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科技炼魂师 - xp1024.com
《黑科技炼魂师》


001:界器

下午五点,男寝四楼。公共浴室内,白花花的八九人,围住被打倒在地的男生。

“再装!就是你这个穷逼偷老子的表!”一身腱子肉的孙志,转圈挥动手里的湿毛巾,对准地上男生的侧脸,响亮地抽了一下,又蹲下来把一口痰吐他脸上。

武小武本以为这个点来洗澡没事,结果又碰上孙志找茬,刚挨了对方几拳,再被两个学长撂倒,这会儿拍趴地上被他们钳制住,根本起不来。

“孙志你他妈真不是东西!我看见你就恶心!谁稀罕你破表?”武小武只觉嘴角肿胀、眼角侧颊火辣。

孙志扯住他的头发,边往地上撞边骂:“恶心?老子玩儿你内破鞋女神了!看谁恶心谁!”

武小武颅内的钝响和耳鸣,一瞬间让听觉有些发闷,嗓子眼里一股腥甜味,无奈用尽力气也挣不脱这几个体育系的肌肉男。

“成啦,我做主,”学长团老大拍着他溅满鼻血的脸说:“咱们也是讲道理的,要么你给人赔表,要么给人赔钱,折旧算个八折吧,一周内自己想办法解决!”

孙志咧着一嘴歪牙笑道:“这狗玩意儿的爸妈死的死抓的抓,从小没人教育手脚不干净,学长们见笑了哈!”

武小武咬紧牙关,被对方冤枉偷窃、又提起假期的事、父母的事,几次戳中痛处,一时愤恨交加心中酸楚,几乎带着哭腔大吼一句:“孙志你个畜生!不是我偷的!”

孙志抬脚就要再踩他的脸,突然有个中年男声喝道:“干嘛呢!想练腿脚来找我!”

众男生回头,学长团的几个赔笑道:“唐叔,我们闹着玩儿呢!”

“又是你们几个长反骨的,欺负新生呢吧!”唐叔走进来,男生们用毛巾挡住身体站到两侧,武小武这才爬起,去捡刚才被仍一边的毛巾。

浴室和水房外,远远偷听的另一个男生,听唐叔喝止了他们,就撒丫子跑了。

“真闹着玩儿呢!这儿太滑,不小心下手重了,唐叔您要没事啥事儿,我们先撤了哈。”学长中的老大,脸上撑出不怎么怕唐叔的样子,快速给众人使眼色。

唐叔说了句“麻溜滚”,孙志跟在学长团后面迅速出去,连个屁都没敢放。

唐叔又指着武小武说:“穿了衣服,等会儿来找我。”

武小武眼眶一热,说声“知道了”,快速背过身去,打开莲蓬头冲脸上的血。

唐叔是这栋男寝的宿管,五十出头略显佝偻,无论何时里面都穿件平整的衬衫,似乎过去也是个体面人。自从五年前到这所大学当宿管,因他为人公正又是个练家子,之后这栋楼里的每一届男生,都被学长们告诫过:“没事儿别惹那驼背佬!”

这是唐叔第五次护着他,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武小武的毕业旅行途中。那时武小武和孙志,还是高中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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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志相貌丑陋,但家里挺有钱,也不乏一些愿意倒贴的捞货。内心出于自卑,初三时就开始鬼混的他,很早就晓得用钱砸人,换取热闹的兄弟关系、讨好漂亮的小太妹。

高三时被某个地头蛇设计勒索,给扒个精光吊在麻将馆里,夹着啤酒瓶被那帮人拍了视频,此后他的性格逐渐扭曲。隔壁班的武小武帮他报过两次信,所以他们关系还不错。

毕业后孙志组织自驾游当毕业旅行,也邀请了武小武和他追了两学期才在一起的女友邓菲儿。三天后一行七人住在某家民宿旅馆,武小武酒量不行,几圈下来就喝大了。

半夜口渴起来喝水,去抽烟时无意间撞破了欲仙欲死的孙志和邓菲儿,三人当场撕破脸。同行的另外三男一女,都是平时和孙志花天酒地的校外混混,几人便联手围殴武小武。

当晚正是唐叔出来劝架,众人都以为他也是这儿的住客。次日几个人撇下武小武扬长而去,唐叔就留武小武多住了两天。相谈之下才知道,唐叔是这家民宿的老板,来的那天招呼他们的,只不过是他雇的一个人。

武小武性格较懦弱,碰上一个陌生大叔替他拉架、又请他免费待了两天散心,看唐叔也不像什么坏人,就和他多聊了一些往事,临别时还互加了微信。

等开学后,考进来的武小武和花钱进来的孙志,又好死不死被分到各系混居的同一个寝室。本来武小武早就从孙志口中得知,孙志的老爸和这大学的校长是发小。可眼下已经因为邓菲儿的事关系破裂,只能自认倒霉。

但更让武小武惊讶迷惑的是,唐叔也出现在了这里!这次,他的身份是宿管。

唐叔请武小武去市里吃饭,让武小武在学校里,别跟任何人提他是民宿老板的事。这也让武小武第一次感觉到,唐叔这个人说话、做事,根本不像一个普通的宿管。

接下来的一个月,孙志自觉反正已撕破脸,就对武小武各种找茬变本加厉,好几次打起来,都是唐叔有意无意地出现调解,但并不露出对武小武的偏袒。

可武小武心里是知道的,唐叔护着他。只不过他每次私下问唐叔过去的经历,唐叔都缄默不答。他从学长学姐口中,也打听不出什么有用的内容,于是更觉唐叔这人十分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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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小武推门时有点头晕,唐婶儿正在外间的货架旁嗑瓜子看剧,只扬了扬下巴:“里面呢。”

