不必与他们讲甚么江湖道义!咱们联手齐上,将这二贼擒下,明日压到大会之上,好教天下人知道他二人的真实面目!”

说话的正是那松鹤堂陈正公的徒弟,此人名唤虞潜,也是武林当中的后起之秀。

黄山陈正公也是武林名宿,尤其是他那成名绝技“九龙烟云掌”,更是名震武林,而这虞潜尽得真传,亦不容小视。

这时又听此人说道:“曲大侠今日里曾中毒受伤,定然未能恢复,故曲大侠无须亲自动手,只在旁看着就是,我便不信合我等之力,还拿不下他一人!”

此话一出,其他人尽皆称是,竟隐隐的以这虞潜为首了,纷纷叫嚷着:“虞少侠说的是,不劳曲庄主动手,也叫这狂徒知道我等的厉害!”

有人替他出手,曲丹心正是巴不得落得轻松,倘若这沈、钟二人真被这些人合力擒之的话,那便最好。

曲丹心暗自琢磨道:“如若这些人不是沈渊那厮的对手,再寻合适之机出手相助,也算让他们承了我的情!”

那十来人眼下正是热血冲头,岂会想到这其中的算计。

这时只见曲丹心连连摆手道:“我虽身上有伤,却也能与沈渊拼上一拼,斩妖除魔我曲丹心当仁不让,这厮剑法高超精绝,我亦不敢称胜,如此我又岂能让诸位好汉前去送死?”

瞧着曲丹心如此慷慨陈词,沈渊只觉可笑至极!

“倘若曲某拼死亦不能斩杀此贼,还请诸位以匡扶正义为己任,合力诛杀恶贼,以慰这无辜生灵!”

曲丹心说着,伸手指向那三具尸体。

沈渊不屑再与他争辩,只冷笑道:“既然曲庄主要送死,那便纳命来!”

话音方落,只见那北冥剑一剑猛然刺出,带着丝丝清吟,眨眼便至曲丹心身前!

适才那曲丹心非要如此污蔑自己与钟不负,将这杀人劫财的罪名按在自己二人的身上,沈渊早已是怒不可遏,若非钟不负不想与曲丹心撕破脸皮,只怕沈渊早便拔剑相向了。

沈渊心道:“既然眼下此事不能善了,那也无须再留着颜面,这等卑鄙小人,不如杀了痛快!”

这一剑快如闪电,待虞潜等人反应过来时,沈渊这一剑已然与曲丹心手中长剑拼到了一处!

两剑兀一相接,沈渊便知曲丹心绝非易与之辈,一股浩荡的内力从剑身传来,竟与沈渊不分上下!

同时曲丹心手中宝剑亦非凡品,只瞧此剑与北冥剑猛咬在了一处,刹那间火星四溅!

倘若不去仔细察看,根本就看不出此剑被北冥剑砍卷了刃!

不仅沈渊吃了一惊,就连曲丹心也有些不敢相信,原来自己这把剑与沈渊手中的北冥剑也是相差无几。

这时虞潜大喝一声,那十四人一拥而上!

曲丹心趁机撤出,同时故作焦急道:“诸位快快退下!小心性命!”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虞潜等人已然是红了眼,只觉受了奇耻大辱,若不将沈渊拿下,那颜面何在?

沈渊虽被困在中间,瞧着曲丹心所作所为冷笑连连。

只见他脚踏九宫,当即避过虞潜那迎面一掌,随即使出华山身法之中的一招幻眼云烟!

那虞潜眼前一花,连着他那第二掌也落了空,再一瞧沈渊已绕到那紫霞山庄那几名弟子的身后,挥剑横扫,登时两名弟子便倒地不起!

紫霞山庄另外两人瞬间大骇,举刀回身便砍!

沈渊正要挑断两人手筋,忽然听到耳后风声,回身一闪,只见一柄利斧贴着沈渊的前胸劈了下去!

同时紫霞山庄那两道刀光已至,身后铁臂门的二人更是拳掌交错,打向沈渊自己!

眼下可谓是四面楚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渊一脚侧踢,将那持斧的绿林汉子踢飞丈远,同时回手一剑,使出一招犀牛望月搪开双刃!

眼瞧铁臂门那两人铁掌击来,沈渊登时凌空一翻,那剑势宛若冰轮横空、清光铺地!

瞬间只听“噗呲”两声,铁臂门那两名弟子登时大呼,只见二人手臂血流不止,突然他二人眼前一道乌光扫过,随后胸前一痛,便不省人事!

太湖出云寨那三人见状,懊恼不已,只骂自己弟兄三人何苦来趟这个浑水。

正要逃走之时,只见沈渊长剑微摆,挺身一跃,直朝三人下盘连点数剑,这三人脚筋尽断,当即摔趴在地上,血流不止!

另有三个绿林汉子见状来救,只不过武功低微,不自量力!

沈渊只用一招华山剑法当中的西风残照,便将这三人解决。

同时那持斧的汉子起了身,大喝一声,朝着沈渊当即飞出一脚,沈渊不慌不忙使出一招定阳针,向上斜刺而去!

那汉子凌空而来,根本躲闪不及,眼睁睁瞧着这一剑刺进了肚子!

紫霞山庄余下那两名弟子分别从两侧挥刀劈向沈渊,而同时虞潜绕至沈渊身后,那“九龙烟云掌”猛然开出!

钟不负大叫一声:“义弟小心!”

话音一落,沈渊脚下一招风送紫霞,竟从两刀之间穿过!

那两人劈空,恰好虞潜双掌已至,轰然打向二人!

三人皆是一惊,可虞潜掌势已成,根本无法收招,只见那紫霞山庄那二人当即口喷鲜血,倒飞而出!

“沈渊,你好卑鄙!竟敢躲开!”

虞潜恼羞成怒,大骂道。

可谁知沈渊理也不理,当即提剑猛刺而来!

曲丹心一旁瞧着眉头紧皱,没有想到这十来个人还不到盏茶的功夫便败在沈渊手中。

他知道自己若是再不出手,那虞潜恐怕也保不住了!

当即飞身而至,挡在虞潜身前,举剑相迎!

只见曲丹心剑法凌厉,又不失潇洒,一招一式当中果真透着一股浩然之气。

那虞潜在身后瞧着,简直是对曲丹心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过在沈渊眼中,曲丹心的剑招却是虚为之极!

沈渊长剑抖动,宛若夜雨潇潇;而曲丹心亦是剑锋连摆,纷纷将刺来之剑一一化解!

一时间乌光、银茫相互交错,竟是谁也不能占了上风!

钟不负方才吃了一记暗亏,眼下缓过了气,见沈渊与曲丹心相持不下,一旁又有虞潜虎视眈眈,当即一跃而出!

手中短剑瞬间而出,直朝曲丹心刺去!

曲丹心大叫不妙,为图保命,只见他那真气鼓荡,猛然逼开沈渊,趁势抓起虞潜向后逃去!

不过试问这武林当中有谁能比得过钟不负的轻功?

募一转身,曲丹心正要携虞潜飞身而走,突然背后一痛,正是钟不负短剑横扫所致!

那血瞬间洇透了衣裳,曲丹心顾不得疼,不待钟不负使出绝招“龙尾杀”,便抓着虞潜大喊一声:“走!”

二人登时跃上房顶,消失于夜色之中。

沈渊正要去追,却被钟不负一把拉住,道:“罢了,先看看地上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低头瞧着地上这十三个人,问沈渊道:“你不是真的要将他们赶尽杀绝罢?”

只听沈渊冷哼一声,道:“要杀他们,岂会将他们的性命留到现在。”

钟不负闻言,不禁松了口气。

随即说道:“尔等听着,今日之事本是误会,这酒楼中的人并非是我二人所杀,此言天地可鉴。”

沈渊归剑入鞘,道:“大哥,不必与他们多言,走罢!”

“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钟不负叹了一句,忽然笑道:“明日大会之上,准备着咱们兄弟二人大杀四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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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字剑经》的周专场展览!

如果有哪位读者大大有兴趣,可已去我的帖子下方留言,也可单独发帖参与进来。

可以指正在下不足,也可吐槽在下的更新emmmm,或者是在阅读本作品时有甚么感想之类的,总之什么都行的。

在此先谢过各位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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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回 风雨欲来

凭白被扣上如此污名,沈渊口中扬言只说全不在意,但心里头越想越气,嗔怪钟不负将他拦下,未让他去追曲丹心。

故而一回到山上便将自己关进了屋子,一言不发。

钟不负将山下之事与玄虚道长、还有蛇婆婆、禾南絮说了清楚。

听罢,禾南絮气愤交加,只骂那曲丹心卑鄙无耻。

倒是蛇婆婆闻言之后,全瞧不出一丝的惊讶。

只是冷笑道:“老身早就看得出这姓曲的乃十足的伪君子,打眼便瞧他不顺眼,”、微微一顿,朝着屋子里喊道:“沈家子,你也是小家子气,明日里婆婆便放出蛇来,好好将这厮教训一番,也算替你出口恶气!”

沈渊在屋内听了这话,脸上挂不住,忙开门走了出来,朝着蛇婆婆拱手道:“婆婆好意,晚辈心领便是,那曲丹心晚辈定不会轻饶了他!只是”

蛇婆婆皱一皱眉,不耐烦道:“七尺男儿,说起话来婆婆妈妈的,只是什么?”

“想我沈渊虽不在意什么侠名义名,但也不想让人这般污蔑,”

沈渊恼道,“你们是没瞧见,只凭曲丹心这一面之词,那些人便信以为真,无论我与大哥如何辩解,也是无济于事!这些人道听耳食,也不知是蠢还是愚,反倒一个个自作聪明!”

钟不负坐在院中石墩之上,苦笑道:“因为人家乃是‘浩然真君子’,又是个能言会道的,不像你我二人,一个是终究为盗,另一个更是魔头之徒,这事若你遇上,你信哪个?”

沈渊闻言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时久久不言的玄虚道长抚须笑道:“这世间还是愚人多,贫道猜小友不怕别的,所惧者唯众口铄金耳。”

被说中了心事,沈渊苦笑一声,小声道:“前辈这话有些言重了,称不上怕,只是觉得窝囊!”

玄虚道长点一点头,脑子里忽然想起公冶和来。

于是对沈渊道:“在这一点上,你照着你师父当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唏嘘一声,接着说道:“公冶兄这一生背负了多少骂名,却于他来说,皆是云淡风轻,不屑一顾。你若不动如山,任凭这狂风肆虐,暴雨滂沱,又岂能撼之?”

玄虚道长这话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

沈渊似有所悟,沉默不语。

蛇婆婆冷哼一声,道:“沈家子,老身并非全然帮你,此前那祝九袋前来求我去救这曲丹心,老身便一百个不愿意,若非看在玄虚道长的面子上,他死或不死又与老身何干?”

蛇婆婆那蛇杖杵在地上,发出“笃、笃”的声音。

只见她边踱着步子一边眯起了老眼,接着道:“而今听得你们所言,那厮生龙活虎,分明是没有一丝中毒之象,如此说来,这祝九袋、曲丹心岂非是在戏耍老身?这一口恶气不出,实难消我心头之怒!”

“正是!”

钟不负突然想起这其中的蹊跷来,立刻从石墩上起了身。

此前被曲丹心和那十四个好事之人这么一搅,竟是全然忘了这关键之处。

“祝九袋言辞切切,不似假话,”

钟不负说着话,目光扫过诸人,“想来曲丹心必然是真的中了何有道的‘七蟾冰魄’之毒,可在山下遇见他时,哪里有一丝身中剧毒的样子?”

玄虚道长试问道:“你是说,曲丹心极有可能是投靠了何有道,才换得了解药?”

钟不负道:“除非是单子胥单神医在此,否则九成九便如玄虚前辈所言”

“那他为何会在你二人查探尸体之时,突然现身在酒楼之外呢?总不能是巧合罢?”

禾南絮觉得曲丹心出现的时机也颇为玩味,于是问道,“除非”

“除非人是他杀的!”

沈渊与禾南絮几乎同时说出口来,二人心有所感,相视一笑。

钟不负问道:“依义弟和南絮妹子的推断,酒楼掌柜本是这曲丹心所杀,可他为何要下此毒手呢?”

玄虚道长捻了捻胡子,道:“贫道猜测,曲丹心当是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钟不负问了一句。

玄虚道长又道:“没错,如今看曲丹心此人生性谨慎,又极为看重他这君子浩然之名!不过倘若他在这酒楼之中,来求何有道救他一命,如此奇耻大辱断然不能让他人知晓。”

闻得玄虚道长推测,钟不负深有同感,只道:“故而他杀人灭口,以绝后患!这厮好狠毒的心!”

沈渊接过话来,言道:“看来他在那处藏着,正是要将这罪名扣在别人身上,以证他的清白,同时也全了此人南侠君子之名!”

曲丹心若是在此,定然会冷汗涟涟!

他决计想不到这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竟将他这嫁祸于人的计策推测的八九不离十!

“只可惜,咱们没有证据,”

禾南絮轻叹一声,不免有些惋惜。

任谁都知道,这江湖之上听风便是雨,想来这恶名少不得要背上一段时候。

玄虚道长对沈渊、钟不负二人说道:“你二人放心,明日还有贫道在此,由不得这伪君子信口开河。”

沈渊深知三人成虎的道理,不由生出一股忧虑来,只恐连累的玄虚道长。

玄虚道长心如明镜,一眼便瞧出沈渊之担忧,遂劝道:“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哪怕这曲丹心口舌生莲,天道之下又岂容他颠倒是非黑白?”

“只是眼下风雨欲来”

沈渊心中担忧,有些迟疑。

玄虚道长轻轻拍了拍沈渊肩头,道:“贫道知你心思,不必多言,贫道虽已年迈,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拿捏的,那曲丹心与贫道相比,他还差了些火候。”

听玄虚道长这语气不容推辞,沈渊、钟不负只得忙拱手拜道:“如此,多谢前辈!”

几人说话的同时,这崆峒山的奇兵堂山门大开。

奇兵堂堂主公羊叟与神拳堂堂主岳化龙,分别带着一众弟子正在院中恭候着什么人。

片刻后,山门之外,一抹艳绝天下的红色飘然而至,美目流盼、玉步款款,

只叫公羊叟与岳化龙二人不敢直视,生怕失态,惹怒了佳人,二人心中嘀咕,此女到底是为何人?

而其身后,一名老者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看似步履蹒跚,可他每落一步,都能让公羊叟二人浑身发抖,寒颤不止。

此人,正是天罗帮第一杀手,仇翁。

而这宛若仙子临尘的女子,不是苏婉儿还能是谁?

这时那公羊叟与岳化龙见二人走进山门,当即单膝跪地,同时身后那些弟子亦都如此。

“公羊叟、岳化龙,”

待二人走至众人跟前,仇翁先开口问道,“事情可安排妥当?”

公羊叟不敢怠慢,低头答道:“回仇翁,一切妥当,待明日之后,崆峒派便是我天罗帮的囊中之物!”

仇翁闻言,点一点头,接着道:“这位是我天罗帮的副帮主,你二人还不参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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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品正在周专场展览中。

不知道有没有哪位读者大大可以去发个帖,写写读后感、或者吐吐槽,

主要同期展览的另外一部作品已经有读者去发帖撑场面了,

突然觉得有一点点没面子~

唔哈哈哈~

第二百六十四回 天罗鬼面

二人悄悄抬头只瞧了一眼,便即刻脸红心跳,如此绝色女子,可谓平生未见!

自觉失态,二人惶恐伏首拜道:“拜见副帮主。”

苏婉儿掩嘴轻笑一声,道:“我一个女儿家,本不愿抛头露面,不过见这崆峒山上好似愈发的有趣,眼下本座倒是想过来瞧瞧,就凭你们几个,到底有甚么本事能将这崆峒派献给我天罗帮?”

闻言,公羊叟嘿嘿笑道:“副帮主许是小瞧了我三人,杀了骆氏兄弟二人简直易如反掌,只要他们二人一死,崆峒派自然土崩瓦解。”

仇翁冷哼一声,道:“跟副帮主说话,休要卖关子,另外一人怎的没来。”

公羊叟俯首称是,说道:“奕剑堂主付连城受骆飞云所邀,此刻应当还在玄空堂,据说是在与青云子商议安置公冶和的事情。”

原来,寒食节前夜,弹筝湖中来接仇翁的三人,便是公羊叟等人,之时当时都未曾谋面,故而特意以“阎罗、小鬼”为暗号。

当时仇翁特意在湖面之上露了一手,也算是给了这三人一个下马威。

不过三人皆为老江湖,仅凭这一招自然唬不住。

于是又在暗中与仇翁较量了一番,却没有一人能够多占得一丝便宜。

反倒是他们,皆险些命丧于仇翁之手。

后来公羊叟等人才得知,眼前这其貌不扬的老翁,竟是传说中天罗帮的第一杀手,神出鬼没的仇翁!

三人既惊且惧,心有余悸。

“不敢隐瞒副帮主。”

眼下仇翁一声冷哼,登时使得公羊叟收了笑,诚惶诚恐。

随后将明日里的谋划细细说来。

不过令苏婉儿有些意外的是,这公羊叟竟把公冶和也算计到了其中。

忽然苏婉儿开口问道:“其实本座极是好奇,崆峒派的掌派骆飞云待你们也是不薄,如何就这般死心塌地效忠了我这天罗帮呢?难道真的是因为那‘鬼面令’不成?”

这话倒是没留下一丝颜面,只见公羊叟讪讪而笑,却也不知如何来答。

岳化龙心里头不免腹诽,脸色有些挂不住,侧眼瞄了眼公羊叟,只见他微微摇头,暗中示意自己莫要开口。

低着头撇一撇嘴,岳化龙暗啐了一口,心里头发着狠。

不过苏婉儿全然不觉自己方才这话有何不妥,而仇翁也是面无表情,只等着二人答话。

“呦,本座倒是忘了,你们二人还跪着作甚,快快起来,难道就让本座就在此站着说话不成?”

苏婉儿那双目之中宛若盛了一汪秋水,波光潋滟、流光溢彩,透着一丝狡黠和一丝玩味。

公羊叟偷瞄了眼,也看不出这位美若天仙的副帮主到底存了什么心思,慌乱之中拉了一把岳化龙,起身说道:“是在下怠慢了,副帮主还请室内叙话!”

当即让出了一条道,请了苏婉儿与仇翁一同进了这奇兵堂的正堂。

不及公羊叟相请,苏婉儿自然而然便坐了上座,仇翁一旁而立,就如寻常老仆一般。

公羊叟命人奉了茶,随即屏退了其余的弟子,与岳化龙站在下方,颔首而立,不敢抬眼直视。

仇翁咳了一声,冷声说道:“方才副帮主所问,你二人还未作答,老夫也想知道,你二人入了我天罗帮后,是否也会如在崆峒派这般两面三刀,不忠不孝?”

此话一落,苏婉儿白了眼仇翁,暗怪他无趣。

只是这话比方才苏婉儿说的还要难听,岳化龙当即便脸色铁青,忍不住喊道:“仇翁,我岳化龙虽然武艺比不过你,但也不是任你等如此轻辱的!”

公羊叟大惊失色,急忙拽了岳化龙,那岳化龙心头有火,岂能服气!

还要说话,便看见公羊叟变了脸色,瞪着自己。

也不知为何,这岳化龙平日里莽撞无礼,却最是听公羊叟的。

那岳化龙气得眼角直跳,重重打了一个鼻息,“哼!”的一声,转过身去。

“岳堂主向来莽撞,但却是个实心眼儿的,嘴里口无遮拦,还望仇翁与副帮主不要怪罪!”

瞧着公羊叟一番卑颜屈膝,苏婉儿掩嘴娇笑不已,只道:“都怪仇翁,吓着了人,岳堂主性子直爽,可爱的紧,倒是有趣,婉儿又岂会怪罪?”

说话间,其音靡靡,听得岳化龙与公羊叟心里头是又酥又痒。

而这岳化龙,眼下脸色微红,如灌了几盏美酒一般,晕头转向,方才那一肚子闷气竟是再也发不起来。

仇翁冷哼一声,暗自运功,心里却嘀咕着:“妖精!”

“两位堂主,”

苏婉儿起身说道,“方才婉儿所问并无他意,只是婉儿身为副帮主,总要有识人之明,故而出言试探,不过眼下瞧见岳堂主如此反应,婉儿便知二位定然是对我天罗帮忠心耿耿,”

说着话突然一顿,看向公羊叟,笑道,“对么,公羊堂主?”

公羊叟忙躬身拜道:“副帮主明察秋毫,我等岂敢不效死力!”

苏婉儿玉手轻抬,让公羊叟不必多礼,道:“公羊堂主言重了。”

此时那岳化龙脸上红晕未褪,脑袋发热,眼下只怕为了苏婉儿,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尤其是听得那句“可爱的紧”,更是让他心潮澎湃,难以自已。

只听他插话道:“副帮主不怪罪岳某方才失礼,是岳某三生有幸,既然副帮主如此宽宏大量,自今日起,岳某的命便是副帮主的!”

岳化龙这话一出,使得公羊叟顿时冷汗直冒,暗暗运起内力,却发觉体内气血如潮,真气乱行,这才恍然,看向苏婉儿的目光立刻变了,急忙暗自调息,片刻之后才缓了过来。

如果说此前那惶恐是装出来的,那么公羊叟此刻眼中的惊骇则是发自肺腑。

公羊叟忽然觉得仇翁方才这话虽然难听,却未尝不是在提醒自己,言外之意即是:“倘若敢心生二意,又岂能逃得过天罗帮的追杀。”

一念及此,便想到那一枚青铜鬼面的令牌来!

公羊叟瞬间打了一个寒颤,暗道:“这天罗帮之人,果真都不是善与之辈!”

这鬼面令乃青铜所铸,乃是天罗帮的信物!

江湖上皆知,见鬼面令,如见阎王。

只因天罗帮每每杀人之前,便会将这鬼面令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在要被杀之人的身边,待将人杀死之后,再将鬼面令收回。

久而久之,江湖之人一旦见了这鬼面令,便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更有好些人都不用天罗帮刺客出手,就被直接吓得肝胆俱裂而死!

而有些人仗着武艺高强,偏偏要会上一会这天罗帮的杀手。

只不过天罗帮一众刺客竟是没有一次失手,这才是天罗帮最为恐怖之处。

当初公冶和被擒之后,公羊叟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与岳化龙在平凉城吃酒时,那店中的伙计竟分别给二人递上来一枚青铜鬼面令!

二人本已吃的酩酊大醉,仔细瞧来这令牌,登时便吓的醒了酒,再去找那伙计,却是再也无处可寻!二人坐立不安,只得匆忙回了山上,一同躲在公羊叟的奇兵堂之中商议对策。

谁知当夜便有几个杀手寻上了他们,这二人原以为自己必然会惨死当场,却没想到这几人却是替天罗帮帮主来给他二人传话的。

即便公羊叟老奸巨猾,也猜不出天罗帮到底何意。

但听得天罗帮主魏墨指使他们要召开屠魔大会,且命自己设法除掉骆飞云时,便知道天罗帮所图不小!

他本不愿应承,只是他若不应,这鬼面令便要由天罗帮派人来收回。

权衡利弊之后,公羊叟拉着岳化龙当即便效忠了天罗帮,只言定不辱命,更说要将崆峒派拱手献上,以示诚心。

此刻,公羊叟将那日所言与苏婉儿讲明之后,只见苏婉儿抚掌赞道:“二位肯择良木而栖,实在有先见之明。如今也不瞒你二人,可知这六扇门否?”

二人点头,这时便听见仇翁言道:“六扇门是天罗帮,而天罗帮却不仅是六扇门,此话可懂否?”

公羊叟想了想,点一点头,却见岳化龙蹙着脸,摇一摇头。

苏婉儿笑道:“你们只须尽心为帮内分忧便好,日后少不得你们的好处,你们且记着,天罗帮的志向绝非燕雀可知。”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在公羊叟的心中却如平地惊雷!

话锋一转,苏婉儿又问道:“那付连城”

公羊叟像是早就知道苏婉儿一定会问,遂有些得意道:“付堂主在我手上有些把柄,故而对我言听计从,副帮主不必多虑!”

“不知是何把柄?”

公羊叟讪笑道:“请恕在下不能相告,在下也曾答应过付堂主,他与骆夫人苟且之事绝不能外传!”

岳化龙一听,满脸的不屑,道:“跟副帮主有甚么不能说的嗯?”

此事苏婉儿也是笑得花枝轻颤,美艳动人,笑道:“公羊堂主言而有信,果真是个妙人。”

这时公羊叟嘿嘿一笑,忽然问道:“在下其实有一事相问,不知副帮主可否解惑?”

仇翁冷下脸来,道:“你想问什么与老夫说便是。”

苏婉儿摆一摆手,道:“无妨,且让他说来听听。”

“在下想知道,那峨眉四老是否也如我等一般,也接到了鬼面令?”有此一问不过是公羊叟想确认自己心中的推测罢了。

只不过瞧着仇翁脸色渐寒,心中不自觉的有些忐忑。

这时候,只见苏婉儿收了笑脸,淡淡说道:“仇翁,走了。”

第二百六十五回

“哎呀呀!”

玄虚道长所居别院之内,各人正要回房歇息,便瞧沈渊突然跳脚大叫一声。

拍着额头,左右踱着步子道:“浑将这事儿忘到了九霄云外!”

众人被吓了一跳,不知何故。

禾南絮眨一眨眼,轻轻问道:“不知是何事让你如此焦急?”

只见沈渊懊恼不已,说道,“全怪这曲丹心,下山时还想着往天音堂去一趟,那罗五方、公孙夫人他们此刻只怕还在天音堂相候!”

“正是!正是!”

钟不负反映过来,忙道:“义弟,咱们还是要下山一趟,人家拳拳相助,总不能爽了约,寒了人心!”

二人说着话,同玄虚道长告了一声罪,抬脚便要往山下去。

禾南絮突然想起那天音堂的林月瑶来,心头没来由的一紧,也不与蛇婆婆说上一句便径直追了上来,同时喊道:“本姑娘要同去!”

蛇婆婆也不恼,瞧着禾南絮远去,心里头又有些宽慰,又没来由多了一丝忧愁和不舍。

玄虚道长抚须笑道:“常言道,女大不中留,蛇婆婆总不好将絮儿姑娘看在身边。”

蛇婆婆再如何待人冷漠、不近人情,也不好于玄虚道长身前造次,毕竟玄虚道长身为武林泰斗,德高望重,蛇婆婆自然敬服。

听得玄虚道长这话,蛇婆婆当下作了一个万福,道:“道长此言老身理会得,只是絮儿父母早亡,老身辛辛苦苦将这丫头拉扯大,早已视为亲孙,自然是不舍,不过眼下絮儿她年纪不小,早早嫁得良婿也算是了了我这一桩心事,待老身下去之后,也能同她阿爸阿妈有个交代。”

玄虚道长目光投向着大门外,笑道:“我瞧絮儿姑娘与沈渊小友情投意合,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若蛇婆婆愿意,待救出公冶兄来,贫道来做这个媒,也算全了一桩美事,不知意下如何?”

听得玄虚道长这些话,蛇婆婆有些迟疑,只道:“夫婿之选虽说还是絮儿自己喜欢的好,不过嫁娶乃终生大事,马虎不得,老身还是想在观察一些时日,倘若这两个小的能够情比金坚、矢志不渝,那老身便无话可说,到时候再请道长来做这个媒,可好?”

玄虚道长问道:“听你这话中之音,莫非蛇婆婆还想摆关设阵,以试沈渊之心?”

蛇婆婆笑而不语。

玄虚道长捋一捋长须,笑道:“蛇婆婆果真用心良苦。”

这山路本就险峻难行,白日里顺着路走,从玄空堂至天音堂尚需小半个时辰的工夫,而夜里目难视物,只得打着火把,趁着月色,奋步疾行。

好在三人轻功皆是不弱,未用良久便至天音堂外。

不过此时天音堂的山门已闭,万籁俱寂,唯有那弹筝湖经得东风轻抚,似隐隐传来筝音。

四周漆黑一片,倒是大门外两旁挂着的一对红纱灯,格外显眼。

沈渊上前去叫门,不一会的工夫便听里面有人问道:“谁啊?”

“在下沈渊,深夜冒昧前来,还请通报柳前辈。”

那里面人一听,“吱呀”一声便开了门,一个白衣秀士忙拱手言道:“沈庄主,快快有请,有贵客已经等候多时了!”

沈渊连称惭愧,问道:“可是烈火刀罗五方、还有公孙夫人他们?”

那天音堂弟子称道:“正是,几位且随我来!”

少刻,那天音堂弟子带着沈渊三人行至一座楼前,这天音堂亦是依山而建,眼前这座两层阁便建在院中一处高地之上。

立在门前,沈渊仰头而视,只见那木匾篆着三个字,问花阁。

“师父她老人家,正陪着公孙夫人还有罗大侠他们在里头叙话,已经候着几位许久了。”

那弟子说着话,引着他三人便上了楼去。

问花阁本就是会客之所,内里布置虽不奢华,但却处处透着风雅恬淡。

看得沈渊不住的点头,暗道若是在此处住下也是叫人心中舒畅。

登上楼来,为免得失了礼数,沈渊三人便立在屏风之后,待那天音堂弟子前去通报过后,这才将三人引进了正厅之内。

“实在过意不去,让诸位久候了!”

钟不负为沈渊兄长,论资排辈也当他来出头说话,方显着规矩。

他这话音一落,沈渊急忙欠身拱手,忙道:“说来惭愧,都怪在下疏忽大意,加之适才我与大哥相遇之事实在是始料未及,这才误了时辰,险些忘了这间事来!”

这时禾南絮也是朝各位揖了万福,又道了一句:“拜见师叔。”

沈渊顺着禾南絮这一句话,抬头瞧去,只见那主位之上坐着天音堂主柳四娘,雍容清雅。

再往两侧一看,左侧首位之人一身月白色直身,身材魁梧。头戴大帽,四十左右的年纪,粗眉大眼,短须络腮,正是洞庭湖归月庄的辛庄主。

然后便是那皮肤黝黑的烈火刀罗五方,还有性子泼辣,朱唇粉面的公孙夫人。

对面为首则是武夷山九溪派的夏掌门,此人一身鸦青色直裰,头戴方巾,双目炯炯有神,唇上髭须浓密,若看年纪约莫与辛庄主相仿。

下方端坐一人,灰布的直身,头上戴着六合帽,其貌不扬,正是天柱山的高人左明丘。

最末一人,沈渊却是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此人肤色古铜,国字脸,虬须连鬓,身形壮硕,一身青色箭衣,身旁一双金鞭摆在小几之上,沉默寡言,脸色淡然。

只从这兵器上便能得知此人乃金鞭尉迟平。

六人虽有不满,却也都摆一摆手,只听得左明丘出言讽道:“这也无妨,总归是来了,倘若再半个时辰,我等怕是要朝柳堂主借几间厢房睡下了。”

沈渊与钟不负面色讪讪,也不知如何作答。

罗五方脾气火爆,听了左丘明这话,当即便反驳道:“左老兄,钟大哥与沈兄弟也已说了,是因事耽搁,你又何必这般冷嘲热讽的?”

左明丘冷哼一声,道:“左某这话有甚么不妥么?”

见得如此情形,柳四娘只怕诸人生了嫌隙。

她身为主人家,不好不说话,笑着打了圆场道:“我猜左大侠不过是句顽笑,罗英雄不必当真。”

随后看向沈渊与钟不负问道:“不知是何事让钟大侠与沈庄主姗姗来迟呢?”

同时命人搬了坐来,请了二人坐下,又对禾南絮道:“絮儿,你且来我身边。”

禾南絮轻轻应了一声,移步过去,柳四娘命人在旁置了一个小凳,让禾南絮坐在了自己身边。

而钟不负闻言,便与沈渊将这来龙去脉与诸位一说,皆尽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

那左明丘出声言道:“曲丹心向来光明磊落,是不是钟兄同沈兄弟误会了甚么?”

不待沈渊说话,那罗五方便跳出来道:“那独眼罗汉还被称作大侠呢,到头来不也是个吃人的魔头!我瞧着那曲丹心行事,实在是别别扭扭,只凭这一点,我罗五方便敢断定,此人定不是甚么君子!”

公孙夫人想了一想,也附和道:“我猜也是如此,姓左的,莫非你是不信沈家兄弟和钟大哥所言吗?”

左明丘摆一摆手,急忙说道:“非也非也!左某只是怕这其中真有误会,这世上无巧不成书,万一真的是误会,岂不是凭白多树了敌么?”

罗五方听了,登时便急了,驳斥道:“左明丘,方才你便阴阳怪气,我看你是忘恩负义!且不说沈兄弟乃恩公之徒,只说他白日里那般作为,我便信他!”

夏掌门也道:“左兄,只怕是你多虑了!”

左明丘连说冤枉,只道:“罢了罢了,我岂会不信沈兄弟与钟兄所言?原本就没想与你们争辩这而无用的事!”

说着瞪了眼罗五方。

听了这些,尉迟平看了眼沈渊,又突然对左明丘说道:“左兄,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左明丘忙道:“尉迟兄弟,你且说来!”

------------改动过的分割线---------

真是过意不去,

前一晚不知道怎么回事,

困得不行不行的,

脑袋里都是浆糊了,想写的都没有写出来,就跟水了一章似的,

但其实真没有,

现在稍稍改动了些,加了些东西,所有的细节都是以后的铺垫。

第二百六十六回 居心不良

只听尉迟平朝着左明丘拱一拱手,微微迟疑,随即说道:“左兄,那便请恕在下直言了。”

众人听了,纷纷将目光投向尉迟平。

这时左兄目光微闪,道了句:“请讲!”

“在下知道左兄素来在江湖上相交甚广,也曾与在下言,那曲丹心曾与左兄交情匪浅,施过一些恩惠,左兄可还记得?”

此事左明丘曾在闲聊时,的确与他提过一回。

然此刻听尉迟平言及此事,左明丘只怕众人误会,忙道:“这话不假,当年四处游历,经岳州时,曾与曲庄主有一面之缘,说起来也并非甚么大事,不过是得罪了岳州知府,将他那仗势欺人的狗儿子打了一顿。我本不惧,大不了一走了之,只是恰好曲庄主与那知府相熟,说了几句情,倒是省了许多麻烦。”

不待左明丘将话说完,罗五方哼的一声,道:“当真是好大的恩情!”

左明丘一拍桌子,喊道:“罗五方,你是何意?我不过好心好意提醒沈兄弟,别真是个误会而已,你三番五次出言不逊,当我怕你不成?”

罗五方见得如此,更不会相让,当即站起身来,嗤笑一声,大声叫道:“好哇!那便较量较量,早便想领教你左明丘的高招!”

见着这二人说话间便都起了身,眼瞧着要大打出手,在场之人忙出言相劝。

辛庄主与夏掌门更是分别将二人拉到一旁,按在椅子上。

公孙夫人瞧见沈渊、钟不负脸上尴尬,也出言宽慰道:“叫二位见笑了,也叫柳堂主见笑,这俩人来崆峒之前便不怎么对付,常常是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也不知这两个男人哪里来的这股劲儿,”

说话间调笑道,“许是没有女人陪,憋得有劲儿没处使罢!”

辛庄主白了眼公孙夫人,道:“公孙妹子,你还是少说两句罢,这两人水火不容,还不是因为你!”

公孙夫人冷哼一声,小声嘀咕一句:“关老娘屁事!”

柳四娘忙道:“诸位还请给老身一个面子,休要再吵,我见尉迟英雄还有话要说,不妨且听他把话说完。”

沈渊也道:“正是,正是!”

说罢偷偷抹了一把汗来,朝着钟不负一脸苦笑。

待左明丘与罗五方都不再言语,便听尉迟平言道:“左兄,我提及此事并非他意,只是想说若想分辨此人是否是伪君子,我倒是有个好法子。”

左明丘道:“甚么法子,哎,我方才也说了,我并非是不信沈渊兄弟,今日到了这崆峒山皆是为了搭救恩公,我左明丘不是那分不清里外之人!”

这话倒是像说给罗五方听得,只瞧罗五方别过脸去,权当没有听见。

尉迟平此人不苟言笑,说话做事皆是实在的,可人实在却不代表人蠢,一般嘴上不说,可心里却如明镜。

“俗语有云,施恩不望报。倘若这曲庄主是真君子,助你之后,必不图你甚么,”

尉迟平看向左明丘,“不知他助你之后,可有求于左兄?”

左明丘仰头思量,回忆道:“我记得当日曲庄主留我在清风庄住了下来,倒是好吃好喝的款待着,并未求得甚么”

尉迟平眉头微蹙,又问道:“敢问左兄可还记得在清风庄住了几日?”

“这有何记不得?”左明丘微微一笑,伸出四根手指来,道:“只住了四日,这还是曲庄主强留之下,否则我第二日便要离去了。”

“他甚么也没有提?”尉迟平有些不敢相信。

只因方才沈渊、钟不负二人说的有理有据,那曲丹心的确是个阴险小人,不似左明丘口中这般堂堂正正。

左明丘有些不耐烦,叹了一声,道:“真的是甚么也没提,我记得当时我还要去长沙府,他便一路相送,只说与我相见恨晚,不得不说,曲庄主当真又孟尝之风!”

罗五方嘀咕一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左明丘听了也不理会,突然似想起来什么,一拍大腿道:“经尉迟兄弟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何事?”

“快至长沙府时,曲庄主曾突然与我提起吉王府的事来。”

“吉王府?”

夏掌门问道:“长沙何时冒出一个王府来?”

左明丘道:“我原也不知,后来听曲庄主说,就是去年的事。只是说这吉王品行不好,仗着自己是个王爷,便横行霸道,为祸百姓!”

这时辛庄主皱起眉毛,忽然问道:“这位曲大侠是这般与你说的?”

左明丘未曾多想,只道:“正是,我只觉曲庄主人称南侠,这话定然是假不了的,后来他又说,岳州境内有个家道中落的书生,手上有一颗从唐朝时便传下来的夜明珠,据说这珠子还是杨贵妃赐下来的,价值连城!”

公孙夫人打趣道:“照你这么说来,眼下这珠子,想必已然到了这吉王手中喽!”

左明丘忙不迭的点头,还问道:“夫人果然冰雪聪明!”

“去,”公孙夫人白了一眼道,“夫人这俩字儿,也是你能叫的?”

罗五方也附和道:“正是!”

“行了!”

辛庄主出声喝止道,“且听左兄弟把话说完!”

沈渊在旁瞧着方才罗五方与左明丘这些言语举动,忽然瞧出了这其中玄妙。暗道:“原来这左明丘也对公孙夫人情根深种,只是这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难怪罗、左二人看不对眼!”

只瞧左明丘又瞥了一眼罗五方,接着说道:“他与我说,那书生跑来求他,他听闻此事心头火起,来长沙府一来是送我,二来便是要闯一闯这吉王府,将这夜明珠取来,也好完璧归赵!”

钟不负一听,也是忍不住笑道:“王府戒备森严,他如何敢闯?我猜这曲丹心也想做一把梁上君子罢?”

左明丘眼下许是察觉出当时蹊跷,脸色讪讪,接着道:“那便不知了。只是他确实曾邀我相助,当时听得这事来,我亦是气愤不已,不过我因耽搁了几日行程,急着赶路,况且我瞧着他也是随口一说,又瞧他一副十拿九稳的模样,便告了罪没有应了他。”

尉迟平若有所思,接着问一句:“那曲庄主又如何说?”

左明丘道:“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又寒暄了几句,便与他分道而行了。”

“我猜,”

尉迟平道,“曲庄主当时肯定脸色不好,他本就居心不良,只怕连长沙府城还没进便与你分道扬镳了罢?”

左明丘疑道:“你如何得知,当时我还问他发生了何事,只听他说舟车劳顿,有些累了,我也不疑有他,而他临走前他还非要赠我一些盘缠,盛情之下不好推辞,我便接了下来。”

尉迟平摇一摇头,说道:“看来这曲丹心做戏,还真是有头有尾,不留破绽!即便今夜里他仓促行事,临时起意,也能够让人全然察觉不出一丝疏漏。若非我信得过钟兄与沈渊兄弟的为人,否则我也觉得这或许就是场巧合误会罢了。”

左明丘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只觉天下人皆言曲丹心光明磊落,正气浩然,如何在这几人口中便成了伪君子?

见左明丘心中有疑,辛庄主不禁冷笑一声,骂道:“左明丘,岂不闻众口铄金之理?我敢断定,这曲丹心就是伪君子!”

见辛庄主如此笃定,众人也是一诧。

只听他道:“那吉王游洞庭时,我有幸曾见过,虽称不上甚么大德之士,却也是知书达理,礼贤下士的人!绝非是曲丹心所言那般的恶王爷!”

左明丘闻言,心头大恼,啐道:“曲丹心险些误我!明日非要与他一决高低,以出这口恶气!也要替沈兄弟平冤昭雪!”

“左兄,此事再议,”

沈渊起身拱手说道:“任凭他曲丹心如何算计,我沈渊算全不在意,我此来乃是为救师父他老人家,不知各位有何高见?”

公孙夫人问道:“事到如今,你还是要去正大光明的去闯关救人吗?”

沈渊点一点头,道:“正是,此事我意已决。不过我想与诸位相商,倘若我闯关不成,还需诸位同我在崆峒山上大闹一场,强行救人!不知诸位作何想法?”

闻言,不待那六人说话,柳四娘便道:“照老身所想,我天音堂可先不动声色,找准机会,里应外合,助诸位搭救功成!”

六人闻言皆道:“义不容辞!”

“只是……此乃下策,只得万不得已之下方可如此!”

钟不负苦笑一声,接着道,“暂且不提我与义弟明日里会否声名狼藉,只说我这心中不安,总觉得还会有其他事发生!”

第二百六十七回 见鬼面令

林月瑶心绪难宁,原本柳四娘命人去叫她来这问花阁,只说是禾南絮到了,让林月瑶前来相陪。

却没想到沈渊居然也在。

站在屏风之后,不觉有些进退失据,也不知这心里头是何情愫。

白日里见他冷漠无情,出手狠辣,同那日救他时浑不像一个人,甚为可怖;可不知怎的,眼下见了他那俊朗模样,这心底却又是忍不住的乱跳。

一不小心,脚下碰出了响,便听里面柳四娘问道:“后面可是瑶儿么?”

林月瑶脸上一红,只得走了出来,诸人见得此女莲步盈盈,就连公孙夫人也不禁赞道:“好一个如花似玉、我见犹怜的丫头。”

这话说的林月瑶那双颊顿时腾起一抹红晕,此时再瞧,白里透红更是可人。

此处年龄相仿的女子,唯有禾南絮与林月瑶,那公孙夫人不禁升起比较之心,再一瞧禾南絮那般钟灵毓秀的模样,更是叹道:“这般美貌,与禾姑娘也相差无几呢?”

公孙夫人如此一番称赞,实在叫人难为情。

两女相视,不由得无奈而笑。

这争奇斗艳本就不是二女心中所愿,起先初见之时,皆不自觉被对方美貌所折,暗中就已经生出了一丝比较之心。

好在这二人年纪相仿,都是难得有个能说些体己话的人,一时间闺中秘事也是得意倾诉,不消一日的时间便成无话不谈的姐妹。

故而这二女,总不会因这无用的攀比而伤了难得的姐妹情分。

不过听得公孙夫人如此评价之时,禾南絮心中还是不禁有一丝窃喜,毕竟这“相差无几”还是差了几分。

再看林月瑶,便没想到这些,只是在心头暗想:“也不知他会不会注意到我”

两女虽说近乎无话不谈,但禾南絮始终没有将她与沈渊之间的两情相悦说与林月瑶。

可这不代表林月瑶未曾察觉出来,她不禁觉得有些对不住禾南絮。

她知道自己不应对沈渊生出这份情愫来,但一想起那日出手相救,便忍不住脸红心跳。

不过,一旦想起白日里那杀伐果决,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瑶儿,莫要失了礼数。”

见林月瑶心不在焉,柳四娘柔声唤道,“快见过诸位英雄。”

林月瑶闻言,当即点头称是。

当即微微屈膝,做了一记万福,同场中之人言道:“月瑶这厢有礼了。”

话音才落,那一双美目便不自觉的投在沈渊的身上,虽然只有一瞬,却还是被禾南絮瞧见了去。

沈渊浑然不觉,可禾南絮心头却是没来由的一紧。

不由暗道:“莫非月瑶师妹当真对渊弟他芳心暗许?”

忽然公孙夫人瞧着眼前这玉人,心生感叹,摇头唏嘘道:“当真是红颜易老,岁月无情啊,本夫人似她们这般年纪时,那脸蛋也如他们一样,吹弹可破哩!”

罗五方嘿嘿笑道:“夫人说笑,如今我瞧着也是肤如凝脂一般呢!”

公孙夫人长叹一声,道:“那是你眼瞎了罢!女子芳华,最怕这一生所托非人”

话到最后,竟是莫名多出一抹伤感来,罗五方知道定是公孙夫人想起了往事,当即噤了声,讪笑着不敢再言其它。

而此刻沈渊整个的心思皆在明日李如何救得师父上,又怎会眼下去想那儿女情长的事来。

再者说,沈渊虽然早在此前便惊叹林月瑶的美貌,可也只不过一叹罢了,他心中装着禾南絮,又岂会装下别人?

况且,一来大仇未报,男欢女爱的事他也常常退缩不前,便是禾南絮那,也没个正经的说法;二来,就连苏婉儿那般倾绝天下、祸国殃民的姿色,沈渊都未曾动心,又怎会三心二意?

见过礼后,林月瑶这才移步至柳四娘身旁,轻声叫了声“师父”,又极为乖巧的朝着禾南絮称了声“姐姐”。

那模样可人,就连禾南絮也不禁生出怜意,忙拉着手,同柳四娘告了声罪,姐妹两个去了偏厅里,说起体己的话来。

二女离去,这厢也说起了正事。

那夏掌门出言问向钟不负道:“钟兄之前说心中不安,怕另有他事发生,不知因何有此念头,可曾听见了甚么风声?”

钟不负想了想,道:“既然眼下没有外人,钟某便有一说一,也叫诸位做个准备。”

众人听了这话,神色渐为凝重,夏掌门道:“钟兄请讲!”

“好,”

钟不负应了一声,接着说道:“据在下这两日所见所闻,这屠魔大会绝计没有那么简单。眼下西厂已然将手伸到了江湖上,而且除了西厂和锦衣卫,这崆峒山上还有一个势力躲在暗处,居心叵测!”

众人一听,皆为一惊,柳四娘忙问道:“敢问钟大侠,这躲在暗处之人到底是”

钟不负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出了三个字:“天罗帮!”

“天罗帮?”

除了沈渊与钟不负,几乎在场的无不倒吸了一口冷气!

左明丘蹙眉问道:“难道说,这大会之中有人接到了鬼面令?”

见鬼面令,如见阎王。

这一句话,可谓在江湖之上如雷贯耳。

也是这一句话,使得天罗帮这三个字,让天下人谈之色变、闻风丧胆!

这天下间的门派,若论神秘莫测,当属蓬莱剑阁排行第二,这第一,则非天罗帮莫属!

然而要是论起让人魂飞胆裂、诡谲无常者,便无有门派能出其右!

“天罗帮又有甚么可惧的?”

沈渊想起苏婉儿与他说过互不妨碍,遂言道,“况且,只需我们当中没有人接了鬼面令不就行么?”

钟不负摇头:“我曾为天罗帮副帮主,甚知这些刺客为了杀人,可谓不择手段!何况此次出马的,还是天罗帮第一杀手仇翁,可想而知,此次他们要杀的,必然是有头有脸人物。”

只听钟不负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不过义弟所言倒也不错,既然我等都没有接过这鬼面令,倒也不是坏事,至少能断定,这天罗帮并非冲着我等来的,更不会从中作梗,阻碍我等救人!”

众人点一点头,又听沈渊迟疑了一下,说道:“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这有甚么不能说的?”

罗五方道了一句,其余人也都是点头称是。

钟不负也道:“义弟想说什么?”

“既然可以断定天罗帮此来必会杀人……”沈渊劝道,“似那曲丹心、谢大有之流也就罢了,那倘若他们滥杀好人,我必然会出手相助!否则,他日记起这些往事来,定会惭愧终生!”

闻言,柳四娘点头称赞道:“沈庄主果然侠义心肠!”

与此同时,崆峒八堂之中,除了柳四娘、公羊叟、岳化龙、以及付连城之外,从崆峒掌派骆飞云、玄空堂主骆飞鸿,以及大醉堂秦山关、追魂堂主白无影,夺命堂主黑无踪,无一例外,皆发现了鬼面令!

一年了,总结一下。

《九字剑经》断断续续已经连载了一年了,确切的说应该是一年零一个月。

咱们也学一学人家,来一个年度总结。

趁着今天小年夜,总结一下哪里有些不足,以便继往开来,再接再厉。

不足之处实在太多,比如错别字,这事儿不能全怪输入法,也是自己马虎大意。

就在这一点上,真的得感谢书友20180509225013343这位读者大大,每天不厌其烦的替在下捉虫,

真的是特别感激,要是没有这位大大,不知会闹出多少笑话,

索性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同时也督促这在下能够更认真写书,少写错别字,毕竟会影响到阅读体验。

如此诤友,如今已是难得!

另外,更新的问题。

我不找别的借口,的确我更新比较emmmm让人捉急!

不是我不想更,而是这一年太方

被120拉走过一回,好在是虚惊一场,但断断续续身体总是不好,

其实说白了,都是熬的,然后总是会突然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有好事也有坏事。

一直在调理身体,当然还要抽出时间来陪女儿,这时最幸福的一件事。

这时更新不稳,每天一更的其中一部分原因。

还有一个原因,是我真的不想赶,我选择了传统武侠,我希望他又传统的味道,又我自己的风格。

无论在人物设定,还是剧情进展,或是景色环境,我都希望能够合情合理,附和时代的背景,同时在时代背景的前提上再来发挥想象力做合理的一个文学艺术上的创作。

比如说,至少在明朝成化年间,我不会让玉米出现。

可能是我才华有限,我每写一个人物的时候,都要苦思冥想他或者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为什么会笑,为什么会哭?

而且还要琢磨,人物性格是什么样的,有多复杂,我一直坚信,人一定是复杂的生物,无论这个人表现的多简单,他也一定会是复杂的。

一个人的喜怒哀乐,不会都在表面,而我也不想直接告诉人们这个人是怎么想的,我希望我能通过一个人的眼神、动作、或者说的话,让读者知道,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者是表面怎么想的,因为每个人都有想隐藏的东西,这是不可否认的,即便是古代人。

所以在写的时候,总要设身处地将我自己当作这个角色,故而写作的速度也是慢了些。

因为我的目标是将每一个角色都写成活生生的人。

一来是我笔力不够达成那种境界,二来可能我的想法太天真,不复合如今网文的大潮。

所以才变成了如今的扑街写手。

我曾戏言,我连扑街都不能算,只能算是扑腾

但是我也有我的幸运,终归让我遇见了好多认可《九字剑经》的读者大大,无论是来自起点,还是来自qq阅读。

是你们的不离不弃,才让我坚持到底。

我不想对不起你们,我一定会将这本书写好,写完。

传统武侠,其实并不吃香。

但能有你们这些可爱的读者,便是我最大的幸运!

这一年,感谢有你!

感谢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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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告一下,

这一卷该结束了,

前面挖得坑,也该一点一点的填了,

当然我也是边挖边填,

甚是辛苦,

眼下道了关键的时候,

虽然有大纲,

但是请容许我好好思量一番,

如何才能让后面的故事更精彩。

今天不更,

我要好好想一想,如何能让这一卷最后的几章成为能够承上启下的关键之章!

最后祝大家小年快乐。

如果有什么建议,请留言给我!

对于您们的意见,我表示真诚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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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回 喜怒哀乐

崆峒山,南有泾河水流于弹筝峡,北有胭脂河汇成胭脂川,奇峰罗列,嵯峨起伏。

胭脂河畔,有茅屋一隅掩于岸上密林当中,时近子夜,那夜枭哭啼,甚为骇人!

只瞧那茅屋之中灯烛昏暗,透着窗纸映出一道婀娜身姿来。

“吱呀”一声,一扇木门轻轻从里面拉了开,随后便瞧仇翁自屋里缓缓走了出来。

那身形步履,同农家老翁一般无二,微微佝偻着,小心翼翼的将门虚掩着转过身来。

倘若是寻常人瞧见了,绝对想不到这老汉竟是天罗帮仅次于帮主的第一杀手!

仇翁站在门前,仰头而望,目光透过那稀疏嫩枝一观天色,自语道:“差不多回来了。”

忽然茅屋以左那树丛榛莽之间一阵窸窸窣窣,仇翁闻声微微侧过脸来,冷眼瞧着,神色自若。

仇翁冷笑一声,自语道:“杂毛的畜生也敢前来放肆!”

这话音一落,只听得风响,遂见一道硕大金黄的影子,从那灌丛之中扑将出来,径直跃向了仇翁!

仇翁瞧了,这杂毛的畜生原是只饿及了的花豹!

这豹子敏捷,眼看着那一对前爪便抓向仇翁,可再瞧仇翁,竟是连躲也未躲,动也不动,双臂抱着胸,只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

千钧一发之时,忽听得几声羽箭离线之音,瞬间听得三声闷响,只见那豹子连中三箭,这三箭力道极大,竟带着硕大的花豹“咚”的一声撞在了土墙之上。

这豹子显然不及反应,还欲挣扎时,从那茅屋屋顶之上,直落一道黑影,身穿夜行衣,头戴铜制鬼面獠牙的面罩,双手各持一柄镔铁锤,顿时一锤猛然砸向那花豹额头。

一声闷响,还不及第二锤接上,那豹头的头骨应声碎裂,只见花豹身子一软,便要瘫在地上,刹那间又是一道破风声响起!

那手里拿着锤的黑衣人顿时将锤提起,遂见一把镰刀旋转这飞来,那刀刃正好钩在豹颈之上,那镰刀后面系着一根细铁索,瞬间绷直!

眨眼间,只见那铁索朝后猛然一拉,那硕大的豹头登时飞起,血流满地!

接着又一道银芒掠过,只见一杆银枪枪尖笔直穿透了豹头,将豹头“嘭”一下被钉在地上!

而枪头没入地下,再瞧那枪杆微微颤动,嗡嗡作响!

杀这豹子,不过用了几个呼吸的工夫,而仇翁更是连眼睛也没眨一下,就这般冷眼瞧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道:“你们四个还算及时,倒是省得老夫出手了。”

那手执铁锤的将锤背在背上,绕道仇翁前头来,单膝跪在了地上。

接着从林间黑暗之中又分别走出三个人来,只瞧这三人同仇翁眼前的皆是一般的打扮,极为诡秘可怖。

仇翁正对面走来的,手持强弓,后背箭囊,腰间悬着一柄雁翎刀;从右前方来的,则手里握着长柄镰刀,而刀柄上则装着一根长索锁链,锁链尾端则是系着一枚拳头大的铁球。

左前方来人,则是两手空空,径直走向那一干亮银枪,随即伸手拔出,退到一旁,同另外三人一样皆单膝跪在仇翁身前。

四人之中身形相仿,不胖不瘦,高矮也都差不多少,区别这四人,除了兵器各异,那脸上面具也有些讲究。

持弓箭单刀者,鬼面獠牙而头顶独角,笑眼微眯,嘴角轻扬之状,乃是喜色,面罩成青绿之色;持镔铁双锤者,鬼面獠牙而头顶双角,怒目圆睁,龇牙咧嘴之状,乃是怒色,面罩成紫黑之色!

持亮银长枪者,鬼面獠牙而头顶三角,愁眉锁眼,唇角下垂之状,乃是哀色,面罩为霜白之色;持铁索镰刀者,鬼面獠牙而头顶四角,眼笑眉飞,张嘴大笑之状,乃是乐色,面罩为赤红之色!

四人四样,正是人世间的喜怒哀乐。

只听四人齐道:“拜见仇翁!”

接着又见那林中又窜出好些黑衣人,纷纷落在四人身后,单膝在地,毫无声息!

不多不少,四人身后恰好各有七人,合共二十八人,。

这时仇翁扫了一眼,道:“青龙、玄武、白虎、朱雀,看来帮主对此处还真是上心,竟将你们四灵将派了过来。你们四人听令,今日老夫命人发出去的鬼面令,须在明日黄昏前收回。”

说罢,仇翁抬手一挥,四道寸大的黑木牌子,分别落在那四人手中。

四人瞧了,默默将木牌收到怀中,齐声道了一句:“是!”

随即便再度隐入黑暗之中。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玄空堂正殿之内灯火通明,崆峒派自掌派骆飞云而下,玄空堂主骆飞鸿,奕剑堂主付连城,大醉堂主秦山关,追魂堂主白无影,夺命堂主黑无踪,神拳堂主岳化龙,奇兵堂主公羊叟皆齐聚于此。

骆飞云眉头紧锁,问道:“柳四娘呢?”

公羊叟想了想说道:“弹筝峡距离尚远,夜里山路难走,恐怕还在路上罢。”

骆飞云点一点头,接着道:“这废话我也不再多说,此番急招各位前来,正是因为此物!”

说罢,便叫人将两枚鬼面令呈了上来。

众人一瞧,面面相觑,只听骆飞云道:“这两枚鬼面令是我与飞鸿的”

这时秦山关也道:“怎么,掌派与飞鸿也接到鬼面令了?”

说着,登时也掏出一枚鬼面令来!

众人瞧了皆骇然无比,一时间都是纷纷掏出鬼面令来,那付连城早在来此之前,公羊叟便给了他一枚,故而眼下这崆峒派连着掌派到座下七堂堂主,皆是人手一枚鬼面令!

众人眼中惊愕,更是有些不寒而栗。

骆飞云冷哼一声,道:“看来有人是想灭了我崆峒派啊,竟然连天罗帮也都请了来!”

黑无踪接过话来,瞧了眼白无影道:“我夫妇二人倒是很想见识见识,他们天罗帮的刺客有甚么本事!想当初他们这帮主魏墨,也不过是夺命堂的弃徒罢了,如今他天罗帮敢来,也算是我黑无踪替家师清理门户!”

付连城也附和道:“江湖上对着天罗帮谈之色变,皆言天罗帮从未失手,乃是索命的无常恶鬼,如今倒是要瞧瞧到底他们有什么本事!”

秦山关对这话不置可否,沉思片刻,道:“掌派,依秦某之意,还是谨慎防范为好,天罗帮这凶名想必不是空穴来风,虽不惧但也不可轻视!”

骆飞鸿也点头说道:“兄长,秦堂主说的极是,眼下七大派齐聚于此,我们不妨请他们相助。”

骆飞云闻言沉思良久,来回踱着步子,公羊叟叹了一声,也劝道:“虽说此举有损我崆峒颜面,但飞鸿老弟所言极是,眼下多事之秋,武林正派乃同气连枝,老夫也赞同咱们去求各派相助,还望掌派三思!”

骆飞云脚下一停,目光落在公羊叟身上,只见公羊叟躬身大拜,诚惶诚恐。

他冷哼一声,道:“倘若没有其余六派相助,我等便只能坐以待毙不成?此事休要再提!平日里倒也罢了,眼下屠魔大会,绝不可使我崆峒派颜面尽失!”

一直没有言语的白无影这时开口道:“我倒是好奇,这天罗帮敢在武林齐聚之时下手,不知是谁给他们的胆量,还是说他们本就是目中无人?”

白无影向来性子清冷,寡言少语。不自觉的散出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也正因此,看人看事自有她独到之处!

骆飞云问道:“无影妹子是说,这崆峒山上有人接应?”

话到此处,突然来人禀报:“启禀掌派,天音堂主柳四娘到。”

第二百六十九回 崆峒内讧

说话间,只见柳四娘信步踏入殿来。

瞧着众人面色凝重,柳四娘便知定有大事发生,忙见礼问道:“见过掌派、见过各位堂主,不知深夜至此急聚此处,所为何事?”

这话一出,殿内众人凛然,面面相觑,秦山关站出来问道:“老姐姐可曾接到了这个?”

说罢,将鬼面令递到柳四娘面前。

柳四娘定睛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忙问道:“秦堂主,你怎会得罪天罗帮?”

秦山关神色复杂,看着柳四娘又问道:“老姐姐,当真没有接到鬼面令?”

柳四娘不知内情,摇一摇头,再看诸人瞧她的目光却都古怪了起来!

付连城不动声色,脸色渐寒,只将自己的鬼面令亮了出来。

柳四娘只觉不妙,接着便看公羊叟也拿出一面来拍在小几之上,随即白无影、黑无踪、骆飞鸿、岳化龙,还有骆飞云皆将鬼面令摆了出来。

“这是……怎么你们都有……而我……”柳四娘瞧着众人神色各异,当即便明白他们所想,“莫非你们认为我柳四娘吃里扒外?”

岳化龙冷笑连连,不怀好意道:“那烦请柳堂主解释一番,为何我等都接到天罗帮的诛杀令牌,独你柳四娘柳堂主被天罗帮放的一马?莫非,你与天罗帮的帮主乃是姘头不成!”

“岳化龙,你放肆!”

柳四娘柳眉倒竖,作势要打,只见秦山关顿时出手拦下,道:“老姐姐,莫要轻举妄动。”

“秦兄弟,连你也不信老身?”

柳四娘大叫委屈,“我柳四娘在崆峒山几十年,是个什么样的人尔等不知吗?”

付连城啐道:“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况且人心善变,你如今是什么人,现下谁又能保证?”

“你……!”

“够了!”骆飞云脸色铁青,冲着秦山关、付连城说道,“将柳四娘看押起来,待此事一过,再做定夺!”

说罢一挥手,那秦山关脸色为难,付连城冷哼一声,便凑了过来!

柳四娘见状,问骆飞云道:“你我之间有隙,也不必借此机会公报私仇!”

骆飞云眉头紧锁,喝道:“还不将叛徒拿下!”

“且慢!”

白无影当即阻拦道:“眼下无凭无据,不必过早下此定论,再者说来,柳堂主也没有理由对我崆峒派不利!”

岳化龙听了,脸色不善,道:“怎么,白堂主要做保,别忘了,方才说这崆峒山上有内奸的可是你!”

白无影秀眉微蹙,她恨不得撕烂了岳化龙的这张臭嘴!

可眼下实在顾不上与这厮计较,只朝着骆飞云拱手道:“掌派,在下之意着内奸未必就是我崆峒中人……”

不由白无影分说,骆飞云当即打断道:“那天罗帮为何独独放过她柳四娘?谁能给本座一个解释?”

“兄长,还是谨慎为好,莫要冤枉了柳堂主!”

骆飞鸿看不下去自己兄长如此武断,忙劝道,“倘若柳堂主当真无辜,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骆飞云大喝一声:“闭嘴!”

“兄长,你!”

骆飞鸿气急,“崆峒派大敌当前,岂能内讧?我猜未必就不是天罗帮的人故意离间,兄长就不为全派上下的安危着想么?”

“哼!我念在多年的同门情分,这才留她性命,还待怎的?”

骆飞云说得绝情,“倘若当真她与天罗帮沆瀣一气,我便亲自动手杀了她!倘若不是,也免得牵连了一场争斗,照理说她柳四娘还当好好谢我一番!”

柳四娘不由冷笑,讥讽道:“掌派当真是重情重义,聪明睿智!不过,我柳四娘偏要下了山去,我看谁能奈我何?”

骆飞云眯起眼睛,目中寒光闪现,狠道:“既如此,便不必留情了!秦堂主、付堂主、公羊堂主、岳堂主,你们四人齐上,看她能翻出甚么花来!”

秦山关闻言,叹息一声,低声道:“老姐姐,委屈你了!”

此前于天音堂内,罗五方、辛庄主等六人因天色太晚,都在天音堂落了脚,禾南絮别过林月瑶,同沈渊、钟不负一同回了山上,恰好与柳四娘同行。

待进了玄空堂山门之外,也就分道而行了,自然也不知玄空堂这大殿之上,竟然是危机四伏!

直到翌日一早,沈渊等人正要用晨餐之时,忽然见林月瑶乔装打扮,化作一副小厮模样,慌慌张张闯进了玄虚道长的别院。

一旁伺候的下人没认出来人是谁,见着毛毛躁躁,正要往外轰,恰好沈渊端着碗稀饭从屋里出来瞧见了,忙喝止道:“且慢。”

其实沈渊也未曾看出来者何人,只是看不惯这些人出言不逊罢了,屏退了别院里的下人,沈渊一边端起碗来吸溜一口稀饭,一边走近问道:“你是何人,见你慌慌张张闯进此处,所为何事?”

林月瑶一直低着头,只为得不叫他人看清面貌,眼下沈渊发问,使得她脸色一红,支支吾吾的说道:“沈沈大哥,我是林月瑶”

沈渊一听,微微诧异,上下打量一番,遂问道:“原来当真是林姑娘,你如何这般打扮?”

方才细观之下,只见这一副脸蛋儿肌肤胜雪,白里透红,煞是好看,又是这般男装打扮,羞涩之间又多了几分可爱。不过眼下如此情形,必然是有事发生!

见林月瑶轻咬薄唇,又不答话,沈渊便问道:“可是天音堂出了甚么事?”

林月瑶听得发问,忙不迭的点头,正要说话,只听沈渊道:“你且慢说,先随我来!”

说话间便将林月瑶带到蛇婆婆正厅之内,眼下众人正用着饭,见沈渊领了人进来,又一瞧竟是林月瑶,皆是一惊。

蛇婆婆见他如此打扮,只觉不妙,当即率先问道:“丫头,快与老身说,你师父可是出了什么事?”

见此处没了外人,便听林月瑶开口说道:“昨夜师父得掌派急召,匆忙赶至山上,彻夜未归。”

话未说完,蛇婆婆便问道:“彻夜未归?可否是因为天色太晚便留宿在玄空堂了?”

林月瑶摇一摇头,那眼圈一红,便要流出泪来。

玄虚道长忙道:“小姑娘,你且慢慢说来,到底发生何事,以致你如此心忧慌乱?”

抬手拭了眼角,只听林月瑶有气又急的说道:“今晨天未大亮,我便听得院外嘈杂纷乱,因师父不在,我与其他师兄、师姐便一道出去瞧了,没想到竟是另外七堂的弟子将我们天音堂围了!”

钟不负问道:“这是为何,难道说柳堂主有意相助咱们搭救公冶和,这事被他们知晓了?”

林月瑶摇一摇头,只道:“我也不知,昨夜里借宿的那六位前辈后来也闻声出了来,月瑶看得出来,他们也没想到这些人会在天音堂借宿。”

听到此处,沈渊眉目一凝,问道:“夏掌门、罗五方他们如何了?”

林月瑶道:“这七堂弟子是神拳堂的岳堂主和奕剑堂的付堂主带来的,所幸倒是没有对六位前辈有所冒犯,只说是崆峒派派中之事,与外人无关,对待他们也是极为客气,不过,那位罗大侠若非有左掌门一旁劝阻,只怕会与七堂之人起了冲突。”

蛇婆婆又问道:“他们将天音堂围住,所为何事?”

“晚辈也不知,只听得那岳堂主与付堂主带了掌派之令来的,叫天音堂所有弟子不得出这天音堂一步,否则刀剑无眼,格杀勿论”林月瑶说着,心下更是担忧不已,只瞧那眼泪不自觉的便淌了下来,“他们这般凶恶,也不知师父她老人家眼下如何了”

“丫头,他们将天音堂弟子软禁在山下,但你又如何逃出来的?”蛇婆婆心下起疑,面色一寒,冷声问道。

林月瑶全没听出蛇婆婆言语当中的恶意,更不知道蛇婆婆眼下是起了疑心,以为是林月瑶吃里扒外,欲害他们。

“幸亏是公孙夫人给我出了主意,说我师父定然出了事,而他们六人毕竟外来是客,不好插手,叫我换了衣裳,化作辛庄主随行的小厮,一同混了出来,出来之后带着我上山来寻沈沈大哥帮忙”

林月瑶这声音越说越小,别人以为是她伤心无助所致,可禾南絮却是没来由的心头一紧。

不过眼下柳四娘安危要紧,禾南絮自然分得轻重,忙道:“月瑶妹妹,你且放宽心,你沈大哥定会仗义相助!”

第二百七十回 谁是谁非

蛇婆婆虽说平日里不近人情,但听得柳四娘下落不明,还是心下忧急,只是从神色之间瞧不出来罢了。

待禾南絮宽慰了林月瑶后,蛇婆婆便道:“沈家子,瞧在老身的面子上,还望出手相助。”

沈渊忙道:“即便婆婆不说,我沈渊又岂会袖手旁观?林姑娘,你且宽心,此事便交与沈某!”

听罢此言,林月瑶当即揖了万福,感激道:“月瑶多谢沈大哥!”

“不必如此,林姑娘,快快请起!”

沈渊忙抬手示意,禾南絮顺势便将林月瑶搀扶了起来。

这时玄虚道长捧了一副新碗筷出来,置在桌上道:“想来林姑娘还未曾用得朝食,不妨先用过饭,再从长计议。”

出了这档子事,林月瑶怎能还有心情安然坐在那里吃饭,唉声低吟道:“多谢前辈好意,只是师父眼下生死未卜,月瑶实在吃不下。”

玄虚道长抚须言道:“非是老道我不通人情,只是依老道之见,柳堂主定然无性命之忧,林姑娘尽可安心便是。”

“前辈此言当真?”

林月瑶闻言,顿时生出希冀,可心底却还是不大相信,毕竟玄虚道长又没亲眼所见,又怎能笃定。

当然此言一出,就连沈渊、禾南絮以及蛇婆婆都纷纷好奇看向玄虚道长。

只见玄虚道长自顾落了座,又请众人入座,随后道:“贫道这话自然当真的,林姑娘是关心则乱。这屠魔大会期间,以骆掌派的为人,又岂会做出让天下英雄贻笑之事,再者说来,倘若柳堂主真有不测,山下又岂会仅将天音堂弟子软禁?他们如此行事,必然是将柳堂主看押了起来,想必此刻依旧在这玄空堂的山门之中。”

听了这话,众人无不点头称是,玄虚道长的确说得在理。

尤是林月瑶,更如吃了一记定心丸。

这时玄虚道长又道:“凡事还须填饱肚子,五脏不祭,何来精神?”

蛇婆婆也道:“道长说得极是,月瑶丫头,不急于这一时,依老身看,救一个也是救,救两个也是救,索性将这崆峒山闹翻了天,哼!”

玄虚道长摇头不语,只是抚须而笑,沈渊、钟不负当然也觉着不妥,若是如此简单,又何须隐忍至今。

禾南絮轻轻拉了拉蛇婆婆的衣角,嗔怪道:“婆婆,岂有这般容易”

此时玄空堂擂台那处,只见黄山松鹤堂堂主陈正公,还有铁臂门掌门刘横、紫霞山庄庄主周浮以及太湖归云寨的当家匡安民皆是面面怒容,脸色铁青。

而周围人等,更是早就有人三五成群议论纷纷。

所议之事,正是山下镇中,昨夜里的那场命案。

“当真是钟不负与沈渊做下的命案?我却不信!”

“有甚么不信的?你瞧瞧,那几个脸色不善的,昨夜好似也有弟子被沈渊害了,侥幸未死,皆可为证!”

“怕不是有甚么误会?”

“有甚么误会?曲大侠的话还能有假不成?听闻曲大侠为救陈正公的大弟子,不顾中毒未愈,舍身相救,此等大义之举岂是那沈渊、钟不负之流可比的?”

“你这话未免欠妥,你没看赵汗青赵大侠,武当玄虚道长皆对此二人另眼相待么?”

“玄虚乃耄耋之年,难免老眼昏花,那赵汗青不过草莽,岂能与曲大侠相提并论!”

那人说着,脸上尽是鄙夷不屑,“哼,只怕这姓赵的是虚有这大侠之名,实则与那沈渊之流沆瀣一气,臭味相投罢!”

这话音才落,恰好罗五方一行人等自说话这人身边走了过去,同时只听公孙夫人冷笑一声,道:“你们这些个鼠辈,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人家北侠赵汗青同那沈渊、钟不负抗击鞑靼时,你还不知躲在哪个窑姐儿的裤裆里装王八呢!”

那人闻言,只觉受了奇耻大辱,当即骂道:“公孙氏!你这寡妇满口污秽,今日辱我,我定不饶你!”

这话音还不及落下,罗五方的拳头便已至此人面门,那人眼前一黑,当即便晕了过去。

旁的人见罗五方凶神恶煞,不敢言语,却是那松鹤堂堂主陈正公替这人说了话,道:“怎么,你罗五方也跟沈渊、钟不负耳贼同流合污了不成?”

罗五方哈哈一笑,道:“陈正公,少在老子面前装腔作势,这厮敢对公孙夫人不敬,便是与我罗五方为敌!老子没一刀将他劈了,已是便宜了这直娘贼!”

陈正公冷着脸,讽刺道:“没想到,你你罗五方也是个风流情种,哼!”

随即扭过脸去,不再理会。

罗五方也不在意,只对着方才那几个议论之人,朗声道:“我罗五方虽是粗人一个,却也明白一个道理,正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见赵堂主行止举动光明磊落,即便出身草莽又如何,岂不闻英雄不论出处,但是这曲丹心……哼!”

罗五方说话意犹未尽,冷哼一声,摇着头砸了咂嘴。

“我曲丹心如何,不妨请罗英雄直言!勿要如此转弯抹角,暗语中伤!”

曲丹心这声音突然从几人身后传来,还是叫他们微微一惊,尤其听得他这言语间故作坦荡,更使得几人头皮发麻。

不过罗五方随即摆出一副浑人模样,大笑了几声,只道:“罗某何时暗语中伤?既然你想听,我便与你说又有何妨?正好也教天下人评一评理,看看罗某到底说得有无道理!本想着留几分面子与你,你却不要,这就休怪罗某喽!”

顿了一顿,直接说道,“方才我这话未曾说完,罗某不过想说,谁又能保证,你曲丹心就不是伪君子呢?”

这话一出,又是一阵哗然。

忽然山门处一阵骚动,只听得有人议论道:“热闹来了,虎啸堂的到了!”

昨夜之事,赵汗青眼下也有所耳闻,虽说昨夜里沈渊、钟不负并未与他通气,但赵汗青决计不信这事是他二人做下的。

而此时又听得有人对他议论纷纷,更是变了脸色!

同罗五方、辛庄主、公孙夫人等人拱手见礼之后,朝着曲丹心道:“我赵汗青与沈、钟二人乃生死之交,赵某以人头担保,山下那几条人命定然不是他二人所为!眼下这世道,颠倒黑白、搬弄是非的小人也并非没有,是真是假,老天爷瞧的清楚,正是举头三尺有神明,那别有用心之人小心遭得报应!”

“赵兄不必含沙射影,”

曲丹心冷笑一声,“谁是谁非,自有定论!不过赵兄不知前因后果便替那二贼开脱,也不免有损赵兄之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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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透一下,崆峒山上真正的好戏要开始喽!

第二百七十一回 一面之词

“生而为人,贵在知善恶,明是非,”

赵汗青冷笑一声,“他二人德行如何我赵汗青一清二楚,还是那句话,赵某心中坦荡,又岂会是在乎虚名之辈?”

听得赵汗青这话,这些瞧热闹的心里头也犯了嘀咕。

这两人一个是北侠,一个是南侠;

一个力保沈、钟二人,另一个却又一口咬死是这二人杀人!

曲丹心负手转过身去,看也不看赵汗青,仰天大笑,道:“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赵堂主未免太过轻信于他人!”

赵汗青摇头冷笑,径直从曲丹心身边走过,边走边道:“后边这半句话倒是错了,似曲庄主一面之词,赵某便丝毫不信。”

“一面之词?”

此时那陈正公身后站出一人来,正是虞潜,“昨夜里,在下与几位武林同道皆可为证!”

赵汗青当即发问道:“你可亲眼看见沈渊二人杀人害命?”

“这”

见得虞潜说不出一二来,众人便知答案。

随即那太湖出云寨的寨主匡安民冷哼一声,道:“虽未见得二人动手作恶,但我寨中兄弟却亲眼瞧见他二人从那几具尸身上翻得金银!若非他们图财害命,又岂会在死人身上翻来翻去,殊不知死者为大?”

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那便有第二个,紧接着那紫霞山庄的周浮也站了出来,替曲丹心说了几句话。

铁臂门掌门刘横瞧了瞧赵汗青,端坐在椅上单手拍了拍大腿,心里头暗道:“赵堂主却是比曲丹心磊落些,他既然敢以人头替那二人做保,如此看来,此事的确有些蹊跷。”

恰好他方一抬头,便瞧见见到陈正公、匡安民等人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遂听其怒气冲冲的说道:“哼,我门下弟子被沈渊刺伤,今日里必要同他讨个说法!”

曲丹心只觉这话虽合情合理,但总有些避重就轻之嫌,微微皱眉,扫了一眼。

“也好,赵某来此大会也正好想会一会天下群雄,既然你们只信他曲丹心一家所言,”

赵汗青道,“那赵某便借此机会,与诸位一分高下,为我两个兄弟出口恶气!”

罗五方在旁哈哈一笑,道:“赵堂主,我罗五方最看不惯这些小人嘴脸,一肚子的阴谋诡计,与他们斗,算上我罗五方一个!”

那曲丹心目中渐寒,朝着罗五方微微拱手,又扫了眼辛庄主、夏掌门、左明丘等人,最后目光落在赵汗青身上,

随即说道:“这事因我而起,不必连累他人,尔等有甚么本事尽管使来,我曲丹心顶天立地,又有何惧?”

公孙夫人冷笑道:“曲大侠说话倒是中听,不过就是虚得狠,依老娘看,咱们不必与他废话了,手底下见真章罢!”

说罢便欲拔剑!

赵汗青抬手一拦,道:“要打,咱们便堂堂正正在这擂台之上,众目之下与他曲庄主分个高下!”

辛庄主也道:“公孙妹子,赵堂主说得极是。”

说话间使了眼色,提示她莫要轻举妄动,坏了大事,一念及此公孙夫人这才作罢。

各自回了席位,赵汗青与罗五方等六人同坐,脸上一脸坦荡,有说有笑。

再瞧曲丹心则是一脸阴沉,有的人瞧了,不犹觉得意味深长。

未过盏茶的工夫,少林、昆仑、峨眉、华山皆先后至此。

又过少刻,见得玄虚道长领着沈渊、钟不负、以及蛇婆婆与禾南絮也到了此处,又是引起一阵议论纷纷。

有人笑道:“夺财害命之后,还敢堂而皇之行走于在众多武林正道面前的,可谓头一份儿了。”

另有人道:“要么是二人奸猾无比,要么便是二人的确心中没鬼,你们没见着玄虚道长与他二人同行么,难道玄虚道长也与他们同流合污不成?”

听了这话,好些人也都纷纷点头,当然也有人说是或许这二人将玄虚道长骗了过去也未可知。

那陈正公瞧见沈渊,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却听匡安民当即拍案而起,大骂道:“沈渊,你昨夜里做出那等伤天害理之事,又伤我寨中弟兄,今日我出云寨定与你不死不休!”

不待沈渊说话,玄虚道长便笑道:“匡寨主好大的火气,不妨给老道一个面子,暂且稍安勿躁,待大会开始,你二人擂台上见,既不失寨主风度,又来得堂堂正正,岂不快哉?”

匡安民于太湖一带也算有些义名,不过终归是出身绿林草莽,只凭玄虚道长一番话,他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正要开口便听曲丹心出言拦阻道:“匡寨主嫉恶如仇,曲某佩服,不过玄虚道长终归是武林名宿,许是一时受了蒙蔽,我等不妨先依了前辈,待诸派齐至,再来揭露他沈渊、钟不负等人的真面目。”

玄虚道长只是笑了一笑,也不再作声,径直去了武当派的坐席处,沈渊冷笑一声,也去了虎啸堂那里,与众人汇合。

赵汗青等人见状,忙朝着玄虚道长起身遥遥施礼,随即迎向沈渊、钟不负。

待走近了却发现蛇婆婆身后还跟着一个模样秀气的小厮,不由问道:“这是”

沈渊左右瞧了一瞧,凑到赵汗青身旁低声说了一通,赵汗青得知天音堂遭遇,眉目之中渐渐凝重起来。

看向崆峒派那里空无一人,不禁低声嘀咕道:“难怪今日这主人家一人未至,也不知崆峒派到底生了什么变故。”

待回了座位,罗五方六人也朝沈渊等人抱一抱拳,只听那左明丘便道:“想必天音堂的事林姑娘与你们说了,我们六人本想着带她直接来此,不过罗无方惯会惹事,只怕会引人注意,遂叫林姑娘先去找你,再者说来玄虚道长在身旁,不仅能省下不少麻烦,也能给拿个主意。”

沈渊点一点头,道:“只是不知昨夜里到底出了甚么事。”说着抬头瞧了瞧,突然发现除了崆峒派,另有西厂和丐帮的坐席上也是空无一人。

“汪直未到,丐帮也未到,”沈渊疑道,“莫非与他们有甚么关系?”

这话音一落,那汪直便被锦衣卫护着当中,信步而来。

见状,钟不负道:“西厂的来了,那丐帮的呢?”

曲丹心此刻亦是心中疑虑,目光落向丐帮坐席之处,微微有些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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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过的特别的悲催,

孩子从腊月二十九便开始生病,也不知道怎么了,

从一月出就开始反反复复的生病,

大年三十连年夜饭都没好好吃,

初一更是带孩子跑去了医院,

连着三天没有好好睡觉,

不过老天开眼,今天终于算是有些起色,

我们这一冬天也没下雪,这各种病毒滋生,令人惶恐。

但愿孩子能够快点痊愈,新年的愿望除了能够越写越顺,就是希望能够让孩子健健康康的成长了!

最后祝所有的读者大大新春愉快,猪年大吉,万事亨通,阖家幸福。

虽然有些晚,不过山人在此给大家拜年了!

。4m

第二百七十二回 真实面目

丐帮平凉分舵就设在平凉城内一间三进的大宅之中,那中堂里,祝九袋坐在正位上,身后墙上供着祖师爷范丹的画像,瞧着脚下那两具尸体,脸色极为难看。

下方弟子跪伏在地,道:“禀帮主”

“勿要唤我帮主,未举丐帮大会,只得称一声代帮主,”祝九袋面容肃然,挥一挥手,又指着地上两具尸体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二人何故死于此处,是何人所杀!”

今日天未大亮,便有丐帮弟子前去崆峒禀报,只说昨日散去寻找曲庄主的弟兄中,有两个六袋弟子被害,请祝九袋下山定夺。

谢大有才死,而他祝九袋权柄未稳便出了这档子事,也不知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他心下起疑当即便随众弟子下了山去,同时又传令下去,将昨夜里派出的丐帮弟子皆召至分舵。

却没有想到,自己才进了这中堂,便瞧见地上这两具尸体横在地上,定睛一看,他心中一沉,暗道死得这两人不正是昨夜里路上遇见的那两个六袋弟子么?

只见这二人尸身上尽是剑刺的窟窿,满身的暗红。

他坐在正位之上,左思右想,只觉这二人身上的伤口蹊跷,也不知是什么深仇大恨,竟刺了这么多剑!然而凶手何人却是毫无头绪。

正在这时,又有弟子来报,这才有的方才那一问。

那跪伏在地的也是个六袋弟子,手中一根花棍,颔首拜道:“回代帮主,小的实在不知,小的前来只为禀报,昨日派出去寻曲大侠的弟兄们皆以到此,眼下全在院内,请代帮主定夺。”

祝九袋应了一声,起脚移步院中,沉声问道:“诸位兄弟,眼下有人害我丐帮弟子性命,当如何?”

诸人面面相觑,沉寂片刻忽然齐道:“替枉死的兄弟报仇!”

“好!”

祝九袋高高举起打狗棒,道:“我祝九袋手执打狗棒,暂代帮主之位,在此发号施令,尔等可从?”

“不敢不从!”

“好!”祝九袋点一点头,放下手臂来,又转头问道:“吴六兄弟,这两名弟兄的尸首是在何处发现?”

身侧吴六拱手,正是昨日里与祝九袋形影不离的八袋弟子,只听他道:“就在昨日那酒楼后边的巷子里,昨夜里酒楼掌柜还有厨子、伙计皆死于非命,有人说是那沈渊、钟不负所做下的。”

“嗯?”

祝九袋心中奇怪,多问了一句,“此话当真?”

吴六回道:“属下也是听得山上其他门派的人说得,据说沈渊连伤十四名好手,那松鹤堂的大弟子虞潜若非曲庄主出手相救,恐怕亦或遭此不测!”

“你是说是曲庄主出手相救?”

吴六点头道:“正是,属下也奇怪,明明他慎重剧毒,又哪里来的气力与沈渊、钟不负二人争斗?再者说来,属下同代帮主昨夜里去求的蛇婆婆,按理说不应当他们不当兵刃相向的!”

祝九袋疑心更甚,难察这其中玄妙,忽然一抬头,见得一个弟子眼神恍惚,伸手指道:“这位弟兄,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那弟子浑身一颤,“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道:“属下属下该死!”

祝九袋眉头一皱,问道:“你何出此言?莫非你当真知道甚么?”

经得询问,众人这才得知,昨夜里此人与这死于非命的两名六袋弟子正好约了在这酒楼汇合,不过他来得早些,便从那后门摸进了后厨,想着寻些吃食。

正好赶上那厨子操着菜刀从后厨撩开帘子满面怒容冲了出去!

后厨至前厅只隔一道门,门板敞着,只挂了一道蓝布帘子。

此人心下好奇便悄悄踱至门前,撩了开一条缝隙,眼前所见当即便让他大惊失色!

那酒楼伙计从他眼前掠过,同时瞧见大门外,那黑夜当中那剑光闪烁,宛若一道天雷,击到自己的头上,只见曲丹心面目阴冷可怖,哪里还有一丝君子之风?

曲丹心手中寒光一敛,归剑入鞘,随即这外面便多了这三具尸体!

他倒吸一口冷气,险些出了声,一把捂住自己嘴巴!

这时只听得后门响了一声,那曲丹心朝着里头扫了一眼,冷笑一声,顿时这弟子便大汗淋漓,他也不知曲丹心可是发觉了他,但他心里直觉,曲丹心之离去只怕是要去杀那伙计!

他躲在后厨好些时候,不敢妄动,待听得酒楼里没了动静,这才探出身来,踏入前厅。

正要去门口查探一番,便又听见门外脚步声,这弟子好似惊弓之鸟,“噌”的一下便翻到柜台里头。

他那里还敢冒头去看,只侧耳听着,大门外这时传来的两道说话声,正是那两个六袋弟子,这两人瞅见地上尸体,亦是大吃一惊,还不及查探,那曲丹心的笑声响在他二人身后!

而此时柜台里头这位正想说话,告诉他二人他亲眼所见,突然听得曲丹心语气森然,道:“我当是谁躲在里面,原来是丐帮弟兄。”

这话一出,可让柜台里面这位吓得脸色煞白,简直是血液倒流、魂飞魄散!

不过,他没想到这话却是对那二人说的,只听那两个六袋弟子道:“曲、曲大侠,原来你在此处”

而曲丹心接着又道:“既然全都见了,那便休怪我心狠了!”

柜台里头这位登时便琢磨过来,原来是曲丹心起了误会,以为是那二人方才躲在酒楼里头窥视,眼下正要杀人灭口,替自己顶了包!

那二人还不及解释,里面这位便听得宝剑缓缓出鞘的声音,随即那二人拔腿便往后边跑,又听见曲丹心追了出去,他这才从柜台里走了出来,双腿打颤,跑上二层躲避去了。

他心中不安,便从临着后街的窗户缝中远远望去,只见曲丹心掏出一块帕子,正将宝剑剑身上的血迹拭了干净,而其脚下正是这两名六袋弟子!

听得这一番叙述,众人又得知曲丹心设计栽赃沈渊、钟不负二人之事,祝九袋闻言更是心中郁郁,这二人受自己相求,下山来救曲丹心,却不想反被泼了脏水,一念及此更是惭愧不已。

但最是让他心中愤懑的,是曲丹心这番作为,祝九袋实在难以料到,这浩然真君子,竟是个如此虚伪阴狠的人物,直教人不寒而栗!

他瞧向眼前这弟子,问道:“你为何不早报?”

那弟子支支吾吾的,终是说出原因来,只道:“只怪是属下贪生怕死,那曲丹心行凶之时竟是吓得两腿发软,口不能言!又怕被帮主得知,会治属下的罪,故而不敢禀报”

祝九袋盯着眼前之人片刻,眉头稍展,又问道:“那你眼下为何又说了出来?”

那人道:“只因羞愧自责,倘若不与帮主道出实情来,岂非是让这两位兄弟枉死?若真隐瞒不报,属下这一生只怕是也难以心安了!再者说来,他二人因我而亡,若是不能替他们报仇,待将来死后,又有何面目去九幽黄泉面对他二人!现下我也豁出去了,要杀要剐,全凭代帮主一句话!”

祝九袋轻叹一声道:“你肯与我说,便是好的,贪生怕死乃人之常情,我不会怪罪于你!”

这一句话叫那弟子可谓感激涕零,当即拜道:“多谢祝帮主!多谢祝帮主!”

“吴六,”

祝九袋沉吟少刻,吩咐道,“你乃这平凉分舵的舵主,劳你召集分舵全部弟子,同我共上崆峒山玄空堂,咱们找曲丹心报仇!”

吴六心下迟疑,问道:“这”

“可有顾虑?”

祝九袋见状当即问道。

“如今武林上下皆以为代帮主与曲丹心为同路之人,咱们这般正大光明的去找曲丹心报仇,”吴六道,“岂不是会落得一个过河拆桥的骂名?”

祝九袋大笑一声,只言道:“此前夺得丐帮大权,那手段的确不太光明,但我祝九袋问心无愧,如今得知那曲丹心竟是如此卑劣无耻的伪君子,我替帮中弟兄报仇雪恨,更是问心无愧,又岂会惧那些骂名!吴六,你我本事乞丐,怎么你还在乎这些虚名不成?”

吴六闻言,当即拱手,俯首称是!领着众多丐帮弟子,跟随祝九袋往玄空堂而去!

而此时那玄空堂中,赵汗青听得昨夜沈渊二人所遇之事,瞪向曲丹心,更是言道:“我赵汗青耻与这厮齐名!”

片刻之后崆峒、西厂以及各派皆以到场,沈渊抬眼扫视,同钟不负、赵汗青等人小声道:“崆峒八位堂主之中,果真没有柳前辈的身影,也不知柳前辈被困在何处,吉凶如何诶?这丐帮的祝九袋怎的也还不来?”

好奇丐帮众人去向的不在少数,但时辰不早,那莫问空登时便站了出来,指着骆飞云道:“骆飞云,你我两派的旧账,今日也当好好算一算了!”

-----------感冒的分界线--------

女儿还是有些没有好利索,

但是这春节却过得真快,

甚么都没顾上,

然后再春节假期的最后两天,

我终于也中招了,

不过好在女儿的状态恢复的还不错,

女儿之前是细菌病毒双感染,细菌好了,还有些病毒。

那天我分析了一下,为什么本来都快好了,大年三十儿那天却突然又起病这么急了。

主要原因是二手烟,饭店里的二手烟,还有家里长辈的二手烟,强烈呼吁小城市也应该禁烟!

第二百七十三回 趁机溜走

这莫问空也是个寡淡的人,这次受邀来崆峒,正是要好好教训这岳化龙,替自家的弟子出一口恶气!

再与崆峒派也当一较高下,看哪一家是这西北边陲的武林霸主,另外还要与峨眉争一争这中原武术之源!

莫问空雄心壮志,那武林盟主之位更是让他瞧得眼热,即便没有甚么武林秘籍,只要得到这一枚盟主令牌,便足以证明他昆仑派乃武林之首,天下武功皆出昆仑!

不过,听得莫问空眼下便要与崆峒派一决高下,骆飞云当即变了脸色。

自昨夜里接到那鬼面令,直教他寝食难安,他心中暗道:“这人都未曾到齐,这姓莫的便要找事儿,分明是要与某家添堵来的!”

骆飞云越想越气,那脸色也愈发的难看。

付连城眉头一皱,悄声与公羊叟道:“眼下是不是早了些罢?”

这话旁人被骆飞云、骆飞鸿等人也听了去,到也没察觉到其他的意思,不过公羊叟、岳化龙却是明白付连城所指何意。

一旁秦山关附和道:“付兄说的极是,那丐帮还未至,他昆仑派想来也是太过心急了!”

公羊叟也点头道:“没错,丐帮未至,他莫问空何必如此心急?莫非他们别有目的不成?”

这会子不待骆飞云说话,他公羊叟便朝着莫问空拱一拱手道:“莫掌门何必如此心急,七大派之中丐帮还未到,等上一等又有何妨?”

另一头汪直接过韦英递来的热茶,眼睛瞟了眼崆峒派,问道:“人家昆仑派都跳了出来,这崆峒派的倒是沉得住气,也不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将茶碗掀了盖子,送至唇边,张口吹了吹热气,浅尝一口,接着道:“着人瞧瞧去,祝九袋至到现在还不见人,他那里可是遇见甚么难处,既然他丐帮效忠了我西厂,自家人遇上了麻烦,总要帮衬着些。”

韦英领命,当即便吩咐了下去。

这时候听得公羊叟说话,莫问空冷笑一声,道:“丐帮?当真是笑话,帮主都没了,还有什么资格位列与七大派之中?”

在场的诸路豪杰听了,有些人便点头称是,总觉得有些道理。

汪直瞧了,心中不快,忽然开口说道:“莫掌门,咱家以为做事说话皆要留些余地,莫要将话说死,否则来日不好相见呐。”

莫问空虽然忌惮西厂、但他并非惧怕,那丐帮自谢大有以来便被天下人诟病,他昆仑七剑更是瞧不上丐帮这群花子,这才说得这些话来。

不过汪直这一番冷嘲热讽,却教他忍不住问道:“怎么,大人认为草民所言有何不妥么?”

汪直放下茶碗,笑道:“咱家以为,莫掌门说得的确欠妥,即便是祝九袋名头不响、武功平平,但这七大派的席位仍旧要给丐帮留着!”

莫问空不以为然,问道:“此话怎讲?”

汪直又端起了茶碗,笑道:“就凭丐帮弟子百万,遍布四方。莫说是你昆仑派七人七剑,在丐帮面前,便是是昆仑派七百人又如何?”

莫问空一时说不出话来,就听那岳化龙大笑一声,讥讽道:“大人说的极是,莫问空,你们昆仑派不过那么丁点儿的人,还敢聒噪,丐帮一人吐口吐沫都能将你们淹死!”

“你!”

莫问空一瞧是岳化龙出言不逊,恨不得将这厮舌头拔下来!

同时骆飞鸿拧眉斥道:“岳堂主,休要口无遮拦!还想着我崆峒派不够乱的么?”

骆飞鸿情急说出的话,引得众人奇怪。沈渊听了,低声道:“听骆飞鸿的口气,仿佛他们崆峒派似是遇上了甚么难事,莫非柳前辈也是因为这其中的原故才被擒的么?”

钟不负、禾南絮等人闻言,都看向了林月瑶,只见林月瑶微微摇头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月瑶实在是不知”

瞧着林月瑶脸上神色忧虑,诸人也都不好再去相问。

“岳化龙!”

此时昆仑七剑当中的“飞石剑”马充站了出来,怒指岳化龙,大骂道:“你这放屁辣臊的腌臜泼才!此处哪里有你说话的份,若非是你欺辱我昆仑弟子,昆仑崆峒两派又如何能结下梁子!你不知悔改也就罢了,还敢在此惹嫌!今日若不教训你,你便不知我昆仑派的厉害!”

那岳化龙岂是甘心受骂的,当即还了嘴,这一来二去,马充当即便拔出剑来,要与岳化龙一决生死!

眼瞧着昆仑、崆峒两派便要大打出手,骆飞云只觉头大如斗,心烦意乱,就这般冷眼瞧着,也不出言阻拦。

玄虚道长、贺冲云道长、以及海觉大师、青云子等人忙起身相劝,费了好大一番口舌,这才将两派劝住。

贺冲云瞧着骆飞云,忍不住责怪道:“骆掌派,你身为主人家自当约束门下,你在此冷眼旁观是何道理?”

骆飞云还没说话,那莫问空便讽道:“哼,依我看,只怕是这八位堂主没人将骆掌派放在眼中罢!”

“莫问空,你休要在此挑拨离间!”

骆飞鸿顿时大喝一声,“我崆峒派上下齐心,岂容你说三道四!”

这时又听一声冷笑,只见腰悬追云剑,一副风流公子模样的钟昧双手环抱胸前,缓声问道:“上下齐心?齐心的话,又怎不见天音堂的人呢?难道说,天音堂再不听你骆大掌派之命,与尔等分家了不成?”

一两句话恰好戳到骆飞云的痛处,戳到了崆峒派的痛处,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尤其是骆飞云心里想得多,于是暗道:“他们如何得知柳四娘的事?莫非”

骆飞云想到此处,转过头来看向骆飞鸿,正好四目相对,从眼神之中看出,二人竟是想到了一处:“柳四娘莫非与他昆仑有甚么瓜葛?还是这天罗帮莫非是昆仑派所请?”

公羊叟瞧了瞧骆氏兄弟二人,不动声色道了一句:“难怪昆仑派如此心急,看来是想激怒我等,好让天罗帮寻得可趁之机!”

倘若没有接到鬼面令,想来公羊叟这话听了可谓漏洞百出,然而眼下骆飞云却是深以为然。

只见骆飞云这时候面带怒色,沉声道:“既然莫掌门按奈不住,我崆峒派又岂会有怕事之人!既然尔等找死,我骆飞云便成全了你们!”

说道此处,骆飞云更是戾气横生!

玄虚道长、海觉大师、贺冲云、青云子闻言皆是眉头紧皱,不仅骆飞云,整个崆峒派上下好似都起了杀心一般!

莫问空仰天大笑,道:“我七剑今日便要领教领教你们崆峒派的高招!”

说罢便给“裂山剑”尹光使了一个颜色,那尹光高大威猛,剑长五尺、剑宽一尺的裂山剑更是巨硕厚重,只见尹光单手持剑,一跃之下便落在擂台上,只见那擂台都为之一震!

拖剑在地,尹光看向崆峒,轻蔑道:“尹光在此,崆峒谁敢一战!”

见得众人目光皆落在擂台之上,沈渊忙与禾南絮、蛇婆婆还有赵汗青招呼了一句,随即给钟不负小声说道:“钟大哥,咱们趁此机会去探上一探,看看柳前辈到底被关在何处!”

钟不负点头应道:“正该如此,事不宜迟,你我现在便去!”

林月瑶听了,左右看了看,忙轻声自荐道:“带我一个,我对玄空堂还是比较熟悉!”

沈渊与钟不负二人对视一眼,点一点头,三人当即便悄悄离去。

禾南絮转身望了一眼,瞧见林月瑶与沈渊同去,也不知什么原因,这心头不禁有些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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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回 此地无银

尹光立于擂台上,逼视崆峒派七大堂主。

公羊叟捋了一捋胡须,说话道:“既然昆仑派心急,早一些晚一些也全无意义,不如就这般来个痛快,岳堂主、付堂主你们以为呢?”

这话说的一语双关,那些不知情的定是听不出另一层意思,但付连城、岳化龙却不同。

岳化龙这时候点头称是,付连城亦是连连附和,低声朝着骆飞云道:“不错,掌派,公羊堂主此言有理,眼下我崆峒派正值多事之秋,不如与昆仑了结了恩怨,也好一心对付天罗帮!”

骆飞云平日里除了骆飞鸿,想必最信任的便是他奕剑堂主付连城了,他这话一出,更是说到了骆飞云的心坎儿上,只瞧骆飞云当即点头允道:“既如此,咱们便叫他昆仑知道知道我崆峒派的厉害!”

秦山关是个忠厚人,也少有主意,最初要办这屠魔大会,他便是听了公羊叟三人的一番劝说,只说皆是为了武林除害,更是为了崆峒派的名望,这才答应的同他们三人一同去规劝骆飞云。

他与公冶和无冤无仇,不似白无影那般有杀师的仇怨,但他却不知,自己到底是被利用的。

眼下一听骆飞云表了态,正想着谁来接下这第一战,便听公羊叟又道:“秦堂主,那尹光的裂山剑巨硕无比,咱们八堂之中,只有你的大醉刀法能够比之,不如此战你来罢!”

骆飞鸿抢过话来道:“正因裂山剑硕大,行动起来自然少了些灵巧变化,不如此战我来!”

秦山关忙道:“这怎么能行,怎能让你来冒这个险?”

话音一落,只见秦山关纵身提刀一跃,眨眼间寒光辉映,再听“嘭”一声,落在擂台之上,微微拱手道:“大醉堂秦山关,前来领教阁下高招!”

尹光还礼,随即双手横举裂山剑,马步蹲裆,道了一句:“请赐教!”

说罢,挥剑横扫,接着刀剑相撞,火星四射,金铁争鸣!

再说这沈渊同钟不负、林月瑶顺着小路一并溜进玄空堂内院后,便四处探寻柳四娘的下落。

不过让这一路潜行,随之所见却让林月瑶心中大为奇怪。

即便是昨日里,内院的守卫也没有如此森严,可为何眼下在内院走动的崆峒弟子却多出平日三倍来?

三人小心翼翼,寻了一处偏僻角落,只见钟不负脚下一蹬,瞬间便上了房顶,他居高临下的四处观望一番,探出头来朝着沈渊二人打了手势,随即沈渊看向林月瑶,低声道:“上!”

林月瑶虽说武功不高,但终归是出身名门,飞檐走壁却是不在话下,当即点一点头,向上一跃,脚下轻点砖墙,也上了房去。

最后再瞧沈渊左右看了一看,顿时腾身而起,落在林月瑶身旁。

只听沈渊低声问道:“林姑娘,依你之见,柳前辈可能会关在何处?”

林月瑶想了一想,迟疑道:“玄空堂颇具规模,屋宇林立,别院众多,但家师终归是一堂之主,又是女眷,月瑶在想,会否被关在飞鸿师叔家眷所居别院之中?”

钟不负闻言即道:“极有可能,林姑娘,你可知道骆飞鸿家眷住在何处?”

林月瑶点了点头,伸手指着一个方向道:“往北走,过开阳阁之后便是。”

“走!”

沈渊招呼了一声,三人在房顶之上时而行步如狸猫,时而腾跃如鹞子,忽上忽下,未用盏茶的工夫,便在一处厢房上头瞧见了一墙之外的开阳阁。

“咦?”

三人伏在房上,沈渊突然问道,“月瑶姑娘,这开阳阁平日里便有这么多人把守么?”

那林月瑶望着开阳阁前后,微微摇头道:“开阳阁不过是会客消遣的地方,平日里不过有几个下人打扫罢了,莫说眼下这二、三十人守着,平日里连一个人也没有。”

钟不负闻言道:“事出非常必有妖,依我看八成柳前辈就被关在此处。”

“不错,此地无银三百两,”沈渊道,“这开阳阁无论如何也要进去探查一番。”

林月瑶见开阳阁四周那二三十名崆峒弟子,不免担心道:“可是此处守卫森严,咱们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

不待她说完,只见钟不负稍一抬手,道:“林姑娘不必担心,钟某倒是有个主意可以一试!”

沈渊嘴角轻扬,忍不住戏言道:“大哥快快说来,这翻墙入室,浑水摸鱼可是大哥的本行呐!”

白了眼沈渊,钟不负也不理他,只对林月瑶道:“林姑娘,这开阳阁四面皆有人,为确保万无一失,钟某冒昧,需要姑娘前去作饵,引住正面那些崆峒弟子,然后,义弟你与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料理了后面那几个,切记万不可作出动静来,要干净利落!然后再分作两头,两侧之人放倒之后,那前头的定会有所察觉,此时”

说着话,钟不负看向林月瑶,沉声道:“倘若那守在阁前的那十余人有所察觉,林姑娘你恐怕便会身陷险境,不知你可愿冒此险?”

林月瑶丝毫没有迟疑,当即答道:“为救师父,又何惧一死?”

此言一出,沈渊心头触动,不禁叹道:“月瑶姑娘瞧着文文弱弱,居然还有如此胆魄,一点也不输须眉男儿。”

林月瑶脸色一红,道:“沈大哥为救公冶前辈,而敢与天下武林为敌,才是英雄气魄,实在让小女子钦佩不已。眼下家师受困,而月瑶此举也不过是师徒间的本分罢了,倘若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又何谈一个‘孝’字?”

钟不负点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孝’用的好!林姑娘你且安心,你只须与他们周旋片刻,我与义弟便能救你,保你安然无恙!”

林月瑶感激道:“既如此,月瑶谢过两位哥哥了!”

那开阳阁四面分别是奕剑堂、玄空堂、夺命堂还有奇兵堂的弟子,开阳阁面前较为开阔,十丈之外假山之后正有一条小径直通。

林月瑶按着吩咐,从房上翻下,稳落在地上,她腰身下沉,双腿微曲,尽量不发出声响来。

左顾右盼,徐徐潜行,穿过一道月门,便是通往开阳阁的那条小径。

而此时前边擂台上,已然是风云变幻。

“这尹光当真有些本事,如此硕大的剑叫他舞的虎虎生风,瞧着笨重,但他步法上却也不失灵动!”

归月庄辛庄主不禁赞道,此刻秦山关与那“裂山剑”尹光已然打得是难解难分、昏天暗地!

不过赵汗青闻言摇一摇头,道:“这二人的武功相差无几,不过依赵某看,再打下去,只怕还是那尹光略输一筹。”

罗五方看过来,问道:“何以见得?”

突然只听一声巨响,罗五方再一抬头,只见那尹光重重落在擂台之下,那高壮的身子砸在青石地上,仿佛这地面都随之震了一震!

同时又听“哐啷”一声,那柄裂山宝剑也应声落地!

“尹师弟!”

“尹师兄!”

莫问空等人当即跑到跟前,见尹光呆滞,但呼吸悠长,而且浑身上下竟没有一道刀伤,不似有甚大碍的。

莫问空微微皱眉,俯下身来扯开尹光衣裳,六人不由诧异,只见尹光腹部一道郁紫的刀印儿!

几人将尹光搀扶起来,尹光面露愧色,道:“输了!”

莫问空并未追责,只是摆一摆手,随即冲着秦山关拱手道:“多谢秦堂主手下留情!”

秦山关即刻还礼道:“又非生死大仇,本当点到即止,莫掌门客气了!”

“下一场可还是秦堂主?”

莫问空瞧着他脸色有些苍白,便知他只怕也是到了极限,不过还是开口问上一问。

秦山关心知肚明,同尹光一战若非占了些许兵器灵巧的优势,这胜负当真是难说。

且此时秦山关也是气力无继,遂说道:“方才比试,秦某已尽全力,这半个时辰之内,恐怕再无一战之力!”

说罢又朝四周一拱手,便走下台去。

莫问空闻言,举眼看向崆峒,说道:“第一局我昆仑惜败,下一场你们何人来战?”

公羊叟趁着别人不注意,悄悄给岳化龙使了眼色,岳化龙面露难色,那公羊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瞪了他一眼便转过身去。

岳化龙一撇嘴,朝着骆飞云拱手道:“掌派,下一场我来!”

第二百七十五回 清扫干净

十一名奕剑堂弟子把守在开阳阁正面,忽然其中领头之人将手按在剑柄之上,缓缓拔出剑来,双目紧盯着对过假山后的幽幽曲径,面色凝重!

旁的人一见如此,亦纷纷拔出剑来,如临大敌。

几个喘息过后,一道袅娜身姿渐入众人眼帘,虽一副小斯打扮,但仔细一瞧,还是遮不住那清丽脱俗之貌。

那领头的心头微微一怔,暗道:“她如何在此?”随即右手垂下剑来,左手一抬止住旁的弟子。

又听此人朗声问道:“林师妹,你何故这般打扮?又何故出现在此啊?”

旁的弟子此时也认出了来者是谁,不禁面面相觑,尽皆想着:“天音堂的不是都被软禁在山下了么,怎么林月瑶会出现在此处呢?”

方才这人所言,立刻引得两侧玄空堂、夺命堂的弟子好奇心大起,纷纷侧目。同时躲藏在阁后墙头的沈渊与钟不负二人相互使了眼色,当即纵身一跃!

这开阳阁后身守卫薄弱,不过才五人守着,而此时又被前头对话吸引了注意,这五人只顾去看林月瑶,浑没发觉身后已是刀剑相向。

也是因为林月瑶姿色秀美,平日里这些师兄师弟,有几个对林月瑶没甚想法的?

哪个见了林月瑶都是分外的殷勤,不过林月瑶洁身自爱,任谁对她好,她也总念着同门情分委婉拒之,都是一般对待,一视同仁,以至于这些师兄师弟对她更是怜惜。

眼下天音堂出事,这些人最不想见到的,也正是林月瑶。

可眼下林月瑶出现在此地,却是让他们皆大吃一惊。

那五个奇兵堂的弟子应当是武功最差的,但他们手中却分别是连弩与火器,威力之强绝不容人小觑!沈渊与钟不负不敢怠慢,二人脚下无声,慢慢贴了上来。

随即几声闷响,这五个人应声欲倒,沈渊、钟不负连忙张臂伸腿,将这几人接住,不声不响地拖到了房后墙根儿下。

前头夺命堂的一个弟子似有所察觉,回头看去,却什么也没见,遂摇一摇头,只当自己错觉。

“刘师兄,你又何必明知故问,”林月瑶说话声从前头传到沈渊、钟不负二人耳中,那声音柔婉,但不难察觉这语气里强压着怒气!

只听她接着问道:“刘师兄,月瑶只问一句,我师父可在这开阳阁中?”

那刘师兄叹息道:“师妹,我也不瞒你,柳师伯就关在此处,不过……”

刘师兄稍稍一顿,“即便师妹知道师伯她老人家就在这阁内,又意欲何为呢?”

听着林月瑶没再做声,钟不负知道时机已到,朝着早已候在另一头的沈渊比划了一下,沈渊心领神会,当即窜了出去!

同时钟不负身形一动,直奔着那七个夺命堂弟子而去!

说来也巧,崆峒派这夺命、追魂二堂亦是轻功、短兵见长,偏重刺杀搏命的招数,与钟不负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钟不负乃是江湖一流的高手,倘若是那黑无踪或是白无影来,或许还有一战之力,至于这几个夺命堂弟子,又岂是钟不负的对手。

这几个只觉眼前人影一晃,接着便是颈后吃痛、亦或者胸口一闷、再就是被点了穴道,还不待这七人反应,两眼一黑便失了知觉。

不过另一侧却不似钟不负这般利落,虽说沈渊的武功与钟不负相差不大,但若论这偷袭的经验,还是照钟不负有所不如。

原本这数名玄空堂弟子全然不查,只是沈渊想着自己这北冥剑沉重,用剑身将这数人敲晕也就罢了,可却一时疏忽,那宝剑一挥,砸晕两人同时,竟是扇出道风来。

余下几人当即便察觉不对,猛一转身,就瞧着那乌光掠过,那几人瞬间吃痛,晕死过去,虽说皆在这兔起鹘落之间,可这须臾间的疏忽还是造出了些许响动,引得前头那些奕剑堂的转头来看!

这一看却不要紧,只见沈渊、钟不负分从两侧包抄而来,那刘师兄当机立断,撕破脸皮大喊道:“中计了!林月瑶里通外贼!”

话音未落,这位刘师兄已然举剑冲向林月瑶,其他弟子瞧见刘师兄已不念同门情分,也顾不得犹疑,当即分做两拨,一拨三四人随刘师兄去擒林月瑶,还有六人分别去抵挡沈渊、钟不负二人!

这刘师兄到底有些急智,心道:“三堂弟子必被二人所害,可见武功之高,我等绝非对手!”

随后喊道:“诸位师弟,莫要上前!”

说话间,自己也距林月瑶也不过丈许之远!

幸亏林月瑶心里头早有准备,临危不乱只见她不退倒进,提掌迎上!

而此时迎上左右,去抵挡沈渊、钟不负那四人听了刘师兄所言,当下心中一沉,沈渊二人一左一右来势凶猛,几乎眨眼间便至眼前,已是退无可退!

同时林月瑶也与刘师兄和另外四人交上手来!

不过林月瑶来得仓促,身上并没有兵器,只得以拳掌武功与眼前五人相拼!

遂见林月瑶身姿飘逸如玄女临凡,出手便是一招散花势,双掌击来,好似落英缤纷,掌法虚虚实实,这五人眼前竟是出了好几道掌影!

刘师兄五人哪里领教过桃花岛武功的精妙,皆是大吃一惊!

只是林月瑶虽然武功根底要强于五人,但终究不曾在江湖上实际出手过,当然,这些秘传的武功也没有她与旁人交手切磋的机会。

刘师兄一马当先,几招便破了林月瑶的招数,但见她丝毫不退,紧接着化掌成指,又攻向五人!

这些招式变化精巧,让刘师兄五人目不暇接,只听那刘师兄喝道:“你们天音堂的果然是叛出了崆峒!”

说罢,只见五人脚下位置变化,攻势更猛!

林月瑶掌、指连番变幻,欲从五人围剿之中脱身问话,可眼前这五人剑招绵密,根本没有可趁之机!

再加上刘师兄本就武功不弱,林月瑶未撑片刻,便失手被擒!

刘师兄一手拿住林月瑶,一手将剑横在她肩头,再抬眼一看,不禁惊诧莫名!

这几日沈渊之名可谓江湖尽知,但奕剑堂这几人皆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并未认出这偷袭之人,便是风头正盛的沈渊,还有那黄河侠盗钟不负。

他正要喝止二人,却惊见沈渊一剑刺出,剑身微晃,一记黄莺穿柳,乌光闪过,三名奕剑堂弟子当即倒地不起!

同时钟不负一手为刀,身形如流星飒沓,满地残影,不过一息,另三人便是瘫在地上,不省人事!

刘师兄目瞪口呆,登时有些慌了神,立刻喊道:“二贼休要妄动,否则莫要怪我剑下无情!”

闻言,钟不负面带责备之情看向沈渊,沈渊亦是自责不已,只因自己下手疏忽,这才使得林月瑶身陷险境。

见沈渊二人果不再往前一步,刘师兄手中长剑也稍稍松了一松,不知不觉这手心儿里竟出的全是汗!

心道:“这二人武功高强,我绝非敌手,好在……”低头瞄了眼林月瑶,知道这二人在意,便再顾不得廉耻。

于是冷笑一声,朝沈渊二人喊道:“两位朋友,不知哪路的豪杰?何故如此下作,犯我崆峒!”

林月瑶知道沈渊、钟不负担心她的安危,只恨自己学艺不精,拖了后腿,遂言道:“两位兄长不必在意月瑶,去救家师要紧!”

林月瑶挣扎一番,只见刘师兄手中长剑紧了一紧,贴上林月瑶那张肤白胜雪的脸蛋上,稍一使劲便硌出了一道红印,眼瞧着便要被刘师兄毁了容貌,当即林月瑶便不敢再动!

刘师兄狠笑道:“师妹这便对了,若是乱动之下不意伤了脸蛋,那便可惜了这副美人的胚子!休怪师兄无情,师兄也是无奈为之,迫不得已!”

见状,沈渊立时大急,喝道:“住手!”

刘师兄嘴角一扬,朝着身旁同门言道:“去禀告师父和掌派,只说天音堂叛变崆峒,证据确凿,请掌派带人来剿灭外贼!”

钟不负突然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他走得了?”

此话一出,那正要报信去的奕剑堂弟子顿时停了下来,看向刘师兄。

刘师兄心道:“我以林月瑶为质,谅他二人也不能翻出花来!”

只见他胸有成竹,仿佛瞧笑话一般,回过头来朝着那弟子说道:“不必理会,”同时左手猛的拽了一拽林月瑶,右手许是举着剑久了,说话间便垂了下来,“你且去便是,林师妹在我等手上,他们岂敢造次!”

林月瑶咬牙切齿,啐道:“卑鄙!”

任林月瑶唾骂,刘师兄根本不以为意。此刻那欲去报信的弟子才应了一声,还未及转过去,便勃然色变,抬手指着刘师兄身后,瞠目结舌!

刘师兄见他如此神色,顿觉不妙,猛然转身,当即大惊失色!

他却不知,沈渊、钟不负皆是在等着他一时松懈,这一线之机便是救人的关键!二人心照不宣,当这位刘师兄转过头时,沈、钟二人已然与其余那三名弟子交上了手!

原本刘师兄还以为能够抵挡片刻,不过还是低估了沈、钟二人,倘若他知道这二人是谁,只怕也不会掉以轻心了。

不过喘息之间,奕剑堂这三人便被沈渊、钟不负放倒在地,幸亏二人并未起了杀心,否则此刻这开阳阁之外只怕早已是血流成河,满地尸首了!

随即这位刘师兄只瞧着钟不负,前一眼还在身前,下一眼便到了身后,方才这一瞬之间,唯觉着身旁疾风掠过,自己也只瞟到一道人影罢了!

沈渊忽然大喝一声:“往哪里看!”

刘师兄方才又是一阵慌神,被这一声惊吓得险些失了魂,顿时狠了心,提剑便要毁了林月瑶!

沈渊瞳孔骤缩,手中北冥剑当即脱手飞出,一招飞剑式,直朝刘师兄右手长剑而去!

随即只听“铛”的一声,就看那玄色剑锋撞在刘师兄那剑身之上,刘师兄右手吃重,被震的发麻不说,更是使剑崩脱了手去,掉在地上。

再瞧沈渊脚下一招“风送紫霞”,紧随北冥剑之后,还不待宝剑掉落,便接住了剑柄!若远处相看,这呼吸之间,北冥剑仿佛是在空中停顿等候沈渊一般。

接过剑后,电光石火,只见沈渊凌空飞踹,当即将这刘师兄踢出丈许之远,救下了林月瑶。

但沈渊适才一瞬间察觉出此人不念同门之谊而欲下毒手,故而只见沈渊根本不与对方喘息之机,手腕一抖,北冥剑当即斜刺而出,这其中真气蓬勃,正是一招“定阳针”!

随即只听“噗”的一声,那玄铁的剑身从前心应声而入,从后心而出,直接穿了一个通透!

见状,林月瑶又是花容失色,忍不住责备道:“你何苦害他性命!”

一转过头,见得钟不负早已将那个要去报信的击晕,这才又松了口气。

沈渊听了她这话,不禁眉头一皱,道:“方才这姓刘的可是要杀你呢!”

“可……”林月瑶喃喃细语,“可他毕竟是为同门……”

沈渊一听,顿时变了脸色,不再言语。林月瑶知道自己方才这话不太妥当,忙给沈渊赔了不是,只道:“沈大哥……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两日见你杀人利落果断,月瑶有……有些……”

“不必再言,”沈渊哼了一声,只道,“倒是因我疏忽,才让你受了一番罪,否则也不必杀人。”

这时钟不负走过来道:“也不能怪你,以一敌七,若非动手之人极谙轻功还有刺杀偷袭之术,能够不作出一丝声响来,绝非易事!”

瞧着沈渊面色有些讪讪,又接着道:“既然眼下开阳阁外已清扫干净,咱们三人不妨进了开阳阁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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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后事情繁重,没有按时更新,还请见谅!

第二百七十六回 涌泉相报

这开阳阁上下共分两层,三人入阁来探,只见这一层空空如也,并未见到人影,随即三人轻手轻脚顺阶而上。

不过这楼才上了一半,便听楼上柳四娘唤道:“你们三个不必如此小心翼翼,这楼上楼下只我一人而已。”

一听这说话声分明就是自己师父,林月瑶当即三步并作两步,登上二楼,沈渊、钟不负也是紧随其后。

“师傅!”

也不知是林月瑶喜极而泣,还是满腹委屈,见得柳四娘,那眼圈一红,当即冲到师傅怀中,同时眼泪便如金豆一般往下淌了出来。

“瑶儿”

柳四娘轻轻安抚着林月瑶,“好孩子,方才在阁外所为,为师看在眼中疼在心头,让你受委屈了!”

林月瑶抬起头来,轻轻摇头道:“师傅,只要师傅能够安然无恙,瑶儿就算拼了性命也值了。”

“傻孩子。”

疼惜了一句,便瞧柳四娘起身来朝着沈渊、钟不负二人深揖万福,感激道:“多谢二位英雄舍命相救!这份恩情老身记下了,待此间风波一过,老身必当涌泉相报!”

看柳四娘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行动自如,应当并无大碍,二人也当松了口气。

可见那骆飞云倒也不是一丝情分也没讲,虽是软禁,但吃喝用度一应俱全,除了没人伺候,也算是留了几分面子。

或许因为柳四娘终究是一堂之主,在这崆峒山上也算是地位超群,加之叛变之名亦是无凭无据,也不好将事情做绝。

随即二人还礼,再听沈渊拱手言道:“柳前辈不必如此,前辈肯答应为救我师父仗义出手,沈渊感激不尽,正所谓投桃报李,得知前辈有难,我等岂能坐视不理,袖手旁观?”

钟不负上前一步,开口问道:“柳前辈,方才在外面听得那姓刘的说什么里通外贼,这是何意?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林月瑶也连连点头,忙道:“是啊,师傅,到底发生了何事?他们没对您老人怎么样罢?”

柳四娘脸色微变,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他们只是封住了为师丹田气海,眼下是一丝真气也调用不出,否则门外那些个酒囊饭袋又岂是老身的对手!至于发生何事”

她语气一顿,瞧了眼钟不负,稍作犹疑又接着说道:“只怕是崆峒派大难临头了。”

钟不负不解柳四娘为何看他眼神之中大有深意,问道:“此言何意?”

“崆峒派自掌派骆飞云至七堂堂主,除了老身,尽皆接到了天罗帮的催命符。”

钟不负双目圆睁,显然是大吃一惊,脱口问道:“鬼面令?”

柳四娘点头称是,遂将昨夜发生之事全都说了清楚,沈渊听了之后,朝着钟不负道:“是苏婉儿!原来苏婉儿与仇翁来崆峒的目的,就是要覆灭崆峒派!”

柳四娘闻言,微微诧异,问道:“仇翁?你们与天罗帮的人见过面了?为何不早言?”

“若非南絮姐姐被擒,我也不会知道他们便是天罗帮的人,”

沈渊面色讪讪,看了眼钟不负,接着道,“更不会知道那苏婉儿正是天罗帮的副帮主,而仇翁则是天罗帮的第一杀手。不过我见苏婉儿他们对我等并无恶意,只说两不干涉,便没有过多在意。如今崆峒派只有柳前辈没有接到鬼面令,也不知这是好是坏,还是说另有图谋?”

钟不负也道:“见鬼面令,如见阎王,柳前辈没有接到鬼面令,那便定无性命之忧,只是凭白受了这等冤枉,当真委屈。”

柳四娘娥眉紧锁,只说道:“话虽如此,可我毕竟还是崆峒派天音堂的堂主,又怎能冷眼看着他们等死?”

随即朝沈渊拱一拱手,道,“此乃天罗帮与我崆峒派之间的事,老身没办法坐视不理,至于搭救公冶前辈,只怕老身无暇相顾了,还请沈少侠、钟大侠见谅。”

“这”

沈渊一听,虽然心里头一阵别扭,不过他也知道此乃人之常情、更是天经地义,于是便不再相劝。

此时便听钟不负言道:“柳前辈当知钟某也曾是天罗帮的人,不瞒前辈,那苏婉儿、仇翁皆与在下有旧,不如由在下将他们找出来,问问清楚这其中缘故。”

“对啊!”

沈渊闻言,当即拍手道,“大哥也曾是副帮主,再者那苏婉儿与大哥你呃由大哥出面,说不准还能将此事化解呢!”

钟不负苦笑道:“贤弟有所不知,天罗帮帮规森严,这鬼面令一出,除了帮主,谁的面子也没用,他们绝不会空手而回!”

沈渊一听,当下一拍大腿,急道:“既然这事儿被我沈渊碰上了,我便不能置身事外,何况柳前辈此前肯答应相助救我师父,已是于我有天大的恩情,常言道,滴水之恩当以涌泉报之,前辈欲救那些个无情无义之人,我沈渊自当舍命相助!”

“好!”钟不负点头也是极为赞成,当即说道,“那也算我钟不负一个,多个人也多份胜算!”

“这如何能行?”

柳四娘连忙摆手,“这本与你等无关,何苦趟这个浑水来?你二人此举,岂不知是引火烧身!罢了罢了,你们带着月瑶先回天音堂罢,老身不用你等来救了!且去罢!”

说罢,便转过身去,沈渊没料到柳四娘会如此说话,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看向钟不负,二人面面相觑。

林月瑶低眉颔首,却是又是气愤不已,又是没奈何道:“师傅如今这天音堂只怕是回不去了”

一听此话,柳四娘当即回首转身,问道:“天音堂出了甚么事?”

“师傅你有所不知,他们派人将咱们天音堂的弟子全都软禁在山下了,不许任何人外出,否则只怕会有性命之忧,若非是辛庄主、公孙夫人,弟子恐怕到现在也见不到您老人家。”

林月瑶越说越是委屈,瞧着那惹人疼惜的模样,只柳四娘脸色一变,问道:“瑶儿,此言当真?他们可曾出手伤人?”

林月瑶摇一摇头,道:“自我上山之前,他们倒还没有甚么异动,眼下徒儿却是不知了。”

闻言,柳四娘这才怒气稍消,自言自语道:“骆飞云呐骆飞云,只凭我柳四娘没接到鬼面令,便认定我是内鬼,是何道理?不过,他们无情,但我柳四娘不能无义!”

钟不负上前劝道:“柳前辈重情重义,一丁点也不输男儿,只是眼下前辈内力被封,同常人一般,又能有何作为?”

这一句话正中了柳四娘的软肋,见她一时无话,钟不负又道:“其实助前辈恢复内力并非难事,只是我与义弟皆为男子,多有不便;再来林姑娘内力浅薄,只怕也是无能为力,不妨前辈随我等去找蛇婆婆,她定会助你!”

沈渊忙附和道:“大哥此言极是,况且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不如去玄虚道长的别院,请婆婆来助前辈!之约别的,再从长计议!”

事已至此,柳四娘只好听劝,四人当即分作两拨,沈渊护送柳四娘与林月瑶,钟不负则去请蛇婆婆前来。

这时候那擂台上,只见号称神拳无敌的岳化龙,却是浑身伤痕累累,惨败给飞石剑马充!

第二百七十七回 四老到场

擂台之上,“飞石剑”马充趾高气昂,将剑收了,又伸手指着地上的岳化龙,嗤笑道:“甚么狗屁的神拳无敌,看来也不过如此,也就能欺负小辈罢了!”

这崆峒与昆仑之间的矛盾,正因岳化龙欺辱昆仑弟子而起,而如今岳化龙惨败当场,丢人现眼,倒是使得昆仑派七剑侠那怒气消掉了一半去了。

不过两派切磋还是要分出一个胜负高下,到底看看是崆峒派更胜一筹,还是昆仑派技高一等!

何况这一场又关乎哪一派能更近武林盟主之位,自然是谁也不肯相让。

莫问空唤了马充下擂,只问向骆飞云等诸人道:“下一场你崆峒派派谁?”

公羊叟眼珠子一转,冷笑一声道:“莫掌门当真是好算计,凭甚是我崆峒先出人来?”

“公羊老头,你是何意?”

马充是个粗人,当即问他,“你们崆峒八堂、我昆仑七剑天下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各人武功也都心知肚明,怎么,倘若是怕了我昆仑派,不如早早认输罢了!”

话说完,昆仑派还有一些武林人士皆是一阵哄笑。

再瞧骆飞云等崆峒派诸人则脸色阴沉,岳化龙呲牙咧嘴爬起了身,听了马充如此讥讽,这脸面上也实在挂不住,恼羞成怒,捂着左肋骂道:“你手中剑不似剑,我又赤手空拳,一不留神着了道,分明是尔出手卑鄙!我岳化龙输了也不丢人!”

“岳堂主,还不嫌丢人么!”

骆飞鸿实在看不入眼,一甩手背过身去,接着又道了一句,“这崆峒派的颜面都都被你丢尽了!”

岳化龙气得胸中起伏,正要理论,却抬眼见得公羊叟朝他微微摇了摇头。岳化龙心下不服,却又不敢多言,只得冷哼一声,退到了后面,暗自里恶狠狠的瞪一眼骆飞鸿,暗道:“且由你张狂,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既然下一场何人出战,你崆峒派犹疑不决,那我飘雪剑廖紫霞便上台恭候!”

细语莺声,却是咄咄逼人,说罢只见廖紫霞飞掠至擂台之上,身姿飘然,那一袭披风洁白如雪,青丝华发,出尘脱俗。

若非已是徐娘半老,倒也是可令人神魂颠倒。

莫看一介女流,却不敢教人轻视。

在这西地边陲,各路好汉有谁不知这一对并蒂孪生的姐妹?若论看江湖上的声威,即便是尹光、马充二人,与这“飘雪吟霜”二女侠相比较的话,恐怕也是有所不及。

适逢钟不负赶回场内来请蛇婆婆,方走到虎啸堂这处,便瞧见场中一幕,冷不防说道:“这昆仑派的女侠倒是有些胆色,却不知崆峒派欲派何人?”

这一句话倒是吓得禾南絮、罗五方他们一跳,禾南絮嗔怪道:“钟大哥行走也不出个声响,若非我们胆子大些,这忽然在人后出个声,只怕要吓个半死哩!”

赵汗青也笑道:“贤弟轻功绝顶,就连我也未及听见一丝动静。”

禾南絮左看右看,却不见沈渊和林月瑶的身影,忙问道:“渊弟和林师妹他们去了何处?”

钟不负将赵汗青、蛇婆婆、禾南絮以及夏掌门、辛庄主、公孙夫人、罗五方、左明丘还有尉迟平六人聚在一处,将开阳阁外发生的事,还有天罗帮欲铲除崆峒派的事从头至尾说了一个清楚。

如此,诸人才知为何天音堂柳四娘没有出现在此处。

蛇婆婆闻言之后,当即说道:“事不宜迟,老身这便同你前去。”

禾南絮也道:“婆婆,我也同你去!”

蛇婆婆不做他想,点一点头,便随钟不负离了此处。

眼下各路英雄豪杰目光皆看着擂台之上这昆仑、崆峒之争,即便有昨夜那命案,可眼下众人大都没将心思放在沈渊等人的身上。

不过,倒也不乏有心之人,似玄虚道长、海觉方丈、还有青云子、贺冲云、汪直等人,当然同样少不了曲丹心。

见沈渊、钟不负还有蛇婆婆相继离去,曲丹心不禁心中嘀咕:“他们去了何处?莫非要对我不利么?还是说他们寻到了甚么证据?”

曲丹心只怕他一世英名毁在沈渊手中,正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惧鬼叫门,他此刻恨不得跟上钟不负,看看他们到底在图谋何事。

只是眼下他又不便离去,故而坐立不安,这额头上竟是冒出了汗来。

玄虚道长目送钟不负与蛇婆婆、禾南絮离席而去,抬手抚须,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同时青云子也瞧见这般情形,正想唤来余寿松,让他前去询问发生何事,不过才抬手却发现自己这四个弟子竟然一个也不在身旁,想到昨日,不禁叹气一声。

海觉大师也觉得有些蹊跷,只因远瞧着钟不负等人面容凝重,似是有事发生,心下一动,遂抬手招来海远禅师,吩咐道:“师弟,且去追上钟施主,看看是否有事发生,与他们结个善缘。”

海远双手合十,从小沙弥手中接过他那齐眉棍,悄然而去。

同时华山派掌门贺冲云也吩咐冯仕轩还有季无涯跟了出去,谭真智在旁听着,虽然面色难看,不过一句话也没说。

冯仕轩、季无涯得令悄声离开之后,贺冲云目视前方,说了句:“谭师兄不问我为何派他二人前去么?”

谭真智冷笑一声:“我又非掌门,何苦多嘴来问,再者说来掌门之命谁敢不尊?”

贺冲云侧过头来看了眼,打鼻子里长出了一口气来,那神色间带着惋惜,又带着气愤,随后转过头去便不再理会。

“怎么,”此刻那廖紫霞嘴角一扬,轻蔑道,“你们崆峒八堂,竟是派不出人来了么?”

公羊叟抬头瞧了瞧时辰,才想说话,便听白无影开口说道:“我来会会你!”

只见白无影慢悠悠走上台去,连正眼也不太,脸上一副冷若冰霜,只道:“出手吧。”

还不待廖紫霞说话,便听玄空堂外传来一声:“如此热闹,怎能少了我峨眉派?”

话音一落,只见青云子眉头一皱,暗道:“怎的这么早便来了?”

随即在众人哗然之下,便瞧见峨眉四老先后飞掠而至,落在这擂台之上,朝着四方拱一拱手。

青云子站起身来,问道:“四老何故提前来此?”

青松真人抬眼瞧了,冷哼一声,拱手道:“禀掌门师侄,昨夜乍闻我峨嵋弟子受辱,我等四个自然要替这四个徒孙讨个说法!”

赵汗青等人听了,这才原来这四人到此竟是为了沈渊而来,不禁手心里皆是替沈渊捏了一把汗。

只瞧青云子面色尴尬,接着问道:“他们四个孽徒呢?”

晓月道姑也是寒着脸道:“在山门之外,怎么,掌门师侄不愿替四个徒孙出头,还要阻拦我等不成?”

青云子当即驳道:“四位师叔爱护之心我青云子替劣徒心领,但昨日之事的确是劣徒之过,不教他四人长些记性,将来如何在江湖上行走?”

白鹭师太大袖一摆,阴阳怪气道:“掌门师侄,我四人你也要教训么?快叫那沈渊出来,今日我倒要叫他尝尝峨眉派的厉害!”

骆飞云眼下心烦意乱,瞧见这四人在此搅了比武,有些不满道:“眼下未至申时,四位不再天台峰看守剑奴,何故提前至此?倘若天台峰处有甚么差池,只怕会误了四位前辈之名!”

峨眉四老本就未见骆飞云等人放在眼中,便听不逆禅师冷笑一声,喝道:“骆掌派放心便是,我等已将剑奴押解至此!”只见他朝外喊了一句,“抬进来!”