“今天又怎么了?回回都是你挨打,就不知道还手啊?”唐叔的发际线已在脑袋正中,方口大耳肤色显黑,瓷实的圆脸一向都很威严。

武小武关上里间的门,像过去几周来这里时一样,坐小板凳上低头丧气道:“他们人多,大二那几个也在,根本打不过啊,我能咋整。孙志内个畜生摆明了就是自己把东西藏起来,故意找由头打我,还……哎,算了。”

唐叔啧啧摇头,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排骨仔,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本来呐,准备明天给你的,今天提前送你吧。”唐叔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黑色的金属盒子,直接扔了过来。

武小武接住,会意明天是九月三十号,正是自己的生日,没想到唐叔记得这个。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把暗红色的瑞士军刀、还有一个像是装隐形眼镜的盒子。

他拿起那把拇指大的迷你刀细看,发现里面并没那么多折叠的工具,拉开后只有两个L形和V形的玩意儿,从没见过这种工具是做什么用的。

“这是?”武小武有点懵。

唐叔凑过来,把上面那V形工具往上一扳,竟然立了起来。

“这个东西叫‘界器’,上面的部件是‘时间之规’,下面是‘空间之矩’,在特定条件下说出口令,可以分割出一个与外界独立的时空球,还能用来采集灵魂切片。”

武小武一笑,脸上疼得厉害,“叔你别逗了,我习惯了没事儿的,不用开玩笑安慰我。”

“谁跟你开玩笑!你有了孙志的灵魂切片,就能知道他的灵魂构成。”

“啥?灵魂……切片?”

唐叔低声说:“灵魂的本质,是意识的载体,由各类灵界能量组成。一个不起眼的灵魂切片,就包含对方全部的灵魂信息。简单说吧,这也就意味着你能改造孙志的灵魂,甚至,让他对你俯首称臣。”

武小武没太听懂前面的,但明白了最后四个字。

“真假?唐叔你真别逗我。”武小武仍一脸不信地笑。

唐叔给了他脑壳一巴掌,“严肃点儿!”

“不是……你突然说这些,玄幻小说的节奏,我脑子有点晕。”武小武摸着脑壳旁的肿包,见唐叔丝毫不像开玩笑。

唐叔指着眼镜盒说:“不跟你废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戴上它亲眼看看。”

武小武又打开那软镜盒,盖子上并无左右图标,拧开后见里面也没护理液,就两片美瞳似的软镜。

“这个……我左右眼度数不一样的。”

唐叔有点不耐烦:“大小伙子这么磨叽,直接戴,感受一下就明白了!省得我费口舌。”

武小武撇嘴,只好连手都没洗,把眼球上的软镜取下放进盒盖,用小镊子戴上了那对柔软而清凉的软镜。

唐叔顺手把他换下来的镜片连同盒子,全都扔进了垃圾桶。

武小武刚戴好,闭着眼去适应,却没平时那种异物感,仿佛这玩意儿被自己的眼球吸收了。再一睁眼,差点从板凳上滚下去——他只见自己和唐叔之间,立着一条动态的黑线!

“这这这是个啥!”武小武见那黑线约小指粗细,表面带着一层氤氲的黑气。

唐叔诡笑:“看外面。”

武小武起身转头,一望之下额冒冷汗:外面的整个世界中,全是这种纯黑色的线条!

不计其数的黑线因循着未知的规则,在天地之间组合成各类宏大、繁复的几何结构,后面那栋宿舍楼,在遍布于空间的黑线中,显得渺小而丑陋。

换句话说,这些黑线组成的几何结构,给人一种极其诡谲的美感!

002:玄线

武小武见有条黑线就在后面那栋楼的门口,仍有学生与它互穿而过,但那些人毫无感受。

他们和几秒前的武小武一样,从来不知头顶有这些东西,更不知宿舍楼、学校、乃至整个城市,都处于这些立体的黑线迷宫之中……

这是武小武出生以来,所见的一切事物中,最震撼最宏伟的一幕!

“这叫‘玄线’,是灵界空间的分割线,原本就存在的东西,好比我们人类世界的山川、河流。”唐叔看着窗外。显然,他应该也戴着同样的软镜。

武小武合起忘了闭上的嘴巴,腮帮子发酸,他感觉到自己原本的近视,似乎也已被治愈。

“我好像感觉不到这个眼镜。”武小武摸着一只眼的眼皮说。

唐叔习以为常,“‘隐形魂镜’是融入性的视觉辅助工具,你以后得慢慢适应这种观感。”

“这些玄线,就是传说中的结界吧?”

“结个脑壳,很多灵体拥有人类不具备的超自然力量,这都是祂们的能力和玄线能量场彼此作用的结果。打个比方,灵体可以选择让你看见,或对你隐身,靠的就是玄线。”

武小武回过头,看眼前这根,“竟然还能穿透房子,刚才直接穿过去的人,碰上了会咋样?”

唐叔耸肩道:“不会咋样,大多数情况下,玄线对人类没什么正负面影响,只不过呢,有时候活人睡觉的地方碰到了,就会让熟睡的人梦见奇怪的事物;要不就是清醒着碰到,有时会突然想起些似曾相识、实则陌生的画面或感觉。”

武小武听言,把手伸进那条玄线,只见它穿透了自己的掌心,并没感觉有何异样。

“叔,你到底是谁?”武小武再次问出这句话。

唐叔抬了抬嘴角,避开了武小武的直视。

武小武只好转而问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就随便当生日礼物送人的吗?”

“又傻了吧?哪儿能随便送人,你不一样。”

“怎么说?”

“你的灵魂主能量比较特殊,这些事太复杂,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关于灵体世界的真相,你太年轻,最忌浮躁。”

武小武语塞,亲眼所见眼前一幕后,心里明知这不是玩笑,也并不是唐叔有神经病,可似乎唐叔的每一句话都是个信息坑。

“成,我信你,那你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是想……让我给你做什么事儿吧?”

“这回聪明了,”唐叔笑道:“但不是为我做事,以后我们可以合作。目前最重要的,是你得学会怎么使用界器,采集别人的灵魂,你也不希望以后四年时间,都被孙志踩在脚下吧?”

武小武摸着脸上的伤,心里涌出恨意,深吸一口气对唐叔说:“不管咋样,以后我听您的!”

他心想,既然唐叔愿意把这么隐秘的、另一个世界的事告诉他,还送了他这两样礼物,那他们之间的奇怪关系,仿佛又近了一层。

唐叔点头:“我教你怎么用界器。”他招手示意武小武靠前,在他耳边细述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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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小武从唐叔那里出来,迫不及待地跑到开阔的地方,满世界到处看。

随处都能见到诡谲的玄线,而且它们之间的距离其实很宽广,只有往远处和高空张望时,才能发现玄线的结构性。武小武特别不习惯,因为看久了眼晕。

到处乱走的过程中,他会下意识地回避、躲开面前的玄线。他也发现一个奇怪的特性,这些黑线无论远近、不管从什么位置、看其中任何一条,都是均等的!仍如唐叔宿舍里那根,只有小指般粗细。

在食堂吃饭时,他给侯一盾发了微信:“兄弟,今天谢谢你了啊!唐叔跟我说了。明天我生日,请你吃饭!”

侯一盾是武小武对面床铺的男生,也是他入校以来唯一的朋友。下午他在浴室看见武小武又被孙志欺负,赶忙跑去一楼搬救兵。

“别客气,明天一定去!先不说了,我跟学姐吃饭呢,回聊!”侯一盾回复,他那边几个学姐,总说他像一个叫小滚的泰星,所以经常喊他一起吃饭。

晚上武小武在图书馆内,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于是装作找书的样子,绕着一根书架旁的玄线仔细观察,时不时伸手去碰一下。他不断地重复着唐叔教他的口令、界器的使用步骤,内心无限憧憬着,唐叔到底会用什么方式,来改造孙志的灵魂?

十点多从图书馆出来,他又到学校的湖边去逛了会儿。一抬头,见星空也被玄线分割成了不规则的块状。熬到宿舍楼快关门时,才惴惴不安地回去了。

他们宿舍只有四个人,各自的上铺都已放满乱七八糟的行李、脏衣服。

孙志在斜对面寝室,和他体育系的学长们,分享他爸让人带来的特产、烟酒之类;孙志对床是物理系的彭程万里,重度吃鸡狂魔完全无视他人存在;武小武是中文系的,床铺也跟孙志的挨着,他对面就是美术系的侯一盾。

侯一盾只有一米七的身高,也是孙志和彭程万里经常欺负的对象,所以四人自然就分成两拨。武小武叫侯一盾同去刷鞋洗衣服,两人拎着桶到水房,才背着别的两个聊了几句。

快洗完时,侯一盾抱怨道:“我都有点后悔来这破学校了,早知道再复读一年了。”

武小武只是叹气摇头,却在心里对他说:“放心,很快就要结束了。”

快到十二点断网前,武小武和侯一盾已经躺在床铺上,彭程万里也抱着电脑躺下。熄灯后快到一点钟,孙志才醉醺醺地回来,抬脚就把一只拖鞋踢飞到武小武的枕旁。

武小武闭眼装睡,孙志过来嘀咕了一句:“猪一样的,睡这么早。”然后跌跌撞撞倒在了他自己的床铺上。

武小武忍着恶心一动不动,听彭程万里耳机中的叫声、后来他床铺咯吱作响的动静,直到彭程万里扔下卫生纸团,把电脑放回桌上,他才悄悄把孙志的鞋放到地上。

想要报复孙志的想法让武小武毫无困意,不知过了多久,听别的三个都睡熟了,他便蹑着手脚做贼一般下了床,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动作,来到鼾声如雷的孙志床边,把打开的界器伸向了孙志的胸口。

第一次做这种事,他的手抖得厉害,脑中全是唐叔的叮嘱:

“一定等他睡熟,把空间之矩的交汇点,对准他的胸口正中……”

“转动时间之规后,会出现一个银色的时空球,你戴了隐形魂镜,会看到的……”

果然,武小武快速划动时,孙志的胸膛上方,出现了一个悬浮的光态“气泡”,只有一枚麦丽素那么大。

“等时空球出现,先别碰它,默念口令后的3秒内就可以完成采集……”

武小武唇舌微动,默念了一句:“嗦哑哆,咪嘁噜咕!”紧接着,只见时空球内多出个五彩斑斓的光团一闪一闪的。

即使唐叔告诉过他,普通人根本看不到这些,可武小武还是本能地一把握住时空球,憋着呼吸钻回了自己被窝里。

他用被子蒙住头,从枕旁取出预备好的半瓶矿泉水拧开,小心翼翼地把时空球装进了瓶内。时空球碰到瓶子里的水,就不再呈现悬浮状态,反而像个有重量的玻璃珠子。

唐叔告诉过他,界器分割出的时空球,约等于一个小型的灵魂监狱,被灵界的魂使当临时容器使用。一般24小时后时空球就会自动消散,如果想长期保存,则必须浸泡在液体中。

武小武的呼吸平复后,心脏仍然狂跳着,起初太过紧张,此刻却因为狂喜。

隔着瓶子细看那时空球内,有一滩不规则的扁平能量体,正中最多的能量是红色的,向外还有四层依次是明黄、幽绿、雪白、纯黑,且外面这四层较窄,宽度各不相同。

这便是唐叔所说的灵魂切片:极少量的灵魂,带有整个灵体的全部能量信息。

武小武彻底失眠了,也彻底打消了最后一丝对唐叔所述世界的怀疑。他在心里不停地重复整个过程、注意事项和口令,生怕像考完试就忘光了。他格外珍惜这些不知该叫做魔咒、还是法术的技能。