随即数十名崆峒弟子前后拥着,中间另有十六人抬着一个铸铁的笼子走上擂台,接着“咣”的一声,将笼子砸在地上。

再仔细瞧来,笼子里躺着一人,身上衣裳残破,更是污秽不堪,披头散发,睁着眼睛却是双目呆滞,用烂布塞住了嘴,而且浑用铁索紧紧捆着,不仅说不出话来,更是一丝也动弹不得。

见得这位凶名赫赫的剑奴竟是这般模样,顿时场内鸦雀无声,教人难以置信。

再看峨眉四杰跟在后面走了进来,神色之间再无昨日狼狈,有峨眉四老撑腰,反倒更是有些目中无人。

贺冲云、玄虚道长、海觉方丈还有赵汗青、罗五方等人见状,皆是心头一颤,唏嘘不已。

这时赵汗青拉过罗五方来,悄声道:“快去告诉沈渊!”

第二百七十八回 有意相助

玄虚道长所住别院之内,沈渊先去打发了那些仆人,引着柳四娘林月瑶进了厢房。

柳四娘嗔怪道:“你这又是何苦?惹下了天罗帮,定然会节外生枝,到时候你还救不救i师父?”

沈渊给柳四娘、林月瑶倒了茶,沉吟了片刻,道:“昨夜里晚辈便说过,除了谢大有、曲丹心之流,任谁有难,但凡叫我撞见,我沈渊也不会坐视不理,更何况是柳前辈,就如方才在开阳阁所言,柳前辈敢冒如此风险答应助我,已是天大的恩情,晚辈岂是忘恩负义之徒?”

看沈渊如此决绝,相劝不得,柳四娘没奈何,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只是摇着头叹气。

片刻过后,钟不负引着蛇婆婆、禾南絮进了别院,与沈渊见了未说两句话,蛇婆婆便将钟不负、沈渊、禾南絮、林月瑶尽皆打发除了屋子。

随后将门闭紧,开始替柳四娘解穴疗伤。

蛇婆婆到底是武林名宿,虽不及七大派掌门威名,但黄河三怪却也不是能够小觑的。

大多习武之人也都粗通医理,有些练外家硬功的大家,自然也懂得治疗跌打损伤、骨折断筋,而懂得炼气调息的,也是熟识穴道经络、粗晓气机运行之理。

蛇婆婆便是如此,故而沈渊、禾南絮和钟不负皆是胸有成竹,在外等候之时也稍稍放松下来。

此时院内几株杏花开的正好,那一簇簇枝头粉嫩,白里透红,像极了豆蔻年华的美丽少女,娇滴滴的惹人怜爱。

昨日又一场微雨,杏花落在地上洁白若雪,东风拂过,又是一阵零乱,却使得芳香满园,正是:“满阶芳草绿,一片杏花香。”

几人树下而立,一时无语。

禾南絮今日换了身小袖对襟的藕色绸布褙子,里头上衣为月白色袄子,下身则是花青色襕群,显得格外明暖俏丽,只见她捡起一片花瓣来,放在鼻子前轻轻嗅了嗅,顿觉一股微微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

又一阵香风带起衣摆来,这少女心性,恰巧让沈渊瞧了去,昨夜里受的那般冤枉气登时便一扫而空,瞧着美人美景,也不禁一时心旷神怡。

只是眼下并非安然之期,这儿女情长的事沈渊也无心多念多想。

虽说有蛇婆婆在,柳四娘身上的穴道和些许的内伤不在话下,但林月瑶却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这心思全在那厢房里头。

此时里头一丝动静也没有,她一颗心便悬了起来。

禾南絮抬头看见,便走过去劝道:“月瑶师妹,你且安心,有婆婆在此,师叔她定然无碍。”

林月瑶心下感激,抬头看向禾南絮点一点头道:“多谢师姐。”

见禾南絮拉着林月瑶坐在院中石凳上说话,沈渊与钟不负在此自觉不便,便抬脚去了前院。

这别院拢共二进,不大不小,前边吼一嗓子,后院里倒也能听得真切。二人这脚还未踏进前院,便听见一句:“阿弥陀佛,敢问钟大侠可在此处?”

沈渊同钟不负相视一眼,说道:“是少林寺的海远禅师。”

海远禅师的声音二人都能分辨出来,钟不负点头称是,道:“且去看看。”

二人加紧了几步,去了门口,只见披着袈裟的大和尚手持枣木铜头的棍子,颇具威严,正是方才追着钟不负而来的海远禅师。

钟不负正要说话,便瞧见大和尚身后,又探出两人来,只听其中一个道:“钟大侠、沈兄弟,华山派冯仕轩率师弟季无涯奉师命前来一晤。”

钟不负、沈渊一见三人,皆是一怔,可心下奇怪,却也不便眼下相问。

当即二人拱手,只听钟不负道:“不知三位前来,勿怪失礼,请!”

说罢侧身请了三人进院,钟不负在旁引路,边走边道:“此处乃玄虚道长所居别院,钟某冒昧,只得借此地招待三位,还望见谅!”

冯仕轩笑道:“咱们皆是江湖中人,岂有那些讲究,倒是我们跟着钟大侠前来此处,才是冒昧。”

说话间便到了正堂,钟不负、沈渊亦非主人家,请了三人落座,自己也坐在了三人对过。

华山派虽然不招沈渊待见,但最恨的不过是谭真智的镇岳宫罢了,此前对贺冲云及华山七宿脸色不善,除了贺冲云行事优柔少断,剩下也不过是恶其余胥罢了。

沈渊他素来知晓华山七宿光明磊落,侠义心肠,其实这心头是有些敬佩之情的。

尤其是那季无涯,当初在风陵渡的时候,便能瞧得出此人剑法高明,深谙剑道,心里头也是生出些许惺惺相惜之情。

故而眼下并未横眉相对,反倒是客气许多。

这时钟不负问道:“方才冯兄弟所言,几位皆是跟着在下到此,不知何故?”

海远大师单手施礼道:“阿弥陀佛,适才见钟大侠行色匆匆,受方丈之命,前来相问钟大侠还有沈庄主可是遇见什么难处,少林寺愿与二位结个善缘。”

沈渊听了这话,心头一喜,忙抱拳称谢道:“两位前辈之美意,在下感激不尽!”

有少林、武当两大泰斗帮衬,沈渊、钟不负二人皆知,搭救公冶和的事便稳妥了。只不过,眼下却非这一件事要紧了。

崆峒派上下何辜,这天罗帮欲害人性命,既然让他二人撞见,又岂能当作甚么事没有发生,何况这其中又牵扯到苏婉儿,只说他钟不负便不会坐视不理。

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心中甚为默契,两派皆是可信之人,倒是可以将崆峒派之祸与之一说,毕竟天罗帮势大,又在暗处,人越多便越有把握助崆峒退敌。

这时冯仕轩也道:“家师命我二人前来,也是如此,此番屠魔大会蹊跷之处甚多,唯恐公冶师叔有何差池,故而有意相助。”

话说到此处,沈渊还是忍不住揶揄一句道:“你们就不怕那姓谭的老贼从中作梗?”

冯、季二人闻言面色赧然,随后又听季无涯叹息一声道:“此前家师不愿伤了和气,以致处处忍让,不过现下还请沈兄弟放心,家师已有定夺,绝不会让谭师伯在其中阻挠。”

钟不负伸过手去,轻轻拍了拍沈渊肩头,道:“正事要紧。”

见沈、钟二人面色凝重,冯仕轩问道:“不知所谓‘正事’,指的是?”

沈渊问道:“海远前辈,冯兄、季兄,你们就没有发现天音堂主柳四娘未曾出现?”

海远道:“贫僧有所察觉,亦曾奇怪。”

冯仕轩、季无涯也相继点头,看向沈渊等着后话。

“柳四娘眼下就在后院厢房,”钟不负道,“蛇婆婆正为其解穴疗伤。”

三人大奇,忙问其中缘故,钟不负与沈渊便将此前发生一切讲了清楚。听罢后,海远禅师、冯仕轩、季无涯当即是大吃一惊!

海远眉头紧锁,道:“此事甚大,贫僧这便回去禀告方丈师兄,两位施主敬请放心,这事我少林派绝计不会袖手旁观。”

冯仕轩也道:“兹事体大,我华山七宿必然会出手相助,不过我师兄弟二人也当回去禀告一声,看来是有人将矛头对准了七大派,要借着此机搅起这江湖上的腥风血雨。”

季无涯附和道:“正是,六师兄所言不差,沈兄弟,钟大侠,事不宜迟我等即刻便去。”

“阿弥陀佛,不错。”

说罢,三人起了身,沈渊、钟不负起身相送,这才走到院子当中便见罗五方火急火燎跑了过来,一见面便道:“峨眉四老押着公冶前辈到了玄空堂了!”

沈渊一听,再也按奈不住,说话间便要飞奔而去。

随后却一把又被罗五方拽住,道:“你且稍安勿躁,我与你报信正是为了不让你莽撞,那峨眉四老武功绝顶,眼下可是指名点姓的要你前去受过嘞!”

沈渊长出了口气,按下心思,只言道:“无论是光明正大还是阴谋诡计,若是要救人总归是要遇上那峨眉四老,躲是躲不掉的,不如去会上一会,也不叫他们看轻了我!”

第二百七十九回 敲山震虎

“咱们同去,事情紧迫,眼下当同进同退!”

说话间便听后面脚步声愈来愈近,众人沿着说话声瞧去,正是柳四娘、蛇婆婆以及禾南絮、林月瑶四人走入正堂来。

正堂众人尽皆起身施礼,若照辈分来论,海远禅师比柳四娘、蛇婆婆还要大上一个辈分,不过各人各论,海远禅师并未仗着身份拿捏架子,也与二位行了平辈之礼。

蛇婆婆虽然性情乖僻,却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外加少林高僧素来让人敬重,她当即同柳四娘给海远和尚还了礼。

同时听得柳四娘谢道:“能得少林、华山派相助,老身感激不尽!”

海远禅师、冯仕轩和季无涯简单客气了一句,又听蛇婆婆接着说道:“事不宜迟,咱们这便动身,听得这番消息,只恐迟则生变。”

钟不负也道:“正是,蛇婆婆所言极是,天罗帮行事诡秘,谁也不知他们何事下手,但有一点可以断定,那鬼面令头一日发了出去,次日他们必会回收,倘若失手,负责这面令牌的刺客、杀手必然会付出一些代价。”

冯仕轩忍不住问道:“失手的刺客会是甚么代价?”

钟不负抬眼看过去,沉声道:“轻者断指、断肢、重者引刀自尽,从前没有这般规矩,如今更可恶的倘若有人故意放人,但有妻儿的话,只怕”

这些话听了,叫众人头皮发麻,谁能想得到,这世间竟有这般苛刻、狠辣歹毒的规矩!

钟不负接着道:“闲话不再多说,咱们早去才是。”

诸人点头,当即同行出去了别院。沈渊心下惦记着自己师父,想着马上就要重逢,心里头更是五味杂陈。

正走着,忽然察觉目光投来,一侧脸见是禾南絮眼中关切,心中一暖,微微一笑。

这一幕恰好又被林月瑶瞧见了,这滋味不禁有些酸楚,又没来由的有些自怜起来。

余光正好扫了一眼,沈渊这才发觉林月瑶眼下换回了女装,穿的是禾南絮昨日那身淡绿色的褙子,两女身形相差无几,故而林月瑶穿上禾南絮的衣裳亦是显得格外出众,清雅出尘。

不过漂亮归漂亮,这胸口里头没有这个念想,未能装下别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沈渊自然不知这女儿家的想法,眼下只是一门心思念着搭救师父,还有这天罗帮的事来!

是有人与崆峒派结了仇,故而请得天罗帮来;还是说这天罗帮另有所图?这疑问萦绕在沈渊与钟不负的心头,因为他二人知道,这如今的六扇门便是天罗帮!

莫非这其中还有朝廷的背景?再者说来,这汪直特意来赶这场屠魔大会,到底为得什么?难道与六扇门是一路的么?

边走便想,沈渊一念及此,看向钟不负,只见钟不负也看向他来,当即沈渊便知,钟不负与他竟是想到了一处去。

一行人往玄空堂大殿的擂台处走着,同时那擂台周围震惊过后,峨眉四老见沈渊不在此处,白鹭师太冷哼一声,自语道:“还以为是个什么厉害角色,昨日里得了便宜,今日就做了缩头乌龟!”

听罢如此恶语,以赵汗青的性子决计不会坐视不理,当即站出来替沈渊说话道:“白鹭师太,你身为武林前辈却如此说话,就不怕找人非议吗?”

白鹭师太斜着扫了一眼,道:“我当是哪个,原来是北侠赵汗青,怎么,听闻如今你自甘堕落,竟与沈渊、钟不负这等下三滥的恶匪为伍,你还有何颜面在贫尼面前聒噪!”

这一句话叫许多人为赵汗青鸣不平,在底下纷纷说着白鹭师太的不是。

白鹭师太全不在意,朝着众人冷笑道:“在这擂台下头嚼舌头根算得甚么本事,若有本事的可站上台来,贫尼方得一口宝剑,正要试试此剑之利!”

说罢,右手持剑横在身前,睥睨台下,随即这说话声便渐渐息了。

只是这赵汗青乃是血性汉子,又岂会惧她?当即朗声笑道:“好!今日赵某倒是要领教领教峨眉四老的高招!”

正要上台,便见玄虚道长起身说道:“两位且慢!”

这短短一句看似并未使着多大气力高喊,但这声音却如响在众人耳边一样,峨眉四老面面相觑,神色凝重,可见四人皆为料到玄虚道长的内功造诣比之他们四人要强上不少。

虽相似于佛门狮子吼,但却无那般震耳欲聋,只是悠扬浑厚,让人心境平和。

正因如此,才更显出玄虚道长于内力之深厚、运用拿捏之精妙。

玄虚道长看似不经意间使出这一招来,实则不乏敲山震虎之意,而峨眉四老那一半狂妄劲头,眼下正是收敛了不少。

尤其是白鹭师太,虽然一口怒气憋在心口,却又不敢再多言,只是盯着玄虚道长,等着后话。

玄虚道长德高望重,赵汗青极为敬重,与白鹭师太不同,他当即躬身拜道:“前辈有何教诲,晚辈洗耳恭听!”

再瞧玄虚道长抚须笑道:“赵堂主,莫要心急,眼下昆仑、崆峒两派恩怨未了,白堂主与廖女侠还在擂台之上,不妨稍后片刻。”

话音一顿,看向白鹭师太,玄虚道长那目中古井无波,倒是让白鹭师太心中一紧。

这时又听玄虚接着问了一句:“白鹭师太,你们四位一路辛苦,这肝火微盛,何不且去歇息观战?不知四位可愿给贫道一个薄面?”

这话里颇具讥讽之意,白鹭听了脸色难看,没有作声。

四老素来以青松真人为首,便听他言:“玄虚道长的面子天大,我等师兄妹岂敢不等?”

言罢,招呼人将铁笼抬到擂台下头,青松真人招呼了一声,这便领着其余人等下了台去。

毕竟峨眉四老乃是青云子的师叔,青云子叹息一声,起身相迎,不过四老看他一眼,冷哼一声便绕了过去,分别入座。

再瞧余寿松这四人,行至青云子身前,到底是心虚了几分,唯唯诺诺,先前那趾高气扬再无半分。

玄虚道长看向笼中公冶和,见其精神萎靡,眉头紧蹙,看向四老、青云子还有骆飞云,问道:“公冶和毕竟年迈老朽,不知可否松绑,留一分颜面?”

贺冲云见公冶和这般境况,亦是揪心不已,附和道:“正是,毕竟他原本是我华山派之人,也算是给我华山派一个面子。”

谭真智轻哼一声,不冷不热的说道:“掌门师弟你莫忘了,他被师父逐出了师门,早已不是我华山派的人了!”

贺冲云一时语噎,面无好色扫了眼谭真智,便不再做声。

青松真人朝着谭真智点头称道:“谭兄所言甚是,公冶和眼下无门无派,身为魔道,人人得而诛之,没有严刑拷打已是仁至义尽,玄虚道长莫非你身为武当派掌门还念着与剑奴的旧日情分吗?”

骆飞云也道:“正是,青松真人此言有理,松绑一事没甚必要。玄虚道长,现下乃屠魔大会,屠的便是这公冶老魔,道长莫要因他这魔头,而毁了自己的名声!”

青松真人与骆飞云往青云子身上看来,只听他道:“这”

玄虚不待青云子说话,便抢过话头来,道:“管他甚么虚名,贫道看得开,只求无愧于心罢了。”

听得此言大有深意,青松真人试探这问道:“难道玄虚道兄准备自堕邪道,欲救此魔不成?”

话音一落,便听人群外突然一声高喝:“搭救家师,自然由我沈渊自己来救,岂能劳烦玄虚前辈!”

第二百八十回 师徒相见

沈渊一句话,有如一石投入静水,水花四溅,泛起涟漪。

峨眉四老神色不善,尤以青松、白鹭二人最甚,只见他二人脸上阴沉若水,目带寒光。

众人顺声看去,只见沈渊一马当先,走进场中,随后便依次见得海远禅师、冯仕轩、季无涯三人紧随其后。

见得这三人同沈渊一齐出现在此,不由引得众派之中一些有心之人人心中犯了嘀咕,尤其是那曲丹心。昨夜里那命案已然是纷纷扬扬,而如此情形之下,少林、华山两派之人还能毫不避讳与沈渊同行,可见至少这两派分明是不信这四起的谣言。

曲丹心如鲠在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过此时众人目光全被后面几人所吸引住了。

天音堂林月瑶之名,可谓上下皆知,当此女蓦一出现,除了一些不相干的只觉惊艳之外,崆峒派各堂中人皆是一惊。

不过,使他们更是倒吸冷气的,是紧接着便瞧见了柳四娘款步而来!

骆飞云当即站起身来,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听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骆飞鸿见其兄眉头紧锁,知道是又惊又怒,忙道:“兄长息怒,莫要让其他门派看了笑话。”

骆飞云毫不理会,只听他声音稍大了几分,又问道:“她为何会出现在此!”

秦山关支支吾吾的,拱手低声劝道:“掌派,既然柳堂主已经来了,不妨先将这事放在一旁,柳堂主向来忠心,必不会叛出我崆峒派,与那天罗帮勾结。”

骆飞云闻言斜了一眼秦山关,只道:“若非里外勾结,她又如何能从那开阳阁中逃脱出来!”

公羊叟故意叹息一声,道:“老夫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但说无妨。”骆飞云道。

公羊叟面色微微尴尬,手指头捻着胡须,看了眼秦山关道:“秦老弟与柳堂主相交甚厚,故而说了些求情的话来。原本老夫也不信她柳四娘会勾结外敌,没想到,哎!”

秦山关不解,骆飞鸿气这公羊老头乱嚼舌头,正要说话,却见付连城低声道:“公羊兄,话要说明白,凡事当讲实证,虽说柳堂主平素里看你不惯,却也容不得你落井下石!”

正待崆峒派众人瞧瞧议论、其余各派也是暗自琢磨的时候,只见柳四娘、林月瑶师徒想钟不负、蛇婆婆等人点头称谢过后,便朝着擂台上缓缓行去。

公羊叟瞧见,努了努嘴道:“掌派、诸位,这还瞧不出来么?适才老夫便发现沈渊与钟不负不见踪影,没过多久,钟不负独身前来又请了蛇婆婆与那姓禾的丫头,定是他们摸去了开阳阁,只怕那些弟子此刻都糟了毒手了!”

骆飞云心头愤恨,沉声骂道:“沈渊、钟不负此二人欺人太甚!当真以为我崆峒派无人不成?”

也不知是岳化龙有心无心,呲牙咧嘴忍着疼,咕哝道了一句:“说不准天罗帮就是沈渊请来的,那钟不负据说原来可是天罗帮的副帮主哩!”

这话说完,骆飞云等人皆是脸色凝重,这岳化龙虽说一副浑样,可眼下说得这话却是未必没有这等可能。不过他们却未能发现,公羊叟的眼中还是忍不住的露出一丝赞赏之色。

乱,公羊叟眼下就是要这一个乱字,而且这崆峒山上越乱才越好,只有这样,他才好有可趁之机,亦或者说是能够给天罗帮创造可趁之机!

岳化龙这般落井下石,正是恰到好处。如此一来,崆峒派那些个蒙在鼓里的堂主们看向柳四娘、沈渊等人的目光,怀疑之色更甚!

尤其是骆飞云,几乎便相信这天罗帮正是柳四娘、沈渊请来的,而在他心中,柳四娘与沈渊必有不可告人之目的,那沈渊应是为了救人,至于柳四娘,或许她早就觊觎这崆峒掌派之位!

念及此处,骆飞云愤恨之色更甚,若非当着江湖上诸派人物的面前不好发作,恐怕骆飞云眼下便要同柳四娘、沈渊讨一个说法!

柳四娘行至擂台之前,见白无影还有昆仑的廖紫霞对立于一旁,峨眉四老亦在台上,方才在外已大致耳闻场中发生之事,她有意上台,却故意在擂台下停住静候。

众人不解,不过瞬间便明白,原来是沈渊不管不顾,直奔着铁笼而去!

峨眉四老杀机渐起,只盯着沈渊一举一动,但有劫人之举,他四人必会一同出手,将沈渊击毙当场!

这擂台四四方方,铁笼子正好有一半被挡得严实,沈渊正沿着擂台绕将过去!

乍见笼内情形,沈渊如五雷击顶,当即驻足,呆立当场!

只见笼中公冶和黄发垂髫,凌乱不堪,身形枯槁,双目浑浊而无神,佝偻着身子蜷在一角。身上穿着也是破布烂袄,两只袖子磨成了半截,上下露着破洞,更是无一处干净地方,隐隐发着一股子恶臭。

瞧此情状,沈渊顿时怒火满腔,他深知自己师父受了如此苦难,眼前这些冠冕堂皇之人必然脱不开干系!

尤其是那峨眉四老!

他双拳紧握,浑身更是微微颤抖,咬牙切齿,可谓睚眦欲裂!

抬眼环视,那眼中恨意滔天,凶光尽显!

骆飞云察觉目光投来,正好与沈渊对视,头一刻还在因天罗帮的事迁怒于沈渊,后一眼竟是心头一紧,好似空停了片刻。不知不觉中,那手心里更是出了一层细汗!

沈渊又瞧向青云子,只见青云子面露愧色,长叹一声!随后目光扫过曲丹心等人,最终落在峨眉四老身上。

白鹭师太脾气暴躁,一见沈渊如此眼神,心里头莫名的有些慌张,当即喝道:“大胆狗贼,凶态毕露,朗朗乾坤之下,你欲做甚?”

沈渊不言不语,只在心中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必会叫尔等加倍偿还!”

见得沈渊全不理会自己,只转过头去,欲往铁笼更近一步,分明是未将他们峨眉四老放在眼中,白鹭师太当即恼羞成怒,指着沈渊厉声骂道:“恶贼,你再敢往前一步,休怪贫尼剑下无情!”

此言一出,沈渊脚下一顿,冷笑一声,依旧不理。只径直往公冶和身边走去!

“大胆!”

眼瞧着沈渊越走越近,青松真人也按奈不住,开口呵斥。

晓月道姑拂尘一甩,冷哼一声:“多说无益,老身这便击杀了他!”

不逆禅师一把拉住晓月道姑,嘿嘿一笑道:“贫僧说过,此子是老子的!”

说罢,不逆禅师当即一跃,却没料到海远禅师亦纵身飞至!

海远禅师奉方丈之命,早就盯着四人一举一动,他们稍有异动,海远便先凑近了一些,这才能将不逆拦在当中!

当即两个大和尚在空中猛然对了一掌,“轰”的一声,那掌风四起,二人倒飞而去,几乎同时落地!

海远有心算无心,可落地之后还是比不逆禅师多退了一步,只觉气血翻腾,暗赞不逆禅师武功之高明,内功之深厚!

这时又见不逆禅师哈哈大笑,只道:“没想到你海远和尚的武功也是不弱,贫僧还以为少林寺除了那几个老家伙,便没别人再能接我的破孽功呢!”

海远不作声,却是面容严肃,挡在沈渊身前,同时暗自调息。

沈渊在其身后悄声道:“多谢大师!”

海远微微摇头,道了一句:“善哉善哉,沈庄主不必道谢。”

见海远不理自己,不逆禅师讨了一个没趣,不过也不再也,这时便听海觉大师朗声言道:“阿弥陀佛,师徒情深,汝等何必绝情,小友磊落,言而有信,汝等不必疑心,更不必妄加罪过!”

青松真人却是不满道:“大师何必替沈渊说话,难道少林寺也与邪魔外道为伍了不成?”

海觉大师双手合十,淡淡说道:“恶由心生,魔由心生,你为佛,视他人亦为佛,你为魔,则视他人为魔。正邪一念,所谓是非自有曲直,公道自在人心,青松道友,你着相了。”

一番话,说得青松真人哑口无言,不逆禅师更是沉思不语。白鹭师太正要说话,便听昆仑派莫问空冷笑一声,也说道:“海觉大师仁慈为本,不愿与尔等撕破脸皮,这才苦口婆心劝说,可我昆仑派可不是修佛修道的人。”

晓月道姑道:“莫问空,你待怎的,莫非是要与我峨眉一决高低么?尔等七人是不将我峨眉派放在眼里罢!”

莫问空只觉可笑,道:“夜郎自大,你还真当你们四个是个角色?别人惧尔等三分,我昆仑七剑就是不将你四人放在眼中,你能奈何?”

青云子见此情形混乱,怕一发不可收拾,只问向莫问空道:“莫掌门,不知我峨眉如何得罪,何故咄咄逼人?”

莫问空斜眼道:“如何得罪?你峨眉派分明是不将我昆仑放在眼中,若非少林武当在此,只怕峨眉派都该自诩天下第一了罢!”

听罢莫问空此言,青云子岂会不晓得是四老狂傲不逊所致?

见青云子面露责备之色望向四老,莫问空接着又道:“七大派平起平坐,但向来以武当、少林执牛耳,我昆仑派与崆峒派恩怨未了,何时轮到你峨眉四老在此叫嚣!”

峨眉四老如此狂妄,的确早已引得众人不忿,就连谭真智也有些看不下那般倚老卖老的模样!

只是四老与玄虚道长同辈,总归是要给些面子,若非莫问空忍耐不住,出言喝止,只怕这所谓的屠魔大会便要成了一处笑话罢了!

白无影还在擂台之上,微微拱手道:“还请四位前辈下去歇息!”

若是平时,以骆飞云的性子,听了白无影擅自主张得罪武林前辈,恐怕还要责怪白无影,而眼下崆峒山下一来需要上下齐心,二来毕竟自己身为主人家,又怎能让别人在自家地方大呼小叫,岂非叫天下武林看轻?

故而闭嘴不言,居高临下看向四老。

四老没想到会是如此情形,脸上有些挂不住,正是留也不是,去也不是。

青松真人见此时沈渊走至铁笼跟前,眼珠一转,指着沈渊同众人道:“我四人受托看守剑奴公冶和,眼下倘若其恶徒劫人该如何?海觉大师称此人磊落,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四人如此厚着脸皮在这擂台之上,正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已!只要此子不在此处,我等自然也能放心离开!”

这一番话任谁都听得出来,其实是青松真人给他们四人找了台阶下,只是不予拆穿罢了。

此时柳四娘不声不响,看了眼白无影,白无影似有所感,与其对视,只见柳四娘微微摇头,目中含冤,白无影顿时明白柳四娘与天罗帮毫无瓜葛,只是事不由人,白无影叹息一声,看向那骆飞云,暗道:“掌派耳根软,只怕柳姐姐百口莫辩呐。”

柳四娘也看得出眼下并非将天罗帮一事公之于众的良机,当即与林月瑶道:“咱们先往一旁罢。”

林月瑶苦笑道:“师父,哪里还有我等一席之地?”

柳四娘抬头望向崆峒派,那目光闪烁,心境复杂,轻叹一声,随即便领着林月瑶走向虎啸堂旁边空地上。

再瞧沈渊蹲在笼前,看着公冶和。

此时公冶和正是犯着疯病当中,目中满是惊惧的盯着沈渊,只听沈渊轻声唤了一声:“师父!”

公冶和毫无反应,身子又缩了一缩,低着头时不时瞟一眼沈渊,让人瞧着可怜至极!

沈渊抬手抹了抹眼睛,又绕到跟前,不管公冶和躲闪,胳膊伸到最长,终是扯下其口中的烂布,遂又指着自己道:“师父,是我啊,我是沈渊,渊儿啊!”

一听沈渊之名,公冶和身子猛地往前一窜,随即却又缩了回去,摇着头,嘴里咕哝着:“休要骗我,那臭小子才六岁罢了,岂有这么大!你不是!你不是!渊儿,渊儿在哪呢,渊儿”

说着话,公冶和竟是愈发的焦躁不安,眼神躲闪,嘴里更是嘀咕不停。

沈渊心急,看不得师父这般模样,又是抹了两把眼睛,张口喊道:“臭老头!你看我是谁!”

这一声“臭老头”,如晴天霹雳,只见公冶和浑身一震,猛地看向沈渊,那黄发遮面,不过却能透过缝隙,看得出那双目之中终于泛起了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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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气写了四千字,终于这师徒二人再度重逢了!

本来能分两章的,可我不想糊弄事,也不知道从中间哪里断。

第二百八十一回 闯关救师

公冶和听见这一声臭老头,那眼神终是恢复了清明,这一瞬间却是老泪纵横。

身上那铁索绑得结实,而公冶和此刻也顾不得硌着疼痛,便往沈渊身前蹭了过去!

眼下公冶和本就骨瘦如柴,又极是虚弱,沈渊见状,那一腔的热泪再也止不住淌了下来!

公冶和只能伏着身子,用尽了力气方能仰起头来!

沈渊抬起胳膊,用衣袖将眼泪抹了干净,当即顾不得别的,“噗通”一声便趴在的地上,只为让公冶和看自己看得容易,这一幕被众人瞧去,无不动容!

“师父……徒儿无能,竟让你受了如此之苦!”

瞅见沈渊如今的模样,公冶和可谓是百感交集,脸上满是欣慰,顿时老泪纵横,可嘴上却是笑骂道:“瞧你这般怂包样子,不想却是长了这么大了!快他娘收了声去,七尺高的汉子还哭起了鼻子,活脱一个丑娘们儿!”

一听这老鸹般的声音骂起人来,沈渊瞬间仿佛回到了十三年前。

不过沈渊知道,自己师父乃是强撑着精神,说出话来虽然声音不小,但是听得出来这说话时候,始终是提不上一口气来。

那天台峰内阴冷潮湿,又是常年不见阳光,公冶和关在此处,吃喝拉撒皆在一处,那脏污秽气染身,又吃不饱穿不暖的,再强的人物在此时候长了,轻者也必然会体虚气弱,重者恐怕就会一病不起!

这其中缘故,沈渊岂能不知,只见他双拳紧握,信誓旦旦道:“臭老头,我此来崆峒早已放出话来,堂堂正正的闯过关去,将师父您老人家搭救出来,玄虚道长说,只有如此才不堕了您剑奴的威名!再受得这一半天委屈,徒弟定会叫天下人心服口服!”

“哈哈哈哈!”

公冶和听罢此言,当即狂声大笑,“好!正是这般,正是这般!我早已给你渡了四十年的功力,险些要了老子的老命,这十几年你若勤学苦练我留给你的本事,这些人不过是酒囊饭袋而已!想我剑奴的徒弟,不管是行善还是作恶,就是要这般堂堂正正,如此才不枉一条汉子!”

沈渊擦干了双眼,咧嘴大笑道:“臭老头,你且瞧好便是!”

正要起身,公冶和又嘱咐道:“那几个老东西阴着呢,千万小心!”

沈渊挑了挑眉眼,知道公冶和所言正是说的峨眉四老,当即点头称是。

又听公冶和讪讪笑道:“这师父二字叫得老子舒心,再叫两声给老子听听!”

闻言,沈渊缓缓站起身来,抽出北冥剑,傲视于群雄之间,朗声说道:“师父!今日你所受之罪,徒弟沈渊必会让这些人加倍偿还!”

这话有的人听了热血沸腾,可有得人听了却是心虚发寒!

白鹭师太一见沈渊拔剑,当即喝道:“恶贼,尔欲做甚!”

沈渊冷笑一声,只见他手中三尺玄铁剑当即挥下,众人一见皆为大惊,不知沈渊此举何为。

青松真人当即喊道:“大胆!”

不过这话音未落,只听铁索“当啷”一声便断成了几节,落在地上。

随即沈渊归剑入鞘,伸手探进铁笼,将公冶和扶坐起身来。

晓月道姑眉头微皱,骂道:“你这厮当真好大的胆子,不过孝心可嘉,我等便不与你计较!”

白鹭师太当即反驳道:“哼!晓月,你莫非糊涂了不成,这厮宝剑分金断银,那铸铁的栏杆若被台削断,老魔可就脱身了!”

说罢,“仓啷”一声拔出剑来!

“且慢!”玄虚道长当即起身说道,“四位,且听贫道一言,沈渊小友乃言而守信之人,他已将宝剑归鞘,便不会趁机行食言之事!”

“老尼姑!”

白鹭师太正欲说话,便听得沈渊取笑她道:“休要狗眼看人,方才我师徒说话尔等当听得真切,我师父说了尔等不过酒囊饭袋,小爷本庄主自然不惧分毫,既然不惧分毫,又何必自食其言,况且本庄主向来说一不二,堂堂正正,尔等不必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白鹭师太恼羞成怒,当即大骂:“小畜生,竟敢辱我!”

沈渊笑道:“臭尼姑,我骂的并非独你一人,而是你们四个老贼!”

白鹭师太柳眉倒竖,哪还有一丝修佛之人的模样,此刻倒是浑象个母夜叉一般丑恶。

晓月道姑、不逆禅师尽皆大怒,唯有青松真人一把拉住白鹭师太,冷笑一声,问道:“竖子好大胆子,恐怕知道自己是技不如人,耍耍嘴上功夫罢了!我倒是要问问,你凭甚称我四人为贼?我四人又没有半夜偷上天台峰,当真可笑!”

沈渊闻言倒是不恼不怒,反道:“青松老道,还敢狡辩,你手里拿得正是我师父的青霜剑!还有臭尼姑手中的,乃是我师父的九柄宝剑之一,飞雪剑!”

说话一顿,又望向叶聆涛,伸手指着道:“还有那个小贼,腰间挂着的乃是我师父的灵宝剑!哼!尔等趁我师父之危,偷我师父宝剑据为己用,还敢说不是贼么!”

公冶和听了哈哈直笑,说道:“先教他们交出其他五柄剑来,这三柄既然入了他们之手,便不要了!”

旁人听了发笑,都说剑奴狂妄无边,嗜剑如命,这宝剑落入峨眉派不想着夺回来,怎的还送与人家了不成?

不过还是沈渊晓得公冶和所言之意,当即说道:“宝剑有灵,倘若被腌臜之人夺了去,这剑灵自然也不干净了,师父放心,这三柄剑,我必以北冥剑断之!”

公冶和点一点头,突然放声大哭,场中顿时鸦雀无声,只因这哭嚎之声可谓椎心泣血,声声悲恸,难以自已!

知他者,知他为剑而哭,不知他者,竟也有些闻声过后,悲从中来,哀声叹气。

青云子坐在座上,脸上青红交替,冲着四老挥一挥手,道:“四位师叔,这如何是好!”

青松真人冷哼一声,负手傲然,高声言道:“这八柄剑乃公冶和四处抢来,本就是来路不正之物,我等身为名门正派,岂能让宝剑在魔头手中蒙尘!”

罗五方那张嘴也是想来没甚遮拦,看不过去,当即啐道:“峨眉四老,好不要脸!夺人家宝剑,岂不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问而取即为偷!岂不知君子不夺人所爱?”

白鹭师太手中飞雪剑一抖,道:“你又是何人?岂轮到你在此聒噪!”

“罗兄,不必与这臭尼姑多费口舌,”沈渊朝着罗五方遥遥拱手,“且让她去张狂,只须跟他手底下见真章便是!”

汪直在座位上瞧得真切,不禁暗自里发笑,这沈渊的舌头毒,说出话来总是会让人气个好歹,与他打过交道的有几个没领教过这般本领?

不逆禅师立于台上,瞧了眼海远和尚,随即朝沈渊近了两步,问道:“你方才那话的意思是说,眼下便要闯关救人不成?”

沈渊面色归正,当即说道:“家师在这笼中受罪,等不得片刻!”

说罢,跃至台上,拱手道:“请!”

峨眉四老面面相觑,那晓月道姑冷着脸道:“既要闯关,我四人当在最后,眼下你还没这个资格与我四人比试!”

这话才一说完便有旁的人附和称是。

沈渊也不在意,只道:“看来昆仑与崆峒的恩怨也要暂放一时,还是那句话,家师正于这铁笼之中受罪,等不得片刻,莫掌门、骆掌派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莫问空沉思片刻,道:“老夫念你孝心!”

沈渊拱手称谢,又看向骆飞云,只见骆飞云冷着脸道:“正好,我崆峒派也有一笔账要跟你算上一算!白堂主,这你第一关便由你来,可否?”

那白无影正要答应,便听曲丹心纵身而至,立于沈渊对面,道:“且慢!这第一关由曲某来!昨夜里的命案还未水落石出,曲丹心在此要为无辜之人讨一个公道!”

沈渊见他如此作为,心中不屑,冷笑一声道:“我沈渊,行善作恶光明磊落,用不着瞒着掖着,这恶事若是我做下的,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

曲丹心也反笑道:“你这般说话,莫非是说杀人者另有其人喽?”

沈渊摇头不语,却是再次将北冥剑从背后抽出。白无影看了眼骆飞云,见骆飞云点头示意,便同廖紫霞、峨眉四老一并下了擂台去!

曲丹心亦拔出宝剑,伸手说道:“请!”

话音一落,便听外头有人呼道:“丐帮到!”

一闻此言,曲丹心心中一紧,那伸出去的手竟不自觉抖了一抖!九字剑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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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回 老羞成怒

外头这一声着实叫曲丹心头皮一紧,沈渊目光直视曲丹心,那细微处被沈渊关在眼中,不由暗道:“曲丹心这厮怎的还怕起丐帮来?莫非又做了甚么见不得人的丑事来,心虚而致?”

此时只见祝九袋面目肃然,打头迈进山门来,紧随其后便是丐帮平凉分舵一众弟子,足有二、三百人,各个皆是怒容满面!拨开人群,径直将这擂台围住。

见得如此阵仗,所有人皆是一惊,骆飞云身为主人家当即问道:“祝帮主,你此为何意?”

汪直微微皱眉,也问道:“祝帮主,可是遇上什么难处了?”

祝九袋朝着汪直先施礼答道:“禀大人,有人残杀我丐帮弟子,祝某正是要来替死去的弟兄报仇,还望大人恩准!”

汪直眼珠一转,方才前倾的身子便又向后靠在椅子背上,点头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江湖事朝廷向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况眼下死得还是咱们自己的弟兄,祝帮主,若要帮忙,尽管与咱家说!”

祝九袋闻言,心中感激,只觉眼前这小太监倒是个真汉子,当即躬身一拜,道:“谢大人!”

转身又朝骆飞云道:“骆掌派,此乃我丐帮的事,与贵派无干,还望骆掌派能给我丐帮一分面子!”

骆飞云暗道:“这厮倒是能言,话里只提给丐帮面子,而不说他祝九袋,倘若我不近人情,岂非又得罪丐帮?”当下只道:“方才祝兄与汪大人所言,我等亦听得清楚,人命关天,此为大事!”

祝九袋闻言拱手,说道:“多谢。”

话毕立于台下,祝九袋抬眼逼视曲丹心,同时招手。

众人瞧了,只觉蹊跷,纷纷低声议论起来:“这曲丹心不是与祝九袋是一伙的么,怎的如今见祝九袋这架势,更似要与曲丹心算账一般,莫非是过河拆桥?”

这般以为的实不在少数,不过眼下见得丐帮弟子抬上两具尸体后,又一阵肃然无声。

曲丹心眼角一跳,恰好被沈渊看见,只听沈渊冷笑一声问道:“怎么,这两具尸体曲大侠认识?”

“这”

沈渊突然一问,更是让曲丹心额头冒出一丝冷汗来!

好在无人察觉,再低头看向尸体,又看了眼祝九袋,暗自呼了口气。

他目光闪烁,当即正色而道:“我曲丹心向来敬重丐帮弟兄,沈渊你此问居心不端,是为何意?哼,祝兄能够除掉谢大有,乃是我曲丹心鼎力相助,曲某与丐帮弟兄自然交好,虽不识得名字,但总归有几面之缘,你休要在此挑拨曲某与丐帮、还有祝兄的关系!”

听罢,又闻台下有人议论,沈渊只觉可笑至极,眼前之人号称“君子”,却如此龌龊,可惜他人不识其真面目,却道好人成了奸人。

“哼!曲大侠巧舌如簧,只怕祝某高攀不起!”

不待沈渊说话,祝九袋便抢过话来,募地道出这一句当真是惊掉了众人的下巴!

顿时只听旁的人小声说道:“昨日这曲丹心和祝九袋还穿着一条裤子,怎么今日祝九袋便来个翻脸不认人?”

“此言差矣,你们不知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

另有人话未说完,便被打断道:“狗屁,你不就是想说卸磨杀驴么?整这些没个蛋用的骚词儿,浪费口舌!”

先前那人一听,脸色青红交替,一甩手道:“粗鄙不堪!粗鄙不堪!”

这时那南阳卧龙谷谷主诸葛慎听了这两几个江湖人士所言,羽扇轻摇,笑而不语,只是双目流光,又似将这台上台下瞧的通透。

金陵无忧堂的当家朱羽见了,心下好奇,凑过来问:“看来方才那些人说的话诸葛兄不甚苟同哇,可是另有高见?”

诸葛慎手上一顿,转头看向朱羽,随即拱手笑道:“朱兄乃翩翩贵公子,心里明镜,自有一番评议,何必来问我这一介村夫?”

朱羽乃是金陵有名的公子,举止言谈乃是娘胎里带出来的风度,而诸葛慎亦是面如冠玉,羽扇纶巾,颇有先祖之风。二人凑到到一处自然也引得有些人多瞧了几眼。

只见朱羽还了礼,道:“诸葛兄,你这便是折煞了朱某人,这江湖上论智论谋,有谁能比得过你小卧龙?”

诸葛慎轻轻一笑不置可否,背过手去,微微摇头道:“善非善,恶非恶,君子非君子,小人非小人,这一场屠魔大会,实在笑话。”

说罢,带着卧龙谷的弟子转身即走。

朱羽闻言,思索片刻,回头看了眼这满场的江湖豪杰,亦带着无忧堂的弟兄们离了这玄空堂。

这二人一走,又是引起一阵哗然,可最终众人的目光还是在曲丹心、祝九袋以及沈渊的身上。

“祝兄,你此言何意?”曲丹心一副痛心模样,全做无辜之色。

祝九袋冷笑道:“何意?曲大侠当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做下的事莫非还不敢承认么?”

一听祝九袋提及昨夜,曲丹心险些吓得丢了手中之剑,不过他毕竟是老江湖,总归能做到神色自若。只是他心中暗想:“瞧祝九袋这般模样,莫非昨夜里的事已然叫他得知?”

他双目寒光一闪,瞟向祝九袋,接着寻思:“不应该啊?昨夜里里里外外杀了个干净,他又怎会得知真相?罢了,管他如何,这祝九袋只怕是留不得了!否则,我这君子之名又如何还在江湖上立足?这武林盟主之位只怕更是与我曲丹心无缘了!还有公冶和这老匹夫,也必须死!绝不能让沈渊还有玄虚那老道得逞”

这一念之间,曲丹心可谓思绪万千,随即冷哼一声,反问道:“祝兄,昨日你我还亲如兄弟,今日便同曲某反目相向,是何道理?况且,曲某向来问心无愧,不知祝兄欲让曲某承认什么?”

祝九袋早就料到这伪君子定然不会承认,也不气恼,指着那两名丐帮兄弟的尸体道:“昨日你身中何有道之剧毒,我感念相助之恩,来求沈庄主、蛇婆婆来救你性命,可到山下却是不见你人影,只得派出丐帮弟兄四下寻找,不想你人未曾寻到,但我这两名兄弟却是惨死在山下酒楼之后,然你曲大侠眼下生龙活虎,哼,看来这毒只怕也祛除了干净罢?”

曲丹心脸色微变,狠咬着牙,怒指祝九袋道:“祝九袋,你休要血口喷人,那何有道乃是武林败类,可如今却再西厂汪大人麾下行事,我曲丹心向来嫉恶如仇,只因我拒与此人为伍,你便来害我不成?”

不过这话说完,曲丹心便追悔莫及,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嘴巴,只是说出去的话岂能再收回去?侧眼看向汪直,只见汪直脸色难看,曲丹心暗道不妙,急想对策!

汪直一听,便知道了大概,悄声吩咐韦英道:“何有道这老贼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叫咱们自己的人,都小心着些,对此人要多多提防,咱家用他也要防他。”

韦英得令,当即转头便吩咐了下去。

沈渊、钟不负等知情的,一听祝九袋这么一说,便知道怎么回事,纷纷骂起曲丹心来;可那些不知情的人听了,更是晕头转向,不知孰真孰假,毕竟曲丹心这侠名流传甚广,举止言谈又甚是风流高雅,不似赵汗青那般粗放,因而更得人敬重三分。

况且大多数的人物,总会轻易相信这些颇有名望之人所言之事!

而昨夜里那几家伤了弟子的门派亦都不再作声,就连松鹤堂陈正公亦都偃旗息鼓。

此前虞潜悄声问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陈正公当即摇头道:“静观其变!”

这时祝九袋正要说话,曲丹心脸色涨红,抢先说道:“祝九袋,你恩将仇报,卖友求荣!与谢大有相比,也是一般货色,是我曲丹心错看了你!”

不待祝九袋说话,旁的丐帮弟子便按奈不住,放声大骂道:“曲丹心,你阴险卑鄙,实乃伪君子!”

“害我丐帮兄弟,我丐帮弟子定与你不死不休!”

你一言我一语,可谓场面纷乱,祝九袋高举打狗棒,道:“丐帮兄弟听令,此人滥杀无辜,酒楼掌柜、伙计皆死于曲丹心之手,我丐帮今日便要替武林除此败类!”

这一言宛若惊雷,曲丹心当即厉喝:“你血口喷人!那伙计、掌柜等人皆是沈渊、钟不负所杀,他们图财害命,与我何干!我有人证在此!祝九袋,你无凭无据,凭甚辱我!今日我必杀你!”

这话音才落,就听汪直冷笑一声,道:“咱家作证,昨日里曲大侠的确中了毒,咱家也在场哩,瞧得清楚。”

说罢,举杯吃茶,再不理会,仿若事不关己一般。

众人一听,心照不宣。

这时祝九袋亦道:“无凭无据?”当下将昨夜里那弟子拉了过来,“我亦有人证!”

那弟子当下说道:“昨夜里我躲在酒楼之中,全都瞧见了!”

闻言,曲丹心脸色煞白,此时此刻却还狡辩道:“此人此人乃你丐帮弟子,岂不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祝九袋全没想到事已至此,他曲丹心还是这般嘴脸,死不悔改!

沈渊在旁瞧得热闹,眼下真相大白,实在大快人心,当即说道:“祝帮主,这厮害我与大哥蒙冤不白,我必与他分个高低,待我将此人擒下,再将他交与祝帮主,任凭处置”

许是曲丹心知道今日不能善了,顿时狠了心,沈渊这话还未曾说完,只见曲丹心老羞成怒,骤然发难!

便听“嗡”的一声剑吟,

剑光从沈渊眼前闪过,犹如闪电一般,直冲祝九袋而去!

第二百八十三回 龙争虎斗(一)

曲丹心突然发难,眨眼之间便掠至台下!

其实沈渊早有准备,临来这玄空堂之前,钟不负便叮嘱过自己,若与曲丹心交手,定要提防他偷袭暗算!

果不其然,钟不负一语中的,只是沈渊没有想到,这曲丹心手中长剑,竟是先冲祝九袋去了!

祝九袋眼瞧着曲丹心剑锋将至,急忙提棒欲迎,却不想他曲丹心忽然虚晃一招,脚下急停,叫祝九袋这一棒亦接了个空!

祝九袋猝不及防,却忽见沈渊紧追其后,出剑来阻曲丹心!

兔起鹘落之间,那曲丹心嘴角一扬,随即腰身一拧,回身便是一剑,他猛然拨开沈渊探来之剑,手腕一抖,曲丹心那剑锋寒光逼人,直朝着沈渊胸口刺去!

“沈兄弟小心!”

祝九袋当下脱口而出,而沈渊见状亦勃然色变!

这一剑杀机凛然,直欲取了沈渊性命,而沈渊意在救人,怎会料到他曲丹心会突然杀来一个回马枪,且此时又跃在空中,脚下无根无萍,正是中了曲丹心的下怀!

眼瞧着性命危急,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渊脑中灵光乍现,那身子一松,宛若鸿毛!

曲丹心这一剑乃是必杀之剑,真气澎湃,即便是刺出的剑亦带出一道凌厉剑风来!

刹那间,沈渊左手向下一挥,内力聚于掌中轻飘飘拍向剑身,手指一拨竟这般弹开了这夺命一剑,同时借了此剑之力,在空中一个翻转便稳稳落在地上!

这一招行云流水、神意悠然,姿态潇洒自若,颇有大道如水的韵味,就连沈渊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玄虚道长眼睛一亮,抚须赞道:“孺子可教也!”

曲丹心实在难以置信,看着自己手中宝剑,又瞧了瞧沈渊,不禁呆立当场!他实在想不透,自己这剑势极为凌厉,乃是必杀的招术,沈渊分明是躲避不及,怎的他那手掌一搭,自己这力道便使得偏了?

见二人皆落在台下,祝九袋登时招手,那乌泱泱一片的丐帮弟子立刻将曲丹心团团围住!

“沈兄弟,你可无碍!”

祝九袋连忙问道,可还不待沈渊答话,他便瞧见沈渊那左手握这拳,几道鲜红顺着手纹渐渐渗了出来,缓缓的滴落在地上!

沈渊摊开左手瞧了一瞧,冷笑道:“无妨,不过是些皮外伤,毕竟这厮宝剑锋锐,在他偷袭之下,我沈渊还能活下性命已是侥幸。”

祝九袋感念沈渊挺身相救,更是气愤曲丹心如此卑鄙之举,当下骂道:“天下的英雄皆瞧了清楚,曲丹心这厮到底是个甚么面目!”

沈渊道:“祝帮主,且叫你的人退下,今日我与这厮必分出一个高下来!”

祝九袋本想着曲丹心便有他丐帮处置也就罢了,没想到沈渊却是如此执着,思量一番只得依了沈渊。

那丐帮弟子纷纷散开后,沈渊瞟了眼曲丹心,当下一跃又回到擂台之上。

曲丹心左右环顾,见已是墙倒众人推,此刻众多门派,众多豪杰竟是没一个替他说话的,狠了狠心,亦跃至台上。

忽然听得台下一声大喝:“且慢!”

顺声而瞧,沈渊微微诧异,原来这突然说话的居然是赵汗青!

“沈兄弟,不知此战可否让与赵某?”

赵汗青此举突然,众人不免有些费解,皆以为若是平时,南北双侠若得一战,必是一段佳话,只是眼下这情形

此时便瞧见他从一旁弟兄手里接过他那柄“吞胡”宝刀,倒提着一边往着擂台走来,一边与沈渊说道:“这武林之中,向来将曲丹心与我赵汗青并称‘南北双侠’,却不想人人皆道的‘真君子、浩然剑’竟是如此无耻卑劣之徒!”

赵汗青脚下一顿,抬头环顾天下英雄,横举宝刀高声呼道:“余,仗义平生,从未做过一丝的亏心之事,与他这般伪君子齐名于武林,赵某实在深以为耻!故愿以此刀与这伪君子一决胜负,不论生死!自今日起武林之中,江湖再无‘南北双侠’之号!”

此话一出,不禁让人唏嘘。

南侠浩然剑,北侠正气刀,齐名于江湖之上,令人钦佩。

而赵汗青此番来崆峒之前,更对曲丹心神交已久。不仅是因他的侠名广传,更是因为那一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二人名字正是应了这句诗,当年赵汗青初闻南侠之名,便只觉得二人有缘,得了这屠魔大会的消息,除了要帮衬沈渊救人,再一个便是盼着能借此大会之机与这久闻大名的曲丹心结交一番,把酒畅谈!

可他却不曾料到,此人居然是如此嘴脸,直教赵汗青大开眼界。赵汗青乃是个豪爽实在的汉子,向来光明磊落,似这等伪君子,他眼中最是容不得!

沈渊见赵汗青目光坚定,话说得又是斩钉截铁,分明是早打定了主意,只怕九头牛也拉不转的。

想了一想,沈渊拱手道:“赵大哥有此意愿,小弟自当成全。”

赵汗青抱拳还礼,脚下一蹬便落在擂台之上。

与此同时,曲丹心脸色铁青,他亦知今日他声名毁于一旦,可他又如何能够甘心,双眼寒光渐隐,心底暗道:“我曲丹心苦心经营,年少时历经磨难才有一番奇遇,方有今日一身的本领,为得便是有朝一日杀了公冶和,问鼎武林!却没想到今日却在此处栽了跟头!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此地不宜久留”

他环顾四周,知道自己眼下插翅难飞,发了狠,冲着沈渊、赵汗青喝道:“今日我曲丹心蒙受不白之冤,全拜尔等所赐,尔等串谋已久分明是居心不良,然我孤身一人百口莫辩,今日便与尔等不死不休!赵汗青、沈渊你二人齐上罢!”

曲丹心三言两语便将自己置于弱势,那些个以往对曲丹心十分敬重的、此刻又将信将疑之人听了此言,心里头果然又犯起嘀咕。

汪直在座位中瞧得真切,同韦英说道:“此人好厉害的心计,不过他身败名裂已成大势,再如何折腾这厮也是无力回天喽!”

韦英笑道:“大人瞧得透彻,属下愚笨,竟是一分也没瞧出来。”

汪直转头看了看韦英,轻笑两声,顽笑道:“锦衣卫的百户有几个省油的灯?”

韦英面容讪讪,颔首后退了半步。

这时候那青松真人又放出话来,阴阳怪气的说道:“沈渊,且不论曲丹心人品如何,即上了台他便是你闯关救人的第一关,你说不打便不打,岂非是将我众派正道英雄不放在眼中!”

这话倒是暗合了曲丹心的心意,他并非莽撞之人,不可能脑子一热当真以一对二,无论是沈渊还是赵汗青,只说一人他自有把握取胜,但若是这二人齐上,他只怕连脱身也不能了。

汪直记恨何有道存着别的心思,自然不肯放过曲丹心,但又不好当真撕破脸皮。

不过他早有打算,只听他轻笑道:“青松前辈此言差矣。”

青松真人侧眼瞧去,并不识得汪直,见其穿着布衣小帽,身后等人亦都是寻常打扮,并未穿着官衣,故而怠慢道:“你又是何人,老夫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

青云子脸色一变,骆飞云亦是瞠目结舌,只听青云子压着声音道:“师叔,此人乃西厂督公汪直汪大人,当今陛下身前最红的人物……”

“西厂?”

青松真人一听,略显尴尬。

只是可他身为武林前辈,自不会低头认错,只得硬着头皮道:“老夫又不识得,再说这江湖事朝廷向来不过问,怎的这位汪大人倒有这份闲心插手屠魔大会,莫非是朝廷下令,欲整顿武林不成?”

汪直倒也不恼,淡淡说道:“老前辈此言差矣,莫忘了这天下是谁家的天下,这江湖更是朝廷的江湖,咱家年纪虽轻,许是让前辈瞧不上,但咱家好歹也是皇帝钦封的西厂提督,受皇命而监察天下,你们诸派在此聚众,我西厂自然管得!任你武功再高,也需听从朝廷的号令”

说话间,汪直抬眼一扫,端起茶浅浅饮了,随即冷声再道:“谁敢藐视朝廷,咱家定会治谁一个大逆的罪名!咱家偏不信有谁还抵得过千军万马!”

一番话说得青松真人哑口无言,心头火起,怎奈无处可发,这时候看向台上沈渊,杀机隐隐!

这时汪直一改颜色,笑道:“依咱家看,曲丹心这品行啧啧,沈庄主闯关,曲丹心再于这擂台之上实有不妥,不过咱家倒是想瞧一瞧到底是浩然剑棋高一着,还是这正气刀更胜一筹,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汪直这话倒是给骆飞云、青云子等人免去了不少麻烦,西厂提督发了话,便是朝廷的令,方才这小太监也说得明明白白,还有谁愿意触这个霉头?

见七大派无人言语,骆飞云身为主人家却不得不说话,只听他道:“有大人做主,我等自然遵从,赵堂主与曲庄主二人皆是当世人杰,此番一战也算是龙争虎斗!”

第二百八十四回 龙争虎斗(二)

沈渊退到台下,将北冥剑硬生生插在青石地中,随即盘坐于铁笼之前,守着公冶和。

“师父,你杀尽天下该杀之人,怎的就忘了这个伪君子来?”沈渊侧过头,轻声笑道。

公冶和搓着脚丫子,啐了一口,说道:“他娘个蛋的,老子与他从未谋面,只听过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但提此人尽皆是些好话,谁猜得到这厮骨子里是这么个腌臜货!”

“也是,”沈渊又问道,“师父,你身上这病如今发作的更厉害了么?”

公冶和靠在铁栏杆上,仰着头想了一想,无奈叹了一声,说道:“半年前还是三、两日发作一回,如今倒好,一日发作一次,有时候也会发作两次,老子是半只脚踏进阎王殿的,早也无所谓了”

说话一顿,探出手来猛地朝沈渊后脑勺拍了一下,接着骂道:“你这臭小子倒是不叫人省心,老子要你管?不去逍遥快活,到此处做甚,你若再出了什么事儿,都没个人给老子收尸!”

沈渊回过了头抓了抓脑袋,嘿嘿一笑,公冶和“呸”得一声,别过头去,使起性子浑像个老小孩儿。

而此时那擂台上,已然是风云渐起。

寻常摆擂比武,最讲究还是一个礼字。所谓先礼后兵,二人上台总归要抱拳拱手、说几句客套话,也是德行。

然此战不同,到底是赵汗青磊落,方一抱拳,只见那曲丹心脚下一动,根本不与人说话之机,挥剑便是朝赵汗青斜斩而去!

赵汗青瞳孔猛缩,提刀一架,瞬间金铁争鸣,不绝于耳!

这一招不成,曲丹心早已料到,倘若他这一剑得手,那赵汗青便不是他赵汗青了!

不过曲丹心到底占了先机,当下撤了一步,同时反手一撩,长剑剑锋直往赵汗青胸前空当探去!

赵汗青冷哼一声,手中那口金背虎首的“吞胡”宝刀当即朝下一扫,瞬间将剑拨开,同时垫步上前,抬腿便是一脚!

“嘭!”一声闷响,原来曲丹心亦是抬脚迎上,二人两脚相抵,竟是谁也没被震开,只见二人瞬间真气鼓荡,就这般拼起内力来!

或是二人皆觉得如此这般只怕会凭白损耗了许多内力,几个呼吸过后,便瞧见曲丹心、赵汗青两个人就如同商量过一般,竟是同时挥起刀剑来,“叮叮当当”眨眼的功夫便是交手了七、八招!

只是赵汗青的刀、曲丹心的剑都不似北冥剑那般奇异,可分金断银,且这二人的武功又在伯仲之间,几招之内根本分不出高下来!

喘息之间,又过得三招,随后只见二人使着刀剑分别撑在台子上,侧身凌空而起,另一只脚便再空中连踢数下,最后四足猛蹬,“嘭”的一声,竟是震出一道气浪来,随即便瞧二人朝后翻腾,分别落在台上!

曲丹心体内一阵翻涌,面色凝重,不禁重新打量着赵汗青,左手向前微伸,掐着剑诀,右手持剑举在耳侧,前足轻点,后脚微屈,正是蓄势待发,双目微眯,也不知心里头打的什么算盘!

再瞧赵汗青,此时同样一脸慎重,暗道:“此人武功不输于我,倒不失为一个好对手,可惜品行不端”

赵汗青吐出一口浊气,方才最后那一下虽然使得自己真气一时乱走,但经过暗自调息,眼下已然无碍。

刚刚二人过招倒还不算凶险,但也使得众人屏息凝神,不敢作声,只怕少瞧了几招。

正如汪直所言,浩然剑、正气刀到底谁技高一筹,江湖众位豪杰几乎无人不想弄个明白。

公冶和在台下铁笼之中,一丝也瞧不见,不过终归是一代宗师,只闻刀剑之音,便能猜得一二,只听他道:“这赵汗青老子早便听过此人,五虎断门刀练得也是登峰造极,寻常高手绝不是对手。能与他不分伯仲,可见这曲丹心也并非泥巴塑得。”

沈渊早已转身过来,仰头瞧着,见一个举剑待发,另一个藏刀作势,皆是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听得公冶和所言,遂言道:“那曲丹心剑法蹊跷,江湖传言此人剑法乃是自创,然而此前见他出手,那剑招之中倒是又许多剑招像是‘斗’字诀、还有‘阵‘’字诀的剑招。”

“嗯?”

一听此言,公冶和立刻便来了精神,“他会《九字剑经》?”

沈渊摇头,道:“像,却不是,师父留下的《九字剑经》的剑图,我早已熟记于心,他有些招数绝非是那剑图上的招数。”

公冶和嘀咕道:“十五年前便闻得岳州出了一个剑术高手,年纪轻轻却有一声不错的武艺,老子便想来岳州瞧上一瞧此人本领,不过当年被燕北刀王的事所耽搁,不想一晃便到了如今,着实令人唏嘘”

“若真是《九字剑经》,他哪里来的心法?若无心法,他又如何身无异常之处?”沈渊不禁沉思,与公冶和道出心中疑问。

公冶和叹息一声,道:“倘若能让老子瞧上一瞧,便能知道此人使得到底是不是《九字剑经》,只可惜老子他娘的却被困在这破笼子里头!”

沈渊道:“臭老头,我来这铁笼劈开!”

“不可!”

公冶和望着峨眉、崆峒两派人,同沈渊气道:“万万不可!便是将这笼子劈开,老子也绝不出去,否则让那些个放屁辣臊的货色取笑拿捏,还不如死了痛快!”

沈渊嘴角一扬,点头称是,站起身来,左右瞧了一瞧,绕至铁笼内侧,双手撑在铸铁的栏杆上,运起浑身的气力,只见他双臂筋肉鼓起,双腿绷紧成弓,低喝一声用力一推!

便瞧见那中越三两百斤的铁笼擦地而行,一口气直至箭铁笼推至距那擂台十五步左右之远,这才罢休。

此举动静不小,让众派之人皆吃了一惊,尤其那峨眉四老还有骆飞云、公羊叟等人,但见沈渊不过是如此举动,便不好再多言其他。

“师父,可见得清楚?”沈渊问道。

公冶和点点头,笑着打趣道:“臭小子,这些年倒是没少长这些蛮力气!”

将铁笼移至此处,公冶和只须抬眼便能将这台上瞧得清楚,只见此时,赵汗青、曲丹心二人也动了身,瞬间这一对刀剑便撞到一处!

二人辗转腾挪,刀光剑影直教人眼花缭乱!

五虎断门刀乃是中原上乘的刀法之一,极是凶悍刚猛,撩砍抹劈、崩勾扎绞,皆是杀招!

这刀法在赵汗青手中舞出,可攻可守,攻守兼备,前窜后跃,忽进忽退,一时间那曲丹心竟是只余招架之力!

曲丹心一时失力,只因他的剑法到底少了些一往无前的劲头,或许与他为人有关,只感觉这剑法也处处透着阴谋诡计一般。

不过倘若曲丹心只有这些本领,那这些年来浩然剑的名头,便是浪得虚名了。

这时曲丹心举剑格开那迎头劈下的宝刀,忽然剑法一变,手腕一转,顿时那剑锋直点赵汗青右手内关穴,赵汗青匆忙扬刀抬臂,避过这一险招!

赵汗青正要就势挥刀横扫,便见曲丹心那剑影直朝自己颈部抹来,这一剑看似轻柔,但却带起一道剑风来,赵汗青反应不及,只得撤步斜身,同时挥刀来挡!

只听“当”得一声,赵汗青匆忙抵挡,没想到竟被曲丹心这一剑震得他脚下失了根,踉跄了几步,这才站稳!

二人你来我往,又是十几个回合,看似难分胜负,可赵汗青此时却是越打越心惊、越打越凶险!

见得赵汗青眉头紧锁,只觉眼下的曲丹心同方才判若两人,那剑法也不知提高了多少,只觉得眼前剑影绰绰,这一剑刺来不知比适才要快了多少!

赵汗青暗道:“倘若他出剑能再快上些许,恐怕自己这条命也要搭在此处了!”

这时公冶和双手猛地扒在栏杆上,双目圆睁,脱口而道:“是《九字剑经》!臭小子,方才那厮至少有六、七招都是那斗字诀里和阵字诀里的剑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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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回 龙争虎斗(三)

打建文年末、永乐年初而始,蓬莱剑阁重现江湖之上,阁主陆离以此剑法打遍天下无敌手,自此《九字剑经》声名鹊起!

而江湖之上不知何时便被传说道,这《九字剑经》不仅是绝世武功,更内藏成仙不死之法门!

无论是皇帝王爷、封疆大吏、还是江湖门派、绿林好汉,无不对这部武功心痒眼热。

不过自当年丹崖山大会之后,《九字剑经》被剑圣陆离一分为二,其招式剑图留在剑阁之中,刻在玉碑之上,那最关键的内功心法却随陆离消失匿迹,不知所踪。

近六十年来,不知有多少人想去蓬莱剑阁碰碰运气,也不知有多少人探寻陆离之踪迹。

然尽皆一无所获。

这部剑法极为怪异,不像别派的武功,只要懂得内功运气的法门,便能照猫画虎将招式催发出来,当然最差也不过威力大减罢了。

而这《九字剑经》倘若没有这心法为根基,冒然修炼的话,只怕是凶多吉少。

这几十年来,去往蓬莱剑阁欲见识那《九字剑经》玉碑剑图的数不胜数,不过能闯过天残三圣这三道生死关的却是少之又少,凡能闯关而过的没有一个不是惊才绝艳之辈。

只是,当他们见了玉碑剑图之后,有的人知难而退,也有的人迎难而上。

知难而退者,平安无事。

迎难而上者,则或是内力枯竭、或是走火入魔,总归是没有一个得了好下场。

因公冶和身怀天下各派剑法,知剑法之理,明剑法之本,加之苦心琢磨,方能自学而成这“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九字之中前三字剑招。

即便如此,他依旧不敢轻用,只因每用一次,自己也受一回内伤,所付之代价也让他心有余悸。

如今公冶和这般狼狈,除了有何有道的无常散之功,另外当年他轻用“九字剑经”中的剑法以致体内真气出了岔子,遭到剑法反噬,亦是占了五成原因。

眼下瞧见曲丹心将这“斗”字诀和“阵”字诀的剑招使得炉火纯青,不仅安然无恙,而且曲丹心还能在这剑法之上稍加改动,即便威力减去了不少,也难掩此人之大才!

公冶和当即惊呼,这“九字剑经”四个字一出口,登时便引得众派人物尽皆倒吸冷气,震惊无比!

听罢剑奴那一句话,曲丹心心头亦是大惊失色,不过他手下未停,那剑光倏烁,剑势迅猛,刹那之间,赵汗青竟只剩下招架之力!

当今武林,早不复先宋、元末时那般光景,那两部绝顶的神功《九阴真经》和《九阳真经》尽以失传,且自大明开朝以来,明教亦销声匿迹,其绝学《乾坤大挪移》也没了传人。

更不用说先宋时那等群星璀璨,相比之下,如今武林黯淡,也不知有多少上乘的武功失了传承。

这《九字剑经》玄而又玄,才放光华便没了心法,无法修炼不说,反倒是更吊人胃口,似公冶和这般痴于剑者,又有几人?

可如今眼前有一人却能使出这其中剑招之后,却能平安无,这个中蹊跷,如何能不让人心潮澎湃?

就连玄虚道长、海觉大师、贺冲云等德高望重之人亦都不免动容。

当下便听青松真人义正言辞,高声喝道:“曲丹心枉负义名,实乃武林败类,我等武林正道绝不能让这厮脱身逃走!”

擂台之上,曲丹心闻得此言,不由冷笑一声,同时一剑斜斩,只听“当”得一声,随即便看赵汗青腰马稳健,提起丹田真气搪开曲丹心手中长剑,顺势缠头横扫,那刀风刚猛,直朝曲丹心肋下砍去!

曲丹心脸上不屑,暗道:“若非分心,又岂有赵汗青反击之机?”

只见他步法诡异,瞬间避开刀锋,当即腾空而起,同时长剑朝下急点,遂见那一道剑影顿时化作三道,他出剑极快,就连沈渊在台下瞧着亦是惊诧异常!

赵汗青瞳孔一缩,这三道剑影不知虚实,却迅猛如奔雷,来势汹汹,实在容不得三思,只得一边挥刀来挡一边辗转躲闪!

他挥刀上挂,正欲搪开这三道剑影,可金刀一出却扑了个空,没料到曲丹心这三剑皆是虚招,而此时刀势已穷,曲丹心也已落在台上!

霎时,赵汗青头皮一麻,只见一柄长剑直朝自己胸前而来,自己已然避之不及!

生死不过一瞬之间,赵汗青脚下一动,随即便听得“噗”一声闷响,曲丹心那柄长剑直接刺进赵汗青左肩肩窝!

虽然于千钧一发之际避开胸前要害,但这股钻心之痛也使得赵汗青眉目狰狞!

“赵大哥!”

“堂主!”

沈渊心头一沉,那虎啸堂的弟子还有钟不负等人皆是忧心不已!

这时只见赵汗青发了狠、忍着痛,瞬间用左手紧紧抓住剑身,任由那鲜血顺着剑身滴下!曲丹心见状不禁有些惊慌,正要抽回剑来,却见眼前刀光一闪,正是赵汗青使刀斜劈而来!

曲丹心猛然发力,向后一仰,躲过这致命一刀,可他自左肩而下,直到右腹还是多了一道刀伤,渗出些血来!

同时那长剑亦从赵汗青肩窝里猛地抽出,一道血箭喷在地上,顿时赵汗青脸色便白了一分!

二人皆踉跄后退,对立而视。

曲丹心低头瞧了瞧刀伤,不由冷笑,他手腕一抖,只听得剑身清吟。

方才他刺出的这一剑带着真气,本是想着一招结果赵汗青性命。

若非赵汗青反应及时,加上他原本内功深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而曲丹心身上这刀痕倒是不深,只称得上是皮肉之伤,丝毫没有伤其根本。

不过旁人看来,二任皆见了血,谁胜谁负难分伯仲,实则终归是曲丹心胜出一筹!

明眼人看得出来,曲丹心抢占先机,且《九字剑经》之威到底是名不虚传。赵汗青心中虽是不服,可眼下自己左臂动弹不得,而对方却是丝毫无碍,如此也是无可奈何,他不得不承认,曲丹心的确有高明之处!

“狗贼休要张狂!”

这时青松真人又是一声大喝,“赵汗青拿不下你,便由贫道来试试你的高招!”

说罢,正要跃上擂台,便听得莫问空冷笑道:“你们峨眉掌门还未发话,哪里由得你在此倚老卖老!”

公冶和哈哈笑道:“这姓莫的说话,倒是合老子胃口,当年去闯他们昆仑派,没少叫这几个出丑,如今也都成了才,连青松这老畜生也敢骂了,当真是大快人心!”

“魔头,那里有你说话的份!”

白鹭师太当即骂道。

公冶和嘴上不饶,反讽道:“你这老尼姑处处维护,莫非你与那老畜生不明不白?”

白鹭师太闻言当即脸色涨红,大怒道:“公冶老魔,贫尼定要将你这舌头剁下来喂狗!”

青松真人拦下白鹭师太,道:“老魔惯会用些手段激你,倘若咱们按捺不住出手杀人,只怕会落得趁人之危,言而无信之骂名!任他去说,你我清者自清,何必理会!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拿下曲丹心!”

说着,青松目光投在擂台之上,接着道:“绝不能让此獠再为祸武林!”

赵汗青看了看曲丹心,又看了看青松真人,啐道:“都是一般的货色!”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沈渊听了方才那话,也忍不住讽道,“眼珠子都该瞪了出来,无非是想擒了曲丹心这伪君子,好逼问出《九字剑经》的秘籍罢了!”

这话没给青松真人留下一丝颜面,不过青松真人倒也不甚在意,反倒是冷哼一声,一副既然你挑明了,那我就明说的样子道:“是又如何?”

第二百八十八回 故弄玄虚

眼下曲丹心才被锦衣卫缉拿,押出玄空堂,不知去了何处。沈渊趁着这个机会也将事情交代了清楚。

禾南絮受柳四娘之托,从后面绕到崆峒派那边,又寻了追魂堂的弟子,恰好与禾南絮说话的正是那日被沈渊救下的那个女弟子。

原来此女心中念着搭救之恩,故而一直想寻个机会以报恩情,才一回头便瞧见禾南絮快步走来。

她左右瞧了并无人注意此处,趁着空当迎上禾南絮,将她领到一旁无人的地方,只好心说道近前只怕不利。

禾南絮闻言自然领情,将来意说明,那女弟子稍有迟疑便点头说道:“禾姑娘放心,话我一定带到。”

“事关重大,如此,便多谢了。”禾南絮微微颔首称谢,随即便退了回去。

此时曲丹心一事可谓揭过,但这屠魔大会的擂台却不得片刻清净。

青松真人左右看了看,板着脸同青云子、骆飞云问道:“敢问两位掌门,接下来当如何!”

青云子微微皱眉,知道这话到底是说给他听得,适才莫问空一番讥讽,定然使得自己这位师叔因此生了怨气,这才说话阴阳怪气的。

不过这一问倒也是个关键,不由心道:“接下来这屠魔大会该如何,自己身在崆峒山总不好抢在主人家前头说话。”

于是只见青云子目光看向骆飞云,拱一拱手道:“骆兄你是主人家,还是你来做主罢!”

骆飞云还了一礼,稍稍辞让一番便应下来道:“既然青云子掌门还有诸位瞧得起骆某,那骆某便却之不”

不等这“恭”字出口,只瞧沈渊腾身而起,一跃落在台上,随即说道:“等什么,第一关谁来?”

顿时底下又是一阵窸窸窣窣,骆飞云脸色不善,那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不过骆飞云到底是一派之首,该有的气度还是有些的。

总不至于因此失态,只听骆飞云接着说道:“沈渊,既然你已上了台,骆某也就不多废话了,白堂主,这第一战还由你来!”

话音一落,只听夺命堂主黑无踪禀道:“掌派,方才柳堂主使人来请内子一晤,这一战由黑某代劳罢!”

眼下非常时期,白无影悄然离去,与柳四娘会面,他骆飞云身为掌派却全然无知,不禁心头窝火,只是不便发作,只问道:“白堂主可说了是何事否?”

黑无踪听罢,微微摇头,面无表情,浑身透着一股子煞气,直教人不寒而栗。

见得这个模样,骆飞云有些不耐,摆手说道:“罢了,这第一关便由你去罢!”

“掌派且慢,”公羊叟闻言急忙将黑无踪拦下,拱手对骆飞云道,“此子武功高强,不容小觑,不如这一战由老夫打个头阵,不知掌派与诸位同门意下如何?”

“这”

骆飞云瞧着公羊叟,见他年过花甲已是现了老态,只恐掉了崆峒威风。

见掌派迟疑,公羊叟又道:“八堂之中,老夫武功排在末流,头阵赢下最好,但若不幸败下阵来,也还不算丢人现眼,老夫毕竟年迈,不至于让崆峒派失了颜面。况且,老夫着实想与这厮会上一会,探探底。”

骆飞云只觉公羊叟所言有些道理,于是说道:“公羊堂主,不妨问问黑堂主的是何想法。”

还不待公羊叟来问,只见黑无踪退了一步,点头道:“可。”

随后便再不言语,那神色古井无波,任谁也猜不透他到底在琢磨甚么。

黑无踪的性子向来如此,但即便这样,骆飞云与公羊叟二人还是有种被人往嘴里强塞了一整个馒头一样,噎得慌。

“你们崆峒派商量的如何?”

沈渊在台上等了片刻,还不见有人应战,想着师父他老人家能早一些从这铁笼之中出来,故而催促道。

这时候只看着崆峒派中,这位奇兵堂的堂主公羊叟,微微佝偻着身子,负手缓缓走上台来,看着沈渊悠悠劝道:“小子,老夫劝你为人还当谨言慎行,莫要以为学了些微末的本事,便可目中无人,如此轻狂,小心到头来吃了教训,折了自己。”

“狗屁,敢说老子的武功是微末本事?”

还不待沈渊答话,公冶和便再铁笼当中忍不住骂道,“臭小子,你若敢输给这厮,小心我扒了你的皮!别说你是我公冶和的徒弟!”

只见沈渊正色说道:“师父放心便是。”

公羊叟看得出这师徒二人分明不将自己放在眼中,但他丝毫不以为意,只是摇一摇头,微微笑道:“也罢,既然你胸有成竹,老夫这逆耳良言也就不再多说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沈渊一言不发,只是缓缓从背后拔出北冥剑来!

这剑身玄黑古朴,上下一体,颇有大道至简的韵味。

公羊叟知道此剑利害,瞳孔不自觉缩了一缩,同时背着手踱了几步。沈渊一步踏出,那手中宝剑顿时抬起,正要一剑刺出,却看公羊叟猛地抬起掌来,道:“且慢!”

话音一落,顿时公羊叟忽听“嗡”的一声,只觉得一道罡风瞬间扑面而来,自己双目不禁紧闭,当他再一睁眼时,只见那北冥剑剑身微颤,就停在自己眼前不过寸许之处!

公羊叟强作镇定,抬手想要将此剑拨至一旁,可当他伸出两根指头搭在剑脊上时,一瞬之间便觉得寒意彻骨,险些打了一个激灵,心底不由暗惊此剑珍稀。

不过吃惊归吃惊,公羊叟倒也不会被剑吓破了胆,随即将剑拨开,道:“小子,开打之前老夫有些话要与你说个清楚。”

沈渊放下剑来,退了一步道:“说来便是。”

“既然擂台比武,”

公羊叟捋了捋那一撮山羊须子,“老夫实在不好欺你,我这奇兵堂的武功终在奇门兵器,还有平日里见不得人的暗器。老夫一生的本事皆在此道,事先与你说了,也就不算无赖、偷袭。”

沈渊一想,这话不无道理,人家辛苦修炼了一辈子的本事凭什么不让人家用?莫非还要将其绑缚起不成?

这将心比心,设身处地,倘若别人不让他自己用剑,自己又哪里还有别的本事?

当即点头称道:“这是自然,既然话以说明,来吧!”

左手掐着剑诀,右手举剑起势,蓄势待发。

不过再瞧公羊叟,又摆一摆手道:“不急,我这话还未说完!”

不仅是沈渊,这台下好些人都有些不耐烦,沈渊当下持剑一甩,左手指着公羊叟问道:“絮絮叨叨,有甚么话便不能一下说完么?还打不打!”

见沈渊有些急切,公羊叟抚须而笑,又抬手正了正头上戴的华阳巾,又掸了掸身上外罩的鹤氅衣,不徐不疾,故弄玄虚。

见得如此情形,当即便有人不耻公羊叟所为。

那便华山七宿之中,冯仕轩开口说道:“这公羊叟果然是老奸巨猾!”

“六师弟何出此言?”

问话之人身长肩宽、体格壮硕,一副憨厚老实的样貌,正是华山七宿之一,三弟子常志。此人貌如其人,也的确憨厚,与人和善,幼时也因此常常吃亏,直到如今,他也总将“吃亏是福”挂在嘴边。

冯仕轩反问道:“三师兄看不出这是公羊叟的手段吗?”

“嗯?”

常志又看向擂台之上,道:“甚么手段?”

一旁荀伯骥盯着擂台,插话说道:“师弟,可记得《左传》当中又一篇《曹刿论战》?”

常志想了一想,点一点头道:“自然记得。”

荀伯骥默道:“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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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回 公羊堂主

擂台上,公羊叟不徐不疾,笑一笑道:“莫要催促,老夫这话还未说完。”

沈渊没作声,只是眉头紧皱,先前两次作势正要出招,却两次被说话打断,此刻倒真的有些心浮气躁,不耐烦道:“快快说来,到底还打不打,不打趁早认输下了去,少在此处聒噪!”

“到底是年轻气盛,”荀伯骥摇一摇头,“这公羊叟乃老奸巨猾之辈,稍有不慎只怕便会中了圈套,果然这八堂堂主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师兄此言差矣,”季无涯当下使了眼色往那鼻青脸肿的岳化龙身上瞟了一瞟,努着嘴说道,“还有那一位呢。”

师兄弟几人皆在后边议论,贺冲云坐在前面,回头低声训道:“不许妄言。”

几人吃了骂,当下噤了声,旁边谭真智一言不发,回身看了看自己这镇岳宫的弟子,本就拉着的老脸当下更是不好看,冷哼一声,合上双目养起神来。

钟不负正好在玄虚道长身旁,不由担心道:“前辈,我义弟江湖经验少,到底是进了公羊叟的套,比武搏命最忌急躁!”

“越是急躁,越是容易忙中出错,更何况公羊叟又以暗器见长。”就连玄虚道长也不免此时为沈渊捏了把汗来。

钟不负闻言,急道:“这又该如何是好,倘若当真因此出了岔子”

这时玄虚看向公冶和,见其安之若素,一手搓着脚指头,另一手在身上抓虱子,时不时扫一眼台上,连眉头也没皱得一下。

“想来无妨,”玄虚轻捋胡须,宽慰钟不负道,“你瞧那铁笼之中”

钟不负顺着所指方向看去,虽不能全放下心来,但也踏实了许多。

此刻那台上公羊叟忽然垂下左手,大袖鼓荡,瞬间听得一阵“哗啦啦”的铁链声响,只见一只铁爪顺着袖口垂落在地上,铁爪末端系着铁链,铁链上端没在大袖之中,也不知里头藏了甚么机关。

那铁爪通体亦是玄色,末端有寸长短柄,爪尖锋利,关节处亦有机关,也不知公羊叟如何操控,好似心意一动,那爪子一开一合,透着一股子血腥气,教人可怖。

只听公羊叟道:“此乃我贴身兵器之一,黑龙飞爪。”

说罢,又见他手臂一抖,那铁爪末端的短柄顿时被他抓在手中,随后左右瞧了一瞧,见擂台四角各有一墩木桩,粗似大腿。

随即择了一角抬手一甩,只见这铁爪眨眼便朝木桩飞去,这铁链也不知长又多少尺寸,飞出二丈之外,好似还有余地。

那铁爪开合,“嘭”的一声闷响,不偏不倚抓在木桩之上,细细瞧来,那爪尖深嵌,沈渊见状不禁想到,倘若这爪子抓在皮肉上,会是个甚么情形。

突然,公羊叟手上稍一用力,只见那铁链顿时绷直,微微颤动,再瞧铁爪猛然一合,“咔嚓”一声,木桩登时被抓个粉碎,木屑纷飞!

同时手腕一抖,“唰”得一声,那铁爪不过呼吸之间便收回在公羊叟的手中。

众人包括沈渊在内,皆不知他公羊叟此举何意,随后又看他右手一张,当即从袖口里掉下来把约莫一尺长的通体黄铜所造的判官笔来,那笔尖锋锐,又不似寻常,隐约能看出几道缝隙。

沈渊有些好奇,公羊叟见状笑了笑,右手捏着笔杆子,轻轻一转,只见那笔尖顿如梨花绽放一般,阳光一照熠熠生辉,端的是精巧绝伦,好看的紧。

不过,这世上凡是越漂亮的总是越危险的,沈渊定睛一瞧不由心底暗惊,那花蕊当间竟是藏着数枚飞针!

其中还有一枚隐隐泛着淡淡绿光,分明是涂了剧毒。

不难想象,倘若交手时稍有不查,必然凶多吉少!

只听公羊叟笑道:“这也是我奇兵堂的手段,众所周知,天下用毒者无人能出百毒门掌门何有道之右,但我这枚毒针亦不容小觑,若无解药,一个时辰之内必死无疑。”

说罢,又瞧他将那一枚毒针取了下来扔到台下,接着说道:“老夫若用毒针胜你,恐遭世人唾骂,自当弃之。”

众人瞧了不禁议论纷纷:“奇兵堂向来以出奇而制胜,眼下他主动却露了底,岂能再有胜算?”

也有人道:“公羊前辈这般作法倒也不失光明正大,即便败下阵来也绝不丢人!”

正当众人议论之时,沈渊举剑说道:“哼,原本以为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没想到倒也磊落。话若说完,还请赐教吧!”

公羊叟嘴角一勾,也不言语,引得沈渊误会,当即脚下一动正要出剑,却见公羊叟猛然抬手,再次拦道:“慢!”

沈渊当即便是一个趔趄,站稳之后不禁怒目而视,剑指公羊叟大声喝道:“你三番五次推阻,到底意欲何为!要打便打,不打就滚到一边!”

“沈庄主何故如此气愤?”

公羊叟听了骂,却是不急不躁,缓缓说道,“老夫毕竟上了年纪,说话慢些,你等晚辈多些担待,又有何不可?”

“晚辈?”

公冶和在擂台下头听了,却是拉下脸来,“老子的徒弟,何时成了你们这些无赖泼皮的晚辈?那岂不是你们这些狗东西与老子成了平辈?那老子岂不是要比玄虚还低了一个辈分?全都是放你娘的屁!要是还有屁就快些放,倘若憋出屎来,小心污了老子的眼!”

听得公冶和将这公羊叟一通臭骂,虽然用辞不堪,但说得还是有些道理。玄虚道长闻言摇头轻笑,暗骂公冶和死性不改,这嘴巴里全是些污言秽语,哪里肯饶人?

见公羊叟脸色一阵青红交替,沈渊也有些忍俊不禁,随即吐出一口浊气,方才盛怒也渐渐平息。

沈渊问道:“公羊堂主,你到底还有什么话说,这般拖着时辰,又有什么益处?”

公羊叟强压怒气,板起脸道:“老夫这奇兵手段多如牛毛,与你说来正是要你有个准备,免得败下阵后又怪老夫手段见不得人!眼下告诉你这些,也是你得了益处!老夫行得正,坐得直,岂容你们师徒出言辱骂!”

沈渊明知此人是强词夺理,却又有口难言,只得冷笑道:“好,好!既如此,算是我错怪了你,公羊堂主,不知你还有何话说,能否将话一次说完!”

公羊叟道:“也罢,老夫浑身上下皆是暗器,本想与你细说,既然你等之不及,老夫也不占你的便宜,也省得一条性命搭在此处,只以这黑龙飞爪还有这杆梨花笔与你斗上一斗!”

沈渊听了这话,心里头就如堵着一块石头,暗骂道:“这老贼惯会搬弄口舌,比起曲丹心来还要虚伪不堪!”

“怎么?不敢了么?”

公羊叟反唇相讥,“方才那些叫嚣的本事呢?”

沈渊长剑一抖,当即喝道:“休要废话,出招吧!”

话音才落,飞爪已至!

方才见了这一爪之威,沈渊绝不敢轻视,当即举剑来挡!

“铛”一声,那飞爪牢牢箍住北冥剑剑身,沈渊正要发力挣脱,忽见公羊叟左臂大袖内机关轻响,铁链骤缩,他竟借着此力飞身扑来,而右手内判官笔直刺沈渊面门!

一切皆在电光石火之间!公羊叟眨眼间便呼啸而至!

见判官笔猛刺,沈渊登时侧头避过,他知道这判官笔之中藏有飞针暗器,故而一直仔细着。

终是一心难二用,原本想着仗着北冥剑之利,直接一剑毁了飞爪,可方才交手,自己这眼睛全盯着那杆梨花笔,待再想到这飞爪之时,只听那机关声轻响,那飞爪早已张开,公羊叟占了先机,左臂一抖,飞爪那短柄登时落在手中!

不过那铁链却是紧紧缠在手腕之上,公羊叟猛地向后一拽,沈渊一时不察,顿时被拽得往前走了几步,所幸沈渊力大,当即运足真气,马步扎实,与那公羊叟比起力气来!

那公羊叟已过花甲,哪里有沈渊力大,只几个喘息的功夫,便有些不支,发到被沈渊占了上风。

见状不妙,公羊叟不退反进,左手连晃欲将铁链从沈渊手腕上解开,同时那梨花判官笔如同长在公羊叟手上一般,刺、挑随心,点、戳如意,沈渊右手持剑,可又被铁链拴住,一时只得连连闪避!

忽然公羊叟一招画龙点睛,直刺沈渊左目!沈渊大骇,当即发了狠,大叫一声抬手斜着一拽,公羊叟反倒一个踉跄,那笔尖顿时失了准头!

恰好被自己这飞爪的铁链挡了下来,随即沈渊手腕一转,绷直了铁链子,同时手中北冥剑一横一拧,那剑身瞬间与那铁链搅在一处!

浑身的真气顺着手掌传到剑身之上,沈渊猛然发力,剑身一划,只听“哗啦”一声,铁链应声而断!

挣开束缚,沈渊当即势如猛虎,那北冥剑大发神威,只见他双手持剑,滚手连环上下劈撩,公羊叟心头一沉,只得招招退避,不敢硬抗!

随即又见沈渊招式一变,使出一招华山剑法中的白虹贯日,公羊叟大惊失色,趁剑势未成,当即翻身一跃,落在沈渊背后,沈渊不敢怠慢急忙回身,恰好看见那判官笔笔尖突然绽开,如同春华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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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回 主动认输

“嗖、嗖、嗖”

梨花之内顿时射出数枚飞针,疾如闪电,转眼便至!

暗器伤人若放在平时,最是招人耻笑,而公羊叟早在动手之前便当着众人的面说与沈渊知道,又卸去毒针,反倒显得光明正大。

倘若依旧败在公羊叟手中,那就是沈渊他技不如人,容不得别的理由。

不过沈渊一身本事,也绝非轻易让人拿捏的。只见他当机立断,那飞针射出同时,便抬手提剑一搅,真气鼓荡,剑风成旋!

随即只听“叮叮当当”的几声清脆响动,那数枚飞针尽皆打在剑身之上,迸出些许火星来!

这数枚飞针本是公羊叟的那判官笔的杀招,寻常高手遇上只怕是避之不及,如今就这般轻易被沈渊破掉,不禁有人惊诧不已!

且不论辈分高低,崆峒派八堂堂主毕竟久负盛名,哪一个都可独当一面,绝非浪得虚名。

即便公羊叟此前便与沈渊透了底,大多数人仍旧认为这判官笔的暗器飞针绝非沈渊能够轻易避过的!

沈渊此前那几次出手的确有过人之处,但此处高手云集,那些个正经大门大派的高人又并未出来一个,倘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敢相信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竟能比过成名已久的高手。

见此一击不成,公羊叟右手轻转,那梨花顿时合在一处化成笔头,朝沈渊欺身而来!

不得不说,公羊叟这判官笔的功夫与锦衣卫四大金刚之首的庞青倒有相似之处,沈渊不禁大奇,不过此时却非相问的时候,方才险些吃了亏,眼下也拿出了真本事!

只见沈渊以攻为守,当即向前垫步,提劲斜斩,公羊叟只觉剑风逼人,剑势更是快如奔雷!

当即以铁爪来挡,只听一声金铁相撞之音,铁爪一合,再将剑身抓住!

公羊叟提笔一转,绕过沈渊右臂自下而上直掏沈渊上腹!

千钧一发之际,沈渊急速后撤,同时左手一抓,当即擒住公羊叟右手手腕!

好在沈渊气力颇大,使得公羊叟进退不得。

随即冷哼一声,提起真气腰身一扭,剑随身动,猛地使剑一搅,同时左手抓着公羊叟凌空而起,横翻平转!

那玄铁剑与铁爪别着劲儿,登时擦除火星来,眨眼之间又听一阵声响,只见那铁爪粉碎,四射而去!

铁屑纷飞,可沈渊的手却丝毫未松,二人落地,公羊叟心急如焚,暗叫不妙。

不过到底是江湖老手,不待站稳,那左手化掌趁着沈渊立足未稳,当即一掌拍出,直奔胸前膻中穴而去!

那掌风袭来,沈渊立刻松开右手,朝后一记腾翻,同时长剑上撩,公羊叟亦忙退后一步,只听“嘶啦”一声,那鹤氅衣襟顿时出了一道长约七寸的口子,露出了里衣!

公羊叟踉踉跄跄,接连后退几步这才站稳,不可思议的看向沈渊,见其持剑而立,并未乘胜追击;又环视四周,此刻已是鸦雀无声。

“罢了,罢了!”

公羊叟先开了口,“此局老夫认输!”

沈渊闻言一怔,实在是意料之外,也实在想不通二人还未分出胜负,这公羊叟如何认输的这般干脆?

暗忖道:“莫非他有意相助?”一念及此,沈渊当即摇一摇头,“不可能,据说这屠魔大会,除了岳化龙、就数他最能张罗,又岂会好心助我?”

不仅沈渊诧异,台下亦是哗然。

尤其是崆峒派,骆飞云当即恼道:“这公羊老儿到底在做甚么?胜负未分,怎能轻易认输?岂不是丢我崆峒派的脸面!”

骆飞鸿忙劝道:“兄长勿恼,公羊堂主此举必有其用意,况且我见沈渊剑法精妙,武功超群,绝非轻易可胜。”

“那也不能就这般认输!否则我崆峒派的脸面该往哪里放?我骆飞云还有何面目同七大派掌门平起平坐?”骆飞云越想越气,好在顾忌颜面,并未大声呵斥。

付连城听了这话,拱手劝道:“掌派息怒,此战又非一决生死,倘若不敌何必苦战?咱们眼下大敌并非台上这初出茅庐的小子,而是那藏在暗处的天罗帮!”

这话出口,直教众人心中一沉,骆飞云冷哼一声不在言语,可此刻这脑袋里想得顿时全都成了那一枚催命的鬼面令!

秦山关也道:“付兄此言有理,天罗帮的杀手个个武功高强,又神出鬼没,我等还是先以保存实力为主,否则待面对天罗帮时,只怕会力不从心啊!”

“住口!”

骆飞云当即吼道,“休要再提!”

这一句引得众人侧目,骆飞鸿连忙朝诸派掌门拱手陪笑,示意无事。

秦山关脸色难看,所谓恶语伤人六月寒,他秉性忠厚,一心扑在门派,眼下崆峒多舛,更是早将生死置外,倘若崆峒派今日当真再难存世,他便会以这一腔热血抛洒在这崆峒山上!

可他此时再看向骆飞云时,不禁心寒

秦山关不再作声,只默默转过身去。

骆飞鸿正欲相劝,才迈出一步,恰好瞧见秦山关眼中那一抹悲哀之色,正要说出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看向骆飞云,眼中难掩失望,长叹一声。

骆飞云心底懊悔不已,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哪里能收的回来?

“公羊叟,胜负未分,因何认输!”

骆飞云也不再理会秦山关,又将矛头转向这始作俑者,当即问道。

公羊叟一副坦然之色,拱手道:“回掌派,若是老夫用尽手段,胜负未知。然比斗之前,老夫当这天下英雄的面许了诺,只用这两种本事,倘若我食言而肥,岂不是会遭群雄耻笑?”

说罢自顾下了台去。

骆飞云见其如此自作主张,只如这胸口堵了块石头,可又没法子驳斥,毕竟公羊叟所言不无道理。

无奈之下,只得大声道:“沈渊,这第一关……便算你过了!”

沈渊挽了剑花,收剑入鞘,道:“哼,骆掌派此言差矣,沈某赢得堂堂正正,用不着算我赢,若是不服,可重新比过!公羊堂主,你可敢应战?”

公羊叟摆一摆手,道:“沈庄主剑法高绝,卓尔不凡,老夫甘拜下风,不必再战。”

听罢公羊叟此言,骆飞云也不好再多言,只冷哼道:“罢了,下一个谁来?”

“我来!”

众人顺声而望,说话的正是追魂堂堂主白无影。

见得白无影,骆飞云心里头也算踏实。不仅是白无影武功高强,更是因为她与公冶和有仇!

她对公冶和恨意滔天,又岂会让他人救走?

骆飞云于是开口言道:“有白堂主在,我也就放心了!”

才说完,眼瞧着白无影上了擂台,相互行了礼,沈渊正要出手拔剑,只听白无影抬手说道:“且慢!”

沈渊苦笑连连,忍不住戏谑道:“怎么你们崆峒派的人比起武来,都要先让人等上一等么?”

适才白无影未在当场,不知公羊叟这般不堪,回来时听了一旁弟子叙述,这才恍然得知。

当下站在擂台朝沈渊一拱手,说道:“此一战,我白无影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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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回 伉俪情深

“白无影!”

骆飞云登时大怒,“你此举何意?你师父的大仇,难道就不报了么?”

台下众人个个瞠目结舌,全没料到会是这般情形!

这屠魔大会本就是崆峒与峨眉一同发起,可眼下崆峒八堂竟有两堂堂主主动认输,如此一来,岂不是自己伸手打了自己的脸?

骆飞云瞧着四周各派人士交头接耳,不自觉的便以为都在笑话他崆峒派,使他顿觉脸上无光,可又为了保持他那宗师气度,只好将这一股子火气压在肚子里,冷着脸盯着白无影,只等她给一个答复。

白无影抬眼直视骆飞云,不躲不避,轻描淡写道:“怎么,有谁说过不许认输么?”

只见骆飞云握了握拳,道:“白堂主,不战而退,我崆峒派丢不起这个人。再者说来,你师父的仇你忘了不成?还是说你本就是不忠不孝之人?”

眼下再蠢之人也能瞧得出崆峒派内里出了问题,谁也不好相劝,只好闭上嘴巴都在一旁看着。

不用白无影开口,黑无踪双目渐寒,在骆飞云身旁淡淡说道:“掌派若是再敢辱骂我家娘子,休怪老黑我翻脸无情。”

骆飞云虽然武功高强,但黑无踪如此不声不响出现在自己身旁,还是不禁让他汗毛倒竖。

看了眼黑无踪,冷哼一声,不过到底是收敛的些许,对白无影道:“白堂主,至少要给咱们崆峒派,给天下群雄一个交代。”

“我娘子想做什么,不需给任何人交代。”黑无踪当即说道,“娘子,你且下来歇着便是。”

骆飞云当即低声警告道:“黑堂主,我知你们夫妇伉俪情深,但也别忘了,你们还是我崆峒派的堂主,你真当我这个掌派是白做的不成?”

白无影瞪了眼黑无踪,详怒道:“哪里有你说话的份,退一边儿去!”

黑无踪听了,只“嗯”得一声,又看了眼骆飞云,随后一言不发走到擂台下方。

这时又听白无影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况且我虽恨公冶和,但也知家师是因失足作恶才被剑奴所杀,我白无影今日认输,并非是想化解恩怨,而是眼下有我夫妇二人更为看重之事,故而我家相公,夺命堂主黑无踪不论轮到第几个守关,亦认输便是。”

黑无踪看也不看骆飞云,径直走到白无影跟前道:“娘子放心,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骆飞云眉头紧皱,问道:“黑堂主,此事关乎我崆峒颜面,岂容你夫妇乱了规矩?”

黑无踪道:“掌派师兄,你该清楚,我家向来是我娘子做主,她既然发了话,兄弟我岂能不从?”

这话一出,场下众人尽是哄堂大笑,大都是笑话这威风八面的夺命堂堂主居然是个惧内的主。

不过黑无踪瞧见这般情形,不仅不羞,反倒有些得意之色。

白无影脸上一红,白了眼自家的相公,自顾下了擂台去,黑无踪忙紧走了几步,陪在身侧,夫妇二人携手坐在一旁歇息去了。

骆飞云见状也没奈何,这夫妇二人平日里性子最冷,不易接触,说出的话、定下的事,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不过他们夫妻却是情深似海。

寻常人家里头,当家做主的有几个不是爷们,但他们倒是反了过来,人家是夫唱妇随,他黑无踪则是妇唱夫随!

白无影说东他便往东,说西不敢往北,然而黑无踪不仅甘之如饴,更是颇有引以为豪之意。

沈渊在台上乐得轻松,可这情形入了青松真人、白鹭师太等人的眼中,却是大有不甘。

只听那青松真人道:“崆峒八堂,追魂堂、夺命堂、奇兵堂三堂皆认输退去,神拳堂主力有不逮,至于天音堂主哼,观此情形,只怕早已是与沈渊此辈狼狈为奸,如此种种,莫非你们崆峒派是故意的不成?”

白鹭师太也附和道:“不错,骆掌派,看来你门下堂主也并未将你放在眼中,倘若连管教属下的本事也没有,不如早早从这崆峒掌派之位上退了下来,你们崆峒派另选贤能罢了!”

此言诛心,骆飞云大为恼怒,当即拍案而起,指着峨眉四老咬牙切齿,正要开口,又被骆飞鸿一把拦住。

骆飞云胸中起伏,但进胞弟相劝,还是压下火来,转头看向秦山关,又是暗暗摇一摇头,随即同付连城道:“付堂主,此战你来!务必扬我崆峒之威!”

付连城嘴角一扬,道:“掌派放心。”

这四个字一出口,又见他成竹在胸,这便犹如给了骆飞云一颗定心丸。

只见付连城步履稳健,撩起衣摆徐徐走上擂台,有礼有节,拱手说道:“奕剑堂主付连城,特向沈庄主请教!”

与此同时,玄空堂北面山腰间一处木寮内,有两人围炉静坐,炉上冒着青烟,这炭火显然才息,再瞧二人脚下,正躺着一人,衣裳朴素,只是个守山弟子的打扮,此刻双目圆睁,口鼻冒血,颈前一道刀痕,显然是死不瞑目。

这二人皆服黑衣,身形大小相仿,不同之处在于二人面目。

其中一人腰悬雁翎刀,背上箭囊,一张强弓置在左手几上,青绿面罩鬼面獠牙,头上独角,面带喜色,正是天罗帮四灵将之一,青龙将。

另一人亮银枪立在身旁,面罩成霜白之色,愁眉苦脸,唇角下垂,头顶三角,乃是天罗帮四灵将中的白虎将。

“方才朱雀使人来报,那个叫沈渊的恐会坏了咱们的事儿,问要不要除掉。”白虎将问道,“咱们要不要再去轻视副帮主和仇翁?”

青龙将摇头道:“副帮主早有话说,倘若那个叫沈渊的还有钟副帮主出手捣乱的话,能生擒便生擒,不能便不用留情。”

白虎将点一点头,说道:“嗯,那我这就使人跟朱雀说,将沈渊二人除掉便是。”

青龙当即摇头道:“不,那沈渊不过是闯关救师罢了,还不见得会干扰我等,与朱雀说,暂时静观其变。”说着嘿嘿一笑,“或许,无意当中这沈渊还能帮我等一把,对了,让公羊叟速来见我。”

这时脚步声由远及近入了二人耳中,少刻这木寮内又进来一人,此人亦是一身黑衣,面罩紫黑,头顶双脚,成怒色,手持镔铁双锤,来者乃是四灵将之一玄武将。

见得小凳上二人,当即说道:“大哥、三弟,仇翁传了令,其一是千万保护曲丹心的性命,这第二,若得了机会,拿下曲丹心,直送到帮主跟前,帮主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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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回 崆峒飞仙

“仓啷啷”一声宝剑出鞘,付连城话不多说,纵身一跃,当即提剑攻来!

奕剑堂主付连城亦是当世用剑的高手,成名绝技《飞仙剑法》更是威震西陲,天下少有敌手。

此剑法缥缈轻柔,美妙绝伦,一招一式似做飞天之舞,正如李白诗中所云:“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霓裳曳广带,飘浮升天行。”

动中有静,虚中有实;开合自然、刚柔并济。

天下剑法沈渊不知者,十有二三,当年公冶和留下天下各派剑谱,七大派的首当其冲,这《飞仙剑法》乃是崆峒派最厉害的剑法,公冶和岂会遗漏?

不过,沈渊少年时无人与他说这剑法之玄,又因这招式曼妙,只觉练起来像极了妩媚女子,没得一丁点的英雄气概,故而粗粗掠过,只记得招式,却全然不会使。

眼下瞧得付连城腾空而起,那剑招不仅并非自己想想那般女里女气的,反而于灵动之间多出一丝豪迈,使得沈渊不由懊悔不已。

眨眼之间,付连城手中长剑好似化作一道匹练,倾泻而下!

沈渊见得此招不凡,知道对方是个劲敌,当即左手捏住间距,双足踏开,迎着付连城那自上而下的剑招,使出一记“定阳针”来!

此招乃是出自全真道的剑法,自郝大通开创华山派,将这剑招稍做改动之后,也并入了华山派的剑法之中。

这一剑看似平平无奇,可若练之上乘,也须得神完气足,将这劲力招式皆做到恰到好处,方显功力!

付连城本是心高气傲之人,即便面上不显,但念着沈渊年轻,到底在心里头轻视了几分。不过乍一瞧见这寻常向上斜刺的剑招,当即便收了小觑之心!

长剑一拨,腰身轻转,内里提起一口真气,瞬间体态轻盈便如流云飘飞,横剑飞旋,如落花一般轻飘飘避过一剑,徐徐而落!

沈渊大惊,只觉付连城方才一瞬,那动作只如白羽一般,难以寻迹,见他落地当即一招黄莺穿柳,剑锋微颤,刺向付连城。

而付连城不慌不乱,转身避过,紧接着持剑猛然进步横斩!沈渊只见一道从眼前闪过,同时双脚一顿,刹那间稳住身形,虚步收手,立剑于身前,只听“当”得一声,付连城一剑扫上北冥剑剑脊之上!

顿时,付连城便觉自己虎口微麻,剑身更是振颤不已,隐约一阵“嗡嗡”作响顺着手臂入了耳朵里,不禁暗叹沈渊手中宝剑竟如此刚硬,同时也是羡慕不已!

付连城一刻不停,脚下轻转,登时昂首振臂,腾空而上,直冲云霄!

沈渊见状,猛然一踏,亦飞身而起,同时一招苍龙出海,直追付连城!

“哼!”

付连城冷哼一声,暗暗笑道:“到底是年轻,岂不知我正是要你追来!”只见他在空中一挺,登时翻了个,大头朝下,眨眼间剑光绰绰,如天女散花,缤纷夺目!

沈渊大骇,忙举剑相迎,仓促之间竟只得招架之力!

一旁观战之人见此情形,神情各异。有人心中畅快,也有人为沈渊捏了一把汗。

眼下二人皆在空中,付连城自上而下,占尽了优势,那剑势愈发猛烈压着沈渊从空中坠下!

沈渊心头一紧,尽管提着真气,可一旦坠在地上,那后果不堪设想!

危急关头,沈渊倚仗北冥剑之利,猛然急刺!

付连城果真不敢硬接,趁着一瞬的空当,沈渊腰身一挺,两脚连蹬,踏在付连城那剑身之上,避开付连城同时也借着力气鱼跃而下,只见北冥剑剑锋轰然插在擂台之上,震起些许木屑来,再一腾翻,稳稳站在地上!

几乎同时,付连城也飘然降落,相比之下沈渊倒是稍显狼狈。

付连城脸上得意,道:“怎么样,可要认输?”

“你这剑法果然有些门道,只怪我当年误以为此剑法扭捏矫揉,不似咱们爷们儿的武功,故而弃之未学,”

沈渊话里尽显遗憾,“不过,你这本事也就如此罢了,我的本事你还未尽看全呢,怎能认输?当真是笑话!反倒是你,若不想败得太难看,不如早早认输算了,如此倒也痛快!”

付连城听了这些话,只是冷笑一声,不以为意,只道:“大言不惭,也不怕闪了舌头,臭小子,本堂主劝你莫要目中无人,小心折在此处,年纪轻轻倘若因此丢了性命,未免可惜呐!”

沈渊目光渐寒,问道:“你欲杀我否?”

付连城摇一摇头,道:“我与你师父剑奴无冤无仇,与你更是一丝恩怨也没有,为何杀你?”

“唔”

沈渊沉思片刻,点一点头正要说话,就听付连城接着说道:“当然我不杀你,不代表别人不会。”说罢,那眼光不仅以的扫了眼峨眉四老,又不经意间看了眼一直不作声的谭真智。

沈渊顺着其目光瞧去,冷笑一声,道:“付堂主是说他们”

不及沈渊说完,付连城指了指沈渊道:“我甚么也没说。”

沈渊暗忖:“按他的意思,莫非这峨眉四老还有谭真智当真要对我起了杀心?我与谭真智有些仇怨,倒也罢了,这峨眉四老与我往日无冤的,难道就因我对他们出言不逊,便要杀人泄愤?还是说”

想着想着,抬眼看向付连城,“还是说是他故意这般说法,引我分心,好使我心里头时时念着有人想要杀我?可这些手段与我并无半点用处啊”

有一点沈渊想得倒是不错,付连城言行举止,正是为了扰乱沈渊,使他心里头顿时生出一丝杂念,只这一丝的杂念,对于付连城来说,便是取胜之机。

不过这并非付连城全部的意思。

另外一点,便是他这些言行亦是想在沈渊与峨眉四老之间、还有谭真智之间扇风助火,倘若沈渊因此将这玄空堂搅乱,天罗帮的杀手以及他自己和公羊叟、岳化龙便有可乘之机!

如此一来,他便在仇翁面前是有功之人,自己也算替自己某个退路,有仇翁和副帮主撑腰,便不怕公羊叟以那些把柄要挟自己,到时候这崆峒派到底是姓付还是姓公羊,亦在两可之间!

原本他是想利用沈渊与曲丹心之间的恩怨,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赵汗青,更没料到曲丹心竟被锦衣卫拿下山去,如此一来他不得不将这主意打在峨眉四老与谭真智的身上。

沈渊自然猜不到,付连城竟然城府如此之深,算计的如此之远。他琢磨来琢磨去,只得作罢,无论什么眼下也没有闯关救师父出来重要,于是当即说道:“哼,休要再言,谁要杀我那是我的事儿,就不劳付堂主费心了,有这功夫,不如你我快快决出胜负来!”

付连城冷笑一声,道:“既然你不知进退,本堂主便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沈渊嫌他话多,那脸上满是厌烦,暗骂了一句,当即腰身微摆,长剑急刺,去势凌厉,又飘逸无比!

付连城脚下一点,同时横剑在胸,横空飞转避过一剑!随即再提真气,凌空跃起,那剑锋朝下连点,只听“丁丁当当”,沈渊使出一招辕门暮雪,北冥剑连刺,将付连城一招破去!

见此招无功,当即收了剑去,余光一扫不禁让付连城心头一抽,只见那两侧剑刃早已卷了,磕出几道豁口!

付连城才一落地,北冥剑剑光便至,二人又辗转腾挪十几个回合,沈渊越战越勇,而付连城却是渐落下风!

此时,公羊叟在台下头正歇着观战,忽然一个奇兵堂弟子打扮的趴在公羊叟耳边嘀咕了两句,公羊叟先是一愣,随即忙点一点头,趁着骆飞云并未关注自己,当下随着那弟子打扮的离了场去。

这一幕恰好被与沈渊打斗胶着的付连城瞧了去,一时分了心,只听一声:“看剑!”

瞬间付连城只觉毛骨悚然,急忙提剑横扫,却是扑了空,剑招用老,中门大开,随即自己腹部吃痛,同时听得一声闷响,自己这一副身躯当下便被沈渊猛踹得倒飞了出去,摔坐在了地上!

正当付连城想站立起来的时候,只见一柄玄色的铁剑顿时搭在了他的肩头。

便听沈渊说道:“付堂主,你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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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回 离心离德

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无论是付连城自己,还是崆峒派掌派骆飞云。

二人谁也不敢相信,就这般败下阵来。

想着比斗之前付连城那胸有成竹、十拿九稳的模样,众人无不哑然惊叹。

崆峒派奕剑堂的《飞仙剑》绝非徒有虚名,此前沈渊接连落在下风,足以证明此剑高明,不过不能否认,付连城的确低估了沈渊,以至于到最后关头,沈渊以华山、峨眉两派剑法招式扭转乾坤,反败为胜!

“不算不算!沈渊方才偷袭耍诈,手段卑鄙,此局输赢不能作数!”

骆飞云、付连城还未缓过神来,岳化龙这厮便叫嚷起来,登时引起各派豪杰议论纷纷。

沈渊闻言不禁大笑,随即不徐不疾的问道:“简直是无稽之谈,我如何卑鄙,又如何偷袭?各路豪杰皆为见证,你这厮凭甚说我?今日若不给我一个说法,我沈渊决计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岳化龙此前与昆仑派飞石剑马充在擂台一战,被马充那剑首上的飞石砸的鼻青脸肿,眼下捂着脸站着那处,竟还不做收敛,一副张狂模样喊道:“你就是耍诈取胜,我看得一清二楚!”

骆飞云皱着眉,目中含怒的瞪着他,可岳化龙浑然不觉,只接着说道:“最后那一下,你分明喊了一声‘看剑’,想来诸位英雄亦听得清楚!可你使得是什么?付兄忠厚,信了你这话,挥剑来挡,到头来你却骗开中门,竟是用脚狠踹!你言行不一,卑鄙无耻!诸位评一评理,此局如何能够作数?”

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可满场的人却是神态各异,有的忍俊不禁,有的眉头紧锁,还有的甚为不耻。

就是无一人理会,尽皆无声。

岳化龙急道:“怎么!莫非还是我胡编乱造不成?你们怎的不说话!”

此刻就连一向看不惯沈渊的青松真人也不禁摇一摇头,满是嫌弃。

骆飞云冷哼一声,不去看他,付连城脸色铁青,当即吼道:“快住口罢!”

岳化龙不知缘由,出言问道:“你怎的训起我来?”

“蠢材!”

付连城一脸嫌弃,啐骂一声,随即站起身来收剑回鞘,拱手朝沈渊道:“无须理会这厮,输便输了,也丢不得人!”

其实他亦是哑巴吃黄连,方才自己恰好瞧见了伪装成崆峒弟子的天罗帮杀手,与公羊叟耳语一番之后便使他起身离去,这其中必然有些故事!

付连城有苦难言,又不好说是因为公羊叟这般举动才致使自己分心,倒不如大大方方认了输,至少落得一个好名声。

仅这一点,倒是和骆飞云想到了一处,输阵不输人。倘若没有岳化龙这一插嘴,骆飞云的矛头想来早已指向付连城,如此一来,岳化龙无意之间倒是替付连城解了围。

再瞧众多江湖人士也是心中明镜,沈渊方才那一下声东击西的确称不上偷袭耍诈,擂台比试自古也没有这等说出剑便必须出剑,说用拳头便非得是拳头的规矩。

没人相帮,岳化龙讨了没趣径自坐了回去,左右看了看没见着公羊叟,心底愤恨瞪了眼付连城,不再言语。

骆飞云身边能用之人,只有骆飞鸿与秦山关,思虑一番终是开口道:“秦堂主,接下来一战便有劳你了。”

虽燃这语气还稍显生硬,但终究骆飞云退了一步,也算是好言相请。

不过,骆飞云到底不知人情,所谓哀莫大于心死,他秦山关虽然忠厚老实,却也不是只凭说几句好话,便任人摆布的傻子。

秦山关连头也未回,只道:“掌派恕罪,适才与昆仑的尹兄一战,不小心伤了元气,眼下心有余而力不足,还请掌派另择他人,莫要因此辱没了崆峒威名!”

骆飞云顿时大怒,正要理论,却一把被其胞弟骆飞鸿拦在座位之上。

“你拦我做甚!”

骆飞云愤懑难舒,大吼一句!

见得几位堂主离心离德,骆飞鸿亦唏嘘不已,他知道事到如今,自家这位长兄难逃其咎。

于是劝道:“此战不如愚弟来吧,我倒想领教领教这位沈少侠的高招。”

事到如今,骆飞云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点头答应。

骆飞鸿不同其兄,性子稳健宽厚,平易近人,也不似其兄那般心高气傲,常常端着架子,又少容人之量。

只见他昂首阔步,慢慢登上台来,行至场中站定,抱拳行了礼,道:“玄空堂堂主,骆飞鸿,前来领教!”

此前来时,沈渊他曾向林月瑶问过各堂堂主,这骆飞鸿不仅林月瑶敬重不已,就连蛇婆婆、柳四娘也都称赞有加,故而沈渊忙向前凑了几步,还了一礼,同时低声道:“总算是来了个能明事理的,我这一番肺腑也能说得清了!”

旁的人听不清,可骆飞鸿与他不过三两步远,听得一清二楚,听得出这话里有话,随即眉毛一挑,摆开架势道:“还请赐教!”

同时又低语一声:“不知阁下何意?”

沈渊这北冥剑一直没有归鞘,当下挽了一记剑花,剑身搭在前臂上,来回拭了,这动作一气和成,接着只见他左手负在身后,右手垂剑于身侧,低声道:“天罗帮绝非你崆峒一家之事,柳前辈与我有恩,故而沈某愿鼎力相助,”

说话间他眼光分别看了眼少林、武当以及华山派,接着说道:“我已请了三派相助,崆峒派定会安然度过此劫!”

骆飞鸿眉眼一挑,满腹疑虑,但瞧着沈渊双目赤诚,实在不似作假。

又想着先前白无影不战而退,钟不负出现在玄虚道长身边,华山七宿中冯仕轩、季无涯又与沈渊走得近,少林派海远禅师更是出手护持,诸如种种,骆飞鸿细想之下也不得不信!

随即两眼之中尽是感激之情,轻声道:“我崆峒有愧于你,此事本和你无关,却没想到沈少侠竟会以德报怨!骆某惭愧之至啊!”

沈渊面色淡然:“方才我已说了,全在柳前辈的面子。”

旁人见两个人站在台上,皆是一动未动,嘴巴一开一合,不知说着什么,虽然觉得多少有些蹊跷,不过见得骆飞鸿摆了一个七星移斗,那些个疑虑也就顿时消匿了。

七星移斗,进可攻退可守,破绽极少。

骆飞鸿两脚分立,左脚微微上前,右脚稍稍在后,脚跟朝内,双掌虚抬,旁人见了分明就是蓄势待发。

而沈渊持剑而立,以不变应万变,这般姿态,即便二人未动,也使人觉得这两人眼下不过是相互试探、找寻出手良机罢了!

骆飞云眉头一皱,出声问道:“飞鸿,你与他说些什么?怎的还不出手?”

“左右是要打上一场,不过我要救我师父,”

沈渊闻言冷笑一声,低声说道,“自然不能输,当然你也毋需让我,否则被你家那小心眼儿的掌派瞧了出来,只怕会坏了大事。”

骆飞鸿应了一句:“那便点到为止,看掌!”

说罢当下左脚向前进步,双掌猛然齐推!

顿时沈渊只觉两股掌风迎面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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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回 玄空掌力

骆飞鸿双掌猛然齐出,掌力威猛异常,沈渊只觉两股掌风聚而不散,隔空扑面而来。

那掌风无形,却也能猜出大致方向,沈渊毫不犹豫,当即挥剑横扫!

瞬间便听“嘭”得一声,剑身微颤嗡嗡作响,就连持剑手掌亦觉微微发麻,顿时使得沈渊惊异不已!

二人动手之前,已然说好点到即止,沈渊信得骆飞鸿绝非出尔反尔之人,这一招使出来,定然是收了些许气力。

不过即便如此,沈渊还是惊讶骆飞鸿掌力深厚,居然能将体内真气集于双掌之中,凌空拍出之后还有这般威力,不自觉心底又高看了骆飞鸿一眼。

“骆堂主的玄空掌果然不同凡响!”

沈渊站定身子,赞了一句,“不过,倘若骆堂主就这些本事,只怕要败在我这把铁剑下啊!”

闻言,骆飞鸿不禁暗道:“这厮倒是会装模作样,虽说是串通好了,但终究不能让外人小瞧我崆峒武功,方才只用了六成的功力,眼下看来,须得使出些真本事了。”

随后说道:“沈少侠莫要小瞧我崆峒派武功,方才只是试探,并未尽得全力,接下来只怕沈少侠你须得加倍小心了!”

“倒要领教!”

这话沈渊说得却是真心,这玄空掌能凌空而发绝对非同小可,虽比不过掌力天下第一的降龙十八掌,但想来也弱不了几分。能与此等高手公平一战,实属难得。

同时心底也想:“倘若自己练剑能像这等掌法一般隔空伤人,岂不是成了剑圣?”不过再一琢磨,又觉得这剑圣之境的门槛,绝非只凭能用剑气凌空伤人为准!

自己体内真气雄厚,每每运足气力使出剑招来,只要想也能发出罡风来,虽不至于伤人无形,却也能逼退寻常武人。倘若以剑气伤人为准,那这天下的踏入剑圣、刀圣门槛的只怕是多如牛毛,而自己当然也属于这众多“牛毛”中的一位。

沈渊笃定,成就剑圣绝非如此简单!

自古以来,能够隔空伤人的武功数不胜数,那降龙十八掌、大力金刚掌、多罗叶指、传说中大理天龙寺的六脉神剑、一阳指等武功皆是这般。

那为何无人成圣?

沈渊暗道:“莫非这掌法拳法,若得要领关键,能够隔空打人要容易?但若隔了兵器,便不能以真气驭之?”

念及此处,沈渊眼睛一亮,“想必全在这‘人剑合一’四个字上!必是如此,剑乃手之延伸,真气运气须得经络,这刀剑哪里有经络?但是剑与人合为一体的话”

眨眼之间便是思绪万千,不过此刻并非多想的时候,眼下骆飞鸿举掌而至,他左手回收,右掌斜斜而来,方位刁钻,那刚猛真气当即从右掌掌心劳宫穴穿透而出,朝沈渊打来!

沈渊脚下轻转,当即避了过去,同时只听“轰”得一声,那擂台下的青石板瞬间被一掌隔空拍得四分五裂,尘土飞扬!

瞧得此幕,不禁让沈渊咂舌,暗想这一掌倘若劈在人身上,想来这人只怕是凶多吉少。

一掌落空,骆飞鸿忙退一步,只见沈渊纵身一跃,当即提剑斩来,剑势凶猛,正是一招二郎劈山!

这一剑势大力沉,骆飞鸿不敢硬接,只得侧身避过,同时一掌自沈渊腋下穿过,拍向沈渊中焦!

这一招“海底捞沙”,原是往下阴打的歹毒招数。但毕竟二人早有君子之约,不能下此毒手,只得变招往中焦而去。

倘若被此掌拍在身上,必不好受,最轻也要这脾胃之内一阵翻腾。也幸亏沈渊颇有膂力,见状不妙,硬是生生扭过腰去,瞬间使得骆飞鸿这一掌擦身而过!

沈渊不禁暗赞道:“骆飞鸿的武功果然了得,远能隔空,近可欺身,这成名已久的武林宗师哪一个也不容小觑呐!”

不过赞叹贵赞叹,沈渊绝非无力应对,当下向后撤步,将远近拉开,双目紧盯着骆飞鸿举动。

不出所料,骆飞鸿果真追来,沈渊嘴角一扬,脚底下一蹬,顿时朝后一个鹞子翻身,那骆飞鸿紧追不舍,还欲欺身来打。

可当沈渊乍一落地,瞬间便猛然窜出,长剑猛然刺出,正是一招“玄鹤出洞”!

沈渊这一招迅雷不及掩耳,骆飞鸿只得疾步斜走,侧头避过此剑,同时沈渊挥剑横扫,骆飞鸿进步抬手,顿时肉掌拍向剑身,他掌力雄浑,将宝剑震得嗡嗡作响,沈渊更是虎口发麻!

骆飞鸿得着机会,连番出掌,避着锋刃与沈渊斗了十几个回合不分高下!

二人本来皆有留手,可眼下竟隐隐斗出了真火。

忽然沈渊剑锋一转,只见他时而点刺挂撩,时而穿抹云扫;时而快若闪电、时而缓如流云!其动作如意潇洒,轻灵圆活!

玄虚道长瞧了眉毛一挑,暗自赞道:“武当玄武剑,这一招一式竟丝毫不让我那些亲传弟子,果然是后生可畏!”

单以这玄空掌法相斗,骆飞鸿明显感到渐渐不支,沈渊先是银蛇缠柳逼退骆飞鸿,随即变招,使出一记怪蟒翻身!骆飞鸿只觉这剑风呼啸而来,而剑势更是愈发激荡!

骆飞鸿不想这般轻易认输,随即大氅一抖,右手瞬间从腰间抽出一柄铁扇来!

江湖皆知玄空堂主两大绝技,一个是玄空掌,另一个便是这凌虚铁扇功,方才骆飞鸿一直用掌相斗,沈渊忽然越攻越勇,也正是为了逼他用这铁扇!

沈渊抬眼一扫,不禁眉毛一挑,脚下站定开口问道:“裴元海你可熟识?”

骆飞鸿乍闻此名,不由愤愤道:“无耻叛徒,休再提他!”

说罢,只见那铁扇开合闪转,朝沈渊打来!

沈渊不禁暗道:“难怪他这铁扇与裴元海的如此相似,原来这裴元海是崆峒派玄空堂的叛徒。”同时举剑相迎,不过正当北冥剑与铁扇相撞之时,却是突然劈空!

原是那铁扇一转,避过长剑,朝右锁骨下云门穴打来!

沈渊见势不妙,当下退步,长剑画圆,拨开铁扇随势一收,正是神龟入穴,随即剑锋微晃,猛然刺出,又是一招灵蛇吐信!

见沈渊剑招变化莫测,连绵不绝,骆飞鸿心底亦是惊叹不已。不过眼下那一道玄色已至,顾不得其他,急忙避开此剑,随即铁扇一展,朝沈渊扫去!

不料沈渊剑招再变,当下腾身一跃,一招鱼跃龙门,长剑一点恰好扎进那扇骨之间,骆飞鸿大惊之下,瞬间铁扇脱手!

待沈渊落地,骆飞鸿叹息一声,拱手道:“沈少侠技高一筹,骆某甘拜下风!”

其实二人深知,对方还是留了几分实力。不过旁人瞧了却是丝毫瞧不出来,只因这一战当真是精彩纷呈,两个人你来我往,招招惊险,然而却都点到为止。

对于骆飞鸿落败感到诧异之余,亦纷纷赞叹二人气度。

骆飞云暗恼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可他身为掌派又不好放下身段为难沈渊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只得认栽。

当下看向四周,问道:“不知还有哪一派的高手前来守关?”

与此同时,北面山腰的木寮内,天罗帮青龙、玄武、白虎、朱雀四将皆已在此。

适才传话给公羊叟的弟子将其领至木寮前,便退了下去,只留下公羊叟一人左顾右盼,颇为局促。

他早看见木寮内四人,前一夜得知这四灵将乃天罗帮主之心腹,武功高深莫测,眼下被这四人叫到此处,心中不免打鼓。

他心底发憷,故而一时沉默,不知如何开口。

少刻,四灵将之首青龙将开了口,道:“公羊堂主,不必拘谨,进来说话。”

公羊叟不敢违逆,应了声抬脚便进了木寮,拱手笑道:“不知四位唤在下前来,有何吩咐?”

四人面面相觑,随即听得青龙说道:“听闻公羊堂主老奸巨猾,故而我等有个不情之请。”

这一句话说得公羊叟老脸通红,尴尬不已,只得点头道:“四位请讲。”

青龙又道:“既然帮主答应了你事成之后许你崆峒掌派,便不会反悔,可我等实在信不过你”

公羊叟闻言,心头一紧,咽了咽舌头试探着问道:“不知青龙大人此言何意?”

青龙冷笑道:“纳投名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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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回 再下一局

与骆飞鸿一战,沈渊的声名必会在这江湖上更盛!

眼下他虽不知,但瞧着骆飞云当下发问却无一人作答,不禁有些志得意满。

只见他嘴角扬着看向公冶和,迫不及待想要证明自己这些年所修成的本事,正要笑出声来,却见公冶和摇头叹气,显然一副大失所望。

沈渊心头一沉,有些不服,又有些委屈:“自己不过是凭着留下的剑谱秘籍自学,又没师父手把手的教,武功能有如此境地已是不易,本想着让他见了高兴高兴,可为何臭老头还是如此神情,莫非我哪里做的不好么?”

忽然台下一声冷哼,只听青松真人不屑道:“你能胜过骆飞鸿,老夫承认你的确有些本事。不过,你也不要以为这关便这般好闯的。”

这时又听晓月道姑接着青松真人的话说道:“并非我等自大,似骆飞鸿这般高手,在青松师兄面前撑不过二十招。”

晓月道姑说话冷淡,仿佛只是随便说了一个事实罢了,也如一盆冷水浇在沈渊头上!

沈渊当下一怔,幡然醒悟:“是了,一山还有一山高,怎能如此便得意忘形。”

当即敛去那一股子傲气,收剑归鞘,随后微微一笑,朝着峨眉四老拱手说道:“多谢前辈忠告。”

白鹭师太见状,有些不快,说道:“晓月,你这是何意?”

晓月道姑轻轻摇一摇头,道:“师姐,我以为他性子轻狂,本想激他一激,使他掉以轻心,却不想倒成了忠告。”

峨眉四老之中,青松真人、白鹭师太、以及晓月道姑皆仔细看着台上情状,独独不逆禅师大咧咧坐在椅上,脱了鞋抠着脚丫子,全不在意这擂台上谁胜谁负。

但听了她二人说话,忍不住啐了一口,嫌弃道:“此子武功虽说不坏,但也绝非我等对手,你们又何必想这些歪门的心思,岂不丢人?”

白鹭师太脾气急躁,听得不逆禅师出言不逊,当即柳眉倒竖,低声骂道:“不逆!你此言之意是说我等皆为歪门邪道不成?你这贼秃若是不屑与我等为伍,尽管离去!”

不逆禅师眼也未抬,举手又抠起耳朵来,嘲笑道:“臭尼姑,你算老几!”

“你!”

眼见白鹭师太将要拔剑,青松真人皱一皱眉,当下拉住白鹭,与二人劝道:“你二人都少说两句,都是一把年纪,怎还似孩童一般斗嘴,师妹,不逆师弟说的有些道理,便是让这沈渊学会了七十二般变化,他也逃不出我等的手心去!”

青松说话,白鹭师太最是信服,当即瞪了眼不逆禅师,便不再言语。

而此时台上沈渊环顾一周,也瞧见方才一幕,只是四老说话皆压低了声音,听不清他们说着些什么,只看得出好似白鹭师太与那大和尚不太对付。

沈渊冷笑一声,又看向别处,拱手问道:“不知还有哪派的高手愿与沈某一战?”说话一顿,那目光最后落在骆飞云身上,接着道,“若无人登台守关,那便须将我师父立刻放出来!”

听得此言,骆飞云岂能甘心,但瞧着峨眉四老自恃身份,又毫无办法,只得强压怒气,站起身来,欲亲自与沈渊斗上一番。

不过还不待他开口说话,便听得一声:“休要猖狂,我陈正公前来讨教!”

众人循声看去,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昨夜被曲丹心所救松鹤堂弟子,虞潜的师父,也就是黄山松鹤堂掌门!

此人年过五旬,正当壮年,一身武功深厚,威震武林。虽说这松鹤堂在江湖之中名不见经传,是个小门小派,但武林中人,谁也不敢小觑这“九龙烟云掌”陈正公!

沈渊见他上了台,问道:“家师与你有仇?”

陈正公理了理衣袖,道:“没有。”

听了这话,沈渊先是一愣,随即又点点头道:“想来是为昨夜令徒之事!”

陈正公板着脸道:“陈某不仅为我松鹤堂弟子,也想替紫霞山庄、铁臂门、出云寨还有那些个绿林好汉来讨一个公道!”

沈渊不禁发笑:“怎么,曲丹心行凶杀人泼了脏水在我头上,你等不查以致误会,我也罢了!而眼下真相已然大白,你又跳出来讨狗屁的公道,是何道理?昨夜里这些蠢货是非不明,黑白不分,只凭一面之词便要伙同曲丹心致我于死地,我留下他们性命已是宽宏大量,怎么,非要我这无辜之人命丧当场,任由尔等摆布才是公道?还是说你陈正公与曲丹心乃一丘之貉!”

“沈渊,你不必血口喷人,曲丹心此番作恶已被朝廷缉拿,你这番话不过是在汪大人面前、在群雄面前辱我罢了!不过我陈正公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

陈正公冷哼一声,“但有些话,我还是要说个清楚,第一,老夫与曲丹心毫无瓜葛,唯有他昨夜里许是良心发现,在你这剑下救下劣徒,我心中有所感念,别无他想。第二,说你闯关,我陈正公身为武林正道,就可以来守关。第三,昨夜里出手伤人确是事实,这些弟子皆是各派好手,且不说颜面尽失,更是落得助纣为虐的骂名,既然你昨夜冤枉,又何必对他们下此狠手,以致伤残!”

“尔等自诩正道中人,还真是惯会强词夺理!”

沈渊气极反笑,直摇头道,“罢了,罢了,我看你与那曲丹心一般无二,休说废话,动手罢!”

“废那些个口舌,不如宰了这等伪君子!”

公冶和在笼内哈哈一笑,“小子,杀了他,这世上便有少了一个小人!”

沈渊充耳不闻,当即抽出剑来,脚下一动,那北冥剑的剑锋便已至陈正公身前!

先发制人!

那陈正公瞳孔一缩,暗叹沈渊出剑迅猛,不过脸上神色却不慌乱,不愧是武林中一代宗师,自有气度。

只见陈正公那双手交替连环,竟是一掌拨开剑身,随后一副大袖遮人双目,那双掌也跟着忽隐忽现,配合脚下独特步法,直朝沈渊打去,掌法精妙,让人眼花缭乱,难以琢磨。

汉末曹孟德煮酒论英雄时,与刘玄德所说:“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陈正公这套“九龙烟云掌”正如此说,掌法攻则以刚为君,以柔为臣,守则以柔为君、刚为臣,双掌交替,虚虚实实,时隐时现,时迅猛如电光石火,时轻柔如美人梳头。

然而掌法虽妙,却也无用,沈渊辗转腾挪,又以长剑护身,不但一掌未挨,反倒轻轻松松便使陈正公步法渐乱!

陈正公骇然失色,方才观战之后,他自诩与骆飞鸿不相上下,又想着沈渊连番打擂,自然气力不够,这时候自己站出来与沈渊一战,必能占得便宜。

却没想到事与愿违,交起手来这才知道沈渊的本事竟还在自己之上!

陈正公是在江湖上是打出来的名声,武功足以列入一流高手之列,虽排末位,其实力却是不坏,不容小觑。

也正因此,陈正公才惊骇沈渊如此年轻,武功便这般高超卓绝,假以时日,试问这武林之中还有谁能与之比肩?

一念及此,不知不觉竟生出嫉妒之心:“一个毛头小子,他凭得什么!”

发了狠心,手上招式也毒辣了许多,招招都是致残夺命的招数!在场皆是江湖高手,陈正公这突然间的变化自然逃不掉群雄的眼睛,纷纷皱眉不解,他因何起了杀心?

沈渊也有所察觉,手上招数同样愈发的凌厉,他从不是善男信女,既然陈正公想杀自己,他又岂会放过陈正公?

不过几个喘息的功夫,二人便已打了三十余回合,陈正公只觉气力渐渐不支,而沈渊却气势正盛!

沈渊出剑奇快无比,那一道道玄色剑影使人目眩神摇,可谓独见剑光不见人影!

同时连连躲避剑光的陈正公只觉身上一阵阵的刺痛!

他暗道不妙,正要寻机脱身,忽然眼前一黑,随即只听他惨叫一声,倒飞出去,狠狠砸在擂台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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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回 只求公平

再瞧陈正公当下模样,那鲜血正从那几十道细细的伤口中汩汩而流,眨眼间便成了一个血人。

不用细数也能估摸出来,浑身上下至少也要有三十余处剑伤,而他那张脸上,却是口鼻青紫,一个大鞋印子夹带着些泥土狠狠印在那张脸的当中!

陈正公模样凄惨,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有人便指责沈渊下手狠毒,当然也有人说沈渊已是手下留情。

沈渊收了脚,又见剑归了鞘,道:“松鹤堂的弟子听了,趁着现在来得及,快抬你们掌门下山医治,还能活命,否则失血过多死在崆峒山上,便是你们自己的罪过!”

转过身来,青松真人冷哼一声,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公冶和杀人不眨眼,如今看来,你这做徒弟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听得有人骂自己徒弟,公冶和当下便坐不住了,骂道:“青松你个臭狗屎!你是眼瞎不成,这厮分明是要害我徒儿性命,要依老子,非将这厮大卸八块不可!臭小子还是心软,手下留了情!”

青松真人瞥了眼公冶和,也不理会,径直走至陈正公身旁,一见身上的伤势,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这伤口太多,即便想点穴止血也一时想不出改点那处穴位,同时忍不住暗地里赞叹沈渊这剑法精妙,三十余剑,每一剑都与那人身要害差之毫厘,既不会要了人命,也不会轻易饶了人,想必陈正公伤势好了以后,即便武功不废,恐怕也只存皮毛了!

青松真人面露惋惜之色,想了一想,出手连续点了十六道穴位,这才将血止住。

随后又同松鹤堂那些弟子们说道:“你们家掌门眼下暂时还能留条命,快些下山去寻个郎中好生医治,倘若耽搁了,怕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了。”

那些弟子诚惶诚恐,连连拜谢之后,便抬着陈正公下了山去。

青松真人立于擂台之下,与众人道:“还有何人愿上台守关?

此话一出,群雄便知其言外之意。

沈渊连战连胜,一时风头大盛,新星冉冉,更将各派豪杰盖过!青松真人等人自诩名门正派,正道楷模,又岂会让他们眼中的邪魔外道在此猖狂?

故而问了一句,如若无人再战,他们峨眉四老便要出手,好生挫一挫沈渊的嚣张气焰。

青松真人抬眼看向昆仑派,问道:“莫掌门,你们昆仑派当年被公冶和抢了七剑剑谱去,如今为何不上了台来,莫非就这般忍气吞声么?”

莫问空摆一摆手,淡然道:“当年先师与公冶和以剑谱为注,公平比试败在剑奴手中,我等虽不情愿,但愿赌服输,再者说来,我等与公冶和又没甚么深仇大恨,依晚辈看,青松前辈就不必在我昆仑派这儿枉费心思了罢。”

沈渊乍闻此言,眉毛一挑,忙拱手道:“多谢莫掌门及六位英雄成全!”

莫问空却不领情,看向沈渊冷笑一声道:“不要高兴的太早,我等念你孝心不与你为难,但早几日在平凉城时你无视我等,实在无礼,待这大会之后,昆仑七剑定要再与你讨教一番!”

沈渊抱拳道:“既如此,沈某随时恭候!”

青松真人在莫问空那里吃了憋,面色愠怒,高声道:“你昆仑派忝为正道楷模,既然诸派之中再无人与这小魔头厮杀,那便由我峨眉派四个老家伙出手教训罢!”

“掌门师兄!”飞石剑马充听了这话,当下恼道,“峨眉派向来与我昆仑不睦,今日让青松这老道辱骂,我咽不下这口气!”

莫问空摆一摆手,道:“这老道嘴里头不吐象牙,理他作甚。”

这话声音不小,青松真人一听当即大怒,回身喝道:“莫问空,你骂谁是狗!”

当下场中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青松真人闻声转头,一下便将那人找了出来,是个嵩山派的弟子。

只见他身影一动,便道了那弟子身前,“啪啪”两声清脆,那身影在一闪又回了原处。

众人再瞧那嵩山弟子,脸上顿时掌印显现,又红又肿,嘴角淌血,还吐出几颗牙来!

嵩山派掌门杨焕之敢怒不敢言,气得他当即离了此地!

此时又听青松真人语气狠辣,指着沈渊与莫问空道:“待料理了这姓沈的小子,莫问空,峨眉、昆仑的恩怨也该有个了结!”

此时公羊叟回到此处,见到眼下情形,走近骆飞鸿等人问道:“这是”

骆飞鸿一转头,才反应过来方才没有见到公羊叟的人影,反过来问道:“公羊老兄,你这是从何处来的?”

公羊叟神色稍显慌张,不过也是转瞬即逝,只道:“年纪老迈,一番比斗下来,身子总有些不适,故而上后面寻了个清净所在小憩了片刻,眼下这是”

说着话,同时眼睛也看向付连城,付连城似有所感,与他相视一眼,遂闭目假寐。

骆飞鸿并未发觉二人奇怪之处,将适才发生的事与公羊叟说了清楚。

公羊叟故作惊叹,与骆飞鸿说道:“连你都败在了他的手上,可见此人武功的确出众,如此年纪就能力战群雄而立于不败之地,这沈渊的确是难得的武学奇才啊!”

这些话,骆飞鸿也极为赞同,不禁唏嘘。

可眼下公羊叟的心思全在青龙与他说得那句话上,哪里顾得上其他,只是敷衍着骆飞鸿,随后托辞劳累自顾坐下歇息去了。

“纳投名状这投名状哪有这般容易?”

公羊叟自那木寮返回玄空堂后,眼下更是心中惴惴,坐在座位上时不时朝骆飞云偷偷瞄去。

骆飞云有所察觉,侧过头来问道:“你看我做甚!”

他心中愤懑不已,崆峒派被沈渊搞得颜面尽失,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此时这公羊叟又时不时往自己身上瞄,叫他厌烦不已,也使得自己语气颇为不善。

骆飞云目光逼视,公羊叟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恰好此时青松真人缓缓往台上走去,忽然听得沈渊喊道:“且慢!”

这一声倒是替公羊叟解了围,只见骆飞云顿时瞧向沈渊,嘴里嘀咕道:“不知这厮还要如何?”

“既然青松前辈出手,那咱们还须定个规矩。”沈渊稍一琢磨,缓缓说道。

青松真人全不见沈渊放在眼中,视他为俎上之鱼,慢慢走上台来,站定之后这才说道:“你且说来。”

“此前夜探天台峰,曾在不逆禅师手下侥幸逃出,我沈渊自知不是峨眉四老四位前辈的对手”

话未说完,青松真人便道:“怎么,这便认输了?”

沈渊连连摆手,道:“非也,晚辈是想,四位前辈毕竟是武林成名已久的大宗师,与我赌斗,未免有些以大欺小、恃强凌弱之嫌,况且晚辈已战多场,如今更是气力不济,四位若轮番上场,我必输无疑。”

见得青松真人以及白鹭师太三人、还有骆飞云等皆是面色阴沉,沈渊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且不说公不公平,前辈自诩武林正道,可如此一来,赢得未免不太光彩,将来落人口实也的确于你们不利”

这次青松真人还未说话,骆飞云抢过话头来,沉声问道:“那依你之见,又当如何?”

青松真人也看向沈渊,等着他说话。

沈渊微微一笑,道:“沈某初入江湖,少知规矩,自然不敢有甚么想法。不过既然是武林正道,我沈渊信得过诸位前辈,所定下的比试规矩也必然会公正无私!”

此言一出,骆飞云、峨眉四老皆是如鲠在喉,即便想下了狠手废了沈渊,也再不敢做出此等事来!

毕竟这关乎自家名声,尤其是峨眉四老,将来落得一个晚节不保,更是得不偿失。

这时玄虚道长微微一笑,正要开口,便听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说话之人正是少林寺方丈海觉大师,只听他缓缓言道:“此子所言有理,依老衲所见,我等还须商议出一个公平之法来。”

玄虚道长也附和道:“贫道亦是此意,不知骆掌派、青云子掌门,还有峨眉四老,你们意下如何?”

骆飞云沉吟片刻,朝华山、昆仑以及丐帮问道:“三位掌门不知意下如何?”

贺冲云道:“我与玄虚一般想法。”

莫问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说道:“你们该如何商量便如何商量,与我昆仑无关。”

祝九袋迟疑片刻,也道理当重新商议一番。

骆飞云想了又想,终是瞧向汪直。

汪直眼神玩味,微微笑道:“你们江湖上的规矩如何,何必来问咱家?咱家不过是看热闹的。”

七大派之中已有五派赞同,青云子态度暧昧,峨眉四老此刻想来也是无可奈何,毕竟这牵头之人是少林、武当,他骆飞云即便身为主人家,也不好在这两尊真神面前造次。

此时公羊叟左右瞧了一瞧,眼珠子一转,定下心思,凑到骆飞云身旁低声道:“掌派,眼下只得如此了,况且此时已然午时将过,趁着机会,也好叫众人歇息一番,省得一会子那姓沈的又寻来麻烦。而且”

公羊叟又将声音压得更低,“有关那天罗帮,属下也想与掌派商议一番。”

一听此言,骆飞云叹息一声,站起身道:“诸位,时候不早,暂且休息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再行比斗!”说话间目光投向沈渊,“沈渊,你且放心,我等定会商议出一个令你满意的规矩!”

沈渊忙摆手道:“骆掌派此言差矣,非是我满意,我沈渊只求一个公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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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回 指日可待

骆飞云冷哼一声,不再理会沈渊,随后邀了汪直、七大派之首以及几个资历颇深的长老人物同去了玄空堂主殿之内,命人备了酒水吃食,一边吃喝一边商议。

至于其他人,一是崆峒派眼下乃多事之秋,实在无暇顾及;二来,这些人行走江湖,总归要多留个心眼,旁人给的酒菜若是不知根底,还是不用为妙。

而似这等大会,鱼龙混杂,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倘若真有个心怀叵测之人往这酒菜之中下了毒,这才是冤枉。

故而几乎所有人皆是自带了干粮水酒,在自家的席位之中一边高谈阔论一边用之裹腹,倒也畅快。

虎啸堂也备了许多馒头肉干,一共众人食用,罗五方、辛庄主等人亦各自取了自己带的干粮,与众人混在了一处。

沈渊下了擂台,朝着虎啸堂那边点一点头,自顾去了公冶和身旁,禾南絮、钟不负分别提着篮子和一葫芦好酒凑过身前来。

林月瑶后面瞧着,可心底含蓄,总不好意思似禾南絮那般往沈渊跟前去凑,故而自顾与柳四娘一并用着午食。

赵汗青左臂伤势不轻,至少这十天半月动弹不得,一时自己惋惜不已,见沈渊下了台去了公冶和身旁,正要起身与钟不负、禾南絮同去说话,只是伤口疼痛,又听蛇婆婆、柳四娘开口相劝,这才留下与罗五方等人一并在此处歇息吃饭。

沈渊在铁笼前盘膝而坐,指着禾南絮、钟不负二人便与公冶和说道:“师父,你可还记得当年我们在潼关碰上的那个小丫头,禾南絮?”

公冶和想了一想,看着禾南絮,一脸惊色:“原来是那老臭婆子身边的丫头,古灵精怪的,没想到如今都出落成大姑娘了,怎么,可嫁人了吗?”

禾南絮乍一听,那如凝脂一般的脸颊顿时飞起一抹红晕来,当下羞的跺脚,道:“啊呀,阿公休要取笑我啦!”

公冶和嘿嘿一笑,又道:“若是没嫁人,看看这傻小子如何,老子瞅着你们俩倒也般配,你若愿意今天就入了洞房罢!”

说着话更是朝着沈渊努了努嘴,“傻小子当年就看着你发愣,眼下你们二人又凑到一处,可见缘分!”

钟不负在后面摇头发笑,沈渊也是脸色尴尬,至于禾南絮更是羞臊的没边,全似一颗熟透的朱柰子,当下放了篮子跑了回去。

公冶和瞧得仰头大笑,沈渊忍不住嗔怪道:“师父怎得如此不正经!”

“呸!”

公冶和脸色一变,啐道,“没老子手把手教你,你就练成了这般微末的本事?如此不济,还敢自大?真是丢人现眼!”

沈渊一怔,顿时心里生出些委屈来,钟不负见状,不由叹息一声道:“前辈,事非如此,义弟到底是有些苦衷。”

公冶和早就发觉沈渊身旁这些人物,看得出都是义气朋友,不过还是眉毛一挑,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钟不负拱手道:“在下钟不负,是沈渊的结拜大哥。”

沈渊虽然心中郁闷,但钟不负则是不能不提之人,若非自己这位兄长时时提点,事事照拂,他哪里能有今日?

只听他道:“师父,这便是黄河侠盗钟不负,我与兄长意气相投,故而义结金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公冶和上下打量一番,道:“听过大名,天罗帮副帮主。”

钟不负脸色讪讪,道:“都是陈年往事,晚辈早已离开天罗帮,如今孑然一身浪迹江湖罢了,自与义弟相识,只叹相见恨晚!”

公冶和点一点头,笑了声道:“你不坏,那天罗帮行事老子最是看不惯,要不是那帮主魏墨行踪不定,老子早就杀上了门!对了,你方才说臭小子他有苦衷?是怎么回事?”

见得沈渊脸色一黯,公冶和立刻双手抓住栏杆,急道:“快说!”

钟不负不禁叹息,遂将他们在平阳府时,那前因后果简单扼要说了,甚么大战裴元海、单子胥治病救人、以及赵汗青失手,以致沈渊身上带脉断阻都讲了清楚。

公冶和闻言之后当即变了颜色,立刻抓过沈渊手来,一探脉象。

少刻之后,张口大骂道:“赵汗青你个挨千刀的泼贼,你害我弟子内伤难愈,待老子从这破笼子里出去,定要你断你浑身经脉,以泄我心头之恨!”

这一句话使得众人又是鸦雀无声,只将目光投向赵汗青,只见赵汗青脸色讪讪,忙道:“待救得前辈出来,赵某定会负荆请罪!”

赵汗青知道公冶和所指何事,因自己擅作主张以致沈渊武功难进,故而这事儿也成了自己的心结,眼下公冶和爱徒心切,与他大骂一通,倒是使赵汗青自己痛快了许多。

“师父,赵大哥也是为得救我,并无坏心”沈渊赶忙劝解道。

“闭嘴!”

这话为说完,公冶和抢过话来,“那单子胥可说了补救之法?”

“说了。”

“没说。”

钟不负与沈渊几乎同时开口,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截然相反。

二人相视,皆是诧异莫名,顿时钟不负想到其中关键,暗骂自己多嘴,心道:“以义弟的性子,又岂会让公冶前辈冒如此打的风险替自己疗伤呢?”

当时单子胥曾言,续接经脉极为消耗内力、精力,一旦出手施救,施救之人必然实力大损,更有可能一年之内武功尽失。

倘若正值壮年也就罢了,可公冶和如今已是八十有余,不用说武功全失,只让他失了一般的功力,也会伤及他根本所在,到时候只怕会命不久矣!

一念及此,钟不负忙改口道:“是晚辈记差了,单神医从未讲过”

公冶和见二人神色古怪,瞪着二人气恼道:“休要诓骗老子,快与我说来,否则老子便是死在此处,也不用你们来救!”

“这”

钟不负内疚不已,可自己也的确是替沈渊考虑,他本意也并非是想害了公冶和,但至少公冶和毕竟是沈渊师父,这《混元真气》早已是登峰造极,与他说了,或许以他的见识能有别的法子。

不过沈渊所虑也不无道理,这一下子倒是叫钟不负为了难。

沈渊自然理会得,自家大哥也是一番好心。眼下瞧得大哥为难,师父又如此执拗,只得打着圆场道:“师父、大哥,咱们先用了饭,那些个事不如回头再说,眼下非是说这伤势的时候。”

说罢,将篮子的盖布掀了开,见里面盛着饼子和肉干,先递给了公冶和。

公冶和瞧了瞧,也不伸手,只说道:“酒!”

钟不负听了不敢怠慢,连忙将那酒葫芦从铁笼栏杆之间递了进去,公冶和接了过来,取了塞子,“咕咚咕咚”连灌了几大口!

“哈!他娘的,痛快!”

公冶和长处一口气,喝完了一抹嘴,接着道,“你们不说,老子也猜得出一二!想要续接经脉,恐怕这代价不轻,再者说来,《混元真气》功法特殊,乃是脱胎于全真《先天功》,而这天下间练此内功的无非是老子、贺冲云还有那姓谭的!”

说着话,抬眼看了沈渊,“那华山派是指望不上,否则也不会拖到如今,老子这儿恐怕这臭小子又于心不忍,老子说的可对否?”

见二人哑口无言,冷笑道:“若非老子现下气力不济,区区内伤自不在话下!”

沈渊听了,当即摇头道:“单神医说了,续接经脉极是耗神耗力,师父年事已高,若是师父出手只怕会伤了根本,弟子绝不同意!”

“迂腐!”

公冶和大骂一声,“老子有多少本事自己清楚,哪里要你指手画脚!老子也不与你吹嘘,当年传了你四十年功力,的确一时间大不如前,可机缘巧合,于深山之中遇见怪蟒,老子情急之下拼死将这怪蟒杀了,吃蛇胆喝蛇血,以致气血沸腾,浑身燥热不堪,后来寻了一处山洞调息,阴差阳错竟是凭白添了至少甲子的内力,如今真气凝实,照以前相比,武功则更进一步!只不过,这月余以来,这些腌臜货常常不予我吃喝,以致老子现下虚弱不堪!但凡让我调养一日两日,我便将峨眉崆峒杀个干净!”

钟不负盘坐在一旁,听了此言眼睛一亮,忙道:“如此一来,义弟你这内伤痊愈,指日可待了!”

沈渊还是迟疑,心中担忧。

“婆婆妈妈的,浑像个娘们!”公冶和瞧见沈渊这般犹疑,忍不住骂了句,接着说道,“先吃了饭罢,总不能饿着肚子与他们比试!”

玄空堂主殿之内,

这沈渊与峨眉四老只见比斗的规矩倒是容易定下,有玄虚道长和海觉大师在其中主持,沈渊也不怕不公。

只是骆飞云此刻却有些坐立不安,食不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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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回 横尸阁外

玄虚道长、海觉大师以及贺冲云道长皆知其中缘由,但骆飞云是个极重颜面的,左右就是不言此事,不求相助,只恐各派嘲笑崆峒身为七大派之一,连区区天罗帮也会惧怕。

玄虚道长三人面面相觑,相互点一点头,还是由海觉大师开口问道:“骆掌派,老衲听闻贵派近日遇了难处,不妨与大家说上一说,若是力所能及,同为武林同道,自当相帮。”

骆飞云心头一动,暗道这海觉方丈可是听了甚么风声?

只见骆飞云却是不动声色,微微一笑道:“不知大师从何处听来,本来不想因为这些事情惊扰诸位,不过既然发问,我也不必相瞒了,是天罗帮要找我崆峒派的麻烦,区区鼠辈耳,我崆峒八堂又岂会惧怕?”

玄虚道长暗暗摇头,只说道:“骆掌派不可掉以轻心,天罗帮行踪诡秘,武功不弱,既然他们找上门来,我等便不能坐视不理。”

贺冲云也道:“正是如此。”

青云子一脸惊讶,也道拳助,就连昆仑、丐帮也称要鼎力相助。

骆飞云拱手笑道:“多谢各位前辈、各位掌门好意,天罗帮在骆某看来不值一提,倘若我崆峒派当真不敌,定会劳烦诸位,到时候望诸位不要推辞!”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玄虚道长、海觉方丈以及贺冲云道长皆是摇头叹息,三人没想到骆飞云竟如此固执,那天罗帮手段千奇百怪,他如此自大轻敌只怕是要吃亏。

无奈之下,三人只好依照沈渊之前所言,暗中相助了。昆仑、峨眉以及丐帮并不知情,但见三位武林泰斗面色如此凝重,自然也将崆峒这事上了心。

汪直听得云山雾绕,问过之后才知这天罗帮在江湖上竟有如此凶名,一时不语,不知他在琢磨这什么。不过韦英却在他耳边说道:“大人,天罗帮神出鬼没,遍布天下,比锦衣卫有过之无不及,实在不能不防。”

公羊叟这时走进殿来,与各位掌门以及汪直见过了礼,骆飞云见他神色有些慌乱反常,皱眉问道:“公羊堂主,你神色慌乱,外头可出了什么事?”

公羊叟道:“这倒没有,只不过”

说着话,不由看向诸位掌门,骆飞云当即理会,朝诸位拱手道:“汪大人,诸位掌门,失陪一下,骆某去去便来。”

骆飞鸿身为玄空堂主,是与骆飞云一同进的殿,他身为主人家,又是掌派胞弟于情于理也当在这殿中,见公羊叟与骆飞云支支吾吾,心中不禁奇怪。

正要起身相随,却听骆飞云嘱咐道:“你且留下陪着,我去去便回。”

公羊叟朝骆飞鸿点头示意,便引着骆飞云向外走去,同时言道:“掌派,付堂主、岳堂主、还有黑堂主都已在开阳阁等候。”

骆飞鸿听得还有付连城、黑无踪等人,只道几人合在一处,想必那天罗帮也不好下手,这才放下心来。

自从正殿出了来,二人便从后门直去向开阳阁,骆飞云边走边问:“此前一直没顾得上问,那些守阁的弟子现下如何了?”

公羊叟道:“不瞒掌派,某正因此事心中难安。”

骆飞云脚下一顿,侧过脸来忙问道:“到底何事,快些说来?可是那柳四娘当真通敌?与那天罗帮沆瀣一气?还有那个沈渊、钟不负,是否也是同党?”

听得骆飞云发问,公羊叟只一副愤恨惋惜的神情,又连连叹气,欲言又止。

骆飞云急道:“婆婆妈妈,快些与我说来!”

公羊叟又是长叹一声,道:“我说了,掌派千万莫要动怒。依属下推测仅为属下推测,那钟不负本就是天罗帮出身,与天罗帮藕断丝连也未尝不能,那沈渊与钟不负乃结义兄弟,更是一丘之貉!至于柳四娘只怕只怕”

“说!”

骆飞云一把抓住公羊叟那衣襟,满目狰狞!

公羊叟当即骇然,忙道:“掌派息怒,此乃我一人之见,作不得数!”

骆飞云虽然先入为主,却还不愿相信,遂强压着怒气问道:“你又为何如此推测,可有依凭?”

公羊叟那脸色顿时沉痛无比,哽噎道:“掌派!把守开阳阁的弟子全都全都死于非命,横尸在开阳阁外!”

“甚么!”

这话就如晴天霹雳,骆飞云眼下更是舌桥不下,震惊不已!

“你是说,这些人是天罗帮的人杀的,还是沈渊、钟不负二人为救那贼妇所下的毒手!”骆飞云再问。

公羊叟急忙摇头,道:“这无凭无据,实在不知,更不好轻易断定,但付堂主说了,死者皆是剑伤!”

听得此言,骆飞云几乎可以断定,杀人者八成便是沈渊、钟不负!如此一来,柳四娘、沈渊、钟不负等人与天罗帮欲害他崆峒覆灭,在他心中更是确凿无疑!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脸色阴沉如水,一言未发,大步往开阳阁而去,公羊叟见状忙在背后跟着,那嘴角竟不自觉微微上扬。

此刻擂台处,秦山关心灰意冷,往日里柳四娘视他为自家兄弟,他秦山关更是自小便受柳四娘百般照顾,眼下他是如何也不信柳四娘会叛出崆峒。

正想前去问个清楚,便瞧见林月瑶前来相请,遂前去与柳四娘、蛇婆婆等人凑在一处,柳四娘将此间来龙去脉说了一个清清楚楚。

秦山关闻言后,不禁感慨万分,转头看向沈渊、钟不负,又顿感羞愧,这时他才明白,为何白无影会主动认输,只听他低声与柳四娘道:“不行,沈少侠以德报怨,仅这份心胸便是我等所不及,崆峒派不能如此黑白不分,我须找掌派把话说清楚!”

蛇婆婆冷哼一声,道:“骆飞云那蠢货能听得进?与谁说都好,偏偏不能与他骆飞云说,这厮钻了牛角,只认我等是要害人,依老身看,他这条命死不死与我等何干?”

秦山关点一点头,叹了口气道:“罢了,那我便先去与付连城通个气。”

话到此处,柳四娘突然问道:“怎不见黑堂主、付堂主等人?”

秦山关左右观望,方才他心思不在此处,竟一时疏忽,不知那几人去了何处,眼下柳四娘发问他也只得摇头。

这时白无影莲步款款往铁笼处走去,她一袭白衣,虽是半老徐娘,但那一股子清冷倒也使得她别有一番风韵。

钟不负见她走来,与沈渊低声道:“那黑堂主其貌不扬,倒是修来的福气!”

这话到底是叫白无影听了去,冷声道:“此言差矣,是他黑无踪下嫁。”

这话听了,就连公冶和也不禁咂舌,忙于沈渊道:“娶婆娘万不能像这丫头一般!”

白无影听了这话眉头微皱,只问道:“剑奴,你此话何意?”

便听钟不负尴尬一笑,道:“前辈之意是赞叹黑堂主胸襟广阔。”

“哼,我家相公如何,还轮不到你们说三道四。”

白无影面无表情,随即目光冰冷瞟向公冶和道,“剑奴,我师父虽然死有余辜,但毕竟与我有养育授业之恩,带着大会之后,我白无影定会找你要个说法!”

说罢,转身即走,直往柳四娘那处叙话。

见白无影近前,柳四娘又问道:“你与你家外子说了?”

白无影摇一摇头,道:“还不及说,不过他听我的。”

“眼下黑堂主他们去了何处?”接过话来,秦山关也好奇问道。

白无影看了眼秦山关,淡淡道:“去了开阳阁。那些把守的弟子,全都死了,据说都是剑伤。”

说罢,那双目之中,大有深意的看向柳四娘。

柳四娘大惊,忙道:“可是天罗帮出手了?”

见她浑然不知,不似作假,白无影那沉静如水的脸庞上,终于起了一丝丝涟漪,问道:“你此言何意,那些弟子不是沈渊、钟不负二人所杀?”

林月瑶也在身旁伺候,一听此言,接连摆手否认:“不是的!沈渊的确杀了人,但却是奕剑堂的刘师兄,他意欲杀我,这才因此丢了性命,其余人等不过是晕了过去。”

听罢,白无影浑身一震,道:“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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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回 七草酥骨

白无影心中只觉不妙。

话音才落,便瞧见柳四娘、秦山关还有蛇婆婆等人闻言后皆是一惊,柳四娘更起身问道:“怎么?”

不待白无影回话,蛇婆婆神色凝重,道:“只怕是天罗帮要请君入瓮呢!”

秦山关也回过神来,点头称是:“不错,白师妹,眼下都何人去了开阳阁?”

白无影道:“方才我家相公曾说,公羊叟来请,与他说完后应当是去那正殿内去请掌派和飞鸿师兄了!不行,我须立刻往开阳阁去,若是迟了只怕会中了天罗帮的诡计!”

其他人不敢怠慢,秦山关也道:“事不宜迟,我随白师妹同去,也好有个照应,柳师姐且去请援兵,若真如猜测一般,我们便与他天罗帮拼一个鱼死网破,就不信天下武林正道皆在此处,还能让他们得了手去!”

这几人举动惊慌急切,也引来罗五方、辛庄主、夏掌门等人注意,赵汗青也凑了过来,纷纷问明情况。

同时蛇婆婆也唤来禾南絮,让她去与沈渊知会一声。

不过眼下十万火急,白无影、秦山关二人不敢多做耽搁,当下便要转身离去。

白无影心中急切,当下猛提一口真气,正要使出轻功来,不料才迈出一步来,整个人便“噗通”一声瘫软在地!

这一幕突如其来,更是惹人注目。

禾南絮才到沈渊那处说了几句,听见动静后回头一瞧,看了眼沈渊当即又折了回去。

公冶和见了,对沈渊、钟不负二人道:“你们两个且去看看,我见那姓白的娘子怕是中了毒了!”

“中毒?”

沈渊与钟不负紧随禾南絮之后,才到跟前,便听白无影有气无力的喊道:“快去!快去开阳阁救人!天罗帮出手了!”

此时来问安好的或来看热闹的人愈发的多,乍一听天罗帮,顿时散去了半数,唯有华山七宿、少林海远禅师以及几个丐帮的弟子还留在此处。

昆仑派除掌门莫问空外,能说话做主的便是追云剑钟昧,见前去凑热闹的人散了不少,这才也过来相问,独独峨眉派无动于衷。

这七大派向来同气连枝,有些有心的见了峨眉派那些不懂事的弟子,只是摇头一叹,颇为不满。

不过这倒不是关键之处,只见那秦山关听了白无影的话,提气便走,亦是才迈出一步,便于众目睽睽之下瘫倒在地!

众人一瞧,皆大惊失色。

钟不负瞧见此状,脑中灵光一现,似是想起甚么来,忙问秦山关与白无影道:“你们眼下觉得如何?可是四肢酸软无力,一丝力气也用不上?”

白、秦二人皆轻轻点一点头,脸色凝重,秦山关不禁问道:“正是如此,钟大侠是否知道我二人因何如此?”

钟不负不答,只又问道:“你二人方才运了内力?”

二人点头称是,钟不负眉头紧锁,沉声道:“是七草酥骨散,天罗帮独门毒药,此毒无色无味,虽不致命,不过中毒之人一旦运起内力来,便当即激发毒性,使人筋软骨酥,任人摆布!”

众人听闻又是一惊,可见这七草酥骨散皆早有耳闻。

海远禅师开口问道:“阿弥陀佛,敢问钟大侠,这毒可有解?”

钟不负摇一摇头,道:“此毒一日便可自行化解,故而他们从不将这解药带在身上。眼下白堂主、秦堂主皆以中毒,在下奉劝诸位,要各自小心!”

闻言白无影心下一沉,不禁担心起黑无踪来,哀声求道:“诸位,我白无影有一事相求,外子已去了开阳阁,我怕在耽搁半刻,外子与掌派等人只怕都会凶多吉少!还请诸位出手相救!”

柳四娘闻言为之唏嘘不已,别人不知,她柳四娘却是清楚,白无影活了半辈子何尝求过人?

“师妹,放心,我等这便前去搭救!”

柳四娘话才说完,忽然听得一声惊呼,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衡山派两个弟子也瘫倒在地,紧接着泰山派飞龙道长也是这般,随后各门各派皆有人瘫倒在地,有的不知情用了内功,有的听闻钟不负所言,忍不住自己试探!

可结果却是,不及盏茶的功夫,这天下群雄竟倒下了一大半。

沈渊大骇,脱口惊道:“怎么,难道这些人全中了这七草酥骨散不成?”

说罢,自己便试上了一试。

沈渊缓缓提起真气,使内功心法运转了片刻,发现并无浑身乏力,筋软骨酥之感,这才放下心来。

看向钟不负,见他也自己试了,随即摇了头只说自己未曾中毒。

二人又看向赵汗青、罗五方、海远禅师、华山七宿等人,见他们正要运功一试,便被钟不负连忙止住,说道:“诸位莫要轻易尝试,这毒只要不运功行气,便无大碍,眼下关键是想一想,这毒到底下在了何处!”

钟不负心思急转:“为何自己与义弟无事?而白无影、秦山关还有那么多人却都中了招?”

钟不负知道此毒必是投在吃食或酒水之中,他环顾四周,目光犀利,不想放过一丝蛛丝马迹。

诸派所用干粮吃食皆是自备,天罗帮绝不会费时费力往各派食物之中投毒,当然也极难得手。

如此一来,唯有饮水

一念及此,钟不负突然瞧见,诸派席位之中,或在木几之上,或在地面之上,皆有盛水的青花壶。

细细回忆下好似方才是有崆峒弟子前来送水。

于是指着虎啸堂这一壶水,问柳四娘道:“这壶水几时送来的?”

柳四娘想了一想,道:“就是沈渊方从擂台下来的时候,怎么,你是说这水有问题?”

钟不负点头道:“若我所猜不差,只怕是如此!”

说着抬头看向眼前众人,接着问道,“有谁吃了这水?”

夏掌门站出来道:“我来试试吧,适才口渴,吃了一碗。”

只见夏掌门募一发力,顿时也如白无影、秦山关一般。

罗五方一瞧,忙看向公孙夫人,问道:“夫人,方才我见你也”

公孙夫人点一点头,随后又见赵汗青、辛庄主、左明丘还有禾南絮也唉声叹气,众人便知也是中了招。

沈渊见得禾南絮也在其列,不禁担心得禁,可眼下却没有别的办法。

禾南絮与沈渊宽慰道:“不必担心,只要不运功行气便是!”

海远禅师叹了口气,盘膝而坐,念了句佛号道:“原本贫僧受方丈之命来相助沈少侠,可眼下只怕也是有心无力了,罪过。”

华山七宿面面相觑,除了冯仕轩,尽皆中了毒。

贺冲云再看向华山谭真智他们,只见自己这位师伯倒是依旧神采奕奕,可他身后弟子却是倒下了好几个。

昆仑派钟昧在有一旁瞧着,心下也是一沉。

一时间,武林各派剩下的要么是滴水未进,要么便是武功低微至极,只会些拳脚的。

倘若天罗帮要铲除天下武林正道,只需一日便可血洗崆峒!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中了这七草酥骨散,这命便不是自己的。

沈渊这时说道:“事不宜迟,大哥先与我同去开阳阁救人!蛇婆婆,这里便交给您老了!”

钟不负忙开口答应,柳四娘也道:“我并未中毒,我也与你同去,月瑶快去大殿去请玄虚道长!”

沈渊拉过罗五方道:“我师父的安危,便交给罗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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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回 凶相毕露

林月瑶前脚才踏进正殿,便被眼前情形骇得呆立当场,片刻才缓过神来,不禁惊叫出声来。

往开阳阁去必经正殿,恰好此时沈渊、钟不负以及柳四娘打此路过,正听得林月瑶一声惊呼,三人骤停忙进去一瞧。

这一观便叫三人倒吸冷气,只见莫问空、青云子、峨眉四老、青云子、玄虚道长、海远方丈、贺冲云、谭真智,还有玄空堂主骆飞鸿尽都瘫倒在地上,汪直也瘫坐在椅子上,且脸色难看,身后贴身护卫他的锦衣卫百户韦英和其余几人战战兢兢护在汪直左右。

见得沈渊等人进来,汪直心头先是一紧,随即又放下心来,忙道:“沈兄,沈兄,我等遭人下了毒,浑身无力,还请出手相救!”

沈渊看着汪直,意味深长,不过也点了点头。

接着只见沈渊等人将众人扶坐,又向玄虚道长:“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玄虚道长道:“哎,峨眉昆仑两派不合,莫掌门与四老便要动手,可这几人才站起来便成了这般模样,我等惊骇莫名,忙运功探查是否也中了毒,不想哎!”

沈渊眼睛瞟向那桌上青花大壶道:“这毒是天罗帮的七草酥骨散,被投在了水中,中毒者一旦运功行气,便会当即激发毒性,软筋酥骨,浑身瘫软。眼下玄空堂内外,至少又七成之人中了此毒,外面已是乱成一团。”

骆飞鸿心中大急,一时气道:“天罗帮这便要动手了不成?若只针对我崆峒派,何必要连累他人!”

柳四娘抬眼看向他,叹气道:“开阳阁外,怕是圈套!”

骆飞鸿浑身一震,然后便看向沈渊,双目之中尽是恳求!就这个间隙,谁也没发现峨眉四老相视一眼,却是默不作声。

沈渊又道:“眼下这外头还须有人主持大局,玄虚前辈、海远大师,此中两位前辈最是德高望重,所言也最让人信服,倘若少刻后两位前辈能够起身行动,那便劳烦了!”

玄虚点一点头,应了下来。

这时又听海远方丈也道:“阿弥陀佛,事关天下武林,义不容辞!”

只见玄虚调息片刻,便想要站起身来,只是这七草酥骨散实在名不虚传,这筋骨酥麻,浑身一点气力也使不出来。

海远见了,也是眉头紧锁,颇为为难。

“你们几个,”忽然听得汪直对那几个锦衣卫下令道,“将两位前辈轻抬至殿外,并调其余不曾中毒的锦衣卫来守在此处,莫要让此间再生乱子!”

沈渊道:“我等不能在此逗留,眼下开阳阁不知情况如何,我等须立刻前去救人!”

与这其中有些交情的前辈、掌门拱一拱手,随即又看了眼汪直,微微点头示意后,留下林月瑶随时照顾,三人脚步不停,直奔开阳阁。

此时开阳阁外,骆飞云见得横尸满地,不禁睚眦欲裂,他虽小肚鸡肠,但见得自家弟子如今惨死于此,亦不由怒火中烧,恨不得生啖之肉!

公羊叟跟在身后,一言不发。

突然骆飞云转身便指着地上尸体问道:“这些全是沈渊、钟不负二人所为?”

公羊叟支支吾吾,只道:“想来应该是罢”

骆飞云瞪了眼公羊叟,暗骂这老东西不中用,转过身去接着往前走,仔细看着那些尸体,果然皆是剑伤所为,心中不禁笃定,正是沈渊!

“柳四娘勾结沈渊,更与天罗帮合起伙来要害我崆峒派!”骆飞云口中愤恨,眼神凶狠,“从今往后,我崆峒派再无天音堂!传令下去,见天音堂弟子,杀无赦!”

说罢,便听公羊叟应了一句:“是,掌派!”

随后却不见动静,骆飞云心中奇怪,脚下一顿,转身又看向公羊叟,公羊叟跟紧随其后故作慌张,更是险些撞在骆飞云的身上!

骆飞云道:“你为何不去?”

公羊叟颔首道:“眼下还有件大事,请掌派去阁内商议,付堂主、岳堂主、还有黑堂主皆在阁内相候。”

骆飞云不知为何,忽然心头有种感觉难以名状,有些不安。

抬头看向开阳阁,白石阶,琉璃瓦,四面飞檐翘角,脊兽灵动,定睛瞧向那鸱吻龙目,骆飞云心头一紧,不由心悸。

公羊叟见骆飞云止步不前,绕到前面,边走边催促道:“掌派,因何停步于此?”

骆飞云回过神来,虽说心下迟疑,却不肯在属下面前表露出一丝来,只点一点头道:“走罢。”

公羊叟道:“掌派,请。”

转身在前引路,嘴角轻扬。

骆飞云瞧着那开阳阁大门紧闭,忽然觉得此处静得让人心里发毛,原本这风水绝佳的开阳阁此刻了无生气,骆飞云不自觉回头再看那横在地上尸体,顿时生出一股寒意。

再看这开阳阁仿佛就是一片死地。

这时公羊叟双手一推,便听“吱呀”一声,那大门应声而开。

让开一步,公羊叟伸手请道:“掌派,请。”

门内暗淡无光,不知是不是骆飞云心头臆想,他只觉一阵阴风掠过,让他不寒而栗,萌生退意。

抬头再看公羊叟,那公羊叟也看向骆飞云,再伸手相请:“掌派,为何不动,关乎我派安危,耽搁不得啊!请!”

言语中,公羊叟不禁有些急切,骆飞云只道不假,遂不再迟疑,迈步而进。

待骆飞云走进阁内,公羊叟当即将门关紧,听得响动,骆飞云转身便问:“你待做甚?”

公羊叟嘿嘿一笑,指着楼上道:“黑堂主他们就在上面,掌派请!”

骆飞云瞳孔微缩,暗察蹊跷:“平日里他们定会下来迎候,今日怎的,却都摆起了谱?”

于是问道:“怎不叫他们下来说话?”

公羊叟忽然一声冷笑,登时便教骆飞云汗毛倒竖!

“公羊老儿,你待做甚!”骆飞云张口怒骂,可他话音一落,便瞧见公羊叟一掌袭来!

这一掌实在是平平无奇,骆飞云冷哼一声,当下抬手来挡,不过就这顷刻之间,骆飞云只觉筋骨酥麻,再提不起一丝气力!

看着倒在地上的骆飞云,公羊叟目光复杂,蹲在地上说道:“掌派,莫要怪老夫,老夫也是身不由己啊!”

骆飞云这时才恍然大悟,怒火中烧,开口骂道:“老匹夫,原来你才是内贼!”

公羊叟毫不理会,直朝这楼上喊道:“下来吧。”

骆飞云双目圆睁,只见付连城一边擦拭着剑身血迹,一边说道:“那沈渊的宝剑实在不是凡品,与他打斗一回当真亏本,现下我这把剑,杀人都钝了!”

付连城目光扫了眼倒在地上的骆飞云,不禁戏谑道:“呦,这不是咱们家掌派么?”

“姓付的,你怎不知帮我抬上一抬,老子倒成了苦力!”

骆飞云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却是看得清楚,跟着付连城后边的正是神拳堂堂主岳化龙!

定睛再瞧,骆飞云更是悲愤填膺,只见岳化龙拖着一具尸身,看身形装扮,不是黑无踪还能是谁!

说话间,岳化龙提手一甩,随即便听“噗通”一声闷响,黑无踪的尸体正好砸在骆飞云眼前,一股鲜血又正好溅到骆飞云的脸上!

骆飞云又惊又悲,又怒又惧,脑海里闪现出不过一个时辰之前,黑无踪还在护着白无影,说出的话来还是威胁自己,可现下却是横死于此!

死不瞑目,黑无踪死不瞑目!

念及此处,骆飞云不禁怒极而笑,他知道自己的下场,想来同样是死不瞑目!

他厉声大叫:“原来是你们!你们这些狗贼,不得好死!我骆飞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公羊叟又是一声冷笑,道:“掌派,临死之前还有何遗言么?老夫猜测,掌派还不知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罢?”

骆飞云怒目直视,忽然笑道:“你们几个狼心狗肺,我骆飞云发誓,即便我今日枉死在此,我也绝不入幽冥,我定会跟着尔等一生一世,亲眼看着尔等万箭穿心,油炸火烧而死,我诅咒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骆飞云所言句句阴毒狠辣,声声如自九幽黄泉而来,让三人心下大骇,只恐诅咒成真。

公羊叟当即惊叫:“给我杀了他!杀了他!”

付连城毫不犹豫,挥手便砍!

血溅七尺,谁也不知,一代武林宗师,堂堂崆峒掌派骆飞云就这般枉死在这崆峒山的开阳阁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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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回 天狼将至

这平凉城毕竟是西陲重镇,各方人士往来不绝,虽比不上江南富庶繁华,却也称得热闹非凡。

许是百姓们平日里大都见惯了自西边来的回回人和北边来的蒙古人,眼下这在这街上牵马行走的五人,却是引得往来行人纷纷侧目。

只见他们虽皆服汉衣,但五人之中有四人皆是辫发垂肩,这往来人群之中到底是不缺有见识的,当即便与人嘀咕道:“是女真人,那奴儿干距此处可谓十万八千里,女真人的买卖都做到这里了不成?”

再瞧这五人尽都是身形高大的,显得孔武有力,暂不论他们衣着如何,只说每个人都牵着高头骏马,便知这五人身份非常。

那为首的浓眉大眼,宽鼻阔口,短须络腮,顾盼之际,颇有英雄气概,但若细细瞧来,此人双目流光,又是个城府极深的角色。

“狼主,这汉人果然惯会享受,”

左侧一个女真汉子一路瞧着,又是嫉妒又是艳羡,只用本族的土话说道,“这平凉城地处偏远,也胜过咱们建州不知多少,更不用说那传闻之中的富庶江南!难怪当年咱们祖上要南下征宋,若是我扎克丹生在那时候,定要争个先锋官,夺了这汉人江山,好好享受享受这神仙般的日子!”

“休要胡言,扎克丹。”

所谓狼主,这普天下能称此号的唯有那长白山天狼教的教主完颜疏?

扎克丹闻得完颜疏斥责,有些悻悻,侧过头瞟了眼一旁沉默不言的霍腾,冷哼一声。

自天狼教重归完颜氏,四大天狼将也都换成了完颜疏的心腹,除了霍腾和图克坦依旧在列,新晋的两位天狼将正是原来图克坦的副将哈达,还有这位自小便与完颜疏要好的扎克丹。

图克坦、哈达二人跟在后面,见得扎克丹这般,相视一眼皆觉无奈,打最开始,扎克丹便怎么瞧霍腾都不顺眼。

眼下鞑靼那边已然尘埃落定,蒙古各部不仅只有伊斯满觊觎大汗宝位。

虽然满都鲁死后,伊斯满把持着朝政和王廷的军队,但最有实力的却是成吉思汗的兄弟合撒儿的后代,也就是科尔沁的乌讷博罗特王。

原本按照习俗,蒙古各部当先推出新任大汗,再来迎娶前任大汗的妻妾,接收前任大汗的部众、牛羊和全部财产。

如今经完颜疏一番暗中帷幄,眼下这情形却是倒了过来,谁能迎娶满都海为妻,谁才能当上这草原的可汗!

不过完颜疏早就盯上了孛罗忽的独子,他筹谋良久,将杀害满都鲁汗的罪名扣在了孛罗忽济农的头上。

随后令伊斯满行王师替可汗报仇,而天山五绝与裴元海先是假意投奔孛罗忽,待伊斯满大军杀来时,趁大乱之时,天山五绝以及裴元海与其理应外合,神不知鬼不觉将孛罗忽杀死在逃亡路上。

此战伊斯满大获全胜,只不过,还不待当朝太师伊斯满高兴几日,裴元海便将伊斯满的头颅砍了下来,呈给各部王爷以及满都海夫人的面前。

伊斯满做了替罪的羔羊,天山五绝保护着孛罗忽的儿子,裴元海则是跟在满都海的身边,满都海是以满都鲁大汗的意志召集了草原诸部。

给他们的说法,是伊斯满从中挑唆,使得满都鲁汗与孛罗忽济农之间反目成仇,是伊斯满指使洪郭责杀死满都鲁,后洪郭责遭伊斯满灭口。

而今他杀死孛罗忽就是要铲除孛儿只斤氏,黄金家族的后裔,其目的正是要自己坐上这整个草原的汗位。

那个科尔沁的乌讷博罗特亲王,本来是众望所归。

不过他们还是高兴的太早,满都海是个有主见的女人,与众人道:“主人的遗产,哈撒儿的子孙能继承吗?哈撒儿的遗产,主人的子孙能继承吗?有推不开的门扉,有跨不过的门槛。黄金家族的后裔尚在,恕满都海难以从命。”

一句话,断了所有人的念想,而她决定下嫁的成吉思汗的后裔,不是别人,正是孛罗忽济农的儿子,年仅六岁的小王子,巴图孟克。

满都海将小王子扶上汗位,从血缘上,草原诸部皆服,并尊小王子为达延可汗,而满都海则以男人也不如的胆气谋略,摄政辅佐,以巩固黄金家族在草原上的威望和地位!

“狼主,满都海将那黄口小儿扶上汗位,一个寡妇一个幼子,狼主就不怕他们地位不稳,我等此前筹谋尽皆付诸流水么?”

一行五人在平凉城内寻了家酒楼,方才坐下,图克坦便问道,脸上不无担忧。

完颜疏摇头一笑,道:“图克坦,千万不要小瞧那个女人。”

扎克丹更是大笑道:“那女人除了狼主,想来一般人降服不了,有股子野劲儿!”

这话一说完,完颜疏脸色微变,霍腾看着他摇一摇头,就连图克坦也默不作声,哈达资历最浅,更不好说些什么。

扎克丹笑容渐渐敛去,脸色也愈发的尴尬。

完颜疏抬起手拍了拍扎克丹的肩膀,微微笑道:“扎克丹,你是我的兄弟,我素来知道你的性子,嘴上没甚么遮拦,可有关满都海的话,我倒是希望你能够闭口不言。”

瞧着完颜疏双目温煦,扎克丹不知为何金辉冒出些许冷汗来,忙不迭点头应道:“我懂,我懂!”

随即便听完颜疏哈哈一笑,招呼店家道:“上酒!”

少刻功夫,酒菜上齐,完颜疏却拉住小二问道:“听闻这崆峒山上正当武林之盛会,不知真假?”

小二是个热心肠的,当下便道:“回几位客官老爷的话,正是如此,听说江湖上,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皆到了此处,不过听从山上下来的人提了一嘴,有个自称是青云庄少庄主的,好像是叫做沈渊,当真是出尽了风头,更是将峨眉四老尽都得罪了!”

“哦?”霍腾插话问道,“我曾听闻,峨眉四老的武功深不可测,那沈渊能应付么?”

小二讪讪一笑:“客官这话却是难为了小的,小的哪里知道,所言亦都是道听途说罢了,几位客官老爷身上皆有兵器,可是也要去崆峒山凑凑热闹哇?”

扎克丹脸色一沉,斥责道:“我等去哪里,岂是你能问的?”

小二见状当即两腿一软,险些站立不住,那掌柜的听见也忙训斥道:“小六子,休要在那扰了客人清净,你那舌头长,小心多嘴咬下来!”

完颜疏却是笑了笑,从话里掏出块碎银子扔给了小二,宽慰道:“不必害怕,我们也是路过宝地,听说有此事,想看看热闹,毕竟这等盛会在我们那里是极少见的,乡下人总要见见世面。”

小二手里紧紧攥着银子,点头哈腰的谢过后,便退了下去。

完颜疏抬眼问道:“霍腾,我似听你提过一嘴,你曾与那沈渊有过一面之缘?”

霍腾点头称是,道:“此子武功不坏,为人也有些意思,是个值得交的人物。”

扎克丹冷哼一声,道:“一个汉人小子罢了,狼主是什么身份,岂能与这等人结交!”

完颜疏瞪了眼扎克丹,随即与四人说道:“待用过了饭,咱们便去这屠魔大会之上瞧瞧热闹,看看这中原武林到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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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回 血口喷人

“大哥,就这般任他们离去不成?”

沈渊全没听见钟不负方才低声自语,只见得那四人脱身,心中不免有些怨气。

钟不负道:“方才并非不想与他们动手,只是时机不对,交起手来只恐于我等不利,实非明智之举。”

“为何?只因他四人武功高绝?”沈渊有些不服,反道,“倘若我等三人与之一拼,未必就不能留下将这四名贼子留下!”

柳四娘亦有些不解其意,但毕竟她老成持重,不似沈渊那般年轻气盛,未曾急躁,当下劝沈渊道:“钟大侠定有道理,咱们且听他将话说完,再来分辨。”

沈渊闻言,说道:“我并非不信大哥,只是有些不甘,这其中利害还请大哥明言。”

“天罗帮既然派出他们四人来,便足以说明此次他们势必要覆灭崆峒,”

钟不负正色道,“他四人武功哪一个也不比我差,且四人更有一套合击的本事,莫说是咱们三人,就是咱来三人只怕也占不得便宜,何况这周围定然还有其他天罗帮的刺客藏于暗处!倘若方才与他们斗在一处,当真是胜负难料,到最后只怕是一败涂地,不仅没救得人,更是害了自己。”

这话闻之有理,不过沈渊又问道:“那眼下又当如何?”

钟不负指了指公羊叟等人离去方向,道:“咱们边走边说,他们去了前头,只怕还会再生事端。”

这话出口,便引得沈渊和柳四娘大感奇怪。

柳四娘忙问道:“且慢,钟大侠所言再生事端,事为何意?”

钟不负抬脚便走,柳四娘、沈渊赶忙跟上。

钟不负道:“你们都没觉得方才公羊叟临走之前那一连四问,有甚么蹊跷之处么?”

二人想了又想,便听沈渊气道:“早早便瞧这老小子大不顺眼,我等前来搭救,却遭他反咬一口,实在窝火!”随即转念又道,“可细细想来,想来他不知我等目的,有误会想来也是无可厚非。”

“不对,经你这么一说,”柳四娘脚下一顿,“老身方才细细回忆,的确发觉一处奇怪之处。”

“嗯?”

沈渊不明,转身看向柳四娘,钟不负亦是如此。

柳四娘道:“公羊堂主身在开阳阁,又如何得知别人都已中了这七草酥骨散?”

钟不负眼睛一亮,道:“正是如此!”

沈渊大吃一惊:“前辈,你是说公羊叟才是”

“我亦是猜测,但总不能冤枉了好人,我信这天理昭昭,总不会颠倒黑白,是非不分!”钟不负道,说罢抬脚先行。

沈渊与柳四娘相视一瞧,紧随而去。

正殿之外,中了七草酥骨散之人已近七成,另外行动无碍者除了未中毒之人,其余的则不敢轻易运功行气的,同时天罗帮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个个人心惶惶,杯弓蛇影。

玄虚道长正在殿外安抚众人,忽见公羊叟三人带着骆飞云、黑无踪的尸身来此,三人皆是一副悲痛欲绝,才至殿外便引得众人纷纷看来。

玄虚道长定睛一瞧,当即震惊色变,还不到半个时辰,便天人永隔,令人不免唏嘘这世事无常,骆飞云、黑无踪两人皆能称得武林宗师,居然就这般不明不白的死在自家门派当中,沉痛不已!

消息传到殿中,随即便听得骆飞鸿惨呼一声,便不省人事。而白无影坐在一旁,听得一阵骚乱,也忍不住来问。

一时,虎啸堂诸人、蛇婆婆、林月瑶、禾南絮、以及公孙夫人、罗五方他们都不知该如何回话,而秦山关脸上悲色更甚,瞧着众人沉默不语,面面相觑,白无影顿时心中一沉。

“是不是我家相公出了事”白无影脸色煞白,强打着精神,扫视众人。

这女子总归是要女子来劝,这众人目光却不自觉落在蛇婆婆身上。

论交情,还说是蛇婆婆与白无影深些,可见这平日里最是不近人情,出言恶毒的蛇婆婆此刻却也是口将言而嗫嚅。

白无影见状,朝着蛇婆婆摇头说道:“蛇婆婆尽管明言,我虽已尽知,但还是想听你们与我说来,也好让我死了心。”

蛇婆婆叹息一声,道:“骆飞云、黑无踪二人皆被人害了,是公羊叟、付连城和岳化龙将尸体抬了回来。”

白无影目光穿过人群,望向正殿之前,语气冰冷,怨愤道:“那为何他们三人却活着回来了?”

诸人皆以为是白无影心伤过度,以致言辞偏激,全没往别处去想。但白无影心里却是突然有种直觉,掌派与外子之死,他们三人必然脱不开关系。

“人死不能复生,”蛇婆婆开口劝道,“待明日毒散,再去查得凶手,报仇雪恨!”

殿门之外,玄虚道长问道:“到底发生何事?可是天罗帮下的杀手!”

一听此问,公羊叟当即点头称是,随后放声大哭道:“师门不幸,不想我崆峒派竟出了叛徒!里通外贼,害死掌派和黑兄弟!”

玄虚闻言皱眉,只让他三人将话说个明白。

公羊叟本就想着将这罪名扣在柳四娘的头上,借这玄虚道长发问,他恨不得让所有人都听见。于是转身朝各路英雄拱手道:“家丑本不愿外扬,可我公羊叟又岂会让黑兄弟和掌派枉死!今日群雄见证,我崆峒派将柳四娘逐出门派,与沈渊、钟不负不死不休!”

这话一出口,众人便知公羊叟口中叛徒是为何人,只是这又与沈渊、钟不负有何关系,难不成这骆飞云和黑无踪还是他们二人所杀不成?

还是这天罗帮的独门毒药,是沈渊二人所投?

“公羊老贼,你休要血口喷人!”

禾南絮闻言,登时便冲到正殿外石阶下,抬手指着公羊叟三人骂道!

随后又见林月瑶亦是怒气冲冲,走到禾南絮身旁,质问道:“家师如何里通外贼,又如何害死掌派和黑师叔,公羊师伯,你有甚么证据?你如此污蔑栽赃,到底是何居心!”

“证据,”

公羊叟冷笑道,“我三人便是证据!诸位莫要忘了,钟不负曾是天罗帮副帮主,与那些刺客定然还有瓜葛!”

见众人难以置信,公羊叟又道:“不瞒诸位,崆峒八堂,唯有柳四娘不曾接到鬼面令,为何?我等将其软禁于开阳阁,可她却随沈渊、钟不负出现在此处,而守在开阳阁外的弟子却是无一生还,又是为何?适才我三人与掌派正在开阳阁内商议对策,却遇见天罗帮四灵将,那四人趁我等中毒无力,杀了掌派与黑堂主之后,三人正好出现,钟不负说了几句话,随后四灵将旋即退走,这又为何?”

又是一番相问,便让各路英雄心中起了嘀咕。

公羊叟朝玄虚道长、和各派人士再躬身拜道:“我等侥幸不死,虽承了钟不负的情,可又谁能保证他们没有别的目的?在下不求诸位眼下舍命搭救,只求我等身死之后,天下能还我崆峒派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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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回 撕破脸皮

听罢公羊叟这一番慷慨陈词,似玄虚道长,禾南絮等一众知情之人,不禁面色古怪起来。

玄虚道长目光如炬,意味深长问道:“公羊堂主,方才所言可是句句属实?”

公羊叟想也未想,张口便道:“自然句句属实!”

玄虚道长眉头一皱,又问:“当真?”

公羊叟本就心虚,见玄虚道长生疑,心里头忽然打起鼓来。

不过面对玄虚道长发问,他又不好不答,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不知前辈究竟何意?我等亲历,还能作假不成?自然当真!”

沉吟片刻,玄虚道长叹息一声,再问:“公羊堂主,所谓人无忠信,不可立于世。贫道最后问你一遍,你适才之言可是句句属实?”

“这”

公羊叟目光游离,不敢直视玄虚道长,而他额头冷汗更是顷刻而下。

他左右看向付连城与岳化龙,却见这二人心虚比他还要不堪。

玄虚道长见他三人如此模样,摇头惋惜,随后沉下脸道:“尔等不必多言,孰正孰邪贫道已了然于胸,”说话一顿,转头同殿内问道,“骆堂主,不知你可听清了?”

公羊叟顿时心中一沉,可他左思右想,又不知哪里出了岔子。

骆飞鸿浑身使不出一丝力气,玄虚道长便劳烦锦衣卫将其搀出殿来,坐于自己身侧。原来适才骆飞鸿猛一听得噩耗,一时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不过他毕竟在江湖闯荡几十年,早就见惯生死,亲兄横死虽使他伤心欲绝,但男子还大丈夫确却是没什么受不住的,故而只用了三五息的功夫便醒了过来。

公羊叟抬头一瞧,只见骆飞鸿脸色不善,视他三人如视大仇!

见此情形,公羊叟便知他三人所为怕是隐瞒不住,当下狠了狠心,问道:“骆老弟,你何故如此看我!”

话才说完,不知哪里刮来一阵邪风,这大殿之外竟扬起一阵沙尘来,竟使得这春意盎然顿时多出一分萧杀来。

骆飞鸿冷笑道:“我与尔等相识几十年,如今却是看不透尔等三人,实在可笑至极!”

“何止是看不透他三人,你们绝对想不到,这位公羊堂主竟还会未卜先知的本事哩!”

话音一落,便瞧沈渊、钟不负、柳四娘三人飞身跃至石阶之下!

三人一出现,这各路的群雄齐齐看来,只道这其中缘故不简单,不料这正邪对错反复无常,最初时,也不知该信哪方所言。

然而,待群豪见得玄虚道长和玄空堂主骆飞鸿一番质问暗讽之后,又见沈渊三人竟敢光明正大现身此处,便足以告之世人,谁为忠信之人,谁又为奸佞之辈!

眼下公羊叟心知倘若自己在这般装模作样,只是徒惹人笑罢了。遂站直了身子,冷笑一声,看向沈渊,有看向玄虚道长和骆飞鸿,突然道:“老夫自认为天衣无缝,却不知到底哪里出了纰漏?”

岳化龙在旁大吃一惊,脱口问道:“公羊老儿,你这是唱得哪一出?难道这便招了不成?”

“蠢货!”

付连城啐骂一句,当下拔出剑来,虎视眈眈。

他此时心里最是恼火,若非是他当初一时糊涂,与那骆飞鸿的夫人做出那苟且之事来,也不会被公羊叟拿捏住把柄,以致如今竟是愈陷愈深,一发不可收拾。

他不惧其他骂名,但唯独怕这***女之罪过传得世人皆知,更何况还是他自己兄弟好友的夫人!

倘若仅仅是造反叛变的罪名,倒也罢了,横竖死了也是条汉子,可这件事若被别人得知,只怕即便下了黄泉九幽,也抬不起头来。

“你敢骂我!”

岳化龙本就瞧不起付连城,只觉他不过是腌臜货罢了,此时听骂,顿时火冒三丈,“你做出那些丑事来,还敢与我猖狂!”

公羊叟当即沉声呵斥道:“都住嘴!”

话已至此,付连城到底是个人物,能忍他人所不能忍,只是寒着脸瞪了一眼岳化龙便再不做声。

岳化龙啐了一口浓痰,一副得意之色。

公羊叟看在眼中,心中不禁腹诽:“蠢货!”

随后转过头来有看向沈渊,道:“方才见笑了,沈渊,我且问你,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让你们瞧出了破绽?”

沈渊笑了声,道:“还真不是我瞧出来的,若非我大哥心思缜密,否则还真叫你将这脏水泼在我等身上!”

“哦?”公羊叟旋即看向钟不负,“原来是钟大侠,难怪,难怪老朽斗胆,还请钟大侠解惑。”

“死到临头还敢装模作样,”

钟不负嗤笑一声,“既如此,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我便让你死个明白!我先问你一句,你身在开阳阁,如何得知此处之人也中了这七草酥骨散?”

公羊叟闻言一怔,心中顿时懊悔不已,此前一时口快,疏忽之下竟说漏了嘴!

这时玄虚道长也开口说道:“公羊叟,你还不知道罢,沈渊他们得知天罗帮欲覆灭崆峒派后,他二人承柳堂主之情,便将此事揽在身上,只是碍于骆掌派的性子,并未明言,只是暗中四处联络,一心想要助崆峒退敌,我武当、以及少林、华山以及虎啸堂、九溪派等皆是见证,哎,却没想到中了这七草酥骨散”

当下朝着沈渊、钟不负拱一拱手,道:“只怕贫道眼下已然有心无力了。”

听到此处,公羊叟恍然大悟,只叹自己不逢其时,阴差阳错之下终究是前功尽弃。

“那又如何?”

既然事已至此,公羊叟索性撕破脸皮,张狂大笑道,“连玄虚道长也不敌这七草酥骨散的毒性,沈渊,除了尔等几个跳梁小丑,我看今日谁还能挡得住天罗帮!”

说罢,只见公羊叟抬手朝天,只听“嗖”的一声,鸣镝乍响!

见此情形,玄虚道长忙叫锦衣卫将骆飞鸿护送至殿内。

同时,二十八名蒙面黑衣人自四方瞬间闪现,七人直冲殿内,另有十四人径直杀向秦山关与白无影,最后七人则是同公羊叟、岳化龙及付连城,一并扑向沈渊三人!

原本大醉堂、追魂堂、玄空堂都还些弟子在此,不过眼下徒有一颗忠心,未中毒者只余下二成不到。

即便这些弟子舍了自己性命,以眼前之势只怕也难以护得秦山关、骆飞鸿以及白无影的周全,倒是沈渊那处还能周旋一番!

忽然,只闻那殿内一声金刚怒吼,再瞧进殿去杀骆飞鸿的七名刺客,顿时接连倒飞而出,气血翻腾,皆是摔了一个七荤八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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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回 混战崆峒(一)

殿内忽然生变,谁也没料到天罗帮这七名高手,不过几息之间便被接连扔了出来!

随后只见少林寺方丈海觉大师手持锡杖,神色威仪,阔步而出!

“阿弥陀佛。”

佛音入耳,宛如狮吼,似公羊叟这般宵小皆是心神大颤,惊惧莫名!

那七名刺客不敢耽搁,立即起了身,收拢至一处,其中一个领头的看向公羊叟,似乎在问为何眼前这老和尚未曾中毒?

公羊叟瞧了也是连连苦笑,原本那沈渊三人便已是横生的枝节,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更是出了如此意外。

海觉大师一夫当关,守在大殿门前,颇有万夫莫开之势。

见得玄虚道长一时诧异非常,海觉大师颔首道:“老衲不曾口渴,故而滴水未沾,但瞧得莫掌门等人中毒发作,便多留了心眼,静观其变,不想老衲当真派上了用处。”

玄虚道长笑道:“海远大师果然智慧通明,玄虚佩服。”

不过,天罗帮这些黑衣杀手的确是训练有素,并未因海觉大师而自乱阵脚,各自相视一眼,便再与海觉大师缠斗一处。

另一头罗五方本来受沈渊之托,守在公冶和身前,倒是惹得公冶和眼烦,只听公冶和骂道:“兔崽子,老子这儿可有什么看的,老子这有铸铁的笼子,谁能近身?再不去帮忙,”

说着朝着秦山关、白无影那处怒了努嘴,“只怕再过一会子,全都见了阎王喽!”

罗五方早就看得心急火燎,那一头武功能够进得高手之列的不过冯仕轩、尉迟平二人,林月瑶虽然也能瞧得出是柳四娘精心栽培,不过也才将将登堂入室而已。

幸好崆峒派大醉堂和追魂堂这两堂弟子还有三、五人,与虎啸堂、九溪派和归月庄的合共七八名弟子一同在旁帮衬,这才撑得片刻。

罗五方听了公冶和的话,便不再犹豫,当即持刀杀去!

同时沈渊等人也瞧见那边情形,只见沈渊横扫一剑,逼退来人,趁机忙道:“柳前辈,快快前去相助,此处有大哥与我在此足以。”

柳四娘知道沈渊、钟不负二人的本事,也不拖沓,转身边走。

不过付连城听了沈渊说话,不禁冷笑道:“当真是大言不惭,此前比试虽然输在台上,可眼下这生死之斗,只怕你沈渊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说罢,便与沈渊斗在一处!

天罗帮的刺客个个武功高强,皆是出手即取人性命的杀招,并无一丝多余,又快又狠!身前这十四人如狼似虎,冯仕轩暗叫不妙,方才两方募一交手,自己这边便有两三个人倒了下去!

眼瞧着便要被这些刺客得了手,见柳四娘、罗五方二人分别来助,冯仕轩、尉迟平顿时士气大振!

只见冯仕轩剑走龙蛇,步法灵便,剑光闪烁而熠熠生辉,左刺右劈,使敌难以近身,足见华山七宿高明之处;再瞧尉迟平,此时亦如猛虎下山,他那兵器乃是一对铜鞭,重而无刃,凡持此类兵器者大都是大力勇猛之人!

尉迟平于九华山学得一身本领,若是参军戍边,定是一员无双猛将,可他志不在此,闯荡多年终在江湖上赢得“金鞭”之号。

此刻见他双鞭舞动,劈、扫、扎、抽,截、摔、刺、撩,招式连贯紧密,每一鞭挥出都带着猎猎风声,叫人生畏。

尉迟平用得亦是以少打多的技法,一时间竟挡住五、六人的攻势!

罗五方见状,蛮刀顿时出鞘,开阖之间,迅猛难挡;同时柳四娘也抽出玉箫来,以箫为剑,化手为掌,身法灵动飘逸,穿梭其中,更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下林月瑶!

随即便瞧得柳四娘双臂挥动,顿时四面八方皆是掌影箫影,虚实交替,落英缤纷,尽显桃花岛武功之精妙!

有这四人奋力相抗,秦山关、白无影二人必然一时无虞,而那十四名天罗帮刺客见久久不能得手,不禁一时急切,疏忽之间便有人接连受伤!

另一头,那七名弟子发了狠,各自取了杀招打向海觉大师。

只瞧海觉大师一手猛抡锡杖,使出一记横扫群妖,那杖头环声清脆,宛如梵音净世,使得七名刺客身形一顿,随即便听的几声闷响,只见四道人影猛地被击飞了出去!

同时见那另外三人举刀劈来,海觉大师不慌不忙,抬起手来,手腕一转凌空一抓,顿时一股虚劲自掌心蓬勃而出,直奔向其中一人抓去!

那刺客只觉顿时觉得胸口一紧,好似被什么抓住那般,身子不由自主便往海觉那处飞去,待近了身,海觉大师又是单手一推,那人又猛然倒飞,径直砸向另外二人,只听“嘭”一声,瞬间那三人皆倒在地上,呻吟不起。

玄虚道长惊叹一声,拱手称道:“原来是擒龙功!不想这失传数百年的神功居然让海觉大师修成,玄虚佩服!”

海觉还礼道:“略窥皮毛罢了,道友谬赞了。”

这时沈渊与钟不负再殿外石阶之下,与另外七人缠斗在一处。那七人得了令,只须缠住这二人,那七人素来知道钟不负的本事,心中就如那公羊叟一般,亦是有苦难言。

只说拖住钟不负便已是难上加难,何况再加上一个沈渊来!

一个剑法凌厉,一个轻功无双,倘若只有这七名刺客,只须几个喘息的功夫,那七人便是自保也难。

然而对于沈渊、钟不负二人来说,唯一难处,便在那公羊叟、付连城以及岳化龙三人身上。

三人之中若单论武功拳脚来说,当属公羊叟最弱,然而江湖当中却没有一人敢小瞧公羊叟。

另外付连城剑法卓众,莫看沈渊此前与之比试略胜一筹,但要说起来也有其分神疏忽的原故,此刻既然已撕破脸皮,付连城定然是全神贯注,再加上沈渊还要疲于应付那些刺客,一时间便渐落下风。

岳化龙此前受伤不轻,虽然都是皮外伤,但也使他损失了三成战力,钟不负本来就武功比他高出不少,交手几招便被钟不负一剑伤了大腿,幸好公羊叟暗器忽至,将岳化龙救了下来!

公羊叟手持梨花判官笔,另一手却是空空如也,钟不负心知那黑龙飞爪毁在沈渊手中,但他同样知道,公羊叟的身上绝对另有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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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回 混战崆峒(二)

钟不负身法轻功天下无双,而他自创的三十六式龙尾杀,更是在天罗帮留下威名赫赫。

击退岳化龙之后,当即左右游走,不过几息之间,便瞧见四名刺客倒在地上,皆是手筋脚筋被挑,再无一战之力。

钟不负到底是留了一丝情面,并未夺人性命。

余光一扫沈渊,见他正与付连城和余下那三名刺客游斗正酣,突然见公羊叟在旁虎视眈眈,钟不负顿时手持双匕,毫无多余的动作,直接向他杀去!

钟不负早就注意到,公羊叟袖袍宽大,正适合藏些机巧之物,因此也不敢有一丝大意。

公羊叟顿时大骇,当即那梨花笔头猛然绽开,只听“嗖嗖”几声,数枚飞针便到了钟不负那身前!

眼下搏命,那飞针必然有毒,脚下乍停,钟不负双手连挥,只听那“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不绝于耳!

非是公羊叟梨花飞针不济,而是钟不负身法连动,奇快无比,总是抢先一步,更是近乎化为残影!

不过公羊叟号称奇兵堂堂主,又岂能就这些手段?

只见他大袖一甩,顿时飞出十数枚金钱镖来,钟不负身形一顿,即便是连拨带躲,还是叫那暗器险些伤了自己。

钟不负低头一瞧,两侧衣裳皆被割破了几道口子,好在自己闪避极是,否则眼下这两臂只怕已然是见了血。

就这一息之间,公羊叟却是又退了丈远左右,迅速收了那支判官笔,同时左手手臂一抬,露出一支箭筒来!

定睛一瞧,只见那箭筒做工精细,长约一尺,筒口宽约一寸,筒身为铜铁精铸,绑带由鹿皮制成,内装六支小箭,一支装在正中,另外五支便按照梅花花瓣所列!

此类箭筒钟不负也曾有耳闻,是为梅花箭,可依次连发,让人防不胜防!

公羊叟嘴角一扬,随即便听机括之声想起,这袖箭取准极易,只消抬手对准即可。

且这力道极猛,又迅如闪电,便是五十步开外也能将人穿透,更何况钟不负与他之间不过丈余远近。

便是轻功再高眼下也只怕无能为力,此等奇门的暗器,若有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百零八颗念珠突然破空飞至,一阵噼啪作响,将这六枝小箭挡了下来!

钟不负顿时心里一松,转头谢道:“多谢大师相救!”

海觉大师颔首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公羊叟恨道:“素闻大师有一绝技,名唤定珠降魔功,不想也不过如此!”

说话间,右臂再抬,钟不负大吃一惊,只见那大袖半褪,露出一支酒盅粗细的竹管!

那竹管外面箍着薄铁皮,钟不负不知此为何物,急忙向左侧闪去,公羊叟举着右臂,也不管钟不负往哪边去,只瞄准了他。

钟不负左右迂回,也是大感头疼。

忽然只瞧那公羊叟左掌猛然朝着右臂一拍,随即便听得“砰”的一声,随着一阵白烟冒出,只见一颗石弹子直朝钟不负面门飞射而来!

钟不负脚下不停,同时左手猛的抬手一挡,短剑瞬间便迎上飞石,一声清脆的同时,也迸出些许火星来!

“哼,黔驴技穷!”

钟不负冷哼一声,只见他脚下发力凌空一跃,两柄短剑宛若两颗龙牙,短剑破空,隐隐有龙吟之声,往公羊叟双肩咬去!

倏忽之间,公羊叟一双老眼目露精光,他知这机会难得,稍纵即逝如兔起凫举,一抹狠辣之色顿时浮现在脸上,钟不负在半空当中向下一瞟,心下一沉!

公羊叟猛然向后又退了半步,趁着钟不负落地之际,公羊叟亦是腾空而起,同时将身上鹤氅衣一展,公羊叟腰身一转,随即只见铺天盖地一片黑砂!

“不好!”

钟不负大叫一声,双眼紧闭,又抬臂遮住口鼻,连连后退!

“哈哈哈哈!”

公羊叟这笑声极是张狂,“钟不负,我谅你又天大的本事,今日在我这黑风神砂之下,你必死无疑!”

黑砂漫漫,可谓遮天蔽日,不仅钟不负目不能视,止步不前,就连沈渊、付连城那边也不得不暂且罢手。

这黑砂公羊叟称之为“黑风神砂”,乃是铜铁细砂,和以毒药而成,若是入眼,顷刻失明,若是肌肤沾上,更是瘙痒难耐,一旦不小心吸入体内,必定魂飞魄散。

在场之人虽不知这其中利害,却明白这些黑砂绝非善物!

公羊叟早早就算计清楚,故而此刻占了风口,那黑砂顺着东风肆虐,使得钟不负连连退避。

钟不负脖子里才进了些许黑砂,便已是瘙痒难堪,然最是凶险的,则是他眼下目不能视!

而公羊叟显然不愿放过钟不负,只听“嗖嗖”十数声,破空之音连连大作,便瞧自那黑砂之中,飞射出十余枚乌黑弹丸来!

有的砸到檐柱上,有的便落在石阶上,一瞬间“砰砰砰砰”连番巨响,那些个弹丸登时炸开,顿时木屑纷飞,石灰弥漫!

另一头柳四娘才放倒两人,转头一瞧恰好见到此幕,不禁惊呼道:“小心!是奇兵堂的天雷子!”

“大哥小心!”

沈渊见状不妙,使出狂风快剑,剑法凌厉迅猛,那三名顿觉刺客不支,正想避其锋芒,却眼前黑芒一闪,三人便倒地不起。

须臾,沈渊又舍了付连城,冒着那些爆炸之险,躲躲闪闪冲到钟不负身前来!

同时钟不负闻声辩位,连番躲避,可那双臂双腿还是被炸得渗出血来,好在伤势不深,只是衣衫袖子和摆子却是被火药引燃。

只见钟不负顿时滚在地上,加之手上不停拍打着,也费了好一会子功夫才将火扑灭。

沈渊才至,顿时气贯周身,宝剑连挥,俯身疾扫,荡起无数碎石岩砾来,脚下看一跺,又使北冥剑插在地上,猛然朝上一挑!

“轰、轰、轰”一连几声,那青砖石板登时飞起,砸向公羊叟!

噼里啪啦,烟尘四散,同时沈渊又是一记潜龙升天,人如龙卷,剑风刚猛,将这黑砂破开,随即落地,又直冲公羊叟而去!

这黑砂本就沉重,加上沈渊剑风亦是猛烈,终是破了这黑风神砂,随后公羊叟自烟尘当中现了真身,猛见沈渊剑来,不免有些慌张。

公羊叟转身便走,同时大袖一甩,又是数枚流星镖投了来,沈渊横剑一扫,将这些暗器悉数打掉在地!

付连城见状,不言不语,也飞跃而至,那剑法如梦似幻,却是杀机四起!

公羊叟脸上闪过一丝狠毒,趁着付连城拖住沈渊,从怀里又掏出两颗核桃大的铜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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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回 天罗帮主

与此同时,柳四娘、罗五方等人亦是稳处上风。

十四名刺客见眼前几人如此难缠,且不说久久不能得手,自家弟兄更是接连负伤,一时不禁心生退意,渐渐拢在一起,向后退去。

“一群废物!”

这说话声来得突兀。

沈渊闻声,一剑搪开付连城,随后戛然驻足,顺声抬头,便看见自那殿顶之上不知何时站了三人。

公羊叟心头一震,默默退了几步,不动声色将那两枚铜球收了回去。

钟不负疾步行至沈渊身旁,道:“是青龙、白虎、玄武,”左右环顾,不禁起疑,“朱雀怎不在此处?”

那三人鬼面獠牙,行踪鬼魅,极是骇人。

“钟副帮主,天罗帮的规矩你并非不知,何苦害人?”

说话间,三人腾身一跃,稳落在地上,随即指了指沈渊、海觉大师以及罗五方、柳四娘等人,接着狠色说道,“阻我天罗帮者,天涯海角必追杀之!”

沈渊冷笑道:“装神弄鬼的,休要在此唬人,当我沈渊惧怕尔等不成?”

青龙冷哼一声,显然没有将沈渊放在眼中。

瞟了眼沈渊,又上下打量钟不负,道:“没想到你堂堂钟不负,我天罗帮的前任副帮主,居然被这老匹夫害得如此狼狈,当真叫人大失所望。”

“丢人现眼。”

一旁那白虎将,带着霜白色鬼面獠牙、愁眉锁眼的面具,透过面具沉声说道,那声音沙哑发闷,“也不知我天罗帮怎会让你做副帮主?还是这些年来你杀人的本事,终究是变弱了么?”

话音方落,也不及与人说话机会,只见银枪一抖,白虎将大喝一声,突然抡枪猛劈!

这一席话将钟不负激出真火,绕开沈渊,双手反持短剑,两剑刃交叉猛举,遂听“当”的一声,钟不负竟是自正面硬生生将这杆银枪架在头顶,钟不负不动如山,使得白虎将再难进步!

不待白虎变招,钟不负神行术大开,霎时,白虎眼前只留下一道残影,待他反应过来,钟不负已至眼前!

那两柄短剑贴这枪杆直朝白虎手上剪来!

白虎大骇忙松一手,同时猛地退步抬枪,即便如此,却还是慢了钟不负一步!

钟不负手影连动,只听“唰唰”两声,白虎身上那软甲衣裳瞬间便划破了四道,几股鲜血顷刻便洇透了出来!

白虎吃痛,朝后一个趔趄,钟不负那四下割在身上,每一招都含着内劲,若非及时使枪纂撑住,自己非仰身倒下不可。

抬眼一瞧,钟不负并非想取他性命,更是连正眼也不看他一眼,此举分明是要羞辱于他罢了。

随后便听钟不负拭着短剑,淡淡道:“胜负已分,白虎,你以为钟某这本事如何?”

闻言,白虎脸色难看得紧,这一幕被沈渊瞧去,心中也是畅快不已。

白虎站直了身子,道:“是某小瞧了你,不过若是当真搏命,我未必输你!”

钟不负不置可否,也不理会只是左右环顾,突然喊道:“魏墨,我知你在此,还不现身么?”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魏墨,天罗帮帮主,可谓神龙见首不见尾,平日里谁也不知他身藏何处,更极少有人知他模样几何。

据传此人冷酷无情,一身武功更是出神入化,自他江湖闻名以来,便无人在他的剑下活命!

片刻无声,就连青龙三人也都沉默不语,钟不负冷笑连连,又道:“魏墨,我知你在此,遮遮掩掩未免失了身份!”

沈渊心中疑惑,悄声问道:“大哥,或许魏墨真的不在此处”

钟不负轻轻摇头道:“他必在此地,只是不知他眼下藏在何处罢了。”

沈渊不解:“为何?”

“别人不知他魏墨,难道我还不知?”

钟不负冷笑道:“四灵将在何处,他魏墨必在何处。”

“哈哈哈哈!”

钟不负话一说完,便听得四面八方尽是大笑,随即那笑声戛然而止,然后狠声说道:“贤弟,你这便是揭魏某的底呐!”

便是沈渊耳力颇为灵敏,但此刻也猜不出那声音是从何出传来。

侧脸看向钟不负,只见钟不负亦是难觅其踪,正四下观望。

少刻,只见那泰山派之中走出一人来,飞龙道长惊诧莫名,指着那人张口结舌,半天才道:“寒松子,你!”

那人瞥了一眼飞龙道长,径直朝钟不负走去,钟不负也看向那人,只听他道:“千人千面,魏墨到底哪个才是你的真面目?”

沈渊大奇,又问道:“莫非连大哥也不知魏墨到底模样如何?”

钟不负并未作答,只是摇了摇头。

沈渊再瞧那人,只见他眼下相貌平平无奇,身形也不算高大,唯独那双眸子,寒光凌冽,使人不敢直视。

“果真是个奇人。”

上下打量了一番,沈渊不由叹了一声。

随后只见那人稳步登上擂台,一把便脱了泰山派的道袍,露出里面那墨色箭衣,这时苏婉儿与仇翁也自围墙之外飞身而至,落在魏墨左右。

仇翁手里捧着一柄宝剑,颔首呈上。

只见此剑长三尺,鲨鱼皮鞘,剑首刻饕餮,还未出鞘便能感到凶煞之气夺人心魄。

“钟不负,你毕竟曾是我天罗帮的副帮主,”魏墨淡然问道,“我再问一遍,你当真要与我为敌?”

钟不负眼含深意,看了眼苏婉儿,听得魏墨此问,当即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青龙三人见帮主现身,当即迎上,与擂台下单膝跪伏与地上,双手抱拳道:“启禀主公,属下无能,沈渊、钟不负等人从中作梗,以致未能收回鬼面令,请主公责罚!”

魏墨听了,嘴角微翘,不动声色只看向苏婉儿,双目精光隐现,仿佛看透了一切。

苏婉儿目不斜视,反问道:“你看我做甚?我本意为何,你还不清楚么?”

仇翁也在旁附和道:“主公,副帮主所作所为,老朽皆看在眼里,而且行动之前,副帮主也有话吩咐,若是钟不负、沈渊等人若是坏了我天罗帮的大事,便按规矩办事。”

魏墨道:“有副帮主在此主持,我自然放心。”

随即看向青龙,指着沈渊二人道:“那便按着咱们天罗帮的规矩罢。”

青龙当即应道:“是,主公!”

言罢起身,三人那鬼面獠牙顿时显得分外狰狞。

苏婉儿心头一紧,竟是不自觉紧了紧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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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回 各显本事

苏婉儿一举一动,魏墨只作不见,轻描淡写道:“阻我天罗帮者,格杀勿论,不留活口。”

得魏墨之令,只见青龙手撑强弓,自背后箭囊内缓缓抽出两支羽箭,搭在弦上。

钟不负瞳孔一缩,忙与沈渊道:“青龙能开二石力之弓,且向来箭无虚发,百步穿杨不过寻常!千万小心!”

话音刚落,便听得“嗖、嗖”两声,两支羽箭迅猛如雷,眨眼便至,沈渊匆忙避过,箭羽自耳畔划过,那一道劲风竟将他耳朵刮的生疼,犹如火燎一般。

还不待沈渊二人喘息,又是两箭射来!

同时玄武双锤生风,“嗡嗡”作响!

沈渊抬头一瞧,原来那玄武已在头顶,那镔铁双锤只一个少说也有六十来斤,若是以玄武全力自上猛然砸下,这一锤,往轻了说也得有三百斤重!

沈渊大惊失色,如此大力,他自然不敢硬抗,只得避之。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顿时烟尘四起,碎砾迸溅,沈渊与钟不负闪至两旁,再瞧那地上青砖,更是四分五裂!

玄武不停,左手反手举锤便朝沈渊抡来,这一锤好似狂风呼号,沈渊又是向后退开,可玄武动作不停,转过身来向前猛跨一步,同时右锤狠狠朝沈渊砸来!

几乎在玄武抡锤的同时,那破空声再度响起,须臾间那羽箭便已至钟不负身前!

钟不负早就料到青龙定不会放过他,脚下急停,微微往后一仰,同时右挥剑一撩,银芒闪过犹如一道新月,只瞧那支羽箭瞬间便被砍成两截!

青龙冷哼一声,见钟不负朝他追来,他也游走左右,手上又是捏着三支箭,搭在弓上,他那弓乃是铁胎弓,非力大勇猛之人开不得此弓,可见青龙膂力一斑!

激一弦而三矢齐发,直接封了钟不负左右路径,不待前矢至,又是三箭连射,一连六箭直欲取钟不负性命!

青龙、玄武、白虎三人本就心照不宣,这番玄武对沈渊,青龙卯上了钟不负,除此之外,另一头也是一番大战!

早在青龙刚张弓搭箭之时,那白虎一抖枪花,便径直朝柳四娘等人冲去,而方才那余下的八、九名刺客亦随白虎再度杀来!

罗五方大喝一声,手中蛮刀快如闪电,率先与那长枪相接,罗五方刀势可谓是锐不可当,眼下搏杀,更比此前与飞龙道长擂台比武之时还要猛烈许多!

白虎银枪乱舞,虚中有实,实中有虚,任罗五方刀法如何烈如猛火,也在近不得一分!

那枪法实在是精妙绝伦,未出五招,只见一枪横扫,破开中路,顿时白虎反守为攻!

其余三人见得罗五方不过几息功夫,便落在下风,心头大惊,尉迟平与罗五方交情深厚,又岂会袖手旁观,当即挥着一对水磨八棱钢鞭,猛朝白虎打去!

冯仕轩与柳四娘知道轻重,有这两人拖住白虎,他二人便须快些解决其他刺客!

如若不然,只怕不妙。

此时尉迟平那双鞭连劈带扫,拦拨撩戳,可谓开合有度,攻守兼备!

罗五方见来相助,士气大振,一刀拦下枪刃,随即回身横斩!

左边是双鞭,右侧则是蛮刀,二人武功凌厉凶悍,换作他人只怕一合也撑不下!

可白虎却是嗤笑一声,遂见那枪刃影影绰绰,枪刃下头那撮白缨子更是使人眼花缭乱,白虎先是一招夜叉探海,回头便是一招十面埋伏!

缠、拦、扎、挑,那枪法被白虎使得可谓是曲尽其妙,莫看被二人夹击,可罗五方、尉迟平竟是一丝一毫也近不得身!

另一边六箭先后发至,虽然凶险,却还不致使钟不负手忙脚乱,更不用提取他性命。

只见他步法鬼魅,双手连挥,闪避同时也将羽箭个个击落!

匕首,短剑也,可藏袖内。自古以来,游侠刺客皆喜佩之。似荆轲刺秦王、专诸刺王僚皆是所用此兵。

唐朝李太白更有诗赞曰:“少年学剑术,凌轹白猿公。珠袍曳锦带,匕首插吴鸿。由来百夫勇,挟此生雄风!”

钟不负这一对短剑,其中一把剑首圆环,剑身寒光隐隐,长约一尺二寸,名唤不归,取“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之意;

另一把则是剑身铭龙纹,颇有古意,长约尺许,只因其身与不归相较,光芒黯淡,以此剑刺人于闹市之中,只要所持者不想,便无人能见之,能隐能显故而名曰龙隐。

此二者皆是吹毛可断的利器,眼下在钟不负的手中更是相得益彰,物尽其用,就好像这两柄宝剑天生便当属钟不负一般。

见钟不负破开箭矢,青龙也不敢停留,当下游走退避,同时箭矢连射,丝毫不给钟不负喘息之机,他此番动作,其因不过是唯恐让钟不负近身罢了!

论天下轻功至快,何人能出钟不负之右?

残影掠过,青龙猛然转身,只见钟不负已然出现在自己身后,欺身而上!

银芒一闪,朝青龙胸前扫来的正是钟不负右手反握的不归剑,青龙不及拔刀,当即持弓来挡!

正待短剑与弓臂相接之际,钟不负手腕一抖,不归剑当即脱手,旋转而出,随即只听“嘣”得一声,弓弦应声而断,再瞧不归剑却是旋转成弧,又归落在钟不负伸出的手掌之中!

同时左手龙隐剑突然朝青龙脖颈处狠狠抹来!

青龙身为四灵将之首,也绝非酒囊饭袋,舍了那张宝弓,同时腰身一转,竟是生生避过这必杀的一招,紧接着抽刀一撩,缠头裹脑,只听的“叮当”两声金铁之音,正好将钟不负随后两招搪开!

二人你来我往,到底是钟不负依仗轻功无双,压过青龙半手,使其多为招架,不过即便如此,想要击败青龙也绝非易事。

而沈渊与玄武一战,却是险象丛生,禾南絮老远瞧着,忧心不已,紧紧拉着蛇婆婆担心道:“婆婆,快些想想办法,那厮一对镔铁锤力大无比,只怕沈渊难当!倘若真出了甚么事,我我我也”

话没说完,便被蛇婆婆打断道:“住口,休说着没出息的话,不过是个男人,况且老身也同絮儿一般,中了七草酥骨散,哪里敢提半分的气力!”

抬头见禾南絮眼里噙着泪,蛇婆婆摇头叹息道:“这小子若是只有这些本事,哪里配的上我家絮儿!”

“婆婆!絮儿求您了!”

蛇婆婆别过头去,不再理会。禾南絮见央求无用,心下大急,舍了此处便往玄虚道长与海觉大师那绕了过去,蛇婆婆见此情形,心中到底是疼爱,不免在暗地里想着办法。

玄虚道长见禾南絮神色忧虑,便知来意,不待禾南絮说话,便开口道:“禾姑娘,此刻唯有号召群雄相助,”说话看向魏墨,“魏墨、仇翁二人,武功深不可测,便是我与海觉大师也是看不透二人。”

禾南絮看向海觉大师,大师守在殿门之前,朝她合十施礼,禾南絮冰雪聪明,怎能不知两位前辈之意,抿着嘴看向沈渊,道:“前辈,且先容我进殿,我要找汪直借兵!”

海觉点头,让开一条路。

而此时沈渊实在狼狈,即便仗着神兵之力,他也不敢与之硬拼,玄武将走的是一力降十会,他不仅力大,而且还灵活敏捷,若非镔铁锤沉重,只怕他出手之快更甚与沈渊!

一连十数招,沈渊竟毫无还手之机,只得连连退避,玄武占了上风,更是步步紧逼!

“蠢蛋!”

一声喝骂难听如老鸹鸣叫,公冶和在笼子忍不住骂道,“当真是给老子丢人现眼,不过是一股子蛮力,便没了辙么?”

第三百零九回 除却巫山

沈渊一听,羞愧不已。

心思百转,却一时不知用哪派的剑法来破这一对大锤。

忽然玄武一锤冲来,沈渊分身不及躲避,两掌顿时撑住剑身,硬挡了一记!

只听“当”一声嗡鸣,那一锤顶着北冥剑竟使沈渊连连后退,剑身亦微微弯曲,同时沈渊只觉虎口发麻,五脏六腑就如翻江倒海!

玄武猛一发力,大喝一声,沈渊顿时向后踉踉跄跄连退七八步,险些跌倒!

还不及沈渊站稳,只瞧玄武有一招乌云盖顶,铁锤生风,沈渊已然不及躲避,又不能束手待毙,情急之下竟似本能驱使,只见沈渊双手举剑,横架当头,锤落之时,顺势侧身一翻,犹如石投水中,而沈渊自己则如水花溅起!

那剑身亦顺势扎在地上,劲达剑尖,猛地一绞,碎石纷飞,沈渊顿时倒立腾空而起!

玄武一惊,不过兔起鹘落间,自己这后背便露在沈渊面前!

不敢耽搁一丝,玄武提锤忙向前跃去,可同时后背吃痛,果然沈渊自空中落下,连出数剑!

好在玄武反应及时,否则这背后中的三剑便不是皮肉之伤这般简单了!

不过即便这三剑未曾伤得玄武根本,却也疼的他倒吸了几口凉气!

方才那一招其实是误打误撞,既有武当太极剑,又似昆仑流水剑,无论是哪派剑招,却都是似是而非,倒像是沈渊各取其意,误打误撞胡乱创出来的一招。

也顾不上心中快意,如此良机,沈渊岂会轻易放过,只是沈渊知道与玄武拼杀,以硬碰硬乃莽夫所为。

于是讨了巧,念及他铁锤沉重,轻功便落了自己一筹,当机立断,自丹田内提了口气,脚下一蹬,瞬间便以华山的身法游走于玄武左右!

铁锤笨重,最忌欺身,而沈渊抓住这一点,脚下连蹬,当即使出一招风送紫霞,同时长剑刺出,化作烂柯一剑!

玄武亦知自己破绽何在,连连后退,却见那剑锋时近时远,不知快慢,再一眨眼,北冥剑锋却近在咫尺!

玄武瞬间骇得冷汗直冒,连忙避过,同时右手抡锤便朝剑身砸去!

沈渊脚下一蹬,立即一式却别苍松,斜身飞出避过重锤,随即腰身一拧,顺手便使出一招西风残照,长剑直朝肋下扫去!

这一剑的来历乃是正宗的全真剑法!

就连如今华山派的诸人也无人晓得,郝大通传下的全真剑法有所残缺,若非公冶和当年四处游历,搜罗天下剑法,这套当年叱咤武林、被奉为玄门正宗的剑法只怕就要失传。

见沈渊用的如此轻车熟路,公冶和不禁点头叫了声好,当下也咧嘴大笑,甚为欣慰。

眼下肋下空虚,玄武忙撤一步,侧身抡锤来挡,又是一声金铁相撞,北冥剑的确不同凡品,一剑削来,生生将那锤头划出一道大约三分深浅的剑痕来!

就在三处搏杀之时,魏墨站在擂台上,冷眼瞧着,随即目光落在向退至一旁的公羊叟、付连城以及岳化龙这三人身上。

魏墨上下打量,三人之中唯属岳化龙最是狼狈,暗暗思量此人实在留之无用;而那公羊叟武功稀松,但手段却是层出不穷,实在叫人防不胜防,倒是有些用处。

魏墨化身泰山弟子寒松子,早在旁瞧得明明白白,三人之中唯独付连城武功最高,不禁使魏墨高看了一眼,生出一丝爱才之心。

于是朝着公羊叟招了招手,唤他们三人近前。

公羊叟不知魏墨何意,不免心中打鼓,唯恐怪罪他谋划不利之过,但眼下形势所迫,魏墨所言他又不敢不从,只得同付连城、岳化龙移步至擂台下方。

“眼下这鬼面令才收回了两面。”

魏墨府视三人,直接说道,“请我天罗帮杀人的是你公羊叟,想取骆飞云而代之也是你公羊叟,最后欲入我天罗帮的还是你公羊叟,如此你若效忠我天罗帮,有些事还要看你自己的作为。”

公羊叟知其意,忙伏地言道:“帮主在上,四灵将可替老朽作证,骆飞云和黑无踪的人头,便是我三人的投名状!”

岳化龙见状也忙跪在地上,付连城不愿如此失节,却是站得笔直!

公羊叟余光一扫,眉头微皱,给岳化龙使了眼色,岳化龙当即明白,拉扯着付连城数次,付连城才单膝跪在地上,可眼睛却是看向别处,颇为不耐。

魏墨暗自冷笑,也不以为意,只对公羊叟道:“不够!”

“这”公羊叟悄悄抬眼,脸色为难。

魏墨只作看不见,神色淡然道:“让我天罗帮弟子给你卖命,公羊堂主,的确是好算计,然而天下间哪里有白食可吃,想坐享其成,只怕不行呐。”

这语气就如闲唠家常,可入了公羊叟的耳,不禁让他一个激灵。

同时又忍不住暗暗腹诽道:“是我贪心不假,可这不也能合你天罗帮帮主的心意么!”

只见他低头言道:“罢了,还请帮主明示!但有吩咐,无敢不从。”

“公羊堂主,一言既出如白染皂。”

魏墨没有答话,说话的是仇翁,“主公之意,乃是让你三人亲自收回余下三枚鬼面令,若是这点事再办不妥,那便让老夫亲自收回你们三人身上的鬼面令。”

仇翁说话不似魏墨那般云淡风轻,那谈吐之间杀机隐现,直叫公羊叟不寒而栗。

公羊叟伏首,为难道:“并非在下推脱,那海觉和尚,在下实在不是对手!”

“莫非你们三人,还杀不掉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和尚不成!”仇翁老眼微眯,半耷的眼皮更显阴沉。

公羊叟不敢多言,只得称是,随后转身,三人便朝正殿徐徐而去。

秦山关与白无影见这三人对天罗帮俯首帖耳,更是悲愤之至,痛心彻骨!

尤其是白无影,黑无踪之死于她来说宛若天塌地陷,一时间,那平日里的恩爱打闹,不觉历历在目,挥之不去!

这崆峒上下皆知黑无踪是有名的惧内,家里大事小情,近乎全是白无影做主,因此更是纷纷在暗地里嘲笑,就连夺命堂的弟子有时也会抬不起头来。

但庸人又岂能堪透男女情爱?

黑无踪从不理会他人如何想法,在他心中,只将白无影看作天下至宝,即便白无影如何任性无理,他也是宠爱如初,在黑无踪的心里,任谁也不能说一句白无影的不是,即便是这万里江山也比不过白无影一根头发!

“除却巫山不是云”白无影轻声呢喃,旁人不知,这诗可是没得外人时,黑无踪念叨给自己最多的一句。

然而相比之下,写这诗的人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谁都以为白无影是个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可只有白无影心里最清楚,平日里无论她如何决定,在身后为她撑腰的,替她做主的从来只有黑无踪。

想着想着,白无影是时而偷偷发笑,时而又是黯然神伤。

突然仰头凝望,少刻又低下头来,只见她双眼通红,却未曾掉过一滴眼泪,抬眼望向公羊叟,杀意森然!

第三百一十回 仇翁出手

公羊叟心里发虚,面对海觉大师他实在没有把握,脑袋里左思右想,到底还要不要留着一副底牌,以备不时之需

自擂台至正殿门外,不过五、六十步远。

眼前沈渊与玄武大战数十回合,交手上百招,也难分胜负;

而青龙与钟不负一战亦是互有进退!

四人分作两处搏杀,恰好与公羊叟三人让出一条路来。

公羊叟还在踟蹰不前,付连城冷哼一声,当即腾身跃起,举剑朝海觉刺去!

岳化龙微微怔然,看向公羊叟,公羊叟没奈何,只得与岳化龙硬着头皮往前冲去。

三步并作两步,付连城本来轻功便不坏,数息功夫便至海觉大师身前!

海觉将锡杖立于一旁,见付连城一剑刺来,毫不留手,不禁眉头微皱,同时真气鼓荡,左手袍袖一挥瞬间便卷住剑身!付连城登时手腕连动,长剑猛搅,直欲破开海觉僧衣袍袖。

怎奈却是徒劳无功,手里长剑仿佛被那袍袖箍住一般,进退不得,付连城大急之时,岳化龙也相继赶至,挥拳便打!

拳风刚猛,含带内劲,刚而不僵,腰马稳健,只这一拳而看,岳化龙倒也不负其名,只是此前目中无人,又时运不济,遇见的对手没一个比不过他的。

不过即便他拳法在如何高绝,在海觉大师面前也只是班门弄斧罢了,不待岳化龙那一拳碰到,只见海觉大师右手如花绽放,瞬间五指连弹,内劲透过指尖直接隔空打向岳化龙!

只听得隐隐骨裂之音,再瞧岳化龙手肘、上臂、胸肋处足有五处衣裳破碎,岳化龙连退七八步,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随即便仰身倒地,不省人事!

同时大袖一震,付连城只觉手臂一麻,随后又觉一松,不禁暗叫一声:“糟了!”

“少林派的多罗叶指。”

仇翁站在擂台瞧的清楚,不禁赞道,“海觉大师不愧泰山北斗。”

魏墨点头道:“仇翁,这三人必不是方丈大师的对手,再看看公羊叟还有什么本事,随后你便去帮上一帮,给他们开条路。”

仇翁点头称道:“是,主公。”

魏墨与仇翁说话之间,付连城当下弃了剑,朝海觉腾空连踢!

海觉大师右手化指为掌,朝付连城足底打去,掌脚相接,二人皆是一震,当下付连城便倒飞了出去,好在其轻功绝顶,与空中一翻,落在地上踉跄了几步,而海觉大师亦是倒退了三步,方稳住身形!

“好俊的武功。”

海觉大师单手施礼,朝付连城道,“不过付堂主这宝剑怕是要不得了。”

说罢,大袖一展,便瞧见长剑竟断成四节,丁铃当啷落在地上。

虽说付连城早有感觉,但眼下瞧得真实,还是不犹一惊,心下暗道:“铁袖功名不虚传,果然这些个老家伙们,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这等功力,岂是我等能敌的!”

不仅是付连城,就连魏墨、仇翁也是眉毛一挑,暗赞海觉功力之高深莫测!

方才见岳化龙一招便败,公羊叟登时便不敢近身,只徘徊在八九步外,又见得付连城知难而退,不肯再上,自己不由心有余悸,但仇翁已是将自己放在火上炙烤,便是不敌也只得迎难而上。

瞧了眼地上的岳化龙,公羊叟心道:“好在自己的手段并未出尽,不必与之近战”

想到此处,手腕一抖,两枚柳叶飞刀便分别落在公羊叟双手之中,伴着两道破空之声,银芒划过直至海觉身前。

不过海觉纹丝不动,道了一句:“鬼蜮伎俩尔。”

言罢大袖一挥,直接卷在袖中,真气附在袍袖之上,那飞刀竟是连衣物也无法割破,随后又见海觉大师袍袖一甩,那两柄柳叶飞刀反向公羊叟射了回去!

公羊叟眉眼一挑,手上瞬间又多出两柄飞刀来,激射而出,“叮叮”两声,便将飞来暗器击落!

他手上不停,流星镖、飞刀、飞针当真是层出不穷,纵使海觉大师佛法高深,此刻也是不胜其烦!

公羊叟还想祭出天雷子,可天雷子制作繁琐,身上带得也实在不多。似公羊叟这类人总归要留下几个保命的手段,心里才能踏实。

见公羊叟这一时也难得其功,仇翁冷哼一声,先与魏墨知会了一句,便奔向前去!

公羊叟察觉仇翁近身,忙停下手来,作惶恐之状,道:“老朽武功稀松,只得凭我这得意本事,不想那海觉方丈竟是如此难缠!”

仇翁斜眼一扫,说道:“公羊堂主,不该就这些手段。”

公羊叟委屈道:“天雷子方才已然用尽,不瞒仇翁,身上只剩两个,乃是老朽关键时刻保命的”

“哼,算你有理!”

仇翁不欲多作理会,但是假如公羊叟说自己身上一颗不胜,那么仇翁便会考虑待此间了结之后,还要不要留着公羊叟的性命。

只听仇翁接着说道:“暂且退后,待老夫会一会方丈大师。”

“阿弥陀佛,”

海觉大师正了正袈裟,双手合十道,“久闻仇翁大名,今日得见实乃老衲幸事。”

仇翁向前走了几步,拱一拱手算是还礼,不过嘴上轻慢道:“你们这些和尚就是虚伪,明明恨不得我等马上远离此地,却非说是幸事,你们出家人不是不打诳语么?”

海觉大师也迈了往前迈了两步,答道:“不错,出家人向来不打诳语。”

“哦?”

仇翁起了好奇心,驻足问道,“请大师解惑。”

海觉微微一笑,言道:“老衲所言幸事,乃指仇翁定然过不去老衲这一关。”

仇翁闻言狂笑不止,随后向前踏了一步,道:“你们出家人也惯会打这无用的机锋,不过方丈毕竟年长余仇某,瞧着方丈模样,今年怕是已近古稀,武功再高也比不过岁月蹉跎,不止方丈大师何来的自信?”

海觉含笑道:“仇施主倒是替老衲记得清楚,不过还是少说了几岁,老衲如今已是七十有八了。”

仇翁再向前一步,道:“老和尚倒是驻颜有术,仇某还当大师才过花甲,方才还故意往大了说,不想却是已近耄耋”仇翁话音一顿,又笑道,“岂不知老而不死是为贼,今日怕是要仇某要送大师往极乐世界了!”

海觉摇头浅笑,向前一步,却是不语。

两人之间不过三五步远,一时相视无言,更是心照不宣,此刻谁若先动只怕便会落在下风。

两侧玄武与沈渊大战正酣,钟不负更是杀得青龙节节败退;

不远处罗五方、尉迟平却渐渐不支,好在那些天罗帮的刺客,还有一战之力者只余五人,趁了空息,柳四娘与冯仕轩及时与罗五方二人汇在一处,虽然皆有伤处,但总归是能够保住性命,也能牵制住白虎等人。

林月瑶早早便听了冯仕轩的吩咐,领着余下的崆峒弟子和虎啸堂、归月庄等为数不多的几名弟兄,守在秦山关、白无影四周,唯恐天罗帮再出手段。

而就在此时,海觉与仇翁二人突然齐动!

“轰”得一声,惹得众人皆是一顿,那气浪翻腾,原是四掌猛然相撞!

第三百一十一回 仗义相助

仇翁以为海觉年迈,方才又与他人激斗数回,只那一招多罗叶指就必然耗费不少内力,故而他募一出手,便是全力为之,即便不能一击必杀,也要使得海觉重伤难愈!

天罗帮中,哪怕是苏婉儿只怕也没有仇翁深谙魏墨心意。

魏墨野心勃勃,眼中乃是整个武林,这崆峒派不过是第一步罢了,倘若此时能将少林派方丈打杀,必能让天下武林为之震颤!

只是可惜,少林派底蕴深厚,屹立武林千余年,即便没了海觉大师,当今少林之中,仍有几位高人坐镇,少林派的地位在江湖之中也不可撼动。

不过,至少能够重挫人心!

此刻,二人四掌陡然相接,无论是海觉大师还是仇翁,皆被对方掌力所惊!

仇翁万没料到,海觉大师以近耄耋之年,其掌力竟还能滔天洪水一般,可见其内力之浑厚,渊渊若海!

正如仇翁所想,方才一击败退岳化龙,的确让海觉大师耗费了不少内力,故而此刻海觉大师不敢托大,这一掌亦是全力发出,然而海觉好事低估了仇翁,不禁暗叹:“眼前之人,掌力却似排山倒海,竟与自己相持不下!只是这一股子寒气却又是怎么回事?”

双掌与之相接,海觉大师顿觉一股极度阴寒彻骨的内力顺着双掌冲将过来,若非自己内力深厚,能将其化解,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同时海觉也大为奇怪,如此至阴至寒的掌法他生平可谓头一次所见,更不知这掌法来历、名号。

真正高手之间对决,可谓生死一念,一招便可大抵知道对方深浅。

一招过后,二人急忙撤掌,各自退了两步,顾盼之际,见仇翁又挥来一掌,海觉大师当即便以易筋经催动内力,灌入拇指之中,朝仇翁掌心戳去!

这一指虽距离仇翁掌心还有尺许,但仇翁已然察觉到一股纯阳炽热的指力隔空打来!

“无相劫指!”

仇翁早就听闻,少林派有一指法名唤《无相劫指》,此功法凶悍霸道,至阳至烈,威力惊人,数百年来练成者少之又少,不想自己居然能亲眼所见!

海觉以纯阳炽热对至阴极寒,倒也不错,说到底终究是海觉大师略胜一筹,这一指之力便让仇翁微微色变!

不过仇翁认为自己这神掌绝不输人,眼下自己吃了暗亏,不禁怏然不悦!

仇翁不退反进,双掌猛然拍出,海觉面色凝重,同样以无相劫指应对,一连数掌,只听“轰”一声巨响,只见仇翁连退三步,海觉大师也是脚下不稳,身形微晃两下退了一步!

此间功夫,一旁也是大战未停!

若是当真细细算来,沈渊的武功还是略输玄武一筹,玄武兵器沉重尚能与沈渊周旋不落,假如换了别的武器,身法出招定会比沈渊快上不少。

只可惜玄武最善用锤,虽然北冥剑亦不算轻,但相比之下却是比那一对镔铁锤要灵巧了许多。

二人交战百余招,却依旧难分上下,但沈渊因早些时候的内伤未愈,外加此前谢大有暗算,一番激斗之下那伤口也隐隐渗出血来,此时却是已显疲态!

玄武身上也有剑伤,不过终究是伤及皮肉,相比之下,沈渊确实比玄武要狼狈不少。

守在秦山关、白无影身前的林月瑶也忍不住替沈渊在心里捏了一把汗!

二十八名刺客,眼下能战之人只余五人,白虎念及此处也是大为恼火,简直是将他们四灵将的人丢尽了,当下也发了狠,率这五人围攻柳四娘、罗五方四人!

枪者,号称百兵只王,不动则如山,一动如雷震!

白虎枪法卓绝,当世难敌,无论是柳四娘还是罗五方,亦或者尉迟平、冯仕轩,这四人哪一个也绝非白虎对手!

加之有那五人在旁掠袭,一时间四人竟是只余招架之力,堪堪自保而已。

可天罗帮终究是小瞧了整个武林,武林之中从不缺豪杰侠义之人!

“我来助你!”

这说话之声浑厚沧桑,罗五方等人闻声看去,只见一年过花甲的老汉,身穿灰布直裰,头上裹巾,有些不修边幅,正是春秋散人陈伯阳。

此人无门无派,一身武功比之罗五方只强不弱,常年游历名山大川,吃遍五湖四海!

只见此人身边另有一个白白嫩嫩的俊俏丫头,豆蔻之年的模样,想来便是传闻之中他所收养的孙女,据闻他这孙女幼时生了场怪病,误打误撞竟打通了任督二脉,自此便成了武功奇才,可惜也因那场大病,却也变得神志不清,疯疯癫癫。

幸得他这孙女适才不知跑去了何处,春秋散人为免她闯出祸事,满山去追,这才没有饮这玄空堂的水,也因此没有中了这七草酥骨散。

待他领着孙女返回来后,却见得如此场景,一问之下这才明白事情缘由!

他见罗五方等人渐渐式微,毫不犹豫便出手相助,他飞身而至,一掌便重伤了一名刺客,同时朝着她那孙女喊道:“归离丫头,莫要乱跑!”

转眼看见林月瑶那边,指了一指又喊道:“去找那个姐姐,那姐姐手上有好吃的!”

归离丫头听了,眼睛一亮,高高兴兴应了一声,随即便蹦蹦跳跳的往林月瑶哪里跑了去,近了身,归离上下打量了一番,嘿嘿一笑:“姐姐,你这有甚么好吃的呀!”

林月瑶哪里有甚么吃的,何况她这心思也都在师父和沈渊身上,听得此问,不由结舌。

归离见林月瑶久久不能拿出甚么吃的,当即便“哇”得一声大哭着喊道:“爷爷,你骗人!”

陈伯阳闻言一时头大,可他与白虎交上了手,更是分心不得。

林月瑶也手忙脚乱,赵汗青靠在一旁,从怀里掏出一块糖来,这还是临来此处前,他那徒弟田白光给他的,不想眼下却是起了用处。

“小姑娘,伯伯这里有糖,”

赵汗青轻声道,“你且来此坐着,不要乱跑,帮那个姐姐提防着坏人,伯伯这糖便给了你!”

归离见了有糖,顿时喜笑开颜,应了一声寻了个凳子坐在那里,赵汗青把糖递给了她,只见她左瞧又看,随后便放在了嘴里头。

这时,又听一声娇喝,众人再瞧,原来是越女剑陆若兰,此女之前一直观望,出手相助也是思量好久,终是抵不住那一股古道热肠,见春秋散人去帮柳四娘等人,她转头一瞧见沈渊也渐落下风,再不犹豫便冲上前去!

见有人来助,沈渊士气大振,而玄武也忽然间手脚微微慌乱,沈渊见他出了空档,一剑扫来,那玄武急闪,却将另一侧陆若兰忘了干净,待他想起来时,身上便有多了一道剑伤!

赵汗青目光回落在归离丫头身上,微微笑道:“甜么?”

归离丫头眯着眼睛,笑道:“嗯!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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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回 命悬一线

魏墨眉头微皱,显然对眼下这般情形颇为不满。

望着青龙只剩招架之力,对苏婉儿轻声道:“婉儿,去帮青龙一把。”

苏婉儿心头一震,娥眉微蹙,轻咬薄唇,神色间颇为为难,眼神里更是带着一丝怨恨。

她抬眼冷声问道:“非是我不可?”

魏墨嘴角一扬,反问道:“怎么,下不去手?”

苏婉儿言语一滞,再不说话,当即飞身而去!

见苏婉儿来,钟不负心头一痛,不禁慢了半手,青龙趁机挥刀来斩,钟不负大惊,忙侧头避过。

“唰”得一声,只见几根头发在空中飘荡。

钟不负抬手摸了摸耳鬓,只觉一痛,再看手上沾了一点血迹,原来竟被青龙的刀锋划出一道浅浅的口子。当即收了心思,不再看苏婉儿,往后撤了几步,青龙正要来追,苏婉儿却是抬手一拦!

青龙不知苏婉儿为何意,只听她道:“今日是算我对不住你。”

那天津海蛟门的掌门胡四海见此情形,眼前一亮,不顾手下弟兄劝阻,当即跑到钟不负身侧道:“钟大侠,胡某前来助你一臂之力!”

钟不负微微一怔,突然想起来这位正是独子被何有道害死,在泾河只畔遇见的那位天津海蛟门的掌门,胡四海。

钟不负心中有愧,要归根结底,海蛟门少门主胡威之死,与他也算有些关系,若非何有道去寻他,胡威也不至于碰上何有道。

唏嘘之余,也叹这胡四海为人仗义,朝胡四海点头说道:“多谢胡兄!”

胡四海样貌本就生的凶恶,咧嘴一笑,更显得狰狞。

钟不负再看苏婉儿,那眼神中情意绵绵,便是想掩饰也是掩饰不得。

魏墨站在高处不由冷哼一声,忍不住道:“怎么,要在此处叙起旧来么!”

苏婉儿与钟不负之间的瓜葛,天罗帮的一些老人也有些耳闻,眼下青龙听得魏墨这般阴阳怪气的说话,分明是恼了。

青龙哪里敢怠慢,也不看苏婉儿,当即便挥刀朝钟不负劈去!

苏婉儿冷眼瞟了一眼青龙,心里想着:“奈何不得魏墨,还奈何不得你!惹恼了我苏婉儿,待寻得机会,定要你这厮好看!”

冷哼一声,苏婉儿红袖轻舞,抬掌便朝着跟在钟不负左右的胡四海打来,那姿色无双、身形更是娉娉袅袅,动人心魄!

只不过情状瞬息万变,还不待苏婉儿近身,只见那胡四海那脸色狠毒,手中一柄短刀,趁着钟不负浑然不备,猛地从他背后捅了进去!

钟不负双目圆睁,不敢相信!

转头看过,忍痛道:“你!为何”

“何有道若非寻你,我儿也不至于惨死!”胡四海咬牙切齿,将刀拔了出来,随即听得一声“噗”,朝着钟不负又扎了进去!

“我儿乃替你受的罪过,我要你给我儿偿命!”

胡四海双眼通红,厉声大喝!

这几刀插得极深,钟不负一口真气出了岔子,登时便昏死了过去!

这生死一线,仿佛所有人的呼吸都顿了一顿,连青龙也不禁呆立当场,对于在场之人来说,这场变故实在出乎意料、猝不及防!

苏婉儿双眼通红,心如刀绞,轻落在地上,几乎忘了如何喘息!

“大哥!”

沈渊见状,心中悲痛,肝心圮裂!

一时竟分了神,倏忽间被玄武得了机会,铁锤一抡,便朝沈渊砸去!

再反应过来时,那一只大锤已然到了胸前,可谓是凶险至极!沈渊情急之下,瞬间持剑档在胸前!

“铛!”

一声巨响,铁锤正好砸在剑身之上,只见沈渊顿时胸前一闷,体内五脏移位,气血翻腾,喉头再也压不住,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这一锤沉重,便是有北冥剑挡在身前,沈渊也知道,自己这身上至少又三根肋骨被震断了!

见沈渊被玄武一锤击飞,陆若兰暗道不妙,她自知不是对手,只撑了半合,卖了个破绽转身便脱了身去。

玄武还想追,却抬眼看见魏墨朝他摆了摆手,皆这玄武点了头,转身便提着大锤,缓缓往沈渊身边走去!

同时另一头有春秋散人相助,白虎则是节节败退,但见得方才一幕,众人也是心头一沉,可手上的本事却是一丝也不敢松懈!

仇翁与海觉大师此时也是难解难分,海觉大师吃惊仇翁之功力,时而那股极阴极寒的掌力,海觉大师便须以无相劫指来应对!

这无相劫指至阳至热,虽是这阴寒掌法的克星,却是极耗内力,只这一会子的功夫,便听海觉大师喘息声渐起!

仇翁撤掌退了步,冷笑道:“大师终究年事已高,不好好参禅念佛,何故淌这趟浑水?”

海觉大师面色难看,沉声道:“阿弥陀佛,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老衲不能看着这太平武林落在尔等妖魔之手!”

这几处情形,几乎同在一时,不过几息之间。

那胡四海的刀从钟不负背后抽了出来,顺手将钟不负推倒在地,仰天大笑:“儿啊!爹虽杀不了何有道,但让这姓钟的给你尝了命!你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

笑着笑着,胡四海又大哭起来。

此时沈渊忍着痛,强撑着站起了身,一步一步蹒跚着朝钟不负走来,手中北冥剑紧握,只想着要替钟不负报仇!

此时苏婉儿也回过了神,轻功一展,顿时落在胡四海身前!

方才又哭又笑,眼下察觉来人,当即收了声。

不过胡四海可不知这其中故事,报了仇,又替天罗帮解决一个心腹大患,正想着邀功,一抬眼便瞧一抹火红轻飘飘落在身前!

那容貌倾城倾国,可神情却又冷若冰霜,那眸子里更是毫不掩饰那一股滔天的杀意!

胡四海一怔,瞧那清冷妖艳的模样,当即便被这绝色容颜迷了魂,但心里也是一紧,见那闪着寒光的眼神,他实在不知何处得罪了这女子。

只是虽然察觉到此女杀机,可不知道为何,胡四海竟是一点也不想挪开半步!

正要张口说话,可苏婉儿根本不予他说话的机会,突然翻手一掌,直接拍在胡四海胸口!

胡四海胸前一痛,没想到眼前女子的掌力竟是如此霸道,脚下一个趔趄恰好使得他探了一下身子,瞬间那红袖拂面,咽喉一痛!

胡四海只觉不妙,当即捂着脖子,只怕血水喷涌而出,看着苏婉儿右手指甲上沾着的血迹,他的脸上一副始料未及。

血流不止,“噗通”一声,胡四海跪倒在地,狠劲倒腾了几口气,便窝在地上没了动静。

苏婉儿不管不顾,当即蹲在钟不负身边,背对着魏墨悄悄探了脉息,沈渊加紧了几步,正好看见她伸手在钟不负身上连点几道大穴!

又从怀里掏出一粒丹丸,塞到钟不负口中,又轻抬了下巴助他咽了下去!

沈渊不知所以,大喝一声:“住手!”

苏婉儿忙瞪向沈渊,向他示意莫要多言,于是站起身来,面若无事一般道:“怕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得了。”

说罢转身看向魏墨,问道:“这你可满意了?”

冷哼一声,与沈渊擦肩而过,同时悄声说道:“九转还阳丹,能保暂时不死,快去寻单子胥!”

说罢,纵身一跃,落在擂台之上,又道:“没意思了,走了。”

不等魏墨说话,苏婉儿已然离去。

沈渊此时悄悄握了一握手中玉瓶,看向苏婉儿离去的方向,不禁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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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回 殿内情形

殿外情形瞬息万变,海觉大师再与仇翁交手之前,殿内众派掌门正各自调息。

玄空堂主骆飞鸿悲愤不已,只恨眼下无能,不能手刃仇人,与天罗帮拼一个你死我活。

一旁青云子也是喟然长叹,如此变故实在是出乎意料,事已至此,便是再蠢的人也知道这幕后的黑手,无疑便是天罗帮。

崆峒八堂,竟有三堂堂主背信弃义,更是筹谋已久、包藏祸心,到如今突然发难,以致崆峒派遭此大劫,实在令人唏嘘不已,只叹这人心难测。

青云子先是看向祝九袋,暗道:“这厮上位又何尝不是小人之举,”转念一想,“不过谢大有死不足惜,祝九袋也算是匡扶正义,不过如此手段却是令人不耻。”

回头看了看各自闭眼调息的四老,青云子顿时心中起了疑,他清楚记得,这场屠魔大会,四老亦如公羊叟那般力主操办。

四老想来不见他青云子放在眼中,只作晚辈对待,说话也常常颐气指使,趾高气昂。

这些青云子心如明镜,好在青云子并非小肚鸡肠之人,且四老的确是他长辈,也不好不恭敬。

唯有那一次,四人力主操办这场屠魔大会时,说话甚为恭敬,青云子当时还只道四老一心为武林太平,心怀慈悲,故而应允。

现下想来,所谓事出非常必有妖,四老这般作法必然有其目的,青云子目光落在四老身上,暗忖:“只是眼下没有证据,看来我也须多留个心了,待此间事了,到底要探一探这四位师叔究竟是何面目!”

四老有所察觉,睁开眼来,便听青松真人问道:“掌门,有何事?”

青云子面不改色,叹息道:“崆峒派逢遭此变,实在令人唏嘘,天罗帮来势汹汹,只怕这一个崆峒派还填不了他魏墨的口,故而我等也要小心,当抓紧选出一位盟主出来!莫要忘了,骆掌派生前也与我等说过,还有那那劳什子的拜火教虎视眈眈!”

青松四人听了话,也不住点头称是,青松真人道:“眼下出了这档子事,比武来选只怕是比不成的,不如众人推出一位足以服众之人做这武林盟主。”

此话一出,贺冲云也道:“青松道友此言有理,这武林盟主之位,不知青松道友认为何人当得?”

青松抬眼看了贺冲云,微微笑道:“贫道以为,盟主之位自当有德者居之,且须是年纪尚轻、同时又老成持重之人。”

莫问空冷哼一声,道:“青松,你怎不直接挑明,这盟主之位便让他青云子来做?”

白鹭师太寒着脸道:“莫问空,不是我家掌门,莫非还是你不成,也不照照自己,何德何能?劝你收了那些没用的心思,这盟主之位,落到谁的身上也落不到你这厮的身上!”

“啧啧,”

莫问空听了这话,倒也不及,只是笑道,“莫某自知无德,岂敢有那非分之想,倒是你们四个,心里头打的甚么算盘只有你们四个清楚!”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四老登时变了脸色,不逆禅师气得咬牙,若非眼下使不出丁点的气力,否则这殿内又是一场大战!

青松真人沉声道:“莫问空,休要胡言乱语,我等四人一心为公,绝无私心,倒是莫掌门,句句诛心,也不知你到底是何居心!”

晓月道姑也附和道:“正是,我七大派向来同气连枝,你莫问空如此挑拨,难道是要七派成仇么?”

莫问空气极反笑:“这罪名某可当不起!哼!”

青云子见状,心头大恼,当即呵斥道:“都住口!”

白鹭师太正要张口,却见青松真人抬手止住,四人不在言语。莫问空虽然心头不快,但凭心而论,他看着青云子还是很顺眼的,他如此咄咄逼人,无非是看不惯峨眉四老罢了!

贺冲云在旁看得亦是不住摇头,心想着七大派如何变得这般离心离德,暗自发问:“莫非这江湖平静的太久,终是要起风了?”

此时汪直也暗恼不已,心里大骂:“事到如今,别人都杀上门来了,不想应敌之策,还想着甚么狗屁的盟主之位!咱家才是冤枉,凭白受了连累!”

此前这些人险些动起手来,可那七草酥骨散毒发,成了眼下模样,汪直大骇,不由自主运起内功来,不想亦如他们一般模样,如此一来便是沈渊也知道他会武功的事,只怕以后想瞒也瞒不住了!

就在这时,禾南絮倏然进殿,汪直眼前一亮,忙道:“絮儿姐,你怎的来了,外面情形如何?沈大哥眼下如何?”

禾南絮知道此前汪直所作所为,心中有气,但眼下见他一副担心模样,沈渊又不似作假,不由暗叹实在摸不透此人心思。

不过眼下他心存好意,倒是正好。

禾南絮朝他点了头,并未行礼,只是朝着各位前辈揖了万福,又将外面情形如何说了一通。

不过,殿内这些人多少能闻得外面声响,也能大体猜得出发生何事。

禾南絮道:“眼下情况危急,晚辈此来是想向各位前辈讨个信物,眼下虽然中毒这居多,可到底还有没中毒的弟子,此时正当团结一心,同仇敌忾,望各位前辈应允!”

贺冲云道:“我那七个弟子,无须信物,我信他们必然不肯袖手旁观!”

禾南絮道:“七宿之中唯有冯大侠能有一战之力”

贺冲云眉头紧锁,看向谭真智,却没想到此时此刻他还如同往常一般。

“师兄,我知你未曾饮这瓮中之水,还望师兄顾忌大局!”贺冲云底下身段,恳求道。

不料谭真智冷笑一声,当即起身舀了一碗,当着众人一饮而尽,遂道:“实在不巧,师弟啊,我也喝了。”

“你!”

贺冲云怒目圆睁,指着谭真智,一时语结!

“我谭真智与这对师徒不共戴天,眼下要我与他并肩而战,岂非辱我!”

谭真智狠色喝道,“非是我正道中人,休要我镇岳宫出手!”

说罢,闭目而坐,谁也不再理会。

禾南絮心中忿恨,只道:“既如此,便不劳你!”

这时便听祝九袋道:“若有弟子能动,丐帮愿意相助!”

青云子也道:“我峨眉也一样。”

莫问空道:“我昆仑派可还有人能战?”

禾南絮摇一摇头。

汪直回头与韦英道:“锦衣卫还有几人能动弹?”

韦英应道:“皆能,不过大人,如此一来您的安危”

只听汪直道:“天罗帮行事毫无顾忌,知道我等在此还敢下手,定有所倚仗,唇亡齿寒,倘若被天罗帮得手,谁知道我等还有没有性命回了京城?”

随即又对禾南絮说道:“絮儿姐,此间锦衣卫皆听调遣!”

禾南絮没想到此时汪直竟如此仗义,当即谢过,而此时听得外头惊叫,先是听得沈渊大喊了一声“大哥”,禾南絮瞬间便是知定是钟大哥出了差子!

正要转身出去,随即便听得外头一声巨响,那林月瑶的惊呼一声:“沈大哥!”

这一声只如晴天霹雳,禾南絮顿时浑浑噩噩,险些站立不住,一把扶住门框,心悸不已!

此时玄空堂那山下,完颜疏一行五人正沿着山间小路往玄空堂行去。

五人皆是武功高强之辈,气力雄浑,这一路快步疾行,如履平地,全不在意这山路崎岖难行。

忽然听得林间动静,完颜疏当即驻足,示意四人不可出声,随即看向霍腾,四大天狼将中,霍腾轻功最好,为人也最是稳重,可谓智勇双全。

霍腾晓得其意,前去查探,片刻之后便回来禀道:“有个带着鬼面獠牙,手持飞廉的,领着几个喽啰,带头绑了一个人往山下去了。”

完颜疏问道:“知道是谁么?”

霍腾摇头,道:“中原武林咱们并不相熟,有名的只知道七大派和虎啸堂,但瞧这些人不似好人,绝非这几派人士。”

完颜疏点一点头,略一沉吟,道:“罢了,与咱们无关,且上山去罢。”

说罢抬脚便走,又走了不远,忽然几人闻到一股血腥味,完颜疏眉头一皱,道:“去看看!”

五人一同顺着血腥气往林中走去,绕过一块巨岩,只见地上散落这六具尸体,身上皆着锦衣罩甲,手上拿着的正是绣春刀。

完颜疏一惊,脱口而出:“锦衣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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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回 岌岌可危

玄空堂内,沈渊适才情急,眼下胸中郁闷,喉头翻涌,没忍住又是咳出一口血来。

眼下沈渊受伤颇重,公冶和扒在那栏杆上,望着沈渊喊道:“臭小子,你可还撑得住?”

沈渊回道:“暂无大碍,只是提不起内力,怕是一时难以再战!”

“快些过来,让老子瞧瞧!”

沈渊点点头,不过却依旧往钟不负身边慢慢走去。

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可公冶和依旧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谁能想到,向来杀人不眨眼的剑奴,居然还有如此一面。

见沈渊受伤,林月瑶心中虽然担心,可眼下又不敢擅离,不禁焦急万分。

而此时禾南絮冲出殿来恰逢此幕,见沈渊伤势颇重,正步履蹒跚往钟不负身边走去,亦是忧心不已。

又看到钟不负身上血迹斑斑,不省人事,禾南絮更是心中一沉,不由悲从中来,以为钟大哥去了。

其实不仅是禾南絮,所有人皆以为一代侠盗钟不负,就这般横死在崆峒山上!

禾南絮不管不顾,绕过海觉和仇翁,直朝着沈渊奔来,沈渊面色肃然,大喊道:“不可过来!”

玄武眼下距离沈渊不过三五步远,倘若让禾南絮走近,那玄武发了狠,禾南絮岂不跟着遭了秧!

可是沈渊虽然目光决绝,却是挡不住禾南絮那一番关爱之情!

此时韦英走出殿来,其身后跟着另外三名百户大人,不说二话,当即抬手便发了火龙镝!

见玄武逼近沈渊、禾南絮二人,情况危急,当下便冲了过来,护在二人身前。

玄武回头看了魏墨,魏墨脸色阴沉,道:“青龙、玄武,你二人去助白虎一臂之力,务必将那些碍事的人杀了干净!”

魏墨话音才落,玄武堂山门轰然大开,足有二十余名锦衣卫好手顿时冲进了玄空堂内!

韦英大急,指着柳四娘那边大声疾呼:“快去相助,除掉这几个鬼面杀手!”

沈渊见状,心下稍安,此刻也顾不得私人恩怨,只蹲下身来,来看钟不负情况如何。

禾南絮守在一旁,问道:“钟大哥他”

沈渊指了指胡四海的尸体,悄声道:“大哥被他暗害,苏婉儿又将这厮杀了,也算报了仇,虽说眼下大哥他暂时还死不了,但拖得久了,怕是无力回天。”

说着从怀里那出那装有九转还阳丹的玉瓶塞给了禾南絮,“苏婉儿给的,能吊着一口气,须快些去找单子胥,只有他能救得大哥性命!”

听得如此,禾南絮也松了一口气,眼含深情,关切道:“那你的伤势”

沈渊咬牙忍痛道:“我没甚么大碍,只是眼下这玄空堂的情况不妙啊”

左右瞧去,青龙、玄武、白虎合在一处,攻势更猛,即便又锦衣卫相助,也奈何不得三人,反倒是锦衣卫之中才一交手便有四五人倒地不起!

另一头海觉大师毕竟年迈,内力大耗之下,渐渐也有些力不从心。

玄虚道长在旁瞧着,心急如焚,那仇翁在江湖之上虽有凶名,却也不曾料到他竟如此难缠,武功之深,更与海觉大师不相伯仲。

不禁暗暗思索:“天罗帮果然神秘莫测,高手如云,就连仇翁如此高手,都肯在魏墨面前俯首帖耳,可见魏墨此人的武功,绝不弱于仇翁!”

一念及此,玄虚道长更是忧心忡忡,眼下魏墨还不曾出手,倘若此人大开杀戒,这崆峒山上还有何人能挡!

往往越是怕甚么,越是来甚么。

玄虚道长才在心中嘀咕,眨眼间,只见那魏墨骤然而动,登时腾空而起,脚下凌空而踏,不过三、五息之见,便跃至仇翁身后!

海觉大师瞳孔骤缩,同时仇翁一掌虚晃,随即猛然闪身,海觉大师一招扑空,却见得一道寒光袭来!

魏墨如何出得剑,无论是海觉大师、还是玄虚道长,亦或是沈渊全都不曾瞧见,这一剑刺向海觉大师的时候,只听得公冶和大叫一声:“小心!”

公冶和在笼子之中亦是震惊莫名,如此快的剑,即便是剑奴,也是生平仅见!

那魏墨不过中年,竟有如此剑法造诣,当真不下于自己,公冶和一时心痒,只想与他较量一番,只是受困于笼内,出不得去。

与此同时,只见那电光石火间,剑光已至!