十九岁生日在午夜降临的这天,武小武还不知道,这一晚他对灵界的认知和验证,仅仅是灵界社会的海量黑科技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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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是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学校从下午开始放假。

中午下课后,武小武背着自己的单肩包一路狂奔,穿过小吃街旁的巷子,七弯八拐来到了唐叔微信中发来的地点:榕园公寓。

这里的很多自建公寓群,是大三大四的学生和一些研究生的安乐窝,房租便宜设施齐备,很多告别单身的学生就在这里逍遥快活。但学校规定,大一大二的学生不许在校外租房。

军训时武小武跟侯一盾商量过,等他们到了大三,马上就搬出来住,离开孙志的魔窟。此时却想,如果按唐叔说的,真的能改造孙志的灵魂,那么搬出寝室就大可不必了。

唐叔准时出现,手里拎着两份便当,武小武一脸欣喜地招手。走进公寓时,门口值班的男人恭敬地打招呼:“唐哥有空过来啦?”

“你忙你的,我拿两套工具。”唐叔也和蔼地回应,带武小武进了楼道。

003:暗门

“唐叔,这儿的公寓……该不会也是你承包的吧?”

唐叔“嗯”了一声,摸出钥匙串,“没吃呢吧?上去一起吃。”

武小武点头,却见唐叔不往楼梯上走,直奔一层尽头。

走到底拐个弯,唐叔开了其中一扇门,那三间屋外都挂着库房的牌子。进去见里面放了好些新旧不一的桌椅、床垫。唐叔锁好门,直奔一个档案柜后面,武小武跟过去见那里还有个门!

开门的动静让里面的感应灯亮起,这是一段通向二楼位置的死胡同楼梯,处于两面墙体的夹层之间,只能容一人通过。

密室杀人、悬疑探案类电影中才会出现的场景,让武小武有点紧张。

“记住了,这是后门,以后随时都要把门锁好。”唐叔上了台阶,武小武忙伸手锁上后门。

走完二十多级台阶,唐叔打开面前这道推拉门的暗锁,里面仍是个狭窄的黑暗空间,武小武跟唐叔进去,随着什么东西被推开,眼前顿时一亮——

出来的地方是间干净简约的小屋,里面的灯亮着,刚才那暗门竟然是在一个壁橱里!

“你还有四年呢,慢慢儿熬吧,以后没事儿可以过来住,不过,别带任何外人进来!”唐叔严肃地说道。

武小武哦哦地点头,环视这小屋:这里应该是一套房子的卧室,墙壁都被刷成了淡绿色;一组三门的壁橱正对着卧室门,壁橱左侧是张靠墙的单人床,右边的窗下是套办公桌椅并电脑台灯之类。

办公桌右边,还有个古朴的梳妆台,显得格格不入。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一切都显得安静、沉寂。再加上拉起来的黑色天鹅绒窗帘,为这里平添了几分神秘古怪。

武小武接过唐叔从梳妆台上拿来的一串钥匙,“唐……唐叔,这儿是你家啊?”

唐叔不以为意的神色道:“算是,我的另一个地儿,平时没人来,我跟你婶儿住学校,这儿算是办公室,出来坐吧,钥匙收好了!”

武小武跟着出来,看了眼外面这间没拉帘子的窗户,总算弄清方位——其实这里就是二楼走廊末尾,被打通的两间,刚才出来的是卧室,外面这间是个普通不过的客厅,房门左侧还有个小厨房和卫生间。

“叔,里面这个卧室和隔壁,算是倒数第三间,中间应该还有个夹层吧?就咱们上来的楼梯那块?”

“对,隔壁也没人住,空出来的。”

武小武心想,看样子,这里是施工之前,早就被规划成这样的。

“您这儿整这么神秘,是不是平时还做别的啥……买卖?”武小武打开唐叔推来的便当,俩人坐沙发上开吃。

唐叔诡笑道:“你想多了,只不过是和灵界打交道,比较方便。”

“灵界到底怎么个情况?除了内些玄线,我也没见着啥妖魔鬼怪的,哦对了!”武小武从包里取出矿泉水瓶,“叔,这个咋整?”

“放这儿,一会儿再说。”唐叔用筷子指了指桌子,“冰箱有饮料,你去拿两罐来。”

武小武忙去厨房,见里面各类厨具一应俱全,只是没啥开火的痕迹,和外面一样干净。

“你应该看见灵魂切片的样子了吧?”

“对,还挺好看的,会发光的。”武小武打开可乐猛灌几口。

“所有生命体的灵魂,其实都是意识,意识需要载体,就会吸收各类能量,那各种属性相近的能量就带有类似的光,这就是灵魂的本质,所谓‘灵体’;完整的人类灵魂,都带有一层白色的雾态防护膜,和灵魂所有者的五官、身材一样,包裹着灵体,借助玄线就能隐身,这个保护膜就是‘灵相’。”

武小武用心听着,点头道:“明白了,灵体是本体,灵相等于一个面具、外套?”

“嗯,可以这么理解。灵体蕴含的五种能量,都有不同的作用,这属于灵魂能量的应用范畴,灵界管它叫‘灵用’,所以万物的灵魂,都是体相用三者融合的。”

武小武吐出一根鸡翅骨问:“那鸡鸭猪羊的魂儿,也是这样的?”

“人类之外各种飞禽走兽、昆虫鱼虾等生命,它们的灵魂能量都很杂,简单说都是五色能量融汇成的下等灵体,极少数动物的灵魂因某些特定因素,会使用周围的玄线,悟出一些相应的功能作用;大多数的动物死后,灵体就被魂使回收了。”

武小武盯着瓶子里的时空球道:“那咱们人类的灵魂,五种能量都是啥作用?”