海觉大师大喝一声,那双手猛然合十,“砰”得一声,将那长剑夹在掌心之中!

真气激烈,那袈裟僧衣亦都鼓荡而起!

魏墨一脸狠色,他气力正盛,推着剑只往前冲!只见海觉大师头上青筋鼓起,拼了命也不教这剑锋在进一步,可是终究吃不住魏墨力大,使得自己连连后退!

海远禅师见状遽然变色,疾呼道:“方丈师兄!”

随后又听得“轰”一声巨响,之见海觉大师眼下已然退无可退,后背直接撞在廊柱之上!

海觉大师面色潮红,唇间隐隐渗出血迹!

魏墨嘴角轻扬,冷哼一声,随即便瞧见他手腕一转,剑身当即一搅,海觉大师双手再合不住,往两侧张了开,只见那双掌皮肉外翻,鲜血淋漓!

魏墨长剑一收,众人只听得沈渊大喊:“小心!”

同时,那仇翁跃至海觉大师身前,双掌齐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向大师!

多亏沈渊这一声提醒,海觉大师才不至于浑浑噩噩,他强提一口真气灌于双掌,瞬间又与仇翁对了一掌!

那掌力如排山倒海,两股至阴至寒的真气入了体,顿时感到寒冷透骨!

再瞧海觉大师脸色潮红,一口鲜血猛然喷出,随即精神萎顿,脸色苍白无比,缓缓跌坐在地上!

“少林寺方丈,”魏墨将剑搭在海觉大师的肩头,居高临下道,“不过如此。”

玄虚道长厉喝一声:“住手!”

魏墨眼皮未抬,扫了眼道:“哼,道长莫急,早晚轮到你。”

玄虚道长强压怒气,质问道:“魏墨,你到底目的何在?”

魏墨却是笑而不语,正待他要取海觉大师的性命之时,便听得自那山门传来一句:“当真是好生热闹!”

那声音粗放,口音也不似中原,魏墨回头看去,只见五人已然走至场中,皆是女真打扮,又各个身材魁梧,尤其是那为首之人,目光深邃,气定神闲。

不由让魏墨心中一紧,暗道此人若是作对,当是劲敌!

第三百一十五回 峰回路转

魏墨其实并不愿此时便与少林派、武当派撕破脸皮,即便眼下杀了这海觉和尚,也是无用。

少林派屹立武林千余年不倒,绝非杀一个方丈便能撼动其根基,而且倘若当真杀掉海觉,说不准反倒激怒整个武林,于他称霸武林的大计实在不利。

魏墨清楚,少林寺内高手如云,而不弱于海觉的至少不下于三位,而海字辈的大师更是没有一个能够小觑的。

故而眼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亲手杀了海觉实在是属不智之举。

何况,瞧着海觉这般模样,只怕即便回了嵩山,也没有几日可活的了。

一念及此,魏墨抬起头来看向来人,轻轻将剑从海觉肩头移走,剑身一挽,倒持着藏于臂后。

仇翁紧随左右,跟着魏墨向前行了几步,立在石阶之下。

柳四娘、罗五方、冯仕轩以及尉迟平这四人大战持久,早已有些气力不接,好在还有春秋散人在主持大局,这才不至于落败被杀,那些个弟子死的死、伤的伤,一时惨状叫人心痛不已!

就连这些一等一的高手身上也免不了伤痕累累,一战下来亦是狼狈不堪。

再瞧青龙三人,相比之下却是倒是好了很多,三人之中,唯有白虎最是狼狈,玄武身上虽有数道剑伤,却只及皮肉,未伤根本,同青龙一般,神色倒也如常。

可白虎虽然伤势不重,但他全没料到,这些人竟如此难缠,毫不畏死,也不知到底图个甚么?

让他白虎进不得进、退不得退,凭白耗了许多气力,眼下疲态尽露,双目之中也尽是不甘。

眼下又了锦衣卫相助,使得他们士气大振,想要取了秦山关、白无影的性命,更是难上加难。

“折了这么多弟兄不说,鬼面令也收不回来,这该如何是好!”

三人正与柳四娘众人对峙当下,谁也不好妄动,这时玄武低声问道,“我弟兄三人只怕明日便成了笑话,朱雀那厮平日里便不服我等,往后我等如何还能在帮中服众?”

白虎不答,只看向青龙,青龙摇一摇头道:“尽力而为罢了,帮主和仇翁在此尚且无功,难道还有人敢笑话帮主不成?”

三人说完,正要动手,便瞧见魏墨、仇翁停了手,看着那五个女真模样的汉子。

“那是何人?”青龙不禁发问。

玄武、白虎亦是不知,看向柳四娘等人,见得他们也是面面相觑。

这五人不是别人,正是完颜疏和四大天狼将。

扎克丹最是莽撞,左右一观,不禁笑道:“这中原武林也不过如是,一个个呆头呆脑的,就如同咱们林子里刚出生的鹿羔子,一拳就能打死,哈哈哈哈哈!”

此言一出,顿时惹了众怒,就连魏墨脸色也有些难看,暗道这厮无礼。

完颜疏撇了眼扎克丹,低声呵斥道:“住嘴,哪里要得你多嘴,瞧不出这些人分明是中了毒么!”

完颜疏目光如炬,一进这山门便察觉出不对的地方,观众人有的神色慌张,有的凝重不语,但大部分之人皆是动弹不得,心下便有了推断。

又环顾场中,最惨得莫过于那老和尚,知道这个中缘故必然与眼前持剑而立之人有莫大关系。

完颜疏心思缜密,顿时猜出了一个大概,他虽是女真人,这中原武林的事他本不愿插手,只是既然遇到了,总不能当做看不见。

而且,完颜疏虽然也是惯用谋略,但最是不耻下毒的手段,眼前之人目光阴鸷,打眼一瞧心里便清楚,他与此人定然话不投机。

霍腾在旁亦是四下观望,正是在寻沈渊踪影,见得沈渊瘫坐在地上,忙喊道:“沈渊兄弟!”

方才扎克丹那无礼之言沈渊亦听了清楚,心中愠怒,回头一瞧便看见了霍腾,亦是大为意外。

当初在草原上识得此人,险些大打出手,虽然他有意结下梁子,但对霍腾此人却是颇有好感,眼下他更以兄弟想称,不禁有些羞愧。

当下忍着痛站起了身,回道:“霍兄!你怎么到了这崆峒山了?”

完颜疏顺着声音一瞧,见此人虽有伤在身,可骨子里却是隐隐透着一股傲气,问向霍腾道:“这位便是你说的沈渊?”

霍腾点头,道:“不错,此人嫉恶如仇,为人仗义,是条汉子。”

只见完颜疏朝沈渊遥遥拱手,沈渊还了礼,便听霍腾道:“我等从未来过中原,听得有这武林盛会,故而前来看看热闹,只是眼下却又发生何事?为何不见钟兄?”

沈渊叹了一声,挪了一步让开了身,霍腾见得地上不省人事的钟不负,也是倒吸一口冷气,忙上前来看,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这场中鸦雀无声,几人说话,又并未藏掖,被旁人听去,纷纷侧目。

魏墨瞳孔一缩,只道是来帮沈渊等人的,当下便起了杀意。

上下打量着完颜疏,见此人身上一柄环首宝刀悬在腰间,目光有神,只觉深不可测。

魏墨不禁张口问道:“不知五位好汉是何来路?到此何意?”

扎克丹见不得他人与完颜疏无礼,正要发作,便被完颜疏一把拦下,随即看向魏墨道:“长白山天狼教教主,完颜疏,未请教?”

听得完颜疏自报家门,包括魏墨在内,所有人皆不禁大吃一惊。

天狼教的名声早已传遍关内关外,人曰关内丐帮、关外天狼,眼下出现之人竟是关外第一大教的教主!

魏墨面色不善,拱手道:“天罗帮帮主,魏墨。”

完颜疏闻言,哈哈大笑,道:“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魏墨,天下第一的杀手,可是本教主听说天罗帮的帮主千人千面,想来眼下这面目也并非你真是面目罢!”

魏墨冷笑道:“不想完颜教主也知我魏墨之名,实在是魏墨之幸呐!”

不过话锋一转,道:“不过,魏某想知道,完颜教主来此是要坏魏某大事的不成?”

就在二人说话之时,沈渊已将此间事情简单说了,霍腾听了,面容凝重,忙回到完颜疏身旁与他低声说了,完颜疏看着霍腾道:“你欲出手相助?”

霍腾点头,轻声道:“如此天大的人情,这也是狼主拉拢中原武林的一个机会。”

完颜疏笑而不语,转头看向魏墨道:“天狼教虽是地处关外,但也知教化礼仪,分得正邪,怪只怪今日这事被我完颜疏碰上了,便再无袖手旁观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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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回 勠力同心

“如此说来,”魏墨冷笑道,“阁下便是想要试一试我宝剑之利了?”

扎克丹不禁大笑,指着魏墨骂道:“呸,你算个什么狗屁东西,狼主的武功岂是你所能及的!”

转身拜道:“狼主,让我扎克丹去挫一挫这厮的威风!”

完颜疏扶起扎克丹,说道:“向来都说,女真不满万,满万则无敌,我女真的勇士皆是好汉子,真英雄!”

只见他轻轻拍了拍扎克丹的肩头,接着劝阻道:“不过,扎克丹,汉人有句话叫做人外有人,眼前之人我看不透他,不可莽撞!”

一旁图克坦也道:“正因如此,我等又岂能让狼主涉险?”

完颜疏正色道:“你们皆是我的兄弟,不必多言,我意已决,难道你们还不信我的本事么?”

四人皆知一旦完颜疏定了主意,便是再难叫他回头,扎克丹不由迁怒霍腾,道:“怪你多事!”

就连图克坦和哈达也不禁责怪,不过却听霍腾沉声说道:“狼主的本事我知道,试问天下有几人能挡得下《啸月神功》?”

“哈哈哈,知我者,霍腾也。”

说罢,完颜疏便跨步而出,往魏墨身前走去。

这时霍腾看了看魏墨一旁那老者,又指了指另一头那三名鬼面獠牙的人物,言道:“都警醒着点,小心着那些个人偷袭狼主。”

四大天狼将,哪一个也不是酒囊饭袋,天狼教叱咤关外,四人声名威赫,也绝非是空有虚名。

霍腾说完,扎克丹立刻收起不满,与图克坦、哈达两人一并往青龙三人走去。

青龙、白虎、玄武三人面面相觑,只道不妙,前有柳四娘、锦衣卫等人,后面有来了猜不出深浅的女真武士近前盯着,一时竟萌生了退意,只是眼下又不好轻举妄动,否则大战一起,生死难料!

青龙暗道:“倒不如泰然不动,好叫这些人也摸不出自己的底!”

给了白虎、玄武二人一个眼神,这两人当即会意,足显默契。

正如青龙所料,眼下那三个女真武士并无出手之意,而柳四娘那一边也是好不容易得以喘息。

再瞧霍腾跟上完颜疏,可眼睛却死死盯着仇翁。

仇翁老眼一抬,冷笑一声,便退立到一侧,一言不发,同样也仔细打量着霍腾。

魏墨侧眼一瞧,嘱咐仇翁道:“仇翁,去做你该做之事。”

仇翁撇了眼霍腾,点头应了一声,转身便往殿内慢慢走去。

沈渊急忙大喊:“霍兄,万不可让他进了殿去!”说罢左手捂着前胸,咬牙忍痛,右手提剑疾步前行,直欲拦下仇翁!

霍腾闻言,当即纵身一跃,落在仇翁身前。

仇翁抬眼看向霍腾,道:“老朽劝你,莫要多管闲事,休要逞得一时意气,最终赔了性命。”

霍腾摇头道:“或许霍某并非阁下对手,只不过应了朋友所求,总不能言而无信。”

仇翁惋惜道:“可惜了。”

话音一落,仇翁身形迅猛,一掌拍出,掌风呼啸!

不过霍腾本就是沉稳之人,自然早有准备,冷哼一声同时,右掌微旋顿时与仇翁对了一掌!

“砰”一声响,仇翁微微色变,连退两步,同时再瞧霍腾,脸色顿时一阵潮红,且连退六七步这才稳下身来!

霍腾这一手绵掌的武功,也是一门阴毒功夫,一股旋劲自手掌灌入,若非仇翁内力深厚,武功高绝,这条手臂只怕会被这一掌

之力打得骨骼寸断!

而霍腾更是心头大骇,募地接触,顿时只感胸口气血翻腾,冰冷彻骨!

如此阴寒的掌力他生平未见,这阴毒威力更在自己这一手绵掌之上!

幸亏霍腾内功不弱,同样以至阴的掌力化去些许,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只听仇翁道:“能接住我这玄冥神掌,是老朽小觑了你。”

玄虚道长在廊下听得清楚,暗暗吃惊:“这仇翁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会失传已久的玄冥神掌?”

不过此刻却不是思索的时候,只见沈渊强撑着近了殿前,与霍腾道:“霍兄,我来助你!这老贼武功绝顶,只怕眼下他的本事未曾尽出,不可大意!”

霍腾知其所言不虚,方才这一掌已然让他收了内伤,倘若自己单独与他拼杀,且不说必输无疑,只怕性命堪虞。

见沈渊走近,立在身旁,点头笑道:“不想你我能有机会勠力同心,并肩而战,实乃霍某幸事!”

沈渊也道:“我与你一般想法,只不过眼下却非大发感慨之时,仇翁这老贼阴毒,就连少林方丈海觉大师都吃了亏,与他一战,容不得你我一丝大意!”

这一边与仇翁可谓一触即发,另一头魏墨方才见完颜疏神色从容,龙行虎步,举手投足之间极具威严,不禁使他慎重其事,不敢有一丝大意。

虽然如此,但他却未必惧怕,自初入江湖至今,还无人能从魏墨剑下活命。

他挽了剑花,“嗡”一声清吟,剑锋斜斜下指,双眼寒光隐现,只盯着完颜疏一举一动。

看着魏墨,完颜疏本能的便感到一丝危险,能让他有这般感觉的,还是头一遭!

而且完颜疏也清楚的紧,这天罗帮的帮主可谓是天下第一等的刺客,若无真本事,岂能服众?

所以他绝不可大意,即便瞧得霍腾在仇翁的手上吃了暗亏。

好在见得那沈渊前来相助,松了口气,知道二人联手总不至于丢了性命,故而才能心无旁骛。

完颜疏垂手而立,并未出刀,魏墨持剑与其相峙。

一时片刻,二人之间不过六七步远,却是谁也不敢再妄动一步。

眼下,周遭任何变故也不足以让二人分心,正是棋逢对手。

这高手之间对决,哪怕是一个眼神,或是在细微之处疏忽大意,都有可能会露出致命的破绽,也正因如此,可以说眼下谁先动,谁便输!

同时,禾南絮知道拦不住沈渊,当即叫来虎啸堂的弟子来守着钟不负。

这时候公冶和在笼中喊道:“丫头!丫头,快去找那四个狗东西去拿这铁笼钥匙,沈渊这臭小子伤势不轻,只凭着一个半人绝不是姓仇的对手!”

这话倒是跟禾南絮想到了一处,禾南絮当即点头,便从一旁绕至廊下,与玄虚道长知会了一声,便进了殿去!

那一头青龙三人见得霍腾能够接住仇翁一掌而不死,不禁也对图克坦三人也有些刮目相看。

殊不知,四大天狼将之中,唯有霍腾武功最高,倘若换成另外三个,对战仇翁,只怕未必能有霍腾的本事。

忽然青龙看见公羊叟、付连城正在一旁瞧着热闹,不禁大恼,当即喝道:“你们两个倒是悠哉,还不出手相助更待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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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回 风起云涌(一)

殿门之外,玄虚道长脸色凝重,只见仇翁双掌猛出,直朝沈渊打来!

沈渊现下伤势不轻,绝计挨不下这一掌,霍腾见状亦是双掌齐出,不料仇翁此招乃是虚招,突然撤掌使得霍腾扑了一空,同时脚下急转,侧开一步,右掌拍向霍腾肋下。

霍腾大骇,突然一道玄色剑影从腋下掠过,顿时将这一掌截下!

仇翁知晓此剑锋锐无匹,只得避其锋芒,沈渊正想顺势斜斩,削其手指,不料伤处突然剧痛,瞬间冷汗连连,以致这手中的北冥剑终究是迟了一步,叫仇翁躲了开!

“好险!”

仇翁暗叹一声,亦是心有余悸。

“多谢,”霍腾侧眼瞧了沈渊一眼,见他脸色不佳,问道,“你伤势如何,可撑得住?”

沈渊咬牙笑道:“区区小伤,何足挂齿!”

话音一落,当即飞身跃出,同时一剑劈下!

仇翁只觉剑风扑面,脚下轻旋,转身避过,同时左掌猛然拍向剑身,瞬间便听得“嗡”一声响,剑身微颤,虎口发麻,险些拿握不住剑柄!

沈渊大惊仇翁掌力竟如此浑厚,好在霍腾来的及时,否则仇翁又是一掌打来,以沈渊眼下情形,恐怕凶多吉少!

霍腾那掌法虽然招招阴毒狠辣,但其为人却是忠厚沉稳,故而他这一套奇诡的绵掌功夫,在他手下使将出来,却是多了几分阴阳相济,抱朴含真的意境来。

几招下来,仇翁虽然武功胜过霍腾,但若论起这掌法高下,只怕仇翁使出来的玄冥神掌要略输一筹。

并非招式不济、功力不深,而在于这掌法为何人所使。

不过仇翁不愧为天罗帮除帮主之外的第一高手,只在二人联手之初占了下风,眼下身法腾挪,左右逢源,招式多变,掌力凶狠阴毒,一时间霍腾与沈渊竟是奈何不得他!

又是十几招过后,沈渊、霍腾便是再也站不得一丝便宜,反倒是仇翁以一敌二,渐渐占了上风。

不过沈渊因累于伤势,二人也只能算上一个半,即便如此,也足以证明仇翁武功之高,令人不可思议。

江湖各派的英雄豪杰,见得仇翁如此厉害,不禁都觉得以仇翁不下于七大派掌门的武功,足以开宗立派,令江湖敬仰!

可他却甘心居于魏墨之下,供其驱策,为其拼命,不为名不为利,忠心耿耿,替魏墨卖命,任谁也难以想通,仇翁到底在天罗帮所图何求。

还是说,仇翁秉性如此?

正当三人连番恶斗之时,公羊叟与那付连城挨了青龙那一声叱责之后,与青龙三人联起了手来,与柳四娘等人又是混战到了一处!

这公羊叟与付连城毕竟是八堂中的堂主,其武功手段都不是常人所及,又这二人参入其中,柳四娘、罗五方等人不过眨眼之间便只余招架之力。

哈达一旁瞧着,道:“图克坦,我们要不要帮忙?”

图克坦微微迟疑,却听扎克丹冷哼一声道:“他们中原的高手自相残杀,我等凭甚拼命?”说话间,看了眼霍腾,“咱们又非中原人士,何故多事,只须防着莫叫他人偷袭狼主便是,管他谁死谁活!”

想了又想,图克坦点头道:“不错,我们只瞧着便是,无论哪一边的人,但凡欲伤狼主的,便是我等死敌!”

扎克丹大笑一声道:“图克坦说得在理!”

哈达闻言,亦是点头称是。

柳四娘等人闻言,心下一沉,本以为是柳暗花明,却没料到依旧是空欢喜一场。

似赵汗青、左明丘等人瞧了,更是焦急万分!

华山七宿除冯仕轩外,荀伯骥等人,还有昆仑派众位剑侠,少林寺海远禅师等名门正派中的人物,亦是忧心不已。

秦山关见状不忍,直与林月瑶道:“月瑶,师叔求你,莫要再让众人为我等犯险,实在是不值当的,倘若真出了疏忽,我秦山关又岂能苟活!”

林月瑶轻咬红唇,狠下心摇头说道:“师父正拼着命,师叔又说得甚么胡话!”

白无影已然是心如死灰,双目无神,只躺靠在一旁,一言不发。不过听得林月瑶方才此言,眉眼微动,看向柳四娘等人,不禁悄悄抓紧了衣摆

同时殿内,

“万万不可!”

青松真人不待禾南絮将话说完,便摆手否道,“让此魔头出得牢笼,又不知又多少人丢了性命!”

“青松,此言差矣!”

贺冲云道,“且不说公冶师弟他所杀之人皆有恶行,只言眼下万急,谁能知道这天罗帮到底目的何在,此时各派高手皆中了这七草酥骨散,可谓任人鱼肉,倘若他天罗帮另有野心,只怕今日便是我中原武林覆灭之日!”

莫问空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怎么,青松道长莫非愿意见得如此结果不成?”

“莫问空,你休要在此大放厥词!”

青松闻言当即大怒,若非眼下使不出半分力气,想来早与莫问空厮杀到了一处!

莫问空摇头揶揄道:“不过戏言,这便恼羞成怒,啧啧。”

“莫兄!”

骆飞鸿此时开了口,朝着莫问空拱一拱手,又朝贺冲云抱拳谢过。

随即看向青松真人,肃然拜了一拜,求道:“飞鸿恳请真人,将剑奴放出笼来!”

不用多说缘由,在这玄空堂中的人尽然瞧得清楚,事到如今,到底是何人拼死守护着武林各派,一心相助崆峒,与天罗帮生死相搏!

但凡想到此节,众人皆不免羞愧难当。

片刻沉默,青松真人亦有所迟疑,道:“如此一来,这屠魔大会岂不是成了笑话?”

莫问空丝毫面子也不留,冷笑道:“早便成了笑话,现在才有所察觉么?”

听得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就是不将这钥匙拿出,禾南絮不禁急道:“都什么时候啦,外面的人生死未卜,连关外的天狼教都知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你们这些宗师泰斗们却还在犹疑不决!”

青云子愤然一叹,高声道:“师叔,这是非当真分不清么?你如此顽固,又有何益?天狼教出手,我中原武林已然颜面尽失,若还犹疑不决,岂不让人笑我中原无人!”

“这”

话已至此,青松真人亦知不妥,不过心有不甘罢了,只觉失了颜面。

汪直实在看不下去,冷哼一声,道:“这些逆贼见到朝廷官兵还不收手,其心实在可诛,别忘了咱家的锦衣卫都派出了出去拼命,青松道长,咱家不知你到底犹豫甚么!”

青松正要张口,又听汪直话里藏针,道:“倘若,咱家以西厂提督的身份命你放出剑奴来,不知青松真人肯不肯听咱家的令?”

青松真人当即惶恐,连连摆手,作揖拜道:“草民不敢不从!”

见汪直不再理会,而众人目光又皆落在自己身上,青松真人知道多说无益,只得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钥来,递向禾南絮!

禾南絮一把夺来,当即便出了门。

魏墨与完颜疏似是心有灵犀,正当禾南絮一脚踏出殿门之时,顿时风起云涌,只见两道人影同时而动,势如奔雷!

只听“砰”一声,气浪翻腾!

霎时间,刀光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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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回 风起云涌(二)

刀剑相撞,可谓惊世骇俗!

二人真气蓬勃而出,隐隐于周围激出一阵罡风来,顿时震起一阵烟尘!

玄虚道长立于廊下,看得最是真切,那二人出招之快,世所罕见!

六七步的远近,二人脚下发力,不过刹那!

魏墨一剑斜斩,其势厚重猛烈,如白练飞泻,瀑布凌空;不过完颜疏丝毫不差,魏墨出剑同时,只见一道银芒自刀鞘而出,完颜疏后发先至,一刀横扫瞬间金铁争鸣!

二人相持不下,可募一接触,便让魏墨吃了一惊!

常言道,一力降十会,江湖上无人可知,他这剑法唤作《秋水剑诀》,剑招时而如涓涓细流,灵巧多变,时而如惊涛洪波,瞬间可吞噬天地。

故而魏墨这一剑斩来正是想着以力敌之,他并未轻视完颜疏,所以一出招便用了八成的气力!

可他却不知,完颜疏乃天生神力,便是那长白山中的老罴,也能够徒手杀之。

眼下魏墨吃不住这巨力,顿时使出了全力,以剑抵住那环首刀身,再抬眼一瞧,见得完颜疏神色如常,不禁心中更为骇然惊诧,当下领会得,原来这完颜疏乃是力大无穷之人!

虽然看起来一时难分高下,但魏墨心里清楚,与此人角力,实属不智!

当机立断,招式陡变,只见魏墨剑随身走,身如鬼魅,每每剑影掠过,皆是迅疾轻巧,刁钻无比,漫说是无孔不入也全不为过!

完颜疏连拆数招,见得魏墨剑法实在虚实多变,那面色也愈发凝重,时而缠、撩、抹、挂,时而绞、擦、格、挑,见招拆招,虽然一时无虞,但也被魏墨逼得只守难攻。

忽然,完颜疏举刀搪开一剑,左手立刻变掌,从中路猛然探出,掌风凌厉,摄人心魄,魏墨回剑不及,只得以掌相抵!

魏墨全没料到,完颜疏不仅刀法绝顶,这手上的武功竟也如此高绝,其掌力雄浑,丝毫不下于仇翁!

“砰”一声响,二人猛对一掌,只见魏墨连退三步,虽然身形不稳,但实则并无大碍。

同时完颜疏见此情形,也并未有一丝得意。

他这一掌使得是天狼教的大荒绝脉掌,此掌虽然威力却是霸道无匹,不输降龙十八掌,但招式却是阴险毒辣,少了光明正大的阳刚之意,因此落了下乘。

然而凡能以此掌伤人者,其内力必然雄浑至极,一掌击出,中掌之人必然受不住那霸道凌厉的真气,以致全身经脉尽断,生机渐绝!

虽说一时片刻死不了人,但只须搭指号脉,无论是左手心、肝、肾,还是右手肺、脾、命门,其脉象尽皆变为绝脉,便是华佗在世也是无力回天,只得苟延残喘三、五日。

而这三五日期间,那五脏六腑日渐剧痛难忍,生不如死,受尽折磨之后暴毙而亡!

不过,此套掌法亦有破绽。

只要碰上内力之深厚雄浑不弱于自己的,或更甚于自己的,这掌法便伤不得对方分毫。

魏墨站定,虽然衣上无尘,可他依旧作势轻轻掸了一掸,赞道:“好掌法,霸气凌厉,若非魏某还有几分功力,想来只怕是性命不保。与君一战,实在是大慰平生!”

突然语气一变,只听魏墨问道:“不过,完颜教主当真要为了这些个素不相识之人,与我天罗帮为敌么?”

完颜疏听罢,冷笑道:“魏帮主言外之意,是在威胁我完颜疏不成?”

“威胁”

魏墨嘿嘿一笑,道:“不错,倘若完颜教主从现下起,不再从中作梗,坏我大事,我天罗帮自当记了今日这一份人情,他日寻机相报;如果完颜教主执迷不悟,不肯回头,那休怪我天罗帮自今日起,将无休无止杀你天狼教众,当然也包括你完颜教主!”

这一番痛陈利害,倒是直截了当,完颜疏听罢更是大笑不止!

“魏帮主,你莫不是说笑?”

完颜疏道,“还是当我天狼教泥捏的不成!我天狼教势力遍布关外,东起长白山,西至天山,教众无数,不知魏帮主到底从何处来得底气!”

魏墨泰然自若,摇头笑道:“看来完颜教主还是小觑了我天罗帮,我帮中刺客手段何止千百,平日里大隐于市,这三教九流之中,便是我这一帮之主也猜不出何人是我天罗帮的弟子,别的不提,”

说话一顿,随即指了指自己这张脸,听得魏墨接着言道:“只问阁下,倘若还有机会,完颜教主可还能认得出魏某人否?”

听得此言,完颜疏心头不由一紧,不过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微微笑道:“魏帮主言辞切切,诚心相劝,此番好意,某家心领了。”

魏墨眉眼一挑,问道:“完颜教主可是愿卖魏某人一个面子?”

完颜疏摆一摆手,道:“非也,所谓君子一言,快马加鞭,我完颜疏又岂会出尔反尔,惹人耻笑?”

二人方才看似谈笑风生,实则杀机隐隐,眼下见得完颜疏如此固执,魏墨当即便沉下脸来,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只见他飞身一剑猛然朝完颜疏刺来,这一剑招看似平平无奇,实则蕴藏变化,而步法亦比方才更为迅疾轻灵,如同鬼魅一般。

气息内敛,剑来得奇快,除了微风徐来之声,听不到任何旁的响动。

公冶和扒着铁笼,乍一看去,不禁赞道:“好剑法!”

同时只见完颜疏面不改色,待这一剑近身,登时便以一招怀中抱月磕开剑锋,同时刀影如满月,只见完颜疏旋身横扫,刀罡迸出,顿时衣衫鼓舞,势如破竹!

公冶和见状,不禁又叹:“不知比楚狂人来,这二人刀法孰优孰劣?”

剑风刀罡,交相呼应,那金铁争鸣,更是不绝于耳!

二人交手数合,早已是震惊四座。

玄虚道长在廊下观战,锁眉凝目,心有隐忧:“据闻魏墨年纪未及不惑,而观天狼教教主完颜疏,亦是未过而立之年,再瞧我中原武林正道之中,虽然群星璀璨,但武功能达到此二人高度的,却是寥寥无几”

一念及此,玄虚道长看向沈渊,不禁叹息一声,“此子虽天赋绝佳,奈何年纪尚轻,照二人相比,还是相差甚远,不可相提并论,不过假以时日,若能以绝世功法修复那条经脉,再得以勤学苦练,想来武学成就绝不会弱于他人,只可惜,伤势沉疴”

玄虚道长心系中原武林,忧心忡忡,叹息无奈,瞧着二人交手愈演愈烈,那刀剑之风荡起烟尘来,竟如飞砂走石一般!

自语道:“观此二人武功,已然是登峰造极”

说话间不禁看向海觉方丈,见海远已在身旁,玄虚道长也忙令身边那两名锦衣卫前去,同海远禅师一并将海觉方丈扶至殿内照看。

此时公冶和见得完颜疏与魏墨酣战淋漓,早已是心痒难耐,只是手中无兵无刃,否则他早已破开囚笼,与这二人拼斗一番!

见得禾南絮往这边跑来,忙喊道:“丫头,快来!”

这一声喊,顿时引起青龙三人注意,白虎当即喊道:“那笼中乃是剑奴公冶和,万万不能让那丫头将此人放将出来!”

青龙、玄武皆知这其中利害,只听青龙朝公羊叟、付连城二人喊道:“快去拦下那丫头,死生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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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烧39度,写不动啊

泉州码头上,往来船只络绎不绝,其中不乏西域、东瀛之商船。三教九流汇聚于此,好不热闹。

酒楼内坐着一对江湖人,长袍裋褐的行装,身藏刀剑,显然有功夫在身。

只听其中一人问道:“这蓬莱剑阁到底什么来头?从来没听说过!”

另一人道:“我亦是听闻,这蓬莱剑阁早在晋朝时便一直孤悬海上,可谓源远流长,此派人丁稀少,且行事极为隐秘,故而江湖上几乎无人可知。”

“哦?还是个传承千年的门派!此次蓬莱剑阁广邀群雄相聚丹崖山,所为何事?”

“听说是为了一个女人。”

“女人?”

“滇西百花谷谷主木荃!”

“还请详说。”

“这还要从那个波斯拜火教的圣火使说起。此人名为亚力昆,武功邪门,来我中土传教。更视其他教派为异端,在其眼中,我泱泱中国倒是成了不开化的蛮子,实在可笑!”

这人喝一口水,又道:“只是这厮武功绝顶,为了展现实力,竟以一人之力,硬是挑了好些个门派,似昆仑、崆峒、华山以及丐帮这些大派亦是有高手栽到此人手中!那木荃谷主便是其中一个。”

“那与这蓬莱剑阁又有何关系?”

“哎,剑阁阁主陆离与那木荃是相好呗!”

另一人恍然大悟:“为女子出气,想来这陆阁主也是至情至性的人物!”

“其实也并不完全为此。木谷主重伤难愈,似种了某种西域火毒,陆阁主召集群雄想必亦是想为木谷主求得一条生路。”

这人一顿,又道:“此前,亚力昆在武当山下叫嚣,正巧被陆阁主追来,听闻只用了几招便将其杀退,同时也替武当解了围,不过那番僧不服,大放厥词。此番丹崖山大会,亦是要解决亚力昆!”

“看来这蓬莱剑阁定有绝世神功,否则,这位阁主怎能轻易大败亚力昆?”

“那是自然,千年来蓬莱剑阁汇集天下剑法无数,其中以冠绝,陆阁主便是以此大胜这位圣火使,灭了他的嚣张气焰!还有传说,这部秘籍中藏了大秘密!”

“什么秘密?”

那人压低了声音,说道:“不知是真是假,说此部绝学之中藏有成仙之法,可参悟天地玄机,长生不老!”

“竟如此神奇?若是真的,岂不要天下大乱?”

“哎!山雨欲来风满楼,不晓得从哪里散出来的消息,也实在是荒诞不堪。若真能得道成仙,哪里还会有这千年来的改朝换代?不过是有心人搅弄江湖罢了。”

北京,白日当空,秋高气爽。

行宫御书房内,朱棣穿着常服端坐上位;下方颔首站立一人,蟒服加身,正是当朝锦衣卫指挥使赛大人。

朱棣看着手中的密奏,微微动容。赛大人小心瞄着,只可惜从窗外投进的日光不足照亮整间房屋,实在瞧不清此刻上位是何神情。

“……”朱棣故作镇定,缓缓道来,“爱卿替朕去丹崖山看一看,若能请得陆离来最好,若陆离不肯,也不必强求,只将问他借来,也好叫朕一观。”

“臣,领旨。”

红叶漫漫似祥云,轻托仙阁过海去。丹崖山巅,际海而望。脚下层崖千仞,眼前重溟万里。

中秋当日,蓬莱阁前熙熙攘攘,天下各路豪杰来者十之有八,各门各派以武当、少林、峨眉、崆峒、华山、昆仑、丐帮这七大派为居中为首。

更有黔南百毒门、滇西百花谷远来赴会,亦不乏一些个无门无派,独行天下的大侠高手,如此盛况当百年难见。

各派英雄私底下交谈甚欢,不过大多谈论的无非是陆离与亚力昆的决战,但更多的还是有关的传闻。

正在这时,入口处一阵骚乱。众人一见到来者以为是陆阁主到了,但见来者,又赶忙纷纷避让,唯恐躲之不及。

七大派掌门面面相觑,这时那人群散开,只见百余锦衣卫簇拥着依旧蟒服着身的赛大人行至场中。

赛大人与七大派掌门见了礼,寒暄了两句,并不多作解释,而锦衣卫来此之目的只要稍加琢磨便心知肚明。

叫人于首位置了太师椅,赛大人眯着眼扫了扫在场众人,见众人不敢多言,稳坐椅上闭目养神。

又过半个时辰,赛大人双眼微睁,那人群中又是一阵骚乱。

七大派连同锦衣卫都注目瞧去,只见众人让出道来,三个深眼高鼻,胡须浓密的波斯人白帽白袍走进场中。

通微道长侧头与赛大人道:“三人中胸前绣有金焰之人,便是波斯拜火教圣火使亚力昆,左右二人当是此人侍卫。”

赛大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亚力昆眼神锐利,透着一股子庄严,问向通微道:“虽说七大派中你们武当与少林、峨眉皆未与其交手,但其他四派竟无一人是其对手吗?”

不及通微回话,亚力昆环视一周,大笑道:“难道陆离要做那缩头的乌龟?”这声音一出,响彻四周,振聋发聩。

通微一惊,叹道:“好深厚的内功!”

赛大人听得旁边惊叹,不由得看了通微一眼。

这时,衡山派走出一人,墨色布衣,身负长剑,指着亚力昆喝道:“你伤我掌门师兄,今日我必报仇!若不与你教训,还真当我中原无人?”说罢,拔剑便冲了过去。

只一招,那人便倒飞了出去,胸前衣裳仿佛烧焦一般显出一道拳印,衣服破碎之处还冒着青烟,“噗”的一声,竟钻出了火苗,旁的人立刻将火扑灭,再瞧衡山派的这位早已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这一招快的惊人,看得清的竟无几人。

通微与其他几位掌门却是瞧得清楚,只不过不知是否眼花,那出拳瞬间,亚力昆手上竟似带有烈火,实在是诡异!

众人皆知,方才那人乃是衡山第一高手冯伦,剑法精绝玄妙,即便是衡山掌门也不是其对手,但此人不恋权位,痴于习武,江湖上亦是声明赫赫。

而他竟不是这亚力昆的一合之将,再看亚力昆,连双脚都未移一寸,这如何不让诸人心惊!

想起先前赛大人问的话,通微沉声道:“此人武功邪门至极,即便当年明教圣火令也不足以媲美,若我与其交手,也只敢说百招之内可保不败!”

赛大人是个聪明人,通微的意思是说百招之后,必输无疑。

锦衣卫监察天下,自是知道亚力昆于传教不遗余力,近乎疯魔,视道佛儒等教派为异端,不过倘若任他做大,将涉及宗教之大事,一旦不慎,便会动摇国本。

想到皇上向来对此上心,赛大人不免面色凝重。

于是叫来一个千户小声耳语着,说完,皱起的眉心也舒展开来,淡定的坐了回去。他瞧了瞧亚力昆,不由暗叹:此人也就四十余岁,竟有如此武功造诣,实在了得!

“海上有人!”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惹得众人居高而望。

只瞧一叶小舟于这沧海之中乘风破浪,向丹崖山驶来,小舟之上一人负手而立,头髻以软巾束之,蓝灰色道袍,腰系束带,古剑悬于腰间,一切那么朴实无华。

待小舟将近崖下,舟身微微前倾,那人脚点舟头飞跃而出,一波大浪打来,那人正好踏在浪尖,身不沾水而随波前行,好不逍遥!

崖上众人瞧的惊奇无比,再瞧此人待大浪势穷,又飞身而起,犹如鲲鹏冲天,恰遇鸥群飞过,竟又以此为桥,朝崖顶飞踏而来,紧接纵身一跃,飘然落于崖上,不禁叫人惊呼,这般登峰造极的轻功可谓世间少有!

再看此人模样,亦是四十左右模样,丹凤眼、卧蚕眉,美髯过颈,好生英伟!若是生得一副枣红脸,怕是以为关帝再世。

想着方才登崖时那一身轻功、各派众人无不对其佩服的五体投地。

即便从未见过陆离本尊,也当知此人是谁了。

连着七大派与锦衣卫纷纷施礼道来:“陆阁主……”陆离冲着诸人微微拱手,算是回了礼。陆离多看了眼赛大人,若有所思。

赛大人自然捕捉道了陆离的神情,但却猜不透陆离的心思,只好眯起眼睛默默的瞧着。

亚力昆见了先前一幕,一滴冷汗顺着后颈留了下来,心中有些忐忑,但他坚信,光明之神一定会赐与他无上的力量,他亦坚信,只要能打败陆离,中原武林必对自己俯首称臣。

此时通微向前走了几步,朝着陆离拱手谢道:“日前武当山下,还要多谢陆阁主出手相助。”

“我并非刻意为之,不必谢我。”陆离淡然说着,目光却扫向了百花谷那一处。

只见最前方端坐一女子,正是谷主木荃,那模样当真不逊沉鱼落雁之色,性子又温柔如水,只是脸色苍白,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感受到陆离的视线,那苍白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晕,更有别样的娇美。

诸人看得明白,英雄为美人,也是一段佳话。

陆离言语关切道:“荃儿,你的伤势如何?”

木荃听罢,神情黯淡一闪而过,只强颜笑道:“暂时无碍,兄长不必挂怀。”那声音虽然婉柔动听,但也听得出是强打精神。

那一瞬的表情变换陆离又怎能察觉不到?

“怪我无用,”陆离言语间尽是自责,“我回剑阁翻遍古籍,还是未能找到治愈之法!”

木荃不忍陆离这般模样,反来宽慰道:“兄长,生死在天,你又何必自责?”

通微见此,忙问:“陆阁主,可否让贫道替木谷主瞧上一瞧?”

“多谢!”陆离谢的诚恳,通微却无十足把握。

木荃的脉象叫通微眉毛都拧到一起:“陆阁主,恕贫道无能为力。木谷主体内火毒似无时无刻不在灼蚀五脏六腑,若非有陆阁主日日以真气维持,怕是早就……”

通微瞧着陆离双拳紧握,指甲都陷进肉里,也不便再说,唯有惋惜。

“亚力昆,当日在武当山,我大意之下让你逃走,”陆离转头看向亚力昆,恨得咬牙切齿,“你手段歹毒,荃儿的仇,我陆离今日必报!”

“那女人信奉巫神,不肯入我拜火教接受光明洗礼。尔等一样,若再执迷不悟,我将用光明之神的力量将你们打入地狱深渊!”亚力昆犹如疯魔一般,却说得极为冷静。

木荃听了,怒道:“我们纳西人信奉我们自己的神明,与你何干?若照你的说法,普天之下不信你这拜火教的便都该死吗?”

“原来你们帖木儿国野心当真不小,就不惧我大明天威吗?”见此情形,赛大人不得不说话了!这已不是单纯的江湖之事。

亚力昆反倒冷哼一声,道:“一群异教徒统治的地方,早已没有了光明!”

赛大人有些意外,细细一想,突然大笑道:“原来你这拜火教在西域也是穷途末路,反倒来敢来我中土撒野!”瞬间脸色一变,凶狠无比,“锦衣卫听令,将这三人就地格杀!”

顷刻间,数百锦衣卫便将这山顶围得水泄不通!

再看亚力昆,生死关头却毫无惧色。

“且慢!”

“哦?”赛大人不知何故,“陆阁主,有何见教?”

“不敢,草民明白大人所虑何事,”陆离说话不卑不亢,“但此人与我有私怨未了,还请大人让我与这厮做个了断。”

赛大人心想,自己早已下令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即便武功再高,这亚力昆也逃不出这天罗地网,于是做了个顺水人情,道:“好,就依你!”

陆离死死盯住亚力昆,道:“你若肯交出火毒解药,今日我便留你一命。”

“妄想!”亚力昆听了大笑,指着木荃,“这是光明之神的力量,哪有解药!”

“如此,你便死吧!”说出的每个字,陆离都是带着寒彻骨髓的杀意,叫人心颤!剑气横生,真气浩荡,天地为之动容!

亚力昆瞬间感到无比的压力,朝他走来的人恍如化身为一柄绝世神剑,这片天地好似都是在陆离的掌控之中。

有这感觉的,绝不仅是亚力昆一人,通微眼前一亮,惊呼道:“人剑合一!剑圣之境!”

赛大人亦是大为震惊,可他心中想着乃是的神妙!

风起,却似利刃,亚力昆忽然感到脸上一疼,摸了过去却是满手鲜血,心下大骇!原来竟是那迎面而来的风竟是剑意所化!

不过他依旧寄希望于他的神明,他渴望光明之神能赐予他强大的力量。他拿出一根黄金短杖,嘴里用波斯语祈祷着,迎向陆离!

陆离的剑并未出鞘,只瞧他右手剑指亚力昆,举重若轻的一挥,一道真气从指间迸出,还未及近身的亚力昆胸前便赫然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倒飞在地!

这一招,惊了天下!

亚力昆顿时感到一丝屈辱,原来在陆离的眼中,自己根本就不配让他的剑出鞘!

一口鲜血喷出,除了外伤,那一道剑气也瞬间震坏了内腑!

陆离走到跟前,俯视着亚力昆,如同看着蝼蚁;在亚力昆眼中,此刻的陆离却好比天神不可企及。

他突然开始怀疑,他的神为什么不眷顾他这个虔诚的教徒?

鲜血染红了白衣,亚力昆心如死灰。他举起黄金短杖,将一端插入伤口,缓缓按下短杖上面的一颗红宝石,只听到机簧的一声闷响,下一刻亚力昆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

烈火燃起的一瞬间,亚力昆以为这是圣火的洗礼,片刻之后,他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炼狱!

“是黄磷!”通微离得近,瞧的清楚,那短杖里藏得是黄磷。

叫声惨烈,如杀猪一般,他翻滚着,可偏偏不能立刻死去!余下的两个波斯人早已惊慌失措,各派众人亦是不敢直视。

木荃轻道:“兄长,给他个了断吧!”

忽然之间,陆离发觉亚力昆是个可怜人。他缓缓拔出剑来,让亚力昆得到了解脱。

此刻众人的目光看向那两个波斯侍卫,那两人“噗通”跪倒在地,乞求道:“我们即刻返回西域,有生之年绝不再踏入中土!我等愿以真神名义起誓,只求留我等性命!”

通微道长看向赛大人,赛大人道:“本官有些事还要问清楚,如实回答的话自然会放你们生路。”说罢,几个锦衣卫便将这二人带了下去。

此事了结,陆离又冲着在场诸人施了礼,道:“今日天下英雄齐聚,为的是见证陆某替天下武林除掉一害,亦是为了荃儿伤势!陆离在此拜托诸位,若能救得荃儿一命,陆离自当报答!”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诺自然分量不轻!但连同七大派,所有人都只能连连摇头。

通微叹息道:“陆阁主,并非我等不愿相助,只是木谷主如今……便是大罗金仙怕也无力回天呐!”

木荃慢慢走到陆离身边,柔声劝道:“兄长,我已时日无多,你亦不必为我奔波,只愿从此你我能永不分离,如此,即便只剩一日寿命,我也无憾了。”

陆离不解,木荃握紧了陆离的手,轻声浅笑:“但有君伴,即为千古。”

话音一落,那即将天人永隔的痛苦随着这八个字慢慢的释然,他点了点头,不再作声。

“陆阁主,”,赛大人有些煞风景,“还请借一步说话。”

陆离心知肚明,这位朝廷高官心心念念的还是,他也清楚,那所谓的秘密是何人散布。于是慢道:“大人稍安勿躁。”

只听陆离大声说道:“还有一事!近来江湖传言我蓬莱剑阁的习之可通仙路、晓长生,实乃无稽之谈,此剑谱虽是我派不传之秘,但也只为人间之物,千年来也并未有人成仙长生。”

众人听了也不住点头称是。

通微忍不住插了句话,道:“那请问陆阁主,如此年纪便入剑圣之境,难道不是这剑谱之功?”

“与武当张真人的太极神功相比,在下只是脚下黄土尔”陆离缓缓道来,“通微道长若能潜心参悟武当神功,自然亦如张真人一般逍遥世外。”

一席话叫通微大汗淋淋,如当头棒喝,通微明白是自己执着了,若非陆离,自己怕是再难守住道心清净,连忙冲陆离施了礼:“福生无量天尊,多谢陆阁主!贫道告辞!”

通微率武当众人下了山去,其他人见得如此,也纷纷告辞,想来或是如通微一般顿时醒悟,亦或是有自知之明。

不到半炷香,此处只剩下锦衣卫与百花谷弟子。

赛大人拱一拱手道:“皇上召陆阁主与本官回京觐见。”

“草民不过山野村夫,怕会冲撞陛下,就不随大人进京了”

赛大人笑着看了看木荃,忙道:“陛下体恤,早早便吩咐道不可强求,不过陛下问这可否借来一观?”

“请赛大人替在下问问陛下,是要这座锦绣江山,还是要做个逍遥剑客?”陆离平视着赛大人,让这往日里高高在上的锦衣卫指挥使有些慌乱,这种感觉好似只在皇帝面前才有过。

“大胆!”赛大人故作强硬,“此处有三百锦衣卫,你就不怕我抓你进诏狱?”

陆离轻轻拍了拍木荃的手背,转身便走,只听他边走边道:“便是万军之中,又能奈我何?”

三日后,乌云闭月。

丹崖山后的一处密林中,只瞧两道黑影相会于此。

其中一人道:“陆离失踪了,阁主玉牌现下在姬万里的手中。”

另外一人声音却是言语中透着吃惊:“那秘籍呢?”

“现在剑阁内只有剑招,可心法却不见了,我们还是功亏一篑!”

片刻沉默,只听道:“无妨,总有一天会到我们手中,我等不行,还有后辈子孙!”

“那我?”

“你不必再回剑阁了,待到合适的时候,我们会再安插合适的人。”

乌云散去,两道黑影也消失无踪。

光阴飞逝,江湖依旧是那个江湖。

第三百一十九回 野蜂飞舞

听得青龙所言,公羊叟亦知这其中利害,剑奴是万万不能放出来的,当下得令,转身疾去!

付连城在后面不紧不慢,公羊叟回头道:“你留在此处帮衬,一个黄毛丫头而已,不用你来。”

付连城点头称是,心里却道:“这便正好,被你拿住把柄做了这些事,已然是后悔莫及,眼下天罗帮又未必成事,再让我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我付连城万万做不出如此无耻之事!”

此间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公羊叟实在是始料未及。

他最初不过是想着,男儿一世总要扬名立万,他已近花甲之年,哪里还有几年活头,总要有个奔头。

加上骆飞云为人处世早引他不满,故而他一时生了非分的念头,请了天罗帮来刺杀骆飞云!

他筹谋许久,便是岳化龙得罪昆仑派也是他谋划之内,为得便是两派相斗,给天罗帮的刺客创造机会,他也好趁乱做个假,不管以什么手段总之让自己名正言顺的登上这掌派宝座。

自此,江湖之上,诸派共知,七大派便有他公羊叟的一个席位,为自己那几个不成器的小子谋上一个出路,也算不枉来这世上一回。

可他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公冶和来,更没想到天罗帮竟找上他来,威逼利诱使他上了这贼船,他这才知晓,天罗帮野心勃勃,魏墨目中所望,乃是整个武林!

只可惜,当公羊叟想从这艘船上下来时,早已迟了,他手中的鬼面令仿佛就是悬在头上的利刃,一旦他生了二心,自己这条老命只怕朝不保夕。

到如今,公羊叟也是骑虎难下,只得说什么便是什么,无论如何,要先保住命!

虽然天罗帮此时此刻并未占得多大的便宜,但无论成败与否,要取他公羊叟的性命,还是轻而易举。

而且他在这崆峒山上早已无立锥之地,所幸撕破了脸皮,一心投靠了天罗帮,也算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

见得公羊叟欲对禾南絮不利,柳四娘登时大惊,喊道:“絮儿小心!”

禾南絮只顾着去搭救公冶前辈,猛一听得柳四娘大呼,顿时一怔,脚下一顿的功夫,公羊叟的暗器便已近在咫尺!

沈渊余光一扫,勃然变色!

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仇翁打来,手中那北冥剑抬手便要朝禾南絮身前掷去!

还不待宝剑脱手,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飞过,“叮叮当当”将那急道暗器悉数击落。

禾南絮定睛一瞧,原来是一节手镣。

得见此物从那铁笼飞来,沈渊顿时松了一口气,不禁庆幸自己早早便将师父的手镣脚镣斩断,否则便是他飞剑而出,此刻也难救禾南絮。

此时霍腾连挡仇翁数招,眼瞧着力不从心,沈渊也不敢耽搁,忙挥剑解围。

同时柳四娘也因此分了神,那白虎得了机会,一枪探出,柳四娘转身避过,还不及身形站稳,那枪杆猛然横扫,带出一阵呼啸之音,即刻便听得“砰”一声闷响,柳四娘惨叫一声,顿然横飞,狠狠砸在地上!

春秋散人、罗五方、冯仕轩及尉迟平尽皆大骇,林月瑶亦是大叫道:“师傅!”

话音一落,甩开众人便奔向柳四娘。

不过一瞬间,柳四娘败下阵去,中间出了空档,春秋散人、冯仕轩四人阵脚大乱,青龙三人趁机猛攻,只见这四人顿时节节败退。

另一边沈渊与霍腾大战仇翁,亦是渐渐不支,仇翁抓了一个破绽,一脚踢开沈渊,同时一掌拍向霍腾肩头!

霍腾喉痛翻涌,只觉浑身冰冷,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

与此同时,禾南絮也趁着公冶和解救之机,跑近铁笼,而公羊叟、付连城也紧追不舍!

突然,赵汗青身旁那归离丫头,嗅了嗅鼻子,道:“好香啊!”

她这话一说完,旁的人也嗅了一嗅,赵汗青道:“如此香甜,当是蜂蜜的香气!”

说话间,只见东一窝、西一窝的野蜂,足有上百只,黑压压铺天盖地朝着公羊叟飞去!

众人瞧了,也不禁目瞪口呆,再看仇翁还有青龙等人也都手上一顿,一时间全忘了出招,包括沈渊、霍腾。

春秋散人以及罗五方等,皆怔在当下。

便是魏墨与完颜疏,也都停了手,仰着头观望,一时不解这蜂从何来。

公羊叟大惊失色,一对大袖用力乱挥,只盼着将这些蜇人的野蜂轰走,不过事与愿违,那野蜂却是越轰越多,只眨眼的功夫,便咬得他哭爹喊娘!

此时公羊叟哪里还顾得上去杀禾南絮,只见他脸色惊恐,又听得他一声惨嚎,当即抱头鼠窜,那野蜂紧追不舍,公羊叟脸上麻痒灼痛,实在难忍,仓皇之中跑到院墙下,甩出一颗天雷子来!

“砰”一声巨响,爆炸带出的火焰热气顿时驱散了野蜂,不过那野蜂性子也是刚烈,许是替同伴报仇,待那热气渐息又汇在一处,扑向公羊叟的势头更是凶猛!

不过公羊叟早已吓破了胆子,心里头只想着早早离了这崆峒山,往平凉城去接了家小远离此地,哪里还敢在此纠缠,登时便翻墙而出,落荒而逃。

公羊叟此举,让付连城呆若木鸡,青龙三人看向付连城,面色不善。

此时那蜜香更盛,不知不觉又引来一波野蜂来,此时春暖花开,正是蜂群采蜜的时节,可一时间能引来如此多的野蜂,必然是有人在背后驭之!

想通这一点,众人都在四处环顾,寻这这背后驭蜂之人,唯有禾南絮偷偷一笑,暗道:“婆婆果真还是刀子嘴,豆腐心,适才还道怎么不见婆婆踪影,原来是出去引蜂了!”

才想到此处,抬眼只见那野蜂突然折返,分作两拨,一拨飞向青龙三人,另一拨便直接朝仇翁飞去!

顺着一丝风向,禾南絮瞬间表找到蛇婆婆,只见她身前分别摆着两瓶蜂蜜,手上正使着小扇子轻轻摇动。

再瞧青龙、白虎、玄武三人,哪里见过如此阵仗,不禁慌乱起来,连连摆手乱挥,可哪里赶得走这些野蜂,不过刹那,三人脸上便如公羊叟一般,满头的大包!

还未撑住片刻,只听青龙三人还有那些没有断气的弟子纷纷是惨叫连连!更有甚者,不堪这群蜂猛蜇,当场便有几人死在这群野蜂的尾针之上!

青龙见状痛心疾首,慌乱之中与仇翁招呼了一声道:“蜂群难缠!”

而此时仇翁那一边却是从容许多,不过面对这野蜂群,也不禁大感棘手,实在没有办法,听得青龙喊叫,一看又有自家弟子被野蜂群蛰死,知道是这三人萌生退意,稍一思量,只道今日怕是他天罗帮头一次无功而返,叹息一声便喊道:“撤!”

这一声令下,青龙等人毫不犹豫,心有不甘地瞪了眼罗五方这些人,随即便领着还能动的下属忙撤出玄空堂。

付连城此刻亦如没了头的苍蝇,见天罗帮的人逃之夭夭,无奈之下也只好跟着一同逃走!

青龙回头一瞧,朝着玄武使了眼色,趁着付连城分神,一锤抡出,付连城眼前一黑,顿时被砸飞出去,扑向蜂群!

蜂群受了惊,竟弃了青龙等人,全都扑向了付连城,也使得青龙等天罗帮的弟子全都撤出这玄空堂外。

蛇婆婆见放走了天罗帮的,不由懊恼不已。

这时候,仇翁正连退带避,不断轰赶几十只野蜂,根本无暇顾及沈渊、霍腾,如此良机,沈渊岂会轻易放过,正要动手,却被霍腾拦下道:“那野蜂可不知来人是敌是友,这驭蜂之术果然高明,不下我的驭兽之法!”

听得此言,沈渊暗道可惜!

不过仇翁倒是辗转腾挪,虽也被叮咬了几下,却也是没有公羊叟、以及青龙一众人等那般狼狈。

完颜疏见状命道:“仇翁,你且也退下罢!”

仇翁当即说道:“帮主不可,仇翁绝不能让帮主独自涉险。”

魏墨冷笑道:“仇翁,连你也小觑了我么?”

“这”

那仇翁依旧迟疑,可手脚却没有丝毫停顿,一时分心,突然又被多叮咬了两个包。

魏墨道:“去接应朱雀,本座不想朱雀那里也出了岔子!”

见魏墨此言不容置疑,仇翁应了一声,便欲转身离去。

只不过,没了公羊叟威胁,禾南絮心下也松了一口气,快步走近了铁笼,掏出铜钥打开笼子,正当仇翁欲走之时,公冶和嘿嘿一笑,弯腰探出头来道:“可憋死老子了!臭小子,把你的北冥剑给老子一用!”九字剑经

第三百二十回 剑奴出困

沈渊一听,终是松了口气,应了一声当即将宝剑甩了过去,公冶和纵身一跃,单手接住北冥剑,落在仇翁身前,拦住去路。

公冶和掂了掂手中宝剑,上下瞧了瞧,点头笑道:“不错,此剑照当年更利了些。”

这话里明着说得是剑,实际上,公冶和所指无非是使剑之人,让他欣慰罢了!

在这屠魔大会之上,见得沈渊武功深浅,便知这些年来并未虚度光阴,不过世事无常,当他心里念到自己这爱徒,无论是今日之名还是身上之伤,只能叹是命中注定。

公冶和看似心神全都放在这北冥剑上,可仇翁却不敢再动一步,他虽自恃武功绝顶,但面对剑奴这一传说中的人物,他依旧要慎之又慎,不敢轻举妄动。

忽然仇翁只觉身子没来由的一紧,再一抬眼,只见眼前剑奴虽然黄发蓬乱、形如枯槁,又浑身脏臭,破烂不堪,但那一双精光射来,仇翁仿佛就被一头刚出笼的上古凶兽盯上一般!

从来没有人,能让天罗帮除帮主之外的第一杀手能有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一时间仇翁竟是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这一细微变化,引来完颜疏、魏墨的察觉,二人毋需多言,只相视一眼便不约而同的选择暂时罢手。

剑奴之名,便是在关外苦寒之地,塞北大漠之边,亦是颇有凶名。

今日完颜疏得见真人,心下大为触动,不禁开口道:“所谓百闻不如一见,今日得见真容,果真名不虚传!”

也不知这话是不是对魏墨所言,但魏墨听了去却不以为然,接过话来,淡淡说道:“不过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疯子罢了,莫非完颜教主惧他不成?”

完颜疏撇了眼魏墨,不再作声,可心里却独自念道:“魏墨的武功的确高明,至少不在我完颜疏之下,若是生死之斗,也是胜负难料。”

抬眼再看剑奴,完颜疏暗道:“这剑奴倒真是深不可测,与他相比,我一分胜算也没有,也不知他魏墨哪里来的底气,对了,如此人物怎会受困于此?”

此前,沈渊与霍腾也不过是大致上说了一说,这其中的细枝末节,又关乎十三年前的一些陈年往事,沈渊却是一概而过,故而霍腾也没法子与完颜疏说得清清楚楚。

再者说来,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霍腾是他完颜疏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兄弟要做的事,便是他完颜疏的事,只需一句话,便是千军万马他完颜疏也敢一闯,那些无关之事,更不会多问一嘴。

不过眼下,他却是对剑奴起了好奇之心,好奇他能在剑奴的剑下,撑过多少招!

魏墨绝非夜郎自大之人,但他知道,公冶和最大的弱点,便是那疯病!

只要能够逼公冶和使出那伪《九字剑经》来,便有又很大的机会将那疯病诱发出来,到时候,公冶和便是再没有一丝胜算,唯有任他宰割!

不过眼下的剑奴,倒也让魏墨心中一颤!

这世上用剑的绝顶高手,若论前五,魏墨绝对能排在其中,可即便如此,面对手上有剑的剑奴,他还是不禁口干舌燥,手心出汗!

此刻公冶和挡住仇翁去路,拖着剑徐徐逼近,突然目光越过仇翁,朝着魏墨嘿嘿一笑,老鸹般的声音顿时响在魏墨耳边,道:“你,不惧老子?”

魏墨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吞了吞舌头,又将剑收入鞘中,暗地里蹭干了手汗,往前踏了一步,对仇翁道:“仇翁,你先退下!”

仇翁回头看了看,还不待说话,便听得公冶和突然一声道:“老子不让你走,我看谁敢离开此地半步?”

这一声就如同响在耳畔,可仇翁猛一回头,公冶和却还在十步之外。

仇翁虽然心中震惊公冶和内功之高,可他行走江湖几十年,在江湖上亦是让人闻风丧胆,又何尝受过如此之辱?

况且左右不能让帮主独自涉险,当下发了狠,立在当中,长吁一口气道:“剑奴,你虽成名以早,但仇某却想试试你如今还剩下几分本事!”

魏墨并未阻拦,天罗帮的人从来不是善男信女,他知道仇翁此举一是为了主仆情分,二来则是为了替自己试探剑奴。

仇翁的本事,已然是有目共睹。

虽说海觉大师惨败在仇翁之手,多少存了些水分,但若凭心而论,这等本事放在七大派掌门当中,亦是排列在前,只怕便是明刀明枪,那死去的崆峒掌派骆飞云也未必是仇翁对手!

对于仇翁,魏墨自然放心,即便不敌,他也相信仇翁足有自保之力。

沈渊在旁瞧着,心中不禁称奇:“不过囫囵吃了些东西,便是如此龙精虎猛,师父他老人家果然厉害!”

霍腾也问道:“这便是你那恩师?”

沈渊道:“正是,不过丢了十三年,如今才寻到,此前在大漠也是听得裴元海那厮说过,曾在大漠遇见过,却没想到”说话朝着那铁笼努了努嘴,“再见面竟是这般阵仗!”

二人眼下已没了敌手,眼下霍腾只是受了些内伤,稍加调理便可如初,可沈渊却是伤势颇重,眼下松了口气,登时便站立不住,靠着石阶上瘫坐在那青石地上。

霍腾索性也坐下来歇息,道:“待此间事了,你我可要畅饮一番,好与我说说这其中缘故,我再与你引荐我教教主,也是霍某自小便在一起的兄弟。”

沈渊看向完颜疏,只觉此人乃枭雄之姿,想了一想道:“也好,若非你们及时出现,仗义出手,只怕我等早已是天罗帮的刀下鬼,是该好生谢上一番!”

禾南絮见沈渊伤势,心中忧心不已,忙凑近了来,沈渊早早便闻得那熟悉的香气近了跟前,抬眼一瞧这玲珑身姿,见得禾南絮毫发无损,不由喜笑开颜!

见沈渊嬉皮笑脸,还不待沈渊说话,禾南絮便嗔怪道:“还笑!这般狼狈,还笑的出来!”

霍腾挑一挑眉,摇头笑了笑没有作声,倒是识趣,这时便听禾南絮道:“方才是婆婆引了野蜂来,我须去看上一眼婆婆安危,你身上伤重,万不可再轻举妄动,好生在此处歇着!”

沈渊嘿嘿一笑,点头称是。

禾南絮前脚才走,霍腾便问道:“这女子可是相好?”

顿时沈渊脸色一红,闭上眼睛连连摆手,还不及说话,霍腾便一把抓住沈渊手臂,道:“出手了!”

双眼一睁,沈渊只见仇翁猛然一跃,连进数步,同时双掌齐开,那掌风阴寒无比,而且无论是身法还是招式,都照此前变得更加迅猛凌厉!

再瞧公冶和不过冷哼一声,脚下连动也未动,只是举剑一刺!

第三百二十一回 惊涛骇浪

旁人看来,这一剑虽然干净利落、不徐不疾,但也毫无花俏可言,便是称之为平平无奇也不为过。

然而,这剑影落在仇翁眼中,登时便让仇翁戛然止步,不敢再进一分!

方才剑奴出剑的一瞬,仇翁只觉自己这掌法全没了奔头,四面八方皆被这一剑所封!

剑势之中又似蕴含变化万千,莫看自己先一步出手,可到头来无论这一掌往哪里打,这一剑却都能后发而先至!

瞧着眼前三寸之外的玄色剑锋,仇翁冷汗直下,顷刻间背后便湿了一大块来。

有人不明,为何仇翁方才还在大逞凶威,无人可敌,而转眼之间却被这如此寻常的一刺逼得不敢妄动、大汗淋漓。

一时间众人皆是惊诧莫名,不知所以,不禁在底下小声议论。

就算是霍腾这般高手,亦是看得瞠目结舌,捅了捅沈渊,问道:“莫非尊师可会甚么术法不成?你看那仇翁怎被吓得一动不动?”

沈渊摇头,同时双目放光,亦是满脸的不可思议,心中有所明悟:“原来剑法练到这般极致,返璞归真,便是如此寻常的一剑,也能破得那些高明功夫!”

完颜疏亦是暗暗赞叹:“剑奴之名,果真名不虚传。也不知我与剑奴相较,能否胜之?”

心下不禁技痒,只想着待此间事了,定要向剑奴公冶和讨教一番。

又想到方才魏墨那些话,好似全不将公冶和放在眼中,不禁看向魏墨,只见他眉头微锁,双目闪动,正上下打量着公冶和。

魏墨似有所感,侧过脸来回看了一眼,冷声问道:“完颜教主,有何指教?”

完颜疏当即收刀回鞘,后退了一步,摆出一副作壁上观之态,面容淡然,缓缓说道:“魏帮主多行不义,看来今日怕是在劫难逃了。”

“完颜教主之意,”魏墨脸色一寒,转头过去,双目精芒隐现,“是说今日我魏墨是死在你的手上呢,还是会死在公冶匹夫的剑下?”

完颜疏付之一笑,道:“若还有机会,定当将魏帮主斩于刀下。”

魏墨冷笑道:“大言不惭,老匹夫剑法高绝,可我魏墨却也不差!”

说话一顿,低声又道,“算我承了你的情,否则就凭你坏我大事,我魏墨绝不会善罢甘休!”

天罗帮常年躲在暗处,实在叫人难防,故而完颜疏也不愿与魏墨彻底结了仇,眼下公冶和出困,正好让完颜疏借此良机全身而退。

当然,魏墨也巴不得如此,只要完颜疏等人不出手,即便不能胜,最差也能安然离去,如若不然,今日只怕当真要折在此处。

他与完颜疏心照不宣,天狼教势大,天罗帮难缠,都不愿将这梁子彻底结下,于他心中,行走江湖,还是利字当先。

这义气二字,终究是要分出对谁。

只这一点,魏墨知道,完颜疏与他是同一类人。

魏墨话音一落,猛地向前踏了一步,目光越过仇翁,直问公冶和道:“怎么,杀人无数的剑奴,如今也会大发慈悲?”

仇翁听了此言,双手垂落两侧,眼皮微合,分明是不准备再做徒劳之功,任凭打杀便是。

瞧得这般模样,公冶和撇了撇嘴,垂下剑来,大手一挥道:“你这老小子武功差的紧,此前瞧见连老秃驴都险些毁在你的手上,我还当能有多大的本事,居然连老子这一剑都接不下,实在没趣!”

说话瞥了眼海觉方丈,接着道,“不知道这些年这秃子武功都练到了哪里!”

仇翁一脸肃然,道:“技不如人,无话可说,要杀便杀,休言废话!”

公冶和啐了一口,嗤笑道:“装腔作势,你若求死,老子偏不让你死,快滚,休在老子跟前碍眼!”

说罢,抬手一挥,仇翁当真不及反应,只觉眼前忽然一道黑影掠过,接着一声闷响,自己顿时倒飞出去,一时间五脏移位,气血翻涌,忍不住喉头恶心,呕出一口苦胆黄汤来!

公冶和又抬眼瞧向魏墨,说道:“你这厮惯会看人,知道老子的脾气,故而说些激将的话来,看似是要老子杀人,实则是在救人,只是没想到你这厮还有点良心。”

魏墨不置可否,却听公冶和又道,“你剑法不坏,放眼这江湖之上,但凡老子知道的,你的剑法能排上前三!当然,若非如此,老子也不会全了你救人之心。”

“能得剑奴肯定,乃魏某幸事。”

见自己这心思已然被人尽知,索性也不瞒了,敛去狂妄之色,魏墨拱手说道,“不过今日之事,恐难善罢甘休,借此机会,魏某倒想向公冶前辈讨教一番,这剑道一途,是否能够青出于蓝!”

公冶和哈哈大笑,道:“老子本就没想放你离去,你那剑不错,老子相中了!所以今日不是你这头留下,便是你这剑留下!留下这老小子的性命,为得便是给你收尸!”

闻言,魏墨先是一怔,暗道公冶和果然脾气古怪,是个狂人,随即冷笑道:“一把年纪,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剑奴,我便不信,当今世上这剑法唯属你天下第一!”

二人说罢,只见魏墨拔剑、出剑一气呵成,身形化成一道残影,直朝公冶和猛然急刺!

这一剑极快,好比电掣星驰,转瞬便至!

公冶和面不改色,提剑一拨,只听“叮”一声脆响,魏墨手上吃重,剑锋当即偏出一尺有余!

不过魏墨亦是毫不慌张,他早便知道这一剑必难得手,脚下一蹬借势与公冶和错开了身,同时回手便是一剑!

这一剑极为刁钻,剑尖微微朝下,竟是直接朝着公冶和章门穴刺去!

剑势凌厉,便是公冶和也不禁挑一挑眉,不过他依旧未动一步,只是挥剑上撩,轻描淡写一般又是将这剑招破了去!

此刻,魏墨只觉受了奇耻大辱!

一连十三剑,一剑比一剑诡异刁钻,一剑比一剑狠辣凌厉,身形如百变幻影,倘若换了别人,只怕早已是死了十三次!

可任凭魏墨那剑招如狂风骤雨,再瞧公冶和,除了脸色稍显凝重之外,便只如泰山一般,岿然不动!

魏墨胸中郁闷难舒,只问道:“堂堂剑奴,竟然只守不攻,莫非就这些本事不成!”

并非是魏墨武功不济,方才使出那十三招剑法,第一个被惊得说不出话的便是沈渊!

沈渊扪心自问,倘若魏墨对自己使出这十三式剑招的话,不论自己会多少种剑法,只怕都是无济于事,最多撑不过五招,自己必死无疑!

就连完颜疏、玄虚道长此刻瞧了,也不禁微微色变!

然而,公冶和更为古怪。

在旁观众人看来,公冶和不过是见招拆招罢了,好似魏墨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但落在高手眼中,尤其是魏墨看来,公冶和只是站在那处,就让他感觉每一剑都无从下手,浑象个乌龟,不论上下左右,休想伤得分毫!

玄虚道长暗自嘀咕:“这莫非是我武当派的玄武剑意?但每一招又相视太极剑,公冶兄果真奇才!”

正当这时,只听公冶和大笑一声,道:“不坏,不坏!你打完了,这会子该轮到老子出招了!”

话音未落,魏墨心头一跳,瞳孔猛缩,好似有一股本能瞬间让他便察觉到凶险至极!

顿时连连后退,同时公冶和举起剑来,猛然踏一步,大喝一声突然奋力斜斩!

只听得“嗡”一声,那剑气如惊涛骇浪,排山倒海,直奔丈外魏墨而去!

剑气所掠之处,气浪滚滚,沙尘弥漫,青石崩裂!

第三百二十二回 尘埃落定

公冶和一剑斩出,那剑气虽然无色无状,却又隐隐可见其形,可觅其踪!

剑气凌厉,来势凶猛,即便是地上那青石板也挨不住这一下,瞬间便听得“砰砰砰”几声巨响,应声而断!

见此情形,魏墨顿时惊慌失措,忙横剑于胸前,脚下连退!

骇然同时,心中也有了判断:“这一记斜斩,不过是最基本的剑招,如此寻常至极,居然能有这般威力,剑气所至,分金断石,那隔空杀人更是不在话下,如此高深的武功,显然早已到了随心所欲、返璞归真的境界,想来离那剑圣之境,也不过一步之遥!”

心思百转也不过一瞬之间,二人本就相距不远,即便魏墨身法再快,也比不过这一股剑气眨眼便至!

既然避不得,就只能拼上一拼!

只见魏墨脚下猛踏,浑身一震当即停住,内力运及周身,瞬间便瞧那真气鼓荡,低喝一声,猛然挥剑横扫,迎上剑气!

“轰”一声,魏墨脚踩禹步,脸色狰狞,正拼了命举剑与这剑气相抗,可那气浪翻腾,剑气宛若薄刃,四散激荡,霎时间便让他冠发皆落,连衣衫也被割破了几道口子,隐隐泛出血迹来!

弹指之间,魏墨再也立身不住,忍不住一声闷哼,随即便轰然倒飞出去,狠狠砸落在地上!

一招即败,知道公冶和武功深不可测,可谁也没料到竟是如此厉害,沈渊更是看得双目放光,羡慕不已!

公冶和呼出一口浊气,挽了个剑花,藏剑于背后,面容肃然。

抬眼再看向魏墨,只见他撑起身子,缓缓站立起来,可身上却是破破烂烂!

方才一道剑气扫过,右侧脸颊马上吃痛,眼下抬手一抹,

“嘶!”

魏墨倒吸一口冷气,只觉黏腻湿润,好像还摸到一块人皮垂在脸上,放在眼前一瞧,果然是满手血污。

又摸上人皮,想要粘回去,可试了几次均不能行,只得作罢。

没人知道魏墨的真实面貌,即便脸上掉了一块皮,除了能从那人皮面具的破损之处能隐约见得一撮髭须之外,依旧没有任何可供辩别之处。

魏墨脸色狼狈周章,心有余悸,方才这一摔剑已不知丢在何处,左右瞧了这才拾了起来,转头看向仇翁,见仇翁就在不远,心下思量:“眼下逃命要紧,虽然自己并无大碍,但再与剑奴纠缠,我必败无疑,实属不智!”

定了心思,魏墨再不犹豫,体内真气灌于剑身,猛然插在地上碎石缝隙之内,随即向上奋力一挑,当下碎石翻飞,朝公冶和激射而去!

同时身形飞快,侧身掠至仇翁身旁,不待仇翁反应,一把抓起,奋力一跃,只见魏墨空中连踏数步,径直翻出墙外,仓皇而去!

随后听得魏墨话音狠辣,自山间传来,绕梁不止:“今日之耻,他日必报!”

众人面面相觑,不禁全都松了一口气,且不管今后如何,只说这眼前危急已然迎刃而解,再无隐忧。

公冶和立在当间,脸色突然一阵泛白,身子微晃,摇摇欲坠,当即使着北冥剑撑在地上,这才站稳。

沈渊大惊,不管身上疼痛,连忙跑至跟前,一把搀住,惊惶问道:“师父,你这是怎么了?”

公冶和咧嘴一笑,骂道:“他娘的,这些时日少吃少喝,身体亏空的紧,若非方才老子强撑着,只怕还真难将那二人唬住,眼下那厮逃了去,老子索性也就不他娘的装蛋喽!饿死老子了,快弄些酒肉来!”

听罢,沈渊只觉哭笑不得,好在师父无碍,也能教沈渊放心。

此时放眼望去,这玄空堂一片狼藉,那七草酥骨散的毒性,至少要翌日午时才可自行消解,而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大哥的安危,一念及此,沈渊又是愁眉紧锁。

这时蛇婆婆驱散了蜂群,罗五方、春秋散人、冯仕轩、以及尉迟平纷纷看向已然不成人样的付连城,不禁觉得大快人心!罗五方又凑近早已不省人事的岳化龙,蹲下身子,探了一探鼻息,见其还有一口气在,冷哼一声道:“这厮真是命大!”

啐了一口,当即拎着后腿,使着劲将岳化龙拖到付连城一旁,与在旁调息的柳四娘道:“这两个狗贼,乃是你们崆峒派的叛徒,全交由你们崆峒自行处置罢!”

柳四娘恨意滔天,恨不得现在便杀了二人,但回头看向白无影,叹息一声道:“妹子,这手刃仇人的事,便交由你了!”

殿外有玄虚道长主持善后,殿内之人也已然知晓外面情形,见强敌已退,心里这石头也都落了地。

只是众人瞧向骆飞鸿时,也不禁心中悲切,有些感同身受,世事无常,前一个时辰还在一处说话,眼下却是阴阳两隔,实在令人唏嘘。

骆飞鸿请锦衣卫将他扶出殿外,欲与白无影等人聚在一处,这事儿乃是顺水人情,汪直自然应允。

待骆飞鸿见了岳化龙、付连城二人,亦是恨不得生啖其肉,只请人将这二人绑了,待明日毒性一解,再来处置他二人!

白无影面无表情,语气冰冷,只道:“公羊叟逃了,还有天罗帮的人只杀这二人难消我心头之恨,天涯海角,我也要将公羊叟揪出来,千刀万剐,与天罗帮不死不休!”

此言一出,杀气森然,就连罗五方等人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暗道:“果然,惹了谁也不能惹了女人,尤其是这种平日里冷若冰霜,不苟言笑的女人”

想到此处,看向公孙夫人,不禁又暗自念道:“还是夫人好,性子又直又烈,对老子的口味!”

此时海觉大师仍旧昏迷不醒,令各派皆是忧心不已,公冶和先是看了眼完颜疏,随即又走近海觉大师,此刻玄虚道长也在锦衣卫搀扶之下,行至此处。

“海觉方丈伤势颇重,这玄冥神掌历来古怪,阴寒至极,若无至阳之气替他疗伤,只怕这内伤难愈。”

玄虚道长说道,“海远,今日先扶方丈歇息,待明日内力恢复,贫道再以武当九阳功替大师疗伤。”

海远双手合十,谢过玄虚道长,这时公冶和一把推开海远,海远面色不善,正要发怒,却见公冶和伸手搭脉,片刻之后,强提了一口内力来,从后背命门、肾腧穴打入真气!

《混元真气》讲究的是阴阳调和,人体经脉皆分阴阳,真气顺阳经阳脉而走,便是以阳为君,以阴为臣,反之亦然。

眼下公冶和正是以真阳之气度入海觉体内,片刻之后收了功,脸色不禁惨白,当即盘坐在地上,可嘴上却是戏谑道:“有我这股真气护持,老秃驴性命无虞了,倒是累了老子,玄虚啊,你们武当山那真武养元丹可是个好东西,滋阴补阳,给老子弄两颗来先垫垫肚子!”

玄虚道长听罢,心里踏实下来,若非公冶和,只怕今夜海觉是何情形,还真是难说,但瞧公冶和一副无赖模样,又不禁笑道:“我算知道,令徒口舌是学得谁了!”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枚青瓷瓶来,拨开撒子道出两粒乌黑药丸,递给了公冶和,公冶和张嘴便服下,闭目调息起来,未用的片刻功夫,气色便恢复了七八分。

沈渊叹道:“这药果真神奇。”

海远禅师心下触动,当即拜在公冶和身前,双手合十道:“多谢施主出手相救!”

公冶和不屑道:“去去去,老子与你家方丈相识的时候,你他娘还不知道在何处和泥巴呢!”

玄虚道长忙于海远说道:“不必介怀,快去扶方丈大师前去歇息罢。”

海远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这时完颜疏独自走了过来,霍腾见状也跟在身后,玄虚见了忙拱手称谢道:“多亏完颜教主仗义相助,救我等于危难之际,雪中送炭之情,中原武林不敢相忘!”

完颜疏躬身还礼,忙道:“道长言重了,中原武林人才济济,高手如云,若非遭小人暗算,区区几个蟊贼,岂在话下?况且,我等虽是夷狄,但也素来知道教化,路遇不平之事,又岂能视而不见,何况我这位霍腾兄弟与沈少侠亦是好友,如此更不能袖手旁观。”

一番话谦逊有礼,顿时让人好感大增,玄虚闻言也道:“完颜教主,过谦了。”

沈渊也抱拳言道:“正是,若非完颜教主与霍兄及时赶到,只怕今日我等皆是在劫难逃。”

完颜疏正要摆手否认,便听得扎克丹走近说道:“哼,便只有霍腾么,难道我们三人皆是摆设不成?你们中原人都是瞎子不成?”

听得此人语气颇为无礼,神色更是狂傲,沈渊脸色一沉,冷笑道:“呵,若是真瞎了,便也瞧不见有些人隔岸观火了!”

扎克丹脸色一红,登时大怒:“你们中原人便是这般忘恩负义不成!今日我扎克丹定要与你大战三百合!”

“住口!”

完颜疏怒斥道,“休再聒噪!”

扎克丹心中不服,指着沈渊还欲说话,突然听得一声冷哼,只见公冶和盘膝在地,抄起地上石子,头也未抬,眼也未睁,便朝扎克丹投去!

眨眼之间,只听一声闷响,扎克丹登时便捂着嘴巴,疼的跺脚,将手摊开一看,竟是砸出了血来!

霍腾摇头长叹,完颜疏眉头紧皱,训斥道:“不可无礼,扎克丹!”

扎克丹满腹委屈,但见得完颜疏面色肃然,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只得压下火来,转头不再出声。

完颜疏歉然道:“沈兄弟,扎克丹兄弟向来口无遮拦,我也恼他,还望沈兄弟,与各位前辈海涵!”

沈渊见其如此诚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说无事。

随即又见完颜疏轻移两步至公冶和身前,恭敬道:“久闻剑奴前辈大名,晚辈斗胆,想向前辈讨教几招,不知可否!”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惊!

公冶和抬眼相视,付之一笑,随后说道:“你这刀法当真不坏,但要与老子比试还差了些意思。”

完颜疏眉眼一挑,问道:“敢问前辈,如何才可与前辈切磋一番?”

公冶和想了一想,正色道:“你是用刀的,先赢了燕北刀王楚狂人再说罢!”

第三百二十三回 善后打算

“燕北刀王,楚狂人?”

图克坦一听此人姓名,顿时一惊,“狼主,楚狂人常年居于燕山之中,一把斩寇刀所向披靡,无人能敌,燕山以北,朵颜部的勇士们不知有多少死在其刀下!”

完颜疏忙抬手,止住图克坦所言,图克坦向来稳重,当下便收声闭口。

只听完颜疏道:“不瞒前辈,楚狂人的大名,我在关外长白山时便如雷贯耳,只是他行踪不定,不得机会讨教,朵颜部的人不安分,常有人出来打家劫舍,楚大侠心系百姓,杀些强寇倒也无妨。”

顿了一顿,完颜疏又道:“既然剑奴前辈让我先胜过楚狂人,那便依从前辈。出了这平凉,我等便去往燕山,能得前辈青睐者,其武功必然是出神入化,能与此人切磋一二定然是平生幸事,如今只是想上一想,便叫晚辈心痒难耐。”

公冶和话未听完,便闭上眼睛继续调息起来,完颜疏见状也不恼怒,他看得出公冶和脾气古怪,自然不能一般见识,只是图克坦、哈达以及扎克丹三人却是心有不忿,只是碍于完颜疏的虎威,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沈渊问道:“说起来,十三年前,楚大叔对我也是有份恩情,多年未见,也不知他现下如何,那燕山广阔,群峦叠嶂,连绵不绝,完颜教主,不知你们要去何处寻他?”

完颜疏摇一摇头,只道:“楚狂人居无定所,我亦不知,只得多方打探罢。”

哈达往前凑了一凑,欲言又止,完颜疏见状问道:“哈达,你有话不妨直说。”

稍作迟疑,哈达开口道:“我也不知真假,只是咱们启程去鞑靼汗廷之前,我便听教众弟子闲聊时候,提过几句,只是当时没有在意。”

完颜疏忙道:“你知道楚狂人的下落?”

哈达回道:“听闻山海卫以北,有座鼻梁山,山中有一座庄子,唤作围春山庄,这半年来楚狂人便在此处居住,只是都是两个月前的事了,眼下还在不在当真难说。”

“围春山庄?”

完颜疏显然头一次听得这个地方,不禁问道,“庄主何人?”

哈达摇一摇头,茫然无知,只道:“听说就是个老书生,具体姓甚名谁却是属下不知的了。”

这时霍腾言道:“围春山庄并非江湖门派,哈达他们不知,却也不足为怪。”

莫说是哈达这些人不知这围春山庄的来历,便是沈渊、玄虚等人也不知晓。听霍腾所言,好似他心知肚明,不禁纷纷看向他,只待下文。

霍腾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这围春山庄的主人家乃是当地大贤,姓萧名显,字文明,一号履庵,另号海钓,为人正直清廉,去年春自福建辞官回乡,归隐于鼻梁山,立此山庄。此人诗书一绝,鄙教前教主曾命在下前去求字献于纳郎哈,故而知道此人来历,只是当时不曾见得真人。”

听得此言完颜疏顿时恍然,忙道:“这事倒是有些印象,回来后萨哈林他没少给你脸色,倒是让你受了委屈。”

霍腾摆手苦笑,道:“都是过眼云烟,不提也罢。”

完颜疏点头称是,反过来问道沈渊:“沈兄弟,方才听你说这位楚狂人与你有旧,看你神色,好似也有意探望,不如你与我等结伴同行,你看可好?”

“不错,某正有意探望,”

话锋一转,沈渊接着说道,“只不过,眼下还有要事不容耽搁,实在不便与教主、霍兄同行,不过端午前后,我会回永平老家替父母立坟,到时候若几位还在山海卫,再当把酒言欢!”

又说几句闲话,完颜疏与玄虚道长直言道:“我等前来不过是来领略一番中原武林之风采,不想算了,不提也罢。不过经今日一役,只怕这屠魔大会再开下去也无甚意义,既如此,我等也不在此给玄虚道长和诸位武林前辈添乱,完颜疏率属下就此拜别!”

玄虚道长忙拦道:“完颜教主此言差矣,汝等不远万里,又解救我等于水火之中,如今就这般离去,岂不是叫天下人笑我中原武林不懂礼数,不知恩情?”

沈渊也帮腔道:“正是,玄虚道长所言有理,明日众人便能祛了毒性,不妨再住上几日,远来是客,也好让我等以尽地主之谊。”

完颜疏再三推脱,只道:“非是我不愿留下,实在是另有要事在身,耽搁不得,若他日能得见诸位,必当一醉方休!”

话尽于此,多说无益,玄虚道长不再阻拦,与沈渊、以及春秋散人、罗五方、柳四娘,林月瑶,蛇婆婆、禾南絮等人一并相送。

待人影渐远,众人方回。

眼下,这崆峒派八堂已去四堂,夺命堂追魂堂皆在一处山头,两堂弟子问讯急忙赶来玄空堂,骆飞鸿暂行掌派之令,命众弟子立刻清洗崆峒山!

山下天音堂内,也得到了消息,那些守在天音堂外的少数奇兵堂、奕剑堂、还有神拳堂的弟子之中,大都是知道来龙去脉,不过此时也没了主意,随后被天音堂弟子和其余赶来汇合的崆峒弟子,里应外合将这些贼人当场格杀。

另外奇兵、奕剑、神拳三堂堂口内的留守弟子,本就数量不多,一番清洗过后,有不知情的,便暂时看押,若是知情的,除了少数逃走,其余皆死在当场!

只可惜玄空堂的弟子大都中了七草酥骨散,只得看着同门师兄弟为掌派、黑堂主报仇雪恨!

崆峒派此间变化,震撼人心,也令人唏嘘不已,一日之间,崆峒派大伤元气,再无昔日七大派之雄风!

殿内倒是风平浪静,眼下甚么武林盟主,甚么天下第一皆成了笑话,唯一要考虑的便是公冶和,该如何处置。

猛虎出笼,再要关进去,可不是甚么易事,峨眉四老愁眉紧锁,也不知是为了公冶和而发愁,还是为得其他缘由。

贺冲云忍不住问道:“四老与公冶和到底有甚么深仇大恨,非置他于死地不成?”

细细想来,峨眉四老除了当年公冶和强行上峨眉派的强行留在山上学得峨眉剑法之外,并没有甚么天大的仇恨,但江湖中人也最重颜面,当年几番恶斗,前任掌门加上四老皆不是对手,反倒成了他磨剑之石,实在深以为耻,但也并无人因此而丢了性命,可这也绝非生死难休的死结。

只是眼下峨眉四老也是骑虎难下,没人给他们这个台阶,他们总不好拉下脸来,说自己此前所说那些正义之言皆是放屁?

青云子瞧出一二,只道:“四位师叔,剑奴前辈力挽狂澜,足以证明他并非毫无人性,如若我等恩将仇报,岂非教天下人耻笑?”

院中,沈渊安顿好了钟不负,拉过禾南絮来说道:“絮儿姐,我想求你件事儿!”

听得沈渊头一次叫得如此亲昵,禾南絮不禁脸红,不过见他神色似有正事,也不敢怠慢,道:“渊弟,你说。”

“钟大哥的伤势刻不容缓,只是我眼下也是行动不便,况且我还有要事需问汪直”

不待沈渊说完,禾南絮当即打断道:“不用说了,我去与婆婆说,即刻便启程,送钟大哥去寻单子胥去!”

沈渊一听便笑了,拉起禾南絮的手来道:“还是絮儿姐知我!”

禾南絮脸色绯红,只任凭他拉着。

“哼!”

蛇婆婆这一声冷哼倒是不合时宜,吓的沈渊当即便松开手来,这时只听蛇婆婆道,“你觉得我们娘俩能抬得动一个汉子么?”

沈渊一拍额头,忙道:“倒是忘了”

转身去寻罗五方,与他说了,罗五方当即便应了,极是痛快。

而且愿意同去的还有公孙夫人、尉迟平、春秋散人祖孙二人,另外左明丘、辛庄主以及夏掌门也应道,待明日恢复气力,便追上几人,一同护送。

赵汗青也想同行,却被沈渊拦下,道:“赵大哥,有罗兄等人照看,料想无事,莫要忘了,你那徒弟还等着你回去呢。”

赵汗青想了又想,只得作罢,与禾南絮道:“妹子,待钟贤弟醒了,与他说,我在虎啸堂备了酒,伤势一痊愈,千万要先来我虎啸堂相聚!”

禾南絮满口答应,转头看向沈渊道:“既如此,我们这便去收拾行囊,随即便启程,免得耽搁了时日。”

沈渊不舍,突然问道:“我们在何处相会?”

禾南絮想了想,莞尔一笑,道:“不如还在风陵渡罢!”

沈渊一怔,笑道:“好!十五日之后,风陵渡相见。”

才送走了禾南絮等人,公冶和此时也已调息罢了,站起身来,又坐回了笼子里,沈渊见状忙近前问道:“师父,你这是何故?”

公冶和啐了一口,骂道:“那四个狗东西不给我个交代,老子绝不出来!”

又指着殿内叫喊道:“去,把老子的剑给老子拿回来!”

第三百二十四回 睚眦必报

但见沈渊伤势不轻,一直也没顾得上歇着,心下不忍,又从笼子出了来,没好气道:“罢了,老子自己去找这四个狗东西算账,你且去边上歇着!”

说罢,抬脚便走。

沈渊虽然瞧不上那峨眉四老,可也怕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到时候有理也变得没理,一时头大,忙道:“师父,我陪你去!”

公冶和没有阻拦,自顾往前走着,沈渊心急,也加紧跟上,只是走一步便扯着伤处,疼得他呲牙咧嘴的。

玄虚道长正在殿外,一见公冶和脸色不善,心中也是一紧,忙出言相阻道:“公冶兄啊,万不可鲁莽行事!有甚么话待明日再说不迟!”

公冶和一瞪眼儿,朝着玄虚道长骂道:“狗屁,老子就是要趁着这四个狗东西软手软脚,才好给自己讨了公道,拿回我那些个宝贝!否则他娘的明儿个犯了疯病,还叫他们关进那铁笼子里不成!”

玄虚道长还要劝阻,却被公冶和一个推搡,脚下不稳趔趄一下,又听骂道:“滚、滚、滚!少他娘碍着老子的事儿!要不是你我交情深,老子现在便劈了你!”

骂了一通,玄虚道长气得哭笑不得,眼睁睁看着他进了殿去,沈渊忙在后面陪着不是,玄虚道长摆一摆手,让他快些进去盯着些,小心酿了大祸!

乍一进了殿内,沈渊便吓了一跳,只见公冶和站在谭真智身前,居高临下怒视于他!

谭真智强装镇定,表面丝毫不惧,可那张老脸的肉皮却是止不住的微微抖着。

“你、你欲做甚!”

到底是心虚,谭真智此时说话都没了底气。

公冶和见其神态,不由嗤之以鼻,实在是半眼也是瞧不上!

当年谭真智所作所为,公冶和浑然不知,但他逼公冶和离开华山,又对他赶尽杀绝,毁他名声,这个仇却是牢牢的记在心里头!

又侧脸瞧见贺冲云,冷哼一声,抬脚便将谭真智踹翻在地!

转身便朝峨眉四老去了,见此情形,贺冲云到底是松了一口气,毕竟他谭真智再如何不对,但终究是同门师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同门师弟的手上。

不过再瞧峨眉四老,这脸色瞬间便没了血色,心中忐忑不已,除了不逆禅师还算镇定,便是青松真人也不禁脸上泛起慌乱之色,更不用提白鹭师太和晓月道姑了!

眼下这四人手脚皆软,使不出半分气力,平日里四人合击都并非公冶和的对手,更何况如今这般模样,只作是砧上之鱼、刀下之肉。

公冶和神色冷漠,蹲在四人身前,问道:“我的那些宝贝呢?”

青松真人强笑一声,道:“不知你所言何物!”

话音一落,便听“啪”一声脆响,原来是公冶和挥手便是一巴掌,再瞧青松真人这左脸脸颊顿时一个五指印,肿了起来!

“恶贼,休要猖狂!”

平日里峨眉四老之中唯属白鹭师太最是刁蛮无礼,脾气更是急躁至极,眼下见自家师兄受辱,只觉大受委屈,暗想他们四人何时受过如此屈辱,气愤不过,开口便骂!

只见公冶和撇了一眼,反手又是一甩,这一巴掌拍在白鹭脸上,更是红肿不堪,口齿流血!

白鹭大惊,怒瞪公冶和,伸手一指,嘴里含糊着也听不清说了甚么,不过公冶和见状骂道:“还敢聒噪,老子可不是甚么怜香惜玉的,早便想割了你的舌头!”

说罢,正手一甩,又重重打了白鹭师太一个耳光,这一下另一边脸颊也出了一个巴掌印,肿胀起来,满口鲜血。

白鹭师太登时蔫了,再不敢多言一句,沈渊在旁瞧了,也不禁大快人心。

其余人等,似汪直、祝九袋、便是青云子见得剑奴如此举止,也不禁噤若寒蝉。

晓月道姑瞧得是目瞪口呆,不敢作声,只是公冶和却没打算放过四人任何一个,随即又是“啪、啪”两声清脆,晓月道姑和不逆禅师也是一人挨了一记耳光。

不逆禅师倒是看得开,道:“因果相报,打便打了,贫僧认了便是,但眼下身上无力,只要身上有半分气力,贫僧也要与你斗上一斗,破了这因果!”

公冶和眉毛一挑,多看了两眼和尚,道:“这这秃驴倒是有些意思!”

说罢,低头看向地上青松真人、白鹭师太身旁的青霜剑和飞雪剑,叹息一声,接着说道:“青霜飞雪,在你们两个腌臜货手上,定然深以为耻!”

他将两柄剑拾起,轻抚剑身,眼中时而不舍,时而决绝,青松等人以及青云子、祝九袋等人皆是心中不明,堂堂剑奴因何如此作态。

抬眼环顾,公冶和起身摇头笑道:“你们这些庸才,哪里明白这剑的心意!告诉你们,老子的剑宁折不弯!”

将这青霜、飞雪两柄剑小心翼翼递给沈渊,随后又蹲在青松跟前问道:“另外几把剑,现在何处?”

青松脸颊肿胀,说话时也是含糊不清,不过泥人还有三分气,更何况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峨眉四老!

只听得青松真人冷笑道:“剑奴,贫道劝你休再痴心妄想,我青松宁死不屈,哼,难道你要我说我便会说不成?”

“这会子倒是有了骨气,啧啧,”公冶和也不恼,转头朝沈渊伸手道:“借北冥一用!”

“你要作甚!”青松听他借剑,登时脸上便闪过一丝慌乱!

沈渊二话不说,从背后抽出剑来便递到公冶和的手上。

贺冲云忙开口劝道:“师弟,莫要酿成大错,三思而行啊!”

“剑奴前辈,四位师叔多有得罪,还请前辈高抬贵手,万不可伤及性命!”青云子见状亦是心下大急,也连忙恳求道。

公冶和瞥了一瞥,全不理会,只自顾的绕着四老踱着步子。

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抓起青松真人的胡子,“唰”一下剑影一闪,只见那一绺本就稀疏的胡子齐根而断!

青松真人顿时睚眦欲裂,正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此行止更甚取他性命!

“剑奴恶贼!我青松与你不共戴天!”

青松咬牙切齿,当真是奇耻大辱!可眼下无用,只得嘴上发着狠。

不过公冶和看着如此滑稽之貌,心中实在畅快,浑不将青松这通狠话放在心上,只当是一通臭屁罢了。

笑罢过后,公冶和脸色一变,又问:“你们四个狗东西,快些与老子说来,我那些宝剑现在何处!”

事已至此,青松更不会与他说,公冶和冷哼一声,又看向其他三人。

白鹭师太撇过头去,冷哼一声,晓月道姑亦是如此,不逆禅师闭目参禅,仿佛浑然不觉一般。

公冶和讽道:“这会子倒是装的清风峻节、誓死不屈,忘了此前在那天台峰上,尔等那一副小人得势的腌臜嘴脸了么!”

此前在天台峰之上,这四人的确没少给公冶和苦头吃,要么便不与他饭食,要么便再饭菜当中掺进泥沙,时而出言辱骂,时而更会趁着他犯了疯病,往身上泼屎泼尿,如此大辱公冶和岂会轻易放过这四人!

峨眉四老不仅不加以阻拦,更是纵容弟子如此行径,以此为乐,虽然知道内情之人为数不多,但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便是汪直都有所耳闻,见得眼下公冶和睚眦必报,亦是觉得大快人心!

见三人皆不答话,公冶和也不心急,左右看了白鹭师太,又看向晓月道姑,暗道:“这尼姑也是秃子,倒是这道姑,嘿嘿!”

一念及此,举剑横扫,晓月只觉头上刮过一阵劲风,头上女冠登时便被斩落在地,头发四散!

不过公冶和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一脚踩住晓月,一手按住脖子,另一手使着北冥剑,贴着晓月那头皮,将头上刮了干净,一道道血印登时便显了出来!

公冶和见状大笑:“道姑当尼姑,老子却是帮你入了佛门了!”

“阿弥陀佛,剑奴,休要欺人太甚!”

不逆禅师再也忍耐不住,见得晓月如此凄惨,叹息一声,无奈说道。

公冶和提着剑踱至不逆禅师身前,再问道:“我的剑现在何处?”

不逆禅师正想说话,不料晓月道姑凄凄惨惨,哭着脸先开了口道:“一柄灵宝剑在聆涛师侄手中,其余的也都交与余寿松他们四人代为保管。”

公冶和冷哼一声,再不理会四人,转过身来与沈渊道:“臭小子,好生拿着青霜、飞雪,咱们且去外面寻那四个小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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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回 内忧外患

待公冶和与沈渊出了殿外,青松真人一拳锤在地上,狠狠说道:“今日之耻,他日必报!”

青云子叹息一声,只劝道:“师叔息怒”

“息怒?”

青松真人抬眼瞪着青云子,“今日在这玄空堂内,我峨眉派已然是天下笑柄!此乃不共戴天之仇!”

“何止是你峨眉派成了笑话?”

谭真智冷笑道,“整个屠魔大会都变成了笑话!如今这般结果,全拜那沈渊所赐!”

贺冲云皱眉道:“谭师兄,沈渊说到底也算你的徒孙,你如此对待,岂对得住沈钧师侄的在天之灵?”

谭真智闻言,似笑非笑道:“这厮可是公冶师弟的徒弟,与他爹乃是一个辈分,如此不忠不孝之人,我谭真智可不敢相认,若说对不住沈钧,也不知是他的这个不肖子还是我这为师的!”

“你!”

贺冲云闻言,一时语结。

莫问空本是淡漠之人,可如今瞧了诸人嘴脸,突然摇头大笑,众人不明所以,纷纷将目光投去。

青云子皱一皱眉,问:“莫掌门因何发笑?”

莫问空收了声,环顾一周,说道:“七大派本当为武林楷模,正道领袖,如今却有人如此腌臜,莫某耻与此等忘恩负义、不分是非之徒为伍!”

白鹭师太听了,当即斥道:“莫问空,你休要含沙射影,若非今日中了七草酥骨散,我四人岂会轻饶剑奴!”

莫问空嗤笑道:“口出狂言,以公冶和的武功,便是没有中毒,尔等也绝非对手,少往尔等的臭脸上贴金!”

青松真人抬眼看向莫问空,狠色道:“既然莫掌门瞧不上我峨眉派,不如自今日起,中原武林七大派,便将昆仑除名!剑奴为祸武林乃天下之共识,昆仑掌门莫问空自甘堕落,巴结剑奴,如此不知廉耻,为虎作伥,人人皆可骂之,人人皆可诛之!”

此言一出,众人惊愕不已,实属无稽之谈,那青松真人说得义正言辞,不留余地,一时间,就连贺冲云、青云子也不知该如何来劝。

不过莫问空却是满不在意,冷笑道:“天下人并非都是盲的,也并非都是聋的,你这般作态,倒显得心虚,青松,你便不知羞么?”

顿了一顿,接着道:“青云子,你好歹也是一派之掌,你峨眉派少说也有几百年的基业,你便不怕峨眉数百年声誉毁在你的手中么?”

闻言,青云子脸色尴尬,想了又想,却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摇头长叹。

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青松真人方才说完,见无人附和,就连谭真智也合目不语,青松这脸色顿时更为难看,气极反笑,连道三声:“好,好,好!”

说罢,便不再作声。

外面玄虚道长见沈渊随着公冶和出了殿来,心下自然担心,当下便让锦衣卫将自己搀扶进来,同时韦英有事来禀,便一齐入了殿内。

见此情形,便是玄虚道长极具涵养之人,也不禁沉下脸来,道:“峨眉向来道佛兼修,只是如今看来,道经佛法早已不知丢在何处!”

汪直看韦英也在,问道:“可是有事来报?”

韦英向前几步,单膝伏地,抱拳道:“回大人话,正是”

“讲。”

韦英听了,正要开口,可左右看看却又不好多言。

汪直招了招手,韦英上前,在汪直耳边说了一通,只见汪直先是一惊,然后勃然色变,再后来长吁了一口气,强压怒气,那眉眼神态又恢复如初,一切淡然。

众人自然不知韦英到底说了些甚么,但从汪直神色来看,定然不是甚么好事。

同时也是极为佩服这位西厂提督的城府,原本有些人见汪直年少,虽然口中恭敬,但打心底里还是有些轻视之意,不过窥一斑而见全豹,只见方才那一瞬神色变幻,当即便让这几个不敢再有小觑之心!

只听汪直道:“诸位武林前辈,咱家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青云子看看众人,应道:“大人请讲。”

汪直正色道:“敢问诸位前辈,举办这场屠魔大会到底究竟是何目的,咱家至今也有些糊涂?说是杀剑奴罢,就咱家所了解,无论是公冶和还是沈渊,所作所为皆非邪门外道,如今更是救我等于水火,依咱家看,不论以前与他们师徒有甚么过节,今日之后不如就此作罢”

汪直说话一顿,左右看着众人神色,除了峨眉四啦与谭真智脸色不善,显然是心中不甘之外,其余人不过是有些意外,并没有觉得此言不妥。

随即接着说道:“也免得让外人觉得中原武林各派,不过是一盘散沙,惹人耻笑!”

玄虚道长点头道:“汪大人此言有理,莫要忘了,骆掌派生前与我等说过,眼下西域拜火教对中原各派虎视眈眈,加上天罗帮亦是狼子野心,内忧外患,绝不可掉以轻心,经此崆峒一役,我等更当和衷共济,同心同德!”

“玄虚道长只道其二,”汪直接过话来,“还有一宗事,咱家也是忧心不已。”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汪直其言所指。

贺冲云问道:“不知道,究竟何事让大人忧心?”

汪直道:“天狼教。”

“天狼教?”

青云子忍不住问道:“敢问大人,若非天狼教适才及时出现、仗义相助,眼下结果如何实未可知”

话未说完,便被汪直抬手打断,道:“青云子掌门所言不假,但你们可知,这位完颜教主是从何处而来?”

众人摇头,汪直摇一摇头,道:“据沈渊所言,他们正是自鞑靼汗廷而来。”

青云子不解,问道:“那又如何?”

听得这一问,汪直忍不住冷笑,出言讽道:“咱家原以为七大派的掌门皆是忧国忧民的大侠,今日得见,当真是叫咱家领教了!”

不仅是青云子,似祝九袋、贺冲云以及峨眉四老、谭真智皆是脸色羞愧。

只见玄虚道长脸色肃然说道:“大人是说,这天狼教与鞑靼之间有所勾结,暧昧不清?”

汪直拱手道:“玄虚道长一语中的,正是如此。天狼教号称关外第一教,教众无数,虽比不过丐帮,但长城之外皆有其教众,据闻,鞑靼易主,其背后操纵全盘之人,便是这位完颜教主!”

“哈?”

听得此言,众人无不惊讶。

汪直又道:“奴儿干都司虽在我大明治下,但其建州、海西、东海三部女真却存有异心,天狼教暗地里把持各部,早已是我大明心腹大患!”

贺冲云道:“如此一来,适才让完颜疏离去,岂不是放虎归山?”

“没奈何,眼下谁也留不住此人,”玄虚道长说道,“况且,完颜疏没有趁人之危,倒也瞧得出,此人虽然野心勃勃,但到底是个人物,不屑如此下作之举。”

汪直插话道:“咱家话未说完,依咱家之见,这武林盟主还是要选出一个来,无论是拜火教,还是天狼教,亦或是天罗帮,所图者绝非武林一隅,但他们皆是江湖门派,朝廷实在不便征讨,故而终归还是要靠各派齐心,为国分忧,汪直在此拜谢了!”

说罢,坐在椅上躬身拜了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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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回 武林盟主(上)

沈渊听闻此声,顿时从榻上跃起,左右看了不见公冶和踪影,心道不好!

不及套上外衣,更顾不上伤势难忍,抄起北冥剑便夺门而出。

适才这一声惨叫,极易分辨,这崆峒上下,说话声似老鸹叫唤的恐怕只有公冶和一人,眼下四处寻而不见其人,实在让沈渊心急如焚!

院中动静不小,自然惊动了玄虚道长,只见道长推门而出,唤住沈渊问了情形。

沈渊忙见了礼,见玄虚道长气色比昨日强了不少,也安心了不少,于是说道:“前辈,家师许是犯了疯病,不知道甚么时候出了屋子,四处寻了却也不见踪影!”

玄虚道长唯恐出了岔子,毕竟患着病的公冶和,虽然武功还在,却全不记得用,便是如峨眉四杰那般角色,稍加手段也能将其擒下!

眼下天罗帮的风波才算掀过,可有些人对公冶和依旧是恨之入骨,只盼着能取了他的性命,所以这事容不得片刻耽搁!

玄虚经得一夜休息,气力已然恢复的七七八八,这也多亏他内功深厚,才比寻常高手恢复的要快些,当下便同沈渊分作两头去寻公冶和。

少刻功夫,只听东侧小厨房里传来一声尖叫,正是昨日里柳四娘新派来的厨娘,玄虚道长与沈渊闻声而至,只见公冶和正躲在火灶旁的水缸里。

原来那厨娘本想着早上熬些稀饭,正欲舀水,只见这缸里头的水咕咚咕咚冒着泡,仔细一瞧竟是看着一对眼睛,登时便被吓了一跳!

顾不得安抚厨娘,沈渊忙伸手欲将公冶和从缸里头搀扶出来,同时嘴上说道:“师父,快些出来罢!”

谁成想这手还没碰到水缸,公冶和“哗啦”一声,便从水里头窜了出来,满是惊恐之色,嘴里也是鼓鼓囊囊,朝沈渊、玄虚猛地喷出一口水来,人便跃出了屋子!

二人紧追其后,只听得公冶和边跑边喊:“有鬼!有鬼!”

沈渊与玄虚道长不得已,只得前后堵截,直到将公冶和逼到院中杏树之下,前后没了退路,这才松了口气。

公冶和蜷在树下,目光游离,不敢正视二人,只问道:“你你们是谁?”

沈渊迫不及待蹲了下来,说道:“师父,我是渊儿啊!”

“渊儿”

公冶和脸色一变,“狗屁!我徒弟被大虫吃了!”

说着,哇一声便嚎啕大哭,这鼻涕眼泪立时变满脸皆是。

沈渊一旁哭笑不得,只得说道:“师父,你且仔细看看,我是谁?”

公冶和收了声,端详片刻,突然神色惊惧交加,喊道:“鬼啊,鬼啊!臭小子变成鬼来找老子来啦!”

话音一落,只见他腾身而起,凌空而踏,飞身跃出别院之外!

沈渊身上有伤,哪里追得上公冶和,只听玄虚道了一句:“我去追他,你快去穿戴妥当,再来寻我!”

言罢,玄虚道长脚下一蹬,人如腾云驾雾凌空追去,看得沈渊不禁心驰神往,无论是自己师父还是玄虚道长,这武功造诣皆令他叹为观止!

但细细推敲,到底是自己师父更胜一筹!不过此刻又玄虚道长在后盯着,他也能放下心来,回了房间收拾妥当,背起北冥剑,将八柄剑捆在一处,收入剑囊之中,随后便顺着方才公冶和与玄虚道长所去方向追去。

行至半途,只见林月瑶慌慌张张跑来,气喘吁吁道:“沈大哥,不好了,峨眉四老发难,趁着公冶前辈神志不清,竟欲痛下杀手,好在又玄虚道长正与他们周旋,你快随我来罢!”

乍闻此言,沈渊勃然变色,怒道:“老贼可恶,看来昨日里得的教训还是轻了!月瑶姑娘,他们现在何处?”

“正在擂台那处”

话未说完,沈渊提起一口真气,轻功一展,飞快而去。

林月瑶神色一黯,随即摇一摇头,亦是紧随其后。

沈渊察觉身后有人,回头一看,林月瑶与他相距始终不过三五步远,虽说他现在有伤在身,但脚下也是飞快,即便寻常高手想要追上他也是难事。

没想到,看起来如此柔弱的女子,轻功竟也不差。

见林月瑶抬头看他,沈渊报之一笑,赞道:“轻功不坏。”

林月瑶低眉颔首,脸色绯红,不敢相视,当然也是不发一言。

不过沈渊浑没察觉异样,说完话便回过头去,心里头急切,只惦记着师父。

片刻后,玄空堂正院的擂台上,沈渊只见师父躲在玄虚道长身后,畏畏缩缩,看着他鸡皮黄发,身形佝偻,哪里还有昨日那般傲视群雄的气势,独剩下风烛残年。

昨日奇耻大辱,峨眉四老岂会认栽,可谓对公冶和恨之入骨,见恢复了七成气力,便想着趁着清早人迹稀少,下了山去,免得在天下武林面前丢人现眼。

不想,才行至此处,正好看见公冶和犯了疯病,神志不清,一时怒上心头,尤其是青松真人、白鹭师太还有那晓月道姑,可谓分外眼红!

当即便生了歹意,欲趁此良机,杀了公冶和,一雪前耻!

四人正要动手,不想只听一声大喝“住手!”四人一惊,抬头一看,玄虚道长登时便至,翻身一跃落在四人面前,将公冶和挡在身后!

有玄虚在此,他四人不敢轻举妄动,但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便扬言与玄虚道长一较高下,按照昨日汪直所提,终归还是要选出一个武林盟主,索性争上一争!

玄虚道长以太极神功,以一敌四,同时还要顾着公冶和的安危,一时间虽不能击败四人,这四人却也没落地任何的便宜!

故而相持不下,对峙在擂台之上!

沈渊一跃而至,当即拔剑相向,只骂道:“好不知羞的峨眉派,亏你四人还是武林宗师,竟会趁人之危,以多欺少!来来,今日我沈渊便是拼了性命,也要与尔等会上一会!”

玄虚道长侧眼看了看,沉声道:“退到一旁,顾好你师父!”

此刻公冶和早已是惊惧交加,抱着头蜷在身后,沈渊叹息一声,也是百感交集,可心里却是犹疑不决,那峨眉四老无论如何也是这世上一等一的高手,比起玄虚道长来虽有不如,却也相差不远,四人齐上,唯恐玄虚道长会吃亏,可是眼下师父这般情形,也实在难以安心。

见沈渊不动,玄虚道长又道:“我知你心意,可你身上有伤,待在这里只会误我。”

见玄虚道长胸有成竹,沈渊定下心思,抱起公冶和便退到一旁,公冶和浑身发抖,沈渊好声好气哄了好一会子,却是无用。

林月瑶见沈渊无计可施,定了定神,忙上前帮忙哄劝。

林月瑶那声音虽不似禾南絮那般如黄莺出谷,婉转动听,却是轻声细语,温顺柔和,仿佛又安神之妙,叫人听得舒服,心旷神怡。

说也奇了,林月瑶才说了几句话,公冶和便安稳了不少,至少浑身不再打颤,更不想着逃走,只蜷在一角,眼睛左顾右看。

沈渊抬眼看向林月瑶,忙悄声致谢,林月瑶颔首浅笑,绝色出尘。

再抬头看向了擂台之上,青松真人率先出手,昨日失了青霜剑,眼下只得空手来战,其余三人此刻还知些羞耻,立于一旁并未出手!

青松真人拳掌生风,不过玄虚神色淡然,只见他虚灵顶劲、沉肩坠肘,体内真气平和自然,那拳风才至,便瞧他猛然一动,轻易便破了青松真人这一招!

拳掌相接,青松见一招不成,正欲抽回拳头,才一发力,却发现自己这手好似粘在玄虚掌中一般,只觉一股劲力自玄虚掌上传来,如影随形!

这时玄虚手腕一转,青松顿时脚下失了根,大惊之下,竟被玄虚一推,当即便飞了出去!

那不逆禅师一见,登时纵身来接,落地之后,二人连退五步这才站稳,同时心下骇然:“久闻太极神功之名,今日交起手来,原来竟有如此威力!”

白鹭见状,从台下峨眉弟子手中讨了两柄剑来,一柄扔给青松,一柄留给自己。

这时不逆禅师已然冲了上去,那袈裟无风自起,真气鼓荡,每一招都凶狠无比,接连几声巨响,竟是掌力破空之音,玄虚道长暗赞他武功了得,同时连连退避!

他这破孽功并非出自少林一脉,而是传自天竺一位高僧,不仅掌法精妙,更能以袈裟为兵器;而他另一套武功,名唤破戒刀,也作“破戒禅”。

只见他自腰间抽出一柄镔铁的戒刀来,日光之下明晃晃的,好似烂银一般。

不逆禅师又道:“我这戒刀许久未曾出鞘,玄虚道长,果然厉害,且吃贫僧一刀!”

说罢,戒刀斜斩,快如闪电!

不逆禅师虽然有刀,可玄虚道长亦有“真武七星剑”傍身!

仓啷啷一声,宝剑出鞘,当即便迎上这把戒刀!

不逆禅师刀法,又快又狠,威猛无比,每一招皆是攻势,一往无前,大开杀戒!

玄虚道长不敢怠慢,挥剑急挡,一连数招竟一时没有反击之力,可这刀法亦有缺陷,只因太过刚猛,乃至后继乏力。十几招过后,正当不逆禅师喘息之际,玄虚道长剑招频变,立刻便叫不逆禅师乱了阵脚!

只见玄虚道长连出十三剑,而每一剑竟都向手腕神门穴刺去!九字剑经

第三百二十八回 武林盟主(下)

昨日里,那天罗帮行事狠辣,谁也没成想,就连骆飞云与骆飞鸿的家眷也都死于天罗帮的毒手,骆飞鸿摧心剖肝、悲痛欲绝,一时急火攻心,吐了血便晕了过去!

崆峒派上下乱成一团,好在有秦山关与柳四娘主持大局,白无影倒是能帮些忙,但她万念俱灰,亦是叫人忧心不已。

适逢人祸,武林各派皆惋惜不已,终是各方相助,这才连夜备好了棺椁草席、又替一众亡人换了衣裳,入了棺,置在正殿之中,虽然有些仓促,但众人合力,这丧事所用物什也算是齐全。

正殿作了灵堂,秦山关、柳四娘以及白无影带着各堂弟子在此守灵,林月瑶自然也陪在左右。

骆飞鸿也于半夜里悠悠转醒,与众人一齐守在殿内。

直至星月渐隐、浮云自开。

秦山关出了殿门,抬头远眺,只见那东方金光万道,朝霞漫天,目光透过山门,又见山谷之间氤氤氲氲,晨鸟吱喳,倒是一扫昨日那般晦气。

正欲回身,便瞧见峨眉四老正欲带人离去,还不及招呼,又见公冶和疯疯癫癫闯进院内,峨眉四老可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看着这般情形,知道公冶和定是犯了疯病,神志不清,没有丝毫犹豫,便要出手杀了公冶和!

不过此时公冶和虽然疯癫痴傻,可一身武功却还在,周旋片刻那四老竟也没有得手,不过也逼得公冶和跑上擂台,顿时四人四角堵住去路!

不料玄虚道长紧随其后,见峨眉四老趁人之危,当即出手,一边护持公冶和一边与四人战作一团。

殿内众人闻声来瞧,柳四娘忙唤林月瑶去请沈渊来,柳四娘也想出手相助,却实在不知该如何插手,五人的武功皆是当世绝顶,玄虚道长以一敌四,居然也不落下风。

秦山关看不过,正欲出手,便听玄虚喊道:“你们且安心守灵,莫要惊动亡者,此事与崆峒无关!”

未过少刻,虽然峨眉四老占了些许便宜,但一时难分胜负,索性暂时罢手,这才有了眼下一幕。

此刻动静不小,早已惊动一些人物,青云子火急火燎的赶来,见着正好见着不逆禅师连连败退,玄虚道长一连十三剑,皆往神门穴刺去。

这时候贺冲云的华山派、莫问空的昆仑派也先后赶到,见得不逆禅师戒刀脱手,莫问空登时便道:“这便是武当派的神门十三剑!果然精妙!”

不逆禅师才败下阵来,晓月道姑的拂尘便已缠住真武七星剑,同手左手化掌,朝玄虚胸前拍来!

那掌势连绵,劲力内敛,招式洒脱灵动,又不同峨眉的绵掌功夫,少了阳刚之意,多了一丝阴柔劲力,正是晓月道姑的看家本领,白云逍遥掌!

霎时间,玄虚右手持剑一搅,那拂尘顿时绷紧,同时左手一招回风掌力,正好与晓月道姑对了一掌!

“嘭”一声响,二人皆被震退一步,玄虚暗道:“这晓月道姑,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没想到这掌法果然厉害!”

不过,眨眼之间,玄虚道长运足真气灌入真武七星剑中,低声一喝,只瞧那拂尘顿时应声而断,晓月一个趔趄,向后仰去,玄虚道长大袖一甩,扇出一阵风来,单掌隔空一推,晓月站立不稳连退数步,摔倒在地!

青云子见状连喊:“快些住手!”

话音未落,白鹭师太已然举剑与玄虚道长缠斗在一处!

只见她出手灵动轻柔,剑尖一颤,顿时嗡嗡连响,剑招更是奇快无比,左右穿插,剑锋连晃,可谓滴水不漏!

不过喘息之间,这神门十三剑便没了用处,随即白鹭师太突然使出一招“黑沼灵狐”,想着将玄虚手中宝剑震落,不过正当白鹭师太自以为得手之际,却见眼前出现数个白色光圈来!

定睛一瞧,原是玄虚道长施展太极剑法,那光圈便是剑影在日光之下,所幻化而成,同时玄虚道长身随剑转,脚踩阴阳,剑劲连绵不绝,喘息之间便将周身护住!

才与玄虚道长手中长剑相接,白鹭师太这一剑顿时全没了准头,收不住只往一旁刺去,而且玄虚道长这剑招奇快,竟听不到一丝破空之声!

白鹭师太大惊失色,可脚下还算稳当,虽然扑了空,可转身又朝玄虚攻来,极是难缠!

这一回剑势大变,简直凌厉至极,悍猛无比!

左刺右劈,竟全是攻杀的招数,同时只见青松真人亦提剑从另一侧斩来,封住退路,旁人看了不禁大急,贺冲云与莫问空唯恐玄虚道长有何不测,登时纵身跃出!

青云子面有愧色,又喊道:“四位师叔,快快住手!”说罢也奔向擂台!

不过还不及三人赶到,只见玄虚道长周身之外,剑光闪烁,一抹一带,光圈连环竟是密不透风,随即听得“当、当”两声,三剑相撞,青松、白鹭二人只觉手臂发麻,再握不住手中长剑,脱手而出,二人也是踉踉跄跄连退了五六步!

胜负已分,峨眉四老实不甘心!

这时候贺冲云、莫问空以及青云子皆知擂台中央,挡在四老与玄虚之间,只听青云子恼道:“四位师叔,何必如此!”

贺冲云也道:“今日四老此举,实在不妥!”

莫问空没有言语,可脸上尽是嘲讽之意。

青松真人看向青云子,怒哼一声,咬牙切齿道:“今日有玄虚道长阻拦,以致我等不能为民除害,错失良机,只怕今日之后,放虎归山,江湖上又是腥风血雨!也罢,既然技不如人,我等这便回峨眉闭关!”

转头与白鹭师太、晓月道姑以及不逆禅师道了一句:“我们走!”

又看向青云子,问道:“掌门,你可随我等回峨眉?还是要争一争这武林盟主之位?”

言罢,四老头也不回便转身离去,青云子眉头紧锁,想了一想,遂拱手朝在场之人道:“武林已是多事之秋,盟主之选迫在眉睫,青云子无德无能,自然坐不得此位,那盟主令还在白鹭师叔的手上,待回峨眉,便使人送来!”

骆飞鸿等人也凑了来,开口问道:“青云掌门,这便要回峨眉了么?”

青云子叹息一声,点了点头,脸上尽是无奈。

骆飞鸿亦觉惋惜,只道:“在下有一言,临别之际送与青阳掌门。”

青云子道:“青云洗耳恭听。”

骆飞鸿凑到耳边,低声说道:“千万小心四老!”

青云子闻言一震,没想到骆飞鸿与他想到一处,重重点了点头,随即朝诸位拱手言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见,诸位前辈,诸位兄台,后会有期!”

不多时,日上三竿,公冶和早已被沈渊扶至偏殿休息,林月瑶一直陪在左右,这会子便是沈渊也是无用,好似唯有林月瑶能哄得公冶和安稳踏实。

沈渊连连道谢,倒叫林月瑶难为情,只听她道:“沈大哥,不必客气,你是月瑶的恩人,这些不过举手之劳,万不要与我客气。”

沈渊讪笑一声,不知如何接话,只得点一点头。

玄虚道长也在一旁调息,见林月瑶知书达礼,也是不住的点头称赞。

又过了片刻,除了已走的,其余各派皆至此处,并且七草酥骨散的毒亦都恢复得七七八八,祝九袋随汪直一同来此,听得一早发生之事,亦觉峨眉四老所为实在是有些小人。

不过,与他也并无多大的干系,但他不介意借此良机,与沈渊说上几句话。

见汪直前来,玄虚道长颔首示意,汪直倒是没有一丝官架子,朝着玄虚道长躬身行礼,显得十分敬重。

随后又转身对沈渊道:“沈兄,公冶前辈眼下可好?”

沈渊却反问道:“汪大人屈身来见沈某,只明言便好。”

玄虚见二人有话要说,当即便招呼林月瑶欲出去殿外,沈渊见状忙道:“玄虚前辈,月瑶姑娘,家师便有劳了。”

随后与汪直道:“大人,咱们外头说话。”

汪直点头,与沈渊先后出了殿外,说道:“沈兄,此次还要多谢于你,若非你告诉韦英这天罗帮与六扇门的关系,否则咱家还都蒙在鼓里。”

沈渊面色冷淡,说道:“天罗帮危害不小,我只担心他们藏身六扇门,依附朝廷,会有对我大明不利之举,不论你有多少心思手段,但沈某看得出,你到底是忠君爱国之人,与旁的宦官不同,这才与你通信儿,莫要有别的误会。反倒是何有道一事,你却瞒得我好苦!”

汪直心中触动,朝沈渊抱拳,不禁感慨道:“别人都以为我汪直善弄权术,谋求私利,但谁也不知,咱家却是一心为国,对大明,对陛下忠心耿耿!知我者,沈兄也!”

沈渊冷哼一声,没有接话,只听汪直继续说道:“并非是咱家有意相瞒,而是何有道眼下实在有些用处,咱家也不瞒沈兄,何有道知道你在大漠杀了他的弟子,故而正欲对你和钟大侠暗加毒手,被我拦下。虽说明面上咱家能阻他一时,但他暗地里要对你们使甚么手段,便是咱家力不能及的了,还望沈兄多加提防!”

沈渊冷笑道:“只怕他不来,不过汪大人,我也与你说明白,何有道我必会杀他,不管他对你有没有用处,别让我看见他,只要看见他,我必会将此人碎尸万段!”

“咱家知道劝不住沈兄,只能多说一句,万万要多加小心!”汪直又是抱拳行礼,“也罢,言尽于此,沈兄在此歇息罢,我与诸位掌门告一声,也便回京了!”

“且慢,”沈渊拦下汪直,问道:“我只问你,眼下何有道身在何处?”

汪直想了一想,道:“就在平凉城官驿之内,只是沈兄这伤势,能杀得了他么?告辞!”

这时候,骆飞鸿差人来请汪直与玄虚道长,二人闻言皆去了擂台处,眼下各派群雄皆在场下,只听得众人商议,并一致推举玄虚道长为武林盟主,海觉方丈与贺冲云道长为左右副盟主,以便共同主持武林之大局,共防内外之敌,以正武林之风!九字剑经

第三百三十回 天罗之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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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绝不敢背叛大人!”

车与之内,何有道一副惶恐,跪伏在汪直脚下。

汪直低头看了看,并未出声,一时沉默,足足有十息的功夫。

别看何有道五十余岁,却也是能屈能伸,汪直不言语,他也不敢多嘴一句,反而将头伏得更低,谦卑恭谨的很。

“咱家不过随口一说,何先生为何如此?”

汪直心里明白,似何有道这类人,老奸巨猾,若不时常敲打敲打,说不定便做出甚么要命的事来,不过也不能打压的太过,伸手轻轻扶了一把,“先生还是与咱家说书六扇门罢,到底查到些甚么?看看与咱家所得到消息有何不同之处?”

何有道起身坐下,听得此言,奉承道:“还是大人神通广大,只在那山中运筹帷幄,便可得知外界之事,这般经天纬地之才,绝不输汉末三国的卧龙诸葛!”

抬眼一见汪直只是笑而不语,何有道也讪讪一笑,同时说道:“那老夫便将这两日所得与大人念叨念叨。”

汪直伸手作请,点头说道:“何先生,请讲。”

“禀大人,这两日在城中的确发现六扇门捕快踪迹,不过,老夫怀疑这六扇门之中,有人与天罗帮相互勾结,虽然不知他们狼狈为奸所为何事,但依老夫推断,他们来此的目的,恐怕还是和大人有关。”

何有道说罢,顿时引得汪直往前探了探身,问道:“何以见得?”

见得汪直脸色玩味,何有道便知道这是汪直明知故问。

不过他也不拆穿,说道:“大人,六扇门隶属刑部,而据老夫所知,如今的刑部尚书乃是东厂提督尚铭的人,而尚铭此人向来与大人不合,尤其是见不得大人如日中天!”

说话一顿,接着道,“想要除掉大人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他不能动用仔细座下任何一人,但凡有些差池,尚铭尚公公想来也会有性命之忧,所以六扇门不好动手,只得来请天罗帮出手。”

汪直这时掩嘴轻笑,只道:“何先生所言不差,咱家也是这般猜测,不过倘若咱家与何先生说,天罗帮即是六扇门,不知何先生当作何想法?”

何有道大吃一惊,问道:“大人所言当真?”

汪直道:“当真!不仅如此,曲丹心也被天罗帮的刺客劫走,就连咱锦衣卫的官兵也被杀了几个,他天罗帮如此胆大妄为,分明是没将朝廷放在眼中。”

听罢,何有道面容凝重,想了一想,他虽然未在那玄空堂内,但上边发生了何事,待汪直率人下山之后,也从旁人口中有所了解。

那曲丹心居然自称是剑圣陆离的弟子,实在另何有道匪夷所思。

不过何有道见事后汪直与天罗帮都如此看重曲丹心,稍加思索便心知肚明,暗道:“原来这小太监也在觊觎《九字剑经》”

只听他嘴上说道:“大人,只天罗帮如此猖狂,可见其背后定有大人物撑腰,刑部尚书自然是不敢的,如此想来,魏墨背后的靠山,必然是尚公公!

至于中间的这位刑部尚书,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尚公公不敢将天罗帮安插在东厂,这样一来,天罗帮唯一的去处,自然只有六扇门这处只负责江湖奇案的衙门口了!”

见何有道说得头头是道,汪直不禁抚掌赞道:“何先生,果然老谋深算,只凭咱家一句话便能看得如此透彻,看来咱家当真是离不得你这位军师了!”

何有道拱手道:“大人谬赞。”

汪直突然正色道:“想来,尚铭也是听闻这屠魔大会,得知咱家必会来此,除掉咱家不过是顺势而为,咱家担心的是天罗帮另有目的。”

何有道试探着问道:“大人所虑者,乃是《九字剑经》的下落?”

听得何有道说出《九字剑经》来,汪直没有丝毫意外,只是何有道瞧了,却是感到些许意外。

随即见汪直点头道:“只是其中一个缘由,咱家观魏墨此人野心勃勃,崆峒一役渐漏獠牙,颇有吞并武林之心,绝非那种肯屈居人下的角色,咱家如今担心的是,倘若他有更大的图谋,那尚铭岂非”

话说到一半,汪直便闭口不言,使得何有道不禁在暗地里细细揣摩。

但唯一能够肯定的,京城之中,天罗帮在锦衣卫、还有西厂的眼皮子底下,不仅彻底渗入了六扇门,而且还让锦衣卫、西厂毫无察觉,实在叫人不可思议。

倘若那魏墨当真有大逆之心,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大内,也未必不能!

如此想来,难怪汪直会这般心急赶回京城,这天罗帮对汪直而言,简直如鲠在喉,当然,亦是机遇难求!

扳倒尚铭,拿下天罗帮、清洗六扇门正是关键!

想到此处,何有道顿时明白,汪直叫他同座在车与之内,也正是给他了一个立大功的机会。

当下抱拳行礼,正色言道:“大人,天罗帮虽说神出鬼没,但论起杀人的本领,老夫自问不弱于人,便是那帮刺客倾巢而出,于老夫看来,也不过是几包药散的事罢了。铲除天罗帮,老夫愿身先士卒!”

汪直闻言面露喜色,忙拱手道:“既如此,咱家便替朝廷谢过何先生了,天罗帮的水不浅,咱家有何先生赤诚相助,定会旗开得胜,替朝廷铲除此等隐患!”

何有道忙还礼,面有愧色,同时言道:“老夫自知罪孽深重,能得大人赏识不弃,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无以为报大人的知遇之恩!”

韦英驾着车,不过一帘之隔,里面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暗道:“这老贼好不要脸,说出来的话,当真叫人倒牙,便是我也不信,何况是大人?倒是那祝九袋,相比之下,倒是忠厚。”

祝九袋因为还要去信阳总舵,正式接任帮主之位,故而并未与汪直同行回京,而是在平凉城外分别。

临行之前,汪直单独唤来祝九袋,与他道明天罗帮之危害,吩咐他四下打探天罗帮刺客在各地的踪迹。

何有道之前那一番对天罗帮的推断,其实汪直早已料到,祝九袋闻言深知这其中利害,不敢怠慢,只说道:“丐帮作恶已久,是时候替国家出力,替武林除害,大人既已吩咐下来,祝某万死不辞!”

崆峒山下,天音堂外。

沈渊正与柳四娘、林月瑶拜别,同行之人还有公冶和、赵汗青以及众位虎啸堂弟子。

下山的时候,公冶和终是恢复了清明,沉默不语,但谁都瞧得出来,堂堂剑奴居然也会懊恼不已。

得知沈渊等人要走,骆飞鸿、柳四娘、还有秦山关、白无影说什么也要前来相送,只是才选出盟主,七派之中除了丐帮随汪直下山,其余六派总要商议一番,如何应对天罗帮和拜火教。

骆飞鸿身为主人家自然要留下,何况崆峒群龙无首,骆飞鸿自然便站到了前头,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与人商量着,因此秦山关、白无影也都留在了山上,正好柳四娘无意这些,便领着林月瑶一同下山相送。

见沈渊等人乘船往对岸而去,林月瑶沉默不语,只是痴痴相望,只是沈渊却丝毫不差,背过身去。

无意之中,只教林月瑶黯然不已。

柳四娘瞧了,暗暗叹息道:“沈渊冷淡一些倒也错,免得瑶儿她日后相思成疾”

弹筝湖南岸有一处园子,三进两跨,主人家乃是平凉城的一位富绅,每当进崆峒拜神烧香之时,才会在此留住几晚,平日里只留下几个下人打理。

临登崆峒之前,赵汗青命人寻个宅子用以藏身,左挑右选当即便定下了这个宅子,也赶巧主人家要进京,加了些银钱,便租了下来。

待下了船,早有虎啸堂弟兄前来接应,沈渊与赵汗青谢过撑船的天音堂弟子,便随前来接应的弟兄往那园子而去。

安排妥当之后,已是申时。

房间之内,公冶和唤来沈渊,道:“让老子再瞧瞧你那经脉之伤!”

第三百三十一回 良医慧眼

“还须你休息几日,老子方可与你疗伤,否则新伤难愈,旧伤更甚,这便得不偿失了。”

探了伤势之后,公冶和道,“我这疯病愈发的严重,只想着能够早早将你治好,再传你一些本事,老子也能心安。”

沈渊听得别扭,问道:“师父,这是何意?”

公冶和不理,只唤来赵汗青,吩咐道:“且去城里请个郎中给臭小子瞧一瞧,开些汤药膏剂,身上这新伤或许能好得快些。”

赵汗青应道:“这是应当的。”

说罢,也不管眼下是何时辰,当即便使人往城里去了,又吩咐必须请平凉城内最好的大夫。

一个时辰之后,红日西沉。

虎啸堂的两个弟兄,请着一位头戴方巾、身穿灰布直裰,脚踩皂鞋的大夫进了园子,其后面跟着个十二、三岁的童子,穿着青布衣裳,背着药箱,神色上不禁有些拘谨。

一人先行一步前来禀告,与赵汗青道:“堂主,大夫请来了,据百姓说,此人是平凉城内最好的大夫,不过却是被城内医馆的同行们所诟病,有人说此人不具医德,也有人说此人庸医庸手。”

赵汗青问道:“那为何请他而来?”

那人也是无奈,只道:“跑了几家,这个时辰只有此人二话不说,肯出城来。”

赵汗青闻言细细一想,点头道:“自古能人遭妒,想来咱们是撞了运,快快有请,万不可说谁为病患,我要试他一试。”

少刻之后,

赵汗青正在正厅候着,见来人忙道失礼,只说:“这个时辰请了先生来,实在惭愧,不知先生尊姓高名?”

那大夫瞧着年岁也有五十余岁,目光炯炯,须发乌黑,似个白面书生。

只见他彬彬有礼,不忙不急微微欠身,拱手道:“在下黄柏,闻有病患,行医者岂能坐视不理?”抬眼一观,又道,“患急何处,还请足下带路?”

赵汗青闻言却是奇了,不禁问道:“先生怎不问我?为何不能是在下治病?”

黄柏笑了笑,道:“我等行医之人,离不得望、闻、问、切四个字,我观足下面色红润,双目有神,又听得说话之声底气十足,精神上佳,除了这皮肉筋骨之伤外,当无疾患,故而斗胆猜测,看病之人并非足下。”

赵汗青闻言,惊叹不已,更加笃定此人当是个有本事的大夫,忙拱手赞道:“先生慧眼,赵某实在佩服,患者的确非是在下,请黄先生随赵某来。”

这园子不似江南庭院那般精巧雅致,只在西跨院里置了水榭假山,池子里有些锦鲤、乌龟,几片莲蓬,其余的花草树木也都寻常,以供主人家在此住得时候,有个消遣罢了。

除了正院可供人起居吃住,东跨院则纯粹是居住之所。

沈渊性喜静,让赵汗青和一众虎啸堂弟子住在正院,自己则与公冶和住进了东跨院中。

赵汗青领着黄柏,身后跟着童子,径直往东跨院走来,才进院中,便瞧见院子里种着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听得外面动静,沈渊便出了屋子,上前来迎。

经赵汗青一番介绍,沈渊匆忙躬身行礼。

记得小时候,师父曾与他说过,这世上可以不拜皇帝、不跪王公,但唯有两类人必当尊之敬之,一个便是教人本领、授人以渔的老师,另一个便是治病救人、悬壶济世的郎中。

黄柏还礼道:“不必如此,忙将沈渊扶起身来。”

随即抬眼细细打量沈渊一番,见其面色少一丝血色,多了一丝苍白,举步躬身,举手抬臂皆有沉涩之感,忙道:“小哥,咱们还是里面说话。”

募一进屋,正好与公冶和走了一个对脸,黄柏瞳孔一缩,不由得多看了公冶和几眼,只听公冶和问道:“大夫可瞧着,老老朽还有几年的活头?”

黄柏并未直接回答,只道:“老先生稍安勿躁,待替这位小哥诊了脉,开了药,再为老先生把脉不迟。”

这话一说,赵汗青当真是替黄柏捏了一把汗,不过赵汗青万万没想到的是,公冶和竟是恼也不恼,只是道了句“好”字,便去了屋外。

沈渊按着黄柏吩咐,躺在榻上,伸了手出来,黄柏自药箱中取了脉枕,让沈渊这手放在上面,随即三指搭在腕上片刻,自己起了声,让沈渊换了右手,片刻不语。

而后再让沈渊伸出舌头给他一观,又看了眼舌底,遂点一点头。

又翻开伤处瞧了瞧,摸了一下肋骨断处,疼得沈渊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先生,我这兄弟情况如何,可有良方?”

赵汗青迫不及待的问道。

只见黄柏不徐不疾,唤了童子来,打开药箱,取出纸币来,边写边问道:“小哥高姓大名?”

沈渊道:“不敢,姓沈,大号曰渊。”

黄柏道:“脾湿不化,肾气不足,皆因带脉之故,幸得你内功根基不弱,阳气尚足,否则早已是百病缠身,命难长久。”

听得后半句,沈渊不禁脸色微变,不过一瞬之间,便恢复如常。

便是赵汗青也心急起来,问道:“黄先生,我这兄弟,可能治否?”

这时候,黄柏停下笔来,仔细核对着手中药方,同时与赵汗青道:“这带脉乃病根,眼下如藕断而丝连,想要快些痊愈,除非以高深内功,度以真气将经脉打通,其后自愈,只不过,出手者必然会功力大损,不花费些时日,恐怕难以恢复,更有甚者,只怕会伤及根本,一切难说。”

说罢放下药方,看着沈渊。

沈渊早便猜到,这代价不轻,只问道:“敢问先生,可有稳妥之法。”

黄柏片刻思量,回道:“也并非没有别的法子,你若是不急,服以汤药,加之针灸熏艾,短则两年,长则四年罢,但若想在武学之上再进一步,想来是难上加难。”

沈渊喃喃自语:“两年”

正要答应之时,便听公冶和信步而入,训斥道:“怎么,臭小子,瞧不起老子不成?”

“师父,并非如此,只是”

沈渊话未说完,只见公冶和猛一摆手,当即便打断沈渊说话,骂道:“小王八蛋,你若是敢选那慢的,老子便不认你这徒弟,便是将来老子死了,你也休想替老子收尸!”

黄柏微微诧异,看向公冶和,心道:“这老人家少说也有八十高龄,虽然瞧着武功不差,但若以如此年纪强行度真气给这小的,只怕会寿命大损”

但见得他这般,又隐隐觉得这其中恐有隐情,当下便道:“老前辈,且稍安勿躁。”

又对沈渊道:“想必小哥另有要事,否则也不会如此心急请人来看着皮肉筋骨的病症,也罢,且容我先替这位老前辈瞧上一瞧,你们再做定夺,如何?”

沈渊知道,事已至此也是能如此,便点头应了。

黄柏将药方举起,正要递给沈渊时,便被赵汗青截下,只道:“沈兄弟,抓药的事便交给我虎啸堂的弟兄,你且安心养伤才是。”

此时黄柏起了身,沈渊也要从榻上起来,却被黄柏按下,道:“你莫要妄动,只在榻上歇着便是,我去另寻一处僻静的屋子,替老前辈号一号脉。”

说罢朝公冶和做了个请,二人先后便出了屋子往厢房去了。

赵汗青命人安排了黄柏住处,又忙命人去抓药,好在这药方里的药材也没有甚么稀奇名贵的,只在那镇子上便能抓齐。

此刻正与沈渊说着话,便见田白光寻了过来,朝着赵汗青与沈渊先后拜了一拜,道:“师父,玄虚道长来了,我请他去了正厅相候。”

赵汗青问道:“只有玄虚道长一人?”

田白光摇一摇头,道:“还有那个追魂堂的堂主,白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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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回 来此之意

在三清观料理完妙常道长的丧事,收拾了几套衣裳,田白光便随赵汗青一同下了山来。

他自小在三清观长大,定然不舍,但他终归是小孩子心性,才过了半日,便又跟往常一般。

当然也是有许多人哄他玩闹,才不至于一直都愁眉苦脸的。

赵汗青这两日便教给他刀法基本功,让他练着,到了这园子里,得了师父之命,才蹲了半个时辰的马步,正要出门玩耍,恰好在门口瞧见那玄虚道长和白无影。

引着二人进了正厅,只说道:“两位前辈请稍后,师父请了大夫来给沈家叔父治伤,我这便去通报一声。”

不多时,赵汗青与沈渊竟一同前来,白无影神色清冷,但见着二人还是起身行了礼,面露感激之色。

赵汗青请了玄虚道长与自己同座上位,玄虚道长开口问向沈渊道:“伤势如何?大夫怎么说得?”

沈渊回道:“无甚大碍,已开了方子,外敷的内服的都有,休养写时日就好了。说起来,眼下要称前辈为盟主了!”

玄虚摆手笑道:“咱们之中并无外人,你这小子的嘴巴最是不饶人,连我老头子也来调侃,该打!”

说罢,除了白无影,几人哄堂一笑。

玄虚道长又问道:“公冶兄正在何处?待说完了正事,贫道便要与他叙叙旧。”

沈渊道:“从城里请得大夫,正替家师诊脉,这位黄先生医术高超,或许师父这疯病还有得治。”

之前不言语的白无影突然插过话来道:“可是黄柏?”

“正是此人,”赵汗青问道,“白堂主听过此人?”

白无影脸色一寒,道:“我正要找他,不想却在此处遇上,可见是老天助我!”抬头看向赵汗青,“赵堂主,此人现在何处?”

见得白无影神色不善,赵汗青、沈渊还有玄虚道长皆是诧异不已!

这黄柏在平凉城内极有善名,方才一接触,赵、沈二人更是看得出此人德行医术皆高人一等,但瞧白无影登时起身,分明是要找黄柏先生的麻烦,更何况此时黄柏正替师父诊治,沈渊岂能遂了白无影的愿,当即起身道:“白堂主,你欲何为?”

赵汗青亦从椅上站起身来,前行两步行至白无影与沈渊之间,也问道:“白堂主,还请稍安勿躁。黄先生如何得罪白堂主,还望白堂主能够说个清楚。”

抬眼一眼,白无影双眼通红,脸上那寒意更甚。

见着如此面貌,赵汗青心中笃定,这其中必有隐情,忙问道:“白堂主,按理说黑堂主还未入土为安,你不在山上守着,这其中想来必有缘故,若有难处,不妨与我等说上一说,但凡能伸得上手的,必会鼎力相助。只是黄先生为人正派,也并非江湖中人,不似会得罪白堂主,白堂主何故如此?”

白无影双拳紧握,冷冷说道:“崆峒山上承了二位恩情,可眼下与赵堂主、沈少侠无关,还望二位勿要挡我去路。”

话已然说死,白无影分明是不愿过多解释,沈渊也沉下脸来,说道:“白堂主若当真要找黄先生的麻烦,那便休怪我翻脸无情!”

见此情形,玄虚道长忙劝道:“都少说一句,白堂主还不将来意说明,免得伤了和气。”

白无影难忍心中酸楚,当即便留下两行清泪,平复片刻,只听她道:“有人来报,公羊叟逃回奇兵堂,待我赶去之时,却已是人去楼空。我此次下山,正是为公羊叟这狗贼!我知他在泾河南的镇子里还有一处外宅,养了个小妾,他极可能会去落脚,血海深仇不能不报!”

玄虚道长这时候接着说道:“贫道下山正欲寻你们而来,正巧在不远处碰见白堂主,从她口中得知消息,便劝她一同前来,也是想请赵堂主一伸援手。”

沈渊不解,问道:“可这与黄先生有何干系?”

此事玄虚道长也是不知,看向白无影。

白无影冷笑道:“与他何干?此人正是公羊叟的妻舅,公羊叟若下得山来,除了那宅子,最有可能便是去投奔此人!”

此言一出,更是让人颇感意外。

沈渊暗道::“这世间能有如此巧合之事?”

心头不禁生疑,不仅是他,就连赵汗青也开始心里犯了嘀咕:“莫非这黄柏是受公羊叟之托,要来害人不成?不过,我观其人又不像那般险恶小人”

东院厢房内,

黄柏眉头紧锁,左右踱着步子,时而捶手顿足,时而摇头叹息。

公冶和见其神色,便知自己这疯病定然难治,索性也不去想了,嘿嘿一笑:“我说你这郎中太死心眼,这病不能治便不能治,又非甚么大不了的,你又何必在此钻了牛角尖!”

黄柏脚下一顿,正色道:“老先生此言差矣,医者仁心,我岂能见病而不治,见死而不救?不为良相,即为良医,虽然黄某医术不精,但若轻易放弃,任老先生这病症发作,岂不是愧对医道,愧对祖师爷!”

说罢,黄柏又坐到一旁,冥思苦想,嘴里念叨着:“从脉象看,此乃阳邪大盛,痰热互结之症,除了当年中毒,另外也因为乱用内力,真气逆行,以致你体内早已阴阳失衡。孤阳无阴,风邪入体,风助火旺,邪耗本源。

所谓孤阳不生、独阴不长,若用大寒之药,只怕物极必反,反倒坏了性命;若是不用大寒之药,又怕药力不够,难成气候,实在为难。”

公冶和从未对人如此客气,见黄柏自言自语,也不好打扰,便在一旁候着。

只是未过盏茶,便失了耐心,一拍桌子,气道:“你这呆郎中,老子都说不治了,你还在此愁眉苦脸,惹得老子心烦!”

黄柏好似全没听见,还在嘀咕着:“若是能够得知那‘无常散’的配方,或许能够配出药来,稍稍克制这疯病!”

公冶和听了,啐了一口:“他娘的,那无常散的毒早就被老子祛了干净,要这配方又有何用!”

黄柏连连摆手,道:“非也!老先生,那无常散的毒如跗骨之蛆,莫看已过十三年之久,依在下看,这毒并未尽除!”

“狗屁,”公冶和急道,“就算老子一天一泡屎,拉也拉了干净!你若能开方子,可以让老子这病稍稍延缓,便是帮了老子大忙!若是不能,尽早滚蛋!”

黄柏也不在乎公冶和这般无礼,因为他心知肚明,公冶和并非特意骂人,而是这疯病所致,让他难以控制。

只点头道:“容在下一晚,明日必有答复。”

说罢,站了起来,躬身拜过之后,转身便出了屋子。

公冶和也反应了过来,暗骂自己一声,也跟着出去,想要送上一送。

不过才出了门,便瞧见一根白绫“唰”得一声,陡然朝黄柏飞来,瞬间便紧紧缠在黄柏的脖子上!

那童子大惊,顿时摔了一个四仰八叉,再瞧黄柏,脸色惊恐,双手抓着白绫,奋力拉扯,想要将其解开。

只是白绫缠得极紧,慌乱之中又不得其法,竟越是挣扎这脖子越紧!

白无影出手实在出人意料,沈渊他们答应带白无影来找黄柏,问将清出,却没想到白无影居然会下如此狠手。

公冶和正要出手解救,只见沈渊反应过来,提剑一挥,乌光一闪直向白无影手腕劈来,白无影大惊失色,顿时也知自己失态,忙松了手!

同时只听“嗡”得一声,那北冥剑骤然而停,白无影细细一瞧,那剑刃与自己手腕只差半寸!

第三百三十三回 不愧良医

“住手!”

“白堂主勿要冲动!”

玄虚道长与赵汗青先后喊道,只见白无影长叹一声,收回手来。

沈渊冷哼一声,暗恼这女人不知情理,归剑入鞘之后,转念又想:“罢了,恼她不得,任谁遇上这事,也怕是难以掌控这愤恨之情”

白绫一松,黄柏顿时瘫坐在地,忍不住大口喘息,那神色虽然有些慌张,却无惧色。

抬眼问道:“这位夫人,何故对黄某痛下杀手?”

平静片刻,白无影脸上再度恢复清冷,只道:“我且问你,公羊叟在何处?”

一提这三个字,黄柏登时便沉下脸来,起了身将那白绫从脖子上解下,冷哼一声,道:“你问他做甚,他去何处,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岂能知道!”

沈渊拱一拱手,问道:“如此说来,黄先生当真识得公羊叟?”

黄柏看向沈渊,道:“识得!自然识得!黄某之恨不谙武功,否则定要劈了这厮!”

见得黄柏如此说,使众人不禁讶异,尤其是白无影,起初还以为是黄柏做戏给她看,不过想了又想,瞧着此人神态又不像是假的。

于是问道:“黄柏,你此言何意?”

黄柏并不答话,却反问道:“不知你是何人?与公羊叟这畜生有何干系?可是这厮又做下伤天害理的事来!”

听得一连三问,众人便知这公羊叟背地里竟不知做下多少坏事。

一阵风吹过,枣树叶茂,沙沙作响。

白无影欠身道:“想来是我错怪了你,公羊叟害死我相公,眼下尸骨未寒,我自当要寻他报仇雪恨,以祭先夫在天之灵!”

黄柏一怔,亦觉惋惜,方才那无礼之举也抛之脑后,只拱手问道:“不知伉俪名讳?”

“先夫崆峒派夺命堂堂主,黑无踪,我便是追魂堂主,白无影。”

听得报了家门,黄柏大吃一声,叹道:“哎呀呀,我当是哪位女中豪杰,贤伉俪之名这平凉城哪个不知,实在是久仰大名!”

转念又道,“哎,只可惜,黑堂主一代英雄,却让这贼厮害了性命。”

沈渊抢过话来道:“何止黑堂主,崆峒掌派骆飞云,还有骆氏家小、满门,除了玄空堂主骆飞鸿,尽皆因此贼而亡!”

“这天杀的狗贼,作得甚么孽!”

黄柏听得义愤填膺,接过话来道,“不瞒诸位,原本这家丑不可外扬,今日便与诸位道一道我与狗贼的大仇!这贼厮原本是我妹婿,可他品行不端,头个月新纳了小妾,便厌了糟糠,舍妹老实,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妇人,哪里有贱人的手段,两个人生了歹心,不过半月便害得舍妹大病不起。”

黄柏说着,那眼圈便泛了红,长叹一声,接着说道:“那贱人到处去说我家妹子的坏话,将一个贤妻良母生生说成一个不守妇道,心肠歹毒的毒妇!三人成虎,就连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外甥,也是信了这些鬼话!他们娘亲含辛茹苦拉扯他们长大,到头来却是两个白眼狼!那些时日我去了别处,待我回来听得这些,犹如五雷轰顶!”

“后来如何?”

公冶和插话问道。

沈渊瞧了瞧师父那脸色,知道是动了真怒,倘若公羊叟此刻出现,只怕眨眼之间,师父便能将这狗贼切成八段!

黄柏神伤不已,哀声道:“舍妹甚么秉性,我比谁都清楚,她万万不是那些传言所说那般,只是这流言如洪涛巨浪,任我如何辩驳,却是无济于事!我怒火中烧,去了他们家,我知道公羊叟一根手指便能杀了我,但黄某依旧要去替舍妹讨个公道!”

说着说着,那声音却是渐渐哽噎:“我强行闯进了宅子,却亲眼看见舍妹吊死在眼前,那贱人得了消息也赶了过来,只恨公羊狗贼不在,否则我必与他拼命!最让人寒心的,是那两个小畜生,连一滴泪也不曾流!”

“那小妾,你便这般放过了她!”

赵汗青听了这些,亦是愤愤不平,只问道,“若是我,必会当场劈了这贱人!”

黄柏心如死灰,唉声叹气道:“不放过她又能如何,我黄柏乃行医之人,只会救人,岂能杀人!何况斯人已逝,再去杀这贱人,还有何用?杀了她我妹子便能活过来?”

这话说完,众人皆是一怔,唯有玄虚道长点头称赞,道:“黄柏先生,仁心仁术,不愧为一代良医。”

黄柏慧眼,早便瞧出此间德行最高之人,必是这位鹤发童颜的道长。

不过听了这话,黄柏却是连连摇头,心中却是打翻了五味瓶,叹道:“不瞒道长,黄某只恨自己乃行医之人,连报仇也不成!”

一番话令人唏嘘不已,却又对黄柏更是敬佩有加!

白无影愧疚难当,当即朝黄柏揖了万福,道:“黄先生,适才多有得罪,万望勿怪!”

黄柏摆摆手,只说:“悲愤交加,人之常情,黄某岂会怪罪。我家这番变故,公羊叟定然不会再来寻我,可惜帮不上诸位。”

公冶和此时接过话道:“那倒未必,你只说公羊叟那宅子在何处便是。”

白无影点头道:“公羊狗贼的宅子我虽知道大致所在,可若说具体位置却还得四处打听,还望黄先生能够告诉我等。”

“义不容辞,诸位若能杀了此贼,便是替舍妹报了仇,黄某孑然一身,身无长物,实在无以为报,”说着,便躬身拜道,“只好拜谢诸位大恩大德!”

公冶和伸手一托,黄柏便再也拜不下去,正当惊奇时,只听公冶和道:“休要如此,那厮搅风搅雨,害得多少人,杀了他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

又说了几句,黄柏就要告辞,赵汗青忙将他拦下,说道:“黄先生,若不弃此地偏僻,便住上一晚,眼下时候不早,过会子天便大暗,实在不便赶路,何况城门已关,你当去哪里投宿?”

黄柏并非虚伪客套之人,听得赵汗青热情相请,也不便推辞,便应了下来。

白无影道:“如此也好,我这边去那宅子寻他,若是见了狗贼,必会将他缚来,到时候也请黄柏先生同上崆峒,亲眼看着此贼人头落地!”

这时候赵汗青问道:“白堂主,那付连城和岳化龙呢?”

白无影冷笑道:“付连城倒是有些骨气,知道命不久矣,便咬舌自尽,只可惜不能亲手杀他,替众人报仇!不过那岳化龙,我们几人都是心知肚明,此人色厉内荏,却没想到他竟如此不堪,不过,任他哭嚎惨叫,也难逃一死!”

看了看众人,轻描淡写之中,却又透着一丝快意,说道:“临下山之前,我便亲自将他勒死!”

此言一出,就连沈渊、赵汗青也不禁感到不寒而栗。

话不多说,白无影与众人告辞之后,径直往镇子上疾驰而去。

将黄柏先生和玄虚道长安排妥当,又备了酒菜压惊,一桌席面,一行人一同用了饭食后,又各自歇着了。

待没了外人,公冶和唤来沈渊,道:“老子问你,那三把剑可断了?”

沈渊点一点头,支支吾吾说道:“师父,青霜、飞雪、灵宝三柄宝剑当真当真要断了?”

公冶和微微迟疑,叹息一声,道:“我亦不舍,可还是那句话,剑者,宁折不弯!”

沈渊心里嘀咕道:“这话虽是有理,我倒觉得这宁折不弯并非是剑,而是持剑之人,就这般毁了宝剑,当真是没有必要,毕竟宝剑无辜”

可看见公冶和如此决绝,又没法子反驳,只得称是:“师父,这三柄剑我稍后便去毁了,只是怕您老触景伤情,还是不要看着了。”

公冶和点点头,又是长吁一口气来。

定了定心思,道:“去,拿斩蛟剑来!”

沈渊眉头一挑,问道:“师父你这是要”

第三百三十四回 大快人心

自这园子去往镇子,不过十里的脚程。

镇子上的大宅不多,经得黄柏指点,白无影早早便寻到了公羊叟的府宅。

其实倒也显眼,大门头月迎小妾过门之前,才新漆过的,门外栽着一株三、四人方能环抱的老槐树,颇有年头,树高叶茂,才进了镇子便能瞧见树冠。

白无影轻功卓绝,无声无息便翻进了院内,公羊叟的宅子里也有几个家丁护院,可这些三脚猫功夫,岂能察觉到白无影的行踪!

这宅子也是个三进的大宅,坐北朝南,东侧有一方跨院,亦是三进,颇具气派,比上当地知府老爷、举人、商贾的宅邸也不遑多让。

莫看白无影一袭白衣,好似格外引人注目,可她在院中来回穿梭,形如鬼魅,飘忽不定,趁着夜色渐深,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翻遍大小数十间屋子,却始终不见公羊叟的身影,于是白无影寻了一处假山,藏于暗处,同时心下不禁犯了嘀咕:“瞧着宅中之人神色无异,便是一丝慌张也没有,也不见有人收拾细软,莫非,公羊叟这狗贼还不回曾来过?”

方才白无影将这宅中情形,摸了清楚。

黄柏口中那小妾,眼下已然鸠占鹊巢,搬进了正房。不过模样的确勾人儿,不过才二十出头的模样,实在是年轻貌美。

举止神态只如狐媚子一般,难怪公羊叟被迷得神魂颠倒,害死发妻。

那小妾眼下养尊处优,得意忘形,正训着一个老妈子,抬手便是两巴掌,那老妈子忍着脸上火辣,却又不敢吱声,一旁四个使唤丫头也是噤若寒蝉,好不猖狂。

公羊叟那两个儿子,住在东院,平日里看似老实巴交,竟是一肚子腌臜,不是甚么东西!

白无影亲眼所见,其母尸骨未寒,而他们却在东院里狎妓作乐,污秽不堪!

更听得这两个畜生将主意打到那小妾的身上,实在令人发指!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是公羊叟那狗贼的报应!

“只是公羊叟到底会不会来此?”

白无影心里头也拿不准主意,“公羊叟眼下已是千夫所指,他也一定知道我等定会杀他报仇,自然不会在此地久留,远走高飞才是上上之选,可他当真能够抛下这番家业和子嗣?”

想来想去,终是定下主意,这一晚便在此处守株待兔!

于是探出身来左右瞧了一瞧,纵身一跃便上了屋顶,又飞身而起,翻出院子,躲在门外槐树树冠之中,仗着树叶茂密,来隐藏身形。

另外居高而视,这宅子里头尽收眼底,但凡有甚么动静,她都能了如指掌!

月上梢头,除了街上打更的敲了二更天的梆子声,和几声犬吠,这小镇子便再无人语声响。

季春时节,天干物燥,那东风无力,只轻轻拂过便能扬起一阵沙尘。

这时,夜色掩映之下,从这一阵沙尘里走出一人来。

这人手中一柄长剑,蟒皮为鞘,器型古朴,颇有汉风。

其人黄发蓬乱,虬须满腮,面似靴皮,浑身不修边幅,可脸色却是阴沉得骇人。

这一人一剑,正是剑奴公冶和!

恰好那打更的瞧见,不禁瞠目结舌,公冶和只斜眼瞥了一眼,那打更的便瘫坐在地上,不自觉的咽了咽吐沫,一抹额头竟是出了一头的冷汗。

见公冶和走远,打更的这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我的个天爷,这是哪里来的杀神”

白无影正等得不耐烦,突然只听脚步声近,心中一紧,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往下一瞧,登时便吓了一跳:“公冶前辈怎会来此?”

树下公冶和似有所感,抬头看来,说道:“藏在树上又有何用,还不下来。”

白无影知道说得正是自己,轻叹一声,便从树上落在地上,朝着公冶和行了礼,问道:“剑奴前辈,怎会来此?”

公冶和言简意赅,道:“杀人。”

“啊?”

白无影平日里行事再如何冷酷,此时听了,也不由有些意外。

公冶和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白无影,道:“你在此也候了多时了,可见得那贼厮的身影?”

白无影摇一摇头。

公冶和冷笑一声,道:“老子现在要进去杀该杀之人,你可愿意一起来?”

“该杀之人?”

白无影心思一转,便知公冶和所指是谁,迟疑片刻道:“请前辈自便,我心中实在不甘,非要手刃仇人,故而欲再候公羊叟片刻,就不信这狗贼会舍得这份家业,更何况儿子和美人都在院中,他公羊叟难道还当真不顾他们死活不成?”

“你愿意在此守着便守着罢。”

说罢,只见公冶和手握剑柄,猛然一抽,随即便瞧见一道寒光闪过,同时听得一声清吟,斩蛟剑顿时出鞘!

移至门前,猛然一劈!

“砰!”

只听一声巨响,那宅门顿时炸裂开来,砸进院中。

那院里头十几个护卫打手听得动静,匆忙拿了兵器,赶了过来,还不待说话,便瞧着一个耄耋老翁信步前行,提剑而来!

顿时这十几人只觉眼前一花,几道剑影掠过,顿时这十几人尽皆倒地不起,哀声满地。

这剑招奇快,便是白无影在树上也不曾看清,实在让人眼花缭乱,再瞧公冶和,就如轻描淡写一般,继续前行。

白无影心下骇然,以为这十几人就这般死了,可仔细看来,那十几人依旧喘着气,只不过,这手脚怕是废了。

更让她惊讶的是,不过眨眼之间,便挑断十几人的手筋脚筋,这剑法之精妙,恐怕在这江湖之中绝无仅有!

剑奴的武功在玄空堂时,便让天下人都领教过了,如今白无影又见剑奴出剑,心头震撼也是难以名状,情不自禁!

同时也暗想着,当初擒下公冶和,若非趁人之危,岂能让崆峒、峨眉两派轻易得逞!

一念及此,忍不住摇头叹息,当初如果没有擒下公冶和,这崆峒派又岂会落得如今下场?

片刻之后,正房内几声惨嚎戛然而止,同时东院里那丝竹之音也停了下来。

公羊叟两个儿子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何事,才穿好衣裳,走出屋子,便瞧见黄发鸡皮的老翁,手持长剑立在院中。

见此人双目之中寒光闪烁,公羊叟的大儿子咽了咽口水,险些站不住,倒是小儿子还有些胆色,颤颤巍巍的指着公羊叟问道:“你你是何何人!我爹,我爹可可是崆峒派的堂主”

话未说完,只见公冶和陡然近身,同时长剑一挥,瞬间将那伸出来的两根手指削了下来,那小儿子登时捂着手,脸色惨白,才要叫唤,便听公冶和冷声说道:“敢嚎一声,老子便割了你的舌头!”

白无影见得如此情形,不知为何,竟觉得大快人心!

第三百三十五回 替天行道

公羊叟这两个儿子,往日里也是横行惯了,哪里遇见过如此凶狠的人物!

不过说了一句话,两根指头便齐根削断,钻心之痛,竟连叫也不能叫一声,实在是又惊又惧,公羊叟那小儿子,涕泗齐下,老大更是不堪,眼瞧着那一股黄汤从裤裆里淌了出来,臭气熏天!

公冶和极是嫌弃,往后撤了一步,冷声问道:“公羊叟现在何处?”

这声音恍然恶鬼索命,这两人一个吓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另一个疼得呲牙咧嘴,头昏脑涨,更是不敢出声,一时片刻竟是无人理会。

公冶和面无表情,只将剑身往那老大的肩头一搭!

公羊家的老大顿时便觉得这剑又千金之重,一下子便跪在地上,张口说道:“家家父半月半月未回,小的小的实在不知!”

公冶和略微沉吟,问道:“你们两个畜生说说,老子到底杀不杀你们?”

同时四下打量,暗忖道:“莫非公羊叟这兔崽子当真不曾回来?莫非连骨肉的性命也不顾了么?”

白无影虽说心头愤恨,却没有失了头脑,见公冶和迟迟不肯动手,又四下打量,瞬间便明白剑奴前辈的用意,正是以公羊叟的儿子作饵,引公羊叟现身。

按常理来说,倘若公羊叟要跑,总归要交代一句,或者带着自家骨肉一同离去,免得他公羊家断了香火。

可自山上追了下来,白无影一路打听,公羊叟的逃走的方向分明是往这镇子而来,而她适才见这公羊叟的家眷,竟是丝毫不知出了何等变故。

本就心中起疑,当见了剑奴前辈如此举动,她便突然想到,或许公羊叟早早便躲在暗处,不敢现身罢了。

那老贼生性谨慎,这崆峒山上知道他家宅何处者,不在少数,生怕有人下山埋伏,故而一直在暗处躲避观察。

念及此处,白无影心道:“莫非是我此前打草惊蛇了?”

此时这公羊二子听得这话,心头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有,总觉得即便是选不杀,这最后是何结果,也是难说!

瞧着眼前这凶神恶煞的老头,又岂会给他们好果子吃!

不过蝼蚁尚且贪生,何况腌臜小人?

二人相视一眼,当即都跪在地上,“咚、咚、咚”连声磕头,同时听得老大求饶道:“求爷爷饶了我二人性命,我俩愿给爷爷做牛做马,端屎端尿!”

公冶和啐道:“你们也配?”

瞪了二人一眼,接着说道:“杀不杀你们,不在老子,也不在你们两个小畜生,若想活命,喊你们的畜生爹出来!”

“啊?”

二人诧异万分,他二人无德,却非蠢货,眼下也知道如今这祸事必是他们的爹惹出来的!

但惹得甚么人,他二人却实在猜不出,按照往常,在这平凉的地界,一个崆峒派的堂主,便是当地的知县老爷也要给几分面子,如今看来,倒是成了丧家之犬,也不知是崆峒派出了甚么事儿不成?

见二人迟疑,公冶和当即沉下脸来,沉声喝道:“喊!”

二人一个激灵,这喊声当即便此起彼伏!

“爹啊!你在哪儿啊!”

“爹啊!你要在跟前儿,便出来啊,疼死儿啦!”

“快救救我们呐!”

“爹!儿还不想死呐!”

这长夜本来寂静,只这一通喊叫,凄凄惨惨,顿时传得极远,再听不见犬吠猫叫,便是那夜枭也都噤了声。

白无影居高临下,目及所至,不敢有一丝遗漏,可片刻之后,依旧毫无所获。

叹息一声,便从树上飘然落下,直接进了院子。

寻到公冶和,公冶和也看向白无影,只见白无影轻轻摇头,道:“未见公羊叟踪影。”

原本这公羊二子一见白无影,瞬间心花怒放,他二人识得,以为白无影身为家父同门,必会出手相救,可一听她开口,二人这心顿时一沉!

听得白无影这话,公冶和转头对二人道:“看来,是你们那畜生爹见死不救哇,只要他现得身来,便饶你们不死。”

二人一听,登时便慌了,又是一通惨嚎哭叫。

可知道他二人嗓子干哑,这公羊叟也没有现身,就连公冶和也不禁认为,或许公羊叟的确不曾回来。

“罢了,也不难为你们二人了,你们这畜生爹想必早就逃之夭夭,哪里顾得上你们两个小畜生!”

公冶和将剑从老大的肩头移下,二人听闻此言,顿时松了口气,以为保住了命,竟不自觉因留得一命,喜极而泣。

谁料,公冶和转念又道:“用不着高兴的太早,老子还有别的账要与你们两个好好算上一算!”

“前辈、爷爷”

“求求您老人家就放我们兄弟罢!”

公冶和冷笑道:“似尔等连亲娘死活都不顾的畜生,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这一番话犹如霹雳,让二人顿时五雷轰顶,痛哭流涕,也不知是心生悔意,还是怕死至极。

无论如何,公冶和说到底也让他们死了个明白,那斩蛟剑锋锐无比,真气灌于剑身,一剑横扫而出,寒光乍起,血溅七步!

随即又听“咚、咚”两声落地的闷响,两颗头颅滚落在地,双目惊恐,死不瞑目。

便是白无影如此冷酷之人,见了公冶和这般狠辣,也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从屋子里扯了一大块布料,将头颅包好,与白无影道:“走罢,你可要随我回去?”

知道在此也是无功,白无影点一点头,先是随公冶和去了正院取了那小妾的头颅,随后便一同往回走去。

院子里那些下人,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不过待公冶和二人走后,东院一间放杂物的耳房之中,忽然听得“砰”的一声,一只看似搁置已久的红木箱子,顿时箱盖碎裂,一道人影猛然破箱而出!

只见他睚眦欲裂,青筋毕露,咬牙切齿道:“公冶和!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另一头,玄虚道长与沈渊相对而坐,不过玄虚道长这神色之间,却是似有隐忧。

沈渊叹息一声,道:“事已至此,道长怪罪晚辈,晚辈也是没话可说,且不说他们该不该死,便是晚辈极力劝阻,又能如何?晚辈倒是觉得,师父此举倒是叫人拍手称快,公羊家作孽已久,不忠不孝,横行乡里,为祸一方,更欺上瞒下,也不知是崆峒派当真不知,还是故意包庇!师父替天行道,又有何不妥?”

玄虚道长道:“此言差矣,杀人者人恒杀之,爱人者,人恒爱之,公冶兄如今这般下场,岂不知正是这恶果报应,举头三尺有神明,那些作恶之人自有老天收之,人言天道不公,以我之见,天道却是再公允不过!”

这时一声冷哼在门外响起:“既然老子已遭了报应,也不差多背些人命,索性便多做些替天行道的事,将来老子下了幽冥,见了酆都大帝、泰山府君,或许还能混个一官半职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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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回 人非草芥

二人顺声回过头来,只见公冶和手里拎着三个圆鼓鼓的包袱,不用多问,二人也知道这包袱当中究竟为何物。

玄虚道长一声叹气,除了气公冶和杀人成性,又有一丝惋惜和无可奈何。

沈渊起身迎上,拜了一拜,瞧着师父手中之物,这一时间心里头也是五味杂陈,不论这人秉性如何,杀人终归不是好事。

人命并非草芥,见着公冶和如同家常便饭,其实沈渊心里头也是有些难以接受,只不过公冶和毕竟是师父,又对自己恩重如山。

此前公冶和临去之时,沈渊并非没有劝阻,可以公冶和的性子,说一不二,定下的主意怕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反倒是挨了一通臭骂,岂能拦得下来。

玄虚道长此前埋怨,更是让沈渊感觉委屈,所以明知玄虚道长所言句句在理,他也要替师父辩白几句。

而眼下,纵然沈渊生有百口,也是说不出半分辩解的话来。

公冶和瞥了眼沈渊,将这三颗头颅扔在地上,自顾坐在桌旁。

白无影跟在后面,与玄虚道长、沈渊见了礼,道:“公羊叟踪影全无,看来没有回过家中,明日一早我便回崆峒山,将先夫尸骨下葬。”

玄虚道长点一点头,安慰道:“死者为大,还是先入土为安罢。”

回过头来又对公冶和道:“你也这般年岁,不知何时才能驾驭这心中杀念!莫非当真要自食恶果,死于非命才会甘心不成!”

公冶和冷笑道:“本就没几年活头了,趁着老子还在世,能杀些恶贼便杀些恶贼,留些清净在这人间,也算是老子的功德!”

“你!”

玄虚道长说不过他,恼道,“你真是强词夺理!”

“老子向来如此,玄虚,你今日才知道么?”

公冶和轻描淡写,更是让玄虚道长为之气结。

沈渊见此情形也是颇为无奈,想来德高望重的玄虚道长,唯有在公冶和面前才能如此失态罢。

不过眼下也当真让沈渊与白无影实实在在开了眼界。

两个耄耋老人,斗起嘴来也如小儿一般。

随即又听玄虚道长沉声问道:“你可想过,如何要对黄柏交代!”

公冶和先是一怔,回头反问道:“老子为何要给他交代?”

公冶和杀人而回以及白无影也去而复返的消息不胫而走,分别传到赵汗青与黄柏的耳中,二人起初皆以为带回来的人头是公羊叟的,可问过之后,却听说好像是拎回来三颗人头!

赵汗青乃江湖中人,况且标行平日里的干得也是刀尖上舔血的营生,听得这些话也不过寻常。

可是公冶和与白无影一同而归,分明是去了公羊叟的宅子,所以他所杀何人也能猜出一二,只是不敢确定罢了。

不过黄柏却是骇得不轻,得了消息之后,心头不由一紧,只在心中念着,无论死的何人,只要不是两个外甥便好。可越是这么想,他这心里便越是慌乱。

按奈不住,急忙寻到赵汗青,恰好赵汗青要去一探究竟,见得黄柏前来,暗自叹了口气,暗道:“纸包不住火,但愿不是心中所想罢!”

同时拱手迎上,道:“想必黄先生也得了消息。”

黄柏道:“正是,想来问问赵大侠,那老先生所杀究竟是不是我那两个不孝顺的外甥?”

赵汗青摇一摇头,道:“此事我也不知,正要去看看,黄先生”赵汗青略微迟疑,随后道,“黄先生可愿同赵某前去,问个清楚?”

“这”

黄柏听得赵汗青相请,反倒是犹豫起来,唯恐去了,看见自己不愿看见的事。

更深夜静,薄云遮月,使得月色黯淡,好在赵汗青手中举着灯火照亮,才不至于漆黑一片。

趁着火光,只见黄柏脸色不佳,赵汗青于是问道:“怎么,黄先生是怕”

话才说了一半,黄柏立刻抬手止住,愁眉紧锁,点头叹息!

赵汗青见状劝道:“倘若真如你我所想,便是躲在天涯海角也是无用,怪只怪他们这命里合该如此,谁也没有办法。不过依我看也是应了老祖宗的话,自作孽不可活!即便是老天爷不收了恶人性命,早晚也会有人替天行道。”

这番话出口,使得黄柏更是唉声叹气,只说道:“那两个小畜生纵然该死,可毕竟是舍妹的骨肉,倘若真的出了什么事,将来我死后,该如何向舍妹交代!”

“连亲娘死活都不顾的畜生,”赵汗青嗤笑一声,道,“依赵某看来,死不足惜!”

见黄柏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知道许是自己语气重了些,转口说道:“再者说来,也未必如你我推测这般,黄先生也不必如此忧虑,一切待你我亲眼见了,才能分晓。”

说话一顿,伸出手来道:“黄柏先生,请。”

纵使心中仍旧有些不愿,可想到赵汗青这些话来也是实在有理,定了定神,轻叹一声便紧随其后。

这厢,玄虚道长与公冶和仍旧争论不休,一旁沈渊与白无影也是没奈何,劝也劝不住,只得任由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

白无影离这房门最近,听得小院里传来两道脚步声,转头一瞧,随即跟沈渊道:“是赵堂主与黄柏先生。”

闻声,玄虚道长与公冶和也立即停了下来,玄虚道长嘀咕了一句,道:“我看你如何交代!”

“哼,几十年来,老子行事,哪里需要给他人交代!”公冶和分毫不让。

二人说话之间,赵汗青与黄柏二人也进了屋子,乍一见地上那三个湿乎乎、圆鼓鼓的包袱,黄柏还是心头一沉。

指着地上,试探着问道:“敢问老先生,这地上包袱里是”

公冶和道:“你且打开瞧瞧!”

玄虚道长忙加阻拦,道:“黄大夫,休要听着疯子胡言乱语!”

黄柏心头猛跳,仿佛全没听见玄虚道长所言,他心中惧怕,可却鬼使神差往前凑去。

见状,沈渊与赵汗青几乎同时伸手,拦下黄柏,这才使黄柏缓过神来。

赵汗青道:“黄先生,你这双手乃救命的手,碰不得这污血,让赵某代劳罢!”

不由分说,赵汗青顿时上前解开了一个包袱,瞬间露出一颗女人头来,黄柏在沈渊身后瞧了,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双腿酸软,一时间竟是吓得站不起身来!

虽然对这公羊叟的小妾恨之入骨,可将一颗头颅放在眼前,还是让黄柏忍不住连连作呕!

见了这般模样,赵汗青赶忙又见这人头包了起来,道:“黄先生,我看这两个还是不要打开为好!”

黄柏连连点头,抬眼看向公冶和,颤颤巍巍的问道:“老先生,那两颗人头,可是可是”

不待黄柏将话说完,公冶和向前探了一探身子,忽然咧嘴笑了一声,道:“正是公羊狗贼那两个小畜生!这两个小畜生,不孝,心思不正,都是祸害,杀便杀了,省着你那妹子便是死了也难以安生!”

黄柏只如五雷轰顶,即使这心头早有准备,乍闻此言也是难以接受,这二人虽然不孝,但终究是自家外甥,抬眼看了公冶和,只见他神情淡漠,仿佛杀人于他来说再寻常不过,又看向沈渊、赵汗青等人,脸上虽有同情之色,但也是对此见怪不怪。

唯有玄虚道长,惋惜至极,终究是人命关天,杀人岂能这般容易!

黄柏浑浑噩噩,心中念道:“这便是江湖中人”

朝着玄虚道长躬身一拜,转身便走,那身影微微摇晃,且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黑夜之中。

此时,崆峒山北麓,人迹罕至,那胭脂河畔密林之中,还是那一隅茅屋,里面灯火昏暗,隐隐有人语声响。

屋内简陋,不过是一方土炕、炕上有一小桌,地上几只小凳,门口土灶应是许久没有生过火,灶上那一口大锅也已是落了不少的灰尘,细细看来还有些许锈迹。

眼下那炕桌后面盘膝坐着一人,苏婉儿也跪坐一旁,神态清冷,可手上却是伺候着茶水。

仇翁伤势不轻,正躺靠在另一头,四灵将立在下方,中间缚着一人,跪在地上,正是“南侠”曲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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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回 公羊来投

“曲丹心,我劝你如实招来。”

苏婉儿一声轻笑,虽然那模样千娇百媚,勾人心魄,可曲丹心知道,这笑靥背后却是杀机四伏,毕竟这说话之人乃是天罗帮的副帮主!

苏婉儿接着说道:“《九字剑经》的心法,到底在何处?陆离当真还活着?”

曲丹心知道今日若不说出甚么来,只怕自己这性命不保,性命关天,那些狗屁的气节曲丹心早已不管不顾,在底下讪笑道:“倘若我说,玄空堂上的话,都是我来唬人的,你们信还是不信?”

说罢,抬头看向苏婉儿,又看向正中那人。

不用多说,能让苏婉儿在旁伺候的不是魏墨还能有谁?

只是那灯火昏暗,魏墨又向后倚靠,那面目正好躲在暗处,曲丹心瞧不清眼下魏墨是何模样,只得作罢。

魏墨冷笑一声,反问道:“曲大侠猜猜,魏某信还是不信?《九字剑经》斗字诀、阵字诀的剑招,让你使得炉火纯青,你说我信还是不信?”

曲丹心闻言苦笑,又道:“帮主居然能分清这其中剑招,倒是让在下颇感意外。不过这些剑招都有些许改动,难道帮主没有瞧出来?”

话音才落,突然曲丹心只见四灵将、苏婉儿、魏墨,以及身负重伤的仇翁,都往窗外瞟了一眼。

不禁暗自称奇,随后他才听得一道脚步声渐渐走近。

少刻,一道人影映在窗外,只听窗外之人道:“公羊叟,拜见帮主!”

苏婉儿抬眼看向魏墨,魏墨没有作声,只是点了点头,随后便听苏婉儿道:“进来罢。”

门外无人,门内玄武与白虎就在门前,得了苏婉儿的令,当即给公羊叟开了门,请了进来。

才进了屋,打眼便瞧见曲丹心被缚在当中,颇感意外。

不过这与他公羊叟毫无关系,诧异之色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即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咬牙说道:“求帮主替属下做主!”

“做主?”

魏墨冷笑一声,“公羊堂主,你且说说,你现在于我还有何用处?”

听得此言,公羊叟顿时心下一沉,眨眼之间这额头之上便冒出一层细汗来。

公羊叟有些不甘,可让他当面质问魏墨此言何意,他又没有这个胆量,此情此景于他来说,就好似哑巴吃黄连,甚么也说不出来。

“公羊堂主,帮主再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苏婉儿一笑倾城,可这一句话问得,就好比将一根绳索套在他公羊叟的脖子上,渐渐收紧。

公羊叟脸色惨白,将头伏得更低,正想着如何答复,只听四灵将中的朱雀不耐烦道:“问你什么便答什么,别在这磨磨蹭蹭,若再不搭话,某便让你这狗东西再也说不出话来!”

“是!是!”

公羊叟不敢拖沓,同时心思百转,只觉口干舌燥,不自觉的吞了吞喉咙,声音颤颤巍巍的说道,“在下在下如今不过是丧家之犬,不过还请帮主看在我为天罗帮费心费力的份上,能够收留在下,从今以后,我公羊叟便是天罗帮的一条狗,帮主让我咬谁,我便去咬谁,绝无二心!”

这时候仇翁坐起身来,朝着魏墨拱手道:“帮主,这公羊叟也算是纳过了投名状,虽说崆峒一役咱们铩羽而归,但也并非没有收获。这里头也的确有公羊叟一份功劳”

说着话,那眼睛不经意的便瞟了一眼曲丹心。

同时公羊叟闻言,心中对仇翁感激莫名,正想抬头,却听魏墨突然唤道:“朱雀。”

朱雀闻言,一言未发,抬手便朝曲丹心后颈狠劲一拍,曲丹心两眼一黑,登时便没了知觉。

苏婉儿又朝外使了使眼色,朱雀与白虎二人便将曲丹心拖到了外面。

待合上了门,仇翁才继续说道:“玄空堂内我们前功尽弃,依老朽之见实在是因为那个沈渊和钟不负,以及那柳四娘从中作梗。不过崆峒派想来也会因此一蹶不振,倒是东厂的尚公公那里,有些不好交代。毕竟咱们暗伏于六扇门之内,也多亏尚公公”

“咱们以杀汪直之名哄得尚铭信任,然而实际上是顺手为之罢了。不过汪直此人也不容小觑,能在朝堂之中翻云覆雨,绝不是简单人物。此次没有杀成,虽然有损我天罗帮的威名,却也不是甚么大事,怪只怪这其中异数层出,让人始料未及。”

魏墨斜靠在土墙上,很是随意,只静静听着苏婉儿说着。

此时公羊叟在下方听得更是心惊胆战,有的时候,不该听的,绝不能听进一句,这个中隐秘如今让他入了耳朵,唯恐魏墨要杀他灭口。

一念及此,不禁悄悄抬头看了青龙与玄武,他二人似有察觉,回看了眼,同时青龙的左手也按在了腰间刀柄之上!

公羊叟浑身一紧,忙将头伏得更低,双眼紧闭,嘴唇微动,不知再嘀咕着甚么,总之是在暗暗祷告自己能活过今晚。

只听魏墨又道:“汪直眼下定然知道我们的身份”说这句话的时候,魏墨大有深意的看了看苏婉儿。

苏婉儿察觉魏墨那目光玩味,冷笑一声,对魏墨说道:“这却怪不得我,谁叫你当初留不住钟不负?我又不知道,钟不负也会来这崆峒山!”

魏墨淡淡一笑,不愿争论此事,又对仇翁道:“汪直手握大权,不仅八面玲珑、多智多谋,而且也是个手段狠辣果决,睚眦必报的人物,这些阉人的性子不能以常人揣度,但唯一能肯定的,那汪直必然会对刑部出手,六扇门朝不保夕。”

仇翁问道:“那我们”

魏墨笑道:“我们眼下还不是朝廷的对手,不如先去福建暂避一时,至于朝廷嘛,那尚铭还有些用处,当在其身边安插一人。”

公羊叟心中一喜,只因从这话里话外听出一丝生机。

这时又听仇翁道:“既然公羊叟诚心投靠,依老朽之见,如此重任便交给他罢。”

魏墨转头问向苏婉儿:“婉儿,你觉得呢?”

苏婉儿却意味深长的笑道:“公羊叟,你可忠心?”

公羊叟心中一喜,抬头谄笑道:“哪里有不忠心的狗?”

三人闻言一怔,随即大笑。

片刻后,魏墨只说道:“公羊叟,本座还是信不过你。”

公羊叟这心绪起起伏伏,这话一出,险些让他心悸而亡,忙道:“帮主在上,我公羊叟若有二心,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

魏墨摇了摇头,分明不信甚么毒誓,只从怀里掏出一支小玉瓶,从里面倒出一枚赤色丹药,道:“张嘴。”

公羊叟不敢怠慢,把嘴一张,只见魏墨手指一弹,那丹药顷刻飞入公羊叟嘴中,直接吞了下去。

公羊叟不知此为何物,不由看向仇翁,只听仇翁道:“此乃大补之药龙胆鲛血丸,服用之后,内力大涨,不过每隔三月,须另服一种解药,否则会感到浑身燥热烧灼,痛痒难耐,最后气血急剧衰败而亡,形如干尸。”

听得此言,公羊叟心中大骇,失魂落魄!

接着又听仇翁道:“你也不必害怕,只要按时服用解药,这龙胆鲛血丸只会有益无害,助你武功更进!还不谢过帮主?”

公羊叟打碎了牙,此刻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了,当即跪谢!

这时候魏墨突然问道:“适才你说让本座替你做主,不妨说来听听。”

公羊叟顿时睚眦欲裂、悲愤交加,将公冶和杀他全家一事说了。

不料苏婉儿听了,却是出言讥讽道:“公羊堂主倒也是个人物,对自己儿子也能狠下心来见死不救,厉害,厉害!”

公羊叟却不以为然,只道:“副帮主,我要死了,谁来给我儿报仇?”

魏墨一抬手,问道:“公冶和实在棘手,不过本座答应你,这仇天罗帮替你报了,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公羊堂主,莫急,咱们一点一点的来!”

闻言,只见公羊叟连连磕头称谢。

“好了,把曲丹心带进来,我还有话问他。”魏墨一摆手,又对青龙道,“另外,本座命你与朱雀去趟天音堂,也好告诉世人,惹怒我天罗帮是什么下场!”

第三百三十八回 火烧天音(上)

更深露重,弹筝湖畔,夜里桃花香更浓。

那一片桃林嫣然,东风且过,玉盘之下更是掩映生姿。

这天音堂内不时传来隐隐弄弦之音,虽不成曲,却也听得出其中惆怅。

音出闺阁之中,那轩窗半开,一缕月光洒了进来,正好落在窗台下,照在伏在琴案上的林月瑶身上。

她身穿一袭月白长裙,干净素雅,趁着月华更似仙子那般。

香炉袅袅,只见她一手轻托香腮,另一手轻按琴弦,偶尔拨出一声响来。

正是少女怀春之时,那双目流波,不知看向何处,但这心里念得却只有沈渊一人。

这心思瞒得住别人,又岂能瞒过柳四娘,何况这师徒二人也早已是心照不宣。

这时候便听门外“笃、笃”两声轻扣,林月瑶当即收了心思,坐直了身子,轻声问道:“是谁?”

“瑶儿,为师来看看你。”

听得是师傅声音,忙起身开了门,将师傅迎进房中。

“一番大战之后,定然辛苦,这么晚了,师傅您怎么没有休息?”

请了柳四娘上座,林月瑶立在身旁恭敬问道。

“闻声而来,”柳四娘拉起林月瑶的手,满是慈爱,“怎么,下午才分别,这便想了?”

林月瑶面带羞涩,双颊绯红,扭捏道:“师傅又来取笑人家”

见得她如此作态,柳四娘也不禁摇头轻笑,只道:“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呢,”看着林月瑶那一副美目倩兮的样貌,轻轻抬手理了理她耳鬓一绺秀发,接着说道:“不过这江湖路远,经此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一言以概万千,总归是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

师徒二人坐在这闺房之内又闲叙几句,怕是太晚,柳四娘便起身要走,林月瑶也起身相送,才开了门,便在这空气之中闻到了一丝血腥之气。

按理说,这天音堂里外满是桃红,暗香盈盈,然而这血腥气竟能趁着东风盖过这花香,飘至此处,让人不由心惊。

柳四娘面色肃然,道:“好重的血腥气,只怕大事不妙,瑶儿,快去听潮轩暂避!”

林月瑶不敢迟疑,转身便要离去,可一回头,见师傅竟是要与相反的方向而去,当即停了下来,问道:“师傅,你要去哪儿?”

柳四娘道:“你那些师兄师姐恐怕有难,为师为天音堂之主,不可不顾弟子死活,你乃我桃花岛一脉传人,不能有一丝闪失,快去罢!”

“不,师傅,”林月瑶坚决不肯,“徒儿要与师父一起!”

眼下情形为之,但只闻这如此浓重的血腥气,便愈发笃定,天音堂内定然出了变故,想到此处,柳四娘忽然有感,唯恐是天罗帮来报复。

但不论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定然少不了凶险,柳四娘就这一个入门弟子,且多年养育早已视如己出,又岂会让林月瑶与她一同冒险?

当下板起脸色,训斥道:“难道连为师的话也不听了么?”

柳四娘话才说完,还不待林月瑶回话,便听得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句:“现在想躲,只怕已是晚了。”

听了这一句,柳四娘浑身登时便打了一个寒颤,脱口而出:“青龙!”

“柳堂主耳力不错,居然能听得出我青龙的声音。”

说罢,一道人影掠过,落在地上。

柳四娘见他一人,暗自松了口气,可脸上却是冷笑道:“今日玄空堂内狼狈而走,你青龙的声音可还是记忆犹新呢。”

青龙也不恼,却是反问道:“怎么,柳堂主还想着举整个天音堂之力,围攻我么?”

听这一番话,好似话里有话,柳四娘心头一沉,高声问道:“天音堂弟子何在?”

声音渐远,可片刻已过,除却水波拍岸,微风抚柳之音,并无任何人回应。

看着柳四娘惊骇之色,青龙脸色那眼底尽是戏谑,随口道:“这独角戏实在无趣,朱雀,你还待在一旁看到何时?”

“怎么,青龙,一介妇人而已,也要我来帮忙?”

说话间,自屋顶猛然跃下一人,柳四娘与林月瑶定睛一瞧,只见此人穿着与青龙无异,不同之处,除了手中兵器为铁索镰刀之外,便是那头上面罩。

头上四角、鬼面獠牙,面具神态呈张嘴大笑之状,眼笑眉飞配上赤红之色,颇显诡异,极为瘆人。

素闻天罗帮四灵将,白日里在玄空堂内,四人只见其三,没想到这神出鬼没的朱雀竟在此处现了身。

这时,朱雀突然看向柳四娘,冷冷笑道:“天音堂的弟子,想来常年沉醉于丝竹靡靡之中,早便忘了如何杀人,这人本就不多,能打的更是没有几个,”

说着挥了挥镰刀,顿时又是一阵血腥气扑面而来,“一刀一个,实在无趣。”

柳四娘闻言如受晴天霹雳,一股摘胆剜心之痛瞬间便充全身!

同时只觉天旋地转,随即两眼一黑便再站立不住,连连退了数步!

林月瑶见状不妙,上前一步忙将师傅从后面搀住,免得柳四娘晕倒在地,只一晃的功夫,柳四娘再度恢复清明,瞋目切齿,怒不可遏!

朱雀之意,已然言明。

今夜过后,这世间恐怕再无天音堂。

可当柳四娘回头看向林月瑶时,心里登时便下定决心,甚么桃花岛的传承,甚么天音堂的弟子,全都不重要了!

如今,她柳四娘就只有这一个徒儿,最亲最亲的徒儿,一个视如己出的徒儿,试想为人父母的,又岂会让自己的子女送死!

当机立断,趁着青龙、朱雀二人得意之时,只见柳四娘一把拉住林月瑶,突然低声说道:“走!”

话音一落,二人脚下轻点,瞬间腾空而起,直欲脱身而去。

朱雀见状,不过冷哼一声,颇为不屑,只听“哗啦啦”一阵响动,那铁索当即飞出,这铁索一头系在镰刀刀柄之上,另一头则是一枚满身钢刺的流星锤,直朝着柳四娘那双足袭来!

那破空之音如猛兽低嚎,林月瑶低头一瞧顿时大惊失色!

柳四娘面容凝重,左手一把推开林月瑶,一掌之力又助她离得此处远了些,同时右手伸指猛然一弹,嗤的一声轻响,一粒石子顿时激射而出!

第三百三十九回 火烧天音(下)

朱雀那铁索末端的流星锤比寻常的要小了许多,就是放在那里一动不动,想用石子击中也非易事。

可自柳四娘手中弹出的石子,带着破空之声疾射而出,眨眼之间便听得“啪”的一声,与那流星锤撞在一处,将那流星锤击飞!

同时,一股劲力顺着铁索直接传到朱雀手上,震得朱雀虎口一麻!

朱雀眉毛一挑,道:“柳堂主果然有些本事,既如此,我朱雀也就不再藏拙了!”

柳四娘可不敢听他说完话,脚下不停,朝林月瑶追去!

“快走!”

柳四娘只说了两个字,可欲去往何处,便只有这师徒二人心知肚明,不说出声来,也为是唯恐身后的朱雀、青龙二人听了去。

天音堂内屋舍楼阁看似错落无章,可若在高处府视,便能瞧出些门道。

当年天音散人亦是惊才绝艳之辈,承前辈之绝学,不仅自创冠绝武林,更在奇门数术上有所造诣!

这天音堂乃天音散人亲自督造,屋舍排列凌乱,却暗藏生生变化,若是懂得奇门遁甲之人看了,登时便能瞧出这整个天音堂便是一方九宫八卦阵!

那青龙朱雀二人紧追不舍,可未过片刻,柳四娘与林月瑶这师徒左转右转,弯弯绕绕,突然便没了踪迹。

见状,青龙、朱雀猛然止步,不禁心下生疑:能在他二人眼前凭空消失的,这世上想必还没几个人,此前二人轻视柳四娘,全没想到这位天音堂主还有这般手段。

二人左右环顾,细细查找,除了地上一些先前杀死的天音堂弟子,哪里有柳四娘师徒的踪影?

与此同时,柳四娘与林月瑶也到了后院外面的听潮轩。

这一路看见满地尸身,柳四娘也也是自责不已,暗暗悔恨,为何不将这九宫八卦阵传给众位弟子,为何非要有这门户之别,以致这些朝夕相处的弟子们死于非命!

倘若早早传了阵法,或许凭以屋舍遮掩,再以天音琴谱合攻来犯之敌,岂会由青龙、朱雀二人如此猖狂!

只不过,此时醒悟,为时已晚!

听潮轩外,亦有一片桃林将此处围住,二人七转八转,穿过桃林,这才进得听潮轩别院之内。

上次蛇婆婆等人来此的时候,有柳四娘亲自带路,自然是轻而易举,当时那些人中,除了蛇婆婆,谁也不知道此处桃林才是这天音堂最为关键的所在。

才进正堂,柳四娘当即便跪在正中那一幅东邪黄药师的画像面前,一连三拜,口中默念道:“祖师爷在上,不肖后辈柳四娘求祖师爷显灵保佑,保佑我桃花岛一脉不绝于此!保佑我徒儿月瑶能够安然渡过此劫!”

说罢起身,拉过林月瑶来,道:“瑶儿,给祖师快来跪拜祖师!”

林月瑶从未见过柳四娘何时有这般慌乱,便是再玄空堂那一番大战,也没有让师傅有半分失措,可如今看着柳四娘这般紧张,林月瑶便知,今日怕是当真生死难料了!

林月瑶不敢耽搁,虽不知师傅到底何意,但跪拜祖师亦是应当应份,只是眼下这一关头,难免让他多想。

不过事到如今,林月瑶转念一想:“沈渊心中看来只有禾南絮一人,就连师傅也如此慌张,如此看来,眼下只怕难逃一死我又何必再有留恋?”

当即磕了三个头,心中想得却是能与师傅一齐进退,若真得有何不测,这黄泉路上自己也能陪着师傅。

至于沈渊,只求他无病无灾,平安一世。

正待起身,柳四娘伸出手指,陡然往林月瑶身上连点两下!

林月瑶大吃一惊,慌忙道:“师傅,你这是何意!”

柳四娘转到林月瑶身前蹲了下来,静静的看着林月瑶,眼眶微红,目光慈爱,浅笑道:“瑶儿,怕是要委屈你了。”

林月瑶只觉不妙,道:“师傅,您快帮瑶儿解开穴道!”

只见柳四娘轻轻摇头,道:“青龙、朱雀若是只有一人,为师尚有一拼之力,可是他们两个人,为师却毫无胜算”

话未说完,便被林月瑶打断,道:“正因如此,才需要瑶儿在旁相助,大不了咱们师徒死在一起便是!”

“休要胡言!”

柳四娘听得林月瑶这话,心中一震,平日里唯属林月瑶性子最为柔和,没想到生死关头,竟能说出如此刚烈的话来,让她惊讶同时,心中也极是感动欣慰。

不过,自青龙、朱雀二人现了身,柳四娘便打定了主意,即使拼了性命,也绝对不让林月瑶有任何差池,只是这话她却未对林月瑶明说。

一来,倘若自己当真出了意外,实在不想让瑶儿有一丝负疚;二来,试问这世间为人父母者,为了孩子,有几个不是舍生忘死?

只听柳四娘宽慰道:“瑶儿,为师此举也是万不得已,怕你冲动。方才为师所言不假,青龙、朱雀齐上为师的确不敌,但若与他们周旋一番,依仗天音堂的九宫八卦阵,为师脱身却是不在话下!”

林月瑶还是不肯,反问道:“既如此,师傅为何不带着瑶儿一起!”

“傻话!”

柳四娘抬起手轻敲了一下林月瑶的额头,“平日里让你好好练武,却是时常偷懒,眼下你轻易出了这听潮轩,岂不知是拖累为师?”

林月瑶虽不如禾南絮那般机灵古怪,却也是个聪慧姑娘。

尽管听师父说得不似哄骗自己,可她依旧不敢轻信,她自己也觉奇怪,平日里她乖巧的很,柳四娘叫她做甚么便做甚么,也不知为何,十几年来这还是她头一次不愿听从师父之命!

也是正色道:“那还请师父解开徒儿身上穴道,瑶儿不正,不出听潮轩一步!”

抚养林月瑶十余年,柳四娘第一次见着她这般性子,这生死关头,容不得半分差池!

当即起身,板起脸来,训道:“瑶儿,看来是为师太过宠惯着你了,今日这事,没得商量!”

言罢,柳四娘面朝供桌,伸手抓向香炉,轻轻一转,只听一声机关声响,随即又瞧那墙壁突然“轰”一声响打了开,原来这竟是一扇暗门!

林月瑶瞠目结舌,正要说话,可柳四娘突然出手又点了她的哑穴,紧接着便将她推进密室当中,又说道:“瑶儿,委屈一下,三个时辰,这穴道自解!”

说罢,自密室退了,又将香炉复了位,理了理衣裳,将玉箫挂在腰间,长吁了一口浊气,从容而出。

她知道,天音堂的九宫八卦阵,无人主持,根本困不住朱雀、青龙二人,当她在桃林之中看见二人,亦没有丝毫奇怪。

事已至此,这桃林便是她最后的屏障,这桃林亦是一片阵法,名唤二十八宿大阵!正是东邪黄药师当年看过全真派天罡北斗阵之后,又参照古人阵法所创,精妙绝伦。

朱雀、青龙二人才入桃林,便察觉不对,可再想退出之时,却再也找不到来时之路。

随即琴声乍起,杀意漫天!

一炷香之后,又复归寂静。

弹筝湖南岸,赵汗青等人已是睡下,而黄柏还在挑灯苦思,虽说他那两个外甥都死在公冶和的剑下,可他答应过的事,却绝不食言。

这时候,只听门外敲门,黄柏微微诧异,问道:“谁?”

“黄先生,在下沈渊。”

黄柏闻言,叹息一声,道:“进来吧。”

待沈渊进了屋,黄柏叫来童子道:“童儿,备一壶热水来,夜深不宜吃茶。”

童儿听命出了屋子,少刻便拎着茶壶回来,说了一句:“不知是哪里着了火,半边的天都映的红彤彤的。”

沈渊闻言出去一看,心头一惊,脱口道:“这个方向……是天音堂!”

第三百四十回 惨不忍睹

火光冲天,便是三十里外也能看得清楚,崆峒山下,弹筝湖上只如白昼。

风助火势,借着阵阵东风,大火瞬间便将桃林屋舍吞没!时时冒出的火星点点,在空中不断飘摇,又转瞬消逝,如同落英缤纷,只是没了桃花幽香。

青龙、朱雀二人立在桃林之外,看着如此杰作,脸上却无动于衷。

只听青龙道:“没想到柳四娘到底有几分真本事,堂堂朱雀竟然险些坏在这婆子的手上。”

说罢侧眼一瞧,只见身上衣衫破裂,血迹斑斑,就连头上面罩也被打裂,那血水顺着脖子往下淌着,头顶四角也断了一根。

朱雀瞥了一眼青龙,沉声道:“是我轻敌,没料到这位柳堂主居然有如此武功,天音琴果然名不虚传。”

青龙不再戏谑,突然正经起来,说道:“在玄空通一战,她并未有天音琴在手。”

朱雀闻言,点了点头道:“我不该轻视柳四娘,更不该轻视你们三人。”

“你知道便好,”青龙轻拍朱雀肩头,接着说道,“困兽之斗,往往比平常要凶狠的多,方才那琴声杀意满天,受伤难免,好在最终是你杀了她,而不是她杀了你。”

片刻无声,朱雀突然转头看向青龙,问道:“那个叫林月瑶的女子还是没有找到,小心斩草不除根,日后麻烦。”

青龙点头,说道:“那听潮轩里外翻了遍,哪里还有别的人影,除非那屋子里另有密室未曾叫我等发觉。再者说来,不过是个丫头,还让她翻了天去?。”

随即抬手指了指眼前大火,接着道:“况且,即便找不到又能如何,这一场大火之下,只怕全都成了灰,岂不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这一番话并非没有道理,只是朱雀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有些不安,思来想去,也的确如青龙所言,当真是没有理由反驳。

定了定神,道:“既如此,咱们也撤吧,眼下这山上,华山派、昆仑派都未离去,见了火光定会派人下来,目的已然达到,没有必要再在此处逗留。”

说罢,火光之下,两道人影纵身而起,消失在密林之中。

崆峒山上,骆飞鸿闻讯大吃一惊,当即与秦山关率众弟子往山下奔去。

此时武林各派早已陆续离去,包括峨眉派也在傍晚时分下了山。唯有华山派和昆仑派暂居此处,两派本打算明日一早启程,可山下大火的消息,顿时传遍整个崆峒山,贺冲云、莫问空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

贺冲云身边眼下只剩下大弟子荀伯骥、四弟子公孙正以及五弟子吴奇,便全都派了出去,就连谭真智也派出弟子前去救火。

昆仑七剑同骆飞鸿一并而去,急难之时,倒是没有一个含糊人。

除了这些人,真乘寺的海慧大师也得了消息,此刻少林寺方丈海觉大师正在此处养伤,海慧大师年事已高也实在不便下山,罗汉堂首座与那怀远小和尚也挑了水桶,往山下跑去。

另外这崆峒山上道观庙宇不少,亦有些许修行或隐居之人来此相助!

大火无情,来势汹汹,稍有不慎就恐蔓延满山,如此大难之际,顿显众志成城!

此时沈渊见到火光之后,立刻便登上房顶,遥遥相望只见大火之处,正是天音堂,于是忙叫人去请来众人。

白无影见状,心头一沉,当即道:“事不宜迟,我须立刻赶回崆峒。”

沈渊忙道:“且慢,天音堂有难,我等不能不管,赵大哥,借些人马,我同白堂主同去。”

赵汗青二话不说,当即让手下弟兄全都跟了去,白无影瞧了,躬身拜谢,随即二人率众疾行,不多时到了岸边,寻了渡船往对岸撑去。

待扑灭了火,天色也已是大亮。

一场大火将这天音堂全都烧成了焦炭,看着眼前废墟,谁能想到昨日此处还是一处世外桃源?

众人无不惋惜,废墟之中的尸体隐隐泛着焦臭气味。

惨不忍睹,翻来找去,整个天音堂竟无一人生还!

走在焦土之上,这场变故如同晴天霹雳洪灾众人头上,不仅是骆飞鸿、白无影和秦山关,这昆仑、华山以及海远禅师等人,皆是悲从中来,怒由心生。

天音堂傍水而建,若是走水,绝不会任这大火变成如此态势!

而见着地上尸体,隐隐能见到身上刀割的伤口,由此可见,这分明是有人为之!

逞凶者不用多想,稍加推测便能猜到是何人所为!

天音堂向来少问江湖事,能有瓜葛的,能下此毒手的,除了天罗帮,实在想不出还会有谁!

见得如此惨状,沈渊更是触景伤情,当年的青云庄,想来也是这般罢?

念及此处,不禁双拳紧握,恨恨说道:“天罗帮,该杀!”

海远禅师与那怀远小和尚相视一眼,默念了一句佛号,只听海远道:“除魔卫道,刻不容缓,这武林之中已然漫着血腥气,想要平静,只怕难比登天。”

此言无论是荀伯骥还是莫问空,亦或者骆飞鸿等人皆深以为然。

“唇亡齿寒,天罗帮这是要给天下人一个下马威。”荀伯骥愤愤道,“立盟主,正为此时。”

莫问空也道:“不错,天罗帮虽为一派,可如今谁也不知他们到底有多少人马,更不知藏身何处,高手几许?可他们却对我们了如指掌,七大派尚且遭此暗算,更不用说那些寻常门派、帮派!”

“铲除天罗帮,当集全武林之力!”

听罢荀伯骥与莫问空所言,骆飞鸿紧接着便说道,“不过,眼下关键还是要找柳堂主的踪迹,方才一路走来,柳堂主与月瑶皆不曾见。”

莫问空开口问道:“已然烧得面目全非,还能瞧得出来?”

不过刚说完此言,顿时觉得不妥,忙道:“骆堂主、秦堂主、白堂主,莫某并无他意。”

骆飞鸿摆一摆手,只说无妨,同众人一齐往深处走去。

这时听沈渊道:“玄空堂上,与天罗帮作对的,想来都是他们要杀之人,此次是天音堂,下次或许便是我,亦或者是罗五方,我须尽快回去,与玄虚道长说明此间情况,然后便要东去,追上罗五方等人!”

“如此说来,冯师弟岂不也是岌岌可危?”

说话之人,正是华山七宿中排行第五的吴奇。

此人年纪约莫二十七、八岁左右,身形高大圆润,白白胖胖,面相也是憨厚样貌,乍一看就能让人生出亲近之感。

沈渊点头,道:“吴兄所虑亦我所虑,我沈渊欠了你们华山派的情,冯兄等人的安危,便交到在下身上。”

荀伯骥拱一拱手,道:“沈少侠好意,华山派心领,不过我华山七宿也绝非浪得虚名,沈少侠,五师弟,安心便是。”

众人边走边说,不多时便寻道听潮轩,外头那一片桃林剩下焦枯。

忽然只听着白无影一声惊呼,随即往里走了几步,只见地上一张瑶琴已烧成木炭,再举眼寻去,只见七步之外横着一具尸体,虽然已是面目全非,但身边一支玉箫却是无损。

白无影凑近一瞧,连退两步,惊呼道:“柳堂主,找到了!”

众人闻讯而来,只见柳四娘实在是惨不忍睹,身上数道割伤,皮开肉绽,如今又烧成这般凄惨模样,实在不忍去看。

白无影拾起玉箫,不禁失声痛哭。

可谁也不知道,不远处地下密室当中,林月瑶将上面的话听得清楚!

第三百四十一回 一线希望

在场之人没有一个愿意看到柳四娘的尸体。

因为只有没发现尸体,人们才会对柳四娘还活着这件事抱有一丝希望。

可眼下众人的心,都已然沉到谷底,无不扼腕痛惜。

荀伯骥摇头叹道:“遭此大难,不知还有没有生还之人。”

沈渊环顾这一片狼藉,接过话来道:“有或没有,还是要细细找过才能断言了,只在这唏嘘已故之人,耽搁久了,怕是现在还有人活着,再过片刻只怕也撑不住了!”

这话若乍一听,却是显得无情,可细细想来,也的确如此,一时间众人沉默。

白无影收起玉箫,轻拭了泪珠,先行再往里走去,边走边道:“月瑶这丫头还不曾寻见,或许她还活着。”

众人抬眼瞧着那已经坍塌一半、面目全非的屋舍,皆知此处是唯一一处没有搜过的屋子,可见得这般光景,无不忧心,甚至有些绝望。

连柳四娘都死在天罗帮的手中,何况她一个柔弱少女?

可同时,这也是最后一丝希望。

原本听潮轩与这桃林之间还有一道篱笆作墙,不过被这一把火烧了精光。

骆飞鸿命崆峒弟子将那些倒塌的房梁、门框,以及一地凌乱的竹瓦、桌椅等物什稍稍清了清,这才进得去人。

可这里外搜了个遍,却是一无所获。

“倘若林姑娘当真遇害,可尸体又在何处?”

沈渊忍不住自语发问,这问题是问自己,也是在问众人。

莫问空往前走了几步,从地上拾起半张画卷,虽是半张却也能清楚可见,此画上乃是一名模样清癯,风姿隽爽的男子,打量了一番也不知所以,递给了骆飞鸿。

接着说道:“难道说,还是天罗帮的贼厮将林姑娘掳走不成?可是掳走林姑娘,又有何目的?”

“掌门师兄,那林姑娘惊为天人,倘若那些畜生动了邪念,这些天罗帮的畜生甚么事情做不出来,若真如此”

这话追云剑钟昧并未说完,可这其中意思,却是没有一个人不明白。

倘若真如钟昧所言,对于女子而言,只怕会生不如死。

沈渊摇一摇头:“也未见得,”转头唤来虎啸堂的弟兄,吩咐道:“有劳诸位,将听潮轩附近也搜上一搜,没看着尸体,总归是有一线之机,只求老天保佑罢!”

林月瑶对沈渊的情根深种,沈渊并非没有一丝察觉,只是他心中满心满意皆是禾南絮,哪里还容得下别人。

可事到如今,这心中却是多了一丝怜惜之意,不为别的,玄空堂一役,也算经历过同生共死。

况且,柳四娘师徒二人对他起初谋划搭救师父的时候,亦有恩情在这里面,种种缘故叠加在一处,沈渊自然更希望林月瑶能安然无事。

不过此时那密室之中,林月瑶却是心急如焚。

柳四娘封了她穴道,三个时辰,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听着外头噩耗连连,林月瑶更是肝肠寸断!

一夜之间,天音堂上下独剩她一人!

其实昨夜里琴声一断,林月瑶当即便知师傅凶多吉少,心中悲恸,却无法放声大哭,只由着眼泪不住的淌下,直到雄鸡报晓。

不是不想再哭,而是林月瑶发现自己竟是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林月瑶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恨意滔天,只在心里暗暗发誓:“不管用什么手段,我林月瑶定要让天罗帮鸡犬不留!”

此时密室之外,脚步渐息,只听有人说道:“哎!真是可惜了!白师妹,沈少侠,咱们里里外外寻了个遍,只怕月瑶她”

说话之人林月瑶识得,正是大醉堂主秦山关。

又听沈渊道:“再等等虎啸堂的弟兄罢,看看他们可有发现,里外寻遍,独独不见月瑶姑娘的尸身,至少足以证明她或许还活着。”

白无影道:“不错,咱们不妨再等候片刻,倘若还是没有任何发现,咱们再从长计议。”

裂山剑尹光稍稍迟疑,叹了口气道:“会不会林姑娘被沉到弹筝湖中?”

“呸、呸、呸!”

流水剑终于狠狠朝着尹光肩头拍了一掌,啐道,“尹师兄,你若会说话便说,不会说话就闭上嘴巴!”

尹光这才反应过来,此言欠妥,忙朝着崆峒派诸人赔了不是。

“无妨,不过尹兄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骆飞鸿摆一摆手,又朝沈渊、莫问空、海远禅师等人打躬说道,“这一夜辛苦,有劳诸位了,此等恩情,崆峒派没齿不忘!”

海远禅师道:“阿弥陀佛,骆堂主这话便是客气了,皆为同道中人,何来辛苦一说。”

转头看向沈渊道:“倒是沈少侠以带伤之躯,在此奔波一夜,如此义举实在让贫僧佩服。”

说罢,合十行了一礼。

此言罢,只见骆飞鸿与秦山关、白无影相互看了一眼,三人心照不宣,好似商量好了一般同时朝着沈渊一拜,只听骆飞鸿道:“沈少侠仗义相助,让我崆峒派上下实在汗颜,这人情我等记下了,日后但有用得上我等的,在所不辞!”

见得三人如此,沈渊忙拱手还礼道:“这话就言重了,这些事也是恰好赶上,一来是受柳堂主之托,二来若是袖手旁观,我这心里头怕是会悔上一辈子。”

言及此处,沈渊不禁摇头笑了一笑,唏嘘道:“原本还想与你们斗上一斗,没想到最后却是同诸位出生入死,不过,这也是一番幸事!”

莫问空也道:“可笑那曲丹心之流还欲栽赃沈兄弟,啧啧,老夫当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沈渊眉毛一挑,嘀咕道:“这话却是耳熟。”

不过经得这一夜劳累,沈渊脸色甚是不佳,此时伤处疼痛,额头恶冒出一层细汗来。

白无影察觉异样,忙道:“沈少侠,若是身体不适,不妨先回去歇息罢。”

沈渊摇一摇头,道:“还是等虎啸堂的弟兄回来罢,若是没得消息,我也实在难以安心”

白无影微微诧异,转念一想,沈渊与林月瑶正是大好的时候,莫非沈渊见林月瑶一副仙姿国色,生出情愫来?

于是忍不住问道:“敢问沈少侠与月瑶这丫头”

抬眼看向白无影,那神色分明起了误会,忙摆手道:“我是在想,若月瑶姑娘她还活着,也是天音堂的一线希望,这天音堂的传承便断不了。”

白无影闻言,这才恍然,点头道:“原来如此你所言不错,眼下只盼这她能平安无事罢!”

林月瑶听着沈渊说话,原本已然冷若寒冰的心,此刻也不禁暖意融融,更是漾起阵阵涟漪:“师傅不在了,万幸还有人惦念着自己”

莫问空只道眼下也帮不上甚么忙,与众人道:“如今多事之秋,我等也该回去门派了,那劳什子的拜火教,确是不得不防,毕竟我昆仑还在崆峒之西,拜火教那些妖人若想蚕食我中原武林,我昆仑七剑必然首当其冲。”

众人皆知此事重大,不敢挽留,随即告了辞,便直接从弹筝湖上了船,离开了此地。

沈渊此刻左右看了看,只见那供桌下面还有一处干净地方,走了过去,靠着桌腿席地而坐,随后丹田里提起真气,慢慢闭上眼睛,调息起来。

旁人不好打扰,各自寻了地方一边歇着,一边等候虎啸堂诸位弟兄的消息。

忽然沈渊只听着背后好像有一丝极为细微的风声,当下吐出一口浊气,收了功,转头看去。

他目不转睛,直勾勾盯着供桌旁边墙面,越看越有些奇怪,但哪里奇怪却是说不上来。

随后站起身,细细看着这方供桌,旁人见到沈渊举动,不知所以,遂听秦山关问道:“沈兄弟,你这是”

不待秦山关说话,沈渊忙抬手止住,细细上下打量,又环顾这屋内,随后又看向供桌,问向秦山关:“咱们进来之前,那房梁是不是砸到了此处?”

秦山关想了想,点头道:“好像是”

“房梁烧断砸了下来,都没有将这供桌和这香炉砸翻”沈渊眼睛一亮,当即说出自己心中疑问。

白无影听了,往前一步道:“你是说此处有问题?”

沈渊没有回答,可双手却是扶在香炉之上,左右试着拧了拧,只听“咔擦”一声,随即便瞧供桌旁的墙面裂开一条缝隙,众人大吃一惊,谁也没想到这听潮轩内还有一间密室!

秦山关先一步将这暗门打了开,冲进了密室,只听他大声喊道:“找到了!月瑶找到了!”

第三百四十二回 意下如何

众人闻声而看,只见林月瑶泪痕未消,双目通红,正盘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白无影看出问题所在,当即在林月瑶身上重点几下,又绕过背后为她揉了数下,随即便听到林月瑶轻声道:“多谢师叔。”

解了穴道,正要起身,却腿脚一软,突然向前倒去。

白无影在其身后正四顾看着密室,不及反应,恰好沈渊往里走来,此时离得最近,见状不及多想,伸手便要扶住林月瑶。

可募一伸手,又顿时扯住伤处,身上吃痛,使得他没有扶稳,这林月瑶自然便扑倒沈渊怀中。

贴着沈渊那厚实的胸膛,林月瑶立刻变得面红耳赤,慌乱不堪。

沈渊也忙忍痛将她扶正,此时白无影顺势接过林月瑶,扶到一旁圆凳上,道:“快坐下,许是穴道封得久,气血不畅,以致腿脚无力,休息片刻便好。”

沈渊退了几步,方才那一瞬间软玉温香抱满怀,实在让他手足无措。

回头看向骆飞鸿、秦山关以及华山派那些人,好在大家的心思都不再此处,故而方才那一幕即便被人瞧见了,也没有人在意。

骆飞鸿问道:“月瑶,到底是怎么回事?行凶之人可是天罗帮?”

林月瑶听闻此问,那红晕尽褪,戚戚然将昨夜之事详尽说出。

听到朱雀之名时,沈渊暗想:“听起来,这朱雀好像比青龙还要厉害。”

众人听罢,义愤填膺!

虽然不出所料,可经得一番叙述,简直如临其境,那天罗帮残忍无情,做事毫无底线,这才是江湖中的魔头。

这屠魔大会,且不说有公羊叟一番谋划,所图不轨,只说剑奴公冶和,毕竟是凶名在外,被视为杀人魔头,可是到头来却是这一对师徒力挽狂澜,救众人于水火,破了天罗帮的奸计,逼退了天罗帮的帮主魏墨!

此番将真魔引了出来,虽然是这惨淡结果,但终归没有让天罗帮继续得逞,当然各派也考虑到天罗帮必然会来报复,只是没有想到,这报复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一时间沉默无言,可众人心中怒火却是烧得愈来愈旺!

海远禅师面色凝重,道:“诸位,天音堂是第一个,恐怕少林寺便是第二个,眼下方丈师兄正在真乘寺,虽有海慧师兄在侧,可依旧叫贫僧二人放心不下。”

骆飞鸿忙道:“此事耽搁不得,海觉大师乃武林柱石,绝不能出意外。我崆峒虽然此番分崩离析,但说到底也是七大派之一,”

转头对秦山关道:“秦兄,劳你领大醉堂弟子往真乘寺去驻守,那些天罗帮的刺客行踪诡谲不定,多个人便能多双眼睛,大师的安危便交给你了!”

秦山关知道,骆飞鸿此时并非是打肿脸充胖子,而是在彰显崆峒派最后的尊严:“在我崆峒山,绝不会再让宵小有可趁之机!即便是拼掉性命,也要让人知道,崆峒派岂会被吓住!也是给天下人看,与天罗帮不共戴天的大仇,绝不会罢休!”

海远知其好意,当即合十道:“阿弥陀佛,如此贫僧多谢骆主、秦堂主了!”

事不宜迟,秦山关当即同海远禅师出了密室,叫来正在替亡者超度念经的怀远和尚,又唤来大醉堂诸位弟子来,便往真乘寺去了。

随后荀伯骥等人领着华山弟子也回了玄空堂,去向贺冲云、谭真智复命。

众人心怀怒意,想来讨伐天罗帮,势在必行!

眼下这密室之中,除了林月瑶,还剩下沈渊、白无影以及骆飞鸿在此,此刻虎啸堂的弟兄们也已得了消息,回到了天音堂,此刻正帮着崆峒派弟子一齐料理这一片狼藉。

骆飞鸿、白无影与林月瑶问话,崆峒派中的事情,沈渊总不好插嘴,于是四下细细打量起这间密室来。

密室四四方方,径深不过九、十步,横宽不过六、七步。

左手一侧置着格物架子,上面除了一面铁八卦,和几瓶丹药,其余便都是琳琅满目的书籍,这架子上装不下,紧挨着还有两个书橱。

右手一侧亦是格物架和书橱,还有两个大木箱,可即便沈渊再好奇,也不好轻易打开箱盖子。

于是随手翻起书来,一连数本,又左右仔细观察一番,只发现此处书籍,涉猎极广,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可谓无所不纳。

按常理说,自古至今所撰经典可谓数不胜数,岂是这一隅密室能装的下的。

可这密室藏书却是不在于数量之多,而贵在取无数典籍之精华。从小到大,便是再那嵩阳书院也不曾见过如此多稀奇古怪的书本,一时间看得入迷,难以释卷。

唯独遗憾之事,沈渊字认得少,虽然聪明,学得一些粗礼,可读书却是难以通透,莫说眼下手上这本书翻得吃力,就连当年深山之中,白袍老仙人送他的三本书,也还是有一次在山中遇到一位隐居终南的先生,从他那里学来。

回忆当初,那先生不过在山中此住了两年,一次不小心染了痢疾,不治而亡。

现下想起,沈渊又不禁叹了口气。

自出终南山,一路行来,原本只想着报仇雪恨,重振青云庄,再找到师父而已,可世事无常,没想到会再风陵渡口再遇禾南絮,没想到在芮城结识钟不负,更没想到在京城会撞上“妖狐夜出”的事来!

结识了权势滔天,却年纪不过十六岁的汪直,见到了袁彬,想要报仇却又下不去手!

在客栈与锦衣卫四大金刚一番赌斗,不过负气为之,谁成想却打出了自己的名声,更于寒夜之中激斗天山五绝,虽然被那个黄河三怪之中的裴元海击败,可终究锦衣卫及时赶到,贼人们落荒而逃。

可那布防图到底外泄了出去,沈渊自小便受其父沈钧影响,骨子里到底是忠义之人,平凉一战,奋不顾身;听得公冶和消息,便往大漠而去,可在杀胡口外,又恰好赶上鞑靼大军犯边,遂与钟不负、赵汗青二人冲入鞑靼大军之中,一番血战,力挽狂澜,斩敌将于关下!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似先宋时郭靖郭大侠,黄蓉黄帮主那般,沈渊自问做不到如此境界,可这一腔热血,却也不会让他做那袖手旁观之人!

何为大义,沈渊心中片刻不敢忘!

这也是沈钧生前时常与他说的!

那时虽然年幼,可沈钧一颗义胆,满身豪情却是使沈渊耳濡目染。

大漠之中,杀房威,灭百毒门余孽,虽未寻到公冶和,可也得知了公冶和的下落,又初识天狼教霍腾。

赶往崆峒山,只为搭救师父,谁也没料到这屠魔大会亦是圈套,玄空堂一役,竟生出么多的事情,也没想到柳四娘和天音堂众弟子,惨死在大会之后!

在心里头一番唏嘘,沈渊正想的出神,只听身后一句温婉:“沈大哥,不知你接下来如何打算?”

转身只见林月瑶颔首立于他三步之外,显然眼下已经行动自如,沈渊将书册放了回去,抬眼看一看向骆飞鸿与白无影,以示问询。

只听白无影道:“沈少侠对我崆峒恩重如山,只是这件事我等实在不好劳烦沈少侠,可月瑶又打定了主意,劝也不住,罢了,还是让她直接与你说。”

沈渊听得云里雾里,只好低头看向林月瑶,问道:“月瑶姑娘,不知要与沈某有何事要说?”

林月瑶先是揖了个万福,轻声道:“天音堂现已不存,月瑶想下山寻找天罗帮的下落,替师父和诸位师兄师姐们报仇,只是月瑶无能,从未出过平凉,故而想与沈大哥结伴而行,不知沈大哥意下如何”

随后只见她抬首直视,双眼泛红,语气虽轻,却能听得出心中那一股悲愤,也能从这语气之中听得出她必然是下好了决心。

沈渊一愣,沉吟许久,迟迟未能答复,林月瑶见状,有些心灰意冷,不过却依旧不肯失了礼仪,颔首道:“沈大哥必有为难之处,月瑶不敢强人所难!”九字剑经

第三百四十三回 执意下山

看得出林月瑶眼神黯淡,不似从前,骆飞鸿与白无影不禁担心,只听骆飞鸿叹了气,拉过沈渊低声道:“沈少侠,我曾听柳师姐常说,月瑶这丫头平日里便是个心思重的人,眼下遭此变故,我怕他会想不开,做些傻事来,出去走一走也不是坏事。”

说着话,骆飞鸿抬眼看了看林月瑶,见她立在原地,不知作何表情,“沈少侠,你且看她这般样子,怎叫我等放心得下?白堂主方才劝她,再等些日子,待料理了追魂堂与夺命堂的事,白堂主与林月瑶一同下山,毕竟这仇不是这丫头一个人的,只是她片刻也等不得”

沈渊心中体会极深,如此深仇大恨,岂能等到他日再报?

若当年他非小儿,而是有如今这般本事,便是京城他也敢闯,又岂会让何有道得手!

莫说自己,便是白无影也忍不住下山来杀公羊叟,若非骆飞鸿他们还有更多重任在身,只怕也如林月瑶一般,恨不得当即手刃仇人!

沈渊叹了口气,转身道:“月瑶姑娘,非是我有为难之处,而是我再过两日便要启程往风陵渡去,然后还要去单神医那里同我大哥钟不负,以及罗五方他们会合。一路风尘,同行之人皆为男子,只怕有所不便。”

林月瑶听得这话,双目之中不禁闪过光亮,抬眼道:“这也无妨,月瑶可以扮作男儿身,月瑶知道沈大哥与禾师姐的十五日之约,到了风陵渡同禾师姐相会后,月瑶再换回女装来,绝不让他人对沈大哥有所误会。”

沈渊听了连连摆手,道:“月瑶姑娘,你误会了,沈某绝无此意”

想了想,接着说道,“我是说,一行都是男子,不便照顾,倒不如多等几日,待白堂主事情全都料理清楚后,在下山不迟,报仇的事并非一朝一夕,况且天罗帮行踪诡秘,急于一时又能往何处去寻?况且他们武功高强,单凭你一人恐怕”

林月瑶语气决绝,又带着些许委屈,只道:“既如此,那便不劳沈大哥了,是月瑶一厢情愿罢了。眼下我林月瑶孑然一身,还有何惧,大不了便随师父而去!”

白无影听了这话,不禁气道:“你这丫头不识好歹,如今便是独你一人最是凄惨么?”

林月瑶一怔,轻咬嘴唇,躬身朝白无影道:“师叔,月瑶没有此意,可天音堂就剩下我一个,我独自在这崆峒山,还有何意义?”

骆飞鸿听罢,也道:“白师妹,月瑶这话也有道理,她一人在此,只怕会触景伤情,徒增悲伤。”

沈渊不愿他们再争吵,接过话来道:“诸位暂且听我一言。”

白无影原本还要争辩,听得沈渊说话,这才作罢。

沈渊道:“也罢,月瑶姑娘,你执意下山而去,让你独身一人的话,也实在难让我放心不下,不出事则罢了,倘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在下一生难安。你若还愿意,待将柳前辈和天音堂诸位师兄师姐的后事料理之后,咱们便一同启程,路上搭个伴罢。”

林月瑶微微诧异,没想到到底沈渊还是答应了自己。

可转念又想:“虽然方才对沈大哥说得话是负气之言,但眼下自己若这般轻易答应,岂非叫人看轻?”

于是开口道:“多谢沈大哥好意,不过莫看月瑶一介女流,可也知道出口之言如覆水难收,月瑶独行江湖上,亦非不能。”

在这崆峒八堂之中,往日里与柳四娘私下关系最亲厚的唯有白无影一人,林月瑶被柳四娘视如己出,白无影自然爱屋及乌。

如今柳四娘仙去,她自然而然便将林月瑶视作自家弟子,将柳四娘的责任接了过来,加在自己身上。

而且平常林月瑶对白无影亦是亲密有加,颇为尊敬。

故而白无影此时却是有些责备之意,而且连番打击之下,白无影自然也是语气不善,只听她训斥道:“沈少侠好心好意,你却还不领情,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在场之人谁没有死了亲人,怎的独你这般矫情!”

骆飞鸿见状不妙,忙劝道:“白师妹,言重了!”

沈渊亦是愕然,没想到一向少言寡语,冷若冰霜的白堂主居然会如此大发雷霆!

再看向林月瑶,只见她身体微微颤抖,那悲愤之情溢于面上,双目之中泛着泪花,眨眼之后便止不住的淌了出来。

此间沉默无声,最是让人觉得喘不气来,骆飞鸿暗道:“这两个人似变了性子,最怕这般结果,不过也难怪白师妹,更怪不得月瑶这丫头,只是这又该如何收场?”

这一夜的变故对林月瑶的打击实在巨大,心中悲伤未愈,又被这白无影一激,恨不得立刻夺门而出,远离此地!

只是师父还不曾入土为安,她若这般离去,未免不孝,况且她自己也不会允许自己这般任性妄为!

闭目思量片刻,紧握的双拳也渐渐松了开,林月瑶长吁一口气,轻轻拭去泪珠儿,遂听她道:“师叔息怒,师父的仇,月瑶不论如何也要去报,待料理了师父身后事,我便同沈大哥一起动身。”

语气之中,平淡无奇,仿佛方才无事一样。

不得不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

骆飞鸿看了眼白无影,见她也是颇感意外,倒是听沈渊道:“月瑶姑娘知书达礼,温婉贤良,想来也是柳前辈多年来用心教导,不过倒也别憋坏了身子,依我看倒不如大哭一场,来得痛快。”

林月瑶眼光闪动,看了眼沈渊,叹了一声道:“方才是月摇失态,叫沈大哥见笑了。”

说罢便要行礼。

沈渊忙拦下,道:“不必如此,我都明白!既如此,那咱们三日后,我再弹筝湖南岸等你。”

遂又抬头与骆飞鸿、白无影道:“在下不敢久留,我担心家师疯病再犯,那先行告辞了!”

“这是大事,此番多谢沈少侠了!”

骆飞鸿说罢,与白无影一并起身相送,林月瑶跟在后面,不知道心中在想着何事。

领着虎啸堂的弟兄回了住处,正好赶上了公冶和犯了疯病,好在又玄虚道长将其看住,加以安抚,否则当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乱子。

突然沈渊心里想到:“昨日里犯了病,幸亏有林月瑶一旁安抚照顾,若是一路有她帮衬着,倒也是件好事!”

那平凉名医黄柏已经走了,留下了方子,带走了人头。

沈渊将天音堂的惨案说了来,又是惹得一阵唏嘘感叹。

玄虚道长沉吟片刻,道:“原本以为天罗帮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帮派,实在想不到他们不仅野心勃勃,而且行事恶毒狠辣,实为祸患。只是依贫道之见,剿灭天罗帮只靠各派出力还不够。”

“此话怎讲?”

赵汗青请教道,“道长之意,莫非还要朝廷出力不成?”

玄虚道长点一点头,道:“正是,天罗帮的人行踪不定,身份不明,如今托身六扇门,其图谋只怕不小,倘若他们隐在官府,我等武林人士便丝毫没有办法,所以,沈渊小友,你若去京城,贫道想劳你去请汪直出手,能明目张胆缉拿六扇门捕快的人,只有厂卫。”#x#x#x#x#x九字剑经#x#x#x#x#x#x#x#x#x#x#x#x#x#x#x#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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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回 不告而别

三日后。

沈渊用了黄柏的药后,皮肉之伤已经好得八九不离十,唯有那肋骨断处,即便是缠了白布固定,依旧还隐隐作痛。

正如沈渊之前所料,当时玄武的一锤,正好让他断了三根肋骨。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没有两、三月之久,这这肋骨怕是不能全都长好的。

此前打斗之时,看似无恙,可个中剧痛唯有沈渊自己知道,也亏了黄柏医术高明,倘若任由沈渊妄动,肋骨错位,扎进肺里,只怕会凶多吉少,即便不似也会落下终身的毛病。

不得不称赞,这黄柏果真医术高明,医德高尚,即便恼公冶和出手杀人,还是认认真真给他开了方子,而且在临走之前,又替他以锋针刺血,以泄大椎、风门、风池、风府,以及天柱、四神聪、百会、完骨、神庭等诸穴之内所藏热毒。

黄柏将这放血之法教给了玄虚道长,玄虚道长如今又教会了沈渊。

并照着他开的方子抓药,煎来服下,同时配以刺穴放血,一连三日,公冶和的病征果真轻了许多,虽如此顽疾未能去根,但至少发病的时间照头一日短了些许,即使如此,也算是效果显着了。

赵汗青命虎啸堂的弟兄收拾行李,同时备了两驾马车,其中一架是给公冶前辈和徒弟田白光准备,另一架则是沈渊特意嘱咐,留给林月瑶的。

玄虚道长因回武当,并非同路,故而先行离去,沈渊也收拾妥当,只等着接了林月瑶,一并启程。

“师父,你与赵堂主先在此等候,我去接了林姑娘,咱们再动身。”

沈渊说了一声,驾着一辆马车便往弹筝湖畔而去。

才至辰时,沈渊已经到了约定之处,下了马车,遥望对岸,却是久久不见动静。

沈渊眉头微皱,不知是何缘故,抬头看了天色,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心里想着往对岸去看上一看,可四下看了又看,今日不知怎的了,却是一叶小舟也没有。

过又过不去,等了许久又无人前来,不禁让沈渊有些坐立不安,心里想着莫非崆峒派又出了甚么事不成?

心里正念着,忽然从远处传来摇橹轧轧之音,遥望之下,只见对岸摇了船来,船头站着骆飞鸿与秦山关。

不多时,二人下了船,沈渊也迎上,拱一拱手道:“骆堂主、秦堂主,当真是叫在下好一番等候哇。快快请了月瑶姑娘,也好动身启程。”

二人还了礼,听得沈渊一说,不禁面露难色,目目相觑。

沈渊见两个人不说话,有些不快,问道:“莫非是月瑶姑娘改了主意?若是改了主意也当早与我送信,凭白耽误我近一个时辰,本就要日夜兼程”

骆飞鸿有些过意不去,忙解释道:“非是月瑶改了主意而是她已然是不告而别,不知去往了何处。”

“嗯?”

沈渊大为意外,问道,“这何时的事?又是为什么呢?”

骆飞鸿道:“昨夜里白堂主还去看她,想来天未亮时,便走了罢”

“也没说去了何处?”

沈渊问后,秦山关在旁苦笑道:“这丫头心里有主意,既然想不告而别,又岂会告诉我等去哪?便是一掌字条也未曾留下。”

随后骆飞鸿补充道:“倒是我等细细琢磨,既然那天罗帮隐于六扇门内,或许这丫头是忘京城去了。”

沈渊还是不解,又道:“那你们又如何笃定,她当真先行离去了呢?”

骆飞鸿道:“今日一早,白堂主命人去唤月瑶,只是叫了好一阵门也无人应,推门而入只见屋内空空如也,人和行礼都已不见,同时带走的还有柳师姐的遗物,也就是那一杆玉箫。”

“如此说来,三日前她最后那些话不过是敷衍,怪不得前一刻还堵着气,下一刻又忽然又跟往常一般!没想到一向温婉的林姑娘,骨子里却是如此倔强。”

沈渊现下回忆起来当日情形,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骆堂主、秦堂主,那眼下该如何是好?”

骆飞鸿接过话道:“白堂主已然去追了,只是不知月瑶这丫头往何处去的,走一步看一步罢。”叹了一声,“不瞒沈兄弟,当日我便觉得这丫头有些不对劲,只是又说不出甚么今日失约,我替她向沈兄弟陪个不是了!”

说着话,骆飞鸿便要打躬行礼,沈渊见状,伸手便挡了下来,道:“方才是我失言,骆堂主也不必放在心上,更不必如此赔礼,本就不是甚么大事,倒是林姑娘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过,不免让人担心。”

“唉!”

秦山关叹道,“事已至此,只盼她能够逢凶化吉,平安无事罢!”

沈渊点头称是,道:“既然如此,时候也已不早,那在下便告辞了!”

骆飞鸿拱一拱手道:“沈兄弟,骆某还有一事相求。”

沈渊道:“骆堂主,但说无妨,若是能做到的事,在下绝不推辞。”

“虽说白堂主已下山去寻月瑶丫头,可人海茫茫,往京城的路又不只一条,唯恐走岔,”

骆飞鸿道:“故而骆某想请沈兄弟,沿途帮着打听一下,万一要是有月瑶的消息,或是遇见月瑶,就劳烦沈兄弟多加照拂!”

沈渊拱手道:“原来是这事,不用骆堂主嘱咐,在下也会如此,骆堂主放心便是,告辞!”

“如此多谢了!”

骆飞鸿打躬拜道,“沈兄弟,一路好走!”

别过之后,看着沈渊驾着马车渐行渐远,骆飞鸿不禁出声感叹道:“此等侠义之士,居然还被我等视为魔头邪道,实在是可笑至极。”

秦山关点头道:“此人心胸宽广,却也睚眦必报,不仅年纪轻轻,武功高绝,而且最厉害的怕是他一副口舌,说起话来当真能噎死个人。”

沈渊空车而回,稍坐解释,随即接了师父公冶和,同赵汗青一众人等动了身。

其实沈渊心中急切,与禾南絮约定十五日后风陵渡相会,原本想着早早启辰,也不至于那般舟车劳顿,可因林月瑶又耽搁了三日,现下也只得加紧赶路,只怕少不得游几日要日夜兼程,一念及此,又不禁觉得有些对不住赵汗青。

路上马不停蹄,终于在傍晚酉时初,进了泾州境内。

沈渊想了许久,与赵汗青道:“凭白让赵大哥多走了许多路程,小弟我实在过意不去,而且赵大哥也知道我与南絮她有十五日之约,风陵渡距此地遥远,我只怕耽误时候,想着星夜兼程,故而向在此拜别,我与师父先行一步”

赵汗青知道沈渊须先去风陵渡口,故而舍近求远,特意随沈渊而行,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却没想到沈渊竟是如此心急,惹得他不禁发笑,道:“贤弟多虑了,此地据风陵渡不过六、七日左右的脚程,咱们白日里马不停蹄,夜里投宿休息,想来不会耽搁,安心便是。”

沈渊没有走过这条路,自然不知道远近,但见得赵汗青如此肯定,他也便放下心来,毕竟师父的病情也容不得出半点岔子,否则一个不慎惹出祸事来,才是要了命。

沈渊道:“也罢,赵大哥,那便听你的!”

赵汗青哈哈一笑,指着前方道:“再行十五里左右,便是泾州城,咱们先去城里投宿,再备些干粮,明日一早开城门,咱们便继续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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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回 安定客栈

泾州,紧邻泾水,乃西北重镇。

自北魏至明初,便是控扼两陲之咽喉,边衢之门户,可壮西服而控远夷。历朝历代,此地任职的名臣武将亦是层出不穷,似唐代王茂元,宋代范仲淹、滕子京等。

此地民风彪悍淳朴,故而此地城郭也透着一股苍凉雄壮。

趁着宵禁之前,一行人马进了城去,赵汗青一边着人打听林月瑶的下落,一边打听城中客栈的情况。

不多时,便有弟兄回来复命,领着一行人在城东一家客栈门前停下,众人抬头瞧去,只见这牌匾上篆有四字,安定客栈。

店中伙计大都是有眼力的,见得这么些人立在门前,连忙出门相迎。

掌柜的正在柜里头算账,听得动静,也跟着伙计出了门来,可一见这么多人,又是挎刀,又是背剑,细细打量过后,忙叫住伙计慢去牵马。

赵汗青、沈渊等人不解,只听沈渊问道:“怎的,掌柜不愿意做我们的生意?”

开门做生意,这些掌柜的向来都是圆滑世故,只见他有些为难道:“诸位大爷莫要怪罪,先容小人说几句话。”

赵汗青道:“你且讲来。”

只听那掌柜道:“其实也无甚大事,只是咱这店小,见得大爷们人马众多,咱这小店实在容不下,眼下只剩下两间房,便是再凑合,怕也装不下!”

随即朝着那伙计的脑壳,甩了一巴掌,骂道:“你这夯货,眼下还剩下几间房,你却也记不得?要你何用!”

那伙计先是发懵,随即像是反应了过来,忙赔起罪来,道:“小的贪了心,见得这么多人知道是大买卖,定要好些银子能赚,故而疏忽,忘了眼下房不够住!”

“你与我说有何用,”掌柜的白了一眼,训斥道,“去跟几位大爷赔罪!”

赵汗青忙摆手道:“既如此,那便罢了,不必为难,只请掌柜的指点个去处便好。”

掌柜的想了想,迟疑道:“小人到是知道一处地方,在城外东郊钱家村,有个大车店,想来诸位大爷若肯不嫌弃,将就着能住下,不过就是鱼龙混杂,而且那一头近日有强人出没,官府正着力缉拿,可好些天却也没一点消息,也正因此,那大车店近日也没甚么生意上门。若是诸位大爷不肯,那就在这城里再去看看别家客栈,碰碰运气。”

赵汗青问道:“敢问这城中还有几家客栈,最大的又是哪一家?”

掌柜的讪笑道:“还有四家,最大的便是咱们这安定客栈”

闻言赵汗青看向沈渊道:“咱们是再看看,还是直接奔这城外去?”

沈渊想了想,道:“就住一晚,索性去了城外,甚么强人,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那些个贼人若敢来,便教他们有来无回!”

赵汗青正要点头,只听的掌柜的劝道:“在下劝诸位,还是在城内先去去问问别的客栈,若是实在不行,再行此下策不迟。”

沈渊似笑非笑,看向掌柜的道:“皆为江湖儿女,有何将就不得?况且以掌柜的眼力岂会看不出我等亦非好相与的?”

掌柜的没有多言,只是陪着笑。

“噢!”

沈渊想了想,猜测道,“那大车店的掌柜可是你家亲戚!眼下这买卖不好做,见得我等如见肥羊,赶紧替你家亲戚揽下这桩买卖,我说得可对否?”

那掌柜闻言一怔,咧嘴笑道:“小人这点心思,不想却被公子看了透,不过非是小人亲戚,而是小人的好友,再者说来,我这客栈也的确是不够住,容不下,顺水推舟罢了,但去与不去,皆在诸位大爷!”

沈渊道:“赵大哥,就去城外罢。”

与掌柜的告了辞,一行人整顿车马,趁着未关城门,又奔着大车店而去。

公冶和在车里头冷笑一声,自语道:“去罢,去罢,到时候都杀喽!”

沈渊驾着车,冷不防听得这一句,以为师父又犯了疯病,忙撩开帘子问道:“师父,你这话是何意啊?”

公冶和笑了笑,只道:“去了便知。”

说罢,整了整衣裳,靠着里头开始假寐了起来。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听得沈渊心里直犯嘀咕,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何意。

这一厢,安定客栈内,掌柜的不再理会那伙计,只叫他在前头招呼,自己则独身上了楼去,行至最里面的一间上房门前,轻敲三声,道:“小人有事禀报。”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了开,开门之人,赫然便是天罗帮四灵将之一,朱雀!

原来这掌柜亦是天罗帮的人,此前崆峒大会之时,也曾去过崆峒山玄空堂,不过是在大会开始之前。

故而知道赵汗青、沈渊的模样,如今更知道公冶和此时正在马车之上,这才将他引到别处,不敢让他住在这客栈之中,不惧别的,只怕公冶和动了杀念,任谁都是凶多吉少。

掌柜的在房门外将方才情形说了一通后,朱雀打发他下去,自己关上门来,抬眼看向仇翁和青龙。

只听仇翁道:“来得好巧,老朽前脚刚到,后脚他们便至。”

青龙笑了笑,道:“仇翁,你不在主公身边,来此做甚?”

仇翁道:“主公命我来此,一是接应,二是另有任务。”

朱雀问道:“主公可有甚么吩咐,还请仇翁直言。”

“沈渊小贼,坏主公大事,主公命你二人收了此人性命,带人头回去复命!”

仇翁一双老眼猛抬,直勾勾的盯着朱雀,只见朱雀眉毛一挑,看向青龙。

青龙知道朱雀何意,问道:“有公冶和在侧,只怕不好下手。”

仇翁冷笑道:“这世上就没有我天罗帮杀不了的人,怎么,朱雀,你与青龙怕了?”

“这……”

二人语结,少刻,只听朱雀道:“你们中原有句话,叫做以卵击石。仇翁是想我与青龙送死不成?”

仇翁摇头笑道:“若是想你送死,主公又何必让老朽前来?”

待沈渊等人行至钱家村时,天色已是不早,身后斜阳晚照、残虹如血,身前远黛渐晕,晓月初明。

放眼望去,倒是一番天地交替的好景色。

只是这村中路上行人不多,见着这一队人马个个都是五大三粗,挂着些许凶相,身上又带着兵器,几乎眨眼之间,这路上便空无一人,各自回了屋,将门户紧闭。

沈渊才抬起手,嘴巴才张了一半,这问路的话还没说出口,见得如此情形,不禁连连苦笑,又感叹道:“看来所谓强人贼寇,所言不假啊,这些村民许是将咱们当成了哪些强人了。”

赵汗青点一点头,道:“咱们慢慢找罢,那掌柜既然说了就在钱家村,想必找来不难。”

一行人往前慢慢走着,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阵阵劈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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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回 避之不及

众人循声而去,未走多远,只见路旁一隅小院,院墙是篱笆围得。

院里头一间泥夯的茅屋,屋外一个六旬的老汉才放下斧子,佝偻着身子,抱起柴火便往屋里去。

老汉听得动静,转身看了过来。

只见这老人双眼耷拉,肤色黝黑,脸上尽是褶皱,宛若沟壑,虽然身形精瘦,又有些塌腰驼背,但总的来说还算是健朗。

穿着一身灰布裋褐,可那肩、肘,身上,以及长裤膝头,缝缝补补,补丁上打着补丁,一瞧便是穷苦人家。

且从方才那一阵劈柴声听得出,如此干脆利落,定然是干了一辈子的苦力活,这把年纪也算有些力气。

只是看着他们,眼神颇为不善,嘴角下撇,冷哼一声。

赵汗青、沈渊不知所以,只是手下那些弟兄有些不快,赵汗青怕底下的人口无遮拦,让他们都收了声,自己则从马上下来,立在院外问道:“老伯,我们是路过此地的”

“管你是谁,要杀便杀,何必来哄骗我这一个孤老头子!”

说罢,将那手中木柴一扔,从地上拾起斧子,“大不了,与你们这些狗贼拼了!”

听得这话,众人皆知这时将他们误会成了此地恶匪。

同时也没想到,此地匪患竟如此严重。

沈渊与师父说了声,也下了马车走上前来,只见那老汉气喘吁吁,面目愈发狰狞!

赵汗青并非丑陋,只是那一双环眼如虎目,顾盼生威,加上那络腮连鬓的胡须,显得凶悍,举手投足自然有些叫人生畏!

也难怪这老汉会如此误会,赵汗青咧嘴笑了笑,道:“老伯,你怕是误会我等了,我们是山西平阳的虎威标行,路经此地,想寻个宿头休憩一夜,也不知怎的,这一路村子里的百姓对我等皆是避之不及,唯独见得老伯,特来向老伯打听哪里有过夜的地方!”

说罢,便让手底下的打起了旗。

老汉隔着赵汗青遥遥看去,见果真如此,可心里头还是将信将疑,问道:“你们当真不是那些个贼人?”

赵汗青没奈何,只道:“老伯,当真不是,若是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见其言语恳切,又发如此毒誓,老汉这才放下心来,同时脸上的褶皱顿时也舒展了一半。

不过那手中的斧子却依旧持紧紧握着,向前走了几步,道:“权当你们说的不假,可你们不去城里投宿,到这穷乡僻壤做甚?”

“非是我等不愿住在城中,而是城里客栈住不下,这才无奈出城来寻,而且我等到这村子也是经得旁人指点,”

赵汗青解释道,随后又问,“老伯,听闻此地有一伙强人打家劫舍,已成祸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汉冷哼一声,将斧子别在腰间,回过身去慢慢拾起柴火,愤愤道:“是又如何!别人惧怕他们,老头子贱命一条,大不了便与这群狗贼拼命!”

看得出,这老汉必定与那伙强人有仇,否则也不会如此。

沈渊问道:“老伯,那伙蟊贼藏身何处,你可知道?”

老汉眉毛一挑,冷笑道:“你问这做甚,难道还想替我们这一代百姓除害不成?看你年纪轻轻,却是个憨子!”

“老伯这话便有些瞧不起人了,凭甚我便不能?”沈渊笑道。

见沈渊如此说,老汉又转过身来,快步走近,将柴扉打了开,双眼放光!

顾不得别的拉着沈渊手臂,急切问道:“小哥,你当真愿意为民除害?此地官府对这伙贼人,亦是无可奈何呐!”

沈渊正色道:“当真!老伯只说,那群贼人聚在何处?有多少人马!”

赵汗青也道:“老伯,且慢慢说,那些贼人从什么时候来的?又做过哪些个恶事?见老伯你对其也是咬牙切齿,可是与他们也有深仇大恨?不妨说与我等听听。”

言及此事,老汉撇着嘴,双眼也跟着泛了红,抬起手掌抹了一把眼睛,随后慢慢道来。

从老汉口中得知,这伙贼人也是五日前不知从何处来的,占了不远处老龟山的山头,称王称霸,鱼肉乡里。

不过三两日的功夫,便见着一代的村镇祸害的鸡飞狗跳,怨声载道。

当地官府得了消息后,便来剿匪,只是这伙子人足有上百号人马,仅凭衙役捕快,拿这伙贼人却是一丝办法也没有。

而且这伙贼人有六七个当家的,据说本事不弱,都有一身横练本事,而其中贼首更是武功高强!

直至昨日,官府已然派兵去了两遭,第一次是派的捕快衙役,自然无用;

第二次则派出了守备城池的官兵,但因小觑贼人,最后也落得一个铩羽而归,还有个把总死在那些贼人手中,叫这些贼子好不猖狂。

听到此处,沈渊问道:“老伯,我见你极是恨那些人,可是家里也遭了他们祸害?”

这话一出,老汉再忍不住,登时便涕泗横流,悲切道:“儿子被杀,儿媳被掳,只怕如今也是难活!”

公冶和在马车上一直也未睁眼睛,但耳朵却是听得清楚,只听沈渊愤慨,与老汉道:“老伯,放心!小子我必会替你报仇!”

一听此言,老汉噗通一声便跪在沈渊身前,连连磕头,沈渊、赵汗青二人急忙将其搀了起来。

“老伯,这如何使得!”

“老头子无以为报,”老汉抱拳躬身,“两位大侠若当真除了此害,老头子愿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恩公大德!”

沈渊道:“老伯言重了,路见不平而已,倒是想让老伯指点,此地有个车马店,不知再何处?”

老伯一怔,问道:“你们要去那里?”

“是啊,”沈渊拱一拱手,“老伯,我等人生地不熟,还望指点。”

“去不得,去不得!”

老汉讳莫如深,左右看了看,“那掌柜的是外乡人,据说开得可是个黑店!”

“哦?”

沈渊与赵汗青对视一眼,这车里头公冶和双目顿时睁了开,嘴角也不自觉的向上扬了一扬。

赵汗青道:“老伯,此言当真?”

老汉摇一摇头,低声道:“村里头都这么说得,别的我不知,便是那伙贼人便不敢去那里撒泼!”

沈渊想起来时路上,师父没头没脑说得那一句,眼下细细琢磨,暗道:“莫非师父早就知道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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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回 车马大店

沈渊暗想:“师父或许知道甚么,不妨稍后问上一问,只是眼下看来,这车马店的确有些问题”

想到此处,不禁问向赵汗青道:“赵大哥,看那城里掌柜也不想歹人,再者说我等与他也毫无瓜葛,为何要害我们?”

赵汗青摇一摇头,道:“我亦是想不通此节,不过总不能空穴来风,我等且去看上一看,多加提防也就是了,谅他们也奈何不得我等。”

沈渊点头,道:“好,是真是假,是黑是白,总要看过才知。”

老汉见二人执意如此,知道劝不动,当然也看得出此为艺高人大胆,索性不再阻拦,只嘱咐道:“宁信其有,一定要多加小心!”

说罢给二人指了路,临行之前,沈渊与那老汉道:“老伯,明日此时,必将贼首人头挂在老龟山下!”

老汉突然有些后悔,见这后生比他儿子还要年轻,不禁有些担心起来,可见他们渐行渐远,这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更后悔的是再仓促之下,竟连恩公的大名也忘了问,实在不该,此时此刻,端的是让这老汉懊恼不已,心有不安。

车马店就在出村往东五里,大道路旁。

此地是个岔路口,一条路往东北方向而去,直奔庆阳府境内,另一条则往东南去,便是西安府的长武县。

天色渐暗,一行人沿着那啦喊所指的路行来,远远便望见栅栏墙外,一根长杆子立在外头,上面挂着幌子,上面绣着客栈两个字。

这车马店早早便掌了灯,挂在大门外头。

所谓大门,也不过是宽大能走车马的大栅栏门,也没个门眉门簪,就这般敞着。

远处便看着这院子不小,待走了近一看,院子里两趟马厩,一趟牛棚,还有一个驴圈,除了这些,三间大小不一的土坯的房子,房顶是木板扣得,上面铺了稻草苫,许是怕漏雨,又抹了层咸泥。

虽然简陋,倒也能遮风避雨。

最大的房子立在正中间儿,又高又大,像是两层来高。

左边紧贴着一间房,矮了些,却要比寻常人家的房子大了许多;右侧几步远外,还有一间房,却是比头两间小了许多,似是给掌柜和伙计住的。

不论是站在院里还是院外,总归是一览无遗,那马厩里有两匹马,驴圈外头置着一架大车,里头拴着头驴。

牛棚外头拴着一条老黄狗,不断吠着。

片刻后,只见从那中间那房子里走出一人来,朝着老黄狗喊了一句:“行喽!莫在叫!”

那老黄狗倒是通人气儿,登时便不再叫唤一声。

沈渊与赵汗青在大门外头,相视一眼,只见来人也是五大三粗,一脸的横肉,慢悠悠走了过来,打量了一行人等,不耐烦道:“咋?还要俺给牵马卸车不成?要住便住,莫要碍着老子吃酒!”

“这便怪了,”

遇见这等出口不逊之人,沈渊向来不饶,冷笑道,“别人家开店,皆是笑脸相迎,好言相请,怎的你这张臭嘴,吃酒是就着狗屎吃得不成?”

赵汗青愕然看着沈渊,素来知道他口舌利害,也没料到竟是如此之毒。

那汉子脚下一停,转头看来,啐道:“他娘的,哪里冒出来得愣头青,敢与爷爷这般说话!”

只见他撸起袖子,又调过头朝沈渊走来。

许是那小房子里头有人察觉不对,或是听到动静,这时候从里头走出一个精壮汉子,头上戴着幞头,身上穿着粗布圆领的青布袍子,三绺须子生在那白净面皮上,倒是英俊。

见状喊道:“肖老四,你他娘的又喝了马尿罢!”

这一声出来,方才还张狂的肖老四当即便打了一个激灵,忙停下步子,回头咧嘴笑道:“掌柜的!”

沈渊与赵汗青面面相觑,只看他们到底耍得是哪一出。

方才看这肖老四走路姿态,一瞧便知这人是有武功在身的,眼下看此人对这掌柜如此服帖恭维,便知这车马店果然不是有些故事,只是到底是不是黑店,却是难以断定。

向来开着车马店的人,都是黑白通吃,无论是官府衙门还是山贼匪寇,都会有些人脉关系在里头,若非如此,这车马店又岂能开得下去?

只瞧着那掌柜的信步而来,上来便踢了肖老四一脚,骂道:“还不去招呼人来,该牵马的牵马,该卸车的卸车!”

那肖老四点头哈腰,不敢有半分怠慢,当即朝屋里喊道:“都他娘出来,来生意喽!”

紧接着便瞧见又出来三、五粗壮汉子,看得出来,同肖老四一般,都有些拳脚功夫。

此时见掌柜拱手道:“诸位莫怪,这些汉子以往都是占山的山贼,还有剪径的强人,往日里没规矩惯了,不贪酒倒也罢了,但凡吃上几杯,只怕个个都是天王老子,鼻子眼看人!方才鲁莽,实在得罪,还望诸位爷们海涵呐!”

赵汗青是虎啸堂的堂主,也是虎威标行的当家,行事说话自有一番威仪,不像沈渊,舌如利剑,口似钢刀,得理不饶人。

故而拿腔拿调的话,自然也要赵汗青出头露面。

赵汗青还了礼,冷笑道:“方才一路而来,听得此处是个黑店,原先在下还当真不信,眼下瞧了,哼哼,实在是教在下大开眼界了!”

掌柜的忙摆手否认,诚惶诚恐道:“此乃讹传,我这些伙计虽然从前都不是甚么好人,可到我这儿,尽都改邪归正,没有一人做那枉法之事!”

见赵汗青、沈渊二人不信,接着道:“至多不过言语上有些冲撞,也是再吃了酒后莽撞为之。”

沈渊忍不住插了话,戏谑道:“如此说来,那掌柜得却是有些本事,否则这些个平日里不服管教之徒,如何这般惧你?除非,你是比他们还恶的恶人!”

掌柜嘿嘿一笑,却是不以为意,只道:“这位兄弟说话直爽,倒也有趣,看得出各位也都是江湖中人,怎么,听得一两句闲言碎语,便是这店也不敢住了?”

“笑话!”

沈渊才说了两字,便被赵汗青拦了下来,随即只道:“是不是黑店,谅尔等也不敢造次,我平凉虎啸堂也并非任人拿捏的。叫你那些伙计快去备上好酒好菜,稍后便用!”

“虎啸堂,”

掌柜的微微一笑,“赵堂主大名,如雷贯耳!不必赵堂主提醒,在下早便吩咐下去,今日得见赵堂主真容,实在三生有幸。”

赵汗青冷笑一声,道:“客气了,没料到原来掌柜也知道赵某姓名,却未请教掌柜的是何方人士,尊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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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回 防人之心

“虎啸堂堂主,北侠赵汗青天下谁人不识?”

掌柜的笑道,方才赵汗青那番阴阳怪气,却不放在心上,“在下不过乡野粗鄙之人,却是不足挂齿。”

沈渊抢过话来道:“怎么,掌柜的不敢?”

“这位兄弟说笑了,”

掌柜道,“没甚么不敢的,在下姓马,单名一个甫字,粗鄙名姓,入不得耳!咱们别在此处说话,肖老四,让后厨备上柴,点上火!”

此时公冶和也下了车,不声不响的抱着剑袋子,五柄宝剑都装在里头,跟在沈渊后头。

虎啸堂的弟兄也将田白光领下车来,留下几个人协助者店内伙计,卸车搬行李,其余的都跟着进了那最大的房子。

屋里中堂摆着六、七张桌子,二十几条长凳,其中一桌靠着柜台的,上面酒肉狼藉。

沈渊看向赵汗青,二人心思一样,都暗道这掌柜所言有些倒也不假,至少肖老四这几个的确是吃得酒,或许当真是借着酒劲儿口无遮拦,实则并无恶意。

马甫请了众人坐下,这时候肖老四和那几个虎啸堂的弟兄也都进了屋。

这肖老四好似极怕马甫,此时规规矩矩的,这酒意也都醒的透了!

谁都看得出,马甫与肖老四等人之间,也非似寻常掌柜的和伙计那般,只见马甫抬眼瞪了一眼,随即便亲自招呼道:“赵堂主,奔波辛苦,现下可要用什么酒菜?”

“马掌柜看着安排就好,不必担心银两,”赵汗青随意道,“只是一点,要吃的好,喝的好。”

马掌柜点一点头,便吩咐了下去备了席面,随即招来肖老四,一脚便将这七尺多高的汉子,踢跪在地上,之后朝着赵汗青、沈渊道:“这厮瞎了狗眼,得罪了二位,今日酒肉便算在马某身上,聊表寸心。”

赵汗青从桌上拎起茶壶来,往自己眼前那瓷碗里倒了水,同时道:“马掌柜倒是会做生意,既如此,这番情赵某便领了下来,方才之事便一笔勾销。”

沈渊微微一诧,不过稍加思量,便知赵汗青此举之意。

经这些时日所见,走江湖、跑生意的,没有一个愿意轻易树敌的,平日里互相给个面子,遇到事的时候,也都有个台阶下来。

另外,这车马店必然不简单,赵汗青此举也是想看看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故而按兵不动。

此时马甫闻言大喜,好似如释重负一般,叫人抬了几坛子酒来,道:“诸位稍后,这菜马上就得,先来杯水酒解解渴!”

说着话,抬头同虎啸堂的二十来人笑道:“诸位弟兄,不必客气,今日便敞开了用!”

可话音一落,却无一人理会,喘息之间,安静的出奇。

马甫看向赵汗青,见赵汗青也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

马甫顿时恍然大悟,自己从柜上拿了碗来,挨个开了封,连接吃了数碗酒,将这几桌人敬了个遍,最后说道:“赵大侠,放心便是,莫要理会外头传言,就算咱这是黑店,也没有胆量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哩!”

赵汗青自顾倒碗酒,看着马甫一饮而尽,见马甫神色无异,这才稍稍放心。

自家弟兄见着堂主先饮,这才各自斟酒吃了,沈渊不敢多饮,一来是要照顾师父,而来也怕万一发生意外,也不至于醉酒误事。

故而不似旁人大口喝着,只坐在那里浅酌。

不多时,马甫便吩咐着伙计挨个桌子上了菜,只见这桌子上摆了一大盆煨得稀烂的羊肉,香气四溢;

又摆上一大盘子刚出锅的蒸鸡肉,这鸡是剁过后腌了的,过了油,裹得面,再上屉来蒸,滋味内敛,满口留香。

再来便是几个素碟腌菜,以及一笸箩足有二十来个死面的烙饼。

随即,又给每个人面前捧上一大碗羊肉汤来,那汤色澄亮,清而不浑,里头羊肉也是肥白瘦红,色泽新鲜,里头放了菠菜、粉丝,撒了葱花,还淋了几滴花椒油来,热气腾腾,瞬间这香气满屋,顿时叫别的菜黯然失色。

公冶和眼前一亮,仔细的嗅了嗅,砸了砸嘴,道:“闻着不错,没想到这个地方还有如此美味!”

说罢,也不顾别的,将眼前这碗酒吃了干净,伸手便抓了个饼,掰得细碎泡在汤里,也不管这里头有没有毒,只听着啼哩吐噜的一阵声响,看得众人眼馋。

马甫闻声转头一看,登时笑道:“老前辈倒是会吃!”

赵汗青又看向马甫,问道:“这羊肉倒是新鲜,马掌柜辛苦,不坐下也用上一碗这羊肉汤么?”

旁人正要动筷,听得赵汗青如此一问,皆看向掌柜。

马甫毫不在意,只说道:“行走江湖,防人之心不可无,赵大侠行事谨慎小心也是理所应当,不过还请赵大侠及诸位兄弟们放心,有毒没毒,问这老前辈便知。”

田白光坐在公冶和身旁,听着公冶和吃得如此香,早就是直吞口水。只不过赵汗青没让用,他也不敢妄动,只听沈渊问道:“师父,这汤”

“没毒,放心吃便是。”

公冶和头也不抬,说道,“能有这手艺的,又岂会舍得往这吃食里放那些个腌臜玩意儿?”

“没想到老前辈倒是个知音人,”

马甫抚掌道,“我家这厨子若是听了,指不定能有多高兴哩!”

这话一出,沈渊、赵汗青便听出一丝言外之意来:这家车马店果真内藏玄机。

不过听得公冶和说着没毒,而且也吃着无恙,众人也都起了筷子,也是这酒菜的确合口,味道上佳,一时间只见众人如风卷残云一般,大快朵颐,吃的是大汗淋漓!

马甫瞧着众人吃的如此之香,一副心满意足,走进柜台里头看着,一手噼里啪啦拨弄着算盘,另一手提笔再纸上写着。

肖老四等人趁着此时无事,也都坐回了先前那桌子前,二人不动声色,却是大有深意的相视了一眼。

此时沈渊边吃便问道:“敢问马掌柜,近几日匪患颇重,怎的此处却是安然无恙?”

说着话,又喝了一口热汤,全身舒畅,忍不住“哈”得一声。

马甫道:“那些个强人虽有些本事,但在马某这里,也还不够看的,我也毋需瞒着诸位,这车马店开了也有了半载,若没有些手段,这生意早就做不下去喽!”

“这便难怪了,原来马掌柜也是手眼通天之人。”

沈渊放下筷子,转头又问向马掌柜道:“城里安定客栈的掌柜你可认识?”

马甫点头道:“认识,我与他有些往来,怎么,这位兄弟问起他来?”

沈渊道:“正是此人介绍我等来此地投宿。”

“原来如此,”

马甫一副恍然道,“我还说诸位怎的城里不住,为何偏要住在这僻壤之处呢?”

公冶和此时将这碗底的汤喝了干净,抹了抹嘴,抬眼看向马甫,冷笑道:“掌柜的一介外乡人,又为何会在此处开车马店呢?”

“这”

听得公冶和突然问得一句话,让马甫有些措手不及,“这其中缘由也是一言难尽”

“嘿嘿,”

公冶咧嘴一笑,“只怕不然罢!”

闻言,马甫笑容逐渐敛去,他虽不知公冶和到底知道甚么,但这一番阴阳怪气,着实让他有些心虚,当即问道:“老前辈,你此言何意?”

公冶和不理会,坐直了身子,忽然大声道:“莫再躲躲藏藏,既然来了,还不现身!”

第三百四十九回 剑拔弩张

公冶和话音一落,众人凛然,不禁屏息四顾。

马掌柜脸色阴沉也不作声,就那般站在柜台里头,而肖老四等人也缓缓站起了身。

见此剑拔弩张之势,赵汗青亦是站起身来,一把拉过田白光,挡在身后,同时沈渊与一众虎啸堂弟兄也都各自起身,按住兵器。

马掌柜忽然啐了一口,道:“娘的,原本以为天衣无缝,到头来却被你这个老疯子瞧出了破绽,公冶和,果然是老而不死是为贼!”

这话一出口,只见刀剑立刻出鞘,沈渊手持北冥剑,立在最前头,问道:“你们究竟是谁?”

马掌柜未答,却有人替他回答:“沈渊,不必做他想法,今日便是为杀你而来,你若束手就擒,这些人老朽愿做个担保,放了他们性命。”

这声音极是耳熟,沈渊登时破口而道:“仇翁!”

此时从后厨里走出一人,个头不高,步态从容,身上换了直身,腰上系着蹀躞,蹀躞上拴着一柄短刀,头上罩了幞头,正是仇翁。

沈渊上下打量,他犹记得那日仇翁身负重伤,这几日便恢复如常,实在令人讶异!

不禁问道:“仇翁身上的伤势,这便好了?”

仇翁摇一摇头,摆手道:“劳你记挂,虽不曾痊愈,却多亏主公不惜耗费功力,替老朽疗伤,这才好得七八分。”

此时赵汗青恍然顿悟,道:“原来此处掌柜和伙计,竟是天罗帮的暗桩,如此看来,泾州城里的安定客栈亦是天罗帮的地盘了!”

转念又问道,“可赵某却是奇怪,你们又如何得知我等回途径此地呢?莫非从这屠魔大会之前便将一切掐算好了不成?”