“每一类颜色下的若干种灵能,都可以用于不同的灵界职能机构,用来维持这些机构的日常工作、还有我们这个世界和灵界的正常运转。”唐叔在向武小武传授这些知识时,仿佛变了一个人,武小武也意识到,唐叔作为宿管的那种违和感,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我去,还有机构的?难不成是阴曹地府阎王爷之类的?叔……你该不会是个判官啥的吧?”

“判你脑壳,”唐叔吃完,喝了口饮料,躺进了电视柜旁的摇椅中,闲闲的语气说:“我是获得灵界五大机构联合授权的——捕魂手。”

武小武此时的心情,又惊讶又好气又想笑。毕竟一个中年人,对他说出如此魔幻的话,还是难以快速接受的。

“那……脑子有点乱。等于你是给灵界的机构打工,现在也想拉着我跟你一块儿干呗?”

唐叔笑道:“怎么着,还不乐意?”

“哎呦我去,你是我亲叔,您要早说,我一准儿答应啊,还哪儿用受孙志内王八蛋的欺负啊!”武小武总算得知了唐叔的真实背景和用意。

“早说你能信么?再说了,我第一次采集你的灵魂切片之后,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才能最终确定你是不是最佳人选。”

武小武大惊失色:“我的切片?!啥时候的事儿啊?!我咋不知道!”

“你忘了?八月份离开旅馆的前一晚,你又哭又说的,喝了个昏天黑地。”唐叔看着他浅笑。

武小武只觉背后发寒,虽然唐叔从没做过对他不利的事,但前后种种联系到一起,可见唐叔从一开始,就盯上了自己,精心设局步步为营。

他也没心思继续吃了,郑重地问道:“叔,其实你出现在这个学校,并不是偶然对吗?”

“必然和偶然都是相对的,谁看得清背后千丝万缕的前因后果呢?”唐叔抱着脑袋,闭上眼睛道:“说这些没劲,我最后问你一次,愿不愿意跟我一块儿干?”

武小武思维凌乱,但眼前不断浮现出,过去的日子里孙志欺负他的种种,“愿意是愿意,不过……会不会对我有什么终身的影响?比如这个。”他指着自己的眼球。

“只要你愿意跟我合作,那我会把你培养成一位炼魂师,我来抓,你来炼,这等于什么呢,我们,不,确切地说是你,能拥有裁决别人灵魂的权力!”

“炼魂师?听着还挺高级,这是个啥职位?那你自己干嘛不当?”

唐叔冷笑:“又傻了吧?不跟你说了么,你的灵魂很特殊,我还不够格。你不想看看自己的灵魂切片,长什么样吗?”

“想想想。”武小武狂点头。

唐叔带他进了卧室,从那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的液体中浸泡着另一个时空球。

武小武瞥见抽屉里还有另外几个一样的瓶子,接过唐叔递来的这个,见瓶塞上写着“武”字,时空球内的灵魂切片,和孙志的差不多大,但中间的大部分能量体都是明黄色,另外四种颜色的能量圈排列顺序也不同,而且比孙志的外面四圈更薄。

“你的灵体能量是黄-色为主,黄-色的灵能代表坚固,你看到今天为止,你的灵体中已经有百分之九十五,是黄-色系能量组成的,这很罕见。”

“罕见?你是说我的这种灵魂很少?物以稀为贵的意思?”

唐叔坐到梳妆台前的圆凳上,指了指小武身边的转椅。

“不是买卖人的思维,这么说吧,黄魂因其坚固的特性,被灵界的督查防御署——也就是灵界五大机构的核心部门所重视,一方面作为人类中炼魂师资格的授权基础,另一方面,黄魂是魂墙的主要能量组成,而魂墙是我们这个宇宙的保护罩。”

武小武猛摇头,把自己的灵魂切片交还给唐叔,“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唐叔用拇指在镜子上摁了一下,那梳妆台的镜子上,竟然出现了一些画面,特别像电脑启动的过程。武小武目瞪眼呆,原来这是个屏幕!

镜面上显示出一片浩瀚的宇宙空间,同样布满了宏伟诡秘的玄线。唐叔像触动屏幕那样点击镜面,画面上显示出一些立体图标,这在武小武看来,完全是一款科幻风的网游啊!

“小武啊,忘掉你以前看的鬼怪小说和恐怖电影,看看眼前的真相,灵魂的世界其实是一个高科技的社会,灵界五署是相互配合的职能机构。祂们主要的主要工作,就是应用宇宙中的物质、能量和意识,按照设计者制定的规律规则,来维持我们这个宇宙的稳定。”

004:幼塔

随着唐叔的点击拖动,镜面上的五个图标,分别显示出相应的立体图案和文字介绍,而且还都是汉字。

“宇宙中最珍贵的就是意识,意识需要载体,所以聚集能量,两者形成灵魂,而人类的物质结构,又是灵魂的载体。灵界五署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是维持魂墙的稳定,一小部分黄-色的灵魂,成为人类,绝大部分则融入了魂墙,保护着我们的宇宙。”

武小武目不转睛,理解着每一条陌生而新奇的信息,“明白了,意思是假如我死了,灵魂就被你说的机构回收,然后被安排继续轮回变成人类,或者作为魂墙变成保护罩?”

唐叔点头,武小武接着问:“要是魂墙碎了或者坏掉了,我们的宇宙会怎样?”

“湮灭。”

武小武十九年以来,初次知道,原来自己这个弱鸡的灵魂,竟然这么重要!