“这天下的事,总是会有几分巧合,”仇翁感叹道,“所谓无巧不成书

“无巧不成书,这话老子信。”

公冶和从剑囊中取出一柄剑来,此剑乃唐代所铸,名唤昭阳,剑全长三尺二寸,剑首剑镡皆为云头状,金光灿灿,鞘口鞘尾亦都箍着金,借这灯火之光,亦是闪烁夺目,若在太阳底下,怕是会煌煌耀眼,宛若昭阳。

不过公冶和又道,“你这老小儿忒不实在,老子偏不信,只凭你一人带着这群酒囊饭袋,便敢对我等下手?此般时候,若还藏着,便是丢了你们天罗帮的颜面了。”

仇翁笑了笑,缓缓道:“倒是仇某好奇,公冶前辈又如何猜破这局?莫非是我等之间出了哪些纰漏?”

说话同时,众人只见又有两人从旁门进了屋来,鬼面獠牙的面罩,不过一青一红。

青龙众人皆知,可除了沈渊,青龙身旁之人却是没有一人见过,但稍作思量,便能猜到此人就是之前没有露过面的四灵将之一,朱雀。

沈渊早就好奇此人兵器怪异,之前没来得及问钟不负,此时便不由看向赵汗青,低声问道:“赵大哥,这种兵器你可曾见过?”

赵汗青想了想,道:“虽未见过,可以前去福建时,却曾经听得三帆帮的朋友提过,他们在琉球和倭国见过一种兵器,其形与此人手中兵器类似,皆是镰刀、铁索,只是不知他们说的与此人拿的到底是不是一种。”

顾不得多想,眼下天罗帮突然出现,必然是有备而来。

只见公冶和冷笑一声,看向仇翁道:“不得不说,尔等行事果真缜密,却当真是巧合了。两个月前,老子途径泾州时曾住过安定客栈,当时的掌柜还不是那厮,更不会武功!”

只见他嘿嘿一笑,“而且,在安定客栈之外,老子便察觉到另有高手在客栈之中,却没想到竟是你们天罗帮的几个蟊贼。”

沈渊也突然明白了,为何之前师父为何在车上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来,原来师父早在安定客栈外便有所察觉,虽然不知对方是谁,但总归是心存歹意。

马掌柜朝着仇翁执了一礼,道:“属下办事不利,还请仇翁责罚!”

仇翁背对着马甫,摆一摆手,说道:“此事怪不得你们,无须再提。”

“属下谢仇翁高抬贵手,”又遥遥朝着远处拱手一拜,“谢主公不杀之恩!”

“看来天罗帮果真深不可测,”

沈渊心思聪明,转念便猜到天罗帮果然水深,于是问道,“你们的眼线、犬牙想来也是遍布天下,你们到底所图何事?只一个崆峒派便要早早布局,想必这平凉境内不知还有你们多少暗桩!你们天罗帮到底有多少人马?”

听得此问,青龙不禁发笑,道:“这些事又岂会与你说?”

仇翁抬手,止住青龙说话,只对沈渊说道:“沈渊,因你在玄空堂坏了主公大事,故而主公只说要杀你一人,你若想连累别人,便继续发问。”

沈渊晓得其中含义,胸中憋了一口气,他心知虽然赵大哥不惧,但天罗帮到底有多少手段他丝毫不知。

况且,即便天罗帮拿赵汗青没有办法,可这些虎啸堂的弟兄终究无辜,此间后果他不得不想。

“你这老小儿倒是胸有成竹,”

公冶和不让沈渊继续说话,当即接过话来,“却也不想想,有老子在此,岂会如你们的愿?也不知你们是蠢还是傻。”

说着话,左手提着剑,往前走了几步,看似不经意间便将沈渊挡在了自己身后。

仇翁只是笑笑,忽然问了句不相干的话,道:“公冶前辈,这羊肉泡馍的滋味如何?晚辈这手艺可还过得去?”

公冶和眼前一亮,不由赞道:“没想到你这老小子还有这般手艺,这滋味的确不错,可以说是老子吃过的羊肉泡馍中,最好吃的!”

说罢,便听得一声清吟,昭阳剑应声而出,右手持之。

公冶和出剑,这世间恐怕无人不变色,然此时此刻,仇翁却依旧泰然自若。

如此,让沈渊对仇翁不由另眼相看,与赵汗青四目相对,只见对方眼中尽是惊讶和好奇。

“你,何意?”

公冶和停下步子,看着天罗帮诸人,等着仇翁回话。

“可笑你们中了七草酥骨散而不自知,”

仇翁笑而不语,说话的是马甫。

赵汗青登时双目圆睁,脱口而道:“你说什么!”

马甫嗤笑道:“赵大侠听得清楚。”

赵汗青眉头紧锁,没想到自己几日之内,竟种了同一种毒两次,可谓奇耻!

“休要听他们胡言,若是有毒,以师父的功力,当能尝得出来。”沈渊当即反驳道,“赵大哥,他们此举未必不是虚张声势!”

赵汗青想了想,点头道:“不错,此前吃酒,姓马的也吃了许多,若是我等中了此毒,那岂不是马掌柜亦是中了这七草酥骨散之毒?”

马掌柜笑了笑,说道:“不信,赵大侠可以试试。”

见其这般笃定,赵汗青将信将疑,也不敢轻易尝试运功,不怕别的,若真有意外,唯恐自己行动不便,毕竟这七草酥骨散只要不运用真气,便同无事一般。

“殊不知,”

仇翁缓缓说道,“这七草酥骨散便是马掌柜所研制,马掌柜将此毒配料一分为二,一半和在一起投在酒里,另一般便放在那羊肉汤中。”

沈渊试探着问道:“你的意思是,单吃了酒或单喝了羊肉汤都不会中毒,不过若二者皆用,这毒性便会发了出来?”

仇翁点一点头,叹息道:“可惜了,沈渊,你本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只不过你实在不该多管闲事,也怪你命中应有此劫罢!”

“是吗?”

公冶和突然说道,同时抬起左手来,方才谁也没有注意,公冶和的左手碗口的袖子竟是湿漉漉的。“

那袖子本就肥大,只见他猛然一甩,水珠顿时甩到仇翁脸上,仇翁伸手抹了一把,放到鼻头一闻,大惊失色,道:“酒!”

话音未落,剑光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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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回 命不由己

“那酒不是滋味,骗得过谁,也骗不过老子的舌头!”说着话,公冶和举剑劈来!

仇翁一惊,急忙躲闪!

可公冶和的剑,这世上又有几人能避得过去!

不过仇翁毕竟也是天罗帮除帮主之外的第一高手,只见瞳孔猛缩,身往后撤,同时抽刀来挡!

一声金铁相撞,只见这昭阳剑直接劈上手中短刀!

顿时迸出些许火星,仔细瞧来,刀刃之上顿时辟出一道豁子!

仇翁只觉虎口一麻,震惊公冶和如此高龄,竟是还有这般大力。

他手上已然把持不住刀柄,只得眼睁睁的瞧着这剑身压着短刀,将剑锋处搭在了自己的肩头,慢慢渗出血来!

说时迟缓,可这动作不过兔起凫举之间。

青龙、朱雀见状不妙,纷纷来援!

“哗啦啦”得一声,镰刀掠来,公冶和冷哼一声,侧头避过!

同时又听得拉弓之音,眨眼之后,三支羽箭也从另一侧激射而来!

公冶和左手猛地一挥,当即将羽箭拨开,可那朱雀手上一震,镰刀突然回缩,公冶和左手抬起,那剑鞘赫然卡在刀身与刀柄连接之处!

朱雀发了狠力气,可公冶和鼓足真气,纹丝不动!

右手持剑依旧与仇翁相持,青龙见此机会,抽刀而上!

眼下情形不可谓不险,倘若公冶和出手来挡青龙,势必会让仇翁脱身,倘若不躲不闪,从这破空之音听得,三箭劲力足可入木三寸!

人若中箭,必死无疑!

不过公冶和脸上不见丝毫慌张,那真气鼓荡成风,昭阳剑剑锋向下一划,破开仇翁肩头血肉,同时左手剑鞘朝上一挑,顺势屈下身子自那镰刀下转身穿过,右手昭阳剑同样顺势一抹,仇翁腹部顿时现出一道剑伤来!

随即剑势上撩,正好搪开青龙刀势!

这一切不过瞬息之间,原本以为三人合力算是钳制住了公冶和,却没想到还是叫其破了法。

青龙见识过公冶和的厉害,看着公冶和眼神玩味,心底竟不知不觉有些生了怯意,刀剑募一接触,便兀自退走,不敢纠缠!

惹得公冶和暗自发笑,回身看了仇翁连退数步,脸色惨白,血流满身,狼狈至极!

仇翁抬眼正与公冶和相视,不由浑身一颤,暗道:“若是不退,只怕这条老命便要交代在此处了!”

那公冶和才往前踏了一步,仇翁便如惊弓之鸟,当即喊道:“撤!”

马甫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眼再瞧,三人连连后退,凑到一处从旁门脱身逃走。

公冶和并未去追,只因他怕自己前脚才去,后脚这店中的天罗帮暗桩便会对沈渊等人下手,故而放任这三人离去。

转头看向马甫,见此人与肖老四等人也正要逃走!

这位马掌柜心中惊惧,肖老四和那几个伙计倒是个忠心的,当即护在马甫身前,喊道:“掌柜的快走,此处有弟兄们替你挡着!”

肖老四等人早早便跟着马甫,马甫对他们亦是情深义重,如今他们为了自己愿意舍命,却让他陷入两难之境。

只听他喊道:“都散了!都散了!能跑便跑,活命重要!”

可是这肖老四等人却是不为所动。

见自家弟兄死活不走,马甫捶胸顿足,长叹一声,道了句:“这是作甚!”

沈渊等人见状也微微诧异,不想这些心狠手辣的刺客,却也如此重义重情,就连公冶和也不禁对这几人有些刮目。

不过公冶和也非心软之人,他只想着,既然是天罗帮的贼子,便没有再活着的理由!

不为别的,只他们欲杀沈渊一条,便最让他们死上数次!

公冶和冷笑道:“休再聒噪,老子不放你们走,便一个人也走不了!”

肖老四倒是有些血性,只道:“如此回去,依着咱们天罗帮的规矩,回去怕也是一个死,弟兄们,既然逃脱不掉,今日索性便与剑奴拼了!”

这几人方才说完话,那剑光一闪,只见公冶和一招横扫千军,一剑便将这几人双腿斩断,连着几声,肖老四等人皆摔倒在地,只如地魔诡号,听得实在瘆人!

公冶和不慌不忙,目光掠过肖老四等人,又看向马甫,道:“你若想他们活命,便将七草酥骨散的解药交出来。”

这七草酥骨散并非甚么剧毒夺命的毒药,可中了此毒之后,一日之间便为砧上鱼肉,若无他公冶和在,只派会任人宰割。

况且公冶和自知这疯病明日还会再犯,若是他们中毒未愈,自己又神志不清,只怕会坏了事,故而不敢有一丝冒险。

地上殷红一片,肖老四等人哀嚎连连,渐渐有气无力。

马甫见之不忍,当即喊道:“慢动手,解药在此!”

说话从怀中掏出一支长约三寸的细竹筒,看向公冶和,沉声问道:“我交出解药,你可会放我们一条生路?”

公冶和却不理,看着那支竹筒,反问道:“这七草酥骨散,天罗帮之中只有你一人知道配方?”

“入帮之时,便将配方交出。”

马甫知道公冶和打得甚么算盘,天罗帮若没了七草酥骨散,往后行刺杀人便都少了一项手段,对于他们来说也省着在担心遭此暗算。

只可惜,马甫所言不假,当初为表忠心,便将此药秘方交给了魏墨,亦算是自己的投名状。

公冶和听罢,摇头叹了一句:“可惜了。”

马甫鼓着胆子问:“你此言何意?”

公冶和剑身一震,向前走去,道:“老子并非善男信女,只凭尔等陷害,老子便不能将尔等饶过。”

马甫脸色惊变,正要毁去解药,又听公冶和嘿嘿一笑,随即见他将剑再衣袖上拭了血迹,收入鞘中,道:“不过,倘若你能将解药秘方交出来,老子定会放你一条生路。”

马甫犹疑未定,手上动作也停了下来,怔怔看着肖老四,又看向公冶和。

他心中自知,倘若真交出解药秘方,便视同叛徒,天罗帮绝不会放过自己,到时候落在他们手中,便会生不如死,与其那般,倒不如眼下一死百了!

可是,若能活着,谁又愿意死呢?

天大地大,还当真无我等立锥之地?

谁也不愿死,可自入了天罗帮,这条命便不是自己的。

肖老四浑身打颤,忍着剧痛看向马甫,沉声劝道:“掌柜的,你对主公有用,交出解药换你一条命,主公自不会怪罪!且我等本为死士,死不足惜!可你要是交出解药秘方,天下便无你藏身之处,主公的手段你还不知么?”

话到最后,更是听出了这些人烙在骨子里的恐惧,对魏墨的恐惧!

天罗地网,无处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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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回 强夺解药

“可想好了没有?”

公冶和可没有好的耐性,“劝你快将解药配方交了出来,否则小心你们几个的性命!”

肖老四见状,忽然同其余几位兄弟命令道:“我等已成废人,绝不能连累掌柜!”

几人心照不宣,当即抽出匕首,猛然朝自己脖子一划,登时毙命!

众人皆是惊愕无比,即便是公冶和也没想到这几人竟如此干脆。

马甫大叫一声,痛心疾首!

那眼神恨不得要吃了公冶和,若非他提剑威胁,这几个与他多年同生共死的弟兄也不会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马甫愤恨不已,举手便要将解药毁掉!

见此情形,赵汗青心里大不是滋味,只觉得公冶和此举实在有些不妥。

看向沈渊,只见沈渊也是微微蹙眉,随即又听沈渊低声说道:“师父此举未免有失磊落。”

赵汗青点一点头,没有作声,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此时公冶和也沉下脸来,左手拇指一挑剑镡,昭阳剑陡然而出,随即便听得一声闷响,原是那昭阳剑的剑首瞬间正中马甫膻中穴上!

刹那间,便瞧着马甫举着竹筒,动弹不得!

再瞧公冶和左手一伸,昭阳剑借着那一丝反震之力,正好插进迎来的剑鞘之中,这动作不过一息之间,气力运用竟如此精妙,实在赵汗青等人惊叹不已。

“你这厮找死,竟还想毁了解药!”公冶和一把将解药夺来,“原本想着留你一条狗命!”

话音方落,左手持剑猛然往前一送,昭阳剑当即飞出半截,剑光一闪,宝剑归鞘!

再瞧马甫颈部,一道血痕渐渐显现,眨眼之后,那鲜涌如泉,喷洒满地。

这等场面吓坏了田白光,只见他紧紧抓着赵汗青的衣摆,身上更是不停的发抖,赵汗青一手挡住田白光的眼睛,尽量不让他见如此血腥。

沈渊有感,不禁想到儿时他第一次杀人时的模样。

“小子,记住喽,”

沈渊蹲下身来,抬手拍了拍田白光的后背,“这些人是坏的,若不除掉这些人,他们便会去害更多的好人。”

田白光毕竟年纪尚小,有些道理讲得太深,他未必能听得懂,但孩童却能分得出好坏,沈渊想着,不用与他讲得太多,待他往后长大,便会明白其中道理。

这时候公冶和抬手一甩,将解药扔了过来,赵汗青接了下来打开一瞧,只见这竹筒里头填得是撮好的香。

这柱香粗细与竹筒严丝合缝,赵汗青跟旁的弟兄要来火折子,将这香点了。

随后试着往鼻子里头猛吸一下,顿时那香气冲脑,感觉神清气爽。随后试着运起真气,果然无事。

当即又依次给了沈渊和一众弟兄解了七草酥骨散的毒性。

公冶和将剑收好,转过头问道:“姓赵的,叫人四处搜搜,看看还有什么可疑之处,尤其是掌柜的屋子。”

赵汗青应了一声,先是让人忙把地上尸体抬到后面埋了,同时又分几个人四处察看,顺手再收拾出几间房来。

行走江湖,并没有甚么可避讳的,不过是死了人而已,标行的人也是见惯的,自然无惧甚么,总之不好露宿野外,周边山林总有些野狼花豹,自夜里头出没,若没个庇护之地,那才是危险。

况且春寒料峭,别人受得住,可田白光年纪尚小,若不仔细着,怕是会着了风邪。

安排妥当,沈渊抬头便瞧见师父并未将昭阳剑放回剑囊,而是自顾出了屋子。

沈渊追了出去,忙问道:“师父,天色已晚,你这是要去哪里?”

公冶和自马厩里牵了匹马,道:“我去趟城中,多说一个时辰便回。”

也不等沈渊说话,当即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赵汗青见沈渊与公冶前辈皆出了屋子,叫人安顿好田白光。也跟了出来,恰好瞧见。

于是问道:“公冶前辈这是?”

沈渊耸了耸肩,叹了一声,没奈何道:“今夜那泾州城内,怕是要出一件大案。”

赵汗青起初不解,稍一琢磨便反应了过来,神色之中尽是讶异,问道:“安定客栈?”

沈渊点一点头,并未出声。

“方才看着公冶前辈杀人,连眼也不眨一下,说实在的,这心头总有些不是滋味,不论好坏,毕竟是条人命。”

赵汗青不禁唏嘘道,“可转念一想,你方才对白光说得也有道理,天罗帮本就是做的杀人买卖,又好坏不分,并非正道,而且做下的孽障也不知几许,老天爷派公冶前辈来,想来便是给他们的报应罢!

“是否报应我不知道,”

沈渊摇头道,“但天罗帮图谋不轨,野心甚大,仅在这崆峒山上便害死了多少人物!方才见这些天罗帮的人死到临头也不说一句悔改之言,可见已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若是杀了这些人能还一个江湖太平,我倒觉得,师父所为才是佛家说的那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一席肺腑之言,不禁也让赵汗青陷入沉思,二人各自回了房。

师父未回,沈渊也不敢入睡,索性练起功来。习武练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虽然身上经脉有疾,以致内功修为停滞不前,但他也不敢有一丝懈怠。

大仇未报,岂敢怠惰。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公冶和从容而回,沈渊按照吩咐,用粗麻绳将师父捆了严实,此举沈渊极是为难,可公冶和不容反驳。

沈渊知道师父是怕翌日清早犯了病,到时候制不住他,生出祸事来,一念及此,也是无可奈何。

一夜无话,直到第二人雄鸡报晓,旭日初升。

果不其然,公冶和一早便疯疯癫癫,辛亏早有准备,直至备好了朝食,公冶和这才缓和许多,恢复了些神志。

田白光经得一夜,脸色也好了许多,不似昨夜那般被吓得面无血色,浑身发抖。

沈渊前去逗他,问道:“昨夜里睡得可好?有没有听见甚么古怪的声音?”

那语气瘆人,原本好好地,当即便怕了起来,怔在原地,问道:“叔父所言是说,昨夜里死的那些个都变成了”

赵汗青朝着沈渊笑骂道:“休要吓唬我家徒儿,”转头朝田白光接着说道,“休听他胡言乱语,有师父在此,那些邪祟哪里还敢作乱!”

“也是,”

沈渊戏谑道,“正气刀赵汗青,一身正气,犹如烈日昭昭,甚么精怪妖魔只怕都会退避三舍罢!”

赵汗青啐了一口,详怒道:“你这厮,连我也要取笑!”

众人哈哈一笑,用罢了饭,沈渊从灶上端来药汤,一碗是师父的,另一碗是自己的,服过之后,公冶和这才缓过神来。

全都收拾妥当后,已是辰时正,套了马车,牵了马,将原本那些牲口都放了去,赵汗青一把火将这车马店烧了干净。

一行人便往老龟山而去。

老龟山距此不远,徐徐而行至多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一路上沈渊赶着车,也是无事,问向赵汗青道:“赵大哥,昨日里可在掌柜的屋内搜到了甚么?”

赵汗青骑在马上,单手拽着缰绳,摇头道:“除了搜到一面鬼面令罢了,再就是一封书信,不知是何人所写。”

一听这话,沈渊顿时来了精神,忙问道:“信中写得甚么?”

“只有两句诗。”

“两句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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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回 何人大喜

“崆峒已去华山来,后出潼关四扇开。”

赵汗青念了出来,随后又从怀里将掏出一条细短的布条,递与沈渊,“是飞鸽传书。”

沈渊展平看罢,眉头紧皱,道:“这诗头一句的含义不言而喻,分明是说崆峒派已不成气候,接下来的天罗帮要下手的便是华山派,只不过这一句“后出潼关四扇开”,又是何意?”

“这诗句原本不是这般写的。”

赵汗青并非莽夫,虽不算学富五车,却也在年轻时饱读诗书。

沈渊不解,问道:“哦?赵大哥说来听听。”

“此事我曾念过,乃是唐朝时韩昌黎所写《次潼关先寄张十二阁老使君》,原来这两句诗是‘荆山已去华山来,日出潼关四扇开’,”

赵汗青慢慢道来,“当时韩昌黎为行军司马,大军破蔡州敌后,凯旋而回,经潼关往华州去,在潼关做成此诗,连同先寄于华州刺史,也就是诗名里提到的这位张十二阁老,着他犒军,同时也是一抒胸中豪情。这信中将荆山改成了崆峒,将‘日’字换成了后,莫非也是这其中也有玄机?”

公冶和在车與之内听了,冷哼一声,道:“这还用问么?想想便知,若无玄机,又何必打这个机锋?”

说罢探出身来,也坐在车板子上,接着说道:“先是崆峒,再是华山,华山之后呢?”

一席话不禁让赵汗青陷入沉思,沈渊也在旁细细推敲,公冶和啐了口道:“旁的老子不管,可这华山派绝不容天罗帮如此糟践!”

沈渊微微诧异,虽知师父心中终究放不下师门,可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您打算重归华山?”

“狗屁!”

公冶和一瞪眼,骂道,“那帮臭道士,八抬大轿来请老子,老子也看不上一眼!”

左右看了,见赵汗青还在寻思那后半句的诗究竟何意,突然拽过沈渊耳朵,低声道:“老子这一辈子所藏的宝贝都在华山上,倘若被那些狗日的王八蛋寻了去,岂不是要了老子的命!”

“宝贝?”

沈渊一怔,遂反应了过来,原来所指是剑,随即嘿嘿一笑,道:“师父说甚么便是甚么!那咱们要不要帮华山派?”

“华山的事与你无关,”公冶和听得沈渊说话,没了好气,“老子且问你,青霜、飞雪、灵宝这三柄剑现在何处?”

问及此事,沈渊不免心虚。

当时只觉就这般折了三柄宝剑,未免可惜,故而藏了起来,口中敷衍了过去,也没叫师父发觉,谁成想今日突然发问,一时间让沈渊讪讪。

“潼关之外,便是河南”

正当沈渊不知如何作答时,只听赵汗青突然说道,“公冶前辈,七大派中,少林、丐帮总舵皆在河南,莫非华山之后,天罗帮便要对这两派下手?”

公冶和冷哼一声,说道:“老子管他少林还是丐帮,只教这些王八蛋出不了潼关便是!但愿到时候,那魏墨也在!”

这话头被赵汗青掀了过去,沈渊也不由松了口气。

这时又虎啸堂的弟兄来报:“堂主,前头五里便是老龟山,那山下头有个茶摊子,只怕是那山寨耳目,不过弟兄们近前看了,里头空无一人。”

听罢,只听赵汗青道:“这倒稀奇了,且去看看!”

不消片刻,一众人便到老龟山山脚下。

这老龟山说是山,比崆峒不之矮了多少,不过是个小山包,有几个峰头也算奇峻,形似老龟而得名,根本谈不上甚么山明水秀。

倒是山上郁郁葱葱,显得一片生机勃勃。

山下道口,果真有个茶摊子,两方矮桌,一个草棚,草棚之内有个土灶,茶壶茶碗倒是一应俱全,赵汗青近前摸了摸壶身,还有一丝余温。

转过身来与沈渊道:“当时才走未久,咱们上山去瞧罢!”

正要招呼弟兄往山上走,便沈渊拦了下来,只听沈渊说道:“人多容易打草惊蛇,再说不过是一群草寇,能有多大本事,此行我一人便可。”

赵汗青回头看了公冶和,见公冶和一副听之任之,也是无可奈何,遂与沈渊道:“罢了,我与你同去,万一有个意外,也好相互照应着。”

沈渊想了想,点头道:“如此也好,”遂又对公冶和道,“师父,我去去便回,您先歇着,万万不要乱跑。”

公冶和从车上下来,直接坐在矮桌旁,道:“快些去,老子知道轻重。”

赵汗青也吩咐了人,在此照看田白光和公冶和,随后二人便顺着山路而行,不多时便见不到人影。

此时微风习习,日光和煦,照在人身上也是实在舒坦,吃了几碗茶,公冶和与虎啸堂的人招呼了一声:“老子去车里眯上一觉,谁也不许打搅老子!否则打杀了你们!”

一众人噤若寒蝉,不敢作声,虽然都心知肚明,看在沈渊的份上,公冶和也不会杀人,可即便如此,众人还是不想招惹剑奴。

见着众人这般模样,公冶和心里头亦是哭笑不得,板着脸只道:“倒也不必如此,只要不上了车来便好。”

听得这话,众人这才踏实下来。

约么过了半个时辰,沈渊、赵汗青二人已是寻到山寨之外,不过眼前景色却是让人目瞪口呆。

只见里里外外披红挂彩,喜气洋洋;寨中喽啰忙前忙后,杀猪宰羊,人声嘈杂,更是忽然听道锣鼓唢呐震彻天际,好不热闹!

不用多想便知这寨子里头定是在操办喜事。

二人躲在灌丛当中,见寨门之外正有两个喽啰把守,不过眼睛却是都是往里头探去,如此良机,沈渊岂肯错过。

于是同赵汗青低声说道:“咱们去抓来个人问问清楚!”

言罢,当即一跃,赵汗青不敢耽搁,见沈渊去了左手边,他便往右侧喽啰冲去,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将其击晕!

对面那喽啰闻声一怔,转头来看正好看见那喽啰倒下,身后立着生人!

正要大叫,顿时觉得脖颈一阵冰冷,低眼一看,一截玄色剑身从身后贴着脖子伸到了前头。

无声无息的一剑出现在眼前,瞬间便叫这守门的喽啰吓掉了魂,才张开的嘴巴登时便闭了起来,一丝声响也不敢出。

沈渊在身后轻轻拍了拍此人肩头,又拽着此人往密林之中走去,赵汗青看了伏在寨门之外,替沈渊盯着寨中动静。

“转过来!”

沈渊将那喽啰拉进密林之中,左右确认无人后,斥道,“我问你甚么,须如实回答,否则休怪我剑下无情!”

“是,是!”

那喽啰低眉顺眼,也不敢抬头,当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头如捣蒜,同时说道:“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好汉爷爷给小的一条活路!”

话一说完,不经意抬头一看,登时便吓的魂飞魄散,哭丧道:“沈大侠饶命!沈爷爷千万别杀小的!”

“你认识我?”

沈渊一边仔细打量此人,一边细细想道:“此人我从未见过,如何识得我样貌姓氏?”

那喽啰点头道:“沈大侠饶我性命,在下曾在玄空堂一睹沈大侠风姿!”

“你是何门何派?”

“小的不过是曾跟在谢大有身旁出现在玄空堂之中,后来只因丐帮易主,失了饭碗,这才到此地谋个生路。”

听得这话,沈渊恍然大悟:“原来是丐帮的弟子,难怪识得我面貌。”

那喽啰点头唏嘘道:“谢大有死时,我亦在山上。”

沈渊不愿理会,只问道:“今日是何人大喜?”

喽啰答道:“是大当家的,昨日掳了个小娘子,想叫她做了压寨夫人,故而准备了这些大喜的物什。”

“新娘子是何许人也?”沈渊不禁问道。

“小的要是说得有用,求大侠放了小的一条生路!”

喽啰一副凄惨模样,让人瞧了好似被人逼着一般。

“说!”

“听闻也是人间绝色,好似崆峒派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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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回 丐帮毒瘤

“崆峒派的女子?”

沈渊心头顿时有种不妙的感觉,“你可见到那女子是相貌!”

守门的喽啰摇了摇头,道:“小的也是听说,昨日前天夜里将那女子掳来时,是卷在被子里头,故而不曾见到样貌,但是依小的猜测,不出意外,那小娘子当时天音堂的林月瑶姑娘!”

这喽啰说着,神色之中不乏艳羡之情。

沈渊一把抓住衣襟,右手北冥剑又在此人脖子上贴紧了一丝,沉声斥责道:“哪怕你想歪一丝,我保证你这脑袋立刻与你身子分家!”

那喽啰顿时冷汗直冒,直道不敢。

又听沈渊问:“寨中有多少人马,当家的是何人物?”

喽啰怕丢了性命,不敢隐瞒,当即说了清楚。

原来这群贼人竟全是丐帮中人,而大当家正是当年祝九袋假死之后,谢大有扶持的副帮主,乌铁石。此人武功出奇,使得一手好刀法,在江湖之上亦是颇有名气。

而其余六个当家,亦是谢大有心腹,其中两人为九袋长老、一人为掌钵龙头,还有两人同那钱为世一般皆是护法长老,最后一人则是八袋的舵主。

那谢大有命丧玄空堂之后,祝九袋得了丐帮权柄,当即便下令清剿丐帮毒瘤!

当时这些人并未都在玄空堂,而是奉谢大有之命在平凉城外相候,也是方便何有道调遣。

可这些人没想到,谢大有一众人上了山,便再没能回到此地,等来的却是祝九袋夺权,并欲清剿他们的消息。

祝九袋势大,又是有心算无心,等乌铁石得到消息时,祝九袋的人马也已杀来,

乌铁石等人不是对手,只得换了衣裳,逃到此地,一时间又无去处,纠集了从山上逃出来的丐帮弟子,占了这老龟山,后来碰上那海蛟门的一众子弟,亦是如丧家之犬一般,索性入了伙,凑得这近百号人马,在此做了这打家劫舍的买卖。

那喽啰说完,不带反应,便被沈渊敲晕。

赵汗青走了过来,问道:“可打探到了什么?”

沈渊将这些所闻照实说了,赵汗青先是一惊,道:“那林月瑶竟是被乌铁石这厮掳了回来,”抬头看着门头上挂着的大红绸子,砸了咂嘴,“这林姑娘天仙一般的模样儿,落在姓乌得手中,岂非糟践!”

“是不是林姑娘还未可知,”

听得这话,沈渊问道:“赵大哥,这话何意?那姓乌的”

“那乌铁石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好色,更不会怜香惜玉”

赵汗青一副惋惜,“此人暴虐成瘾,也不知有多少个姑娘毁在他手中,不论被劫来的是不是林姑娘,只怕都是凶多吉少。”

“既是如此,”

沈渊听罢,心中义愤填膺,“此人更当杀!”

赵汗青微微一怔,只觉得沈渊好像愈发的像公冶和,不过转念又想沈渊所言倒也没错,此人此地官府奈何不得,若是不杀岂不知又要坏了多少人家。

总之是要救人于水火,为民除害罢了。

唯一担心的,便是沈渊身上戾气有些重,往后若是不加约束,怕是有朝一日会误入歧途。

赵汗青劝道:“贤弟,赵某虚长几岁,有几句话要劝你一劝。”

见赵汗青突然正色,沈渊拱手道:“赵大哥请讲!”

“首恶当诛,余者不妨交与官府处置。”

听罢赵汗青此言,沈渊当即明白其用意,于是笑道:“赵大哥放心,小弟绝不会像师父那般嗜杀。况且杀人不易,亦是劳累事,小弟自有分寸。”

“有你这话,我便放心了。”赵汗青点头道,“毕竟这寨中人马众多,硬闯不智,依我看,咱们还来一个擒贼擒王!”

沈渊道:“赵大哥所言甚是,我亦这般想的,不过既然那乌铁石是那把色胆包天的人物,那咱们眼下还是要以救人为当务之急,否则迟了,那姑娘清白怕是要毁在这混蛋手中!”

其实二人心里最怕之事都没有明说,那便是按照乌铁石的性子,只恐此时一切都晚了。

二人不敢耽搁,说罢便潜进寨中。

不过终究是寨中人多,尽管再如何小心,还是容易被人发觉。

好在二人走的都是逼仄小路,偶尔有一两个人瞧见,也被他二人擒下问了消息后,再打晕了过去。

探得那崆峒女子的所在,沈渊与赵汗青当即飞檐走壁,步法轻快,直奔藏娇之地而去。

少刻功夫,便瞧得寨中一处披红的阁楼依山而建,楼底下足有十来名喽啰守着,也不知从哪里抓来的嬷嬷,足有两三人,里外伺候着。

当下确定,此处正是那女子关押之地。

这阁楼原本是山上的一处景致,早年间是此地富庶人家所建,荒了许久如今被这乌铁石占了去。

为了不打草惊蛇,二人悄无声息绕至山上,又轻轻一跳,落在阁楼房顶之上。

正想着如何进去,便听得屋里头传出粗犷声音道:“你们都先退下!”

“乌大当家,这堂还没拜,有些有些不合规矩罢”

这说话的是个女声,听着似是上了年纪的,沈渊与赵汗青猜测应当是其中的一个嬷嬷。

“嗯?”

那粗犷声音正是乌铁石,听了这话定然不悦,“此地,某便是规矩!这小娘子某家已是给足了颜面,早一时入洞房,晚一时入洞房,又有何区别!”

又听得一阵“呜呜呜”的声音,那老嬷嬷急道:“大当家,万万不可啊”

话音未落,便听“噗”一声闷响,同时一声惨叫,伴着两声惊呼!

“谁再敢多嘴一句,下场便是这般!”

那两个嬷嬷似是吓破了胆,颤颤巍巍连道不敢。

听得乌铁石冷笑两声,将这两人打发到门外侯着。

“小娘子,为夫憋了一日,如今实在是等不及要与你亲热,来,为夫定会伺候的娘子飘飘欲仙!”

那笑声让人恶心,只听着一阵“呜呜”的声音,沈渊、赵汗青二人陡然色变!

二人从房上往下一跳,猛地落在二层闺房外头的廊内,有两个喽啰守在门外,两个嬷嬷也垂首侯在一旁。

突然出现二人,两个喽啰顿时一惊,不过还不待反应便被沈、赵二人击晕,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那两个喽啰倒地发出两声闷响,屋里头顿时没了动静。

乌铁石正要动手动脚,听得外头声响,当即提起警惕之心,可还不待问话,便听得门外那两个嬷嬷一阵尖叫!

乌铁石抄起刀来,顿时躲在那架子床里,喊道:“门外何人!”

沈渊、赵汗青二人可谓哭笑不得,瞪眼瞧着那两个嬷嬷跪在地上念道:“好汉爷爷饶命!好汉爷爷饶命!”

沈渊管不得别的,一脚将房门踹了开,眼前却是空无一人,提剑往前走了两步,右手里屋看去,之间那床沿坐着的女子,正是林月瑶!

她手脚被缚着,嘴巴也被封着,说不出话来。但看见沈渊闯了进来,那神色一惊,随即又是一喜!

尽力挣扎着,嘴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依旧是一袭月白色衣裳,身旁摆着一身大红嫁衣,原来这几个嬷嬷正是要伺候林月瑶换嫁衣的。

沈渊又看了看地上被乌铁石杀了的嬷嬷,道:“月瑶姑娘,这便救你出去!”

沈渊与她不过六七步远,才抬脚往前,却见林月瑶神色慌张,眼睛往那右手后边瞟去。

沈渊进了屋便在寻乌铁石的踪影,可连个影子也未见到,知道定是藏在甚么地方,经得林月瑶这一提点,登时明悟。

只是让沈渊为难,若是乌铁石以林月瑶为质……如此一来,确实棘手了!

不过若是能以迅雷之势将林月瑶从那床头拉将过来,或许能成。

只见沈渊突然发力,往前一窜,可同时乌铁石的刀也架在了林月瑶玉颈之上!

沈渊戛然而止,可手上未停,那剑锋朝着林月瑶正面一扫,本来这一剑便是探出去的,在乌铁石眼中看来,好似舞了一个剑花做收剑势,让人察觉不出一丝异样。

实际上,林月瑶双手微微一动,只觉那绳索顿时散落,只不过那乌铁石全然瞧不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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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回 清剿山寨(上)

林月瑶别看一副柔弱模样,到底是聪慧之人,否则柳四娘也不会将所有绝学留给林月瑶。

不过此时还不是动手之机,只见她依旧之前那般姿态一动未动,乌铁石狞笑着,渐渐探出头来一瞧,不禁得意笑道:“实在可笑的紧,我当是哪路的英雄来取我乌铁石的性命,只是没有想到,官府竟然请了一个小白脸来杀我,哈哈哈哈……”

乌铁石倒也谨慎,即便心里头有些轻视,但也不敢从林月瑶身后站出来。

而且他并未见过沈渊,故而不识得眼前之人。不过倘若沈渊报了姓名,乌铁石恐怕会被吓得胆战心惊,闹不好还会来一个鱼死网破,这就不妙了。

“乌铁石,你还真拿你当个人物?”

沈渊冷笑一声,颇为不屑,“不过是群臭花子,没了谢大有这靠山,如今也不过是无处可去,如同丧家之犬!”

乌铁石脸色一变,低声喝道:“休要聒噪!再敢多言一句,小心我杀了这小娘皮!”

沈渊闻言,不禁大笑道:“没想到你乌铁石竟是个傻的,拿你的女人威胁我,你觉得有用?”

沈渊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林月瑶,只见她脸上一红,挂着一丝嗔怪。

林月瑶知道这是沈渊计策,以言语哄骗,诱乌铁石对自己放松警惕,同时也激他舍了自己,直接对上沈渊。

最不济,也能给自己创造脱身之机。

不过只听乌铁石冷哼一声,道:“乌某的女人,乌某想杀便杀,你这般说当我听不出是想救这小娘皮么?你能人不知鬼不觉闯到此地,可见你到底是有些本事的,乌某不蠢,哼哼,你若是识时务,趁早滚蛋,老子也不想弄个鱼死网破!”

说着,身子移到林月瑶身后,一手狠狠抓住林月瑶的左肩,另一只手上的刀,紧紧贴在脖子上,而乌铁石只冒出半张脸,狞笑着看向沈渊!

“糟了,狗日的老狐狸!”

沈渊心中暗骂,“乌铁石到底是老江湖,将我意图堪透,这下欲救月瑶姑娘,可是棘手了!好在他并未发觉林月瑶双绑手的绳子已被斩断。”

赵汗青在外守着,听着里头动静,也是眉头紧皱,于是同那两个嬷嬷低声道:“你们不要出声,待会子哪里不要去,待我等解决了这贼首,你们在各自回家!”

两个嬷嬷头如捣蒜,本就慌了神,不知道此间是个甚么情形,总之是赵汗青说甚么,这两个嬷嬷便应承甚么,不管听不听得进去,全为保命罢了。

赵汗青不放心,怕这两个婆子乱叫,到底是点了穴道,看着两个婆子神色惊惧,实在是哭笑不得。

没奈何摇一摇头,进了屋去,正好瞧见沈渊正与乌铁石僵持!

乌铁石不识得沈渊,却是认识赵汗青,登时便道:“我当这小子有甚么本事能闯到此处,原来是鼎鼎大名的赵堂主给撑腰!不过,全都没用,今日进了我这寨子,乌某便让你们横着出去!”

说罢提起一口真气,大声喊道:“来人!有刺客!”

这一声果然惊动了其他贼人,赵汗青啐道:“外头交给我,你也快些!”

说罢,赵汗青出去将那两个嬷嬷扔了进来,随即将那房门一关,提刀立在房门之外!

虽然只有一臂能动,但虎威盖世,目光睥睨,竟让那些贼人望而却步,不敢妄动!

沈渊心下急切,却不敢表现出丝毫来,心思百转之间,忽然灵光一闪,终是让他想到破解僵局之法!

“乌铁石,你若舍得这小娘子,”

沈渊也换了副脸孔,冷笑连连,杀气森森,“那我便做件善事,送你们两个一并上路,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乌铁石,你当谢我!”

猛地听了这话,乌铁石竟没反应过来,怔在那里!

回过神来的时候,那玄色铁剑已近身前!

情急之下,乌铁石一把推开林月瑶,举刀迎上!

沈渊心中大喜,只因乌铁石此举正中沈渊下怀,倘若乌铁石无动于衷,始终用林月瑶挡在身前,恐怕自己还真是无可奈何!

却没想到,这乌铁石竟然推开林月瑶,也不知是怜香惜玉;还是好色成性,实在不舍这等美色。

与此同时,林月瑶也是松了一口气,可抬头看见乌铁石迎上沈渊,又不禁提心吊胆起来。

“虽然他武功绝顶,可终究是有伤在身……”

一念及此,林月瑶忍不住念起佛来,求着佛陀、菩萨,罗汉、护法,保佑沈渊平安。

“当”一声脆响,乌铁石的雁翅刀应声而断,随即只瞟到一到乌光在眼前闪过!

看着沈渊收剑入鞘,乌铁石怔怔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沈渊从乌铁石身边走过,直向林月瑶而去,同时道,“青云庄,沈渊!”

对待谢大有的残党,沈渊绝不会手下留情。

眼下乌铁石还能说话,只能说沈渊出手极快,北冥剑极为锋利。

不过“沈渊”二字话音一落,乌铁石突然双目圆睁,脖子侧面顿时撑开一道剑痕,血涌如注,也不知最后作何想法,就这般死不瞑目的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解决了乌铁石,沈渊忙近前将林月瑶叫上绳索解了开,林月瑶自己从嘴里掏出一团粗布,大口喘着气,没好气得看着沈渊。

沈渊讪笑道:“权宜之计,姑娘莫怪!”

又一次沈渊救了林月瑶,也不知是否缘分,方才见了沈渊乍一出现,不知为何林月瑶心里头突然觉得踏实,更是喜出望外,又好像期盼已久似的。

方才还假装恼怒,然而沈渊走近之后,却不禁颔首羞涩,悄悄抬眼瞧去,说道:“沈大哥,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此地”

不料沈渊担心门外赵汗青双拳难敌四手,说道:“月瑶姑娘,此时容后出了山寨再说!”

林月瑶心头微微失落,可此时正如沈渊所言,也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外屋两个嬷嬷见那凶神恶煞的乌铁石,一个照面便死在眼前这叫沈渊的手中,亦是心中一喜,但见沈渊走近,又旁退得远远的。

沈渊看了看,摇头道:“莫要出屋,小心丢了性命!”

两个嬷嬷心神不宁,纷纷看向林月瑶,林月瑶道:“两位嬷嬷且听话便是,”

随后看着沈渊那宽厚的肩背,“有他在,保证你们能安然回家!”

第三百五十五回 清剿山寨(下)

沈渊并未听见背后林月瑶说话,而是径直出了屋子。

除了乌铁石是大当家之外,这山寨之中另有六个当家。

起初听闻乌铁石一声呼救,六人当即领了弟兄循声而至,见赵汗青横刀门外,竟被赵汗青一身虎威吓住,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终是六人当中救人心切,不敢耽搁,叫人杀了上去!

顿时,众贼人蜂拥而上!

赵汗青的五虎断门刀在玄空堂的时候并未展露太多,倒是在此时此刻,大显神威!

加上这二层廊内,易守难攻。眨眼之间,赵汗青不过几招便放倒十一、二人,使得宵小不敢近身。

赵汗青手下留了情,并不想造下太多杀孽,但也由此看得出赵汗青刀法精妙,出刀的力道也都拿捏的恰到好处,只使这些人受伤不起,到底是留下条性命。

不过此等情形看了,倒是更令人胆颤心惊,尤其是听得这哀嚎遍地,好些人心里都不由得想着:“倒不如来一个痛快”

此时沈渊出了屋来,见此情形,朗声道:“乌铁石已死于我这剑下,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说罢,只听这周围一片哗然,更有些喽啰连刀兵都松了手,掉在地上。

六人见状不妙,当即便听得其中有人道:“不用怕,咱们人多势众,官府都拿我们没有办法,岂能让这两个蟊贼看轻了咱!索性与他们拼了,给大当家报仇,谁杀了这两人,老子赏他个娘们!”

说话之人站得靠前,沈渊当即冷笑一声,募地向前踏出一步!

只听得一声清吟,北冥剑那玄色剑身瞬间从两个喽啰之间掠过,同时沈渊内力一震,两个喽啰顿时只觉有股真气将自己逼退!

随即听得“噗”一声闷响,只见宝剑直接从方才说话那人的胸前穿透而过!

那人话方说完,只觉一股凉意从胸前达至全身,随后便是一阵剧痛!

眼前渐渐模糊,身上那股子剧痛也渐渐轻了许多,只是也感觉自己胸口闷堵的紧,让他使着全身的力气喘息着。

慢慢低头看着那玄色剑身,一口鲜血从口中呕了出来,再没了动静!

眼下六个当家之中,转瞬便少了一人,实在让人瞠目结舌,看着沈渊慢慢抽回剑来,手臂一震,那血迹顿时溅落在地上,再看剑身之上,滴血未沾!

他们原属丐帮,虽然那谢大有人品不济,但手底下的人终究还是有些义气人物。

余下五名贼首,当即便有两人叫嚣着,要为自家兄弟报仇!

只不过,身后那些喽啰早已吓破了胆,没有一人妄动,那两人气愤不过,大骂众贼人皆无义之辈,随即便要与沈渊拼个你死我活!

不过都是徒劳而已,沈渊连出两剑,这两人立刻便倒地不起,旁人以为死了,可赵汗青一旁细细观察,见这二人还有微弱喘息,不禁暗暗点头,心道:“沈兄弟果然仁义,不似公冶前辈那般。”

此时沈渊看向众贼人,道:“尔等作恶多端,本来死不足惜,但沈某也不想妄造杀孽,若是束手就擒,我等只诛首恶,留你们性命!”

众贼怔然,纷纷面面相觑,不过安静片刻,便听得底下有人小声议论。

沈渊大有深意的瞟了眼余下那三个当家的,只见那三人已然是乱了阵脚。

“凭什么我等弟兄就要给你们几个卖命!”

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说了一句,声音颇大,顿时引起一阵哗然。

“对!老子也是爹娘生养的!”

“咱们降了罢!”

“一直这般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我家乡还有家小,早知如此,我便不入这狗屁的丐帮!”

“甚么江湖义气,他们吃香的喝辣的,哪里让咱们尝过一点甜头!到头来只会让咱们送死!”

“不错,这刀头舔血的日子,老子是过的够够的,只要能活命,怎么的老子都愿意!”

“正是如此,我等不过受了蛊惑威胁,如今只要咱们杀了首恶,到底是我等的功劳!”

他一言我一语,一时群情激愤。

只见得那三个贼首渐渐被众人围在当中,随即听得其中一名贼首惊恐喊道:“尔等是吃了豹子胆么!敢对我们动手!”

又听得人群里有人喊道:“休要与他们废话,杀了他们!”

不过片刻,这三人再没了动静,只有地上一股鲜血从众人脚下淌了出来。

沈渊也是颇感意外,他本意不过是想让这些贼人不要妄动,那三个领头的贼首岂会是他一合之将。

可他一番话,不知为何却是让这些贼人起了误会,虽然是省得自己动了手,但见得这般情形,只叹这人性之恶,实在是丑陋的紧。

赵汗青在身后看向沈渊,也不禁打了冷颤,心道:“沈兄弟不似这般会玩弄人心的恶毒之人,怎么会三言两语就使得这些人”

似是感到身后目光所至,回过头来,心里不知为何有些难过起来,叹了一声,道:“这世间最毒最丑的,恐怕只有人心罢。”

赵汗青不置可否,但瞧沈渊脸上神情,又不似有意为之。

但听得沈渊所言,心里头也是一番唏嘘。

“一念为善,成佛,一念为恶,成魔。”

赵汗青道,“这世间的善恶说不清,谁都做过恶事,但也都做过好事。赵某坚信人心本善,便不会误入歧途。”

沈渊闻言沉吟了片刻,点一点头,并未言语。

此前林月瑶安抚好那两个嬷嬷后,听得外面动静,也走了出来,将众贼反水,杀了三个头领全看在眼中,道:“沈大哥,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自然是交送官府,”

沈渊将头转了过去,看向那些贼人,“大明有律法。”

随后指着地上那两个被沈渊击晕过去的当家,冲着那些人道:“我见他二人有些义气,欲留他二人性命,你们先将他二人绑起来,随后都自负双手,随我下山去。”

“好汉爷爷说,留我等性命,如今叫我等绑了手,随你下山,这又何意?”

沈渊道:“若放你等自去,只怕你们有人会继续作恶,故而叫尔等自投官府,如何量刑定罪,自有律法。尔等或是被迫,或是受了蛊惑,”

说着,指了指那地上几个贼首的尸身接着说道,“如今更有功劳,想必活命不难,除非你们其中有人如谢大有、乌铁石那般恶行昭彰,即便侥幸逃了此劫,他日也必遭报应。”

有人不服,咕哝了一嘴,叫沈渊听了声去,沈渊当即便沉下了脸,道:“若是有种的,便大声说出来,也让我等听听!”

“说便说,”只见一个汉子站了出来,“俺们随你去官府,还是要吃牢饭,少不得挨顿板子!若当真听了你的,岂不是自找罪受!”

这话说完,倒是引起一番议论。

只是沈渊手中宝剑握在手中,寒意逼人,使得这些人不敢大声,生怕那句话不对,便丢了性命。

“那你想如何?”

沈渊不紧不慢,只看着说话之人。

那人吞了吞舌头,卯足了胆子,横道:“你们不过三人而已,俺们若是齐心将你们三人杀了,再各自散去,到时候天大地大,谅他们官府有通天的本事,也寻不到俺们踪迹!”

“此言有理!”

这席话顿时便引起众人响应,一个个变了脸色,目光狠辣,只如野狗。

林月瑶见状轻抿朱唇,看着这些人如同疯魔了一般,不禁柔声道:“诸位怎么还是执迷不悟,眼下尔等受了罪罚,他日便免了老天报应,否则谁又能知道,这报应会落在你自己的身上,还是会落在妻儿老小的身上!”

此时情形对于沈渊等人来说,实在危急,倘若这几十人一拥而上,自己倒还好,可却是无暇顾及林月瑶和屋中那两个无辜的婆子。

好在林月瑶的话,使得其中一些人有些迟疑。

沈渊见状,瞧见方才那说话之人还在鼓动众人,顿时狠下了心。

突然一剑横扫,吓得前头几人立刻便退至一旁,沈渊这一招看似凶悍,可却是虚招,见人群当中露出空隙,眨眼之间便冲到那人跟前,抬手斩下!

头颅坠地,寂静无声。

血溅到沈渊脸上,他却面无表情,只高声道:“谁若敢不从,下场便如此人一般!”

见得如此惨状,楼上楼下的贼人惧于凶威,纷纷扔了兵器,按照沈渊所言而做。

虽然此刻寨子中的贼人,大都已聚在此处,也有约莫二、三十人四散而逃,往山下而去。

此时山下公冶和在车与内假寐,二十余明虎啸堂的弟兄也在这茶肆内休憩,只等着沈渊、赵汗青下山来。

忽然听得远处一阵马蹄声,虎啸堂的一个趟子手远远望去,只见一队官军策马而来,而一旁竟还有几个穿着道袍的武林人士,其中有男有女,只从着装上看,倒是极像华山派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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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回 故意生事

“张大人,前面有一队人马,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强人。”

一个总旗模样的与为重将领抱拳禀道,那将领抬手,百十号官兵当即便停在此处。

为首之人乃是附近百户所的百户大人,姓张。

如今得千户之令,奉命剿贼,不想还不到老龟山,便远远瞧见山脚下聚这一行人马,个个皆是孔武有力,绝非寻常百姓。

听得总旗禀报,遂道:“瞧见了,也没打着旗号,叫人去看看,探探清楚,莫要错伤了人。”

“大人且慢。”

正要差人去探,张大人便听得有人打马上前说道。

回头一看,客气道:“原来是张道长,不知有何指教?”

“大人若是派官兵前去,只恐打草惊蛇,不如由我等前去询问一番。”

这说话之人正是华山派谭真智座下三弟子,张翼。

那日娄旷起了色心,欲玷污林月瑶,被沈渊救下后,在玄空堂殿外外被沈渊一剑拍飞的,便是此人。

张大人道:“道长此言有理,那便有劳华山派诸位道长了。”

张翼拱一拱手,朝身后魏金虎使了眼色,二人先行而去。

“张师兄等等,玉儿也要去!”

说罢也不顾其他师兄弟阻拦,追了上去。

此次同这位张大人一同剿贼的华山派弟子,共十人。

自崆峒天音堂被毁之后,华山派也便下了山去。谭真智与贺冲云不合,并未同道而行。

昨日谭真智率众弟子途径此地时,此地知府亦是出城相迎,只因往年来朝中权贵去华山进香之人颇多,而与谭真智结交者更是不再少数,因此他谭真智声名在外,此地知府自然要巴结一番。

闲聊时听闻此地闹有匪患,既然话说到此处,谭真智身为武林名宿,总不好置若罔闻,只得派了十名弟子前去襄助除贼。

那知府大人已经请了当地百户所的官兵,听得谭真智此言,面露喜色,可心里也知道,这剿匪还是要靠官府,若是谭真智的几个高徒因此出了甚么意外,岂不是得罪了他?

于是早早便派人与这百户大人知会了声,百户张大人本不愿理会,怎奈知府好言相求,终是拗不过,心中腹诽同时,没奈何还是带上了这十人。

这位张大人也是久经战阵,戍边而归,甚么阵仗没有见过?

打眼一瞧,便知道这几位所谓华山派高徒,名不副实,或许有几分功夫,但若生死搏杀,只怕哪一个也不顶事。

眼下前面一队人马,张大人远远打眼一望,便知并非强人。

莫看一个个身强力壮,举手投足并未有一丝匪气,身上衣裳也都一般形式,倒像武林当中哪一家帮派在此歇脚。

之所以让张翼前去一观,知道这一去定无性命之虞,总之要让他们有些事做。

待剿匪回去之后,也好教他们有的吹嘘,当然知府大人哪里也好有了交待,同时也让那位谭道长和这几位小道长赚足了面子名声。

虎啸堂众位弟兄,见来人渐近,有资历深的标师识得来人,遂同众人道:“原来是华山派的几位道长,无事。”

几息之后,只听得张翼、袁玉以及魏金虎三人先后喊了声:“吁!”

勒马于众人身前。

许是平日里嚣张惯了,张翼三人此刻竟是连马也不下,坐于马背之上,鼻口朝天询问道:“你们乃是何人?为何在此?”

那年长的标师一怔,与旁人相视,皆是意外。

同在玄空堂之中,早便相互见过,如今却称不识,要么便是在玄空堂时,这几位便没有正眼瞧过虎啸堂,要么便是他故意如此。

虎啸堂的弟兄皆是有血性的,但也知道轻重,毕竟是华山派的,总要给些面子,于是那年长的标师站在前头,拱手答道:“我等是虎啸堂的,我们堂主与沈少侠山上剿贼,还未曾归来,不知几位华山派的师兄怎会在此,身后那些官兵莫非也是来此剿贼的么?”

许是因沈渊与虎啸堂关系匪浅,张翼三人听得“沈少侠”三个字,当即脸色变得阴沉,想到玄空堂上所受耻辱,三人皆是咬牙切齿。

“沈少侠?”

张翼恨恨道,“哪家的沈少侠,我怎么从未听过!如今这世道,莫非是个人便能称侠字吗?”

“三师兄说得好!”

袁玉轻哼一声,“甚么蟊贼也都敢称侠,我看北侠赵汗青当真是自甘堕落!”

张翼摇一摇头,冷笑道:“依我之见,他们自称虎啸堂的人马,也未必是真,我见着倒像是那些山贼强人假冒!”

魏金虎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却并未言语半句,只在心里头暗暗冷笑:“你们便说罢,早晚知道厉害!”

那二人说得起兴,也未理会他。

不过见这华山派的人颇为无礼,虎啸堂的众位弟兄自然心中不忿,当即也沉下脸来,都站起身来,怒目而视。

“我们虎啸堂威震山西,你们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出言不逊,侮辱我虎啸堂!”

“不错,区区镇岳宫的几个臭道士,谁给你胆子!我等便要看看,你们三个意欲何为!”

“我看尔等三人,只怕是故意来生事的!”

那年长的标师往三人身后望了一望,冷笑道,“仗着有官军撑腰,便可随意妄为不成!”

既然敢来挑衅,虎啸堂自不是好拿捏的,一时这几个领头的标师站在前头,质问三人!

袁玉一听,登时便如同炸了毛的猫,“仓啷”一声,便瞧她抽出剑来,指着众人骂道:“狗贼大胆!连我们也敢骂!华山派乃七大派之一,哪里轮到你们说三道四!”

张翼冷哼一声,道:“我等奉朝廷之邀,前来相助剿贼,眼下代表的乃是朝廷,你们对我等不恭,便是对朝廷不恭!莫非你们与那山中强人是一伙的!”

“狗屁!”

当即便有人骂道!

田白光一直被人拉着,此时听了实在是忍不住,莫看他年岁小,可到底是有些血性的。

只见他猛地挣开往前跑去,指着袁玉、张翼骂道:“你们这些大人好不知羞,凭甚么冤枉好人,华山派错了也说不得么!”

那袁玉眼睛瞪的大,没想到一个黄毛小子也敢来教训她!

田白光气呼呼的接着骂袁玉道:“你瞪那么大眼珠子做甚,别看你有几分姿色便能拿鼻子眼瞧人!告诉你,就你这丑样子,照我原来的师姐,差的不止十万八千里!”

“臭小子,你找打!”

说罢便跃下马来,抬手便要朝着田白光脸上抽去!

只不过,袁玉的手还未挥下,便听得车里头有人说道:“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敢扰了老子!”

这声音张翼三人怕是再熟悉不过,声如老鸹,好比自地狱而来索人性命,三人吞了舌头,再无方才那般嚣张,只相视一眼,尽是惊恐!

袁玉翻身上马,与张翼、魏金虎落荒而去!

那张翼大叫道:“张大人,张大人!去不得!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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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回 在下敬佩

三人之前还一副趾高气昂,居然不过少刻的功夫,便如此慌张失措。

张大人看了这般模样,心中虽然嗤笑,可同时也知道三人定是遇见甚么事来,否则也绝不会如此失态。

听得张翼喊道:“去不得,去不得!”

便知这其中必有异常,当即下令戒备。

待张翼、袁玉与魏金虎逃回来时,便问道:“几位道长,何故如此?那些人莫非是那伙贼人?”

“非也,但相比较之下,那伙强人不过草寇而已,而方才我等所遇之人,才是大恐怖!”

张翼摇头说道,脸上被吓的毫无血色。

而那袁玉更是心有余悸道:“魔头,是大魔头!张大人,”抬眼看了看身后百人,“莫说就这百十号人马,便是再来三百,只怕也是那人剑下之鬼!”

这话一出口,顿时引来众军士不服,副将拱手拜道:“大人,不过区区山野江湖之人,岂容他们辱灭了我大明军人之雄威?末将愿领一小旗人马,前去拿下贼人!”

这位百户大人倒是不以为然,道:“不急,待我问个清楚。去取了水来,让三位道长压压惊。”

随即又撇了眼其余几个华山镇岳宫的弟子,心头更是看轻了几分。

“三位道长,前方那一行人马,既然不是山上之贼,又是哪一路?”

听得张大人问,不待张翼、袁玉说话,魏金虎抢先一步说道:“回大人,是虎啸堂的人马。”

“虎啸堂?”

张大人眼前一亮,“可是山西平阳府的虎啸堂?”

“大人识得?”

魏金虎微微诧异,不禁问道。

而瞧着张大人那神色,一脸敬重,更是让张翼、袁玉脸色难看,二人不约而同转头瞪了眼魏金虎。

只因原本便瞧不上他,加上方才抢了话头,竟与百户大人攀谈上,分明没有将他二人放在眼中,遂将这心中气郁算到了魏金虎身上。

“哼,魏师弟,眼下却充起胖子来,方才那魔头出现之时,怎不见你出头,”

张翼阴阳怪气,“再者说来,此行师父让我来主事,此处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魏金虎笑了笑,不再作声,也不再追问张大人。

倒是张大人看出这位魏金虎道长颇受排挤,心头冷哼一声,更是瞧不上张翼、袁玉二人,只向魏金虎说道:“不瞒魏道长,在下虽不是你们江湖中人,但也对虎啸堂的义名有所耳闻,尤其是赵汗青堂主,更是响当当的男儿汉!”

又看向张翼二人,问道:“不知道这虎啸堂到了二位道长口中,又如何成了魔头?”

“这”袁玉有些不支如何作答,倒是张翼沉下脸来,又拿捏起来道,“怎么,张大人言外之意是说我等所言不实,全在污蔑他人不成?”

“张道长多想了,”

张大人微微一笑,“我等是官,要杀贼抓贼,也要讲个证据,总不好随意出兵,到时候冤枉了人不说,或许还要凭白折了我军中儿郎的性命!”

张翼心中虽有不满,但也不好表现出来,毕竟人家到底是官。

于是道:“贫道所言魔头,并非那二十几个人自称虎啸堂的人,而是那架马车里的人,乃是江湖上人称剑奴的杀人魔头,公冶和!”

话音方落,张大人远远望着从老龟山上逃下二三十人来,手里皆持兵器,身上自带匪气。

心道这时那群贼人不假,正要发号施令,却见这些贼人竟与虎啸堂的人马交上了手!

那些贼人人多,又做困兽之斗,一时间凶悍异常。

百户张大人眉头微皱,正暗想着,为何堂堂虎啸堂,怎会连一群蟊贼也拿不下,莫非这些人并非真正虎啸堂的人?

忽然见得虎啸堂之中有几人正紧张护着一名男娃,这才想了通透。

“听令!速速去援虎啸堂,将那些下山之贼擒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张大人当即下令,着实让麾下将士有些摸不着头脑,更感意外的是张翼等人。

“大人,莫不是此令下错了?”

张翼提醒道,“方才贫道所言,那车與之内可是有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本官奉命乃是清剿老龟山山贼,张道长所言却叫本官糊涂了,”

张大人故作疑问,道,“依照道长之言,到底是让我等不要上前,还是要去抓虎啸堂和那个公冶和?”

“你们若是有心,自然是要除掉武林之害!”

袁玉抢过话来,不想却遭到张大人一番白眼。

“本官乃朝廷所封百户,二位道长僭越了罢!”

听得这话,张翼、袁玉登时便无话可说,可脸色却是难看的紧。

张大人继续言道:“华山派莫要忘了自己身份!”又看向麾下诸位总旗、小旗,“尔等是聋了不成,我令已下,听不懂么!”

正在此时,只见车與之内顿时飞出一名老者,冲向贼众!

远远瞧着,剑光如电,在那贼众之间来回穿梭,甚么招式剑法,尽皆看不清楚。

几乎须臾之间,二三十名逃窜下山的贼寇便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这一场面使得百户张大人心头一颤,暗暗骂道:“狗东西,幸得没有听了那两人所言,否则我这百十号弟兄,怕是全要折在此处。”

虎啸堂的弟兄虽无伤亡,但仓促之间也甚是狼狈,得了公冶和出手,众人也都松了口气,纷纷向公冶和道谢。

公冶和倒是不以为意,一边擦拭着宝剑,一边往马车缓缓走去。

张大人不再理会张翼等华山弟子,径直率人走近了来。

虎啸堂弟子立刻戒备起来,心里头也暗暗腹诽:“刚除了贼,又来了官兵,到底是不让人安稳!”

才到了众人跟前,张大人立刻下马,朝着公冶和拱一拱手,道:“多谢前辈仗义出手,替百姓除害,前辈武功绝顶,末将实在佩服至极!”

公冶和上下打量了一番,将剑收回剑囊之中,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嗯。”

随即便上了马车,打盹去了。

一旁虎啸堂的标师还礼道:“公冶前辈就这这般脾气,大人莫要见怪,不知大人有何见教?”

张翼、袁玉等人见不到公冶和,硬着头皮凑了上来。

张大人客气道:“我等前来清剿山贼,不想碰见虎啸堂诸位好汉,在下久仰赵堂主之名,不知赵堂主现下何处?”

“我们堂主与沈少侠上了山,只怕诸位军爷来得晚了,”那标师笑道,“过不了片刻,我家堂主和沈少侠大约便能下了山来。”

“沈少侠?”

这位张大人想了一想,道,“不知这位沈少侠又是何人?”

“哦,此人名唤沈渊,正是方才公冶前辈的弟子。”

乍闻沈渊大名,张大人一脸惊讶,随即大喜道:“原来是在杀胡口外于万军之中,取敌将人头的沈英雄!难怪又如此胆色!实在让在下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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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回 沈渊求情

“大人还识得沈少侠?”

那说话的标师恶事颇感意外,就连公冶和也撩开帘子往这里扫了一眼。

可张翼、袁玉等人却是脸色难看至极,前几日在玄空堂不仅出了丑,更是让这沈渊出尽了风头。

尤其是袁玉,心头更是愤懑,眼前杀兄仇人就在此处不说,就连这仇人弟子,如今也是他们所不能及的,想要手刃仇人更是痴心妄想。

袁玉忍气吞声,站在张翼身后,虽有不甘,此刻却是不敢多言半句。

张百户道:“沈少侠、赵堂主以及侠盗钟不负那般英雄壮举,早已传遍九边,我有几个同乡弟兄,正巧在杀胡口当兵,传书信与我说了好些,故而我知道的多些!”

听得这话,这些虎啸堂弟兄也都彻底放下心来。

张百户又道:“难怪,我还当哪一个姓沈的英雄能入赵堂主的法眼,两个人便敢深入虎穴,能有这般胆色的,早该想到是沈渊沈少侠了,今日能得见两位英雄,实属张某幸事!”

转身朝着那总旗下令道,“我亲率五十弟兄上山,先行助二位英雄一臂之力,汝等在此分兵堵在各下山要道,尤其是此处,以免又漏网之鱼,此次有赵、沈两位英雄相助,必能将这贼窝一举拿下!”

回头看了看张翼等人,道:“张道长,尔等是要在此守着,还是跟随本官上山?”

张翼听了不免有些尴尬,这些当兵的显然是瞧不上自己这些人,可若是留在此处

侧眼看了看袁玉,那袁玉脸色不好,少了些血色,分明是心中有所惧怕。

张翼也知道师妹所惧是甚么,莫说是她,便是自己又何尝不怕那车中之人?

稍作迟疑,便道:“既然看大人胸有成竹,那山上定然无虞,倒是少显了我等本事,既如此便讨个清闲,同诸位军爷分守别处要道罢了。”

总归是不好得罪,张百户点一点头,唤来那总旗,安排了下去。

随后策马,率兵沿山路而行。

这山头并不陡峭,形似乌龟,山势平缓,故而骑马也是如履平地一般。

不消片刻,张百户便率人行至寨门之外,只见寨门大开,里头却无半点动静。

一时大奇,心中不禁担心道:“莫非是出了甚么岔子?”

正疑虑时,忽然听得里头脚步纷乱之声,当即令人戒备,后面小旗问道:“大人,进去不进去?”

“随时戒备,静观其变。”

张百户让这五十人堵在寨门之外,他一马当先遥遥相望。

只见寨中沙尘滚滚,七八十山贼臊眉耷眼,负手前行。

待近了前,那些山贼一看早有官军在此堵截,不由心底对沈渊、赵汗青生出感激之情来,到底是能保住性命。

可这些贼人却不知,沈渊、赵汗青也没想到会在此处碰上官军。

二人与林月瑶领着那些被拐来的女子、嬷嬷跟在后头,只见前头那些贼人突然停了下来,还以为前头出了甚么乱子。

正要前去一观,却被赵汗青拉住,道:“你且在后头压阵,我去前面看一看。”

说罢,拍了拍眼前一贼人肩头,那人回头一瞧,忙于有一旁人让开道路。

有这一人让道,那百十号山贼陆续分作两旁,让出一条路来,赵汗青抬眼一瞧,只见官兵堵在寨门之前,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

只见他拱手上前,与那张百户拱手道:“在下山西平阳虎威标行总标头,赵汗青,路过此地听闻有山贼为患,故而冒然出手,替当地百姓除害解忧,正要压着寨中贼寇前往官府”

张百户早已是大吃一惊:“这么些贼寇竟是如此轻易便降了?”

连着身后兵勇,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一时间都没回过神来!

赵汗青再拱手道:“大人?大人?”

张百户这才反应过来,忙下马还礼,上下打量一番,很是高兴的紧,忙道:“能得见赵堂主,实在张某幸事,张某素来敬佩赵堂主,岂不想奉命前来剿贼,却是占了赵堂主与沈英雄这么大的便宜!”

“不敢不敢。”赵汗青忙摆手道,随后又见此间发生之事照实与张百户说了,听得张百户亦是心潮澎湃。

他当真是诚心实意钦佩赵汗青、沈渊二人,迫不及待要见上沈渊一面,非要去后面,赵汗青将其拦下,朝着后头唤了一声。

随后,沈渊、林月瑶领着那些被拐进山寨的女子妇人走了过来。

见了礼,将这些无辜受难之人交给了官兵,沈渊回头看了眼这些贼众,与张百户道:“大人,贼首只留下其二,余下五人,包括他们大当家的,皆被我等当场诛杀。只是”

张百户敬重沈渊,只让他但说无妨。

沈渊听罢,接着说道:“草民斗胆,奉上首恶之人头,替这些喽啰求条活路,他们也不过是被逼无奈,并非真心落草。”

张百户脸色一正,问道:“沈英雄,是让张某此刻放了他们?”

沈渊忙摆手道:“大人误会了,这些人虽是旁从,但终究做过恶事,当由官府发落,依大明律例办之即可,绝不为难,但法外容情,念他们主动来降,只请大人回去后,将此情如实相禀,只盼能脱身死罪而已。”

张百户点头道:“张某果然没有看错,沈英雄放心,到时候我亲去求情。”

沈渊又摆一摆手,道:“张大人只须将我与你所言,和你所见如实相禀即可,他们自己造的孽,即便死不了,这活罪也要受得,毕竟是犯下过恶事,若不惩戒,难免以后再生歹心。”

张百户闻言,当即正色一拜,随即叫手下吩咐了下去,押着这八十余贼寇下了山去。

“此行不费一兵一卒而得全功,全赖二位英雄。”

张百户道,“回去之后,张某定会向朝廷表功!”

沈渊道:“这倒不必,也省得麻烦了。”

赵汗青也点头称是,道:“我二人此举并非邀功,路见不平,理当拔刀相助,如此方能对得住自己良心。”

林月瑶不说话,只低着头跟在几人后面,一行人边说话边往山下走去。

从张百户口中得知,那些华山镇岳宫的弟子也在此处,沈渊不禁冷笑连连。

赵汗青劝道:“终究是华山派的,来了正好,也省得我们往华山去一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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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回 一番警告

“实在是不愿与他们多说半句,赵大哥,那字条是你找见的,待会子见了那些人,就由赵大哥来与他们说罢。”沈渊也不由分说,回过头来朝着张百户拱一拱手,道:“草民还有一事,想劳烦张大人。”

张百户忙道:“沈英雄请讲,但凡张某职责之内,绝不推辞。”

“非是难事,”

沈渊道,“钱家村有一老汉,家中被这群贼人害得不浅,草民答应他,将贼首首级挂于老龟山下,以慰百姓,我等不便久留,这事想要交给大人,不知可否?”

张百户沉吟少刻,道:“此事不难,这时候尚早,我这便令人敲锣打鼓,召人来看。只是沈英雄和赵大侠为民除害,此乃大功一件,上报朝廷必会有封赏,两位若无急事,不妨随在下回城去,即便看不上朝廷封赏,至少也要让在下聊表谢意!”

沈渊摇一摇头,道:“不了,我只想快些下山去,抓紧赶路,甚么朝廷功劳,沈某倒真是看不上眼。”

张百户尴尬一笑,忙道:“倒是我小家子气了。”

赵汗青知道沈渊脾气,倘若再这般说下去,免不得不欢而散,倒是让人觉得不好相与。

于是忙打着圆场,道:“不瞒大人,我等的确有要紧的事,着急赶路,还请大人体谅,至于这功劳,与我等也是无用,就不随大人而去了。”

话已至此,张百户也不好再言,只得称是。

随后一并下了山去,待到山下时,虎啸堂的弟兄还有田白光见到林月瑶后,皆是大为惊讶,私下里嘀咕着她怎么会在此处,虽是好奇,但此时终究不好相问。

车内公冶和听到动静,从小窗那撩开了帘子看了眼,暗道:“都是有缘的,倒是难为我这徒儿了。”

张百户命人传令,召集兵勇,等着的时候,沈渊趁着无事,问向林月瑶道:“你为何不告而别?又为何被那乌铁石掳到此处?你可知道你这一走,白堂主焦急万分,四处寻你?”

一连三问,让林月瑶不禁脸上发烫,一时间支支吾吾竟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垂首立在一旁,不经意这副羞愧模样,着实让人心生怜爱。

并非是她故意这般姿态,实在是因为沈渊语气颇为严厉,而且凶巴巴面带责怪,旁人看了,忍不住来劝,不过还未张口,便被沈渊一眼瞪了回去。

见林月瑶不作声,沈渊冷哼一声,道:“你回崆峒罢!”

林月瑶听得这话,脸色一下变得煞白,道:“非非要回去不可么?”

沈渊见其可怜样子,心头不免也软了下来,叹了一声,道:“只要你不再任性妄为,便让你同行,否则你便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许是经历这一番劫难,林月瑶终究是吃了教训,若非沈渊及时赶到,此刻她只怕早已被乌铁石糟蹋。

念及此处,此前她在天音堂时那一股子执拗已然是荡然无存,这江湖险恶,果然并非是说说的。

可是就这般回去崆峒,大仇未报,林月瑶到底是不甘心。

听得沈渊后来这一句话,林月瑶当即点头称道:“吃一堑长一智,月瑶已然知道这其中利害,断不会再任意妄为。”

赵汗青也劝道:“瞧月瑶姑娘这性子,向来是乖巧的,不过是因为这些变故,人嘛,总是有些脾气。”

沈渊不再看林月瑶,回头道:“赵大哥,我心中有数。”

这时候张翼、袁玉、以及魏金虎等镇岳宫弟子随着其他将士回到此处,这些镇岳宫弟子见到沈渊、赵汗青,神色复杂。

张百户早就看得出两方必有矛盾,也不作引荐,也不理会张翼等人,只在一旁看着那些投降的贼众。

张翼、袁玉看着眼前一众归降贼人,更是难以置信,脸上没有半分羞愧,倒是愤恨之色更是浓烈。

倒是魏金虎,站在远处,脸上一闪惭愧,摇头不已。

这一幕让张百户看得清楚,魏金虎时不时瞄着张翼等人,分明是不想让他们发现,可见这位魏道长似乎在镇岳宫内也并不是很受待见。

张百户瞧得见,沈渊、赵汗青自然也看得出一些端倪,不由得有些可怜魏金虎。

他那残手正是拜沈渊所赐,如今见魏金虎不似之前那般,沈渊心里头也忍不住有些唏嘘。

赵汗青看向沈渊,似有深意,不过只听沈渊道:“莫看我,还是你来说。”

赵汗青摇头一笑,随即大步朝这些镇岳宫弟子走去。

张翼、袁玉一众人等早下了马,侯在旁边,虽然心中不满,但没有一人敢言语半句。

此时募一见赵汗青快步走来,不禁心头犯起嘀咕。

张翼有些惊慌,喊道:“赵汗青,你意欲何为!停下!快快停下!”

赵汗青听得这话,实在是哭笑不得,不过他并未理会,依旧朝着他们走来。

那张翼等人更是慌乱,袁玉更是口不择言,当即指责道:“赵汗青你枉称北侠,今日要是敢动我等分毫,我我”

这话实在让人气愤,赵汗青冷哼道:“接着说,你待如何!”

见袁玉张口结舌,说不出来一二,赵汗青接着道:“你这姑娘当真是好生刁蛮无礼,也不分青红皂白,是非对错!照我看,也不必什么天罗帮出手,华山派早晚会毁在尔等不肖弟子手中!”

“你你!”

袁玉气结,伸手指着赵汗青骂道,“匹夫赵汗青,休在此胡言乱语,你一再辱我华山派,你虎啸堂当真是要与我华山派为敌吗!”

赵汗青气极反笑,道:“当真是大言不惭,难道我赵汗青还怕你华山派不成!”

“好!既如此”

袁玉话未说完,便突然被魏金虎打断,“师妹住口!”

袁玉一听是魏金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张口骂道:“凭你也敢欺负我!你算个什么东西,如今竟是帮着外人!”

张翼此时看向魏金虎,突然想到方才赵汗青话中关键,忙朝袁玉道:“师妹,莫要再说了!”

“连你也”

袁玉一脸委屈,瞪着张翼。

不过张翼只作没听见,朝赵汗青道:“赵堂主,你方才言外之意是说,天罗帮要对华山出手?”

赵汗青撇了眼张翼,反倒朝着魏金虎招一招手,让他到跟前来。

魏金虎有些迟疑,看向张翼等人,张翼虽然脸色难看,但是事关重大,他也不敢怠慢,随即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魏金虎心中叹了一声,走上前去。

只听赵汗青与他道:“你并非无药可救。”

随即,将那字条交与魏金虎手中,简单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通,当然也并未瞒着张翼等人。

接着,赵汗青召集虎啸堂的弟兄,同沈渊一起与那张百户告了辞,便要启程。

临行前,沈渊站出来,道:“姓袁的,我念你是一介女流,不愿与你为难,你若一直这般胡搅蛮缠,颠倒是非,便想想你兄长袁策的下场!”

第三百六十回 心生厌恶

林月瑶,田白光都被公冶和唤上了车,沈渊说罢,与张百户告了辞,便架着马车同赵汗青及虎啸堂的弟兄一并启程远去。

袁玉方才不敢轻举妄动,唯恐车里那位会暴起杀人,待他们走得远了,这才气得跺脚,脸色阴狠!

魏金虎目送远眺,又低头看着手中字条。

适才赵汗青所言,张翼听得清楚,不过还是前来问道:“上面写得甚么?”

说着话,趁着魏金虎不注意,便一把夺了去,只见那一句诗:“崆峒已去华山来,后出潼关四扇开。”

“如此说来,”

张翼抬头说道,“崆峒之后,果然是我们华山,而华山之后便出潼关,依着他们所言,日出潼关便是指潼关以东,正是河南少林派,他们在玄空堂便得罪了天罗帮,天罗帮自然不会放过少林,可我们华山又如何得罪了天罗帮,为何非要迁罪我等?”

“此事非同小可,张师兄,”

魏金虎脸色凝重,“须赶快报与师父和掌门师叔,也好早做准备。”

张翼正要答应,只见那袁玉也是一把夺过字条,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他们说得也信?你们什么时候成了恶贼的信使了!”

说罢,“唰唰”两声,便将这字条撕了粉碎!

“师妹!你!”

魏金虎急道,“你这是做甚!”

张翼也皱了眉头,看向袁玉,却见袁玉看也不看魏金虎,只是白了眼张翼,随即道:“张师兄,你也糊涂了不成!师父最恨谁,你难道不知么?剑奴师徒早与我镇岳宫结了仇,又岂会安这个好心,说不定就是成心坑害我等!”

张翼自然不信,只问道:“师妹,你何出此言?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天罗帮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哼,我看你们是被天罗帮吓破了胆!”

袁玉冷哼一声,“也不动脑子想想,天罗帮筹谋许久到头来也并未真正得逞,经得玄空堂一役,不用多说,各派定会加强防范,我华山派屹立于江湖之上,可并非是草扎的!他天罗帮再是猖狂,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魏金虎听得这话,越发的没底,才想说话,又听袁玉接着道:“再者说来,若是天罗帮真的欲上华山,也是因为冯仕轩他们多管闲事,否则也连累不到我们!”

张翼听了,点一点头道:“师妹说得也有道理,若是真是因为冯师兄他们出手相助沈渊等人,而惹来祸事,他们便是华山派的罪人!”

袁玉脸上不禁有些得意,道:“师父这一辈子的心愿是什么,张师兄应当比师妹清楚。”

随即低声伏在张翼耳朵边上,悄声道:“便是天罗帮当真来了华山,也是针对掌门他们,与咱们镇岳宫有何关系?到时候师父借此良机,做了掌门宝座,咱们的好日子还能远么?”

袁玉吐气如兰,贴着张翼耳朵边上,说话时一口口热气呼得他心痒难耐,不住地点头,同时道:“师妹说得有理,依我看,这字条真假未定,沈渊等人早就视我等为眼中钉,此举未免居心叵测,回去之后小心提防便是,没必要弄得人心惶惶!”

听得张翼此言,魏金虎目瞪口呆,指着他二人道:“你们你们就不顾华山安危么?”

袁玉冷笑连连,道:“怎么,魏师兄,此刻你却成了好人?这分明就是沈渊诡计,赵汗青与他早就同流合污,你这还看不出来吗?莫非方才赵汗青也将你收买了不成?”

“天罗帮手段狠辣,众弟子无辜,此事宁信其有,怎能不顾及同门师兄弟的性命!”

魏金虎急道,同时心中不禁生起厌恶来,厌恶自己,也厌恶眼前二人。

“好,好,好,”

魏金虎连道三句“好”字,“看来你们是不愿将此事报与师父和掌门师叔了,你们不说,我说!”

“你说?”

袁玉更是冷嘲热讽,“你且去说,看看师父是信你的还是信我们?”

魏金虎一怔,瞧着袁玉那一副得意之色,心中积郁,再看看旁的弟子,皆是以张翼袁玉为首,又岂会听得进自己半句话来?

如此情形,魏金虎叹息声,只觉有口难言,甚是可悲,不由得垂下手来,好似泄了气一般,可嘴上却说道:“罢了罢了,与尔等同行,实在恶心,且去与师父说罢,我魏金虎先行一步去找掌门师叔了!”

“你敢!”

张翼听了这话,登时怒道,“你这是要做镇岳宫的叛徒吗?”

魏金虎转过身去,将这话置若罔闻,自顾走向张百户。

那张百户早就注意到此间争吵,不过毕竟是人家门派之事,不好插话。

不过,张翼等人的确让人瞧不上眼,倒是这个魏金虎,还能让张百户高看几分。

方才他们争吵之时,张百户也大概听了一耳朵,更是对张翼等人嗤之以鼻,此刻见那张翼作势要拔剑相向,而魏金虎全然不知,当即便迎着魏金虎走上前去,道:“魏道长这时要走么?”

魏金虎一怔,苦笑道:“贫道正要想大人辞行,不想却被大人先瞧了出来。”

张百户明知故问,道:“怎么,不和那几位一并回去了?”

魏金虎更是摇一摇头,叹了口气道:“张大人不必过问,此乃我华山派门内之事,不便多言,”当下拱一拱手,“大人照拂,金虎铭记,江湖路远,后会有期。”

知道魏金虎去意已决,张百户也不作挽留,而且他也看得出,若是留下魏金虎,那几个怕是也要惩治他,于是说道:“既如此,我便不留了,路途遥遥,还望多加小心,来人,给道长牵一匹脚力好的马来。”

一旁小旗得令,当即牵了一匹来。

魏金虎心中一暖,却不好伸手,可推辞不过,还是接了下来。

张百户瞥了眼身后张翼等人,冷哼一声,道“魏道长,有些事不必理会,莫要让心中有愧!”

魏金虎知其话中含义,重重点一点头,道:“多谢大人!”

张百户拱手相送:“魏道长,后会有期!”

魏金虎还礼道:“告辞!”

接着便扬鞭而去。

张翼、袁玉相视一眼,不由暗恨上了这张百户,不过张百户全不在意,与他们道:“本大人这便回去复命,几位怎么着,是一并回去?还是各走各的?”

张翼也沉下了脸,冷笑道:“既然张大人如此说了,我们若是再舔着脸同行,便是自讨没趣了,我们走。”

张百户也不拦着,麾下总旗悄声问道:“听闻那谭道长识得好些权贵,咱们将这些人得罪了,会不会”

张百户回头看了看,颇为不屑,道:“一群小人而已,便是再得势,也不敢将这手伸到军中来!”

总旗将信将疑,张百户抬腿便是一脚,道:“去命人请附近百姓来,怎的还没来!”

又过一刻,这老龟山下便聚集不少村民,那钱家村的老汉自然也在其中,张百户不夺功劳,如实将沈渊、赵汗青二人义举说与百姓听。

那老汉闻言,先是怔然呆立,嘴里嘀咕着:“竟然真的成了”一念及此,忽然朝着沈渊一行人离去的方形跪了下去,连磕三头!

第三百六十一回 风雨前夕

沈渊、赵汗青一行人马徐徐而行,沿泾水而下,途径长武、邠州、淳化,过泾阳而至高陵县,泾河渭水于此地汇聚,滚滚不息,大河东去。

行至渭南时,已是夕阳西下,若不进城落脚,怕是要错过了宿头。

与赵汗青一商量,便定下来进城休息一夜,明晨启程。

沈渊心道:“好在此地离潼关只有一日的路程,待明日到了潼关,再过一夜,后天一早渡了黄河,便能再见到絮儿姐了,不知他们眼下如何,也不知大哥他如今伤势恢复了几成”

一行人马入了城,沈渊想着少不得要寻一家客栈,不料赵汗青道:“虎威标行在渭南有一处分号,我已派人去打了招呼,咱们今夜就在我那分号中落脚。”

沈渊听罢,不由笑道:“如此最好,毕竟是自家的地方,也自在些!那客栈里龙蛇混杂,难免会生出血多无用的事,省了不少麻烦。”

众人皆是点头称是,会心一笑。

也难怪沈渊有如此言语,这只因他们一行人实在惹眼,这一路行来,的确是麻烦事不少,碰上过蟊贼,也遇见过不开眼的剪径强人。

虽然对于他们来说皆是小事一桩,但多少会惹得人烦恼。

加上不日便要与禾南絮相会,沈渊心里头只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省得耽误了相会之日。

赶着宵禁之前自北门入了城,几日奔波自然少不得辛苦,而此时众人更是饥肠辘辘,只盼着到了地方,好好泡个脚,吃上一顿热乎饭食。

虎威标行的分号,离城门也不算远,过了一个坊,再拐过一个弯去,往东直行便是。

到了门前,只见一处大院,黑漆的大门正敞着,门头上挂着匾,篆着“虎威标行”四个字,另外又在大门外挂了两盏纱灯,上面分别写着四个字“渭南分号”,好教别人知道。

此刻门外早有人相迎,赵汗青、沈渊等人下了马,只见门外八名标师拱手齐道:“恭迎堂主!”

那为首的唤作老萧,今年怕是有五十朝上,虽是两鬓斑白,可却是红光满面,双目炯炯,神采奕奕,其余手下七人,有标师,有趟子手,个个皆是孔武有力,身上都有些独到本领。

经得赵汗青介绍,沈渊得知,老萧这八人与赵汗青乃是不打不相识。

早些年闹饥荒,有些人便做了剪径的山贼,他们八人当时无奈,也入了绿林道,做起了打家劫舍的营生。

只是与旁的不同,别人没底线,而他老萧,却是定下了规矩,只劫富,不劫贫。

劫来的财物,也常常分给那些个穷苦人家,因此这八人在百姓中也留下了美名,人送外号“关中八骏”。

那时赵汗青早听得关中有八名绿林好汉,只不过他们虎威标行的标也被老萧等人劫过一回。

赵汗青佩服这八人劫富济贫,只是标被劫,却无法向雇主交代,正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这还是糊口的买卖?

于是赵汗青亲自押标,专挑老萧他们出没的地方走,正是为得要会上一会。

果不其然,八人出现后,不由分说便与赵汗青大打出手,不过老萧终究敌不过赵汗青,败下了阵。

旁的人便想着将老萧几人送至官府,但赵汗青念及这些人并非大恶之人,且都是好汉,便生了爱才之心。

这也是为了给他们一条能糊口的正道,于是按下送官的打算,选在这渭南新设了一处虎威标行的分号,靠着这个名号也能养活家小,过好日子。

自此以后,老萧八人对赵汗青忠心耿耿,而关中八骏在江湖上也渐渐无人提及,可是这渭南的虎威标行,却是蒸蒸日上。

那八人又齐向沈渊见了礼,此时林月瑶、田白光也从那车厢里下了来,除了老萧,其余那七人抬头一见,顿时愣了一下。

赵汗青摇头失笑,骂道:“失礼!你们几个好不知羞,此乃崆峒派林月瑶姑娘,还不赔礼!”

那几个匆忙低头拱手,正好看见身旁那小孩,老萧问道:“堂主,这便是你在崆峒山上收的弟子?”

赵汗青得意笑道:“正是,我这弟子别看其貌不扬,却是个根骨极佳的好苗子,将来加以培养,定然有出息!”

老萧也笑道:“这是自然,咱们虎啸堂的苗子,哪里能错得了!”

“在门外头干耗着,姓赵的,你就这般待客不成?”

老鸹般的声音突然响起,老萧八人顿时吓了一跳,顺着声音瞧去,只见公冶和脸色不善,自从车上下了来,沈渊见了,忙去搀扶,却被公冶和瞪了一眼,骂道:“去去,老子就这般不中用了么?”

那公冶和一转头,恰好与老萧的目光相对,不知为何,老萧浑身竟是打了一个哆嗦,冷汗顺着脖颈子往下淌,可是却丝毫不敢表现出来,反倒是上前了一步,下意识的挡在赵汗青的身前。

赵汗青拍了拍老萧的肩头,道:“无事,此乃沈渊兄弟的师父,剑奴公冶和。”

“甚么?他便是剑剑奴”

江湖中人,老萧岂会不知剑奴名姓,立时吞了吞舌头。

这剑奴的凶名,任谁听了都忍不住打颤,赵汗青瞧着不禁笑了笑道:“公冶前辈并非传闻那般,老萧莫要丢了面子,公冶前辈最好佳肴,不如去请个好厨子,做得一席好菜招待。”

随即又与公冶和抱拳道:“公冶前辈,是晚辈许久不曾见到我这兄弟,一时难掩激动,故而有些怠慢。”

又对老萧使着眼色,道:“老萧你是此间主人,还不请我们进院?”

老萧忙不迭应道,引着众人进了院内。

而与此同时,于渭南往东百二十里的华阴县内,何有道与丁胜正在街上行走,身后跟着四名身穿墨绿衣裳的,牵着马,拿着行礼。

“幸得祝九袋传来消息,说是这华阴县与潼关皆有天罗帮的人出没,否则,老夫岂会名正言顺从那小太监那出来?”

何有道脸上有些得意,不禁冷笑,“我与那沈渊不共戴天,那小太监竟然还想着阻挠老夫,如今他不在身前,我看他还能如何拦我!”

丁胜一旁附和道:“正是,师父谋略,那汪直拍马不及,那沈渊甚是可恶,若非鞑靼兵变之时,师弟他早做了准备,让诸位同门弟兄依次退走,否则我百毒门的便真的名存实亡了!”

何有道冷哼一声,道:“杀我百毒门弟子最多的,还是鞑靼那些蛮子,不想到最后,就只剩下这几个,不过,为师最恨的还是沈渊,若非是他,你师弟房威也不会惨死在草原上,我等攒下的那些金银财宝也不至于下落不明!”

何有道目视前方,愤道:“那沈渊本就想着杀了我等,既如此,我便让他来,看看到底是谁,死在谁的手上!”

第三百六十二回 难得惬意

老萧将沈渊、公冶和及林月瑶等人请进了正堂,有命人收拾出几间房来,以供居住。

赵汗青一干人等就不会那般客气,到了此处就如同到了自己家一样,便是往常,押标上路的弟兄若是路过此地,也难免要在此处歇脚,故而大家也都是熟络的。

此前在院外,其实不必赵汗青提醒,老萧便早早请了厨子来。这厢时辰不早,忙叫人去请那厨子开火。

公冶和懒得与他们寒暄,自顾去了房中歇息,临去前只道了声:“若是饭得了,且去叫老子!”

一路风尘仆仆,林月瑶此刻最想的便是洗漱一番,再换身衣裳。

轻声与老萧说道:“敢问萧标头,奴家房间在何处?”

老萧不知看过了多少人物,心思通透,当即笑道:“姑娘稍候。”

随即唤来个使唤丫头,接着说道:“这是照顾小女起居的丫鬟,让她领着姑娘前去歇息。”

林月瑶点头称谢,与沈渊、赵汗青招呼了一声,也自顾去了。

“沈渊兄弟,到了此处就跟到了家一样。”

老萧怕沈渊初来乍到,有些拘礼,让人奉上茶水糕点,道,“先用些点心,填填肚子,我这儿有些标行里要紧的事要与堂主说上一说,你自便就是,不必客气,照顾不到,还望多见谅。”

沈渊知道这虎威标行事务繁多,好容易赵汗青来此一回,老萧定然有好些事来让赵汗青拿主意,毕竟是是糊口的买卖,怠慢不得。

于是拱手道:“萧标头这是哪里话,本就是我等打扰,赵大哥你们且聊着,我去转转,顺便帮忙卸个车。”

一听这话,不待赵汗青说话,老萧便接过话来:“不必如此,咱这没有见不得人的,况且这些自有人做,怎能让沈兄弟亲自去”

老萧不知沈渊话中含义,可赵汗青却是清楚的紧,当初沈渊将那青霜、飞雪、灵宝三柄宝剑藏在马车下面,除了赵汗青知晓,旁人尽然蒙在鼓里。

沈渊实在不愿如此宝贝就这般毁在自己手中,“剑者,君子器也”这话不假,但终归这剑还得看是谁所用不是?

若是轻易折了,未免可惜,这“宁折不弯”这四个字,实在不宜用在此处,但是话说回来,沈渊心中倒也认同这四字,只想着:“这四个字,到底是用在为人上最是合适!”

赵汗青打断老萧说话,道:“沈兄弟自便即是。”

“这”

老萧不解,实在不是待客之道。

可赵汗青拉过老萧道:“沈兄弟是自家人,哪里需要这些客气。”

言尽于此,老萧只好点头称是。

沈渊问了路,便往后院去了。

一般标行的大宅院落都要宽敞些,而且须分得前院后院,前院开门迎客,后边就装卸货物,那马厩骡车也都安置在后面。

未用片刻,沈渊便行至后院,只见眼下已然卸了车,马儿也都牵到马厩里头吃着草,好不惬意。

院中此刻还有三两名标师正在刷马擦鞍、归置东西,另一头还有两个雇的杂役正分别铡着草料、清扫院落。

沈渊与他们打了招呼,行至车架子旁,不动声色伸手往地下一摸,三柄宝剑还在,心里也就踏实了些,装模作样从车上取了件衣裳下了车,抖了一抖。

这一举动被那刷马的标师看了,忙道:“这些行李还要拿下来么?”

沈渊连连摆手,道:“不必,就住一夜而已,只是我这身上衣裳再穿不得了,”

说着话抬胳膊闻了一闻,皱了皱眉,讪讪笑着,“找件衣裳换了,将这脏臭的浆洗一番,这两日天气不错,明日挂在车上,边走边晾,估摸着等到了潼关,怎么也都能晾干了。”

那标师不知沈渊为何与他说这些没相干的,不过也只能点头称是,敷衍着,而心里头怎么也是琢磨不明白,不禁转过身想了又想,看着一旁另外两人,也是摇一摇头。

沈渊也是有些尴尬,虽然没做什么坏事,可终究是有些心虚,竟不自觉的没话找话,欲盖弥彰,当即脸色有些难堪,忙不迭从这后院走了出去。

那两个杂役瞧见这一幕后,其中一个胖的拿着扫帚对另一个瘦子小声道:“这位公子定是做了啥不好见人的事,否则怎会如此心虚?”

那瘦子瞪了一眼,骂道:“去去,这些公子大爷们的事,哪里敢乱嚼舌根,小心被人听了去,到时候挣不到银子,还少不得讨来一顿打,何苦!”

那胖子闻言一个激灵,忙点头道:“哥哥说的极是,是我多嘴了!”

“干活,干活!”

瘦子说完,抬头与那三个看向他二人的标师赔了笑脸,也低头干起活计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老萧与赵汗青一并移步偏厅,并差人去请了沈渊、公冶和以及林月瑶三人。

待众人围桌而坐,只见那桌子上才摆上的席面,四热四冷,有荤有素,倒也讲究,那摆盘精致,香气袭人,有得还冒着热乎气儿,显然是才做得出锅的。

公冶和目光横扫,早已是食指大动,那红烧的肘子色泽如红枣,肉味醇香,只是看着便是忍不住咽口水。

见得美食,公冶和早已顾不得别的,道了一句:“老子饿的前胸贴后背,不管了,先尝尝这肘子味道如何!”

说罢便夹下一块肉皮来,放在嘴中细细嚼着,只觉得这肘子皮胶黏酥烂,肥而不腻,满口的香醇,让人回味无穷。

“不错,能在此处吃到如此美味,实在不易,”

抬头看向老萧,问道,“你从哪里找来的厨子,当真是好手艺!”

老萧嘿嘿一笑,在剑奴公冶和面前,多少还有些拘谨:“这掌勺的大师傅,是咱从承恩酒楼请来的,姓李,他可是咱们这儿地界中手艺最好的,据说他祖上给咱们太祖皇帝当过御厨哩!”

众人恍然,公冶和点头道:“难怪,难怪,原是祖传的手艺!”

转头看向中间那一铜锅,铜锅里汤色乳白,汤面泛着一层金澄澄的油汁,中间一尾收拾的干干净净、劈成两半并斜刀片成瓦片状的大鲤鱼。

虽说片片鱼肉连骨,但使箸一夹,那鱼肉便可轻松脱骨而起,可见刀功一斑!

汤中佐以火腿、香菇、虾米、冬笋,使其味鲜香无比,铜锅四周另有四个菜碟,乃是菠菜、豆腐,萝卜以及提前煮透的粉丝。

公冶和自小在华山长大,自然知道此地佳肴,这奶汤锅子鱼正是不可多得的佳肴,这上好的汤须是以羊骨、鸡、鸭、干贝等煨成奶色上汤,而鱼则必须是黄河鲤鱼。

那四个菜碟乃是待这锅中鲤鱼吃过一半后,再将这菠菜豆腐、萝卜粉丝下到锅中而用。

公冶和只夹了片鱼肉放在嘴里,登时便瞪大了眼睛,只觉那鱼肉入口即化,鲜嫩无比,肉里带着汤汁,那鱼羊相会,正是无与伦比!

“好吃,好吃!”

公冶和赞不绝口,“怕是那皇帝老儿也没有这个口福罢!”

在看旁的,一盘清炒的薇菜,此时倒是正当时候,另一盘热菜便是箸头春。

莫看那头两道热菜讲究,但哪一个也不如这道箸头春更让公冶和欢喜。

只听他抚掌道:“老子这几日正想着吃这烤鹌鹑,当真是想着什么便来什么!”

当即抓起来一只,撕下一片肉来,蘸了椒盐投入嘴里。

见得公冶和吃的有滋有味,其余人也是安耐不住,尤其是沈渊,听得师父如此称赞,想必这味道的确有独到之处,也是等不及,与赵汗青、老萧二人告了声罪,第二个便下了筷子。

酒足饭饱,公冶和便吵吵着定要去见见这厨子,趁着酒劲儿,恨不得要与人家拜了把子,老萧说此人早已回了,可公冶和偏是不信,沈渊拦也不住,只得由着他跑火房去,见老萧所言不假,这才作罢,又讨了一壶杜康,回了屋去。

此时夜色清朗,沈渊也是无意去睡,便坐在廊下抬头望月,忽然有感,自己出山还不过半年,却是仿佛好久都没有似今日这般赏月发呆,不禁觉得有些惬意,只是遗憾他的南絮姐姐不在身边。

正想着此处,只听着身后不远,莲步轻盈,转过头一瞧,正是林月瑶。

此时她外头套着水绿薄纱的褙子,里头穿着牙白色的襦裙,当真是清丽绝色,出尘脱俗。

沈渊忙起身问道:“月瑶姑娘也没有休息呐?”

林月瑶揖了万福,又点一点头道:“沈大哥,你也没睡。”

沈渊笑了笑,道:“实在睡不着,难得的清闲自在,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实在不少。”

应是触及伤心事,林月瑶眼圈微红,颔首而立,没有作声。

沈渊暗骂自己多嘴,惹得林月瑶伤心,也是他最怕女子伤心而泣,若真是流下泪来,他还真不知该如何处置。

左思右想,情急之下道:“你就不好奇,我师父让我毁的那三把宝剑,现在何处?”

林月瑶听到这话,忍不住问道:“不是毁掉了么?难道”

沈渊左右一看无人,嘿嘿一笑,道:“你随我来,我给你看,万万不要告诉别人!”

林月瑶点头称是,便随着沈渊一路往后院去了,到了车架子旁边,沈渊又笑道:“你等着啊!”

随后伸手往车下一摸,顿时脸色大变!

看见沈渊神色异样,林月瑶心中关切,于是问道:“沈大哥,怎么了?”

沈渊没有理会,只俯下身子探头往车底下看,大惊失色,有气无力道:“剑,没了”

第三百六十三回 盗剑之贼

“宝剑莫非被盗了不成?”

林月瑶见沈渊如此慌张,忍不住再问。

沈渊目光呆滞,抬头看向林月瑶,惶恐不安,道:“此事若是被师父知道,他老人家定会伤心欲绝,而且我一直瞒着师父,并没有这斩断毁了这三柄剑,也不知道师父会不会责骂于我”

头一次,沈渊心里头这般的惊慌失措,他自是知道,他师父公冶和视宝剑如性命,如今宝剑失窃,倘若让师父知晓,指不定会生出甚么事来。

而自己虽是好心,可到底是阳奉阴违,没按照师父的吩咐去做。

林月瑶宽慰道:“沈大哥,你莫要心急,咱们自到此,还未过两个时辰,若是有心来查,定然会有个结果!”

“不错!”

沈渊并非优柔寡断之人,出了这档子事,总不能就当没有发生过,查是一定要查!

一念及此,沈渊站直了身子,细细想了想,道:“用饭之前,我曾来此检查过,当时并无异样也就是说这剑就是再此期间被盗!”

林月瑶又问道:“沈大哥,你且想想,那会子你来此查看时,可有人见到?”

沈渊摇一摇头,道:“我来此处的时候,虽有人在场,但按道理说来,应当无人察觉那四人”

思来想去,此处那是虎威标行的分号,最是安全不过,那外人要想摸进此处偷盗,多少要掂量掂量有没有这个本事,按照如此推断,这贼人或许还是个内贼!

“那四人倒是可疑。”

沈渊嘀咕道,“不过此事涉及虎啸堂的声誉,还得要与赵大哥和老萧知会一声,莫要当真冤枉了人。”

正说着话,沈渊抬头看向后院子里大门旁的门房里掌了灯,不一会儿便从里头走出一人来,正是那四人中洗马鞍的那人。

“沈少侠、林姑娘,你们怎会在此处?”

那标师听到动静,自是要出来瞧瞧,但看清来人,便放下心来,见了礼问道。

沈渊二人还礼,道:“虎威标行果真是名不虚传,老萧此人也是没的说,便是门房里当值的都是标师一级的人物,难怪生意不断哩。”

沈渊没法子直说宝剑的事,只得打个哈哈,敷衍着。

同时不动声色,细细打量着此人,暗道:“赵大哥的手下,难道真会做出如此龌龊之事来?”

这时便听那标师笑道:“惭愧惭愧,不瞒二位,当年咱也是跟着老萧一起剪径打劫的老兄弟,如今跟了赵堂主,也算是改邪归正,萧标头记着恩,便吩咐我们便是丢了命,不能丢虎威标行的脸面!

用老萧的话说,便是‘咱这贱命一条,当初没饭吃的时候,连狗都不如,如今被赵堂主当成人,咱们便得做人事儿!’既然咱们有了正经的饭吃,就得对得起咱手上的饭碗,沈少侠,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听得这话,沈渊当即心里便认定,这宝剑断然不会是那两个标师所盗,如此一来,这嫌疑便落在那两个杂役身上了。

瞧着那标师一脸憨厚,沈渊不免有些惭愧,拱手问道:“敢问老哥高姓大名?”

那标师忙摆手笑道:“岂敢,小姓罗,家里行三,旁人都叫咱罗老三。”

沈渊道:“罗大哥,你是个坦荡人,沈某眼下遇见了难处,此刻也就不瞒你了,想你罗大哥帮帮忙,不过我与你说的话,万万不要对旁人说去。”

罗老三拍了拍胸口,道:“沈兄弟是赵堂主的好兄弟,便是咱自家人,有甚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来便是!”

“好,如此沈某便先谢过罗大哥了!”

沈渊又抱拳一拜,接着说道,“实不相瞒,是沈某丢了几件很重要的东西”

他指着那车架子底下,将宝剑一事简略与罗老三说了。

那罗老三听罢大吃一惊,连道:“此事出在我标行内,若传出去,便是毁了虎威标行的声誉,此事事关重大,罗某还须向老萧和赵堂主禀告一声,召集众人将这偷剑的贼人拿住!”

“不妥,”

沈渊连忙拦住,“罗大哥才应了我不对旁人说去,怎么听过之后便要出尔反尔?”

“这”

罗老三一时语结,结结巴巴道,“这这叫我实在为难,事关虎威标行的声誉,丝毫马虎不得!”

林月瑶在旁突然轻声说道:“罗大哥,且稍安勿躁,若论心急,只怕沈大哥更甚,不妨听听沈大哥到底有甚么计策,再做定夺也好。”

“正是如此,”

沈渊也点头道,“罗大哥,你先莫要急着去报信,且听我将话说完。”

罗老三左右看了看二人,道:“好,只要用得上罗某,罗某还有虎啸堂的弟兄必当鼎力相助。”

沈渊点一点头,接着说道:“罗大哥,眼下我只想问一问,此前那两个杂役是何人,家住何处?

我思来想去,按理说当时在场的除了我,只有你们四人,罗大哥二人必然做不出此等事来,如此这嫌疑便落在那二人身上了,这才想托罗兄查一查那两名杂役的底。”

罗老三想了一想,道:“此事倒是不难,那胖子姓王,就是本地的一处老实人家在此处寻了个差事,也算是知根知底,以他的胆子断然不敢,倒是那瘦子”

沈渊见他迟疑,忙问道:“那瘦子如何?”

“那瘦子不过头两日新来的,”

罗老三道,“原来此地有个老仆,年近半百,近几日家里头婆娘染了重病,回家照顾去了,杂事繁冗,王胖子一人也忙不过来,老萧就让他寻个老实人来,帮几天工,每天都是到点便走。没想到竟是引狼入室,生出这等腌臜事来哎!”

沈渊听罢,又问道:“罗大哥,那王胖子家在何处?”

“巧了,今日繁忙,便打发他去火房帮忙劈柴烧火了,眼下当还在那里拾掇,我领你们去。”

罗老三说罢,便带着沈渊、林月瑶二人前去寻王胖子。

果不其然,那王胖子老实巴交,眼下这火房当中独剩下王胖子一人正在院内归置柴禾,一身大汗,远远便听着他嘴里嘟囔道:“今日里多做些,东家高兴,定能多结一些银钱,到时候攒够了银子,娶一房老婆,再自己开个铺子那便是福气了,可恨那刘二麻子,当真一点义气也没有!”

罗老三低声道:“那瘦子不知真名,但大家都叫他这个诨号。”

沈渊皱了皱眉头,嘀咕一句:“连名字也不知,便敢用他?”

罗老三有些无奈,讪笑一声道:“王胖子向来憨厚老实,我等也是想着若是他找来的人,总不会是偷奸耍滑之人”

话说到此处,罗老三却是没了底气,因为现下看来,那刘二麻子的嫌疑怕是最大。

一念及此,罗老三的气便不打一出来,随即便“嘭”得一声踹开那半扇未开的门板,登时便把王胖子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

见得来人,王胖子这才松口气道:“吓死个人,罗爷爷,您这是又是那一出嘞!”抬眼看到沈渊与林月瑶跟在后面,忙起身施了礼,“不知道有客人,让客人笑话了。”

“哼!”

不待沈渊问话,罗老三一把抓来王胖子,逼问道,“你这厮,做下的好事!我问你,那刘二麻子呢!”

王胖子顿时被罗老三骂得发懵,张嘴问道:“啊?”

“罗大哥,罗大哥!”

沈渊忙拉住罗老三,“有话好说,莫要吓坏了他!”

罗老三瞪了眼王胖子,冷哼一声将他放了下来。

随即便听得沈渊问道:“敢问那刘二麻子与你是什么关系?”

王胖子左看看,右看看,他虽憨厚,却也并非是傻子,眼下这般情形,分明是那刘二麻子惹了祸事。

虎威标行对他王家有恩,不敢辜负,孰轻孰重王胖子心中自有一杆秤,当即如实回道:“实不相瞒,我与他也不算熟识,早些年住在我家门口,也没个名字,大家便都叫他刘二麻子。

这几年没见着人影,不知道去哪里发迹,头些时日又碰上了他,听他说被人骗了银子,婆姨也与人跑了,闹了一个人财两空,如今也是饥一顿饱一顿,我见他可怜,就想着帮他找份差事做,正巧咱这差人手,我便推荐他来了此地帮忙,听他谈吐又是个见过世面的,想着萧标头或许能瞧得上他,赏他口饭吃。

不知道,他如何得罪了几位老爷?”

罗老三听得这话,更是气得跳脚,指着王胖子,道:“真不知该如何骂你!”

沈渊摆一摆手,问道:“既然此人是介绍来的,想必他此刻身在何处,你当知晓罢?”

王胖子云里雾里,但沈渊所问他不敢不答,只说道:“他往常便住在东市里,今日本来要他来帮忙,他却推脱,也不知道他急急忙忙为得甚么,走得急不说,身上还背着一捆柴禾走的。”

说着王胖子还比划了一下,沈渊一看,差不多得有三尺半的长短,暗道:“若是将剑藏于此处,再合适不过!”

那王胖子接着说道:“我还问他背柴禾走做甚,他也不说,只与我道明日便不来了,我问他为何,他却说他在华阴县有个相好,头些时日丈夫横死,留了些金银,他明日过去投奔。”

“华阴县?”

沈渊一拍大腿,“此人眼下怕是连夜去了!我再问你,眼下城门已闭,若想出城,可还有别的路?”

王胖子点头道:“有,北城墙有一处水门,如今太平之世,平日里少人看守,夜里若有人出城,全都是从此处而去。”

沈渊闻言,转身便与罗老三与林月瑶道:“此事万万不要声张,罗大哥,此事你便当作不知。月瑶姑娘,赵大哥那边就交给你了!”

林月瑶摇头道:“我与你同去。”

沈渊忙摆手道:“这绝对不可!”

话一说完,沈渊突然瞧见林月瑶神色难堪,又带失落,遂接着说道:“家师有病在身,此间能管得住师父的,便只有月瑶姑娘你了,拜托了!”

听他言语诚恳,林月瑶轻叹一声,问道:“沈大哥既然信我,却还是与我这般生疏……”

沈渊听了这话,讪讪笑了一声,道:“那就先谢过月瑶妹子了!”

第三百六十四回 元俭忽现

沈渊交代了一番,便连夜从那北面水门出了城,往华阴县追去。

虽然不知那刘二麻子与王胖子说的是真是假,但好在终究是一条线索。

眼下便只盼着那刘二麻子说得当真,可是沈渊却是想不通,一来那刘二麻子如何得知自己将剑藏在车架子下面,二来便是此人偷剑是何目的?

若说是换钱,倒也说得过去,毕竟这三柄宝剑皆是古时候出自名匠之手的宝贝,可是毕竟这识货的人少之又少,若非真正爱剑之人,根本分辨不出这三柄剑到底能否值得万金。

况且这虎威标行里值钱的货物不少,他又为何偏偏偷这三柄剑来?

且不提能不能换来些银子,便是有没有这识货之人也是两说,那刘二麻子何苦给自己添这个麻烦?

沈渊如此想着,便越觉得此事蹊跷,他倏地停下脚步,抬头望着那一轮被黑云遮了半边的月亮,暗道:“我与那刘二麻子素不相识,倘若他偷我宝剑,乃是故意引我来此,必定是他人授意,我倒要看看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倘若此人当真是因贪心而起意,我只能说此人好大的胆子!”

从渭南至华阴县,快马加鞭也须三、四个时辰才能到。

沈渊临行之前,本想着借匹马来,可从王胖子口中得知,那小水门才一人高,除了驴子,似牛、马这等牲口断然是进出不得。

可这深更半夜,也找不来驴子可供他骑乘,没奈何只得赖以脚力。

眼下亥时过半,若一刻不停,疾走而追,到达华阴也须翌日辰时中、末之间,于是沈渊在心里寻思着:“那刘二麻子若是当真有意引我至此,必然会留下什么线索,若不是的话,可真教我好找了!”

沈渊心里一直犯着嘀咕,想来想去,只停歇了少刻便不敢耽搁,随即脚下生风,眨眼间便消失于黑夜之中。

夜里难辨四方,方才一片云遮住了月亮,这才是伸手难见五指,这官路虽还算平坦,有些个崎岖坎坷也不算什么,但最怕的便是遇见岔路。

白日里好分辨,黑夜里稍一不慎就可能选错了路,故而沈渊不得不放慢了脚步,同时心里也念道:“我走不快,想来那刘二麻子也难快行。”

就这般时快时慢,这天也渐渐起了雾气。

长夜终褪去,东方鱼肚白,沈渊一夜未停,终是到了华州的地界。

对于寻常百姓人家,日出而作最是平常不过,沿路上早有人烟可见,沈渊沿途而问,从而得知,此地名为赵家堡,过了此地再行几里地便是华州。

过了华州境内,那华阴县城便是不远了,抬头望了望太阳升起之处,红霞隐隐,雾霭蒙蒙,却始终不见白日青天。

“怕是要下雨”

沈渊低声嘀咕了一句,突然肚子里便如打雷一般响了起来,“这赶了一夜的路,也该寻些吃食祭祭我这肚子,哪怕眼下有个饼吃,也是极好的。”

又往前走了几里路,便到了华州城下,眼下夜禁已撤,城门大开,隐约能听见城里街道上有卖朝食的吆喝声,五花八门,使得沈渊实在想进去瞧上一瞧,若是有卖羊肉汤的,就着饼来上一碗,那是最好不过的。

只是沈渊有些迟疑,看着远处只怕耽搁时候,遂摇一摇头,转身在城外路旁寻了一家卖汤饼的铺子,吃了一碗,热热乎乎的倒也舒服。

吃罢结了钱,起身要走,一抬眼却是让沈渊大为意外。

只见对面那桌子不知何时坐下一个道士,背对着沈渊,不由暗想:“这道士背影好生眼熟,似是从哪里见过一般”

正要走到那道士身前一看究竟,这时那道士往桌上扔下两枚铜钱,突然站起了身转了过来!

“你是”

眼前道士三十多岁,皮肤白净,三绺青须,神采奕奕,分明就是武当派的元俭道长,不过虽然沈渊知道玄虚道长坐下六弟子,元俭道长的模样,但说实在的,却当真是不识得丝毫。

若非那苏婉儿曾在崆峒山上假扮过其人,沈渊哪里又认得?

此刻沈渊有些瞠目结舌,试探着问道:“是元元俭道长?”

元俭道长大有深意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沈渊,嘴角稍稍一扬,沉声道:“随我来。”

语气中不容置疑,沈渊心系宝剑,本不愿去,只是他也明白,元俭道长在此出现,怕不是机缘巧合,更不会无缘无故。

元俭道长走了两步,知道沈渊心有疑虑,便停下来道:“欲寻宝剑,就随我来。”

说罢即走,头也不回。

沈渊先是一怔,忙追了上去。

可这一追又让沈渊一惊,暗道:“这元俭道长的轻功了得,不愧是玄虚道长的弟子,果真是名师出高徒不过,那刘二麻子分明是往东去,他怎么引我往南而去?”

念及此处,沈渊忙唤道:“元俭道长,且慢!”

起初元俭充作不闻,自顾前行,沈渊在其身后心中急切,连连叫他。

直至一处偏僻无人林子,那元俭道长这才停了下来。

沈渊松了口气,左右看看,又抬头望了望天,只是天无朗日,也使得他掐算不准眼下到底是寅时末还是卯时中,而且眼前这位元俭道长则让沈渊起了疑心。

因为方才一阵风来,竟叫沈渊嗅到一丝或有或无的暗暗幽香。

沈渊不动声色,只问道:“不知元俭道长引我来此,究竟何意?”

话音才落,这天山便掉下雨点来,细细绵绵,润物无声。

元俭转过身来,指着东面不远一处山丘道:“那边有间土地庙,且去避避雨。”

依旧是说罢即走,全不理沈渊所问。

沈渊有些恼怒,不过若想知道这葫芦里到底是什么药,只好将这火气强压了下去。

二人疾走,未用少刻便进了土地庙,打眼一瞧,这庙里虽称不上年久失修,但也稍显破败。

“敢问庙祝在否?”

元俭自顾打理衣裳,沈渊不愿失礼,出声问道,可等了片刻,却无人回应。

又连问两声,依旧如此。

元俭朝着土地拜了拜,转身道:“不必问了,这庙祝早已让我打发了去。”

这说话声音浑厚,与沈渊在崆峒山上所闻一样,此时沈渊心中差不多已有了分辨,只看着眼前这人到底装到什么时候。

那元俭似笑非笑看着沈渊,知道瞒不下去,正想说话,只听沈渊冷笑一声:“苏婉儿,毋需再装,快些与我说来,你引我来此,到底为何?”

“怎么,崆峒一别,连句师姐也不叫了么?”

那元俭声音突然一变,从那粗厚男音顿时换成莺声燕语,顿时又惹得沈渊一阵恶寒。

第三百六十五回 冒险报信

苏婉儿在此扮了元俭道长,引沈渊来到这土地庙,分明是早早谋划好的,至于那宝剑失窃之事,眼下想来或许也与这苏婉儿脱不开干系。

沈渊如实想着。

不过,苏婉儿大费周章引他至此,所为何事,却是沈渊无论如何也猜不透的。

苏婉儿瞧着沈渊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不由掩嘴偷笑,随即一把撤去伪装,恢复了本来面貌。

沈渊心里头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同时嘀咕道:“如此看着,当真舒坦多了”

苏婉儿顽笑道:“终究咱们也算有一段师姐弟的情分在,虽然没两天,但也不至于如此生分,乖,叫一句师姐听听。”

沈渊眉头紧皱,看着苏婉儿这般轻佻,又想起钟不负来,暗暗替他大哥不值。

于是肃然道:“苏婉儿,莫要顽笑,天罗帮的副帮主特意引我来这土地庙,自然不可能只为戏弄我来,说罢,到底有甚么事,还是说我搅了你们天罗帮的好事,故而魏墨那厮派你来杀我的?”

苏婉儿闻言撇一撇嘴,咕哝道:“真不识趣!”

随即正色道:“你可知道,你这一路行踪都在天罗帮的监视之下?”

沈渊一怔,点一点头,又摇一摇头。

“你莫非是个憨子不成,这又点头又摇头的?”

苏婉儿白了眼沈渊,回身看了角落里又一把椅子,遂走了过去,掸了掸土,往中间移了移,这才坐了下去,接着说道:“天罗帮视你为眼中钉,你坏了我们的事,自然要杀你,只是身边跟着公冶和,一时间对你没奈何罢了。”

沈渊听了,冷笑一声道:“如今我形单影只,正好遂了你们的意,”随即左右看了,喊道:“此处还埋伏了何人,不妨现了身,我沈渊不躲不藏,任凭尔等杀来,哼哼,到最后谁能走出这土地庙,就各凭本事罢!”

“仓啷”一声,北冥剑出鞘,拿在手中!

若是天罗帮的杀手,沈渊还当真不敢掉以轻心,天罗帮的手段阴诡,这一点早已在崆峒山上领教过。

沈渊眼珠四处探查,只是左看右瞧了片刻,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最后目光落在苏婉儿身上,只见她怔然呆立,随即弯腰大笑。

沈渊问道:“你笑什么?”

苏婉儿笑的不停,只是摆了摆手,道:“说你憨,你还这的憨,沉不住气,你这城府连那小太监也不如哩!”

“嗯?”

沈渊不解,“你方才所言,不是要杀我,那是何意?”

“是天罗帮要杀你,并非是我苏婉!”

苏婉儿指着他,详怒道,“我冒险与你送信,你却与我这一介女流叫起了板,当真是好大的本事!”

沈渊将信将疑,北冥剑归入背后鞘中。

问道:“你休要与我兜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婉儿嘴角一扬,又戏道:“你叫声师姐,我便与你说。”

沈渊板着脸,面无表情盯着苏婉儿,也叫她不自在。

“罢了罢了,也不与你这没趣的人顽笑了。”

知道徒劳,苏婉儿也正经了起来,“魏墨要治你于死地,自然要知道你的所有行踪,天罗帮是做刺客买卖的,盯梢追踪,隐身藏形那都是看家的本领,自然不会让你轻易察觉。或遁于市井。或藏于山林,甚至朝廷官衙里也有我们的人。”

沈渊听了倒是点头称是,整个六扇门都是天罗帮,可见苏婉儿并非吹嘘。

“那头宝剑的刘二麻子,也是你们的耳目?”

苏婉儿点一点头,“那刘二麻子是个烂赌的,欠了不知多少银子,早些年仇翁路经此地,知道此人可用,便给了他些许恩惠,替他平了债,让那刘二麻子给仇翁办事,无论大事小情,只要办得了便有银子。”

“如此说来,”沈渊听得出言外之意,“天罗帮筹谋不轨已是多年喽!”

苏婉儿不置可否,也不理会,只是接着说道,“此番你与天罗帮结下梁子,正好又用上了此人,仇翁知道你们会在此落脚,便使人给刘二麻子传信,让他想办法混进标行里,好巧不巧,碰上那个胖子,更巧的是标行里又缺人手。”

话已至此,沈渊如何也都能明白了,至于那刘二麻子如何得知他宝剑藏在何处,必定是自己不小心漏了马脚,现在想来,自己此前举动,倒是有些欲盖弥彰之嫌。

似是看出沈渊所想,苏婉儿道了句:“那刘二麻子我也曾观察过此人,他虽烂赌,但也是个伶俐的,察言观色是把好手,否则也不会赚了些许银子,风光过一段时日。”

“照你说来,那刘二麻子偷剑是引我自投罗网不成?”

“这倒不是,”苏婉儿轻笑一声,“那厮不过是临时起意罢了,他只是奉仇翁之命盯着你而已,我来此便是要与你说,仇翁在华阴县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只待你们去了,到时候虎啸堂、华山派还有你这个青云庄的少庄主,应当都会折在此处。”

沈渊冷笑道:“倒是好大的手笔。”

抬眼看向苏婉儿又问道:“你身为天罗帮副帮主,送信给我,就不怕魏墨、仇翁他们发现?”

苏婉儿道:“怕,怎么不怕?不过”

“不过什么?”

“我只问你,”苏婉儿没有继续说,却问道,“钟不负眼下如何?”

沈渊看了看苏婉儿,道:“我以照你说的,将大哥送往单神医处。”

“那姓单的不是好相与的,即便与他相识,他也不会轻易与人治病,”苏婉儿不禁担心道,“你能肯定,单子胥肯出手相救?”

沈渊想了想,点一点头道:“他必会出手。”

“如此,我便放心了。”

苏婉儿突然长吁了一口气,劝沈渊道:“我劝你莫要去华阴,有公冶和在还能保你无忧,若是你此刻单枪匹马往华阴去,才是中了圈套,只怕会九死一生。”

沈渊细细观察苏婉儿的神色,不禁暗道:“算你还有些良心,也算是对得起大哥一番情意。”

不过听得后面相劝之言,沈渊道:“那三柄宝剑对我很是重要,师父挚爱之物,岂能再落他人之手?况且既然仇翁想要将我等一网打尽,便不会轻易提前对我下手,小不忍而乱大谋的事,以魏墨、仇翁那般奸诈,又岂会想不到这一点?”

苏婉儿站起身来,道:“那你也是太小瞧了他们。”

说着话,伸手解开衣襟,沈渊一见脸色一红,忙转过身去,慌张喊道:“你,你这是做甚!”

“呸,你这登徒子,想甚么美事!”

苏婉儿啐了一口,同时脱下道袍,露出里面那一袭红衣,“老娘里头没光着!”

沈渊闻言虽暗自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敢转过身去,只道:“多谢今日提醒,不过那宝剑我一定要寻回,只是赵大哥那也须提前打个招呼。”

“你个憨子,老娘化作元俭模样就是要给你们送信去,不想夜里碰上了刘二麻子,那厮眼下已经被我杀了,剑就藏在这土地庙里。”

说着,移步至土地公泥象之后,将那三柄剑拿了出来,“剑已拿了来,快快回去,也省得本姑娘亲自跑一趟了!”

沈渊接过剑来,忙道:“沈某承了你的情,他日必作报答!”

苏婉儿道:“能救活钟不负,我已是不做他求,你快去罢,不要往华阴去。”

“可欲往潼关,最快的路便是经华阴县”

沈渊迟疑,并非因为惧怕,而是担心旁人会因此受到连累。

可正当他还欲张口说话时,便听见外头一声冷笑:“没想到哇,没想到!沈渊,咱们当真是冤家路窄!”

第三百六十六回 大仇将报

那说话声眨眼便至门外,沈渊一怔,来人的声音便是化成灰,沈渊也听得出来!

顿时心跳加速,滔天的恨意好似喷涌而出,直冲穹顶,以致这一瞬间,手脚竟有些发凉,更是有些微微颤抖!

绝非是沈渊心生惧意,而是他盼了这么些年,终于让他在此碰上这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时间竟是有些兴奋!

倒是苏婉儿大惊失色,瞬间飞身掠到泥象之后,顺手又将这人皮面具戴在脸上,只是仓促之间必会漏出破绽,不过此时能贴住几分便是几分,总之不要现了本来面目就行。

苏婉儿屏息凝神,稍稍探出一点头来窥视,只见来人样貌,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暗道:“他怎会在此?”

打头说话的人抬脚进了庙里,只见他身穿绛紫印花的直裰,头上四方平定巾,脚下皂靴,俨然一副功名在身的学究模样。

身后紧随一人,头罩网巾,身穿宝蓝缎面的直身,腰上绑着蹀躞,蹀躞上挂着一口短刀,两个囊袋。

后面还跟着好些个身穿墨绿色衣裳的手下。

“何有道!”

沈渊咬牙冷笑道,“今日必是苍天有眼,将你驱至此处送死!你恶行昭彰,我沈渊必砍尔狗头,以祭我爹娘、以及青云庄上下百十余口性命!”

何有道亦是冷笑连连,道:“小畜生,当真后悔十三年前没有将你杀死,让你成了些许气候!不过,你当谢我,若不是我当年发了善心,将你爹娘一块烧了,只怕他二人死不瞑目!今日让老夫在此遇上你这小畜生,我便再做个善事,亲手送你与你爹娘团聚去!”

沈渊听罢,早已是怒火中烧,大骂一句:“老匹夫,那也看你本事!”

说罢,宝剑入手,步如流星直冲何有道!

见沈渊杀来,丁胜大叫一声:“小畜生,大言不惭!”

未有一丝迟疑,只见他话音一落,便从何有道身后跃至身前,同时大声叫道:“即使你丁爷爷不敌你那宝剑,欲杀我恩师,也得从我这尸体上迈过去!”

不过几步远的功夫,一句话才说完,那北冥剑也朝着丁胜的头顶劈了下去!

剑风凌厉,还未及落下,丁胜便已觉头皮犹如刀割、撕裂一般!

而这千钧一发之际,丁胜只听背后冷笑一声,同时只觉身后一掌拍在背上,将猛地往前一推!

同时耳际响起何有道的声音:“乖徒儿,你打得甚么算盘,为师心知肚明!”

丁胜眼前一黑,瞬间避开迎面一剑,撞在沈渊胸前!

不过沈渊左手早已挡在身前,手掌抵在丁胜额前,反手一拨,那丁胜顿时只觉天旋地转,晕头巴脑转到了一旁,再定下神来时,抬头一瞧!

何有道已然与沈渊交战在一处!

藏在土地爷爷神像后的苏婉儿见着此番景象,心头大震:“深仇大恨,果然不需多言,才一照面便是你死我活。处处杀招!”

苏婉儿行走江湖多年,看得出何有道果然老辣,方才那丁胜被何有道一掌推出,不仅救了丁胜一命,也使得沈渊势如劈山的一剑扑了一个空。

而他自己瞬间撤了半步之后,避开宝剑锋芒,几乎同时又举掌往前打去!

何有道的百毒神掌绝非浪得虚名,掌力之中带有剧毒,传闻中掌之人,若无解药及时救治,五息之内必会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肉掌生腥风,霸道无比,掌心泛着青黑色,分明是剧毒之物!

加上何有道一招一式,刁钻至极,透着阴险毒辣,即便是沈渊博学天下剑法,一时间亦是奈何不得。

沈渊那一招力劈华山若不是被何有道用丁胜破去,只怕丁胜此贼早已是被沈渊一分为二,可眼下经得方才停滞,就让何有道顿时又了喘息之机!

沈渊见状,岂会甘心!

当下招式一变,一招仙鹤东来,夹着真气便朝何有道颈下刺去!

剑势极快,只觉眼前一道黑影掠过,随即便是一股寒意摄人心魄!

何有道大喝一声,鼓足内息,抬起右掌猛然横拍!只听着“嗡”一声,宝剑横移,中路大开!

同时那剑身震颤,直达沈渊右手,沈渊大吃一惊,暗道:“这老匹夫的掌力竟如此浑厚!”

此时,何有道左掌朝胸口拍来,腥风扑鼻,沈渊子时知道何有道的毒掌厉害,不敢硬接,但心里头存着必杀之意,更不愿后退一步!

于是借着方才一掌之力,眨眼之间便顺势低腰转身避过毒掌,同时挥剑向上斜刺,剑锋直指腋下极泉穴!

何有道一掌及至,却是拍到一抹残影之上,顿时暗呼不妙!

何有道不用眼看,便猜到沈渊这一剑所指何处,定是极为凶险,若是真被这一剑刺中极泉穴,只怕自己登时便再无反抗之力!

瞬间,只见何有道强扭腰身,身子微微一偏,那剑锋“唰”的一声便贴着肉皮从腋窝外侧探了出来!

沈渊暗叫可惜,但何有道却是松了一口气!

二人错开了身,隔了几步远,何有道疼的呲牙咧嘴,伸手朝后摸了一把,满手是血!

伤口虽说不浅,好在未曾伤及筋骨,对何有道来说一丝也没有影响。

何有道冷哼一声,道:“都说青云庄少庄主沈渊,武功高强,众多武林后起之秀当中,无人能敌。今日交了手,果真不能小觑你”

沈渊站直了身子,神色冷峻,道:“老匹夫,休要废话,我这一身本事,专为杀你而炼!受死吧!”

说罢,左足踏开,左手捏着剑诀,右受持剑猛然斜刺,正是华山剑法中的一招“定阳针”!

何有道抬眼瞄了眼土地公神像,嘴角微微翘了一翘,随即只见他脚下七星斗移,避过锋芒!

可沈渊招式急变,手腕一翻,宝剑又朝何有道上腹抹去,剑招刚柔如意,劲力亦是变化多端,何有道知道沈渊剑法精妙,亦不愿硬拼锋芒!

沈渊剑招奇快,招式繁多,且运用灵活,何有道连连闪躲,而沈渊见状气势大盛,更是步步紧逼,不给何有道任何喘息之机!

可沈渊此时见状却是头脑发热,浑忘了何有道绝非就这点本事,那一招招剑法竟愈发的猛烈如火,大开大合,再无精妙可言!

何有道好似就等着这一刻,嘴角微扬,一副得逞的模样。

沈渊怒火中烧,被杀意眛了心眼,目光落在何有道脸上,愤愤喊道:“死到临头,我看你得意到何时!”

随即只见沈渊猛地举剑斜斩,这一剑势大力沉,若是劈在何有道身上,必然将其一分为二,足见他恨意滔天!

此刻沈渊眼中在无他物,唯有何有道的脑袋!

“何有道!我让你偿命!”

话音方落,沈渊便瞧见何有道面目惊惧,随即剑影猛然落下,然后便听见一声惨叫!

“咚……咚……咚咚咚……”

头颅滚落在地上,沈渊静静地看着何有道死不瞑目,心中快意!

快意之余,又多了一丝委屈!

总之百感交集。

正想着一抒胸意,沈渊突然听到一声:“沈渊小心!”九字剑经

第三百六十七回 梦幻泡影

“沈渊小心!”

听得这一声唤,沈渊心头一跳,后颈的汗毛当即便立了起来!

他猛然环顾,去突然发现那丁胜不知何处去了,再回头一瞧,地上那何有道的头颅又睁着眼,冲着他眨了一眨!

沈渊吓了一跳,自己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何有道的头颅、尸身竟全都不翼而飞!

这些举止不过是兔起凫举之间,此刻,又是一声“小心!”响在身后,这声音极熟,仔细一想暗道:“这不是苏婉儿假扮的元俭道长的声音么?”

也不知是怎么的,沈渊这时候头脑昏沉,不论想甚么都是迟钝了许多。

那背后腥气极近,可沈渊便是知道身后凶险,却是无论如何也挪不开半步!

正在心底焦急之时,只觉身侧有人猛推了自己一把,自己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同时一道掌风从身旁掠过,正好扑了一个空,真可谓危在旦夕!

随即便听见何有道一声冷哼:“苏副帮主,我百毒门与天罗帮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何故坏我好事!”

听闻何有道这话音一落,沈渊愕然惊醒,与之同时,他眼前景象也是一变。

沈渊跌坐在地上,抬眼一看,只见那何有道全须全尾站在斜后方几步开外,而方才推自己的正是一旁的苏婉儿!

看得出苏婉儿仓促之间又恢复了元俭道长的样貌,道袍也是重新披上的,只不过脚下露出了一抹红色,正是里头穿的衣裳。

方才听得何有道说出“苏副帮主”这四个字,便知其早已猜了出来。

不过苏婉儿却并未承认,倒是大大方方的理了理衣裳,将那一道红色给遮掩住。

“何老贼!你竟没死!”

沈渊怒道,想了一想,更是羞愤不已,“莫非是你使了甚么鬼蜮手段!”

“这还需问?”

苏婉儿依旧是元俭的声音,“我方才在神像后面瞧的清清楚楚,才交上手没两招,你便自己从那里比比划划,一个人又哭又笑,自说自话!浑像个傻子一般。”

听得此话,沈渊背后冷汗直冒,看向何有道,只见他眉宇之间隐隐得意嘲讽,且冷笑之间,眼神之中又带着狠毒。

沈渊暗忖:“若非苏婉儿及时将我推开,恐怕眼下我命已休!”