他看完屏幕上的所有介绍,“唐叔,那其实这就等于一个超级大工厂,灵魂的回收、灵能的提炼净化、能量和物质的转换、世界的形成、宇宙的运转……总之这一切,就像一条生产链,我们等于是各种产品,能这么理解吗?”

“可以这么理解,我们人类这种产品,自以为比较高级,但对于这一切机构、规律的创造和制定者,我们算个屁。”

“你是说,人类、灵界之外,或者更高的世界,还有一些人,创造了这些机构,在……玩儿我们?”

唐叔耸肩,“谁知道呢,灵界尚存在许多未知,五大机构开始给人类授权,也不过是近五十年的事,我们这些捕魂手、炼魂师,把这一切的创造者,称为‘设计师’,关于祂们,不可思不可议啊。”他的目光中,露出少见的深远和茫然。

武小武挠头,“这么说来,你和我都不是唯一的,捕魂手和炼魂师有很多?”

“是啊,所以这也是我迫切想让你跟我合作的原因,如果今年我还找不到合适的炼魂师,我的一切权利也会被督查防御署的魂使收回,要是那样,咱俩就都没得玩啦。”

“魂使?这算是外星人?还是我们常说的黑白无常、鬼差那种?”

唐叔道:“别急,你会看见的。祂们……有点难形容。”

“那还有多少捕魂手和炼魂师?别的您应该见过吧?”

“我现在所知的,每个城市都有几位。灵界五署的所有魂使,通晓全人类的一切语言,人类社会中的这两个灵界职位,应该是遍布全球的。要是你成为炼魂师,得到了正式的授权,那也能进一步激活隐形魂镜的功能,会看到不一样的玄线,划定出的炼魂师分管的界限。”

武小武本以为那奇怪的软镜功能,仅限于治愈近视、看到玄线,谁知还有隐藏功能,他在心里感叹自己,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他心里一连串的各种问题交错在一起,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乱得很。

他把窗帘开了个缝,看着外面高空中的玄线,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年轻的时候,我第一次知道这些事,也是和你一样的心情,其实人类很渺小,我们的世界,世界之外的世界,一切都像是个荒诞的游戏。”唐叔拍了拍他的肩。

武小武让思绪回到源点:“唐叔,我知道你相信我,我当然也信任你。就是这些来得太突然,太快,我也怕自己撑不起来,害怕……”

“你这优柔寡断的性格对将来不利,不管你愿不愿意成为炼魂师,在人类社会和灵魂世界,需要的都是勇敢、果断、智慧,你要记住,历史只会书写一小部分站在顶端的人。如果你成为炼魂师,那无论生前死后,在未来的无限时空里,你的灵魂也会受到更多的优待。”

武小武沉默半天,突然抬起头,坚定地对他说:“行!我也知道我自己性格太怂,既然唐叔你选了我,那我也选你,答应跟你合作!”

唐叔给了他肩膀一拳:“臭小子,这就对啦!”转而指着那梳妆台说:“这是一台超级电脑,我管它叫观星台,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武小武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人生,在十九岁时才正式开始!

“把这些灵魂切片都释放了把,包括你自己的。时空球暴露在空气中,24小时后自动消解,里面的灵魂切片,自己会去找它的主人融合……”此时唐叔的手机响了。

接完电话,唐叔快速教武小武怎么开启、关闭观星台,以及如何打开智能对话系统。

“我还有点事,明天再过来,你就趁着假期,好好研究观星台提供的资料。”

武小武有点急:“可孙志的这个咋办?你不是说能改造么?”

“那也得等他回来啊,成为炼魂师前,你还要完成一些准备工作,”唐叔指着观星台道:“它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平时你就走正门,别忘了带钥匙,另外,以后在学校里,咱们也尽量不要有太多交集。”

武小武点头如捣蒜,从正门送走唐叔,先到处走走看看,熟悉了一番环境,继而回到观星台前,摩拳擦掌开始尝试,满脸狂喜亢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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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的唐叔并没下去,而是转身从楼梯口上到三楼,同样走到长廊尽头,开门进去了。

这里的套间和楼下一样的格局,就连装饰布局也如出一辙。只不过两间房甚至厨房的窗户,均经过了特殊处理,一丝光都透不进来。唐叔宛如一个夜视动物,在黑暗的房间里穿梭无碍。

他进到里面的卧室,打开了桌上的台灯。房间里只有一张盖着落地黑布的方桌、一把椅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生活设施、用品,而桌子下面,似乎传来隐隐的流水声。

唐叔坐下来,对着空荡荡的黑色桌面说:“差不多了,他答应了。”

此时桌下有个很闷的苍老男声开口:“他的灵能没发生大的变化吧?”

“没有,而且黄色的灵能越来越强,我们等了这么多年,他终于长大了,变成了我们期待的样子。”

桌下的声音如同重病垂死的老人,听不出情绪,“授权事宜,就由你择机安排吧。”

“明白,那您还有别的吩咐吗?”唐叔的语气保持着一开始的恭敬。

“你去吧,一定要把握好这次机会!”

“是!请您放心。”随后唐叔小心退出,离开前习惯性检查了一下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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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小武按唐叔的交代,点开屏幕上蓝色的立体大脑图标,镜子里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

“临时操作者您好!我是智能对话系统幼塔,很高兴为您服务,请正视界面中心的眼状图标,系统将记录您的灵体特征,这一过程将持续5秒。”

武小武感受到镜子里,有个无形的东西穿透了他,全身的皮肤发生了轻微的瘙痒。

“灵体特征记录完毕,长期使用权限生效,今后您可以通过指纹、声控、刷脸等任选方式,开启或关闭观星台,并对幼塔下达安全范围内的指令。”

武小武总觉得镜子里的幼塔,口气像是个活人的似的,所以他保持着礼貌。

“那请你关闭观星台,等下我想手动重启。”

“好的,武先生。”镜子的表面,屏幕的特性瞬间消失了,恢复成了那个古朴的梳妆台。

他学着之前唐叔的样子,把拇指摁向镜面,观星台再次被激活!第二次出现了启动界面的标志,那是个椭圆型的金色LOGO,左右两侧各有三条射线,圆圈内是OLO三个字母。

武小武咧着嘴,高兴得像个傻子,重新点开幼塔的蓝脑图标后,他迫不及待地问道:“幼塔,麻烦你给我介绍一下观星台的各种功能吧!”

“好的武先生,观星台是以功能粒子为基础,借助人类社会中的普通物品作伪装,融合改造而成的超级电脑。主界面菜单上,共有十二个栏目,下面为您介绍第一个栏目下的子菜单……”

镜子里的“小妹”不急不缓地说了四十多分钟,才介绍到第二个栏目,武小武从一开始的新奇激动,变得有点犯困,他不断点击各种菜单,发现里面的分支多得脑仁疼。

他打断了幼塔:“内个,暂停!换个问题可以吗?”

“没问题,武先生请讲。”

“请问怎么才能改造灵魂?麻烦你用最简单的语言告诉我。”

“改造灵魂需要灵魂权杖,在没有正式被授权成为炼魂师之前,您只有尝试机会。”

“那怎么才能‘正式’成为炼魂师?尝试机会又是什么?”

“按督查防御署-督查司颁布的最新条例,您需要完成三次测试,测试报告由您的捕魂手唐先生,提交至督查司并审核通过后,才可获得灵魂权杖,正式成为炼魂师。”

“三次测试都是啥?”武小武发现,幼塔这“妹子”比知乎和百度高级多了!

“测试一,使用界器,成功采集一次人类的灵魂切片;测试二,使用五色魂螺,回收十二个人类之外的生命体亡灵,并完成简单的灵能提炼和分类;测试三:参考观星台主界面的魂谱,利用测试二中提炼的灵能,使用一次性考核版权杖,向他人投射灵魂烙印。”

武小武心想:“第一个已经完成了,看来这一切,都在唐叔的谋划之中。”

005:魂螺

被人暗中驱使,做出对方早有预见的选择,这让武小武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可转念细想,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事都是互惠互利的,既然唐叔选择他,他也答应了唐叔,那以后只需要借助这些从所未见的神奇工具安心做事,维持好彼此的平衡合作就足够了。

他由此明白了一件事:废物之所以是废物,只不过因为他还没找到自己身上,可用或可为人所用的东西。

武小武让幼塔展示人类之外的生命体亡魂,动态画面中,全方位显示出各类小动物乃至昆虫的亡魂模拟样本——它们白色的灵相,都是生前猫狗鸡鸭的形状,半透明的白雾状灵相被剥开后,里面的灵体,则是融为一团的浑浊灵能,不像人类那种分层且有主次的。

“五色魂螺是什么?”武小武问。

“五色魂螺是收摄生魂与亡魂的工具。”幼塔回答的同时,观星台上面的小门弹开,里面是个古朴的首饰盒子。

武小武打开,见里面是个小巧的吊坠,银色海螺的模样。接着幼塔为他展示了魂谱中,用五色魂螺收摄亡魂的方法:“结玄为界,催显灵相,螺入百会,可摄亡魂。”

“呃……这怎么是这种画风的,能解释一下吗?”武小武像看到了武侠小说中的秘籍。

“魂谱是由唐先生翻译的。大部分人类的亡魂,都会借助玄线隐蔽自身。有些动物也会,如果想侦查一定区域内是否存在灵魂,你需要接触周围的玄线,下达解除隐身的口令,就可以看到它们;然后,用五色魂螺对准亡魂的头顶,念出口令即可收摄对方。”幼塔详细解释道。

武小武点头道:“操作流程我明白了,但口令是什么?和界器的一样吗?”心里却觉得唐叔翻译的魂谱有点搞笑,明明是给人看的,为什么不直译过来。

“抱歉武先生,口令只能由捕魂手和炼魂师互相传授。”

武小武正不知道怎么办,唐叔心有灵犀地发来一条微信,告诉了他解除灵相隐身的口令和五色魂螺的激活口令。

“叔你可真及时,我正跟幼塔研究第二个测试题呢。”

唐叔回复:“非人类的亡魂,在菜市场、餐馆之类的地方有很多,有些没隐身的你可以直接看到,想必你已经见过模拟样本了,找时间收回来即可。”

“明白!”武小武美滋滋地戴上魂螺,当宝贝一样塞进了衣领。又随便翻了翻好多页的魂谱,上面每一条,应该都代表一种功能的激活口令,而其中一条写的是:“生亡二类,昏沉之时,膻中界器,可识其魂。”

他想起昨晚采集孙志灵魂切片的一幕,唐叔特意交代他要等对方睡熟、并且把界器放在两-乳连线正中的位置,此刻见了魂谱上的记录,才恍悟过来:“得对应相关的穴位才可以!”