想到此处,沈渊站起了身,朝着苏婉儿微微抱拳,道:“多谢救命之恩!”

苏婉儿轻描淡写的挥一挥手,道:“这老东西用毒的手段,神不知鬼不绝,若非方才我离的远,恐怕我要逃不脱他的伎俩!你要小心,我本不想抛头露面,可眼下也是没奈何了。”

何有道冷笑道:“苏副帮主,既然已被老夫拆穿,何必还挂着他人面目?早闻苏副帮主倾国倾城,今日老夫也想观一观这天香国色。”

苏婉儿毫不理会,只自顾问话沈渊道:“你且想想,方才你可察觉到到什么异常之处没有?”

沈渊想了一想,忽然道:“方才这老贼出招时,腥气扑鼻,叫人作呕,莫非是此节”

见苏婉儿与沈渊自顾说话,何有道也不恼,不知道想到了甚么,随即大有深意的瞧了瞧苏婉儿,便不再提让她露出本来面目的事情。

只哈哈一笑,道:“也不需瞒你,我这毒毒不死人,但却能让中毒之人身陷幻境,而不可自拔,你对我执念深重,越想得了什么结果,这幻境便能从了你的心意,好让你得偿所愿!”

也不等沈渊搭话,何有道向前迈了一步,盯着沈渊接着说道:“沈渊,老夫仁义,好叫你死也死得明白,想来方才幻境当中,你应当将老夫的头一剑斩下罢!这大仇得报的滋味,如何?”

沈渊头还有些昏沉,可是比方才要强上了许多,抬头看向何有道,可心里头却是又些后怕:“那何有道用毒的本事出神入化,无声无息之间自己竟中了招,好在这毒并不直接致命,否则大仇未报,我便是死也是无颜去见青云子庄上下几十道冤魂!”

沈渊咬牙切齿,不过眼下他却不敢轻举妄动,倒是苏婉儿大方问道:“何有道,你若不用毒,只怕再沈渊剑下走不出二十招!”

“真是可惜呀!如此激将之法,对老夫而言却是丝毫无用!”

何有道自认为除掉沈渊,于他来说乃是十拿九稳,即使是有苏婉儿帮衬沈渊!

只要何有道他想,在这室内,谁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故而,何有道又是一声冷笑,全不将沈渊、苏婉儿放在眼中,意图让沈渊死也能死的明白,让他临死前知道,想找自己报仇,简直是痴人说梦!

遂听何有道接着说道:“沈渊,苏副帮主,且让尔等明白,老夫这一身毒功早已是长在我这肉身当中,我便是毒,毒便是我!天下万毒,无不在我掌握之中!

这话甚是狂妄,即便是吹嘘,沈渊、苏婉儿也不敢不信!

说起毒来时,何有道那一股睥睨天下的势头,还真不是强装出来的。

二人相信,天下用毒第一,何有道当之无愧。

不过若是如此便能吓住沈渊,也未免太小觑了他,数万大军之前,沈渊都能视若无物,这些鬼蜮阴险的下三滥又岂会让沈渊退步半分?

“下作的东西!不是光明正大的,终究上不得台面!”

沈渊冷哼一声道,“老贼,少说废话,看剑罢!”

话音一落,不待何有道反应,沈渊举剑便刺,虽有几步之远,但沈渊他浑身真气蓬勃,顿时如迅雷狂风,身随剑动,化为残影!

苏婉儿微微一诧,没想到沈渊出手竟如此果决,随即也飞身向何有道一旁掠去。

同时丁胜带着几个百毒门弟子也拥了过来,意图当下苏婉儿。

不过何有道却不慌不乱,连避两剑,沈渊又一剑上撩,随即那何有道瞬间旋身腾空!

沈渊一剑落空,不过剑风猛烈,只见的地上尘土如巨浪一般扬起,后面几个百毒门弟子顿时被这一阵剑风掀的站立不住,四脚朝天的摔在地上,摔得是七荤八素!

何有道旁落一侧,又是冷笑一声,大袖一挥又是一阵腥风扑面!

苏婉儿赫然嗅到,退到一旁连连作呕,心中忐忑之余赶忙闭息!

沈渊亦是如此,然而眨眼之后,二人眼前却呈现了不同景象!

苏婉儿暗道:“糟了,这是着了道儿!”

忽然抬头四顾,苏婉儿愕然当场,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而另一边的沈渊,起初是面目狰狞,随即便瞧见何有道飞身而来,一双毒掌猛然拍来!沈渊横剑来挡,可何有道却穿过自己身躯,径直往后打去!

沈渊回头一看,禾南絮脸色青紫,口鼻流血,直勾勾的盯着他看,同时幽怨道:“沈渊,你为何不救我”

沈渊满脸惊恐,眼神中更是哀伤不已,脱口哭喊道:“絮儿姐絮儿!”

这时候不知从哪里来了个老和尚,进了这土地庙里,沈渊回头一看,此人为何如此熟悉?

再一看,更是惊叫出声来:“爹!”

不过那和尚眼皮未抬,只是冷冷说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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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回 七日命数

瞧着眼前情形,沈渊顷刻便入了大喜大悲之间,可还不待他缓过神来,眼前又是一变。

“娘”

和尚幻化成了妇人,无论是从神情面貌,还是举止姿态,跟沈渊的娘亲没有一丝差别。

沈渊那一腔热血顿时化成热泪,夺眶而出,因为他看见他的娘,神色慈祥,正朝着他招手,嘴里说着:“儿,快来!”

沈渊一步一步向前挪着步子,朝自己娘亲慢慢走近。

娘亲轻声道:“十多年了,让我儿孤苦伶仃,是为娘的不是,如今重逢,咱们母子便再也不分开了。”

说着,只见她迎着沈渊,快步走来。

正要答应之时,沈渊却发现娘亲的脸上突然变得狰狞起来,抬手成掌,竟直朝着他胸口拍来!

沈渊大惊失色,千钧一发之际,脑海中想起十三年前在京城的一幕一幕,想起十三年前青云庄的一把大火,再看向眼前的“娘亲”,顿时变色。

那一掌越来越近,情急之下,沈渊猛然咬破舌尖,顿时一个激灵,随即眼前纷乱,好似一阵云雾散开,露出了本来景象。

只见何有道就在他身前一步之远,掌风激烈,狞笑着朝沈渊狠命拍去!

“我命休矣!”

沈渊心中念道,可他又怎会甘心命绝于此!

他口中舌尖之血,混着唾沫“噗”的一声吐向何有道的面门!

正正好好污了何有道的眼,同时也使他这要命的一掌缓了一缓!

几乎出于本能,沈渊趁着这个空隙抬剑朝何有道的右掌撩去!

同时何有道抹去脸上血污,恰好看见北冥剑挑来,他嘴角一挑,掌势瞬间急变,柔似无骨,臂如长蛇!

何有道化掌为爪,手指只如蛇口毒牙,避过剑身,直接掏向沈渊腋下!

眨眼之间,沈渊腰身一拧,右脚回旋,猛踏八卦震位,同时提剑回扫,剑动而生风,挥剑之快,迅雷而不及!

这一剑使得殿内狂风大作,尘土飞扬,当真可谓势不可挡!

何有道自知接不住这一剑,但好在早有准备。

剑未至时,他便先一瞬后跳出圈外,落在供桌一旁,同时大喝一声,右手抓起供桌猛向沈渊砸去!

“唰!”

干净利落,那供桌就如同豆腐一般,在空中断成了两截!

那剑身横扫,在旁人看来好像空中突然出现一道黑线,转瞬即逝!

不待那断了两截的供桌落地,何有道脚下往前猛踏,同时双掌上下齐出,拍向供桌!

“呼”的一声,那两截供桌再次向沈渊砸来!

方才与何有道交手几招之后,趁着空隙扫了眼苏婉儿,只见她已然被丁胜用绳子绑了,目光呆滞,浑浑噩噩,分明也是中了招。

一时间陷入幻境,而不可自拔。

可是这个当口,何有道根本不给自己喘息之机,即便有心相救,此时也是无力为之。

沈渊手上不敢停顿一刻,几番交手,沈渊更不敢掉以轻心。

何有道虽然以用毒见长,但谁若是想轻视他掌上的功夫,必然会吃大亏!

那飞来的两块供桌,不仅笔直而来,且看得出,他掌力聚而不散,若是砸到,定会被震伤!

沈渊立时双手持剑,鼓足真气,摇头进步,同时手中北冥剑上下翻飞!

“嘭、嘭”两声,飞来的供桌顿时四分五裂!

早就料到何有道会趁机偷袭,沈渊那剑风凌厉,一招青龙探爪,举剑猛刺向何有道!

何有道见情势不妙,眼瞧着那剑锋近前,避无可避,那双掌猛然一合,将剑夹在双手之间!

“嗡!”

剑身上传来的劲力,让何有道双臂发麻,而沈渊的双手,亦是如此!

二人谁也不退,竟是僵持在那里。

何有道冷哼一声,这一声浑厚的内力顺着手掌,如同汹涌暗流一般,顺着那剑身轰向沈渊!

沈渊已有所感,又岂会示弱?

又听沈渊“哼”的一声,随即便提起真气,也如洪流滚滚灌入宝剑之中!

两股真气陡然相撞,二人皆是浑身一震,脸色皆不怎么好看。

二人一动不动,这两股真气在这剑身之中相持不下,一时间难以分出高下。

不过,若是有人胆敢妄动,必然会因此而气机紊乱,深受其害。

虽然两个人都会发了内伤,但是先动之人必然内伤更重,最坏的可能,甚是会命丧当场!

少刻,二人脸色通红,满头皆汗,蒸腾着冒着丝丝白气。

也不知沈渊与何有道暗中交锋了多少次,看着二人好像呆在当场,但这其中凶险,不言而喻!

丁胜守在苏婉儿身旁,看着这般情形,心里头的想法可谓千回百转。

莫看丁胜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可论起心肠歹毒,卑鄙无耻,其实颇得何有道之真传。

丁胜转头看了看帮着看押苏婉儿的几个百毒门的弟子,说道:“好好看着,万万不要让她醒了,她对咱们可有大用处!”

那几个弟子自房威被杀后,四散流亡,好些人原本都不愿回来,可是他们身上被何有道种了毒,解药都是何有道亲自掌管。

若是就这般去了,等待他们的必然是一个死字。

同样,也因为房威已死,丁胜更是经过何有道的考验,也是为了百毒门一门传承,为表他这当师父的信任自己徒儿,便将这解药交给了丁胜保管。

自此,那些弟子虽然明着对何有道恭恭敬敬,其实暗地里早就对丁胜言听计从。

而此刻,就在何有道与沈渊僵持不下的时候,丁胜肚子里的蛔虫又开始转了起来。

“究竟是杀了师父,夺取毒典自立门户呢?还是助师父一臂之力,除掉沈渊呢?”

丁胜暗道,“不过,看起来还真不能直接动手,否则自己被真气震伤,便是得不偿失了!”

那丁胜渐渐走近二人,何有道与沈渊不禁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看着他那双眼睛来回打量着,就连何有道此时此刻都猜不透丁胜心中所想。

丁胜思来想去,终于拿定了主意,暗忖:“即便是杀了师父,他沈渊还是会杀我!既然如此,我还不如让师父更信我忠心,到时候让师父将倾囊相授,等到那时哼哼”

这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

突然只见丁胜嘴角上扬,恶狠狠的笑了一笑,直勾勾的看着沈渊,缓缓抽出刀来,往沈渊身前慢慢移步。

沈渊心头大骇,瞬间真气迷走,何有道趁势真气猛扑,沈渊一下便倒飞了出去!

何有道一心要置沈渊于死地,瞬间向前一蹬,追了上去,冷笑着拍出左掌!

“嘭!”

“噗!”

那毒掌猛然拍在沈渊胸口,一口鲜血顿时喷了出来,恍若血雾!

何有道落在地上,居高临下,冷眼看着躺在地上的沈渊,道:“你要谢我慈悲,容你几日交代后事,不过七日之后,你必死无疑!”

沈渊强睁着眼睛,愤恨无比。

可何有道却是笑道:“让你死个明白,我百毒神掌的这一招,名唤‘头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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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回 莫留遗憾

沈渊心中不甘,想要起身,可是头中一阵晕眩,视物亦开始有些模糊。

何有道居高临下,冷笑一声:“不必强撑着了,想要找我报仇,下辈子罢!”

袭击朝着丁胜等人摆一摆手,接着道:“咱们可以走了,去会一会天罗帮的帮主。”

沈渊模模糊糊之中听见这么一句话,心中瞬间大骇:“苏婉儿可以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若是被天罗帮帮主魏墨知道她与我通风报信,岂不是害了她!何况,她又是大哥心上之人!”

一时急火攻心,又呕出一口血来!

随即再也支撑不住,而他闭眼之前,最后看到的景象便是丁胜抱着苏婉儿,给在何有道后面,抬脚迈出这土地庙的门槛。

接着,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待到醒来时,沈渊只见自己已不在土地庙正殿之内,而是躺在一张床上。

慢慢起了声,缓了缓神,这屋子狭小昏暗,倒是收拾的干净。

突然一个激灵,感激左右去摸,待摸到北冥剑,转过头一瞧,这才松了口气。

而且,那三柄被窃的宝剑,也在一旁整齐放着。

沈渊暗道:“许是那何有道许是没有注意这些。”

外面雨声已息,透窗而观,只见天上云光清霁,地上积水亦是水光潋滟。

瞧着院墙,沈渊大概晓得,此处当还在这土地庙中。

这时一个六十余岁的老汉,端着一面铜盆,小心翼翼的往这屋子走来。

看他穿着,当时此间庙祝,沈渊下了床,忙去帮着将屋门打了开。

那老汉见着沈渊,笑了笑道:“公子醒了,快洗洗脸!”

沈渊点一点头,说道:“多谢老伯照拂,不知眼下是个甚么时辰?”

老汉道:“方至午时,老小儿这就给公子备些酒菜来吃。”

沈渊一听便急了,暗道:“眼下赵大哥和师父他们只怕已过华州,那天罗帮已在华阴设下埋伏,若不及时报信,只恐不妙”

一念及此,不禁又想起苏婉儿来,“眼下她被何有道所擒去,也不知是何结果,只恨那何有道手段卑劣哎,想来想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如今看来,只有尽快寻到何有道这狗贼!”

这些个念头不过转瞬之间,抬眼看老汉就要出门备饭,沈渊忙拦了下来。

谢道:“不劳烦老伯了,我还有要事,只是敢请老伯寻一套干净衣裳来”

沈渊怕身上血迹惹得师父和众人担心,问过了话,同时又想好了说辞。

老汉早就看见他身上血污,笑了笑道:“小老儿早就备下了。”

转身从一只木箱中取了出来。是一套灰色粗布的裋褐,肩头那还打着补丁。

老汉讪讪而笑,道:“公子莫要嫌弃,咱们寻常的农户,家里没有像样的衣裳,公子将就这穿。”

沈渊双手接了过来,道:“老伯莫要在公子公子的叫,晚辈不过是江湖浪荡子,哪里是什么公子,不瞒老伯,咱也是从这大山里来的,幼年时更是吃了一阵百家饭,没有您老说得那般贵气!”

一听这个,老汉也笑了出来,道:“那便好,那便好,若是与贵人们说话,教老汉实在是拘谨的很,浑身不适哩!只是不知小哥身上的伤势”

沈渊神色一黯,叹了一声道:“不瞒老伯,身上这伤势,如今又与我又甚么关系,左右活不过七日了。”

“小哥,此言差矣。”

老汉摆一摆手,又给沈渊倒了碗茶吃,

“你且坐下,老汉我虽是没见过甚么世面,却也知人活不易,莫说是七日的命数,便是只有一日,也当莫留遗憾。我已是这黄土没了脖子的人,这辈子没别的,独剩下数也数不过的遗憾,如今更不知还有多少时日的活头,倘若有朝一日两腿一蹬、咽了气,只怕也是抱憾而终。”

这话听了,直教沈渊浑身一震!

老汉看着沈渊听了进去,咧嘴笑了笑,道:“老汉一通胡说,小哥也莫要全都往心里去,不过,我这愚人之言也是前车之鉴,小哥这年纪当是正好的时候,甚么狗屁的七日活头,去他个蛋!老头子看得出,小哥一定能长命百岁!”

沈渊放下茶盏,站起了身,朝着老汉躬身拜了一拜,道:“老伯良言,可谓一语点醒梦中人,若非老伯,只怕我已心灰意冷!”

老汉也起了身,笑道:“老汉我粗懂得一些算卦相面,看得出来,小哥是个有福之人,即便此时磨难重重,只要大难不死,定会一飞冲天!”

“如此,便借您吉言罢!”

沈渊再次拜谢,只觉的眼前这庙祝好似大隐于市的世外高人一般,说得话来,实在令人钦佩。

随后寒暄了几句,老汉看出沈渊心急,便识趣退下了。

沈渊换过了衣裳,与那老庙祝辞别之后,便急忙往华州城而去。

他运足真气,大展轻功,同时心下稍稍放下了心:“好在这“头七”之毒,目前来说对他经脉丹田、内息真气没有多少影响,不过照何有道的意思,或许这毒一天会比一天重!”

也就是说,若能在七日之期之前找到何有道,若能夺来解药,自己便有命可活,再不济,也可奋力去搭救苏婉儿!

待他到了华州,恰好此时赵汗青领着众人也已从华州城东门而出,往华阴县方向走了有一刻的功夫。

好在赵汗青一路而来都打着标旗,很是好认,沈渊沿路打听,便不难问到众人下落。

未用半个时辰,便能遥遥看见那一行人马的背影。

“赵大哥!留步!”

沈渊提起真气,大声吼了一声。

声音中夹杂着内力,自然传得远些,不过沈渊拿捏不好这千里传音的窍门,这效果确实大打折扣。

好在赵汗青耳力不差,隐约听见了一声,当即停了,问旁边的人说道:“可是听见有人唤我?”

话音才落,身后马车里,就听公冶和骂道:“混账东西,那臭小子怎么到了后面,姓赵的,你这是什么耳朵,如此真切你却听不清?”

赵汗青这才恍然,问道:“莫非是沈渊贤弟?”

“若不是这臭小子,老子会搭你的话?”

车厢本就是敞着,公冶和探出头来,瞪了眼赵汗青,“亏你还是个高手!”

赵汗青看见林月瑶在车厢里朝着他使了使眼色,遂咧嘴一笑,道:“老前辈的功力尤其是我等晚辈能够相比的,不仅内功天下第一,而且年岁近百,却依旧耳力非凡,晚辈更是望尘莫及,甘拜下风!”

“少他娘拍老子马屁!”

公冶和的性子愈发的像小孩子,只要顺着他的意,便努着嘴骂你两句,这火气脾气也都哄没了。

倒是发起疯病来的时候,除了林月瑶,任谁都靠近不得,就那今日一早来说,若非这位月瑶姑娘,只怕整个镖局分号的人,都会被公冶和斩于剑下!

这时沈渊疾行而来,众人见他这一身行头,不禁问道:“这是”

沈渊顾不得解释,先朝着公冶和拜了一拜,随即便转过了身朝着赵汗青,只想着先将这关键的事说与众人!

不过还不待他说话,公冶和便下了车,不由分说就朝着沈渊的屁股狠狠的踢了一脚!

沈渊站立不稳,趴在了地上,同时嘴里的话也冒了出来:“华阴有埋伏!”

第三百七十一回 魏墨之志

其实沈渊也存了私心。

眼下他只有七日可活,若能在临死之前再见一面禾南絮,再见一面义兄钟不负,也算是了了心事。

唯一遗憾的,便是不能替爹娘、不能替青云子上下老少报仇雪恨!

见着沈渊走了神儿,林月瑶暗自琢磨:“自沈大哥回来后,好像有甚么心事。”

想到着,林月瑶悄悄拍了拍沈渊,轻声道:“沈大哥。”

“啊?”

沈渊一怔,“怎么了?”

众人都看出沈渊有些反常,公冶和问道:“臭小子,你可是还有甚么事儿憋在心里头?莫要藏着掖着,不管如何,有师父在,我看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听了这话,沈渊嘿嘿一笑,摇头道:“并非有甚么别的事,我只有些担心苏婉儿如今的处境,毕竟她冒险与我等送信,总算是对我等有一份恩。”

在座之人,除了老萧不知内情外,都在崆峒山时,多少看得出苏婉儿与钟不负之间的情分还在。

其实苏婉儿此举,亦是为了钟不负。

正因如此,就更不能不管苏婉儿的安危!

一念及此,沈渊突然定下了心思:“去见絮儿姐和大哥之前,无论如何也要寻到何有道,杀了此獠,救下苏婉儿,哪怕是同归于尽,也算对得住大哥,也对得住爹娘父老的在天之灵!”

众人吃罢了茶,与老掌柜会了银子,再行启程。

按照此前商议的,化作三路而去。

茶寮的老掌柜,看起来年纪也有六十几岁的年纪,须发皆白,佝偻着身子收拾着桌上茶壶茶碗,肩头上搭着帕子,时不时伸手拽了下来,抹一把桌面。

可眼睛却是看向沈渊等人。

待他们走得远了,只见佝偻着的身子突然站得挺直。

双目炯炯,有神而犀利。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主公,如此良机,就这么任其去了么?”

那老掌柜嘴角一扬,回过身来,只见一个老者站在身后,赫然正是仇翁!

能让仇翁称为主公的,天下间只有天罗帮帮主一人!

魏墨随意坐在一条板凳上,道:“仇翁,你也坐下。”

仇翁应了一声,坐在一旁。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还是仇翁你教的。”

魏墨抚须而笑,“况且,咱们的目的可不仅仅是杀了沈渊等人,最重要的是要把华山派拉进这个泥坑里。”

说话取了一个干净碗,给倒了碗茶,递到仇翁面前。

仇翁好惶恐若惊一般,立身抱拳:“属下何德何能,敢劳主公倒茶!”

“就你我二人,仇翁当真不必如此,”魏墨强把那碗茶放到仇翁手中,又按着他肩头,示意他坐下说话,“仇翁是瞧着我长大的,不必如此生分。”

“不想主公竟念着这份情,教老朽无以为报!”

仇翁听罢,眼圈泛红,“如今年迈,只盼这这把老骨头能为主公多分担些事情!如此他日去了那头,见了老主公,也能有个交代!”

魏墨摆一摆手,打趣道:“莫说这般话,仇翁身子骨硬朗,便是寻常青壮男子,只怕也没有仇翁硬朗。不过,话说回来,不在此动手,也是因那公冶老匹夫实在是深不可测,我不是他对手。

语气顿了顿,接着叹道,“也幸亏我没有起丁点儿杀心,否则必会被老匹夫所识破!他出剑之快,我亦不及也。”

仇翁点头道:“此人武功绝顶,以今天江湖之上,他足以问鼎武林,称为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

魏墨冷笑一声,浑身尽显睥睨天下之气概,“他还有几年的活头,待我从曲丹心口中套出陆离的消息,那《九字剑经》下半卷的心法秘籍,也就指日可待!到那时,哼,我会让天下臣服在我的剑下!”

“天下?”仇翁一怔,随即大喜道,“没想到主公志向如此高远!”

说罢跪地一拜,魏墨忙将仇翁搀扶起来,道:“仇翁不必如此,我这心思,天下间唯有您老最清楚。”

仇翁声音微微发颤,朝天拱手,道:“老主公在天之灵,知主公有如此宏图大志,必能含笑九泉,深感欣慰!”

“独占武林不过是我的第一步,崆峒只能算是成功一半,”魏墨两眼微眯,精光隐现,“现在就看华山派了。”

说到此处,仇翁不由有些担心道:“苏副帮主,主公打算如何处置?”

一提到苏婉儿,魏墨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我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举,不过我也正是要她去替我送信。只不过,那偷剑的贼厮险些坏了我的大计,我却怎么也没想到,婉儿她竟然无意中帮我解决了这个祸患!倘若让沈渊追到了华阴,咱们这戏便唱不下去喽!”

听罢,仇翁忙道:“是老朽察人不明、用人不当,还请主公责罚。”

“仇翁不必如此,”魏墨道,“我不过感叹,岂不知此乃是天助我也!”

“老朽还有一问,若不直言,恐成心病。”

说着,仇翁颔首而立,拱手拜了一拜,谨守着主仆间的规矩。

魏墨道:“但讲无妨。”

仇翁点一点头,沉声道:“苏副帮主昨夜的行径终归是背叛主公,可见此女不忠,若不杀她,只恐后患无穷。”

“婉儿啊呵”

魏墨淡淡一笑,“她的心思向来瞒不过我的眼睛,不必担心。”

“可是,她今日送信,明日就有可能害了主公性命,主公不可不防啊!”

魏墨摆一摆手,道:“仇翁放心,论懂女人心思,仇翁远不如我,再者说来,如此绝世容颜,杀了岂不是可惜?”

“主公既然如此说,老朽自当遵从,不过老朽再多劝一句,绝不可因美色而误大业。”

魏墨拍了拍仇翁肩头,道:“仇翁放心,区区女子而已,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仇翁知道魏墨的心性,向来胸有成竹,他既然如此说,必是真的,于是拜道:“主公运筹帷幄,算无失策,堪比古时公瑾、孔明,老朽佩服!”

魏墨笑道:“仇翁何时学会这般拍马屁了?”

仇翁讪讪而笑,没有作答。

不过只听魏墨接着摇一摇头,说道:“周瑜、诸葛之流,荀彧、郭嘉之辈,任他大才,也不过为臣。既然要比,也要和曹操、刘备此等人主相比。”

乐文

第三百七十二回 何为真假

话说当时苏婉儿中了何有道那“梦幻泡影”的毒,那眼前最先所见,正是当年她与钟不负两情相悦的景象。

幻境当中,叛出天罗帮的,不再是钟不负一人,而是他们二人一起。

二人相约,只寻一处世外桃源,隐姓埋名,不再理江湖之事。

可是好景不长,正当二人准备拜堂之时,妙常道长提剑而入,伸手指着苏婉儿,厉声大喝:“你这不肖之徒,忘了你师兄们是如何死得吗!”

说罢,便与钟不负斗在一处!

钟不负亦是在江湖上的顶尖高手之列,即便比不过似妙常道长如此登峰造极的大家,也不至于似眼前这般狼狈。

妙常攻势凌厉,丝毫不给钟不负喘息之机,屋里头红烛红绸,香火贡品,本是大喜的日子,却没想到半路杀进一个妙常道长来!

二人辗转,钟不负脚下踉跄,顿时碰倒了烛火!

火光冲天!

妙常脸色狰狞,宛若明王,映着火光,一剑穿透了钟不负的胸口!

苏婉儿惊叫一声,却见妙常手中宝剑倏地拔出,血洒满地!

“徒儿们,为师的终于替你们报了仇!”

正要仰天狂笑,突然念道,“不,还没有,只杀一个钟不负,又则能泄我心头之恨,罪魁祸首,是那个魏墨!”

说罢,只见大火猛然熄灭,这屋里头竟变得有些阴寒!

这时钟不负缓缓起了身,原本胸口剑伤,此刻竟是完好如初!

苏婉儿定睛一瞧,眼前的钟不负竟变化成了自己的大师兄,也就是妙常道长的大弟子!

“师父,你为何在此?”

大师兄眼神阴鸷,慢慢转头看向苏婉儿,“小师妹也在啊,在天罗帮的日子可舒坦?苏副帮主?”

他语气阴阳怪气,又转过头绕道妙常身后,继续说道:“师父啊,小师妹背叛师门,不念师徒之情,不念同门之谊,你为何不杀她!为何不将她逐出师门?我等大仇,你何时才能替我等报哇!”

妙常闻言,猛然侧过身来,双目通红直勾勾盯着苏婉儿,眼中恨意不言而喻,一步一步,提着剑缓缓向苏婉儿走来!

苏婉儿不知为何,想动却动弹不得丝毫。

“孽徒!今日起,你我师徒恩断义绝!”妙常大叫一声,倏地刺出剑来!

剑锋在苏婉儿面前戛然而止,剑身微颤,隐隐的嗡嗡作响!

苏婉儿看着眼前剑尖上的寒光,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口中喃喃:“师父”

忽然,只见妙常道长的胸膛前,冒出一节剑身!

那鲜血就顺着剑身流到剑尖,化成水珠滴落下来,渐渐如丝线一般。

苏婉儿面色惊恐,抬眼瞧着她师父的脸上显现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神情。他慢慢转过头,想看到底是何人害他,可让妙常道长想不到的是,他所见的,竟是一张最为熟悉的脸,他最器重的大弟子!

“为何是你!”

妙常心有不甘,“为何是你!怎么会是你!”

一连三问,妙常道长睚眦欲裂!

苏婉儿看着从妙常道长背后探出来的那张脸庞,心中愈发的恐惧,只因她从大师兄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熟悉之感。

这种带无情、戏谑、阴狠、狡猾以及野心的眼神,她只有在一个人眼中见到过,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天罗帮的帮主,魏墨!

苏婉儿抬手捂住嘴巴,

只见大师兄冷笑一声,道:“弟子实在是劳您挂怀了,不过弟子从来未死,且如今过活的极好!”

妙常双目圆睁,大喘着粗气,问道:“你,到底是谁!”

这话看似是从妙常口中说得,但听在苏婉儿的耳中,竟是自己的声音!

大师兄盯着苏婉儿,可这话却是对妙常道长狞笑道:“师父,你方才杀了钟不负还不够,竟还要杀我,而我又岂会坐以待毙,让你得逞呢?”

话音一落,苏婉儿只见妙常道长顿时化成血雾,而眼前从血雾之中猛然杀出一人来,苏婉儿惊惧大叫“魏墨”!

随即眼前一黑,便再无意识!

隐隐的,只听道一个不算熟悉的的声音,说道:“师父,您这药劲儿可真够大的了!都大半天的功夫,竟还没醒。”

“丁胜,你且去寻碗凉水来。”

一提此人名姓,苏婉儿顿时想了起来,原来自己到底是落在的何有道的手中。

她此刻已然清醒,但手脚被绑,并没有脱身之机。

于是轻叹一声,两眼便慢慢睁了开。

“呦,苏副帮主终于舍得醒了。”何有道笑道,“丁胜,不必了去拿清水,倒是给苏副帮主倒碗热茶来,压压惊。”

苏婉儿坐起身来,看了眼何有道,冷哼一声,随即左右瞧着,眼前桌椅齐全,布置清雅,像是在一间客栈房内。

自己方才躺在架子床上,总归不便,腰身一挺,便靠在床边上坐着。

看着自己身上衣裳,还是那身扮作元俭道长时穿的道袍,并未受到轻薄,到底是松了口气。

而脸上那张面具,她也察觉出早已被撕了下来。

再看丁胜那双冒着邪火的眼睛,苏婉儿只觉恶心,当即对着丁胜冷声喝道:“你若敢再多看本座一眼,本座便把你的那对招子,给挖出来喂王八!”

“苏副帮主,是我这蠢徒弟失礼了,”

何有道此时倒也客气,“不过也怪苏副帮主果真绝色之姿,只怕是个男人也抵不住如此诱惑,若非老夫把持得住,只怕苏副帮主眼下早已不是完身喽。”

苏婉儿虽受困于此,但说起话来也是毫不客气,只听她嗤笑一声,讥讽道:“如此说来,本座反倒要谢过何掌门吗?”

何有道轻捋胡须,言道:“这话倒是不错,苏副帮主,今日你还真要谢我何有道,否则你命难长久哇!”

“你此言何意?”

苏婉儿皱一皱眉,问道,“少在本座面前装蒜!”

何有道嘴角一扬,却反问道:“你可知咱们眼下居于何处?”

“我们在哪?”

“华阴。”

何有道说过这两字之后,侧过身去,可余光却是瞄着苏婉儿脸上神情会有甚么变化。

苏婉儿那副眼珠转了一转,抬眼看向何有道,沉声问道:“何掌门,意欲何为?”

何有道走过窗前,举手抹了一把窗沿,放在眼前看了看有没有灰尘,随后转身冷笑道:“自然是要跟魏帮主认识一番。”

“我是问,你想把本座如何?”

“苏副帮主若识时务,何某自然以礼相待,对土地庙里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不过,”何有道笑容渐敛,道,“倘若苏副帮主不愿配合,那便休怪何某无情了!”

听罢此言,苏婉儿微微一怔,脑中不禁响起了幻境当中,大师兄的那张面庞,心中暗道:“究竟何为真,何为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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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回 再回潼关

沈渊、赵汗青一行人在到华阴县城前,便按早先的安排分道而行。

赵汗青派了四个弟兄,把自己这新收的徒弟田白光直接送回平阳,而自己则一个人直奔着华山派的山门。

其余的不论是赵汗青从平阳带来的人,还是老萧身边的,一律都乔装打扮,渗进了华阴。

而沈渊、公冶和以及林月瑶则是一道儿绕了路,直奔向潼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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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临别之际,给文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ps:本书中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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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ァ新ヤ~8~1~中文網<>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网电脑端:网手机端:https://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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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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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内容试读: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九字剑经》,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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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四回 恶有恶报

公冶和推窗而出,纵身一跃便落在对面房上。

这潼关城不大,但居高临下而望,倒也是鳞次栉比,错落有序。

当此时分,正是朗月初上,家家灯火。

公冶和老当益壮,虽是须发黄白,满面沟壑,不过腿脚动作却没有一丝老态。疾行于屋顶之上,无声无息,犹如脚下生风,往西追去。

只见他背后绑着剑囊,这剑囊宽大,里面正是那八柄宝剑。唯独两手空空,独剩下那柄最为珍爱的破浪剑不知踪迹,心中不免遗憾。

当下并非感叹的时候,自己这徒弟心中有事瞒着,公冶和早就心中明镜一般。

只不过若是直言相问,依着沈渊的性子未必就会直言相告,若是好事也就罢了,但观其这两日言行,皆是宽心之言,故而公冶和心中猜测,怕是沈渊所隐瞒的,恐非妙事。

公冶和轻功绝顶,如飞一般,从一处阁楼又是腾身而起,落在一处酒肆房上。

眼下街上行人不多,不似白日里熙熙攘攘,当然也安静了不少,这酒肆里头有人说得话,便不由入了公冶和的耳朵里。

“李兄你且来评评,只因年少,杀人就不用偿命么?”说话之人已显醉态,可话语中却是义愤填膺,似为谁鸣着不平。

公冶和听罢,当即从房上跳了下来,稳稳落地。

抬脚便朝着酒肆中走了进去,环顾一周,这屋内几方散桌,却只有一桌正有两人吃着酒。

见得有人进来,这二人也抬眼看去,但瞧得如此老者,身上戾气极重,脸上挂着凶相。又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这边儿,让这二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再不敢吭声,只低着头夹菜吃。

就连跑堂的、掌柜的也不敢吱个声。

公冶和走近前去,直接抄起桌上那壶酒来,猛灌了两口,一抹嘴道:“你们方才所言究竟是个怎么回事?快说与老子听!”

这两人是读死书的,没恁得真本事,只会在人后嚼舌根子,发发牢骚。

说到底,别看此刻愤慨不已,若是碰上真章的,怕会尿了裤子。

瞧着眼前耄耋老者,二人不由觉得嗓子眼儿干,拼了命的吞了吞舌头。

见这两个书生不说话,公冶和冷哼一声,一掌拍向桌面儿,“砰”一声,吓得这二人一个激灵!

只听公冶和操着如同老鸹般沙哑的声音,沉声道:“如实说来,否则老子割了你们的耳朵,与我下酒吃!”

听罢这话,那书生险些哭了出来,其中一个哀求道:“爷爷,我们二人与爷爷从未相识,更无仇怨,爷爷何必要难为我们呐?”

公冶和老眼一抬,看向说话这人,道:“我只问你话,照实说便是,哪里来的这些个废话。”

另一人忙不迭点头道:“爷爷莫要动怒,我们两个不过是借着酒意发发牢骚罢了,不知哪一句让爷爷听了去,竟让您老如此上心?”

公冶和捋了捋胡须,只问道:“究竟是何人,杀人不偿命?”

那求生闻言,忙道:“原是此事,还请爷爷稍坐,容晚生细细道来。”

这书生说话实在噜苏,两壶酒下了肚,公冶和这才听得这书生讲罢了前因后果。

不过反过来琢磨,这书生倒也算个实在人,说细细道来,果然是细细道来。

原来这两个书生方才谈论的事,正是头两日潼关城内所发生的。

这城中有一户后迁来的人家,家主姓蔡,有一独子,才至舞勺之年。

莫看其年少,这身长却也相近六尺,身形魁梧,也算是有把子力气。

据闻此子极好女色,常常背着家中长辈去那青楼闲逛,寻欢作乐。

不仅如此,看那邻里有些长得水灵俊俏的妇人、女子,此子也仗着人高马大,做出些无耻下流的勾当。

一时间让周围的几户人家皆是人心惶惶。

也有人曾想着报官,可转过念来想,这女子失节,日后又如何抬得起头来?

再者说来,说一个还不及束发之年的小儿能做出如此腌臜下流之举,也着实教人难以置信。

故而每当有女子遇上此事,终究是忍气吞声。

久而久之,竟是无意之间助长了此子的嚣张气焰。

这蔡家府邸也是三进的宅子,与之相邻的巷子里,有一户老实人家,家中虽称不上有多殷实,但每日劳作,也不愁花销。

这家人有个女儿,如今也才幼学之龄,生得是肤白貌美,性子也好,实在是个乖巧懂事,惹人喜爱的丫头。

两户人家所隔不远,算得上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也正因如此,这蔡家的公子便惦记上这家的姑娘了。

蔡家的公子不就是不学无术,满脑子全是腌臜勾当,每日瞧得如此水灵的小姑娘,使得他心痒难耐,终在几日前,趁着姑娘出来是,骗至家中,意欲做下那禽兽之事。

只不过这姑娘拼死反抗,蔡家公子不禁恼羞成怒,抄起匕首便连刺了几刀!

登时那姑娘便没了气息,抛尸于自家宅院后面的枯井内!

当日便被发现了尸身,报了官,这官府的捕快也是厉害,第三天便寻到了凶手。

证据确凿,容不得蔡家公子狡辩。

只是这县官却将此案判得不明不白,也不知是听了状师如何辩驳,竟以此子年少无知为由,打发回了家中,让其父母严加管教而已,前后加起来也不过是吃了几天牢饭罢了。

那蔡家筹了银子,想要陪个这姑娘家的父母,也想着买个心安,只是这金银再多,又如何能换的回这姑娘魂魄?

听罢了这些话,公冶和脸色渐寒,骂道:“岂有此理!殊不知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这官是如何做得,莫非是个痴傻的,亦或者是个贪官污吏?”

那书生连连摆手,替这县官解释道:“爷爷怕是不知,这官老爷是个好官,上任数年为百姓也是做了不少好事!依在下之见,有关此案,想来是大人他一时没转过味儿来,错判罢了。”

“哼,既然他还称得上是好官,老子也就不为难了!”

公冶和面无表情,“那姓蔡的家在何处,给老子指个道来!”

“爷爷您这是”

另外一人观公冶和模样良久,知道不是善茬,那身上隐隐透着煞气、戾气,只怕杀过的人更多!

稍一琢磨,这话也就问不下去了,当即卖了乖,痛痛快快的将这蔡府的方位与公冶和说了。

蔡府落在西北,倒也顺路。

没一会子的功夫,公冶和便一剑劈开了这蔡府大门!

宅院中听得动静,顿时一阵慌乱,连那蔡家的公子也都出来一观。

原本公冶和想抓个人问,可那蔡家公子一脸色相,让公冶和瞬间便抓了一个正着!

只见寒光一闪,仓啷啷一声宝剑应声出鞘,同时公冶和飞身一跃,眨眼便落在蔡公子的面前!

那蔡家家主慌忙喊道:“前辈手下留情,犬子定会改过自新,还请饶他一”

这“命”子还未说出口来,那公冶和手臂一挥,这蔡公子的人头顿时落地,轱辘到了一旁,恰好一条野狗跑了进来,闻了闻,叼起头来便往外跑去!

还不及众人反应,那野狗早已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公冶和放声狂笑,说道:“杀人偿命,恶有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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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回 丁胜危矣

杀了这蔡家的公子,公冶和便不再耽搁,收了剑,将这头颅当着其父母之面包了上提在手中,

“噌”一下便跃出了院外。留下那一对养不教的蔡家父母,呼天抢地,嚎啕大哭!

来杀蔡家公子之前,公冶和便打听清楚了那被害女孩儿家在哪个门哪个院。

只见他站在房顶上将蔡公子的头颅往这院里一扔,转身即走。心想着若不……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g,请稍后刷新访问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会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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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记切记!谨之慎之!e38080e69c80e4bdb3e5a5b3e5a9bfe69e97e7bebde6b19fe9a29ce8bdace98081e997a8e59cb0e59d80efbc9a3a2f2f2fbook2f182f182892f0a0ae38080e380803a2f2f2fbook2f182f182892f0a0ae38080e38080e58685e5aeb9e8af95e8afbbefbc9a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

“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

“肉身陨灭,化鬼,觅活体,后附之。”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电脑端: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

电脑端: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操你妈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book1818289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book1818289

“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book1818289新八一中文网首发九字剑经最新章节第三百七十五回丁胜危矣网址:

第三百七十六回 插翅难逃

霎时间,丁胜肝胆俱裂!

加上沈渊出剑极快,丁胜方瞧见一道残影,那剑锋已然刺到胸前!根本不及他反应!

唯此千钧一发之际,又一道剑影赫然而至!

“叮!嗡……”

一声清脆,两声剑鸣。

定睛一瞧,这一剑寒光粼粼,正好将自己的剑锋挡了下来!

一股澎湃内力自剑身传来,沈渊募地浑身一震,连退了六七步才稳下了身形!

此时此刻,不仅那三个丐帮叛徒惊得目瞪口呆,就连沈渊亦是震撼无比!

抬头一瞧,只见挡下自己之人是个中年汉子,面白无须,生得一副俊朗模样,头上顶,逍遥巾,身上穿着月白的直裰,若非是手中宝剑凌厉,只看这身扮相,倒浑像个谦谦书生。

不过,沈渊还是认出来这人是谁,当下退了一步,立于那人对面,有些意外道:“魏墨,你因何在此?”

那人嘴角一扬,手中长剑往臂后一藏,道:“好眼力,居然教你认了出来。”

沈渊冷笑道:“非是我眼力好,是我认识你这柄剑,况且方才一剑我已用了全力,能将我全力一剑挡下的,沈某自问天下用剑之人并无几人能做到。”

说话一顿,“你魏墨算是一个。”

“剑奴的徒弟果然狂妄,不过你说这话倒也不假,年纪轻轻能将剑法连至如此境界,也足以自傲了。”魏墨向前踏了一步,道,“只是可惜了,原本想着再留你几日性命,待解决了公冶和再来慢慢杀你,不想你却提前送上了门。既如此今夜便是你的死期。”

话音一落,沈渊身后听得三声闷响,回头一瞧,不知仇翁何时出现在身后,将那三个丐帮的叛徒结果了性命。

随即虎视眈眈的盯着沈渊,着实让沈渊有些不寒而栗,心中暗道不妙!

“不劳魏帮主,这小子已经中了何某的百毒神掌,其中一道‘头七’的毒,必让他活不过七日。”

这时何有道的声音从院里走了出来,站到魏墨身旁,冷笑连连。

“哦?”魏墨侧眼瞧了何有道,道,“如此说来,魏墨须得谢过何先生,替我除了一患。”

见此情形,沈渊更是心头一沉。

一来,魏墨、仇翁突然至此必是与何有道勾结,不知又生出多少阴谋诡计,且今夜自己亦是难以脱身,只怕会命丧于此。

二来,自从苏婉儿被何有道抓去,一直生死未卜,如今看何有道与魏墨沆瀣一气,而此时又不见苏婉儿身影,可见苏婉儿便是何有道给魏墨的见面礼,如此推断只怕她也是凶多吉少了!

一念及此,沈渊开口问道:“魏墨,苏婉儿终究是你天罗帮的人,何有道绑了你们的副帮主,你不与他为敌不说,如今看着更是成了这一丘之貉,怎的里外不分?”

“原来你是为得苏副帮主而来,倒是重情重义。”

魏墨闻言颇为意外,开口赞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突然问道,“只是本座不明,自崆峒一役,想来你与天罗帮当是敌对,又因何来犯险救我天罗帮的副帮主,莫非是苏副帮主与你勾搭成奸,或是她与你许了甚么好处?”

听得魏墨发问,沈渊不禁一时有些结舌,不知该如何作答,心中暗想着无论是怎么说,对苏婉儿总归是不利的,若如实说来缘由,岂不是坐实了苏婉儿背叛魏墨的罪名,如此还岂能有活路?

可沈渊却不知,魏墨对苏婉儿的行踪可谓是了如指掌。

若非半路遇上何有道,想来这一切都会按照魏墨心中预期而延展,不过此番来见何有道,魏墨心知这未必是甚么坏事。

只是没想到,沈渊竟敢独身前来救人,意外之余倒是对沈渊的胆色生出一丝佩服来。

魏墨如此发问,也只是出言戏谑罢了。

沈渊往左边踱了几步,余光扫了眼仇翁,见他亦是跟着自己挪了两步,心下一紧,同时嘴上说道:“魏帮主也太小瞧你天罗帮副帮主的忠心了,我也不瞒你,早些时候的确与苏副帮主偶然相遇,”

沈渊右手持剑,说着话的功夫,抬起左手便剑指何有道,“却不想被此人暗算,不得已只好暂时联手,不想却还是中了何有道这狗贼的鬼蜮伎俩!”

“这么说来,”

魏墨目光大有深意,落在何有道身上,嘴里说话问向沈渊道,“婉儿并未叛我?”

何有道闻言,不待沈渊答话,他便抢话道:“这小畜生的话倒是不假,魏帮主刚至此地,便被这小畜生扰了,故而老夫也不及与魏帮主言明详情。”

沈渊倒是蒙了,猜不透这何有道的葫芦里到底是卖的甚么药。

但是,却从这话中听出,原来魏墨也是才到,而何有道顺着自己的话说,分明也是不想苏婉儿死。

想到这儿,沈渊倒是心头松了口气,而自己左右逃不掉七日命数,眼下更是有这三人相围,更是插翅难逃,不如就此与他们拼了!

魏墨听得何有道这话,亦是有些意外,只是魏墨的喜怒皆不形于表面,旁人也看不出来甚么。

他与仇翁对视一眼,心中便有了数,也不拆穿,只是点头道:“既如此,何先生擒我的副帮主,以此相挟是为何故?”

何有道脸上故作苦笑,道:“实在是在下的小心思,只因要见天罗帮的帮主实在太难,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望魏帮主海涵。”

“婉儿呢?”

魏墨脸上没有表情,只是问他苏婉儿眼下何在。

“何某已然给苏副帮主赔过罪了,现下苏副帮主正在后院歇息。”何有道微微拱手。

话音才落,便听得院里传来一道女声:“外头如此嘈乱,还歇个甚么?”

说罢,只见一袭红衣走出门来,只是看见沈渊时,那张绝世容颜还是微微一诧。

转头见过魏墨,行罢了礼,也不多言,却问向何有道:“沈渊怎么在此?他是来杀你的吗?”

何有道看了眼台阶下的沈渊,点一点头道:“江湖上传言这位自称青云庄少庄主的沈少侠,胆气过人,智勇双全,如今一看,也不过是有勇无谋,自不量力罢了!”

“即是来寻你的,便与我天罗帮无关,”苏婉儿神色淡然,请了魏墨、仇翁道,“帮主,仇翁,咱们不妨进屋相候,待何先生了解了此事,再来说话不迟。”

何有道心道:“这女人果然聪明,这位天罗帮主也看不出心中所想,实在让人心中没底,她这一现身,既算是替我解了围,也存了放沈渊一条生路的意思,否则也不会想着先引开魏墨、仇翁了。她必是想着,沈渊与我一战,总归会有脱身之机”

不过魏墨突然抬手,瞟了眼苏婉儿道:“便在此处瞧瞧热闹,久闻百毒门何有道的大名,今日能见得何先生的手段,也算幸事。”

看着魏墨似笑非笑的神情,苏婉儿心头突然揪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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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回 大战何贼(一)

沈渊抬眼看向苏婉儿,见其无恙心中便踏实了下来。

苏婉儿的性子就像是猫儿一样,让人难以琢磨,不过她方才的言外之意,不仅是何有道听了出来,魏墨、沈渊也能听得出来。

关心则乱,苏婉儿忘了,在场的人,都是聪明人。

眼下有一点骑虎难下的意思,苏婉儿眼睛看向沈渊,眼神中隐隐泛着担忧之情,手心里头也不免替沈渊捏了一把汗。

同时心中是百感交集。

她知道,沈渊命不久矣,即便如此也还想着前来搭救,不禁生出一丝愧意,念着自己如今无恙却是拖累了沈渊。

沈渊是钟不负的义弟,苏婉儿心中明白,冒死搭救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钟不负的情面,另一半或许是因为念在自己此前与他们报信罢,心道:“若真是如此,也不知道沈渊这小子是蠢是傻,自己的性命都顾不上了,还想着别人”

听罢魏墨所言,沈渊冷笑问道:“魏墨,在崆峒山我搅了你们的‘好事’,致使你天罗帮铩羽而去,颜面尽失,怎的,眼下我正在你面前,你不来杀我?”

“杀你,却不劳主公动手。”

魏墨没有答话,说话的是仇翁。

仇翁向前了一步,随时都可以向沈渊出手。

沈渊嗤得一声,道:“我知自己今日凶多吉少,故而也没想着能活着回去。”

说着话偏过头瞟了眼仇翁,随即又看向手中的北冥剑,接着道,“不过这话又说回来,若是你们三人同上,即便我死了也是不服。”

魏墨归剑入鞘,抱于胸前,闻言问道:“那你待怎的?”

沈渊看向何有道,举剑一指:“我已中‘头七’之毒,如今也不剩下几日可活,临死之前,我只想手刃此獠,以报父母血仇,也替青云庄上下几十口性命雪恨!如此,待我到了阴间,面对先人也好有个交代!否则,我死不瞑目!”

魏墨听罢看向何有道,嘴角一勾,大有戏谑之意,嘴上说道:“所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与我天罗帮的恩怨可暂且放在一旁,你尽管报仇便是,本座成全。”

说话顿了顿,话锋一转,“倒是本座拿不准,你能在何先生的手底下能否活得下来。”

何有道大袖一甩,双手背后,面色不善道:“哼,死到临头却依旧不知天高地厚!老夫原本大发慈悲留你几日命数,可你却不知珍惜,既如此,老夫这便结果了你的性命!”

话音一落,何有道纵身而跃,双掌空中交替,自上而下扑向沈渊!

这一瞬间,便是魏墨也是为之一怔,暗叹何有道阴狠果决,说出手便出手,不给敌人留下一丝反应机会,实在是个人物。

仇翁老眼一抬,后退了两步,让开了些地方。

苏婉儿却向前微移了半步,眼中焦急担心尽皆显露在明面上。

魏墨将苏婉儿的一举一动,哪怕是细微之处的反应全都看在了眼里。

只见她右脚往前一踏,双臂一抖,正要作势出手相助沈渊,魏墨当即伸出手臂将她拦了下来,道:“若是何先生胜了,自然是皆大欢喜,也了了你的念想,若是何有道他不敌,还有仇翁相助呢,婉儿不必心急,且看着便是。”

明明知道苏婉儿是想帮着沈渊,可这话分明是说,他沈渊既然来了,便莫要妄想再走了,而你苏婉儿也休想出手搭救!

苏婉儿在心底对魏墨终究是有些惧意,但这惧意是从何处来的,她自己也不得而知。

此时此刻,看着何有道先沈渊一步而出手攻来,苏婉儿焦急万分,那何有道手段诡谲,这一掌之中不一定藏着甚么别的手段,可迫于魏墨之威,她又不敢妄动,一时间心中不忍,愧意更重。

正如苏婉儿所料,何有道这一掌并不简单,不过沈渊也早早便吃过何有道的暗亏,自然也做了防备!

这一掌居高临下,眼瞧着便打向沈渊额上,正待沈渊举剑来迎,便瞧见那双掌打出一道白烟来!

情势危急!

正在此时,沈渊将宝剑一带,陡然抽回,一招回风落雁避开毒烟,随即剑锋猛的上撩!

顿时掀起一阵狂风来,破了这白色毒烟!

不待何有道身形落地,沈渊当即长剑向上急刺,去势凌厉,直刺何有道胸前要害!何有道鼓荡真气,抬手猛然拍向剑身,顿使剑身偏移三分!

“唰”得一声,只见何有道肋下的衣裳瞬间出了一道口子,一道细细的血迹也在同时隐隐显现了出来!

才一交锋,何有道便吃了亏,心下自然不甘,落地之后,身如紧绷之弦随即猛然扑出,右掌飞快朝沈渊打去!

这一掌一改阴诡刁钻,反倒是气势如洪,可越是如此,沈渊越不敢大意!

何有道掌中带毒,若是空手之人,定然不敢硬接,而剑为金铁之物,便不受影响,更何况北冥剑并非凡品。沈渊不退不避,脚下六方错合,剑身微震,一招“斜阳草树”,剑尖斜着递向何有道,欲刺其手腕脉门!

只见何有道突然撤掌,递步错开剑身,左手同时成爪,朝沈渊肋下抓去!

沈渊瞳孔猛缩,左手化掌朝下反拨,将这一抓化解,然而胸前却露了空当,何有道瞅准时机,猛然欺身,右臂弯曲上抬,两腿交替成弓步踏出,右肘狠狠击向沈渊面门!

这一招危急,眼看无解,只听“哼!”得一声,沈渊运气全身真气,侧头避过迎面肘击,脚下阴阳转换,剑随周身而动,一股柔和之力,竟是将何有道逼迫开来,真气连绵,正是恒山派护身的剑招!

沈渊此来,是要取何有道的性命,方才几次交手到底是因为让何有道占了一丝先机,以致处处被动。不过就眼下这个当口来说,正是反客为主的绝好机会!

当下剑招陡变,唰唰数剑便朝何有道刺去!不欲给何有道一丝喘息之机!

何有道连连退闪,只是沈渊连翻攻势迅猛无比,而同时剑招亦是变化精微巧妙,势要封住何有道各个去路!

金刃劈风之声不绝于耳,魏墨在旁瞧着,也不由暗暗赞叹:“如此年纪便再剑术之上有这般造诣,若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到那时只怕我也不是对手此子乃心腹大患,绝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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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八回 大战何贼(二)

魏墨转念又想:“此子已中了那头七之毒,想来也活不过几日,我又何必杞人忧天。”想到着,不由得在心里头自嘲笑了一声,只是脸上全然瞧不出来罢了。

一旁苏婉儿瞧得眼前二人生死一战,甚为揪心,脑袋里的念头转得飞快,思来想去终究是拿不定主意,究竟要如何来帮沈渊。

若是这般明目张胆忤逆了魏墨的念头,便真是撕破了脸皮,到时候,只是仇翁出手,自己与沈渊便已然是难有生路!倘是魏墨动手,更是十死无生!

明月之下,北冥剑依旧黯淡无光,若非沈渊剑风激昂四射,仅凭肉眼的话,当真是难以分辨长剑踪迹。

此刻沈渊剑招迅猛无比,连番猛攻不给何有道任何一丝喘息之机,不过,何有道身为武林名宿却也不是浪得虚名。

何有道向来以用毒名震江湖,其手段层出不穷,让人闻风丧胆,但也因此,有大部分的人便忽略了何有道本身的武功也是宗师级别的人物,世上一流的高手。

尽管一时间反攻为守,落在了下风,但观其神情动作,倒也是从容同时又不失慎重。

何有道并没有自恃武功高强,并当为武林前辈,就轻视沈渊。毕竟只凭着此前沈渊那些战绩,他便不敢生出一丝轻视之心。

沈渊的武功有目共睹,虽说年纪尚轻,但足以跻身一流之列,如此根骨、天分,可谓当世少有。

若不是这其中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怨,这何有道只怕此刻已然生了收徒爱才的心思。

眼下沈渊每一剑都是冲着何有道要害攻去,何有道连防带避,辗转腾挪,让沈渊也是一阵意外心惊!

他的剑招已是极快,可是与何有道交手上百招,最多伤了他的几处衣裳,纵使有些血迹渗了出来,也只是些许皮肉之伤。沈渊原以为,自己若以全力,以他剑法必能取何有道的狗命。

不过而今看来,自己到底是低估了何有道!

余光瞧见仇翁、魏墨在旁虎视眈眈,沈渊不由得有些心急,这一心急却是不妙!

只见一招紫燕穿林之后,何有道侧身避过,沈渊猛然转身,可余光瞧见仇翁在旁向前进了一步,就这一霎时的功夫,这一招峨眉派的“黑沼灵狐”使出来时便慢了一息!

就在这一息之间,何有道手腕一翻,瞬间便弹出一粒泥丸似的物什,直射沈渊面门。

情急之下,沈渊本能挥剑猛劈,只见其剑身触及泥丸时,感觉就如同劈在纸上一般,轻飘飘的,险些让沈渊身形晃了一晃,同时忽听得“噗”一声轻响!

随即便瞧见那泥丸爆裂开来,顿时碧色烟尘四散,烟尘浓重,遮人眼目,且这气味极是刺鼻!

“不好!”

沈渊在心头惊呼一声,立刻屏住呼吸,抬起另一只手遮住口鼻!

这般情形魏墨、仇翁亦是始料未及,何有道的毒可以说是天下第一,只是这烟尘四处飘散,他们再一旁也难免被殃及。

魏墨冷哼一声,分明是对何有道此举大为不满,冷眼看向何有道,当即拉住苏婉儿便撤到院内,同时仇翁也不声不响往后退了些。

即便是何有道的首徒丁胜,此刻也不敢托大,他知道这毒的厉害,魏墨与苏婉儿进来院子后,他紧随其后,顺手便将大门关了上,道:“两位还是暂时进屋里避上一避,家师这毒唤作‘虿烟’,若吸入体内,轻则气血郁结,行动缓慢;重则浑身僵硬,窒息而死!”

魏墨依言而行,拉着苏婉儿退至房内,进了屋后,问向丁胜道:“听闻你百毒门有镇派之毒,名唤‘无常散’,若比外头这‘虿烟’来,哪个更厉害?”

丁胜笑道:“二者之威当在伯仲之间,不过这‘虿烟’是家师近些年才研制而成,而‘无常散’则是家师创派之初,依照所制,依在下所见,还是‘虿烟’更厉害些。”

几人说话的功夫,沈渊也已退出十余步之外,不过这‘虿烟’之毒据他最近,即便沈渊他极是闭息,也免不了无意间吸入了少许。

离开了那烟尘,沈渊停下身形,才运了口气,便觉内力阻滞,同时手脚关节也有些发麻发木,感觉好像用不上力气。

“不好,何有道这狗贼好阴损的手段!”

沈渊知道出现如此异样,必是这毒烟所致,不由心中大骂。好在吸入的毒烟并不多,手脚还能动弹,只是动作要比之前缓慢了一些罢了。

沈渊抬头看去,只见何有道缓缓朝他走来,趁着这个空档,沈渊忙运真气,试图将毒从体内逼出去。

“沈渊,老夫劝你不必大费周章了,我这‘虿烟’之毒,不走正经,不循八脉,可自口鼻吸入,也可自身上毛孔而渗入体内,你欲以真气逼出毒来,简直是痴心妄想!”

何有道冷笑着,“除非,你的内功比你师父公冶和还要高深!”

仇翁远远瞧着,其实暗地里也在探查身上有无异样,几个呼吸的时间过后,总算是松了口气。

便是纵横江湖数十载的仇翁,得知此毒之威,也不免心有余悸,心中暗忖:“何有道此人若不为我天罗帮所用,当尽早除之,待他杀了沈渊,看看他请我等前来究竟是存的甚么心思,倘若他是奉了汪直的令,欲陷害主公性命,当杀之。”

再看沈渊,索性在何有道面前盘膝而坐,剑横膝前,偏要试上一试,不过的确如何有道所言那般,根本是无济于事!

何有道可没有那么好的心思,他迟迟不动手,实在是因为何有道想戏弄一番,就如同猫捉住老鼠时总要玩弄一阵再吃掉一样。

见沈渊瞧出自己心思,索性顺势而为,不禁让何有道心里头不怎么自在,候了片刻再也安奈不住,冷哼一声伸手成掌,猛朝沈渊的天灵盖狠狠拍去!

却不想,沈渊如此作为,亦是有意为之,引他上钩!

沈渊算定以眼下情形,硬碰硬恐怕自己绝非何有道对手,与其这样,倒不如以静制动,后发之人!

正如沈渊所料,何有道果然忍不住趁机出手,他掐好时机,右掌猛然一拍剑柄,剑锋立时朝上一扬,正好此时何有道手掌打来,沈渊拼了力气握住剑柄往上一送,那剑尖直刺何有道手腕脉门!

“好算计!”

何有道大呼一声,当即抬手后撤,避开锋芒!

随即腰身一拧,反手成爪,手掌之中腥风呼啸,抓向沈渊脖颈!

若放在平时,沈渊可轻而易举便闪避开来,甚至可以反守为攻,只是眼下“虿烟”之毒在体内发作,手脚正是慢了一瞬。

而就这一瞬,便足以要人性命!

“我命休矣!”

沈渊心中绝望,再无反击之力,只好闭目待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忽见一道银芒飞射而来,“唰”一声,血光四溅!

随即只听何有道惨呼一声,捂着右臂向后趔趄了几步,鲜血顺着手臂滴答不止,半个袖子顿时变成了深红!

“嗡嗡”

沈渊张目一看,只见眼前一柄宝剑插在地上,剑身微微颤动,发出阵阵剑鸣!

第三百七十九回 及时赶到

那剑光凛冽,寒如霜雪,沈渊定睛一瞧,不禁脱口而出:“青霜剑!师父!”

话音才落,只听一阵狂笑响彻夜空,声如老鸹!

听这笑声,莫是何有道仇翁,便是屋内的魏墨也不由自主的浑身一震!

“这老东西怎的也追了来!”魏墨口中念叨,定零神,推开门看向外头道,“也罢,既如此能不能留下这师徒俩的性命,总归是要搏上一搏!”

院门之外,虿烟已被一阵东风吹散殆尽,何有道连退几步,看着一道人影落在沈渊跟前,身形有些佝偻,身上背着七柄宝剑,眼皮微微耷拉着,须发皆黄,虽然看起来一副老态龙钟,但那一股摄饶气势直教权颤心惊!

沈渊拄着北冥剑站起了来,转身朝来人施了大礼,恭敬道:“师父,您怎么”

公冶和上下打量沈渊,脸上顿时沉得吓人,“啪”得一声,反手就朝着沈渊脸上抽了一个巴掌,紧接着道:“混账东西,有事为何不与为师!哼,若非老子及时赶到,你哪里还有性命!待老子杀了这些人,再教训你!”

沈渊捂着脸,这一巴掌火辣辣的,登时便肿了起来,可见公冶和实在生气。似沈渊的性子一向桀骜,与公冶和颇有相像之处,倘若是被别人打了脸,必会大怒,可眼下被自己师父教训,沈渊心中却满是惭愧!

同时心里头也感动不已,沈渊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番作为以为不会被人瞧出蹊跷,然而却没有瞒住师父的眼睛,虽然不破,但终究在危难之关头,还是师父出手救命!

念及此处,沈渊一时间不知如何话。

公冶和抬眼扫了眼不远处的仇翁,随即便看向何有道,眼神仿若视其为死人一般,嘴上道:“畜生,当初留下你一条狗命,不想竟让你猖狂这么些年,当年中了你的算计,如今你又要害我徒弟,也好,咱们新账老账一齐算罢!”

罢,一脚抬起猛然狠踏,“嘭”一声闷响,那青霜剑顿时被这一脚震起,落在公冶和的手上!

何有道瞳孔猛缩,不敢托大,大叫一声:“仇翁助我!”同时急忙后退!

可他声音未落,便瞧见公冶和脚下一蹬,眨眼便至身前,周身真气澎湃逼人,让何有道的脸色瞬间变得惊恐难看!

只见公冶和进步如风雷,举剑斜斩,招式毫无花俏,上来便是直截帘,要取何有道的性命!

何有道双目圆睁,直勾勾盯着公冶和,脚下辗转却未动丝毫,好似无论如何也避不开这一剑,额头后颈的冷汗瞬间便冒了出来,同时青霜剑猛然落下,只觉眼前寒光一闪!

这一刹那间,何有道只觉剑风扑面,凌厉至极,本能往左猛地一蹬,忽觉身侧竟有助力,原来是仇翁恰在此时落在近前,抬手出掌。

他这一掌并非是朝着公冶和拍去,而是何有道!

掌风呼啸,隔空而击!

仇翁不敢近前,早在崆峒山上,他便领教过公冶和的厉害,倘若再近一步,自己也必受这一剑的牵连!好在仇翁内力深厚,只凭这掌风就已能助何有道一臂之力!

也亏得这一掌,否则,何有道必然会命丧当场!

不过,这一剑落下之后,依旧是血溅七步,只见一截断臂“噗通”一声落在地上,那断臂上的手指抽动了几下便归于了平静。

随即听得何有道一声惨嚎:“我的胳膊!”

再看何有道,月光之下那脸上顿时没了血色!

断臂是自手肘以下齐齐削断,何有道一手捂着自己那残存的半截胳膊,踉踉跄跄连退数步,这才稳住身形,他脸色惨白,目光怨毒,甚为可怖!

手臂断处血流不止,何有道也不敢耽搁,忙在腋下肩头连点几下,封住了几道大穴,这才止了血。

沈渊看这一幕,不由大快人心,只是可惜何有道命大,这一剑没有杀了他!

又听公冶和冷哼一声,道:“你这厮浑像个偷油婆,命却是大的很!”剑身一抖,滴血不沾。

话时眼睛瞟了瞟仇翁,接着道:“今日你们这些乌龟王鞍倒是凑得齐全,也罢,省得老子一个一个的找,快去叫那魏墨出来送死,今日老子便要一并将你们杀了!”

话音方落,就见那院门“吱呀”一声打了开,里头丁胜忙让开了一条路,请着魏墨从门内走了出来。

丁胜看见何有道断臂之伤,亦是大惊道:“师父!”

何有道侧头看过,见其真情实意,心里头安下心来,道:“无妨,快取‘六因飞龙丹’来!”

丁胜心中清楚,倘何有道身死,自己也是性命难保,这公冶和厉害至极,方才在屋内一听是剑奴,就连魏墨也险些站不稳当,如今只盼着魏墨仇翁能与师父联手,将这剑奴师徒杀死当场,以绝后患!

所以何有道吩咐下来,丁胜也是真心实意,忙不迭跑进了院子。

再瞧魏墨一步一步走得缓慢,看似气定神闲,实则心里头也在打鼓,可更多的却是兴奋!

左手里握在鲨鱼皮的剑鞘上,由紧变松,又由松便紧,手心潮乎乎的,出了汗。而此时他脑子里正回想着当时在崆峒山上与公冶和那一次交手。

当时魏墨所使的乃是他引以为傲的“血煞十三剑”,魏墨乃出身于蓬莱剑阁,而这个江湖上最为隐秘的门派,却珍藏着下各派的剑术剑法,便是当今剑道之宗也不为过。

魏墨学艺精湛,便称为纵奇才也不为过,他叛出蓬莱剑阁后,又偷艺崆峒华山武当衡山等各大门派,取其精华,融其所长,又结合蓬莱剑阁的绝妙剑法,终于自成一派,创出这一套“血煞十三剑”,连杀数名武林一流高手,皆是一剑毙命!

罗帮亦因此名声大震!

可在崆峒山上,魏墨一连使出十三剑,却伤不到公冶和分毫,反而被他一剑以破之!一念及此,魏墨心里头自然没底,可反过来,魏墨也颇有枭雄之姿,如今再遇公冶和,想得更多的还是要再拼一次!

即便一人不敌,与仇翁何有道联手也要将公冶和的性命留在这!

公冶和上下打量着魏墨这般模样,从他此刻眼中放光,便能瞧得出他此时心思,不过公冶和冷笑一声,浑不在意,道:“都你魏墨是千面郎君,果然是名不虚传!”

“能得剑奴前辈赞誉,魏某实在荣幸。”

话间魏墨也站在何有道另一头,三人已成犄角之势,随即魏墨看向何有道,“何先生还能一战否?”

何有道咬牙切齿,阴狠狠道:“待老夫服下我百毒门的独门妙药后,必报断臂之仇!”

如此情形,其实早在公冶和预料之中,只不过公冶和驰骋江湖几十载,睥睨下,若论武艺,当真是无人能担

虽身形佝偻,可立在那,就如一座高山一般令人仰视。

然而沈渊在后面瞧着,心中更是惭愧,也不禁担心,毕竟师父年事已高,而眼前三人也是武功绝顶之辈,且手段层出不穷,实在是不容视。

于是慢慢凑近公冶和,道:“师父,徒儿还能一战!”

“滚蛋!少在这儿给老子碍事!”公冶和没好气,转身便是一脚踢在沈渊大腿上,“一旁瞧着,看老子怎么把这三个狗东西的脑袋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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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回 移形换影

魏墨侧头看了眼何有道,只见丁胜取了一只瓷瓶,往何有道的左手掌中倒出一枚赤色的药丸。

何有道迫不及待,张口吞了下去。

随即盘膝而坐,道:“魏帮主、仇翁,有劳护持片刻。”

魏墨道:“何先生放心便是。”

罢,给仇翁使了眼色,仇翁当即会意,与魏墨一同朝公冶和逼近。

公冶和冷笑一声,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自顾将青霜剑收在后背鞘中,负手而立,道:“既然你二人着急送死,老子便成全了你们!”

此时魏墨左手的拇指早就搭在剑镗上蓄势待发,待这话音一落,“仓”一声,宝剑应声飞出鞘来!

此剑一出,鬼哭神嚎,煞气漫!

魏墨猛向前跃,右手凌空抓住剑柄,顺势横扫!

他这剑,剑光凛冽,隐隐泛着血色,显然是常年用此剑杀人,鲜血浸入剑身所致!加上那剑首刻着饕餮,那模样凶悍异常,寻常人只看这柄剑,便已然觉得凶骇莫名!

这一剑横扫,直逼公冶和颈前,可见魏墨一出手便是杀招!

同时,仇翁的双掌齐发,玄冥真气亦是蓬勃而出,打向公冶和侧面!

沈渊在后面大惊失色,暗自里替师父捏了一把汗!

一霎之间,公冶和突然大喝一声,马步横踏,两臂于两侧下压,猛然一震!

只见他衣衫猎猎,无风自起,浑身的真气恍若在周围化成一圈气墙一般,周围的砂砾瞬间四起,两尺之内风沙难进!

下一个刹那,背后顿时飞出两柄宝剑,一柄昭阳剑,一柄灵宝剑!

同时身形微摆,包括沈渊在内,仇翁、魏墨只觉眼前一花,随即便瞧见公冶和由一化二,分别握住两柄宝剑,一个左手抄着昭阳剑,劈向仇翁,另一个右手一探,那灵宝剑搪开扫来剑锋,手腕一翻,猛朝着魏墨腋下撩刺而去!

“这是什么妖法!”

魏墨瞧得瞠目结舌,活了四十余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剑法,不由心中骇然,“莫非这假的‘九字剑经’也能练到如簇步?”

心里头虽如此想着,可手上却不敢有一丝的停顿!那公冶和刺来的这一剑乃是朝着腋下的极泉穴来的,此穴乃是手少阴心经的首穴,若被此中,即便不死也是重伤!

魏墨暗骂公冶和的剑法刁钻歹毒,眼下情势危急,如果不能及时破了这一剑,自己这性命怕是要交代于此了!

遂瞧得他脚下一点,登时腾身而起,同时剑锋下摆,欲要磕开这要命的一剑,故而力道甚猛!

只是两剑相触的一瞬,魏墨身子猛得一歪,竟是扑了空!

不过还不及魏墨反应,一道罡风便从身侧袭来,侧头一瞧,原是公冶和左手握着昭阳剑,正朝着自己脖颈扫来!

同时,另一道公冶和的人影,正使着灵宝剑,反朝着仇翁横着砍去!

魏墨大叫一声,汗毛倒竖!

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先前那一剑看似凶险,实际只是记虚招,而真正的杀招,则是眼下这一剑!

魏墨心中急道:“眼下自己才扑了个踉跄,身形未稳,而此刻那公冶和剑风已至,如不应对,自己必然性命休矣!剑奴啊,剑奴,你剑法下第一,我魏墨如今认了!”

认归认,却是不服!

这念头一闪而过,只听魏墨大喝一声,猛地弯腰低头,同时只见公冶和手中的昭阳剑贴着魏墨的头皮擦了过去!

“唰”得一声,魏墨头顶上的逍遥巾散落在地,一撮头发也随之漫飘落!

耳中听得公冶和嗤得一声,道:“有些本事!”

随即待魏墨站直了身,再抬头看去,方才手持昭阳剑的公冶和早已不见,而仇翁身前,正有两道人影正左劈右刺!

仇翁的本事,魏墨最是清楚不过,他身负玄冥神掌的神功,下间少有敌手,但此刻在公冶和的剑下,却是愈发的相形见绌,招架无力!

这话又回来,能在公冶和的剑下撑得十数招,已是难能可贵,可谓下少有的高手了!

公冶和身随剑动,左右剑招连绵,“唰唰”几声,仇翁这身上便是数条血痕!若非仇翁于关键时刻,拼尽全力避开要害,只怕早已是命丧黄泉!

魏墨从未见过如此令人称奇道绝的剑法,活生生的人居然能化出另一道分身来,实在是离奇古怪,教人匪夷所思!

不过,现在仇翁正是生死关头,魏墨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仇翁被杀?所幸间隔不远,遂见魏墨奋力一跃,长剑自上而下,向公冶和背后刺来!

宛如恶鹰扑食,其势头凌厉无匹!

公冶和似早有察觉,冷哼一声,只见一道身影回身一拨,灵宝剑登时便磕在魏墨的剑身之上,接着魏墨只觉得一股缠劲自剑上传来!

魏墨心头一紧,眼下自己脚下无根,任凭他如何回抽长剑,却依旧是无济于事!虽这灵宝剑削铁如泥,然此刻在公冶和手中,转手翻腕,两剑相会,可谓去势如蟒,直接将魏墨自空中拖到地上,若是旁的人,或许便狠狠砸了下来!

可魏墨又岂是等闲之辈,落地瞬间,真气鼓荡,乱发齐飞!

只见他两脚狠踏,“嘭”一声闷响,只见那地面上硬是深深踏出两道足印来,若是细瞧,这一副足印怕是也有两寸之深!

低喝一声,卯足气力顺势使出一瞻浊浪滔”来,此招乃是《秋水剑诀》中的一记杀招,威力其大。

那魏墨紧握长剑,陡然下压,公冶和顿时有些意外,随即又看魏墨长剑往前平送,直插进土中,接着手腕一翻,大喝一声,剑身猛然向上狠撩!

“哗”一声,顿时砂石飞溅,朝公冶和面目迸射而去,同时一道罡风平地而起!

剑芒带着隐隐血色,竟是破了公冶和的剑招!

公冶和眉毛一挑,冷哼一声:“有点意思!”

而此前,就在魏墨出手来救仇翁之时,公冶和左手提这昭阳剑正朝着仇翁中路刺去,仇翁见情势危急,又避无可避,遂咬了牙打算拼上一拼,拼出一条活路!

他内力瞬间汇于双掌,左右双手猛然朝剑身拍去,欲以掌力夹住剑身!

遂听得“啪”一声脆响,两掌竟扑了空,拍到一起,使得自己浑身一震,两手发麻!

再定睛一瞧,眼前哪里还有公冶和,只见魏墨身前,公冶和右手灵宝剑的剑招被魏墨破了开,而同时,左手昭阳剑正欲朝着魏墨拦腰横砍!

“主公心!”

这一声凄厉,终究还是给魏墨提了醒,顿时冒得一身冷汗!

剑风袭来,身上已然有割裂之感,魏墨虽大惊失色,但还算冷静,当即腾身而起,仰翻避过一剑!

“唰!”

魏墨踉跄落地,侧头瞄了眼背后,居然被剑风扫出一道口子来!

鲜血立即渗了出来,但好在是保住了性命。

眼下仇翁与魏墨,分立两侧,与公冶和拉开了些距离,这主仆二人相视一眼,又警惕着看向公冶和。

“哈哈哈哈哈,痛快!”

公冶和大笑几声,立在沈渊前方,道:“我潜心研究‘左右互搏术’多年,又华山身法和各派剑法为基础,自创出这一套‘移形换影剑法’,没想到却被你二人破了,可见你二人武功的确不错!”

话音一顿,又露出一丝惋惜神色,接着道,“只是可惜,如今看来我自创的这一剑法,还是不如九字剑经的临字诀啊罢了罢了!”

第三百八十一回 错失良机

“左右互搏?”

“移形换影剑法?”

左右互搏术,魏墨曾经从仇翁口中听过一些故事,只知道这是宋末时,中原五绝之一的老顽童独创绝技,据闻当年被困桃花岛,无聊时创出来自己与自己打架的功夫,一心二用,神乎其技。

而且智谋无双、聪明绝顶之人极难学会,反倒是心思单纯、为人赤诚的学起来轻而易举。

“都说剑奴一声痴于剑,”仇翁啧啧称奇,不由说道,“不曾想,也会对其他的武功起了兴趣。”

“老子学什么武功,又干你鸟事!”

公冶和嗤得一声,左脚猛上前一踏!

“嘭!”

身形微动,眨眼之间便已出现在仇翁身前!

仇翁大惊失色,叫嚷了一声:“不好!”本能的身子一偏,只见公冶和手中的灵宝剑“唰”得一下,直接穿透了仇翁左边的肩窝!

“啊!!”

仇翁大叫一声,脸色瞬间变得狰狞惨白,这钻心之痛立时便让他冷汗淋漓!

公冶和手脚不停,将那长剑狠狠往肉里推,直至没到了剑镡,仇翁站不稳,一个趔趄仰倒在地,灵宝剑也顺势扎进了土中,只一招,竟硬是将仇翁钉在了地上!

仇翁的武功已是这世间顶尖之流,可在公冶和的剑下,此刻却是一合也未能撑下,也就是说在此之前,公冶和一直都没有显露真实的实力,与他们之前交手,也不过是如顽笑一般!

魏墨方才见仇翁有难,心中大急,陡然一跃便持剑来救!眼前情形,实在让魏墨震惊莫名,他也没有料到,此前交手已是不敌,可这公冶和竟然却还有藏拙!

现在,就连魏墨他自己也分不清,公冶和的功力究竟到没到底,魏墨暗道:“而且由此看来,若非剑奴当时犯了疯病,以崆峒峨眉那些蠢材想要擒下剑奴,简直是痴人说梦!”

同时也暗自庆幸道:“当日崆峒一战,剑奴体内亏空尚能胜我,如若当时他以全盛之姿,只怕我魏墨再难从崆峒山上下来了”

“杀一个,少一个!”

魏墨自另一侧袭来,公冶和却全当不知,嘴里嘿嘿笑了声,举剑便朝着仇翁心脏刺去!

“住手!”话音落时,魏墨已至公冶和两步之远,他手中的剑与公冶和手中的剑也不过寸许之遥,而同时三道羽箭破空之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只是眨眼的功夫,三支羽箭突然出现在公冶和的背后!

“哼!”

这三支暗箭放得极是时候,更是恰到好处,不过公冶和依旧不屑,只是冷哼了一句,同时回剑一拨,瞬间便将这三支箭打在地上!

同时魏墨持剑一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向公冶和腰腹,可随即便听得一声两剑相交的清脆之音!

只见公冶和另一手猛然拔起扎在仇翁身上的灵宝剑,将魏墨这一招挡了下来!随即背后又是三支羽箭飞射而来!

前有魏墨,后有羽箭,与此之间,“哗啦啦”锁链的响声也冒了出来,一把长柄的镰刀连着锁链自那黑暗之中,紧随着羽箭攻向公冶和!

“师父,是魏墨身边的四灵将!”

沈渊在旁突然想起来钟不负曾经说过,魏墨所在之处,四灵将必在,难怪自己一直觉得有哪里不对,眼下看见这羽箭偷袭,顿时想通了此节!

公冶和暗道可惜,错失了杀掉仇翁的机会,那魏墨狡猾,一脚踢开了地上仇翁,仇翁忍着剧痛,趁势一滚,而魏墨与公冶和才一交手,随即也与公冶和拉开了距离!

那飞来的镰刀与箭矢,其实对公冶和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胁,只见他轻描淡写一般随意一挥,“叮当”两声便破了飞镰和羽箭。

使着铁索飞镰,脸上面具呈赤色,鬼面獠牙、眼笑眉飞的正是四灵将之一的朱雀,他手腕一扥,铁索响动,“哗啦啦”那长柄的镰刀喘息的功夫便抓在了手中,一手握着镰刀,另一手甩起铁索那端的铁骨朵,嗡嗡作响。

隐藏在暗处的青龙,见仇翁得救,知道自己再于暗处放箭也已是并无太大用处,索性也从不远处现了身!

魏墨搀起仇翁,关切问道:“如何?”

“多谢主公挂碍,老朽无妨,尚能一战!”

仇翁点了穴道,止了血,吐出一口浊气,虽然心有余悸,但对于仇翁来说,为了主公,便是赴死也是在所不惜!

接着便瞧仇翁、魏墨、朱雀、青龙四人将公冶和围在中间,意欲合力攻杀!

见此情形,沈渊不禁心中担忧,左右去看,暗道:“朱雀、青龙已然现身,那玄武与白虎却在何处?”

他身上有“虿烟”之毒作祟,让他行动迟缓笨拙了不少,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咬牙,快速往公冶和身旁移去,想要助师父一臂之力。

公冶和有所察觉,出言骂道:“少来给老子添乱,又这发闲的功夫,倒不如去杀了姓何的狗东西!这四个夯货武功虽说不差,但又能耐老子几何!”

听了这话,沈渊一怔,暗道可惜:“方才惊讶于师父武功之绝,却是忘了何有道这厮,以致错失了良机!”

此时何有道还在运化丹药用以疗伤,而丁胜听了这话,当即便挡在何有道身前!

不管他真情假意,何有道看在眼中也是倍感欣慰,接着又听道丁胜叫嚷道:“沈渊,你若敢趁人之危,就不算是正人君子!”

沈渊冷笑一声,道:“你爷爷我从来便不是甚么君子,再者说,杀个畜生又哪来的规矩!”

随后舍了公冶和,便朝着何有道走去,可还没走上两步,忽有所感,抬头一瞧,那白虎将自沈渊头顶一跃而过,“呼”得落在沈渊身前,亮银长枪平举,枪尖直指沈渊!

透过那一张霜白色、愁眉锁眼的鬼面具,能见得白虎目光凶悍,杀机隐隐。白虎沉默不语,一言不发。

沈渊暗道不妙,若是自己全盛,对阵白虎,或许还有胜算,可如今

“哎!”

暗叹一声,长剑陡然一震,一手捏了剑诀,另一手也起了势,虚步待发!

不想白虎却冷笑一声,同时沈渊身后又响起脚步声,这一回脚步声音沉重,也让沈渊心头一沉,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来人正是那擅使双锤的玄武将!

沈渊与此人在崆峒山上曾有过一战,自然知晓玄武的厉害,虽然自己败下阵来自有别的缘故,但沈渊依旧不敢有所轻视!

更何况眼下自身情形还不如在崆峒的时候,若是对上一人,沈渊还有十足的把握,至少能保住性命,但白虎、玄武此时一前一后,虎视眈眈!

“小子,咱们又见面了!”

那玄武开了口,两柄锤扛在肩上,语气带着些许戏谑,“上次是你命大,你搅了我天罗帮的好事,你这条性命,我天罗帮早晚都要收回来!”

不待沈渊说话,公冶和嗤得一声,道:“当真是好大的口气,乖徒弟放心,又老子在,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伤不得你分毫!”

听了这话,沈渊心头可谓是百味杂陈。

师父已是耄耋之龄,自己却最终还是要靠师父来救,实在是让沈渊羞愧莫名,难受的紧!

“公冶老儿,你武功当世绝顶不假!”

魏墨嘴角一扬,狰狞笑道:“不过,你这话却是吹得过了,索性与你说了,任你武功再高,今日不论是这姓沈的小子,还是你这大名鼎鼎的剑奴,便是再大的代价,也要将你们师徒的命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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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二回 剑奴神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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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冶和四下看了看,冷笑道:“青龙、朱雀,这名号倒是唬人,不过对于老子来说,杀死你们简直是易如反掌,这姓仇的小子算是有些本事,只是眼下一臂残废,只能算半个人,”说着抬头看向魏墨,“就凭你一人,当真能杀了老子?”

魏墨手里紧了紧,沉声道:“能否杀你,总要试过才知。”

公冶和也不理会,只侧眼瞄了眼沈渊,顿时心头一紧,只见白虎、玄武二人已然与他战在一处,蓦一交手便使得沈渊便节节败退!

那玄武双锤挥舞生风,力重如泰山压顶;白虎长枪来去穿梭,迅猛如闪电银蛇!

一时间沈渊处境可谓是凶险至极!

公冶和见此情形,再不看魏墨等人,陡然腾身而起,一跃而至沈渊身旁,魏墨等人拦也不下,只得在后紧追。

“呼”得一声,公冶和才落地,寒光一闪,又听得一声巨响!便瞧的公冶和右手青霜剑磕开双锤,同时一震,玄武只觉一股滔天巨力自那长剑上传来,顿时往后一个趔趄,连退数步,这才稳住身躯,免了一个仰面朝天、四仰八叉!

这时公冶和左手灵宝剑贴着沈渊腹部探了出去,剑随身动,回身一转!剑身轻轻一拍,沈渊吃着力,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同时再看那灵宝剑剑身微颤,半刻不停,朝着前方斜刺,正是迎着白虎那杆长枪而去!

“叮”!

公冶和剑锋斜挑,将白虎来势汹汹这一枪挡了片刻,白虎不甘示弱,顿时枪尖抖动,欲将剑身震开,可谁知公冶和力道一变,剑意瞬如绸缎柔滑,手腕轻抖不停,只见那杆银枪立时便被公冶和手中的这柄灵宝剑一搅,就似被绸布缠住一般!

灵宝剑并非软剑,反而甚为刚硬,可在公冶和的剑意之下,却变成了绕指柔,即便是魏墨见了也是在心里头啧啧称奇!

而此时白虎心头更是一惊,剑上传来的一股缠劲,自己一杆长枪竟是进不能进,退不能退,犹如牛入泥潭,不能自拔!

再看公冶和,趁着玄武踉跄后退之际,后脚进步,右手青霜剑猛然挥来,朝着白虎握枪之手劈来!

若非枪杆太长,只怕这一剑便不是朝着手腕来,而是白虎的脖子!

眼瞧着剑光夺目,逼近眼前,白虎倒吸一口冷气,两手一松弃了长枪,只这一瞬便听得“唰”一声,青霜剑赫然劈空!

公冶和心道:“小畜生,倒是便宜了你!”

而与此同时,朱雀,青龙,还有魏墨、仇翁也已先后追至,那朱雀一马当先,落地之时手上长柄镰刀上,铁索那端系着的铁骨朵早已猛地便朝公冶和砸去!

铁骨朵来得极为迅猛,可谁知公冶和仿佛预先知道一般。只见右手青霜剑劈下、白虎撒手弃枪的同时,左手灵宝剑连搅三下,顺势一带,那杆长枪“倏”得一下便径直飞了出去,正好与那铁骨朵撞在一处!

两股力道相撞,竟让朱雀手上一瞬间微微发麻,左手猛扥铁索,同时右手将那长柄镰刀抛了出去,一来一去,这怪异兵器在朱雀手上可谓游刃有余!

青龙素来心细沉稳,眨眼的功夫便寻到了公冶和的破绽!

原来他边跑边放了两记冷箭,一箭被公冶和挥手劈断,另一箭却朝着沈渊射去!听到拉弓的声儿时,沈渊便有了防备,他虽行动迟缓了不少,但也并非任人拿捏!

抬手便要斩落这一箭,可谁知公冶和即便是对付白虎、朱雀之后,依旧比沈渊快了一步,将这飞来的箭矢弹了开!

公冶和先是眉头一皱,遂知青龙这一箭实际是心存试探,当然公冶和同时也明白,此举无异于明里告诉公冶和,他们知道沈渊就是自己破绽!

这其中的深意更是不言而喻,毕竟任他剑奴武功再高,在六个江湖顶尖的高手联手围攻之下,公冶和便不得不的分心顾及沈渊!

如此一来,他们便有可趁之机!

公冶和收了青霜剑与灵宝剑,又换了宝剑“照胆”来,这宝剑“照胆”,长三尺六寸,剑分八面,汉代样式,古朴精美,且隐隐透着一股纵横沙场、英勇无双的气势。

沈渊曾听师父与自己说过,这剑身上有两处铭纹,一为章武,一为子龙。乃是汉昭烈帝刘备登基时所铸,乃蜀八剑之中赵子龙之佩剑!

除了破浪剑,师父最为珍惜的便是此剑。

此刻只见公冶和将照胆握在手上,朝着青龙啐了一口,骂道:“上不得台面的狗东西,花花肠子倒是不少!”

沈渊面露惭愧,此时更是愈发的痛恨何有道,遂对公冶和说道:“师父不必替我担忧,弟子尚能自保!”

魏墨、仇翁、以及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四位天罗帮的大将,合共六人将公冶和、沈渊这对师徒困在中央,成合围之势。

见此情形,又听了沈渊这话,公冶和只是嘴角微微一挑,冷笑一声说道:“乖徒儿,你也忒小瞧老子,更不必有所惭愧,那姓何的畜生手段最是难缠,相当年老子不也是着了道儿?不过,他们想就这般困住咱们爷俩,却是痴心妄想,你站此候着便是!”

环顾一圈,接着说道,“老子倒是也奉劝你们,老子要开了杀戒,小心尔等的狗命!”

这话募一说完,两方好似不约而同一般,齐齐动手!

刹那间这场面里头,就如风雷齐动,尤是公冶和立时大发神威,一声长啸,罡风漫卷,鬼神皆惊!

只见公冶和左猛然横扫,剑气横飞!

“嘭!嘭!嘭!”

剑气所及,飞砂走石!

霎时间,这一边玄武、青龙、白虎三人只觉突然风沙大作,双目难睁,那劲风迎面,更是再进不得,还没等他们琢磨过味儿来,只听连着三声闷响,三人好比受了钝刀重击一般,胸腹之间仿佛撕裂一般剧痛,瞬间便喘不过气,倒飞了出去!

这一股剧痛使得仨人大汗淋漓,三人重重摔在地上,双目圆睁,惊得是大为失色!

再看公冶和,脚运八怪,分踩九宫,眨眼便绕至另一头,此时白虎早已捡回兵器,那杆长枪正是探到沈渊跟前!

沈渊抬剑猛削,白虎知道北冥剑之利,不敢硬抗,看见公冶和转了过来,遂趁着沈渊动作迟缓,虚刺一枪,随即横摆一拦,招式一变猛然一招断喉枪,这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绝对是用枪的大家!

只不过,他遇见的是剑奴,公冶和。

见白虎暂时迎上公冶和,仇翁那运足玄冥真气,一掌猛朝沈渊拍去!

免得自己成了累赘,沈渊便时刻提防着,见仇翁、魏墨皆有朝自己杀来之一,故而早有防备。

沈渊将剑一横,仇翁这一掌顿时拍到北冥剑的剑身,这掌力虽未曾及身,但自剑上传来的阴寒真气却是让沈渊足足打了个寒颤!

而同时,魏墨一剑刺来,使得正是血煞十三剑!

干脆利落,出剑极快,没有多余的招式,乃是真正的杀人之术!

沈渊运足了混元真气,猛地一震,逼得仇翁退了一步,随即持剑上撩,想要挡住,可终究慢了一步!

眼看着这一剑便要夺了沈渊性命,公冶和一招全真剑法里的沧波万顷,顷刻便破了白虎,将白虎掀翻在地!

若非公冶和心中急切欲救沈渊,白虎早已命丧当场!

正当危急关头,公冶和一招碧波游龙,须臾间拦下魏墨那夺命的一剑!

魏墨不敢与公冶和过多纠缠,他知道与其硬拼,定然是一丝胜算也不能,于是退了两步。

此时青龙三人起了身,只见青龙一马当先,抽刀直劈公冶和背后的沈渊,同时朱雀镰刀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绕过沈渊,直冲向公冶和!

再看仇翁、白虎、玄武亦是蜂拥而上,分别是不给这师徒二人一丝喘息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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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三回 连折三人

眼前情势危急万分,公冶和忧心沈渊,余光瞟见青龙那一刀更快一些,便顾不得朱雀飞来的镰刀!

此刻沈渊抬剑正好当下迎面一刀,可青龙招式变化极快,何况这一刀又是虚招,可谓是一触即变,让沈渊扑了一空,而沈渊身中“虿烟”之毒,眼下身体麻木之感愈发强烈,即便是脑子里反应了过来,可这手脚却是实在的跟不上了!

“当”得一声,只见公冶和一剑挡下青龙突然变招横砍来的一刀!

剑尖一挑,青龙不知怎的只觉这一剑力如千钧,手中钢刀险些脱手,可还不待他反应,只觉这腹中一痛,低头一瞧,只见这把照胆剑赫然插了进来!

同时公冶和手臂猛地一阵,青龙只觉一股螺旋内力自剑身传来,肚子里能清晰的感觉到一瞬间肠穿肚烂!

透过面具只见的青龙两眼大睁,许想说甚么,可喉咙里此时只能传出“呼噜呼噜”的声音,那血从嘴里漾了出来,顺着面具獠牙和下巴渗了出来。

“哼!找死!”

公冶和面无表情,剑身在青龙肚子里一横,猛地一摆,“唰”得一声,那照胆剑瞬间便豁开了青龙那腰腹,顿时血污满地,结果了青龙的性命!

至此,天罗帮四灵将折损一人!

见此情形,魏墨见天罗帮折损一名大将,且青龙又是自己心腹,不由恨得咬牙切齿。但无论是魏墨,还是四灵将其余三人,却没有一个人张牙舞爪、大叫大嚷的!

仿佛青龙之死,他们早有准备一般,好似毫不在乎,不过沈渊却察觉到,周围的杀意却是更为浓烈了!

几乎在杀了青龙的同时,铁索镰刀飞来的声音便已至身后,公冶和丝毫未停,左手捏了剑诀,右手回身便是一招苍龙回首,瞬间朝那镰刀探了过去!

同时身体后仰,避过锋芒,随即公冶和提剑上扬,猛然一挑,只听“铮”得一声,正好将照胆剑卡在镰刀与刀柄的夹角处,随即手腕一压一翻,那镰刀只有铁索连着,顿时朝下落去!

朱雀见状不妙,忙往回拉!

公冶和双腿生根,再看他左手成掌,搭在右手剑首之上,“哼”得一声!随即狠狠往下一压,“噗”一下只见那照胆剑瞬间便深深扎进土中,直至没入大半的剑身!

宝剑将镰刀卡在那一处,朱雀收不回去,却将那铁索抻得笔直!

这时候玄武、白虎自两侧杀来,而魏墨飞身一跃落在公冶和正前方,仇翁举掌,来势汹汹,却是打向沈渊!

公冶和没想到这几人竟是如此阴险,知道他须分心顾及沈渊安危,一时大恼,又看朱雀奋力扯动铁索,于是两脚一蹬,“噌”得一下,整个人便落在剑柄之上!

随即陡然发力,只见照胆剑就如钉子一般,剑身全没进了地里头,剑格死死得卡着镰刀,让那个朱雀更是无计可施!

随即公冶和也不管魏墨、白虎三人,只一把抓住沈渊往自己跟前一拉,恰好露出了仇翁袭来那一掌,公冶和瞬间从背后抽出紫电宝剑来,也不顾背后魏墨和两侧的白虎、玄武二人,当下一招飞剑式!

只瞧紫电宝剑快如霹雳,而公冶和身如幻影也紧随宝剑其后,这一招让仇翁猝不及防,他本就有伤,此时若不能避开,这才是当真要命!

不过仇翁还是老辣,且武功要比青龙强上不少,即便是有伤在身,在明知避不过的情形下,依旧躲开了要害!

只是这一剑终究是让仇翁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那紫电剑“噗”一声扎进仇翁右腿根,宝剑本就锋利无比,瞬间便穿了一个通透,再一次狠狠的将仇翁钉在地上!

此时顾不得取仇翁性命,回手一拍后背,只看灵宝剑、飞雪剑两剑齐出!

公冶和抓在手中,身法大展,瞬间折回,可此时魏墨长剑已至,沈渊又慢了两息来不及防,眼看着沈渊丧命,千钧之际公冶和一脚蹬在沈渊身上,助沈渊避开凶险!

同时沈渊抬剑一拨,发了狠力气,与魏墨碰了一下,这才退了几步,与魏墨拉出了数步之远!而若非仗着北冥剑之锋锐,只怕方才一瞬,魏墨陡然变招,便是公冶和也救不得沈渊性命!

再看公冶和挥剑横扫,剑气逼人!顿使得白虎、玄武二人难近一步,随后一招南岳衡山派的“回风落雁”,只听“叮、当”两声,白虎那杆长枪顿时被飞雪剑削去了枪头,而灵宝剑也硬是抗住了玄武的重锤!

飞雪剑亦是削铁如泥、不可多得的宝剑,当初峨眉四老的白鹭师太便试过此剑之利,她原先带着鞘的宝剑,被飞雪剑一分为二,实在是让那些人大为惊讶。

此刻飞雪剑再发神威,虽然轻若白雪,但论起威力来,便是比北冥剑也是不遑多让。

白虎见自己的长枪变了齐眉棍,恼羞成怒,举棍便砸!同时魏墨见白虎、玄武二人落了下风,弃了沈渊,一剑朝公冶和背后猛刺来!

公冶和一脚踢开沈渊,顿时真气大涨,隐隐一声龙吟,一股气势自头顶而发,仿佛刹那间便冲上云霄,脚下运足气力,立时旋转着腾身而起!

周身顿时荡起罡风真气,随其身形而动,带动着尘土竟是生出一阵龙卷来,尘土之中,两道剑影由二生三,由三生完,寒光绰绰,隐隐而现!

魏墨、白虎、玄武三人,只觉一股吸力往上,三人脚下没了跟,霎时被公冶和这一招“潜龙升天”带到了半空!

只看这白虎最是凄惨,几息之间,便瞧着他一手攥着两根短棍,浑身血污从这空中落了下来,“嘭”得一声重响,狠狠砸在地上,便是脸上的面具也是四分五裂!

那玄武亦是逃不出如此下场,手中双锤抵不过公冶和的力道,瞬间便飞出去一柄,那玄武重重摔在地上之时,手中剩下的那一柄锤,也已满是剑痕,更别说身上如何!

不过这魏墨终究是一等一的绝顶高手,竟是耗到了剑招势穷,才被轰了下来!虽然身上出了几道剑伤,但都不算致命。

魏墨狼狈落地,好险便如同白虎、玄武一般,幸得他身法出众,强行稳住了身形,不过到底还是受了些许内伤,吐出一口淤血来!

抬眼一瞧,只见那龙剑之中,两道银芒分作两旁,瞬间激射而出!

只听得“噗、噗”两声闷响,灵宝剑、飞雪剑已然插在白虎、玄武的胸口!再看两人已然没了气息,双目圆睁,分明是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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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四回 逼问解药

一连折损三员大将,魏墨顿时急火攻心,不由得吐出一口血来。

放眼瞧去,青龙、玄武、白虎三人尸体横陈,仇翁本就年迈,更是伤痕累累,再看远处何有道亦是断去一臂,只有其身旁大弟子丁胜战战兢兢,倒是健全。

而自己这边,只有朱雀还是算个完人,回头看了看,不禁摇头,朱雀的兵器被地上的照胆剑钉在地上,而若朱雀近身,只怕恩惠落得跟青龙三人的下场。

随即又看向那宅子里,除了几个百毒门弟子畏缩在门后头窥视着,就剩下苏婉儿被自己点了穴道,被困在屋里动弹不得。

原想着将苏婉儿困在屋中,免得出来节外生枝,不过眼下魏墨心头却是大为后悔,暗道:“如若早放出婉儿来,说不准以苏婉儿为质,反倒能牵制住这师徒.......”

这时仇翁忍着痛,从腿上拔出剑来,厉声喝道:“主公,事已不可为,当保全性命,老朽已然无用,自当为主公拼出一条活路!”

说着话,仇翁蹒跚着站了起来,稍稍调了调气息,同时何有道也站起身来道:“魏帮主,仇翁所言极是,这老疯子武功已是登峰造极,天下第一,咱们不是对手,还是以保命为主!”

说罢,给丁胜使了眼色,丁胜朝着院里叫嚷了一声,搀着何有道便要离开此地。

沈渊见状,那眼神恨不得生吞了何有道师徒,发着狠喊道:“狗贼休走!”

这一声喊,公冶和也转身看向何有道,知道这厮乃是自己这弟子的心结,更何况今日公冶和本就要将这些人留在此处,又怎会放他们走。

何有道离得较远,若此时先去杀了何有道,只怕魏墨这几人便会趁机脱身,难免会有些顾此失彼。

随即公冶和暗自衡量一番,朝着沈渊道:“臭小子,不必心急,今日老子定让何有道的狗命留在此处,他逃不走!”

转身便从背后又抽出一柄斩蛟宝剑来,朝着魏墨走去。

朱雀弃了兵器,忙挡在魏墨身前,魏墨抬手将他拨开,道:“去护着仇翁,先走。”

“属下曾立誓,要死在主公之前。”

魏墨嘴角一勾,将嘴边血迹抹了干净,突然那眼神中不知哪里来得自信,道:“放心,今日老天必不绝我!”

“这.......”

朱雀有些犹疑,但魏墨再次催促,不容他多言,朱雀万般无奈下只好依言行事。

“一群畜生死到临头倒是假仁假义起来,”公冶和耷拉着眼皮,冷笑道,“不过,老子又岂会如你们的愿,你们哪个也活不成!”

听着公冶和说话,魏墨目光却看向正往远处跑的何有道师徒,又瞧了瞧行动缓慢僵硬的沈渊。

提着剑笑道:“老匹夫,倘若放跑了姓何的,你这宝贝徒弟只怕活不出七日。”

公冶和闻言一顿,道:“区区小毒,只是行动不便而已,老子自会将这毒逼出,哪里用得着你来假惺惺!”

话音一落,再看着人影赫然出现在魏墨近前,而手中斩蛟剑也刺向魏墨咽喉!

只见魏墨不慌不忙,面不改色,顿时“头七”二字脱口而出。

再瞧斩蛟剑的剑锋就在魏墨咽喉前一厘之前,戛然而止!

公冶和沉声问道:“此言何意!”

“看来你竟全然不知,倒是可怜沈渊一副孝心,”魏墨抬手轻轻拨开剑锋,又看了眼何有道,“此前听何掌门说了,你这徒弟已是中了他头七之毒,七日之后必然丧命,你若是执意杀我,魏某自然必死无疑,但魏某也自信能与你纠缠一时,只是放跑了何有道,那沈渊的性命......”

公冶和听罢脸色骤变,偏过头来一看,那何有道与丁胜一刻不停往远处逃去,而魏墨瞅准时机,内力灌于双腿,陡然发力连退数步!

待公冶和回过头来,已然是错失良机,不过公冶和自己也清楚,方才自己使出那一招潜龙升天,能在空中连挡数剑而不死,可见魏墨此人的确剑法高明,至少能在自己手底下撑过几合,正如魏墨所言,若是与他纠缠,便是给了何有道脱身之机,到时候赔了沈渊的性命,才是得不偿失!

一念及此,公冶和转身弃了魏墨,瞪了眼沈渊道:“回头再与你算账!”

说罢提起沈渊,追向何有道!

同时魏墨不禁松了口气,连跑几步,冲入宅子里,只见他片刻后,抱着苏婉儿自院中一跃而起,飞檐而走。

何有道与丁胜往北疾去,公冶和提着沈渊脚下虽慢了些,却也紧随其后,不过沈渊终究不是当时小童,近八尺的身躯终是不便。

于是放下沈渊,没好气道:“你在此候着,待老子擒了何有道来,再与你好生算账!”

说罢纵身一跃,身形顿时窜到十五步开外,脚下不停,快如虎豹,哪里似耄耋之年的人物?只几息功夫,何有道便听到身后动静,回头一瞧险些站也不住,只见公冶和与自己不过三、五步远!

就这眨眼之间,还不待何有道转身再逃,那斩蛟剑已然搭在何有道的脖子上!

丁胜在旁吓得瘫坐在了地上,公冶和斜眼瞟了一下便不再理会,只问何有道:“头七的解药。”

丁胜吞了吞舌头,看了看自家师父,心里暗忖是否要逃,可转念一想:“倘若自己真的拔腿便走,且不说公冶和这老东西会不会放过我,师父如果活了下来,我一样是难逃一死.......”

想到此处,丁胜“噌”的一下便站了起来,刚要开口说话,便瞧见一道剑影挥了过来!“啪”得一下,那剑身狠狠拍在自己脸上,只觉脸颊先是一凉,随即又变得火辣辣的,同时两眼一黑,双腿也没了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丁胜嘴里头发甜,舌头在口中往旁边一舔,然后便瞧见他吐出了几颗大牙来,抬手摸在脸上,竟是肿得跟个馒头一样。

何有道看也不看,只听着公冶和又将剑搭在肩头,问道:“头七的解药,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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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五回 生擒何贼

何有道老奸巨猾,满腹狡诈,公冶和这般一问,他便知道自己这命保下了。

“解药?”

何有道摇一摇头,嘴角轻笑了声,又摇头遗憾:“实在不巧,这头七的解药晚辈这身上当真没有。”

公冶和听罢,手上微微使了力气,道:“既如此,留你无用了。”

说话便要抹了何有道的脖子,这时候就听得何有道大叫一声:“且慢!若是我死了,莫说是请来那单子胥,便是你请来大罗神仙,你徒弟沈渊的性命也是保不成!”

公冶和手上一顿,想了想道:“总归是个死,让你陪葬,也算是全了我徒儿的心愿。”

说罢公冶和再用了几分力气,眼瞧着那剑刃上顺着流下血来,何有道吃了痛,知道公冶和并非说说而已,使劲朝后梗着脖子,可那斩蛟剑却是紧紧的贴着何有道。

何有道被齐根斩断了右臂,此刻正是强忍着剧痛,可他还不想死,少只胳膊总比丢了命强,忙不迭求饶道:“老前辈莫动手,晚辈只说是身上没得现成的解药,只要前辈能让我活着,晚辈便能保证沈少侠祛了身上头七之毒,命数长久!”

听罢这话,公冶和将剑往旁边移了移,道:“你这厮一肚子坏水,话也不说通透,罢了,还是杀了你,免得留了祸害!”

何有道“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慌慌张张道:“前辈绕我一命,晚辈已然是个废人,折腾不出甚么花样来,那头七本就没甚么现成的解药......”

抬眼看了眼,接着伏下身子道:“不瞒前辈,往常的确是用不上解药,那些中了毒的死也便死了,故而晚辈......”

说着话何有道脸色讪讪,“不过配着解药倒也不难,只是需要几日时间方可。”

公冶和垂着眼看着,用剑身轻轻敲着何有道的后背,能看到何有道后脖颈子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需要几日方能配得?”

那老鸹一般的声音在夜里这么响,更是瘆人。

“.须.....须得三日方可。”

此时何有道说起话来,声音都打着颤。

公冶和蹲了下来,问道:“将头七的解药配方与我写出来,还有他身上中得另外一种毒,解药也掏出来。”

何有道知道他说得另外一种乃是指的虿烟,忙道:“丁胜过来,将虿烟的解药给前辈奉上!”

丁胜闻言不敢怠慢,凑到跟前,帮着何有道从衣服里头掏出一瓶汝瓷的瓶子,递向公冶和。

又听得何有道解释道:“此药为我百毒门独门的解毒灵丹,鬼狮雄黄丹,专解蛇虫之毒,虽不能万能之药,但虿烟乃蛇毒所炼,正是此丹可解。”

丁胜双手捧着瓷瓶,可公冶和并未轻信,道:“你这小畜生的东西,轻易接不得,免得里头有诈,”就看公冶和朝着丁胜努一努嘴,“你且来试试,可会吃死人?”

丁胜慌慌张张瞅向自己师父,只听何有道说道:“莫要前辈疑心,你不试难道还要为师的试不成?”

依言服了两粒,见丁胜无事,公冶和这才接过手来细细打量了一番,突然问道:“当年老子贪心中了你的无常散,这鬼狮雄黄丹可解否?”

此前那位平凉城的神医黄柏先生曾说他这无常散之毒并未散尽,且他这疯病与此毒又很大关联,因此公冶和便想着,若能用这药祛了无常散的残毒,想来自己这疯病不敢说痊愈,至少也能好上一半来,往后也免得拖累别人。

只是公冶和现下看不见,这何有道伏着身子,那眼睛里头尽是阴险狠辣之色。

“不过......”

何有道欲言又止,诚惶诚恐,

公冶和问道:“不过甚么?”

“那‘头七’之毒的解药方子,倘若真给了前辈,那晚辈岂会还有命活?况且即便给了前辈您这解药方子,即便是配了出来,也是无用!”

何有道低声说道,此刻也浑不忌讳,这话说得倒也不假,公冶和听了冷笑一声,道:“本就没打算留你性命,只是不知你后边这半句,怎讲?”

“前辈不知,那头七之毒源自我的百毒神掌,若解毒须得服用之前,用晚辈所学《毒典》之中的独门内功来运导真气作引,才能解毒,否则单服解药,只怕会立时毙命!”

听了何有道解释,公冶和只觉的肚子里憋屈的紧,骂骂咧咧道:“他娘的,甚么狗屁的毒,恁的麻烦!且暂留你狗命,便三日之期为限。三日后我徒弟身上的毒若能尽祛,老子答应你,再放你一马,若是你敢耍甚么花招,老子便将你剁碎了喂狗!”

说罢,公冶和在何有道身上连点了几处大穴,封了他的内力,让他耍不成花招。加上此刻何有道也是断臂重伤、失血极多,身子也是虚弱得紧,故而公冶和倒也放心,量这何有道师徒也翻不出甚么花来。

公冶和耷么着眼皮,微微抬了抬瞟向丁胜,丁胜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那丁胜此刻如同猪头,忙跪在地上伏低了身子,只差趴在了地上,公冶和的剑从何有道的身上移了下来,又挪到了丁胜的背上。

虽隔着衣裳,丁胜亦能感觉到那剑上带的冰冷彻骨的杀意,而那剑身搭在自己身上,更是如有千斤之重,压得他立刻便透不过气来。

若是再不济些,只怕丁胜早已是屎尿齐流,肝胆俱裂了!

“小畜生,你若敢动歪心思,”

说着话的功夫,只看道旁一株碗口粗的小树,那公冶和提剑横斩,剑气凌空,随即便听得“咔嚓”一声,树干应声而断,砸在地上,动静不小,惊了走兽飞禽。

随即公冶和接着说道:“你脖子上喘气儿的物什,便同此木,老子倒是想知道,是你这脖子硬,还是这树硬。”

丁胜头如捣蒜,惧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擒下何有道、丁胜师徒,公冶和便押着二人去寻沈渊,待沈渊见到仇人,当即拔出剑来就要杀人!

结果公冶和铁青着脸,“啪”得一声,一巴掌呼到沈渊脸上,从这声音便能听得出来,这一巴掌有多重。

沈渊踉踉跄跄,瞬间便觉脸上如烈火灼痛一般,而且也晕头转向的,定了定神,捂着脸嚷道:“臭老头,你打我做甚,我报仇雪恨你也拦我!”

“放屁!”

公冶和也嚷道:“杀了他,你也不活了么!他娘的,中了毒也不知会老子,翅膀硬啦!你若真有本事,别他娘的让老子来救!怂货,你他娘要死,不用等七天,老子这便全了你的意!”

说话间,斩蛟剑脱手而出,扎在沈渊身前土里。

沈渊面露惭愧,沉默不语。

公冶和一把夺下北冥剑,再道:“莫要忘了,你当初答应老子的话!你这般模样,哪里配得上北冥剑!”

一时沉默之后,沈渊垂着头,脑子里想起十三年前师父赠剑收徒,还有在潼关那客栈之中师徒二人说过的那些话来,遂单膝跪在地上道:“师父,徒儿知道错了。”

公冶和不语,只是将北冥剑插进了沈渊背后绑着的剑鞘之中,又将鬼狮雄黄丸倒出来一粒,塞入沈渊口中,道:“老子带着这两个狗东西先回去,咱那几把宝贝莫要被人捡去!方才给你吃的是虿烟的解药,你在此运化药力,待好了后,在去那宅子与老子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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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六回 心头一沉

约莫过了刻许时候,沈渊自路旁站起了身,体内真气催着药力在身体转了一个周天,手脚四肢,浑身筋骨立时恢复如初。

循着来路往回走,少刻时分便回了先前何有道藏身的宅子当中。

宅子外面,青龙几人的尸体已经让丁胜埋了,剑也收了回来。

这宅子中收拾的倒也干净,公冶和将何有道、丁胜二人关在一间厢房里,那何有道身上伤重,加上一番逃命又使他疲累不堪,倒在榻上便睡了过去。

丁胜亦是困意难捱,靠坐在床榻之下,蜷着着身子也打起了盹。

见了何有道,他强撑怒意,拱手与公冶和道:“师父......”

公冶和抬起手来抓住沈渊手腕,打断了说话,只见他神色凝重,与沈渊沉声道:“此时距天明约莫还有一个多时辰,你须天亮之前,将月瑶那丫头带过来,倘若我犯了疯病,神志不清,指不定会做出甚么事来,万万不容有失!”

沈渊知道轻重,也是正好他实在怕忍不住将何有道的狗头砍了下来,应了一声转身便走。临去时,公冶和与他说这院子后头有快马,沈渊牵了来,扬鞭而去!

沈渊马不停蹄,待到了潼关,沈渊却是发起愁来,此刻城门紧闭,沿着城池转了一圈,倒是寻见一个小水门,可此刻亦是关着。

抬头远眺,只见那东方已然墨色渐退,沈渊不禁有些心急。

心道:“距离城门大开之时,至少还有半个时辰,这该如何是好,实在不行便只能攀城而入了。”

正想着,便听得吱呀一声,那城下的水门竟开了,沈渊见了大喜,牵着马便要凑到门前。不过这门才开了半扇,便闻见一股臭气熏天的味儿来。

沈渊伸着指头堵了堵鼻子,眉头微皱,只见从水门里头连着出来几辆驴拉的粪车,领头的粪夫见了沈渊,欠了欠身子,道:“小哥是着急进城?”

许是见着沈渊面善、并有焦急之色;又许是这日子枯燥,见了这后生没来由的热心肠,那粪夫竟与沈渊攀谈了起来。

虽然这臭味浓重,但沈渊害怕失礼,忙放下指头,不由吸进这“木樨香”,顿时可谓是“神清气爽”!

拱一拱手道:“正是,在下有急事,须到城里接个人出来,只是苦于进不去城里。”

那粪夫听罢,上下又打量了一番,问道:“小哥不是本地人?”

沈渊道:“在下并非本地人士,我身上这事情紧急,一句两句也是说不清楚,劳烦尊驾相让。”

那粪夫叫后边的弟兄停了一停,那守门官也发觉前头异样,捂着口鼻走了出来问那粪夫:“恁的如此慢,快些去罢!否则少时天亮,岂不要这街上尽是这臭味儿来!”

粪夫是个热心肠,与那守门官道:“老刘,这小兄弟有急事,欲从城里接个人出来,通融通融。左右半个多时辰之后那城门也开了,想来这小兄弟若非真的急切,也不会绕到这儿来。”

那守门官亦是打量着沈渊,沈渊不敢过多耽搁,从怀里头的钱袋子中掏出几个钱来塞到守门官手上,道:“在下确有紧急的事,家中老爷子病重,往常医治的大夫正在这潼关里头,老爷子又只认此人,没奈何这才连夜赶来,还请大人通融一二。”

守门官手上掂了掂,打眼一瞧便能看得出沈渊是个江湖人,可瞅其模样也实不似个恶人,虽说背着剑,可这年头走江湖的又有几个不带着刀剑的?

“且去,我这门就开着,回头你自便即是。”

守门官将钱收了起来,道,“也亏得如今是个太平世道,否则本官定要细细查你,免得是个敌军细作。”

沈渊赔笑谢过,牵马进了城,直奔客栈。

到了客栈见了林月瑶,将事情经过大概齐说了一通,林月瑶心中虽然有些气,但始终是一个识大体的姑娘,知道轻重,只是问道:“你与我再回去,那南絮师姐那边岂不是要耽误了见面?”

“此事暂且不提,南絮姐姐是个明白人,定知我的难处,”沈渊无奈笑了笑,道,“再者说来,倘若师父那边没了别的隐患,我还可以再快马加鞭返回来,总之无碍便是。”

这话听得林月瑶心中起了醋意,可她温婉的性子,使她在这儿女之情上含蓄了许多,那心底的情意总是说不出口。

神色微微一黯,又怕沈渊发觉,忙道:“事不宜迟,那咱们快些走罢!”

沈渊点一点头,只道了句这是正事,即一并出门而去。随即只见沈渊翻身上马,朝着林月瑶一伸手,林月瑶脸颊顿时泛起红晕,搭手过去。

接着便觉得自己身子一轻,在一眨眼林月瑶却发现自己已然坐在马背上,身后沈渊呼吸匀称,雄厚的气息打在耳边,直教她心里头小鹿乱撞。

正所谓“竹叶坏水色,郎亦坏人心。”

也不知怎的,那日与沈渊初见时,这身影便再也走不出林月瑶的心,如今在马上又这般亲近,让她实在是又羞又喜,心里发着愿,暗自念道:“若是能将此时定格,该多好呀!”

想到这儿,那脸上就如同挂了红霞一般,又红又烫。

沈渊却是混不察觉,他此时心思全在公冶和身上,只盼着能尽早赶去,倘若晚了,师父那疯病一犯,指不定会发生何事。

师父这疯病每日固定要发一次,大都是日出之后,可犯病的症状却不尽相同,时而惊惧软弱,恍如三岁小儿,时而暴怒嗜杀,仿佛出世老魔!

与那何有道在一处,沈渊倒是不担心师父控制不住自己这杀心,反正杀了何有道、丁胜师徒,也不妨事,虽然身上这毒解不了,但至少师父没有性命之忧。

倘若师父变得如三岁小儿一般,那才是危险!

何有道虽身上有伤,却不妨碍他用别的手段,到时候让他害了师父性命,当真是罪过了!

二人一马,一刻不停,也亏得路途不远,此马也算良驹,即便如此,来回这么疾驰,细瞧之下,那马嘴巴也起了些沫子。

待到了地方,只见大门敞着,院子里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见此情形沈渊不由心头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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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七回 白衣掠影

将近四月末,才至卯时便已是亮了天,何况眼下已经过了辰时初刻。

此刻天空正是一碧如洗,万里无云,吸着鼻子,那一股子清爽劲直浸肺腑,几声黄鹂唱,婉转动听,清风拂翠柳,摇曳生姿。

只是再美的景色,眼下沈渊也无心欣赏。

眼前那宅子朱门大敞,里里外外也没得一丝动静,这一下子便叫沈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怕别的,只怕他师父公冶和会出什么意外。

一念及此,只见沈渊迫不及待下了马,往院子里冲了进去,林月瑶见此情形吓了一跳,紧跟在沈渊之后,可二人四处察看之下,也没见到一个人影。

唯有在何有道所在屋子的门口,见了一滩血迹。

二人推门而入,里头亦是空无一人,沈渊心中急切,眼下只想知道这摊血迹究竟是谁的!

“沈大哥,暂莫忧心,或许并非你想得那般。”

林月瑶瞧见沈渊有些慌张失措,知道他定是往那坏地方想,忙出言安慰道,“既然这宅子里不见人影,咱们便去附近找一找,公冶前辈武功高强,绝不会有甚么意外发生。”

这话听着在理,沈渊点一点头,便一齐出大门。

方才在宅子里头,除了那一滩血迹,并无其他线索,故而此刻二人在门外细细查看,总归是不负有心人,门外十几步远的老槐树下,又是发现了一小滩血迹!

两人抬头顺着树干往上看,只在半当腰的地方,见了一道又细有深的剑痕。

沈渊伸手轻触,道:“若我所猜不错,这是飞雪剑的剑痕。”

林月瑶听罢,温婉笑道:“这便是好消息!”

“嗯?”

沈渊转头看向林月瑶,只见林月瑶此刻目光灵动,晶莹明澈,透着一股子聪慧劲儿。

“沈大哥,你看着剑痕,正如你所说又细又深,而且干净利落,分明是对力道内劲之把握,极为精深才行,试想寻常剑客哪里能有如此高绝的剑法?”

林月瑶背着手,踱着步子轻声说道,“所以这一剑必是出自公冶前辈之手,也就是说前辈的疯病即便是当真犯了,但至少没得性命之忧。”

沈渊点一点头,对此颇为赞同,同时也松了一口气,道:“不错,只是眼下他们去了何处,我现在除了师父自身安危,说实话更担心会有旁的无辜之人遭了这无妄之灾。”

与林月瑶说罢,沈渊继续探查附近,突然招手唤道:“月瑶妹子,快来看,这有脚印,还有血迹!”

闻声,林月瑶急忙凑近前去,随即又见沈渊抬头往前头不远的龙王庙瞧去。原来那脚印和血迹,皆是指着一个方向,正是那龙王庙。

这龙王庙就是一个单进的院子,里头还不如那宅子宽大,院子里青砖铺路,左右两头各栽了一株老松树,打眼一瞧,由这两颗老松树托出了些许古意来。

沈渊二人绕至龙王庙的正面,立刻发现石阶上蹭的以丝浅浅的血迹,抬眼一看,大门虚掩。林月瑶正要说话,沈渊忙伸出指头来放在嘴巴前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细细听来,果然庙里头有些动静:那脚步声虚浮,分明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另外一个说话的人正是何有道。

沈渊附耳仔细听着,那何有道有气无力道:“烦劳庙祝,将我这徒弟背进那耳房里歇着,好生照料......”

说话顿了少刻,沈渊趴着门看去,只见何有道靠在松树下,用左手费了好一番功夫从怀里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抛向那五十多岁的庙祝。

那庙祝一辈子也不曾见过如此多的银钱,顿时喜形于外,点头哈腰,双手作揖,依着何有道的话将昏迷不醒的丁胜背了起来。

那何有道许是伤口疼痛难忍,抬起左手捂着右边的残臂,不由一阵龇牙咧嘴。

沈渊猛然推门便入,听得这“咣啷”一声响,何有道顿时打了一个激灵,犹如的惊弓之鸟,但见得来人,忙松了口气。

何有道心知,沈渊与他乃是不共戴天的仇恨,绝不会留他性命,可眼下他却不会杀了自己,一来公冶和早有交代,二来何有道并不信沈渊他自己就不想好好活着,毕竟那“头七”之毒没有几日便会发作。

低头笑了笑,再抬头一看,沈渊已经将北冥剑握在手中,步步逼近。

何有道颇感意外,眉毛挑得老高,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忙道:“你还不能杀我。”

“你道我不敢?”沈渊冷笑一声,“不杀你,难解我心头之恨!”

说着话,沈渊振臂一抖,霎时间便听得北冥剑发出一阵剑鸣。

何有道眼睛盯着北冥剑,不由自主的往后仰了仰身子,道:“你难道不想解身上那要命的毒吗?”

林月瑶不知内情,乍一听到何有道如此说来,身为诧异,抬手拉住沈渊,眉目之间尽是关切之情。

“沈大哥,你中毒了?”

沈渊侧过来看了眼,点一点头,道:“无妨事。”

“哼哼,若真是如他所言那般,公冶老头又岂会留着我的性命?”何有道摇头笑了笑,又看向林月瑶,“丫头,你觉得老夫说得可在理?”

林月瑶不理何有道,只问沈渊道:“沈大哥,究竟你身上中了甚么毒?”

不待沈渊说话,便听何有道接过话来:“满打满算,你这位沈大哥只还剩下五日的寿命,公冶老头留着我正是为了配制解药。”

“啊?”

林月瑶听罢震惊莫名,更是忧心难抑,“沈大哥......任凭你与此人有天大的仇,也须先能活命,万不可冲动!倘若你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岂非让亲者痛心?”

沈渊脚下一顿,提剑指向何有道,冷淡说道:“我师父现在何处?发生了何事?”

见得沈渊忍下了杀心,不仅是何有道暗自松了口气,林月瑶也是放下了心,自崆峒山相识至今,虽时日不久,但青云庄故事她也所知不少,眼前的这位百毒门掌门何有道,正是当年惨案的罪魁祸首之一!

不论此人如何该死,但凭白搭进去沈渊的性命,却实在不值。

这一点,沈渊心里头自然也明白,只是他有时易钻牛角尖,尤其是中了头七之毒后,脑子里头总想着大不了与何有道同归于尽。

昨夜里公冶和连打带踢,骂了他一通狗血淋头,终是将他骂醒。

何有道要杀,但沈渊不会眼下动手,方才那般举动,实在是沈渊故意为之,一来是要告诉何有道,莫要耍花招,否则他沈渊宁可拼着自己的命不要,也要除掉他;二来是沈渊也实在不愿与他好生说话。

这时那庙祝自那耳房出来,恰好瞧见这一幕,吓得呼了一声,沈渊侧头去看,见庙祝看自己犹如见了凶神恶煞,这才垂下了剑。

“快说,我师父去了何处?”

沈渊不再看那庙祝,转过脸来神色冷漠,直盯着何有道。

何有道不由苦笑,正要开口说话,忽然一阵狂风卷来,尘土飞扬,苍松摇曳!

遂听得公冶和老鸦一般的喉咙狂笑起来,这笑声仿佛响彻天地,仅凭着声音便是沈渊也分辨不出人在何处!

突然这笑声戛然而止,又听的空中传来一句:“姬万里,你又输给老子啦!”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先是让沈渊等人有些怔怔、不知所谓,可这话音一落,只见公冶和忽然从那龙王庙的房顶上飞身而下,手中所持承渊剑,直奔着庙祝刺来!

公冶和身法极快,沈渊又相距得远,已然是来不及救,可即便如此,沈渊依旧纵身掠去,拼力搭救!

正在此时,一道白影翻墙而入,那轻功亦是一流绝顶,刹那间只见那道白色身影抓起庙祝,在那千钧一发之间闪了过去!

“噗通”一声,那庙祝摔在了地上,可谓四脚朝天、五脏移位!

可浑身再是摔得酸疼无比,也比平白无故丢了性命强上百倍!

在看那白色身影亦是踉踉跄跄才稳住身形,沈渊、林月瑶定睛一瞧,不由脱口叫出声来。

“白堂主?”

“白师叔!”

那临危出现之人,正是崆峒派追魂堂堂主白无影!此刻他身上亦是狼狈,腹部、肩头都渗出了血来!

林月瑶本就心中愧疚,见此情状更是担心莫名。

不过此时却不是闲话之时,公冶和一剑扑了空,大怒道:“姬万里,你为何逃走!”

见状,沈渊大叫:“月瑶妹子,快!”

第三百八十八回 碧海潮生

只见林月瑶当即取出随身带着的一杆玉箫来,放在嘴边,接着便听得呜呜箫声响了起来。这曲子起先和缓悠扬,犹如大海浩浩渺渺,万里无波;可转瞬之后,遂听箫声婉转,宛若海潮渐涌,鱼跃鸥飞!

公冶和一听此曲,顿时一怔,双目发直。细看之下眼眸之中竟有迷离之色

只顷刻间,公冶和便从那迷离之中脱离出来,目光暴怒,渐渐泛红!同时听得其喉咙里隐隐响起“呼噜呼噜”的声音,极是瘆人。

如此情形,林月瑶箫声更是不停,且节奏却愈发快了起来。忽而如潮汐汹涌,忽而如海妖兴风,随即只见公冶和才举起剑来,便顿时头痛欲裂,再握不住剑柄,“咣当”一声将宝剑扔在了地上,伏低了身子,双手抱着头,极尽痛苦之色!

接着又听他不停低吼,猛一抬头,那双目发赤,咬牙切齿,嘴角流涎,那磨牙的声音就犹如九幽恶鬼,可怖至极!

便是作恶多端、阴险恶毒的何有道见了眼下公冶和发疯的模样,亦是不自觉的蜷了蜷身子,打了一个冷颤!

随着箫音起伏不断,变幻多端,公冶和那低吼声音也渐渐小了起来,曲子自高亢激昂渐渐归于轻柔婉转,又似大海平复,潮汐退去。

再看公冶和,眼中赤色渐退,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精神不济,“噗通”一声便跌坐在了地上!

见此情形,众人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没想到,天音堂的‘碧海潮生曲’,竟是发病之后公冶前辈的克星......”白无影捂着腹部伤处,慢慢走近道,“可笑当初自以为是能擒下公冶前辈,若非侥幸,只怕当时我等又能有几个人能活着。”

听了这话,沈渊心中暗道:“这是自然,如今天下间能有几人胜过师父?”

不过这话总归是说不出口,只是解释道:“师父发起疯病来,常有两种,一是如当时在崆峒山被你们生擒时那般,二则是如现下一般,不过多亏月瑶妹子在旁,师父这疯病也算是暂时有了解决的法子,若是犯了前一种,只需哄一哄,再等个半个时辰,也就好了;但若是第二种,以前都是趁着没发病先捆起来,待发病了之后在解开绳索,后来有一次发病时没来得及将师父捆起来,又恰巧月瑶妹子吹起了碧海潮生曲,没想到竟是误打误撞,寻到了如此良方。”

白无影听了,不住的点头,道:“如此甚好,如此深厚,她师父泉下有知,这一脉传承并未断绝,也算是能瞑目了。也可见,月瑶内力不济,倘若内力深厚者能习得此曲,想来前辈这疯病便是痊愈也未必不行。”

沈渊听了,心中顿时明悟,暗忖:“果然先人武功绝顶,尤其是这当年中原五绝只东邪,武功只怕比师父还要强,否则又怎会创出如此神奇武功来!话又说话来,倘若我要习得此曲,是否能将师父的疯病给治好?哎呀呀,怎的此前却没有想到这个法子呢!”

此时林月瑶上前见了礼,忙搀扶着白无影去一旁石凳坐下,面露惭愧道:“师叔......”

白无影摆一摆手,安慰道:“不必多言,见你平安又与沈少侠一路,我也就放心了。”

“师叔,你怎会在此出现?”林月瑶问道。

白无影道:“自你出走之后,我便一路寻你,沈少侠南行,我便北上,好在遇见丐帮弟子,那些人正是现任帮主祝九袋的亲信,便托了他们打听你的消息。后来得知你险些遭了害,幸得沈少侠、赵大侠二人解救,又与沈少侠等人同行往潼关去了,便前来追你们,到了这地界,已是夜里,一早出城来,恰好路过此地,又恰好遇见了公冶前辈叫嚷着要与蓬莱剑阁阁主姬万里一较高下,原以为是姬万里前辈当真在此,没想到竟然看见何有道与他那徒弟满身血污,从后面宅子里逃了出来.......”

说着,便看向何有道。

沈渊将那庙祝扶在一旁,也看向何有道,询问道:“到底发生何事。”

何有道满脸的苦笑,看了看自己断臂,道:“老夫受伤实在不轻,早上醒来,只不过让丁胜扶着我出门方便一下,没想到竟惹来杀身之祸......也不知我哪里像他姬万里,公冶老匹.......”

话说一半,便觉得一道犀利目光瞪向自己,抬头一瞧只见沈渊眼神不善,何有道忙改了口,接着说道:“剑奴前辈便持剑紧追不舍,只冲着咱喊‘姬万里,老子今日必让输得你心服口服!’,然后丁胜为了救我,险些丢了性命,我师徒二人狼狈逃窜,若非白堂主及时出现,引住了剑奴前辈,否则我师徒二人早已是剑奴前辈的剑下之鬼了。”

白无影点一点头,道:“当时公冶前辈神志不清,只担心他误伤无辜,故而出手,也是未曾意料,追了一半,他又趁机返了回来,若是迟了一步,那庙祝怕已无辜送命了。”

此时公冶和也清醒了过来,瞧着眼前情形,不禁有些懊恼。

沈渊见状忙去搀扶,却被公冶和一把推开,径直走至何有道身前,问道:“老子是不是险些杀了你?”

目光落在何有道仅存的左手上,见他左手无恙,又道:“你且动弹动弹。”

白无影不知公冶和为何对何有道如此关切,不由看向林月瑶,林月瑶轻声与她说了沈渊中毒一事,白无影听罢恍然大悟。

公冶和说话,见何有道并无除了昨夜里受得伤之外,并无其他大碍,倒是丁胜如今昏迷不醒,不过对于公冶和来说,此人死活,他也并不在意。

只要不耽误何有道炼药便好。

回头又看了那庙祝,那庙祝也坐在地上,公冶和便蹲了下来,上下瞧了见其并无大碍,道:“老子并非有意,好在你也并无性命之忧。”

那庙祝就是个普通百姓,见着公冶和如见鬼神,又岂敢多言,只是点头。

“师父,你眼下觉得如何......”

沈渊才开了口,又被公冶和打断道:“老子无事,那何有道没死便成,不能耽搁了替你炼药。你将月瑶这丫头与我留下,你自去与南絮丫头汇合,这时辰不早,待你再返回了潼关过河而去,只怕最快也要巳时末,莫要让人家等得急了,老子就在此处这就着手让何有道炼制解药。”

听罢,沈渊抬头看了眼天色,还是有些不放心。

公冶和看得出沈渊心思,便故作有些不耐烦道:“你从何时变得如此婆妈,你那义兄在单子胥那里生死不知,南絮丫头又在风陵渡苦等,你在此陪我这老头子又有何意义!”

沈渊看了看林月瑶、又看了看白无影,只听白无影道:“既然有约,便不能失约,此处有我等照顾,况且月瑶在此,你又有何不放心的?”

林月瑶也道:“沈大哥且放心去,莫要让南絮师姐等得急切,也免得生了误会,公冶前辈有我在,况且师叔也在身旁,必定无事。”

见众人皆如此说,沈渊便点一点头道:“如此,某先去了,待与南絮姐姐相遇,便回此处相见,那天罗帮此次折损三人,却并未伤了多少元气,一样不能掉以轻心,请白堂主想方设法与赵大哥传个信去,让他与华山派诸人加强戒备,万万不可轻易下山,再联系丐帮,请他们打探消息。”

白无影听了,应了下来。

牵了马来,沈渊一路快马加鞭,马不停蹄便往潼关渡口而去,心中想着:“南絮姐姐,我来了!”

第三百八十九回 你且上岸

正所谓“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沈渊牵马立于潼关渡口,等着船家,可是不巧,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来去几艇船家,要么不是往对岸去的,要么便是舟小,下不得马匹。

沈渊等待不及,将马寄放在码头上一间茶寮,临走前扔了二钱银子,充作草料和辛劳钱。随后便上了一挺小舟,往对岸风陵渡去。

一想着半月未见,只恨不得能够眨眼跃至黄河对岸。

沈渊立于舟头,忆着二人重逢之时,嘴角不由浅笑,只是如今时过境迁,又让沈渊心生感慨,不禁自语道:“自身入江湖,便少有停歇,如今再临故地,竟恍若隔世,实在让人唏嘘.......”

那身后老艄公是个模样年近七十的老翁,一身粗布裋褐,头上顶着箬笠,脸上灰白胡子,肤色黝黑发亮,褶皱如沟壑,尽是沧桑。

这老翁听得沈渊自言自语,一边摇着橹一边笑道:“后生,岂不知一入将江湖身不由己的道理?”

沈渊听了,上下打量了一番,虽然这老翁其貌不扬,但沈渊却没敢轻视,道:“老先生也是江湖人?”

老翁抚须笑,却是答非所问道:“你且四处看看。”

沈渊依言,除了黄河水流湍急,并未见其他一样,不禁有些不解,道:“不知老先生教我看甚么?”

“后生,你看这四周,黄河滔滔东流去,我等不正在江湖之上么?其实你我皆为江湖人,只不过老头子我身在江湖,亦不在江湖罢了。”

老翁不再看沈渊,只望向对岸说道。

沈渊听了新奇,道:“听老先生说话及具道理,玄妙深奥,莫非老先生也是隐居于世的高人?不知曾经可有甚么名号?”

老翁听罢哈哈大笑,道:“老头子我就是这黄河上渡人的普通船家,哪里有甚么名号,不过这一辈子渡得人多了,看得也多了,到了这把年纪也悟出一些粗理来,这番卖弄,实在惹了笑话。”

说罢了话,老翁从那腰间解下了酒葫芦,拔了塞子对着嘴而灌了几口,一抹胡子将葫芦递给沈渊道:“我这酒烈,也叫你尝尝我这糟老头子的江湖辛酸。”

沈渊接了过来葫芦,瞧了瞧,又看了眼老翁,只见那老翁笑道:“后生,你这般迟疑定是在想我这酒里放了东西。”说罢站起了身,凑近沈渊将这葫芦又拿了回去。

自己“咕咚咕咚”又是猛灌了几口,沈渊脸上发烫,暗道:“这江湖一遭,居然也变得如此多疑......实在可笑.......”

于是讪笑道:“正好晚辈也是渴了......”伸手取来酒葫芦,喝了几口。

这浊酒入喉,顿时便让沈渊的面目有些狰狞,不由咧着嘴道:“老前辈,这酒怎的这般烈,辛辣如刀,简直是割喉剌嗓!”

船家老翁抚须大笑,伸手接过来沈渊递回来的葫芦,道:“后生,这滋味不好受罢!”

沈渊摆一摆手,道:“从未饮过如此苦涩浓烈之酒”

“后生,往后这日子且长,待以后活得久了,这般滋味也就习以为常了,而且回味无穷。”

沈渊以为老翁说得只是酒,并不以为然,心道:“这老头说话故弄玄虚,往后若有命活,又怎会自讨这苦酒来吃?”

老翁抬眼看了看沈渊,一边摇着橹,一边语重心长道,“快意恩仇的确痛快一时,可你却不知江湖绝非只有快意恩仇、行侠仗义。正是人生疾苦,却无法脱身,岂不知这日子即是江湖,除非死了,便是出家做和尚,剃了三千烦恼丝也是无用!既然脱不开人生一世,倒不如搏浪而击,化为鲲鹏一飞冲天!后生,老头子我言尽于此,你且上岸罢!”

这一通话说罢,沈渊还不及细细品味,唯有这最后一句“你且上岸罢”让他有些发懵,他四下环顾,只见船离岸边还差个三五丈远,只想着:“船还未到岸,他为何如此说?又为何他知我身怀轻功,可一跃而至?”

不过那老艄公却不给他说话机会。

沈渊只觉船身微微摇晃,忽然船头猛地向上一翘,沈渊脚下顿时如没了根一般,眨眼之间,便被船身荡在了空中。

沈渊腰身一挺,在空中打了一个旋,借着方才这一道从船身上传来的内劲,稳稳落在岸边,远远望着船上的老翁,心中震撼莫名!

此时这老翁又捋了一捋灰白胡须,两眼微眯,嘴角微扬,站在船头正欲沈渊对视,一副高深莫测。

“这老前辈究竟何人?”

沈渊心里头犯着嘀咕,这老翁绝非如他所说那般只是个普通艄公,眼下再回想起老翁方才说得话,顿觉其中大有道理。

“敢问前辈高姓大名!”沈渊高声大呼,只是那船却渐行渐远。

不过由那黄河上传来声音道:“后生,今日若还要老头子渡你,便朝着黄河吼两声,老头子定会来接你,到时候再与你算船钱!”

这声音悠远浑厚,振聋发聩。

若不是又特殊法门,那便是内力极度深厚才能发得出来,而如此深厚内力之人,沈渊只见过两人能与此人相比,一个是自己的师父公冶和,另一个便是武当掌门玄虚道长。

至于华山派掌门贺冲云,少林派住持方丈海觉大师,虽然亦是当世北斗泰山、武林绝顶,但相比之下,内功造诣还是差了二人许多。

寻常高手或是瞧不出来,但公冶和却是说过,论当世内功之深,他称第一,玄虚老牛鼻子便是第二,海觉老和尚与贺冲云不相上下,至于旁的人,还真叫他看不上眼。

不过当时公冶和并未提及蓬莱剑阁,而当沈渊问到时,公冶和也只是白了白眼,一语带过道:“那厮厉害是厉害,却是不如我,要不怎的会输给老子!”

“眼前这老翁虽不知名姓,不过内功造诣却是一丝也不输师父。”想到此节,沈渊不禁对这老翁的身份更感兴趣。

只是现在更重要的还是与禾南絮重逢,远眺轻舟渐去远,沈渊转过身来,便往渡口去。

风陵渡自古以来就是河东、河南、关中咽喉要道,向为兵家必争之地。

渡口官道上人来人往,也是热闹,其中也不乏巡检司、船政司的老爷们在此走动。

不远处有个亭子,正是二人相约见面之地,待沈渊行至此处,却见这亭子里不见一人。

第三百九十回 再遇老翁

此刻已经过了正午,到了未时初刻,可是该来得人却依旧不见踪影。因此沈渊不免有些心急,旁的人见着一个江湖人背着剑在这亭中站了大半天,大都是避之不及,哪里有人敢随便上前搭话。

故而这期间亭子里除了几个胆大的进来歇脚,便只显他身影孤高伶俜。

可没人知道,沈渊立于亭中一动不动,这心思里却是忧心忡忡。

“絮儿姐为何还不至此?教我等得好生心急,莫不是遇了什么意外?”

刚冒出这个想法,沈渊忙就摇头自语道:“呸呸呸!哪里有甚么意外之说,平平安安最是要紧!絮儿姐定然是正往此处赶路,只是也不知她这时候到了何地?”

又过良久,眼看着日渐西沉,可依旧未能得见禾南絮的一丝身影。

沈渊这心思也如同这愈发下坠的日头一般,沉得厉害。

“半月之约,絮儿姐决计不会失约,可如今还未至此,到底发生了何事?实在是让人担心!”

沈渊昂首远眺,只盼着能见到禾南絮策马而来,又转身望向对岸,心里头又放心不下公冶和那边,可是若就此离去,又恐万一自己前脚刚走,后脚禾南絮便至,这阴差阳错最是让人头疼。

直至日暮西山,天渐昏沉,仍不见禾南絮踪影。

沈渊叹了口气,心中虽有所埋怨,但更多的还是忧心。

“只盼着她是记错了日子,万万不要当真出什么意外才是!另外也不知兄长伤势如何,单神医那里可不要出了什么事才好!”

越是想着,沈渊这心里头却越是没底,而师父那里同样教他挂念。

眼下天色已晚,沈渊四下环顾,渡口上早已不似白日里热闹,岸上没了人走动,只有水里泊的几艇船点起了灯火,是船家开始备上晚食。

沈渊自亭子里出来后,沿岸寻了一家船家问话道:“敢问船家,至晚可还有往对岸去的么?”

那船舱里头出来一个中年汉子道:“小哥说笑了,这黄河湍急,若不是甚么天塌地陷的要紧事,试问哪个敢在夜里渡河?”

沈渊闻罢,拱一拱手,一连问了几家皆是如此说法。

此时沈渊心里也在犹豫,是否要在等一夜,师父哪里有林月瑶在,倒也还能放下心,可若是明日禾南絮仍旧不来,又当如何?

最重要的是,自己时日不多,若想活命,就必须能够及时服上何有道配置出来的“头七”的解药。正是左右为难之时,只见自对岸幽幽地来了一挺船,点着一盏渔火,在那滔滔河水,看似浮萍,却又给人以水波不起的感觉。

沈渊定睛而瞧,这船正是送他来的那船,撑船之人仍是那神秘老翁。

心中不禁泛起嘀咕:“这老头怎的这时候渡河而来?莫非还真是因我而来的不成?”

想起来时老人与自己说得那些话,沈渊愈发笃定。虽然不知老人意欲何为,但他给沈渊的感受却是没有丝毫恶意。

即便如此,沈渊也不敢掉以轻心,江湖险恶的道理沈渊向来是懂得。

一旁站出一个中年模样的船老大啧啧两声,道:“我在这风陵渡也已经有十来年了,从未见过如此胆大之人,而且还是这般岁数的。”

沈渊闻言问道:“老兄以前从未见过这老人?”

那船老大摇一摇头道:“头几日从下游撑船来的,此前从未见过。起初咱们几个以为来了个抢生意的,招呼也不打便在此载人渡河,后来咱们几个与他理论,却发现这老头倒是个好说话的,只说是在等人,几日便走,正因此咱们才能容得下他。”

沈渊心道:“果真是不知者不惧,这老人武功绝顶,至少不在玄虚道长之下,若是起了杀心,只怕你们几个没一个能够逃命。”

点一点头,沈渊接着问道:“可知道他等的是什么人?”

那船老大道:“我们也问过,只是这老头笑而不语,显然是不愿多说,咱也不过多问不是?”

说话间,那小舟也靠了岸,老翁下了舟来,背着手径直走向沈渊。到了跟前儿,与那船老大打过了招呼,又对沈渊道:“后生,可等到了要等之人?”

沈渊一惊,自问并未与他说过,忙拱手问道:“老前辈如何得知我是来此等人的?老前辈可是知道些甚么消息?”

老翁笑了一笑,上下打量着沈渊,却只是说道:“今日你不必再等了,且随老夫走罢。”

听得这么一说,沈渊更是笃定,眼前老人必然知道絮儿姐未能来此的原因,若是往坏了想:“莫非是眼前这老头绑了絮儿姐不成?若真是如此,大哥他们只怕也是凶多吉少罢!”

一念及此,沈渊顿时无名火起,仓啷一声便拔出剑来,指着老翁,喝道:“如此年纪身怀绝世武功,却又隐藏身份,本就蹊跷,而且我未言明我来风陵渡之目的,你便未卜先知,哼,莫非你还是神仙下凡,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不成?”

一旁那船老大见此情形,顿时吓得冷汗直冒、后脊发凉,轻手轻脚钻回了船舱里,生怕眼前这年轻剑客一言不合便要了自己这些无辜人的性命,这年头刀剑无眼,若是碰见个蛮横无理的亡命徒,夺了人性命便四处流窜,隐匿山林,这官府还真的一点办法也是没有,只得任凭其逍遥法外。

那老翁瞧着北冥剑,点头道:“此间名曰北冥,乃天外陨铁所铸,公冶和发现于剑魔剑冢,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在此剑面前已然是不足称道,此剑锋锐无双,天下宝剑无出其右,在此剑面前只能俯首称臣。”

沈渊越听越惊,又问道:“你又从何得知?你究竟是谁!”

“后生,先将剑放下再来说话!”

沈渊面带肃容,沉声问道:“我只问你,蛇婆婆与禾南絮是否在你手上,我兄长钟不负现在又如何?”

说话间,这身上的杀气也随之显露!

老翁捋了捋灰白须子,敛去笑意,道:“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便与你说来,不错,那禾姑娘与钟不负,皆在老夫手中......”

话音未落,沈渊脚下猛然发力,眨眼间剑锋已至老翁面前!

只见那老翁抬手成掌,一掌便拍在剑身之上,沈渊起先不觉,仍进步剑刺而去,不过须臾间,遂觉自那剑身传来一股钻劲儿,使得剑身威震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待沈渊反应过,手中长剑已然刺偏,只见剑身从老翁耳边掠过!而与此同时,老翁顺步而上,拳出如雷火,横步猛击!

“嘭”得一声闷响,只见沈渊宝剑脱手,立时倒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第三百九十一回 剑阁阁主

沈渊受了一击之后,便两眼一黑不省人事。浑噩之间只觉这房间总是摇晃不已,耳边隐隐传来水浪之声。蓦然一惊,双眼猛睁,顿时从榻上坐了起来!

只见屋内空无一人,举目环顾,房间内陈设简洁,已是掌起了几盏纱灯,使着屋子里亮堂了许多,只不过纱罩里头灯火摇曳,忽明忽暗。

起身开了扇窗往外瞧去,顿时水气扑面,外头夜色如墨,独听得波涛滚滚。

沈渊转身回至榻旁,左右寻摸,北冥剑不翼而飞!

“糟了!”

沈渊心中有些慌乱,“这人定是蓄谋已久,只是我与那老人素不相识,莫非他们也是天罗帮的人?那絮儿和大哥,还有赵堂主、罗五方他们岂不是危险?还有师父和月瑶妹子,他们可不要中了圈套才是.......”

越是乱想,这脑子里头越是混乱,一时间根本理不清头绪,这时脚步声近,沈渊立刻警惕起来,忙移步至舱门旁。

只是听着脚步声轻盈,倒像是个女子。

“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不过进来的人却是让沈渊大吃一惊。

“月瑶妹子?”

林月瑶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见沈渊一脸意外,忙道:“沈大哥,公冶前辈和我白师叔也在船上。”

此话一出,沈渊更是琢磨不透,锁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见沈渊这般凝重,林月瑶不禁掩嘴轻笑,遂放下食盒,坐在桌旁与沈渊说道:“你离去后不久,便有位聋前辈和一位瞎前辈寻到了我们,请我们来的。”

“嗯?龙前辈?虾前辈?”沈渊也坐了下来,问道,“我只听过有姓龙的,却不知这世上还有姓虾的,这两人合在一处,不就是只龙虾?”

许是从林月瑶这里听得出,众人无恙,自然也放下心来,只不过不见着人总归是不甚踏实,“我师父他们在哪,我要去见。”

说话便起身往外走,林月瑶急忙拉住了他,道:“公冶前辈说了,让你填饱了肚子,闭门反省,让人算计又被人揍,实在丢他的脸面.......”

“这......”

沈渊听了这话,脸色有些尴尬,不禁咕哝一句,“又非我所愿,打也打不过.......”

林月瑶听了,不禁莞尔笑道:“沈大哥不必懊恼,我瞧着公冶前辈并未真的气你,而且沈大哥果然是得了公冶前辈的真传,你不知当时公冶前辈见了这两位前辈,也是骂他们臭龙虾,原来他们竟是旧识呢?不过,两位前辈并非是沈大哥口中的龙与虾,”

说着话林月瑶伸出指头来,指了指耳朵与眼睛,接着说道:“而是一位天生失聪,另一位则是双目失明。”

“噢?一聋一盲?”

沈渊突然想起在崆峒山上蛇婆婆与他们讲过的蓬莱剑阁的一些事情,那剑阁之中看护“九字剑经”剑碑的三人,号称天残三圣,正是一聋一哑一盲,暗道:“天残三圣中聋子是用拳脚的,哑巴是用刀的,而瞎子则是用枪。”

“月瑶妹子,那瞎子可是随身带着一杆长枪?”

沈渊才问一句,林月瑶便不住的点头道:“没错,沈大哥你如何得知,难道你也会料事如神的本事不成?”

见林月瑶如此,沈渊愈发笃定,心中犯起嘀咕:“如果当真是蓬莱剑阁的人,可我与他们素未谋面,更是从未相识,他们又因何使这一番算计,所图者又是甚么?”

沈渊摇一摇头,与林月瑶说道:“哪里,只是以前听蛇婆婆讲过一些事,故而有此联想?月瑶妹子,这船是去何处,将我击晕的那位老人家又在何处?船上还有甚么人?他们是否是蓬莱剑阁之人?”

“沈大哥,你一下子连着问了这么多问题,我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林月瑶说话间这食盒子给掀了开,只见里头还冒着热乎气,笑道,“你先吃过了饭,我一旁与你接着方才的话说。”

说罢了话,将一碟小菜,一碟酱肉,一尾蒸鱼摆在了桌上,又从二层里捧出了一大碗白饭。

虽然食指大动,可眼下沈渊滴水未进,不免有些口干舌燥,于是问道:“月瑶妹子,可有酒吃?”

林月瑶笑了一笑,轻轻摇头说道:“公冶前辈说酒乃发物,吃多了容易让你毒发,故而不让我给你备下,你若渴了,我这便与你倒碗茶吃。”

说着话只见她手脚伶俐,便伸手去拿桌上茶壶,只是壶是空的,林月瑶又轻声道:“沈大哥,你且稍后,我去去便来。”

没片刻的功夫,林月瑶便捧着壶来了。

沈渊抬眼瞧她,只觉林月瑶这姑娘不仅生的好看,且温婉伶俐,崆峒一役对她打击颇深,尤其是她师父,天音堂堂主柳四娘的死,更是让她一夜之间便失去了少女当有的天真烂漫。

眼下看着林月瑶能从那悲痛之中渐渐走出,沈渊也跟着欣慰不少。

吃了茶,沈渊边吃边问道:“月瑶妹子,快与我说,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另外咱们这是要去何处?”

林月瑶点一点头,说道:“沈大哥你所猜不错,聋前辈和盲前辈正是天残三圣中的拳圣、枪圣。而打晕你的老前辈,你定是猜不出来那人是谁?”

沈渊手中筷子停在半空,嘴里咕哝道:“月瑶妹子莫要卖关子,那老人家莫非还是剑阁阁主姬万里不成?”

林月瑶目光惊讶,道:“沈大哥,你莫非早就知道那老前辈的身份?”

“甚么我早就知道.......”沈渊正说话,突然似是反应过来,忙道,“你是说那人当真是蓬莱剑阁的阁主,姬万里?”

“不错呀,那人正是姬阁主。”

“难怪,他会有不弱于玄虚道长的功力,”沈渊嘀咕道,“不过总归是照师父差了一丝。”

接着抬头又问道:“我这光是打岔了,月瑶妹子,你接着说来听。”

原来今日沈渊离去之后,天残三圣中的拳圣与枪圣便寻到公冶和,三人见面,公冶和上来便骂,随即便是大打出手。

一聋一盲武功绝顶,若是二人联手公冶和定然不是对手,只是二人有君子气度,不肯以二敌一,加上曾经都败于公冶和手中,怕是也想着要一雪前耻。不过事与愿违,公冶和剑出无敌,二人先后再败于公冶和之手。

打过之后才说了正事,原来蓬莱剑阁虽少问江湖事,但因为某些原因,自去年腊月便开始盯上了天罗帮的动向,只是一来天罗帮人多势众,分布天下,剑阁实在力所不及,二来一部分天罗帮的此刻又化身朝廷六扇门的官员,更是遮了众人之眼。

而后来崆峒派、峨眉两派共邀天下武林各派齐聚崆峒,共诛剑奴公冶和,姬万里浑然不信,即使此事当真,他也相信决然困不住公冶和这老家伙。况且姬万里将精力都放在探查天罗帮之上,当姬万里与天残三圣正欲往京城去时,崆峒惨案已然是天下传遍。

姬万里心中大惊,知道天罗帮野心极大,当即便改道而行,一路打听崆峒山上的事情,后来机缘巧合得知天罗帮又要去华山兴风作浪,便早早来了华山。

天罗帮帮众无数,又是大隐于市,根本不知道哪个是刺客,哪一个是普通百姓,实在让人头疼。姬万里他们知道依照天罗帮的规矩,定然会对沈渊、赵汗青等人赶尽杀绝,且天残三圣中的哑巴刀圣又查到天罗帮对沈渊等人布下天罗地网,只待沈渊、公冶和入瓮,不由心急。

后来巧遇赵汗青,得知公冶和与沈渊、林月瑶的踪迹,便差使拳圣、枪圣来寻公冶和,而他自己也因为某些原因要单独会一会这沈渊。

而另外那个刀圣,则去了单子胥处,去接禾南絮等人。

起初公冶和浑不在意,只说魏墨那几个跟班已让他杀死了三个,至于那仇翁更是废人一个,天罗帮不足为惧。

可瞎子枪圣却道,那所谓四灵将不过是天罗帮帮主的贴身护卫而已,据他们所知,天罗帮的高手,比之强的数不胜数。

与公冶和陈明利害,这才答应上船,与姬万里汇合同行。

第三百九十二回 剑阁之意(上)

经得一番解释,沈渊也大致明了原委,只是眼下心中还有疑问,一个是姬万里为何要单独会我,二是禾南絮、钟不负的安危。

方才听得林月瑶话中意思,那天罗帮也派了人去杀他们,故而,即便是哑巴刀圣前去接应他依旧有所担忧。

说话的功夫,一顿饭也是如风卷残云,不留半点残渣,就连林月瑶看了,不禁担心起这送来的饭菜够不够填饱沈渊的肚子。

殊不知沈渊一等便是一天,水米未进,如何不饿?只是食不知味罢了。

沈渊才用罢了饭,便要起身去见师父,忽然船身一顿,自窗外瞧去,竟是靠了岸。

二人出门到了甲板上,正好瞧见白无影正与一个身不足六尺,穿着灰布直身,精瘦黝黑的老人说着话。自白无影的神态语气,都能看得出这老人不懂寻常。

仔细瞧这老人,双目有神,也在盯着白无影,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沈渊问林月瑶道:“眼睛不是盲的,可是那聋子拳圣?”

林月瑶点一点头,沈渊环视一番,却不见其他人,不由又问道:“月瑶妹子,怎么不见我师父他们,另外那个瞎子枪圣又在何处?”

“白师叔说,何有道与他那个徒弟狡猾至极,便是已成残废也不能掉以轻心,所以枪圣前辈正在后边看着,至于公冶前辈和姬阁主,我却不知了,或许还在船舱中罢。”

沈渊听罢点头,只说应当,说话间二人走近白无影,见过了礼,沈渊又朝聋子拳圣抱拳拱手,道:“晚辈沈渊,见过拳圣前辈。”

短短一句,简单至极,口气姿态不卑不亢,既不失礼又未丢了公冶和的面子,那聋子拳圣上下打量一番,瞧着沈渊一表人才,且透着一股傲气,也是暗地里点头称赞。

回道:“甚么拳圣不拳圣的,老夫姓龚,大名长庆。”

这一下子却让沈渊一惊,问道:“前辈听得见?”

“哈哈,老夫善读唇语,耳朵就是个摆设。”

老人说话声如洪钟,与这身形极为不符,可见内力深厚,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当然或许也有他失聪之因,常是习惯大声说话。

“龚前辈,白堂主,敢问家师与姬阁主现在何处?为何不继续顺水而去,反而自此靠岸了?”

船上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但船外却是乌天黑地,难见人影。

龚长庆道:“前头河水泛滥,两岸成患,船走不得了,咱们改走陆路。你师父那老东西刚才与阁主又吵吵起来,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也不知道此时打到何地喽!”

说话间,何有道与丁胜也走了出来,瞧着何有道那凄惨模样,沈渊心中冷笑不已,若非身上这毒急需他解,又岂会留他性命到现在?

何有道也耷拉的眼皮微微抬了一抬,往沈渊身上瞥了一眼,正好是四目相对。

那目光黯淡,好似心灰意冷,但在沈渊看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可这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总之觉得怪怪的。

何有道、丁胜身后,一个身穿青布长衫,须发皆白,但脸色红润,瞧着要比拳圣龚长庆年长一些,身形魁伟,高有七尺,手提一杆长枪,稳稳出了舱来!

不用多说,此人必是那瞎子枪圣,沈渊见他双目紧闭,行走起来步履稳健,如能视物一般,浑不似不似盲人,不由啧啧称奇。娃

暗道:“天残三圣,聋的听得见人说话,盲得又不像盲的,如此算来,岂不是那哑巴还会说话?”

这些话不好问,也就藏在肚子里,龚长庆唤了一声:“瞎子,公冶和那老东西的宝贝徒弟在这,你不过来瞅瞅?”

沈渊听了忍不住暗自发笑:“龚前辈说话也是不像个样,明明目不视物.......”

瞎子枪圣面容冷峻,姿态孤傲,不过听了龚长庆的话,还是停了脚步侧过脸来,那双目闭着,好似真能看见一般,就这般停了少刻,如同打量了一番。

沈渊被这么“盯着”不禁有些不自在,不过即刻反应过来,免得失礼忙来拱手,正欲躬身下拜时,突然只觉头皮一紧,一抬眼,只见那枪尖竟是不知何时已到了自己身前。随即那枪尖向上轻轻一托。

沈渊顺势站直了身子,却看那瞎子枪圣点一点头,一句话未说,便押着何有道师徒下了船去。

龚长庆见状,与沈渊解释道:“呼延兄向来不苟言笑,莫看他一副冰冷面相,却是一副古道热肠。”

问过之后,才至这位枪圣名唤呼延偓。据说还是铁鞭王呼延赞的一支后人,可身上学得本事却是汉末三国纵横天下的两套枪法,一个便是“百鸟朝凤枪”,而另一套枪法便是“盘蛇七探枪”,这两套枪法早已失传,除了与之交过手的并且还活着的,这世上无人知晓其中精妙。

沈渊暗中叹道:“这位枪圣前辈武功绝高,方才一枪递来,竟是让人浑然不觉,倘若他想杀我,只怕我已然横尸于此罢?且观他其人如枪,孤傲不群,虽一言不发却也颇显气概,跟龚前辈的性子截然不同,不知道那哑巴刀圣又是个什么性子。”

又说了三两句话,便都下了船去,龚长庆指着连着码头那官道儿边上的车马店道:“临去潼关前,与这车马店的掌柜有幸结识,这个时候去问问,看能否匀出几间房来,供咱们过宿。”

一行人行至门前唤出掌柜,龚长庆上前一番说话,便请了诸人进了院子。

这院子看着不大,客房马厩倒是一应俱全,掌柜的边引路边道:“当真是巧了,昨日来得一群往北去的商队,将小店包了下来,今日走了干净,否则几位前来,实在是为难了小的喽!”

龚长庆莫看是个聋子,却是众人里最爱闲话的,那位呼延前辈瞧着龚长庆,不由“哼”得一声,似乎是嫌其话多一般。

安顿好了,沈渊按捺不住,去寻龚长庆,问道:“敢问我兄长钟不负他们何时能到?他们可知在此汇合?”

龚长庆道:“谁与你说他们要来此汇合的?”

“那是......”

沈渊不解,龚长庆坐在炕头上道:“此处乃是大禹渡,河南岸便是灵宝境内,明日一早咱们渡河改为陆路走,函谷关就在不远,若是天罗帮的并未到函谷关或是哑巴那里招架的住,便再函谷关汇合,若是不成,便在少室山相见。”

话音刚落,便听得从房顶上落下一人,屋内沈渊、龚长庆以及枪圣呼延偓三人几乎同时一跃而出,乍见其人,竟是姬万里。

姬万里瞧见沈渊,摇头苦笑道:“你师父倒是护犊,为了替你出气,竟是追着老夫去了大禹山,幸亏老夫的轻功要更胜你师父一筹,才将你师父甩开!”

沈渊一听便急道:“我师父现在何处?”

“臭小子,少听这老小子胡咧咧,甚么轻功胜过老子,若非他骗我大禹山上有宝贝,老子岂会让他钻了空子!”

沈渊话一说罢,便听见公冶和老鸹般的声音响在夜空之上!

姬万里苦笑连连,朗声道:“公冶兄,公冶兄,我认输,我认输了!”

第三百九十三回 剑阁之意(中)

话音方落,公冶和自那房上一跃,飘然落地。

沈渊见了唤了声“师父”,随即就听见公冶和一把抓住沈渊手腕,又伸手指向龚长庆二人道:“臭小子,他们可许下你甚么好处没有?”

“啊?”

沈渊此刻就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这话从何说起,“师父,龚前辈他们要许我甚么好处?”

“怎么?”

公冶和瞟了眼姬万里、龚长庆,又问沈渊道:“他们还未曾与你说?”

沈渊不知何意,只是摇一摇头。

公冶和松了口气,道:“那便好,乖徒儿,叫上月瑶丫头他们,咱们走,不与他们一道儿了!”

此言一出,沈渊大为意外,忙道:“师父,那南絮姐姐和我兄长他们.......”

“有老子在,天罗帮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又算个甚么东西?”一边说着话,一边拉着沈渊要走,“去,快去将月瑶丫头他们叫来。”

姬万里从旁劝道:“公冶兄,我虽有苦衷,但又非强求,全看沈渊小友的心意,时期非常,天罗帮阴险毒辣,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时下你要走,这又是何必呢?”

不用沈渊去叫,林月瑶、白无影也听得动静,已然从房内走了出来。

见此情形,亦不知该如何是好,索性将目光落在了沈渊身上。此时呼延偓冷不防道了一句:“你们在此商量,那何有道向来诡计多端,这一路我看着他,他便想趁着我眼瞎来使毒计害人,若非我心若明镜,早让他得了逞。此刻他们师徒二人在屋里,指不定动起了甚么心思。”

说罢进了屋去,公冶和猛然想起来道:“今天白日里按着那厮所写的方子抓了药来,虽不是什么太过稀奇的药草,却也是跑遍了华阴、潼关所有的药铺,总算是置备齐全,也不知这厮有没有配置。”

龚长庆啐道:“他配了个屁,这厮奸猾,一会子说自己伤势太重,精力不足,若不养足精神,只怕会出差错,反倒坏了这小子的性命,”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沈渊,随后接着道,“一会子又说没有上好的炉鼎,若随便找来个物什来炼药,又怕会耽误了药力。”

“放他娘的狗臭屁,”一听这话,公冶和气得暴跳如雷,“老子这便砍他一条腿来,看他老不老实!”

见着公冶和提剑而去,姬万里生怕他坏了何有道的性命,到时候逼得急了,来一个鱼死网破,如此一来,沈渊的性命才是堪忧。

一念及此,忙将公冶和劝住,道:“公冶兄,万不可冲动!”

原本公冶和还要与姬万里动手,但听得他将这利弊讲来,稍一思量道:“这狗杀才憋着蔫儿屁,若是耽搁了我徒弟的性命,又该如何是好!”

龚长庆道:“老兄不必心急,满打满算,距沈渊小友毒发之日至少还有四天多的光景,不必如此心急,他何有道若想保命,必会遵从与你之约。”

一旁白无影也道:“龚前辈所言极是,公冶前辈,何有道所言其实也是不假,他现下已成了残废,失血太多,自然会气血双亏,精气不足;那炼药的手段我并不知晓,但也听过有人对炼药器具还有火候十分讲究,想来这话倒是有八成为真。”

公冶和虽然杀气平复,可心中没底,甩开姬万里,边往屋内走去边道:“老子要问个清楚,我与这厮约了三日之期,这厮究竟要何时救我徒弟!”

说罢再不理会他人,自顾进去房内。沈渊心中感动,也担心师父一怒又会与呼延前辈斗起来,忙与众人拱一拱手,道:“我且去盯着些,免得家师忍不住恼了起来,与呼延前辈生了矛盾。”

姬万里仔细瞧着沈渊,听得他的一番话,暗道:“此子心中侠义,有礼有节,不仅天赋极好,又极是孝顺,实在难得。”

随即说道:“不必担心,咱们同去瞧瞧,那何有道究竟这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

屋内何有道见了公冶和进来,又抬眼看看一旁恍若事不关己的枪圣呼延偓,再瞟了一眼另一旁胆颤心惊的大徒弟丁胜,那苍白的脸上不由泛起苦笑来。

“怎么,鼎鼎大名的剑奴这就忍不住要来杀我了么?”

“我且问你,何时替我徒弟解毒?”公冶和冷着脸,并不理会何有道所问,只是盯着他问道,“莫要忘了这三日已过了一日!”

何有道原本在炕角地上倚坐,想要撑起身子,不小心碰了断臂之处,本就气色惨白,这一下更是疼得他呲牙咧嘴,丁胜惯有眼力,见状忙将何有道搀起来扶到炕沿儿上来。56

桌子旁呼延偓稳坐在其对面凳子上,好似瞧见一把,抬头冲着何有道冷哼一声。若是白日里头,何有道还真没这么大胆,坐也只是席地,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下见着公冶和找了上来,反倒是让他有了底气。

至于呼延偓,此刻何有道全当不见。

“公冶前辈,替你那宝贝徒弟着急了?”何有道面目狰狞,同时说话又带着讥笑,就这般瞧着,实在是让人生厌。

公冶和哪里受得了这般阴阳怪气,当即狠声道:“休要废话,老子只问你,何时解毒?莫非你不想活了不成!”

说罢就要拔剑,这时那何有道冷笑一声,伸出手来在自己脖子上比划道:“若不想沈渊活,便在我这脖子上砍一剑,也算给我一个痛快,免得在此受罪!”

“哼,你想的到美!”

还不及公冶和说话,沈渊从门外便跨了进来道,“师父,休要理会这厮,这狗贼不过是想用徒弟这性命牵制于您老罢了!不过他痴心妄想,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又岂会受他这般残废畜生的威胁!”

原本沈渊是怕师父冲动过来相劝的,却没想到自己在门外听见二人对话,却是先忍不住回了嘴。

然而公冶和一把年纪又岂不知何有道此举何意?

只是看了沈渊之后,更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开口便骂道:“放你的狗屁,难道还要看着你毒发身亡不成!”

上前一步推开沈渊,沉着脸冲着何有道问话:“我只问你,何时解毒?”

见公冶和语气软了下来,何有道心中微微暗喜:“只要拿捏住公冶和这个软肋,我便有脱身之机,残废又如何,我何有道一身毒功天下无双,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不过他何有道亦知不能得寸进尺,若想拿捏人心,一言一行,举止动作都要恰到好处,如若逼急了公冶和这等人,自己又岂会有命活着?

于是换作苦笑惨淡的模样,摇头道:“三日之约我自然记得,也信得过剑奴一言九鼎放我生路,只是我如今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都是拜剑奴前辈所赐呐!”

“哼!”

何有道最后一句实在诛心,不过公冶和耄耋之年又岂能没有城府,只说道:“无论如何,后天你须得罢把解药配置出来!拖得时间越长,凶险越大,你的命没有我徒弟的命金贵!”

何有道没法拖延,只得应承下来。

公冶和转身就要出去,走到门口突然又停了下来,转头多问了一句:“你那‘头七’的毒解了之后,便可恢复如初?”

“这......”

见何有道微微迟疑、欲言又止,公冶和眉头紧锁,质问道:“怎的,莫非还有甚么没法说的?”

“罢了,罢了,”

何有道舒了一口气,“这事早晚是要你们知道的,不过我说出来后,你们自己来决定,如要我救人,便须守诺放我生路,如若不然,便尽早杀了我,免得受罪!”

言于此,在场之人心里头都闪过一丝不妙,沈渊沉声道:“有话快说!”

何有道瞥了眼沈渊,冷笑道:“你说得不算数,这番还须剑奴前辈应诺才是。”

“好,你说罢!”公冶和道。

何有道点一点头,道:“毒能解,命能保,就是.......”

“就是甚么?”

“呵,就是毒祛之后,武功尽失,只如常人一般。”

第三百九十四回 剑阁之意(下)

何有道此言一出,就好比从降下来一道惊天的霹雳,轰在这师徒二人的头上!再看姬万里、龚长庆、林月瑶等人,亦是舌桥不下,震惊失色。

尤其是沈渊,听罢了何有道所言,顿时只觉天旋地转,浑浑噩噩,胸腹间一阵恶心,脚下一软再也站不稳当,往后踉跄着退了两步,林月瑶对沈渊颇为上心,见状忙一把将沈渊扶住,这才免得跌坐在地。

再看他脸色煞白,一副失魂落魄。

林月瑶满眼关切,想说些什么来宽慰,可是无论如何却不知该说什么、能说什么。正是千般苦愁心中起,万种思绪语先休。

“沈大哥......”

林月瑶心中所念,为沈渊伤心,也不禁红了眼眶,轻声呢喃。

另一头,公冶和的剑锋也已然抵在了何有道的胸口上,大怒道:“你这腌臜的狗东西,老子要杀了你!”

何有道虽已身残,但他终究是一代江湖枭雄,屠戮百花谷,火烧青云庄,死在他手中的人实在是数不胜数,如今自己眼瞧着自己大难临头却丝毫不慌,眼中精光隐现,心中更是诡计频出。

几乎在剑刺进心口的同时,何有道瞬间先是一副惶恐惊惧,然后又换作一副坦然受死之色,而就是这神情变换的细微之处,竟鬼使神差一般让公冶和要他性命的一剑有了一霎迟疑。

就在此时,姬万里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公冶和的手腕,同时说道:“公冶兄!万万不可冲动!”

与此同时,何有道脸色一变,只觉胸前吃痛,那剑锋已然刺进了肉里两分!

好在姬万里出手及时,加上方才公冶和那一瞬间的迟疑,这才在此刻保住了性命。

公冶和身上杀机尽显,头也不回直盯着何有道,嘴上冷冷问姬万里道:“你要拦我?”

说罢,老目轻抬,只见那灰浊的眸子瞥了过来,瞟向姬万里。

姬万里知道自己这位老朋友是动了真怒,倘若他要杀人在场的没人拦得住,只是眼下他怒气正盛,却是昏了头脑!

“不错,你若杀了他,沈渊小友身上的毒谁来解!武功没了可以再练,人若没了便真的没了!”

姬万里语重心长,看见公冶和神色一怔,顿时如当头棒喝,姬万里也手上紧紧抓着他的手腕,也察觉到他持剑的气力松懈了不少,此消彼长,姬万里忙趁机将公冶和的持剑之手按了下去。

这时公冶和又瞟了眼姬万里,没有言语,只是手上一震!姬万里只觉手上一股凶猛劲力传来,竟是硬生生将自己的手震开,不由心中感叹:“原来我之内功境界竟比公冶兄差了如此之多,果然令人佩服。”

公冶和转头见过沈渊此时那般心灰意冷的模样,不由那眉头锁得更紧,老人最知沈渊,自小命就不好,如今习得一身本领,好容易崭露头角,也能大仇得报。可眼下却要让他在武功尽失或毒发身亡两者之间择一条路,如此命运实在不公!

若是旁的人,或许毋需多想便能选择活下去,毕竟没人想死。可这事儿落在沈渊的身上,实在是不好说了。

虽说十三年不在身边,但若论对沈渊了解,这世上只怕没有人能比得过这个耄耋之年的老人了。

沈渊的性子向来偏执,莫看他一腔热血颇有侠气,也足够聪明机敏,但说起待人宽厚、处世圆滑上,却是八竿子也与他打不到一处去。

除非是他心里头认定的自己人,亦或是他极为钦佩之人。而对于自己的事,他更是容易钻进牛角尖去,行为偏激,若因此看轻了性命,才是公冶和最怕的。

可是怕甚么来甚么,沈渊眼神黯淡,早已无神,毫无生气,公冶和所愁着正是这个。

沈渊垂首而立,却突然将北冥剑拔了出来,缓缓说道:“我这条命早该在死在十四年前端午那场雨中,活着便是为了报仇,习武也是为了报仇......”

一边说着话一边抬腿便往何有道身前走去,“若我武功尽失,便如同废人一般,大仇难报,索性今日里便一剑活剐了你这狗贼,替青云庄上下几十口子人,替我爹娘,替百花谷那些被你害死的怨魂报仇,雪恨!”

瞧着沈渊步步逼近,那滔天的恨意竟让何有道脸上又了一丝动容,而旁边的丁胜更是不顶事,两腿一软脚下一滑,竟是倚着炕沿儿滑倒在地!何有道听见动静低头瞪了眼,可却见丁胜竟是被沈渊那气势吓得脸色惨白。

丁胜不似何有道,上不得台面,总归是亏心事做的多,如今见着沈渊就好像是见到从地府幽冥里上来的索命的恶鬼!

这心里实则是怕极了。

“渊儿,住手!”

这时公冶和喝道,“暂留他狗命!”清风文学

沈渊闻言却不为所动,反倒是更进一步,并道:“恕弟子不肖!”

这屋子是个大通铺,可再大也有个头,已至四五步的远近,便足以要了何有道的性命!

这一剑骤然刺出,何有道倒吸一口冷气,嘴上说不出话来,心里直呼:“我命休矣!”生死悠关之际,那丁胜更是不堪,只是抱头蜷缩,连看也不敢,不过这也不怪丁胜,沈渊乃是年轻一辈用剑者的顶尖高手,出剑奇快,似他这般武功稀松平常的又岂能拦得下?

说时迟那时快,公冶和与姬万里几乎同时出手,遂瞧见公冶和当即长剑一挑,将沈渊这夺命一剑拦下,同时姬万里侧步抬手,殿主沈渊穴道,将沈渊定在当场!

姬万里忙给龚长庆一个眼色,龚长庆会意,喊了声:“瞎子。”

呼延偓点一点头,二人忙让何有道、丁胜二人挪去了别的房间,看押了起来。

白无影见此间情形,轻轻拉了一拉林月瑶,只是林月瑶心中牵念,故而脚下迟疑,白无影道:“傻孩子,眼下咱们实在不便在此,两位前辈应该有话与沈少侠讲。”

林月瑶素来分得冷暖轻重,听了白无影的话便出了屋去。

这房子里没了别人,公冶和“哼”得一声,道:“给我徒弟解穴!”

替沈渊解了穴道,随即便听得“哐啷”一声,北冥剑蓦然坠地,沈渊身上更是死气沉沉。

公冶和见状气得在旁连连踱步,本想骂他没出息,可话道嘴边却半句也说不出口!

倒是姬万里有顷刻沉吟,将沈渊拉到椅子上坐了下来,同时又道:“公冶兄,莫要在走喽,眼前晃来晃去,我这头都昏了!你也坐下!”

公冶和心中有气,听了姬万里的话,登时便停在那,瞪着姬万里“哼”得一声,寻了把椅子也坐在了上面。

姬万里站在沈渊身旁,重重拍了一拍他肩头,问公冶和道:“公冶兄,先前我与你说的那些话,我如今当着沈渊小友的面再说一次,沈渊小友你也好生听着,我姬万里一生从未收徒,如今我已年迈,剑阁却无传人,实在是有愧历代祖师,我剑阁的规矩向来是阁主亲自选徒,自听了沈渊小友的江湖事迹,便有心试探,这才有潼关相会。”

话说到此处,姬万里顿了一顿,并左右看了看公冶和、沈渊二人,见一个横眉竖眼、七窍生烟,另一个却是无精打采、无动于衷,不禁摇头继续道:“沈渊小友,我姬万里不远万里来此,一是为江湖大义,为铲除祸患而来;二来也是全了我的一番私心,待你经得住考验,我便收你为徒,将剑阁衣钵和阁主之位亲传与你。”

这话若是换了旁人,指不定会有多欣喜若狂,不过沈渊现如今心如死灰,虽然因为颇为意外而抬了抬头,却是冷笑一声,轻声道:“前辈莫要戏弄于我,且不说我武功尽失,命不长久,即便没有这些苦厄,我又岂是随意改换师门的墙头小人?”

公冶和听罢,又是“哼”了一声,可脸上忧心恼怒之余,终于还是露出一番得意之色,看向姬万里的眼神好似再说:“瞅见没,我徒弟!”

姬万里叹了一声又道:“沈渊小友,别的先不提,眼下我且问你,若没了武功便只能求死么?”

公冶和也看向沈渊,看他如何说,毕竟在公冶和的心里头,自己徒弟的命比什么都重要,否则即便是解了毒,活了下来,不解开这个结,对沈渊来说便是生不如死。

只是沈渊沉默不语,倒是急坏了公冶和,思来想去所谓关心则乱,除了此刻想骂人,此刻竟是甚么也说不出来。

姬万里又问道:“公冶兄,如今你可还愿意让你这徒弟入我门下?”

公冶和想都不想,喝道:“老东西,你想得到美,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徒弟,给了你我怎么办!”

两人正要争执,沈渊突然一声苦笑,一抬头双眼通红,那眼泪竟是再眼眶里打转,只听沈渊道:“师父,姬前辈,我如今和行尸走肉有何分别,即便活了,没了武功又还有甚么用处!”

一听这话,公冶和顿时火冒三丈,一步跨道沈渊身前,抬手便是一记耳光!

大骂道:“你个没出息的东西!”

侧过脸去,沈渊的目光正好落在地上的北冥剑上。

目光渐渐湿润,可眼前却仿佛看到了十四年前潼关赠剑的景象。

“那陆离可以,我为何不行?四十岁之前算得甚么?我三十岁就能成为剑圣!”

“呸,你个黄毛小子,也不怕说大话闪了舌头!不过你能有此志向,也不算辱我公冶和的名号.......”

“莫要瞧不起人,我便做与你看,倘若四十岁前不达此境,我将宝剑还你!”

“将来行走世间,你只需记得十二个字,明是非、辨黑白,重信义、守本心!我将此剑赠你,亦是望你不违‘北冥’二字之真意......”

第三百九十五回 君子之德

沈渊忽然站起了身,将这北冥剑拾了起来,又转身来到公冶和身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脸上亦是涕泗横流,双手捧着北冥剑,托在公冶和的身前。

“当年之约,弟子恐会食言,故而........”沈渊说不下去,一直哽噎道,“故而将北冥剑交还于恩师,今生有负恩师重望,弟子.......弟子有愧,弟子不肖!若有来世,再续这师徒之情!”

“放你娘的狗屁!”

公冶和大怒,“嘭”的一声,只见一旁那张桌子,顿时被他一掌拍成了七零八落!

“你欲何为!狗屁的来生今世,你难道还想去死不成!”公冶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大骂道,“不过芝麻大点儿的事儿便如此寻死觅活,哪里还有个顶天立地男儿汉的模样,我看你这怂样还不如那从家绣花的大姑娘!”

骂了一通,看着眼前那柄北冥剑,又是重重的叹了一声,只说了一句:“你若还我,却还不曾将剑拾起,待你真正将此剑拾起时,才来说要不要还给老子!”

说罢便转身出了屋去。

沈渊怔怔跪在地上,看着手中北冥宝剑,心中却思量着师父方才所言:“自己明明将剑托在掌中,为何师父却说我还未曾将剑拾起来?”

身后姬万里嘴里咕哝着:“得,这桌椅一片狼藉,店家问起定是我来赔的,实在是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呐!”

同时行至沈渊身后,拍一拍肩头,道:“小子,起来说话。”

见沈渊征然不动,姬万里摇一摇头,问道:“你如此聪明之资,怎会这么容易钻牛角尖呢,你师父话中之意你还不明白么?”

沈渊抬头看去,姬万里忽然问道:“剑是何物?”

“剑,君子器,也是杀人器。”

“君子器,杀人器,就这般?”

沈渊沉吟少倾,看着眼前北冥,心中不禁回忆这一路而来所历之事,也想着当年师父与自己的教诲。

不待沈渊说话,只听姬万里又问道:“何为君子,即是君子又为何会杀人呢?”

见沈渊不语,姬万里接着说道:“这世上从没有杀人器,杀人的只是人心罢了。倒是这剑,的的确确是君子之器,自古便是。孩子你记着,君子德有三,一曰仁,仁者不忧;二曰知,知者不惑;三曰勇,勇者不惧。”

沈渊虽然性子容易偏执,但非常聪慧,姬万里一番话就如醍醐灌顶一般让他眼前一亮。

姬万里见沈渊表情变换,不住点头暗道:“此子果然聪慧过人,孺子可教也,只是璞玉细琢方能成器......公冶和这老东西,这么好的苗子怎么就便宜了你!”

于是将沈渊搀扶起来,遂又问道:“你是君子否?”

沈渊抬起袖子抹去眼泪,摇头道:“我非君子,师父曾言,剑者宁折不弯,当有大勇大智大仁,有三者则一往无前,所向披靡,却不知这正是君子德性。”

“如此,你师父方才之言可明白了?”

沈渊重重的点一点头,朝着姬万里躬身一拜,感激道:“多谢前辈教我,只是晚辈眼前这两条路......”

不待沈渊说完,姬万里便摆手否道:“你哪里有两条路,你只有一条路,那便是活着,即便是武功全废又如何,武功废了便是废人不成?还是说你没了武功便吃不得饭,屙不了屎?”

“可是......”

听得姬万里这些话,沈渊想来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顿了顿,道,“可是没了武功,难道就要浑浑噩噩、混吃等死么。”

姬万里听罢立刻指着北冥剑,反问道:“照你说来,那些没有武功的普通百姓又该如何活着,就该去死不成?君子不器,武功不过是手段而已,没了这等手段,又能如何?还是难道说着北冥二字的含义就这般狭隘不成?”

此言一说,当即便罢沈渊惊出了一身冷汗,也让沈渊突然想起了自己远在五龙岛上的义父义母,他们不会武功,不也是一样活着么?

见此情形,姬万里点头问道:“此时这剑你可拾了起来?”

沈渊神色肃然,握紧宝剑,道:“剑已在我手中!”

随后推门而出,就看着公冶和负手立在院中,背对着沈渊仰头望天,不知作何想法。

“师父,弟子已将剑拾了起来,弟子知错了!”

公冶和冷哼一声,道:“北冥剑拿来!”

“师父.......我.......”56

沈渊紧紧握着北冥剑,心中忐忑,问道:“师父,您,您这是何意?”

公冶和道:“你不是要将剑还与老子吗?老子这便收了这剑,但丑话在前,你若还了剑,便不再是我公冶和的徒弟!”

姬万里也是一惊,当即唤了声:“公冶兄!”

沈渊瞠目结舌,忙跪在地上道:“弟子已知错,还请师父息怒!”

“知错了?”

公冶和又是冷笑一声,“你一句知错了,这事便了了么?”

沈渊不知所措,低声道:“只要不将弟子赶出师门,任凭师父发落。”

公冶和低头看他,两个鼻子孔里长出一口气,道:“枉我将此宝剑传你,你竟将我当年的话全作了耳旁风,你不懂此剑,故而你还配不上这柄剑,既然如此,老子让你今日当着姬万里这老家伙的面发个誓,就说十年之内不得再用此剑,北冥剑更不得出鞘!否则哪怕是老子明日里下了幽冥,也不饶你!”

沈渊心中不舍,却师命难违,只得称是,随后公冶和叫他起了身,便将剑缚在了背上。

“可有不服?”公冶和问道。

沈渊摇一摇头,道:“弟子心头现如今只有一个结,便是要杀何有道,替我爹娘报仇!”

公冶和道:“哼,那奸贼当诛,只是老子已经应了他,若救了你便放他一条活路,总不能说话不算,食言而肥。”

姬万里插了话,说道:“你们师徒二人既然话已说开,便先听我一言。”

“你欲说甚?”公冶和明知故问,“若想让我底子改换师门,那是连门儿也没得!”

“哎呀,公冶兄,你怎的如此顽固!”

姬万里有些急道,“他拜在我剑阁门下,又没说让他不认你这个师父!以剑阁底蕴,或许当真能找出让这小子的武功失而复得的法子!”

公冶和一听,立刻问道:“当真?”

“可以一试。”姬万里一捋胡子道。

“还是不成!老子的本事不比你剑阁差,除了陆离你们哪一个不是我的手下败将,否则你们凭甚么教我徒弟!可剑圣陆离不知所踪,论年纪更是一百多岁,若是还在世,未必就能比我强!”

姬万里听见公冶和说他师父,也没了好脸色,道:“你这老匹夫,你又何德何能,敢跟我师父比较!”

公冶和一摆手,道:“我不与你啰嗦!”

姬万里急道:“你若当真为了这小子好,便让他随我去剑阁!”

“嗯?此话怎讲?”

“他若没了武功,谁来护他?自崆峒一役,天罗帮早已将这小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公冶和一听,当即变了脸色,道:“怎的,老子武功天下第一,我护不得他,莫非你有这个本事不成?”

姬万里轻笑一声,道:“公冶兄,天罗帮的刺客防不胜防,你清醒着还好,倘若是犯了疯病.......”

说话一顿,又道:“这天下间,天罗帮唯一不敢涉足的地方,只有我的蓬莱剑阁!”

“那为何?”

公冶和不解,可姬万里笑而不语,让公冶和好生急躁。

那姬万里又道:“我知道你舍不得你这徒弟,实在不行,你也来剑阁不就得了么?”

想了片刻,公冶和暗笑一番道:“要这臭小子同时拜俩师门也不是不可,除非.......”

“除非甚么?”

“除非是拜你师父为师,否则老子不干,这便待这小子立刻此地!”

一听这话,姬万里哈哈大笑,当即应道:“你这老东西,果真打的好算盘,只想着占我便宜!不过,今日为了我剑阁传承,我还真答应你!”

第三百九十六回 中毒之状

话说公冶和应了姬万里所求,终是答应沈渊另拜剑阁,并且二人议好,待去了剑阁之后,姬万里便要代其师父,也就是当年的叱咤风云、天下无敌的剑圣陆离收徒。

原本沈渊只觉不妥,总是认为另拜师门终归是武林大忌,说出顾虑后却是又被公冶和一通臭骂,只说“老子自己都他娘的不在意,你又从那里穷讲究那些没用的臭规矩!蓬莱剑阁底蕴深厚,便是你师父我当年也去过剑阁求教!再者说来,你又不是退了我这一门,又纠结个甚么劲儿!”

沈渊细想之下,虽情有不愿,但还是听了公冶和的,将这事应了下来。

公冶和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一是因为沈渊想得通了,二来则是看着姬万里,心想着自己又凭白涨了辈分。

不由暗自窃喜道:“这老小子以往最爱嘴上占老子便宜,如今与我这宝贝徒弟成了师兄弟,哈哈,我看他往后在老子面前还抬不抬得起来头!”

正想着,姬万里仿佛知道他所想的一般,嘿嘿一笑,问道:“公冶兄,心里头恐怕美得很罢?”

公冶和老脸一红,哼得一声,道:“去去!老子有甚美的?你这老小子少来打趣老子!”

三人正要往屋走,龚长庆也从关着何有道那房子里头走了出来,问向姬万里道:“如何了?”

姬万里点一点头,龚长庆又道:“我见那何有道奸猾阴险,更是一身皆毒,便是我与瞎子也不敢太过靠近,生怕着了道,故而不能不防。免得夜长梦多,不如让他趁早替沈渊小友解了毒。”

沈渊不禁疑问道:“可如今那狗贼的内力不济,如何替我祛毒?不是说若祛毒还须以他百毒门内功为引吗?”

“何有道亦算是武林名宿,虽然断臂重伤,却还未曾伤及根本,”龚长庆看向公冶和道,“我不信公冶兄没有瞧出来,这厮休养两日其功力至少恢复了三、四成,想必有这三、四成功力,足以了。”

公冶和点头道:“老子不愿食言而肥,说给他几日宽限,也是为得他解毒时能更把握些!”转过头又看向沈渊,接着道,“不过你说得不错,那厮奸猾得紧,若是拖得时间长了,唯恐生变......”

话音未落,呼延偓也出了屋子,招呼几人进来,说是何有道相请,龚长庆便走近低声问道:“这厮又要耍甚么花招?”

呼延偓摇一摇头,道:“我听其语气,不似有诡计,诸位不知,他方才说之前慌乱,并味觉沈渊身上的毒伤有何一样,但刚刚坐定后总觉得哪里不对,细细想来,从沈渊小友的身上竟没有一丝中了‘头七’之毒的症状,叫他匪夷所思,故而托我来请。”

“哦?”

公冶和听罢忙问道,“莫非我徒弟并未中毒?”

呼延偓道:“我亦如此问他,只是他说他的百毒神掌仅是掌风扫来,便有八成之机中了毒,何况是沈渊正是结结实实受了他一掌,若说是没有中毒,那绝无可能,除非是另有奇遇或有神仙相救,否则头七之毒这世上能解的,除了他自己便再无第二人。”

姬万里道:“既如此,咱们便去瞧瞧,何有道究竟有何说法。”

沈渊心头迫不及待,也不禁有了些忐忑,如今想来,自己除了中毒当日有些不适,这几日还真没有别的感觉,就如往常一样。

如此一来,沈渊只盼着自己会因甚么阴差阳错,而并未中毒。

进了屋去,何有道直接问沈渊道:“你今日可有感觉左右肋下隐痛?或者运功时可有气机不畅?”

沈渊想都没想,便摇头道:“三日前中毒那天,除了当天有些不适,便再无其他感觉,莫非这头七之毒并非七日之后突然暴毙?”

何有道眉头紧锁,道:“当然不是,我这百毒神掌里的‘头七’,自中毒始,每日症状皆不同,第二日起便内力运转气机不畅;第三日开始肋下隐痛,渐而剧痛;第四日开始除了会有头两日的症状之外,则会出现腹满腹胀、脾胃烧灼之感,叫人难以忍受,往往夜里加重,且会伴有呕吐腹泻,第五日常常是腹泻呕吐减轻,但骨蒸潮热,身痒难耐,让人忍不住去抓,愈抓愈痒,直至鲜血横流、皮开肉绽。”

此毒之残酷可谓丧尽天良,仅是听来就想忍不住杀了此贼。

沈渊听罢不由吞了吞喉咙,紧接着问道:“那最后两日又会如何?”

“第六日头痛欲裂、胸闷腹痛,喘不过气,且会感觉浑身发冷,那种冷阴寒彻骨,且手脚嘴唇皆会发紫,脸色惨白,最惨得便是头一晚抓破的伤口难愈,血流不止。”何有道看着沈渊,“第七日必死无疑,且死相最是难看,不是血枯而亡,便是肺闭憋闷而死,脸色青紫,七窍流血,惨不忍睹。”

话说完,整间屋子里除了微微喘息声音,再无别的响动。

“只是.......”

何有道的声音将这片刻无声打破。

沈渊问道:“只是甚么?”

何有道皱眉不语,只是上下好生打量了一番沈渊,神色古怪,嘴上说道:“怎的那些中毒症状你一点也没有?莫非你百毒不侵,还是你另有奇遇?”

沈渊冷笑道:“你这狗贼,嘴里说出的话如同放屁,更不知真假,谁也不知中此毒究竟有甚么症状,还不是任凭你说?我劝你老实一些,莫要耍甚么阴谋诡计!”

何有道闻言一怔,突然放声大笑。

沈渊眉头一皱,问他:“你何故发笑!”

何有道笑声渐止,道:“何某所言是真是假,不在于我,而在于你,若不信大可了结了何某性命,若是有三分信,何某劝你还是让我探一探你的脉象。”

见沈渊直盯着自己,却又不语,何有道又说:“罢了,你杀了我罢!”

姬万里见状,忙道:“你且让他看看,如果没有中毒自然是皆大欢喜,倘若的确中了毒,正好叫他给解了便是。”

沈渊闻言,沉着脸将手伸到何有道身前,何有道也不多言,忙伸手搭脉,右手探完即换左手,何有道眉头紧锁,嘴里头也倒吸着气,收了回了手,站起身便围着沈渊转了两圈,忽然问道:“你这奇经八脉.......我且问你,你浑身经脉可曾受过甚么伤,至今未愈?”

第三百九十七回 终有报应(上)

何有道问完了话,沈渊却是一怔,公冶和也道:“臭小子,你身上奇经八脉之中的带脉不是曾被赵汗青那憨货震断了么?”

不待沈渊说话,何有道眼睛一亮,抢过话来,问沈渊道:“此言当真?”

沈渊不愿与何有道多言,只是点一点头。

何有道又问:“你平时可是总觉腹胀,腰部发寒?”

沈渊又点一点头,忍不住问道:“你究竟何意?莫非因我经脉有伤,你这毒便无用了?”

“自然不是,”一说到用毒,何有道脸上又不禁露出一丝得意之色,“若说我何有道别的武功只能算是差强人意,但论起用毒,何某敢称自己为天下第一,我若想对谁用毒,这世上还没有什么人能逃得出我的手段。”

这话虽然猖狂,倒也属实,便是公冶和也不得不承认,哪怕他是武功天下第一,也在何有道的面前栽过跟头。

那何有道随后接着说道:“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是带伤之身,头七之毒正好会沿奇经八脉而运行,你中毒之症一直未显,也是因毒性自带脉而阻,不能通过罢了。”

此时白无影、林月瑶因听见动静,也早早到了此间屋子,原本白无影是不愿来的,只是耐不住林月瑶相求,此时在屋子里听得何有道说话,林月瑶脸上一喜,自忖:“何有道这人说的,难道是指沈大哥因祸得福了?”

何有道抬眼瞧见,冷笑一声,道:“不过,尔等也不要高兴的太早,虽然头七之毒不能从带脉通行,可时候一长,这毒也会渗入脏腑血肉,只不过让他多活三四天罢了。”

公冶和最是看不惯何有道这一副猖狂模样,当下拉着脸,道:“既如此,解毒一事赶早莫赶晚,索性今夜便替我徒儿祛毒!”

“今夜可不成,”何有道摇一摇头,“我也想早些离开此地,免得哪一天你这位徒弟杀心大起,要了我师徒性命,只是解药尚未配置,若想今夜解毒,那是万万不能的。”

公冶和听罢了这话,强压着怒气,问道:“解药何时能配,你需给个准时候,莫要再寻狗屁理由,真当我们几个老家伙是傻子么!”

何有道心头一紧,暗道:“眼前几人皆是世间绝世的高手,自己虽断了一臂,损了些气血,但经过休整,早已没了大碍,若是再以内力不济为由推脱,只怕是难再奏效。”

于是说道:“再给我一日时间,我今日主动来邀,亦是有解毒之意,不过此时情况不同以往,配药时哪一味药须用多少,这其中之量,我还须斟酌一番,如此才能稳妥。”

同时何有道心里冷笑道:“如何配药尔等又不懂,还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总之要先将今晚糊弄过去,待明日练了药........哼,还是早些离开此地才是最妙!”

“不行,必须今夜!”

龚长庆插了话,他虽然耳聋,但最是精明,平日里笑脸最多,心眼也是最多,“我不信你这位天下第一的毒王,这一晚上连个解药也配不出来!”

何有道心里头暗啐了一口,道:“非是不能,而是还须斟酌,况且我还须以百毒门独门内功来替沈渊行气为引,一夜的功夫当真是不够,况且他情况特殊,实在需要斟酌一番,容不得半点疏忽,此言肺腑,诸位还是以沈渊性命为重!”

“不妨今夜先运功导气,明日服药,也免得再多耽误一天的功夫。”

姬万里道,他心里头暗暗估着,知道何有道必是在拖延时间,倘若不逼他一把,指不定明日里何有道又会出甚么幺蛾子,“何掌门,此举可行?”

虽是问他,但从姬万里的语气之中,何有道没有听出任何让他拒绝的意思。

何有道暗自思量:“其实这也并非不可,只是来不及为脱身之计做些筹备,倘若公冶和出尔反尔,亦或者让老瞎子他们动手杀我,这就不妙了........”

抬头看了眼身前众人,何有道转念又想:“眼下情势逼人,这几个老而不死的或许还真不是那么好糊弄,那公冶和虽然嗜杀,但看得出也算是言出必行,不妨先应了他。”

于是说道:“也罢,那便依姬阁主而言,只是我这残臂不便,恐须多费些功夫。”

公冶和听罢,特意交代了沈渊的内功乃习的是华山派的《混元真气》,此内功特殊,导气之时绝不可大意。

何有道自然不敢怠慢,必会尽心尽力,毕竟自己性命重要,假如当真出了岔子,自己只怕活不过今夜。

屏退了女眷,将沈渊上衣褪去,露出健硕上身,沈渊抬头瞧了瞧一屋子的老头子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脸上皆是凝重之色,突然感觉别扭的紧。

约莫过了三个时辰,东方渐露鱼肚白,这才收功了事。

何有道耗费心神,加上身上有伤,那脸色苍白的紧,有气无力道:“待解药炼制好前,万不可再用武功,否则前功尽弃。”

观其模样,公冶和、姬万里等人知晓何有道尽了心力,便教他歇着,好养足了精神配制解药。

随后四老同沈渊一并出了屋子,把这留给何有道师徒休憩、配药,丁胜将五人恭送了出去,只见瞎子枪圣也不说话,只是寻来一把椅子,正座在门外,一杆长枪立在身旁。

丁胜本想着套套近乎,可才张口,呼延偓竟是朝着他侧过了头,好似再看他一般,直接让丁胜一个激灵,拱着手哈着腰道了句:“爷爷辛苦........”便进了屋去。

丁胜心里头起伏不定,看着已然睡了过去的何有道,竟不知不觉陷入了沉思。

此时天已大亮,虽然一夜未睡,但此刻丁胜却是全无困意,期间店家送来酒菜饭食,应付了几口,也是食之无味。

瞧着何有道昏睡不醒,丁胜心中更是忐忑,他知道往日里自己这师父心性薄凉,从前更是不待见自己,若非师弟房威死在沈渊手上,师父又岂会想起自己来?眼下生死难测,沈渊即便解了毒失了武功,没法子动手,可剑奴若出尔反尔,或是发起了疯,还不是一样没命?

一念及此,丁胜暗道:“倘若真是性命危急,依师父的性子,定会拿我做了替死鬼!”

直到了晌午,何有道才悠悠转醒,丁胜伺候着用了茶饭,便低声恭敬的问道:“师父,弟子心中不安,想请师父给弟子解惑。”

何有道看了眼丁胜,丁胜不由得浑身一紧,好像感觉自己被何有道看透了一般。

“不仅你不安,便是为师也拿不准公冶和的脉。”

他二人不敢大声说,知道门外有个瞎子看着自己,呼延偓耳力极强,莫看在门外头,便是稍大声一点,只怕也被他听了去。

何有道摇头道:“倘若当初能得了百花谷的《枯荣指》,加上我绝世毒功,这天下间还有几人能是老夫的对手!又岂会落得如此下场?”

第三百九十八回 终有报应(中)

何有道一阵感慨,可事到如今,再提当初又有何意义。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左侧断臂,又是一番唏嘘。

丁胜见此情形,左思右想,终是壮起了胆子,扑通一声朝着何有道跪拜了下去,一番恳切道:“师父,恕弟子斗胆直言,眼下情势不妙,说句不中听的,弟子的性命和师傅的性命实际上朝不保夕,弟唯有心愿,只想一睹《毒典》,不想临死之前也不能如愿,求师傅成全!”

这话说得谨慎,但话中另一层意思,何有道有岂会听不出来?

当初何有道立派之时,便曾立下过规矩,这《毒典》将来传给谁,谁便是百毒门信任的掌门,只是如今的百毒门早已不是早些年那般名头正盛。

自从屠了百毒门,便一直被云南木府追杀,任凭他通天本事,只怕也难当大军之威,自十余年前投靠了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门达,后有投靠鞑靼,到如今又自投靠西厂的提督汪直,可门下弟子却所剩无几。

而江湖上现在也只听过百毒门的恶名,又有几人能够记得当年风光?且这凶名,也是何有道一人之威罢了。不过纵使何有道用毒无敌,也是鬼蜮手段,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何有道所凭本事,只有他当年从药王谷偷来的《毒典》,他年轻时曾自想着:“七尺男儿,若志不在朝堂,也当在江湖上成个风云人物,享受荣华富贵、万人敬畏!”

目下何有道不禁忆起了从前,看着眼前的大弟子,好似看到了自己,野心勃勃,虽然不如自己精明,但眸子里的那股劲儿却是一模一样。

“世事无常,如今传了《毒典》给你,又有何用?”

何有道心里想着,嘴上却没说话,就这般看着丁胜。

良久,何有道说道:“先配解药。”

沈渊那头并无大碍,吃喝皆不耽误,唯独一点,叫他好生不爽快,平日里炼功练剑惯了,通常之下更是一日不惰,如今冷不防停了下来,真真使他手痒难耐,浑身不自在。

原本定下来要今日启程,一来何有道那解药还未配成,而来车马也未能备齐,故而姬万里与几人商量,让聋子拳圣龚长庆先行一步,与哑巴刀圣、禾南絮他们汇合,也免得那边出甚么万一来。

未时初,只见丁胜端着水盆出了来,脸上心事重重,与呼延偓低三下四说了几句,呼延偓朝着沈渊所在走来。

此一幕,姬万里隔着窗子瞧的真切,转身与公冶和道:“公冶兄,你看丁胜来此意欲何为?”

这时候,屋子里大门正敞着,白无影、林月瑶、姬万里、公冶和以及沈渊皆在。公冶和道:“莫非是药得了?”

待丁胜行至门口,姬万里道:“进来说话。”

丁胜哈着腰,一副唯唯诺诺,左顾右看,若是旁的不相干的人看了,定是会以为丁胜是个受惯欺辱的老实人。

不待丁胜行罢了礼,公冶和便问道:“可是解药配好了?”

丁胜一怔,也不敢抬头瞧,只自顾胆颤心惊道:“非.......非也......”

遂听得“嘭”得一声拍桌子响,丁胜吓得当即便跪了下去。

姬万里朝着公冶和摆一摆手,道:“公冶兄,稍安勿躁。”后又问向丁胜道:“既然非是来送解药,你特意来此不知又有何事?”

丁胜稍稍迟疑,仿佛是定下了心思,遂说道:“诸位前辈、沈少侠,我此番前来实际上是想弃暗投明,求一个活命的机会。”

这话倒让众人颇为意外,公冶和冷哼一声,最是看不上骨头软的,好在忍住了没骂人,只看向沈渊。

姬万里也是一样,在场的与何有道有大仇的唯有沈渊一人,故而全都看向了他,等着他来发落。

沈渊冷笑一声,道:“我师父不是说过,若是替我解了毒,便放你们一次生路,你作出这番样子,岂非多此一举,徒惹人耻笑?”

不待丁胜说话,沈渊再道:“况且,你百毒门与我家有深仇大恨,你说弃暗投明便弃暗投明,哪里会有那般便宜的事!”

听罢沈渊之言,丁胜将头伏的更低,哀求道:“少侠且听我一言,我知沈少侠定会找到家师报仇雪恨,但似青云庄那些恶事,我从未参与,反而曾经出言劝阻!”

“照你所说,我还当谢你不成?”

沈渊听了心头火气,若非林月瑶在旁相劝,只怕丁胜此刻早已身首异处。对于百毒门的人,沈渊当真是没有半点怜悯之心。

“不不,少侠误会了,”丁胜连连伏首,解释道,“少侠有所不知,我师父向来疼爱二师弟,也就是死在少侠剑下的房威,而在下虽是大弟子,却最是不受师父待见,若非念在养育之恩,我丁胜早已离他而去。”

“为何?”沈渊又道,“你便没随他做过坏事?当年端午时候风雨交加,我依稀记得,你们这群狗贼围剿我爹的时候,你也是出了不少力气!”

“百毒门多行不义,实不相瞒,我数十年助纣为虐,也是身不由己!”

丁胜说话已带了些许哭腔,“当年我若不卖些力气,只怕我早已活不到今日,诸位不知,我虽常年在何有道身边走动,但每每亦是如履薄冰,亦步亦趋,生怕哪一句话说得不对,哪一件事做得不遂了师父的意,因此丢了性命。”

沈渊冷哼一声:“那在平阳城的时候,可是率人去捉了絮儿......姑娘!”

丁胜一怔,知道沈渊口中所指便是那位禾南絮,低着头眼珠子一转,当即抬首说道:“不瞒少侠,这件事是何有道逼着我去的,倘若我违了师命,早就被何有道给毒死了!即便有罪,也是被迫而为,实属无奈之举!”

顿了顿,又磕下了头恳求道:“我虽称他师父,但他却视我性命如同草芥。我今年也过了不惑之年,半生浑噩,早已够了,伺候了何有道半辈子,如今这恩情也算是还清了,只想着诸位能留我一条性命,放我一条生路,往后远遁山野,做个老实本分的百姓,或给诸位做牛做马也行!不管怎么样,比在何有道身边而踏实,在下实在不想再随着他沾染甚么别的罪孽了!”

少刻沉默,沈渊沉声道:“你们师徒惯会使诈,你便是将头磕碎了,又有何用,我等又怎信得过你!”

此言一出,丁胜立刻直了身子,拍着胸脯道:“沈少侠放心,在下知道怎么做!”

说罢便自顾出了屋子,却让沈渊摸不着头脑,他本意是说无论如何都信不过他,想教他不要枉费心思,而师父承诺的自然不改,可他话还未说完,丁胜便拍了胸脯。

可见丁胜那模样,倒好像是会错了意。

第三百九十九回 终有报应(下)

自丁胜回了屋去,又过了半个时辰,此间无事却让人等得心焦,公冶和按奈不住,在沈渊面前来回踱着步子。

沈渊劝道:“师父,不必担心,这次何有道绝不敢耍奸使坏,况且弟子身上这毒解开了便是阎王爷还不愿收了我,若是解不开,也是命数,那便拉那个何有道做个垫背。”

公冶和一吹胡子,瞪眼道:“休言这些丧气话,再说老子担心个屁!”随后又站到门口,瞧着何有道那头紧闭的房门,道:“他奶奶的,配个解药还须得这般长的工夫?我看那生孩子也没有这么久!”

正说着话,只见对面那木门“吱呀”一声打了开,何有道手里捧着帕子,帕子上面正好是一颗才制好的药丸,呼延偓听得动静,回头问道:“可是解药成了?”

何有道点一点头,道:“正是。”

不待呼延偓来唤,公冶和最是迫不及待疾走了过去,其余人紧随其后,唯有沈渊未动,低头瞧着自己的双手,心中叹道:“武功尽失后,父母大仇又该如何来报!”

接着捧起北冥剑来,细细摩挲,又道:“老伙计,也不知往后还能不能用得上你........”

剑横膝前,遂拔剑而观,复归入鞘。

起身背剑,迈步而出。

此时公冶和也将解药从何有道手中接了过来,只听何有道欠身道:“药已配成,叫沈渊服之即可尽祛‘头七’之毒。如此,何某已完成诺言,还请剑奴前辈也履行诺言,放我师徒生路。”

“不行!”

公冶和想也为想,便脱口而出。

何有道心头一沉,质问道:“公冶和,你竟敢言而无信!”

“放屁!”

公冶和骂道:“你倒是打的好算盘,万一你这药没用,你若先跑了,老子去哪儿寻你!”

姬万里点一点头,道:“此言有理,何有道,你且安心,若是这解药能解了毒,自然放了你去。”

话说完,沈渊也走到了跟前,正好听得真切,随即仓啷一声拔出剑来,搭在了何有道的脖子上,说道:“何有道,我这剑只须轻轻一划,便可夺你性命。”

何有道这心头的石头才落下一半,这一下又被提了起来,眼角跳了跳,故作镇定道:“你却不怕这药没甚用?”

沈渊冷笑一声,剑刃朝着何有道脖子上的肉又贴紧了些,道:“事到如今,我又有何怕的?”

何有道听罢,不由浑身一颤,不过还没待他说话,沈渊突然将剑又收了回来,道:“不过我父沈钧生前教导从不敢忘,男儿立世,言而有信,可我若今日杀你,便是违逆了先父教诲,不过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过了今日,这深仇大恨我早晚会报!”

说罢,归剑入鞘,转身即走。

何有道松了口气,也回了室内,方才一幕丁胜瞧得真切,见何有道转过身来,忙作收拾。

为了给沈渊解毒配药,何有道也算是尽心尽力,加上身上伤势未愈,又经昨夜给沈渊运功引气,再配制解药,极耗精力,故而丁胜方才身上一闪而过的紧张和异样也没有发觉。

何有道此时突然只觉身心俱疲,伸手抓了抓左边空荡荡的袖子,竟然呜咽起来。

丁胜从未见过何有道如此失态,忍不住放下手中事物,走近身前问道:“师父,您这是……”

何有道抬起右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道:“快去拾掇拾掇,今夜咱们便动身回京!”

丁胜一怔,遂点一点头,道:“弟子知道了。”

“嗯,我需歇息歇息,瞧着点外头,若是沈渊那头有甚么异常,便来叫醒我。”何有道躺在炕上,说话间便打起了呼噜。

丁胜点头称是,听着呼噜声起,便坐在方凳上,看着何有道,片刻后轻声道:“师父,师父?”

见何有道一丝反应没有,显然睡得正沉,丁胜悄悄凑近跟前,又轻轻唤了两声“师父”,见其还没有动静,不由松了一口气。

随即自言自语道:“对不住了,师父,到了那头,可别怪弟子绝情,谁让平日里你如此苛待于我,那房威有甚么好的,我如此孝顺你却还是想把毒典传给了那厮,若非他死在了关外,想必我早已是弃如敝履了罢!你做初一,那弟子便做十五,那些个丧尽天良的腌臜事,弟子实在是不愿做了,今日取了您老的人头,也算是做下一件积德的事!”

说罢了一通后,丁胜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来,小心翼翼拔出鞘来,猛地朝何有道脖子刺去!

几乎同时,何有道双目陡然睁开,满眼惊恐,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可待他反应过来时,刀尖已然狠狠扎进脖子里!

何有道拼着最后一口气,一把推开丁胜,丁胜手中匕首攥得紧,从脖子里带了出来,瞬间血喷如柱!

丁胜躲闪不及,溅得一身血污,满脸暗红,口鼻皆是!

再看何有道拼命倒着气儿,只不过这气儿从鼻子眼进,却从嗓子眼出了去!

眼瞅着脸色变得青紫,何有道单手捂住了脖子,尽力挣扎,想要止住血流,可却是无济于事,那深红色的血液说着指缝呲了出来。

何有道张大了嘴,想要说话却是只能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嘴里头冒着血泡,也往外淌着,瞳孔越散越大,眼神中尽是不甘和质问,好似再问丁胜:“你为何杀我!”

渐渐的,变成了怨毒,随后瞳孔散开,头和手全耷拉了下来,死不瞑目。

门外呼延偓听得里面动静不对,回过头又嗅到一阵血腥气,随即便听得开门声,呼延偓目不视物,但从脚步声便能听得出来者是丁胜。

可丁胜走得越近,那血腥气便越浓,他这一身血污走出屋子来,被出来帮着打水的伙计看了正着,不由惊呼了一声,引得旁人听见后也都来看。

沈渊服下了解药,武功尽失,身体虚弱不少,但总归是调养一番也能入常人一样。听见院中动静,也随着公冶和、姬万里出了屋子,见此一幕,姬万里忙问道:“丁胜,究竟发生何事?”

沈渊亦是满脸诧异,遂见丁胜噗通跪下,正要说话,忽然面目狰狞,极为痛苦!

“咣啷”一声,匕首落在地上,再看丁胜脸上溃烂,口中冒着血沫,鼻子也流出血来,如此惨状,林月瑶不忍再看,用手捂着脸,侧过头去,隐隐听得丁胜口中囫囵冒出来一句:“这血里.......竟然也有毒.......”

话音才落,就听得扑通一声,丁胜趴在了地上,再没了动静。

白无影要上前去看,却被姬万里拦了下来,道:“莫去,有毒。”

几人又进了何有道所在的屋内,乍看何有道死状,除了意外又有不解,却是没有一丝同情,而沈渊忽然有些愤怒,双拳紧握,张口道:“就这般死了?这狗贼就这般死了?”

第四百回 又遇熟人

沈渊震怒,可此时却一切皆晚,心中蓦然空虚,只恨不能手刃仇人。再看向丁胜此时面貌,更觉可憎!

那丁胜死相亦是凄惨至极,沈渊站立良久,心中百味杂陈。

公冶和啐道:“这一对师徒也算是报应,只是便宜了二人,未能让你亲手手刃仇人,不过这两个狗贼腌臜,也是免得你脏了手,脏了剑!”

姬万里也劝沈渊道:“你师父所言不差,何有道师徒双双落得如此下场,也是报应,害人多了,”

说话一顿,姬万里指了指天,接着说道,“这苍天有眼,谁做下的恶事,自然有他的报应,你也不必如此愤懑,虽说这江湖里打打杀杀,人如草芥,但扪心而论,这杀个人当真是容易事?”

沈渊不语,公冶和却冷哼一声,反问道:“有何不易?若杀该杀之人,便是易如反掌!”

姬万里摇一摇头,不欲争论,这时那店家掌柜听见动静,见了死人,登时便惊慌失措,心里头念着要报官,可见着眼前这群人亦非好相与的,便打了退堂鼓。

只是店中死了人,终归是件麻烦事,一来是晦气,若是因此摊上官司,自家营生怕事再难维持,二来是江湖人素来是不能开罪的。

这些个江湖武林,各门各派的,飞檐走壁,拔剑杀人已是常事,将这命案报与官家,无异于开罪于这些江湖人!

倘若真是动了灭口之心,掌柜的想到此节,顿时脊背发寒,暗道:“我岂非是小命不保?”

姬万里看出这店家顾虑,于是道:“这二人自戕而亡,于我等无干,可报官处理。”

掌柜忙摇头道:“老先生也是江湖人,江湖上的规矩我们知道,如何敢去报官.......”于是叫来小厮,安排着要将尸首抬出去。

“若是想死,便去碰那尸体!”

公冶和声音吓人,蓦地开口,让掌柜和伙计都吓得浑身哆嗦了一下。

姬万里忙道:“你等不必害怕,这死的二人,其中一个浑身剧毒,沾上一点,只怕也会丢了性命,我这老哥哥脾气冲,话不中听,却是好意。”

“那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就这般放着,若是臭了生了瘟,可怎么得了哇!”

那掌柜的都该急得哭了,可他却没想到,自己手底下有个好闲事儿的伙计,早早就去报官去了。

白日里渡口上便有巡检司的差人当值,这大车店开在码头多年,小伙计早已与码头上的官人们混了脸熟,见得今日如此惊惶,打眼便知有事儿发生,不待那小伙计开口,那巡检司差人的小头头,便开了口问:“慌慌张张,可是你们掌柜的出了甚么事儿?”

那小伙计喘着粗气,有点头又摇头,让那几个差人有些不耐烦,于是一把将其拽到一边,即刻往客栈去了。

姬万里正与掌柜的说话:“你也不必着急,你且自去报官。”

越是让他报官,这掌柜越是不敢,正要说话,便听见门外嘈杂,一行七八个差人便闯了进来,一个个凶神恶煞,不小的官威。

掌柜的瞧见阵势,又瞥见自家伙计,不由得狠狠瞪了一眼。朝着几个差人拱手作了揖,又朝着那领头的官人,正要说话,便听得那领头的问道:“刘掌柜,究竟发生何事,可是这几人生事?”

话音一落,便上下打量着公冶和等人,见这几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由奇怪。不过,那官人的眼光到底还是落在了沈渊身上。

此刻沈渊站在后面,无精打采,又是侧着身,也不朝这边儿瞧,不禁心下生疑,

几人站在院子当中,尸体却还在屋内,一股子血腥气隐隐飘在空中,由于那屋子房门掩着门,以至于几位官差并未察觉有甚么异样。

眼下瞧着沈渊可疑,不由想近前盘问,可待那领头的官人走前了两步,登时便问道一股腥臭气,脸色陡然大变!

回头问向掌柜喝道:“不对,老刘,此间发生何事,还不与我说么?”

那刘掌柜吓得一个激灵,说起话来也支支吾吾,指着那屋子,又看向沈渊、姬万里等人,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明白。

这般作态,倒是让官差们生了误会,当下一个个拔出腰刀来,那领头的官人道:“老刘,你向来本分,不过今日你还要瞒甚!可莫要忘了,老子在杀胡口也是死人堆爬出来的,会分不出这人血味儿么?”

说罢,便将刀指向沈渊,大声喝道:“将那人给我拿下!”

几个官差正要动手,姬万里当即向前迈了一步,抬手将领头官差的刀轻按了下去,同时微微笑道:“诸位官爷稍安,实在是误会。”

那领头的官人一惊,方才一刹那,他竟然毫无察觉,只眨眼的功夫,自己手上的刀更是不受自己所控,抽也抽不得,只能顺着劲力垂下刀来。

不过是嘴硬道:“你是何人,又有何误会!”

姬万里将发生之事,简短扼要说了一通,更是亲自领着几位官差往屋子里去瞧,并道:“老夫正欲报官,不想官爷们竟来的如此及时。”

那领头的手底下这些人也都是有些门道的,只打眼一看便知姬万里所言不虚,回头看向这人,只听这领头的说道:“不论如何,毕竟是出了命案,虽说我等知道老伯你所言不虚,但还是要与我等回趟衙门,待老爷定夺了,再放你等离去。”

说罢又看向沈渊,突然自己暗道:“看着背影却是眼熟,难怪会多看他几眼,否则又不是城里翠云楼的姑娘,我又怎会在意?”

这时公冶和冷哼一声:“狗屁的衙门,老子若是杀几个人,还犯得着遮遮掩掩?”

公冶和说话声音极是难听,乍一听尤为骇人,不过这几个穿着官衣的人物虽是被吓了一跳,但是却不能掉了身份,缓了缓神,那领头大喝一声:“呔!你个老匹夫,听你这话倒是害过不少人命,今日官爷我定要将你拿下!”

话音一落,就要动手,可几个人刚举起刀来,只觉眼前一花,一缕剑光忽然在几个人眼前闪过,再看手中腰刀居然尽皆断成了两截。

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听得这金铁相交的动静,沈渊抬了头回过身来瞧了瞧。

那领头的官人一看,不由脱口而出:“沈英雄!”

第四百零一回 兵部尚书

听了这句“沈英雄”,使得众人颇感意外,以为是沈渊故识,但瞧沈渊模样亦是颇感疑惑。

沈渊上下打量这领头的官人,那人身形魁梧,肤色黝黑,须发皆密,双鬓微白,瞧着年纪也有近五十的年纪,不过,观其模样,察其神态,那一股子边军豪壮的劲头是掩不得的。

况且,沈渊也瞧着此人面善,似是从何处见过一般。

细细想了少刻,沈渊问道:“官家可是与某见过?为何认得沈某?”

那领头的大笑道:“沈英雄是贵人多忘事,当年某家在杀胡口,正是在蒋琬将军的麾下,两余月前关外那场大战,某随蒋琬将军冲出关外迎敌,后鞑靼大军突现,受困于万敌之中,幸得沈英雄与钟不负、赵汗青两位英雄出手夺旗斩将,我等两百余人才得以有命而还!”

沈渊闻言恍然大悟,道:“难管瞧着眼熟,原来是蒋建军的麾下,不知大人姓名,怎么如今到了此地?”

那官爷道:“我姓陈,单名一个路字,至于因何到此,此事就说来话长了。”转过话头,接着问道:“话说回来,沈英雄怎会在这儿,这屋里的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渊道:“屋里的尸体,一个唤作何有道,另一个是他徒弟,这师徒二人害死我全家,与我有血海深仇,本想手刃仇人,然世事无常,我却大意之间中了何有道的毒,以致武功尽失,也险些丧命。”

说着话,沈渊将身边几人介绍了一番,那陈路听罢了话,顿时心生敬仰,忙抱拳施了礼,又听沈渊接着道:“此二人虽随我等一路而来,但确是他们师徒二人自相残杀而亡,与我等实无干系。只可惜不能手刃,哎!”

话到最后,沈渊重重叹了一声。

陈路听罢,左右思量片刻,拱手道:“沈英雄是个豪杰,所说的定然不假,既如此,”转过头跟几个手下道,“弟兄们,此间命案乃何有道师徒嫌隙、自相残杀,只唤来人收尸即可,不必惊动上官。”

几个手下应了一声,便差使了其中一个去唤人了。

沈渊又道:“两个月前,鞑靼同时对杀胡口、威掳堡几处关隘发兵,你们就没想过鞑靼为何对我大同边了如指掌么?”

陈路摆一摆手,苦笑道:“沈英雄有所不知,某家不过是冲锋陷阵的小卒而已,岂能知晓这些?不过咱们弟兄也曾私下论过,应是关内出了细作。”

沈渊轻轻摇一摇头,这时候掌柜的插了话道:“陈头,不如与客官进堂屋里说话。”

众人应了,一同进了堂屋,店里伙计给奉了茶,请着分别落了座。

陈路接着方才的话又问道:“方才见沈英雄大有深意,某家心里头也的确有些疑惑,既然沈英雄既然知道内情,不如与某家说来,可好?”

沈渊想了想,道:“那何有道便是罪魁祸首之一,此人原本是前锦衣卫指挥使门达的鹰爪,后不知为何又投了鞑靼,被视为上宾供奉,这一去便是十二三年,年初时筹谋得了大同布防图送与了鞑靼汗廷,可此贼却又投了西厂。”

“西厂?”

乍一听西厂二字,陈路赫然变了脸色,愤懑不平,道:“不瞒沈英雄,蒋琬将军……哎!”

提起蒋琬,沈渊不禁忆起当日杀胡关外,万军之中那一副勃发雄姿!一杆镔铁枪,更是使敌寇胆颤心寒!

但瞧着陈路面色,心下不由一紧,忙问道:“蒋琬将军怎么了?”

陈路道:“哎!归根结底,还不是西厂一党仗势欺人,排除异己的祸!”

“你是说汪直?”

沈渊眉头一皱,沉吟不语,少倾又道:“莫非是汪直使人戕害?”

陈路摇头道:“那倒也不是,蒋将军不过是一个小把总,也够不到那些个大人物。不知沈英雄可曾听过王越此人?”

沈渊只说不知,又见其他人,蓬莱剑阁孤悬海上,姬万里二人自然不知这些人物,公冶和也是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倒是白无影常在西陲,听得“王越”二字,眼睛一亮,道:“此人大名,如雷贯耳。”

陈路点头道:“不错,当年红盐池大捷,杀的鞑靼屁滚尿流,一战下来名震朝野,也因此,如今人家也已是兵部尚书了。”

沈渊问道:“有功便赏,实属正常,可这又与蒋琬将军有何干系?”

“沈英雄难道没听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句话吗?”

陈路反道,“那王越虽是进了京做了大官,但他那一个亲信却是被调到了右玉城来,仗着王越横行霸道,坑害百姓,蒋将军瞧不过,忍不住出手教训了一番,谁知道他如何报与了他的主子,竟是将蒋将军罢了官,直接发配到了延绥,充作兵勇。”

沈渊问道:“这与汪直又有何关系?”

陈路一拍桌子,气愤不已,道:“沈英雄有所不知,早在西厂成立之初,便有人传言王越屈身无节,竟然巴结一个太监,而这太监便是如今的西厂提督汪直!”

沈渊听后,一直不语,可心里却是翻起浪来,暗道:“我虽江湖之人,不懂朝堂之事,但细细想来,也不禁心头打怵,汪直掌控兵部,便相当于握住了一半的兵权,倘若生了异心,我大明岂非是岌岌可危?”

“沈英雄?”

见沈渊不语,陈路不由叫了一声,这才将沈渊思绪打断,只听沈渊忙道:“那林广将军现在如何?”

陈路道:“林将军因袒护蒋将军,也受了牵连,不过好在只是罚了俸禄,倒无甚大碍。”

“陈大人是否也是因此来了此地?”

陈路点头道:“不错,不过不是被贬的,某家正是本地人,托了人使了点银子,算是回来谋个差事,糊口罢了。”

沈渊又是叹了一声:“如今我武功尽失,如同废人,原本还有打算待报了仇,便投效军中,也能为国效力,不枉来着世上一场,如今事事皆休......”

陈路一怔,忙起身抱了拳,道:“是我冒失了,沈英雄心怀侠义,若是武功还在,想来定然会打抱不平,如今倒是徒增了许多烦恼,教某家实在过意不去。”

公冶和突然冷哼一声,吓得陈路几人一跳,却听公冶和骂道:“臭小子,你这性子哪里像是老子教出来的徒弟!”

听得出是在说沈渊,陈路几人不由松了口气,接着又听公冶和道:“那些个可与你相干?多思多虑,又有何益处?”

说罢瞪向陈路几人,陈路虽是身经百战,但公冶和身上这煞气,也不是他所能抵挡的住的。

忙又欠身施了一礼,道:“沈英雄,那便不叨扰你,好些养着,诸位老前辈,我等便告辞了。”

待陈路几人走了,沈渊众人商议了一番,也决定立即启程,也好快些与禾南絮、钟不负一众人早些汇聚。

于此同时,京城西厂衙门内,汪直端坐正堂,手里正翻着书册细细研读,这时一名锦衣卫前来奏报:“禀厂督,兵部尚书王越在外求见!”

汪直将书合上,道了句:“请。”

随后将书册放在桌案上,只见那封皮上赫然写着三个字:《易筋经》。

第四百零二回 一石二鸟

汪直命人请了王越进来,同时自己也起身相迎。

且不说王越此人战功赫赫,他自己本就有些钦佩,只说新晋兵部尚书,正二品大员,便不是他所能怠慢的。

汪直加紧了几步,迈出了门槛,正好王越也行至阶下,这其中的度也是恰到好处。

那王越身形修长,虽已过了半百,精神却依旧不减,走起路来龙行虎步,颇具威风。

“王大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汪直笑脸相迎,如沐春风,见了礼又进了两步以示恭敬。

瞧着汪直一番举动有礼有节,没有丝毫骄矜,王越不禁暗自点头,手上还了礼,客气道:“不敢,不敢。”

寒暄两句,相请着便进了屋中。

请了座,汪直又叫人捧了茶来,王越呷了一口,置在一旁小几上,道:“不知汪大人召老夫前来,又何要事?”

汪直正色道:“鞑靼内部大乱,孛罗忽身死,原以为会是伊斯满夺了汗位,却不想那边出来个厉害角色,不知尚书大人可知晓?”

王越问道:“督公是说,那个叫做满都海的女子?”

汪直点一点头道:“看来王大人也有所耳闻了。那女人下嫁给了孛罗忽那个七八岁的小王子,也掌控了鞑靼的王权,近日得了确切消息,那女人亲自上阵,率兵以迅雷之势扫平卫拉特诸部,没想到一介女流却有如此武功,实在令人意外。”

“哦?”王越微微一惊,“竟有此事?这般看来,此女不仅懂得权谋之术,也懂行军打仗,我大明又多了一个劲敌啊!”

汪直轻敲桌案,道:“请王大人来,也正是为了此事,据报,此女已命人去联合土默特部,不知又有甚么筹谋。”

王越思索片刻,道:“据老夫所知,小王子的父亲孛罗忽乃是被太师癿加思兰所害,但听闻这其中好似伊斯满才是罪魁祸首。此二人皆是位高权重,且兵强马壮,但相较而言,满都鲁最精锐的几部兵马皆在伊斯满麾下,故而要比癿加思兰更难对付,所以依老夫推测,满都海应下一个目标,该会是癿加思兰。”

汪直点头道:“尚书大人看得透彻,不过咱家在想,趁着满都海羽翼未丰、立足未稳,可否使些手段,除掉此人!眼下咱家一时拿不定主意,想请尚书大人来出出主意。”

王越闻言,沉吟不语,缓缓才道:“除掉满都海,鞑靼内部必然大乱,如此一来便可换回我大明边境多年安宁,不失为一招妙,只是......”

汪直起身问道:“尚书大人但说无妨。”

“老夫只是觉得,若以此伎俩,只怕会被人诟病,有失我大明威仪。”

汪直笑了一笑,道:“咱家也想到了此节,故而这腌臜的勾当得需那些无干朝廷的人去做,绝不能叫旁的人说出闲话来。”

王越眉毛一挑,问道:“大人这是已有了人选?”

“尚书大人觉得此计可行?”

王越一笑,道:“能替边关百姓谋几年平安日子,何乐不为?”

汪直拱一拱手,赞道:“尚书大人心系百姓安危,实在是国之栋梁,百姓之福。”

“老夫愧不敢当,”说这话,王越也站起了身,问道,“只是不知道厂督大人要派何人所去?”

汪直道:“不瞒尚书大人,我自崆峒山将一江湖人收下作了幕僚,提起此人名姓,或许尚书大人也有耳闻?”

“江湖人?老夫也有耳闻?”

王越愈发好奇,追问道,“不知此人是谁?”

“尚书大人可曾记得强人锦衣卫指挥使门达手下,有个爪牙,十分了得。”

听得汪直提示,王越负手思索,忽然转身道:“莫非就是那个何有道?”

汪直点一点头,道:“不错,此人如今投了我的麾下。”

王越微微一怔,忍不住出声劝道:“此人歹毒且妨主,汪大人要用他,可要时时提防,听闻这何有道当年在京城搅风弄雨,替门达做下不少恶事,当年袁老大人蒙冤入狱,有江湖义士来救,也被这厮害死,老夫依稀记得就在那年端午,不过老夫也是听闻,据说那义士夫妇死状极惨,可惜可惜啊!”

汪直踱步至门前,举头望天,心有所感,叹了一声道:“咱家年幼,不知当年情形,不过这一遭出去,倒是认识个人,而这人正是当年那义士的遗孤。”

“哦?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王越搭着话,可这心思却飞到了别处,暗道:“这江湖之事与我何干,这汪直终是年纪尚轻,不够稳重,心里所想亦是浮云不定,变幻无常。”

汪直正说得兴起,并未觉得不妥,继续道:“两月前杀胡关外与鞑靼打了一仗,尚书大人可知否?”

说起战事,王越立时来了精神,忙道:“自然知晓,鞑靼万余骑兵扰边,听闻多亏三位江湖英雄入万军之中斩将杀敌,才得以退兵,否则杀胡关定然损失惨重。”

汪直嘴角一勾,故意问道:“这三人名姓,尚书大人可知?”

王越道:“此三人虽是江湖草莽,但大义大勇,如此英雄我岂会不知?据说一人为山西虎啸堂的堂主,名作赵汗青,另一人有黄河侠盗之称,大名唤作钟不负,倒是最后一人名不见经传,年纪轻轻武功了得,据说大名叫做沈渊,好似是从京城来的。”

“不瞒尚书大人,去年那妖狐夜出一事,搞得全城人心惶惶,也是多亏沈渊相助方能破案,咱家亦是因此与其结缘,”

忆起这些往事,汪直不由惋惜道,“无巧不成书啊,尚书大人,这沈渊便是当年的遗孤,也就是永平府青云庄庄主,沈钧之后。”

王越听罢一惊,道:“岂不是说,这何有道与沈渊乃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如今督公用了何有道,只恐会招来麻烦!”

汪直却不以为意,笑道:“无妨,便是他又通天彻地的手段,若想找咱家的麻烦,也要掂量掂量他自己又几斤几两,这群人终究是跑江湖的,成不了甚么气候,若要招惹朝廷,便如同蚍蜉撼树,自寻死路而已。”

随即话锋一转,道:“不过,咱家自然也知道何有道这老匹夫也是一个隐患,此番让他去行刺满都海,也是一石二鸟之计,总而言之,若是何有道去了鞑靼汗廷,定然不能活着回来。”

“既然督公已然是胸有成竹,如此老夫也就放心了,若无他事,老夫便回去了。”说着拱一拱手,便要离去。

却听汪直道:“尚书大人,不忙,还有一事想请教大人。”

王越暗道:“此子倒是耐得住性子,想来这才是今日正事。”遂道:“督公请讲。”

汪直迷了眯眼睛,正色问道:“马文胜马大人奉旨意整饬蓟门至辽东边备,却屡次上奏弹劾辽东巡抚陈钺,如今二人结怨颇深,也不知他二人说得孰真孰假,故而向问一问尚书大人对这二人有何看法。”

第四百零三回 无功而返

王越心中暗忖:“满朝皆知陈钺乃汪直一党,向来是以汪直马首是瞻,如今汪直反来问我,不知是何心思。马大人素来行事端正,文可安邦、武能定边,是朝廷中不可多得之栋梁,只是素来看不惯阉人擅权,故而容易开罪权宦,眼下汪直问我,看来亦是对马大人起了厌恶之心,若是如此,我得替马大人说几句话!”

见王越片刻不语,汪直又问道:“尚书大人,马文胜上疏罗列陈钺之罪,不知大人有何看法?”

王越拱一拱手,道:“督公是想听老夫实言相告,还是想老夫顺着大人心意说呢?”

汪直听罢却是微微一怔,似是没想到王越会这般反问,想了一想道:“自然是实言相告。”

王越点一点头,道:“所谓良言逆耳,若是哪些话不顺了督公的耳朵,老夫先赔个不是。”

说罢就要起身再拜,这一下却轮到汪直险些慌乱,赶忙上前搀扶,道:“尚书大人此举却是折煞晚辈了,您老乃朝廷之栋梁,万不可向咱家折腰!”

此举着实让王越心中舒坦,王越不禁暗暗称赞:“且不论他真心假意,便是这份心胸便是东厂那些腌臜所能比的。”

随即说道:“既如此,老夫便斗胆直言,虽说老夫与陈钺并不相熟,但在朝中多年也听过一些闲话,听闻陈钺此人贪财奸诈,苛待兵士,如此看来马大人整饬辽东边事,上疏所奏应当不假,马大人一心为公,是越不能及也,老夫看得出督公哟雄心壮志,对于陈钺如何也定然早有定夺。”

汪直的模样生得俊秀,笑起来也是令人如沐春风,只听他笑道:“尚书大人点拨的是,咱家晓得轻重。再者说来,陈钺这辽东巡抚坐不坐得安稳,陛下自有思量,不是咱家能够揣摩的,只是可笑的是,那满朝文武只看见陈钺巴结咱家,却不知他做这辽东巡抚也是因朝中无人可用,陛下不得已而为之,只要辽东不生事,他陈钺不惹事,他这巡抚之位咱家估摸着也能多做几年,只是这马大人不晓得陛下心思,太过刚直,容易吃亏。”

听得这一番话,王越亦是恍然,面露惭愧,摇头笑道:“督公一语惊醒梦中人,老夫亦是错想了,不过老夫未懂,大人问老夫此事究竟何意?”

汪直道:“咱家素来知道马大人最看不惯咱家,但咱家不在乎,与尚书大人说这些,无非是想请尚书大人与马大人去封书信,那陈钺对陛下还有用处,劝他不要让陛下不好做,另外苛待兵士的事儿咱家已经去信骂过他,过些时日,咱家也会寻个机会往辽东走一遭,好好去告诫一番。”

此事王越不好推辞,也没推辞之理,便应允了汪直,二人又闲聊片刻,王越便以公务繁忙,告了辞。

待王越离去之后,汪直便写了手书封在蜡丸之中,唤了韦英令他带着西厂高手,亲自去寻何有道传密令,只是汪直不知,此时这何有道已然是身死道消,被人扔到黄河之中,再不见踪影。

原来那陈路听了沈渊陈述,对这何有道师徒极是厌恶,便私自做主让人抬了扔进了河里,也免得报与上官,生了没来由的麻烦,再者说来,依陈路之见,此等恶人就该死无葬身之地,殓了尸身都是高抬了这奸贼。

至此,这江湖上一时让人闻风丧胆的百毒门掌门何有道,也就此烟消云散。

此间事了,沈渊众人也启程往函谷关方向而去。

一路上倒也风平浪静,只因在启程时,这日头便已西倾,且车马走得较慢,故而至函谷关时已然过了亥时。

函谷关外早已关门紧闭,无奈之下只好在不远处一方野村借宿了一夜,直到翌日一早关门大开,这才进了关去寻了一处客店落脚打尖儿。

才安顿好,不巧公冶和犯了疯病,举剑便要杀人,只见他双眼泛红,林月瑶忙取出玉箫,吹起《碧海潮生曲》,此曲一响,除了沈渊,众人皆觉体内真气波动不安,忙运起真气将这波动强压了下去。

公冶和动作渐缓,姬万里瞧准时机,点了公冶和的穴道,怎奈公冶和内力太深,只是制住不过十息,体内狂暴的真气便将穴道冲破,不过也幸亏姬万里武功与公冶和相差无几,能够牵制,再加上《碧海潮生曲》的作用,使得公冶和也渐渐力不能支。

即便如此,仍足足折腾了一炷香的功夫,这才平复下来。

见公冶和双目恢复清明,众人也松了口气,只是吓坏了客店中的店家和客人,若非呼延偓、白无影拦着,只怕此间动静便要闹到官府,节外生枝。

将店中他人稍作安抚,沈渊便搀着公冶和进来屋去,请着师父落了上座,又奉了茶,公冶和这才缓过神来,看着沈渊半晌不语,终是长叹一声,道:“你且出去,老子自己静一静。”

沈渊不放心,却被公冶和抬腿便是一脚,沈渊无奈,只得听命。

出门见到姬万里,沈渊不由苦笑一声,道:“姬前辈,也不知单子胥单神医能否治我师父的疯病。”

姬万里宽慰道:“不必忧心,世间万物负阴抱阳,阴阳相生相克,此理亘古不变,有病便有治,以我之见,不过是机缘未到罢了。”

这话说得玄,听得更玄,沈渊皱着眉头,依旧是忧心忡忡,再问道:“依前辈之意,我师父是有得治了?”

姬万里不禁头大,暗忖:“公冶和这疯病能不能治,只有老天才得意知晓,况且似我等这般岁数,还能活多少时日?只是此子虽然孝义,但如此问我我又能如何作答,若说了不中听的,只怕凭添烦恼,哎,当真是为难。”

不过嘴上却道:“你也不必多虑,能不能治,问过这天下第一神医单子胥,便能知晓,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去将单神医、你那结义大哥,还有你那相好寻到,才是正事。”

沈渊脸上一红,嘴里含糊道:“那,那,那......”

姬万里瞧着好玩,不由微微一笑,又道:“适才白无影白堂主已出发,往关外函谷深山中去找他们了,咱们只在此安心等候便是。”

沈渊知道天罗帮不好对付,不由有些担心,看向姬万里。

姬万里道:“我让呼延兄与她一起,自然无碍。”

直至正午,白无影与枪圣呼延偓才一同回来,进了客店便寻到姬万里。

听了信儿心里头蹦得厉害,脸上抑不住的喜笑颜开,忙跑来姬万里的房间见人,可谓是人还未到,声音便传道了白无影、呼延偓以及姬万里的耳中。

“絮儿姐!大哥!”

随即推门而入,沈渊左右打量,环顾了一周,却只见姬万里、呼延偓以及白无影三人。

只是,待到了

第四百零四回 江湖大事

沈渊迫不及待,可却未见禾南絮、钟不负等人踪影,不由面露忧色,问道:“白堂主,他们人呢?”

白无影摇一摇头,叹了一声,瞧了眼姬万里,见姬万里微微点了点头,白无影这才松了口气,对沈渊道:“我们寻到单子胥的住处时,已然是不见一人,而且.......”

方才白无影脸上那细微变化都瞧在沈渊眼中,使他心中已然是焦急万分,然而这时候白无影欲言又止,更教他心急如焚,道:“白堂主,话莫要说一半,而且甚么?”

“而且......里里外外已是一片狼藉,显然是发生过打斗,而且从痕迹上看,这场打斗必然十分激烈......”

“莫非他们已遭了不测?可是天罗帮的人干的?”

白无影道:“这却不知,或许是吧,哦对了,”说着话从袖口中取出一枚簪子,递给沈渊道,“你看看这簪子可是禾姑娘的?”

沈渊定睛一瞧,这簪子正是禾南絮头上常带的那一支,一把夺了过来,大惊失色道:“这.......”

可是舌桥不下,只说了一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胸前起伏,双目圆睁,看得出来沈渊亦是在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姬万里见状,起身拍了拍沈渊后心,道:“放心,有龚老在,定然无事,况且天罗帮寻上单子胥的山门,也在我意料之中,所以不必过于担心。”

白无影也劝道:“姬前辈说的正是,这簪子是从屋里桌子上拿的,或许是走得急,禾姑娘忘记带了,况且那处虽然狼藉,却无血迹,可见他们应当无恙。”

沈渊闻言稍定,不过心头依旧不安,姬万里又道:“你也不必太过心急,待用罢了饭,咱们便启程往少室山去,龚兄与他们一起,况且到了少室山便是少林派的领地,那天罗帮要想作乱也要掂量掂量。”

沈渊道:“此前破了天罗帮的暗语,那天罗帮野心勃勃,那意思分明就是破了华山便要再灭少林,也不知是天罗帮胡吹,还是当真有如此的实力。”

“少林寺底蕴深厚,有海觉大师坐镇少林,天罗帮想要踏平少林,简直是痴心妄想。”呼延偓冷哼着说道,语气中甚为不屑。

沈渊摇一摇头,叹道:“海觉大师在崆峒山为救武林,被仇翁、魏墨这主仆二人合击,受了重伤,加上海觉大师年迈,也不知现下可痊愈了......”

姬万里眉头先是一紧,后又一松,道:“你是担心海觉大师如今伤势未愈,不能与天罗帮一战?”

沈渊点一点头,。

姬万里抚须而笑,道:“即便如你所言,也不要小觑了少林,除了海觉大师,还有达摩院的海空禅师、戒律院的海明禅师,般若堂海正大师,罗汉堂海远师傅,以及菩提院的海生大师,除了罗汉堂的海远稍逊,余下的几位大师,武功造诣与海觉大师相差无几,尤其是海生、海正两位大师,只怕海觉方丈也比不过此二人。”

这些武林事,沈渊向来知之甚少,听得姬万里道,这才心下稍安,也不由感叹少林果然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

姬万里接着道:“不过,你所虑者亦不无道理,待稍后用罢了饭,咱们便启程往少室而去。”

教店家备了饭菜,几人用过,又备了些干粮,结了银子,沈渊等人便一刻不停,直奔登封。

与此同时,这风起云涌的江湖之上,又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便是昆仑派惨被灭门,昆仑七剑与其诸位弟子无一生还,而凶手正是西域拜火教的圣火使阿莫里加还有他麾下的十二大祭司!

第二件事,则是峨眉掌门青云子失踪,据闻自崆峒一役之后,青云子掌门便再没回过峨眉,如今的峨眉派上下,皆是峨眉四老掌事。

两件大事轰动武林,天下皆惊,诸门诸派岌岌自危,七大派中,崆峒残败,昆仑灭门,峨眉掌门不知所踪,整个江湖中好似都暗潮涌动,也都心知肚明,这江湖风波才安稳百年,如今恐怕又是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西海湖畔,苍天悠远,这头上的太阳都好似比在中原的时候高了不知几千丈。

完颜疏双手抱于胸前,双目远眺,只见那这西海之水湛蓝澄澈,日光之下波光粼粼,不远处一具硕大的牦牛骨架半浸在水中,骨架上还有些残留的肉渣,头顶上两只苍鹫不断盘旋,不时发出一声长啸。

完颜疏一旁跟着扎克丹、图克坦、霍腾以及哈达这四大天狼将,身后不下四十余名天狼教众,个个皆是膀大腰圆、肩宽背阔的高大汉子。

四十多人,四十多匹马,马上挂着长刀、酒囊,个个瞧着都是悍勇无比。

一行人等似乎再等着谁一般,不多时草原上便出现一抹洁白之色,朝着他们缓缓行来。

“狼主,他们来了。”哈达出声提醒道。

闻言,完颜疏侧眼朝着哈达指着的方向瞟了一眼,随即转过身来吩咐道:“霍腾、哈达,你二人前去迎上一迎,免得这些波斯人取笑我等失了礼数。”

霍腾与哈达领命,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待走得近了,霍腾不禁勒住马缰,看向哈达,见哈达眼中与霍腾一般,皆是甚觉惊讶。

只见那一行人皆是白帽白袍,中间是一亮双辕双轮的马车,那马车华丽宽大,车篷敞着帘子,里头坐着一人瞧不清模样。

周边骑着马的十二人,深眼高鼻,毛发浓密,正经的波斯人模样,白袍上分别挂着十二种颜色不一的宝石。

前后拥着约莫七、八十人,有的是回回,有的是蒙古人,也有的一部分汉人。

打头的六人举着举着大旗,白色旗面上用金线绣着鹰翼人身的神像,那神像头顶上顶着金色火焰,排场极大。

霍腾看向哈达,小声道:“这拜火教当真好大的排场,不过不是说他们自西边来时,总共十三人,怎的如今便这么多人了?”

哈达摇头道:“说不好,总不能是他们花钱顾得劳力,况且听人说,这拜火教的邪性的紧,若不信他教义,便大开杀戒,那天山派、昆仑派想来都是这般亡的。”

霍腾叹道:“那昆仑派七剑侠,在武林中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前些时日咱们还在崆峒见过一面,不想却死于拜火教之手,而且,听闻这七人皆死与那个劳什子的圣火使,阿莫里加的手中!”

“不知道狼主与这位圣火使的武功孰强孰弱,”哈达性格稳重,思虑的也较多,同霍腾道,“此番与他们接触,咱们也要千万提防,即便狼主武功不弱于此人,但咱们对这拜火教的手段一概不知,绝不可掉以轻心。”

霍腾拽了拽马缰,也点头说道:“你我想到一处去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倘若谈不拢,依着拜火教这些人的性子,必然少不得厮杀,虽说狼主武功高绝,但咱们做属下的,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护着狼主周全!”

哈达见霍腾眼中热忱,重重点一点头,应了一声,二人一抖缰绳,迎了上去。

第四百零五回 阿莫里加

哈达、霍腾二人近前相迎,那拜火教的队伍也便停了下来。霍腾坐在马背上,执了一礼,目光越过前头拥着的那些人,直接落在纱帐后面的人影,仔细看了,只见里头那人亦是白袍白帽,不过不同与外面这些人穿戴不同的是,这衣裳绣着金边儿,那袍子中间对缝的两边,也好像绣着个鹰翼人身的图,与那旗子上的一般模样。

帽子正中镶着枚金子做的火焰标志,不过脸却被白纱蒙着,只露着一双碧绿色的眼睛,眼眶深陷,眸子澄澈,宛若星空。

眉毛浓重修长,与那双眼睛相配,别有一番韵味。霍腾与哈达相视不语,但心照不宣,暗道:“此人可能便是那圣火使阿莫里加。”

“来人可是天狼教教主?”

说话的人是身上嵌着金色宝石的人。

霍腾见这身上镶嵌宝石的十二人,心中便知,这十二人便是传闻中拜火教十二大祭司,只是不知道眼前说话的人是什么祭司。

那人汉话的口音听着别扭,比鞑靼人说汉话还要怪。

霍腾道:“非也,我二人乃天狼教主座下天狼将,奉命在此迎候。”

那人转身与车帐内的圣火使说了几句,隐约听着叽里咕噜的,也不知道说得是什么,只见那人又近前道:“圣使问,为何不见天狼教主?”

口气倨傲,惹得霍腾、哈达二人心生不满,可总不好当下就撕破脸皮,于是霍腾说道:“狼主就在西海畔相候多时,请。”

也不下马,说罢了话与哈达调转马头,便引路前行。

拜火教方才说话的祭司先是一怔,回头看了看帐内之人,见里面点了点头,这一行队伍便不远不近的跟着前去。

待到了西海畔,霍腾与哈达二人将方才情形说了,完颜疏面色不改,倒是图克坦、扎克丹二人一副怒容,正要张口大骂,却被完颜疏一个眼神止住。

完颜疏朝前进了两步,道:“圣火使远道而来,一路辛苦。”

车帐里没有回应,说话的仍是带着金色宝石的那人,道:“圣使奉天神意志,将以圣火带来光明,洗礼世间罪恶,解救万物,尔等理当跪拜!”

此言一出,完颜疏仍旧不动声色,只是面无表情,他本就气势非凡,如今心头不满,就连周边空气也都仿佛沉重了许多。

再看身后四大天狼将以及那四十余高大汉子,皆是满面怒容,由以扎克丹脾气最是火爆,登时便吵嚷道:“鼠辈猖狂!”

完颜疏唤了一声:“扎克丹。”

扎克丹咬牙切齿瞪着拜火教众人,强压下火来,只是双拳紧握,恨不得要生撕了那说话的人。

完颜疏冷笑一声,也不理方才说话那人,直接问道:“怎么,西域拜火教竟是不懂礼数的蛮夷么?”

“胡言乱语!”

那人也是恼了,见着此处之人对圣使说话如此怠慢,在其心中便是如同对天神如此不敬,当下用波斯语说了一通,随即那十二名祭司便如剑拔弩张一般,拉开了架势就要动手!

同时那人又道:“对我教不敬,便是对天神不敬,我便已光明为你洗礼!”

完颜疏冷笑一声,顿时真气鼓荡,身上袍子无风而起,气概无双!

车帐里的圣火使阿莫里加瞧了,眉头一皱,突然抬起手来,说了一句。那十二个祭司顿露一丝意外神色,相互看了看,便退了一步。

紧接着,再瞧那圣火使自那车帐中走了下来,仔细打量着眼前汉子,而完颜疏也在细细看着圣火使。

只见这圣火使这袍子宽大,能看得出此人较为纤瘦,却是比寻常的中原男子要高上半个头,只是那一双眸子宛若星河,睫毛又长又弯,完颜疏心道:“这一双眼睛若是安在女人身上,想必也是倾城之色了。”

“今日得见天狼教主,荣幸之至,”

募一开口,却是将完颜疏一众人等惊了,任谁也没想到,这面纱后头说话的竟是个女子!

不仅汉话说得流利,而且这声音也是轻柔婉转,动听至极。

见得众人怔怔出神,这位圣火使阿莫里加眼含笑意,道:“怎么,完颜教主也如同庸碌之辈一般,瞧不上女子么?”

说这话,她眼神灵动,越过完颜疏,朝着扎克丹等问道,“见到堂堂拜火教圣火使居然是一名女子,便这般意外吗?”

完颜疏摇一摇头,道:“并非如此,只是没想到一个女子,出手便是绝了各派传承,而顺我则昌,逆我则亡,如此狠辣果决的手段,才是让本座意外之处。”

阿莫里加轻声笑了一声,神态妩媚,极是动人,道:“天神予我权柄,以熊熊圣火焚净世界邪恶,在我们拜火教的教义之中,唯有天神的意志才为正义,对于邪魔,绝不能留于人间。”

完颜疏听罢,稍稍歪了歪头,笑问道:“依你所言,我不认你们的真神,故而我等于你来说也是异端喽?”

阿莫里加抬眼直视完颜疏,片刻未语,忽然之间她猛地抬臂,从袖口里露出白皙手臂,手掌赫然一抖,只听“噗”的一声,手掌上竟是冒出一团火来!

“这时甚么异术!”

霍腾不由脱口而出,与此同时,其他人见状亦是纷纷动容,且不乏又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之人。

再看完颜疏,不过挑了挑眉,这便轮到阿莫里加心头意外了,不禁对眼前这高大的东方男人有些兴趣。

不过阿莫里加也不甘就此作罢,只瞧她猛然斜着朝湖面出掌,掌风一过,便是完颜疏也觉得一股热浪袭过,再顺势看去,只见她手中那团火球,登时朝着水中飞去!

随即只听得“轰”一声巨响,顿时水浪滔天,水火相交,激出一阵白烟来!

完颜疏抚掌赞道:“好俊的功夫,不想世间竟有如此异术,也难怪似昆仑派七剑那些闭门造车之人,会死于你的手中。”

阿莫里加眼中得意,只是又听完颜疏道,“只是......”

“只是甚么?”

话音刚落,遂瞧完颜疏运足真气,举手化拳,忽然横踏一步,只听一声大喝,完颜疏顿时一拳便朝湖中打去!

出手好似无影一般,又是“轰”得一声,那拳风带着真气蓬勃而出,猛击在湖面之上,顿时浪高一丈,水花四射。

随即收了势,这才慢悠悠凑到阿莫里加的耳畔,小声说道:“借以外物,终非正途。”

这呼吸就在耳边,直教阿莫里加心神荡漾,可谁也没注意,那十二祭司之中,有个年长的,竟暗地里盯着。

第四百零六回 平分秋色

这位拜火教圣火使,名叫阿莫里加的女子,听罢了完颜疏的话,先是一怔,那喘息入耳,顿时羞的脸上飞起红霞来。

不过对于完颜疏说她借于外物,却是不愿苟同。

方才较量的这一局算是她拜火教输了一筹,抬头看了完颜疏,眼波流转,只是浅笑,道:“我们这些本领,乃上天所授,并非你所说那般。”

完颜疏低头瞧着,不动声色,可心中却觉得可笑,暗道:“这世上哪里有凭空从肉掌里冒出火来的事?若这些人真有这等本领,也不至于百余年前让成吉思汗的铁骑打杀的差点绝了种!”

“完颜教主,”

见完颜疏不语,阿莫里加接着问道:“那日接到来信,倍感诧异,天狼教虽未曾耳闻,但敢自称天下第一大教,我猜不是狂妄自大、不知自己斤两,就是天狼教当真有过人之处。而今看了完颜教主手段,想来当是后者。”

完颜疏道:“过奖,原也不敢自称天下第一,毕竟中原还有丐帮。”

“那如今这所谓的丐帮想必大不如前了罢?”

阿莫里加不禁好奇,微微歪了下头,风情万种之间更有一丝俏皮。

完颜疏瞧在眼中,嘴角微微一勾,对阿莫里加所问并不理睬,只是反问了一句道:“圣火使的汉话说得流利,可是来过中原?”

阿莫里加道:“我师兄是明人。”

完颜疏一听,眉毛微挑,正欲发问但见其不愿多说,便做了罢。

接着又听阿莫里加道:“我圣教万里来此,为得是传播教义,使世间归于正途,中土不洁,乃首恶,然完颜教主相约于此见面,不知究竟有何事相商。”

完颜疏冷笑一声,眼神越过眼前女子,落在十二祭司当中的以为年纪约莫五十余岁的男子。

同时道:“我不与你说,让真正的阿莫里加与我说话!”

话音一落,霍腾、图克坦四人不禁讶异,而再看那十二祭司,除了完颜疏看着的那人,其余的人脸上都难免闪过一丝慌乱,也包括完颜疏眼前的这位“阿莫里加”。

女子强颜笑了一笑,道:“完颜教主是在说笑么?”

完颜疏不语,只是盯着那年长之人。

女子仍要说话,却被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巴丝玛,不必再说了,既然天狼教主已看穿了,也就不必有甚么隐瞒的。”

话音一落,正是那男子站了出来,此人身高与完颜疏无异,身形更比完颜疏壮上几分,须发浓密,毛卷而色黄,垂至胸前,眼眶深陷,鼻梁高挺,眼珠碧绿。

接着便见着这位假的阿莫里加恭敬的退了一步,颔首立在此人身侧。

完颜疏问道:“我果然猜的不错,你才是真正的圣火使,阿莫里加。”

阿莫里加双手交叉于胸前,微微躬身道:“失礼了,不知完颜教主如何看破巴丝玛的身份?”

完颜疏不悦其有轻视之意,语气也冷了三分,道:“一个年轻女子,有甚么本事能灭掉昆仑七剑?况且方才我便察觉有人窥视于我,我原以为拜火教的圣火使是个甚么枭雄人物,但如今看来,也不过是藏头露尾之辈。”

阿莫里加听闻此言,岂会示弱,于是淡淡说道:“阁下只猜对了一半,巴丝玛的确是圣火使,而我则是拜火教的教主!”

完颜疏暗道:“看来传言有误,或者这厮分明是隐藏身份,扰乱视听,拜火教教主亲往中原而来看来所谋不小。”

不待完颜疏说话,阿莫里加接着说道:“老夫技痒,倒要看看完颜教主究竟有甚么本事,敢与老夫这般说话!”

话音一落,只见阿莫里加陡然出手,只见一双火掌击向完颜疏身前!

这一股热气袭来,完颜疏终是变了颜色,只觉眼下这一掌比那个叫做巴丝玛的女子不知强了多少,而且还不进五步之内,便已然有了灼热之感,这等神异的功夫,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完颜疏不敢怠慢,此等诡异掌法他自然也不敢硬接,只好一瞬之间连退三步,避过锋芒,待对方掌势已尽,掌中火焰渐息,当即扑身上前!

那几个祭司瞧着完颜疏不仅不敢接招,更是连番避退,心中顿时生出轻视之意,各个心中皆暗自想道:“果然教主出手,这甚么天狼教的完颜疏便不是对手!”

不过还没等他们得意太久,就看见完颜疏迎向他们的教主,于是便听得其中一人冷哼了一声,嘲讽道:“不自量力!”

话还没说完,只见完颜疏掌势凶猛,双手交替变换,大有分金断银之势,直朝着阿莫里加撕去!

既然能将七大派的昆仑派以及西域大派天山派都灭了门,可见这阿莫里加定然有独到的本事,完颜疏不敢轻敌,出手便是杀招,不过完颜疏还不想当真撕破脸皮,故而手上留了几分气力。

阿莫里加不知完颜疏深浅,却又不好在手下面前丢了面子,这腿脚已然本能退了一步,随即两脚一顿,翻身上前,那招式独特,抬手成拳,迎向完颜疏一双肉掌!

募一接触,阿莫里加顿时一惊,暗暗惊道:“厉害,只说着掌力,足有千斤之力!”

若说这一拳,也着实让完颜疏吃了一个暗亏。此拳招式看似正大光明,轰轰烈烈,可接了招才知道那一股内劲就如波涛暗涌,灌入手臂当中,也幸亏自己这内力深厚,将这一道内劲原路逼了回去!

只见拳掌相撞这一瞬之间,完颜疏登时左手变掌为爪,狠狠箍住阿莫里加那一拳,随即右手拨开对方另一手,直朝其肋下抓去!

阿莫里加察觉不对,勃然变色,只想从掌中抽出拳头来!只是完颜疏这手就似那磐石金铁,此刻硬不可摧,想要抽身,绝非易事!

不过阿莫里加也绝非酒囊饭袋之辈,连昆仑七剑侠死于其手,可见他绝非泛泛。遂见他左手袍袖猛然一抖,刹时间带起一阵熊熊烈焰,火焰炽热,逼开抓向自己肋下的右手,同时手腕轻转,猛然大喝一声,一股劲力又从拳中迸出,两股内劲在拳掌之间赫然相撞!

只听的“轰隆”一声,就犹如响了一声闷雷,紧接着就看一道火光自二人中间冲天而起!

再看完颜疏与阿莫里加,二人几乎同时撤招,那阿莫里加被这股劲浪震得连退五步!

而完颜疏,虽然只退了两步,可这手臂上却被那火焰引着,显得更为狼狈!

第四百零七回 口无遮拦

阿莫里加与完颜疏此时皆变了颜色,一个惊其不过中年,便有如此深厚功力,实在是惊才绝艳,天下难得;另一个则眉头紧锁,暗想:“虽说都收了几分气力,但论招式诡谲,我不如他,而且方才交手,能觉得出,这拜火教的教主定然还有杀招,否则以昆仑七剑的本事,绝不会死在此人手中,拜火教不能不防。”

一旁四大天狼将正要上前扑火,却被完颜疏抬手止住,随后几下将火拍灭,抓着烧残的衣袖,猛一用力,将袖子扯下来。

随即大笑道:“拜火教主果然厉害,这手段常人少有,佩服佩服!”

阿莫里加也笑道:“你与我差不多,如此年纪便能在武功上有如此造诣,便是在波斯也是少有。”

完颜疏心里头嗤笑一声,暗道:“真是夜郎自大,你却不知中原广阔,有多少英雄豪杰。”

不过嘴上却说:“过奖,此行相邀,实际是想请贵教一行往鞑靼汗廷一叙,共图大业。”

阿莫里加眼珠碧绿,看向完颜疏,又看了看身后一众天狼教的汉子,若有所思,却未言语。

完颜疏接着说道:“也不与你相瞒,你我所望皆是中原上邦,只是中原底蕴数千年,能人无数,豪杰遍地,绝非你想象的简单,若想图大事,你我可联手。”

“当我不知中原故事么?”

阿莫里加闻言冷笑道,“可知我这汉话是怎么学的?中原各派明争暗斗,又不是甚么隐秘之事,内耗之下又有多少你所谓的英雄豪杰,不过是瞧着眼前蝇头小利的短视之辈罢了。我此来亲自传教与东方,等闲人又岂会知晓雄鹰的志向?”

完颜疏见他顽固,道:“拜火教主莫要自大啊。”

阿莫里加只是冷笑,转身而去,眼神中分明没有将中原武林放在眼中。

倒是身旁巴丝玛接过话来说道:“完颜教主,我等受命于天神此来传教,自有天神庇佑,方才交手看似平局,但我教教主却只用了三分本领,任他中原多少人杰,但终究不是正途,更何况凡人之躯又怎会挡得住圣火洗礼!我等此行与你等道不同,就不劳完颜教主费心了。”

说罢,便扶着阿莫里加上了车驾,临行之前,那阿莫里加用波斯语对圣火使巴丝玛说了几句,随即转头又对完颜疏道:“圣教主说,拜火教是天地间唯一真理,念在完颜教主是少有的英雄,不如弃暗投明,共创大业,”

话说了一半,四大天狼将已然面露怒容,完颜疏面无表情,接着又听巴丝玛继续说道:“圣教主还说,倒是不急着答复,圣教主惜才,不愿伤你,希望完颜教主能够好好考虑。”

完颜疏听罢,冷笑一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本好意欲与汝等联手,不过如今看来只怕是自作多情,既然这样多说无益,此去中原自求多福罢。”

说完了话转身上马,天狼教众人亦不多言,紧随其后扬鞭而去。

巴丝玛星眸微转,想着完颜疏方才的话,转头用波斯语与阿莫里加说道:“老师,那个完颜教主所说的中原......”

话未说完,阿莫里加便挥手打断,道:“纵然中原藏龙卧虎,又岂能挡得住天神之威,吾等有神力加持,有何所惧?况且,吾又非吾教之耻亚力昆那般无能之徒,这中原大地,必将臣服于圣火之下!”

阿莫里加说完,众教徒听罢立刻单膝跪地,双手上举,嘴里呼喊着号子,这语言似是波斯话,其义大概是:“圣火熊熊,不灭不息,护佑四方,怜我世人,为善除恶,光明永照!”

另一头天狼教一众人马从另一个方向往关内而去,沿途所见风光旖旎,山高青似墨,草深密如林,水湛映天碧,风送远牧音。

如此安宁祥和,犹如世外,完颜疏见闻此景此音,竟心生遁世之感,好不惬意,但想起死在明军刀下的亲人,完颜疏那一只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

这时扎克丹想着适才那巴丝玛替阿莫里加所传的话,便是气不打一处来,愈想愈气,忍不住骂了出来:“奶奶的,那个劳什子的阿甚么莫的加,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敢让咱们教主入他们的教,若非是教主拦着,我非生撕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家伙!”

哈达闻言忍不住取笑道:“就你?没看见教主他也与他战个平手,你不被那老东西烧成黑瞎子,便已是谢天谢地了!”

这般打趣,也惹得别人发笑,霍腾嘴角轻扬,并未出声,却被扎克丹瞧见,扎克丹立刻酸了脸,道:“霍腾!老子正是肚子里有气没处撒,好汉狗,如今竟也笑我,什么东西,还敢骑在我们女真人的身上撒野!”

“住口!”

“扎克丹!”

“闭嘴!”

哈达、图克坦、还有完颜疏听闻此言,几乎同时喊了出来。

霍腾与扎克丹素来不合,原因便是霍腾的汉人身份而已,不过霍腾向来沉稳大肚,不与扎克丹计较,因此他人也并未在意,终归是自家兄弟,总不会说出甚么过分的话来,伤了和气。

可眼下便是旁人也觉得过分至极,何况霍腾。

只见霍腾拉住缰绳,脸色阴沉,哈达、图克坦二人见状,眉头紧锁,毕竟从未见过霍腾他如此神情。

完颜疏摇头一叹,并未说话,只是看着霍腾、扎克丹二人。

“扎克丹,不知霍某究竟哪里得罪了你,这么些年我一再忍让,不欲追究,何况你我同在教主麾下共事,某自认视你为手足,可你仍旧目中无人,不知收敛,今日若不教训你,岂不是真让你看轻了!”

霍腾说话沉稳,但能听得出,此刻已是怒不可遏、忍无可忍了!

遂见他调转了马头,怒视扎克丹,且先下了马来,绕到空地上,指着扎克丹沉声喝道:“下马!”

扎克丹怔了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冷哼哼地说:“我就知道,你们汉人肚子里都是弯弯绕绕,平日里骂你屁都不敢放出一个,今日倒是怎的,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你早就憋着甚么坏水,今日让我逼得你这白眼儿狼现了原型!”

说着话翻身下了马,嘴里仍旧不干不净,“早便看你不顺眼,今日也算做个了结,除了你这祸患,免得日后起了反心,背后捅了刀子!”

完颜疏听得这话亦是气不打一处来,与霍腾道:“今日我不拦着。”

霍腾与完颜疏自幼一起长大,二人虽有女真汉人之分,却是情同手足,往往做事皆是心照不宣,而扎克丹是个莽汉子,本就在心眼里瞧不上汉人,又同完颜疏一样,自己阿玛额娘也是死在明军刀下,故而整个天狼教属他最是厌恶霍腾。

且仗着是完颜疏的亲信,眼下更是目中无人。

霍腾武功,四大天狼将中应当是最高,在崆峒山上,显露出一手绵掌的功夫,便是少有敌手,扎克丹颇有膂力,若再军中定当是勇冠三军的猛士,武功自然也不弱。

只是,二人蓦然交手,一招便分了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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