“武先生,您好像忘记了唐先生叮嘱的事。”幼塔不问自言地说了一句,同时,之前唐叔放切片的抽屉也自动弹了出来。

武小武一拍脑门:“哦!顾着新鲜,把他们给忘了!”抽屉内共有八个瓶子,瓶塞上均写着不同的姓氏,看样子唐叔是筹谋了很久,只是不知另外那七位候选人,是否也在学校。他心想还好抢先一步,这要换了是别人,也在学校里,那没准儿有天自己的魂儿也给人收走了。

倒掉瓶内的清水后,他把里面的时空球都抛向了窗外。在阳光下,银色的时空球内,五彩的灵能更显斑斓奇异。它们漫无目的,悠悠飘往了不同的方向。

只有武小武自己的那个,始终停留在窗内,悬浮在半空中。唐叔说过,等时空球自动消解后,被采集的那一点点灵魂切片,仍旧会融入他的身体。

研究了一下午,快到五点半时,侯一盾发来微信,说他明天早上去亲戚家,今晚陪武小武过生日,问他去哪儿吃饭。武小武就约他去小吃街的一家馆子,心中也在盘算,饭后好在那周围找找动物亡魂。

临出门时,孙志的灵魂切片,被他随意地仍到了冰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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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赶上短假,留校的人少了一大半。武小武的生日晚餐只有四人,另外两位是大二的学姐,从开学迎新到现在,一直都对武小武和侯一盾很好,主要出于她们私下议论的:武小武那单眼皮细长眼像韩国欧巴,而侯一盾乖巧的样子很像泰国的小滚。

不过两位学姐中,夏晨是有男朋友的,偶尔跟她闺蜜花痴一下他俩。而且夏晨平时穿衣化妆,也看得出她是个很精致且有品位的姑娘。

如果不是碍于她有男友、劈腿女友邓菲儿的坎儿还没过去,武小武不会压抑对她的好感。

学生时代的生日,并不介意吃什么菜品喝什么好酒,青春和对未来的希望才是主菜。只不过武小武嘴巴里,被打的地方起来的肿块还没消,吃麻辣的东西蜇得生疼。

谁都没提武小武脸上的伤,夏晨只是拐着弯说,等到下学期,她想办法让男友帮忙,给武小武调换个寝室,毕竟这才刚开学一个月,若是人际方面有问题,不论谁对谁错,总归不好劳师动众的。

今晚的武小武心里很得意,但丝毫没显露这份能够报复孙志的开心。只让学姐不用麻烦了,他说会努力试着去和孙志多沟通,没什么事儿是良好的沟通解决不了的。另一个学姐又说他懂事、情商高,让他不要和孙志那种人计较等等。

期间武小武和侯一盾喝了些啤酒,他去上厕所,正在稀里哗啦放水,低头时一个激灵,只见尿斗旁的墙壁中,有个灰白色的玩意儿在探头,它显得有点怯懦,大半个身子还在墙体内。

武小武定睛细看,它的灵相轮廓应该是一只老母鸡!

回忆着唐叔和幼塔告诉他的知识,他判断这个老母鸡应该刚死没多久,可能无意间碰到了玄线,激发了它的灵相,只不过还没出现眼睛之类,仅是朦胧灰白半透明的鸡头轮廓而已。

他赶忙捏开挂扣,从项上取下五色魂螺,看了眼身后的格子间没人,迅速对着那老母鸡的脑袋上方,口中念出:“嗦哑哆,噫啦咖喻!”

果然,那小巧的魂螺在手中,依次经过银、金、红、黑、绿的变化后,恢复了原本的银色,这一过程只用了一两秒,那老母鸡的灵体,已像一缕烟雾般被收入了魂螺之中。

武小武暗自得意,没想到第一次收摄亡魂就这么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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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散了之后,武小武也没再碰上下一个目标。他和侯一盾拎着几罐啤酒,去湖边逛。

侯一盾刚开始学着抽烟,还不太熟练,武小武看他傻乎乎的样子歪着嘴笑。

“其实我想问你来着……”侯一盾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猴子,寝室里、算上整个学校,我就你这一个兄弟,你也一样,有啥就说直说呗。”

武小武骨子里有些懦弱,却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刚开学时,侯一盾的性格还很活泼,这才一个月,已经被孙志和彭程万里整得每天闷闷不乐,加上侯一盾是连半句硬话也不敢反驳的性格,相比之下,作为难兄难弟,武小武气那两个欺负猴子,更甚于欺负自己。

“你之前也没说,我也没敢问,但是也多少听人说了点儿……你跟孙志到底咋回事?”侯一盾怯生生地瞟了他一眼。

武小武跟他碰了一下酒罐,第一次主动地去搭侯一盾的肩膀。

五岁半那年的除夕,武小武的父亲旧病复发,当着他的面捅死了母亲,然后哀嚎着自残。当时他姑姑、姑父也在,他姑姑抱着他躲到卧室,姑父报了警。警察带走了他爸,武小武就被他姑姑收养,一年后他父亲过世了。

姑姑因为没生孩子,所以将武小武视如己出,只是那时他还不懂,为什么身体健康的姑姑生不出孩子。十五岁时暑假的某天,姑姑单位需要值班,醉醺醺的姑父怂恿青春期的武小武,说男人就应该喝酒、打架、血性一点。

被灌醉的武小武,经历了人生中第二个噩梦般的黑夜。此后他极其抗拒与男性的肢体接触,哪怕是普通男生间的勾肩搭背都不行。长大后他也想走出这个阴影,到了大学换了新的环境,希望能自我调节改变这一点。

孙志在高中时就和武小武混熟,也很清楚他的抗拒,但武小武从没对他说过到底为什么。故而两人因邓菲儿撕破脸后,在过去这一个月的矛盾、撕打中,孙志用很多极其侮辱式的肢体动作,故意惹武小武暴怒。

武小武的姑姑因这件事离婚后一年,嫁给了她的一个海归老同学,很快就有了自己的孩子,而且是对龙凤胎。他名义上的继父对他也还算不错,可毕竟亲疏有隔、远近有别,过去在姑姑家的感觉,慢慢变成了某种奇怪的、做客般的拘束谨慎。

其实他们一家五口条件都还不错,名义上的继父也有自己的公司,然而早熟且敏感的武小武,很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讨好成人,心中也总有一道看不见的墙。他愿意让着小弟小妹,也从来不会在基本需求之外,对姑姑和新姑父有过多的需索。

即使,他从姑姑再婚一周之后,就已改口管那个男人叫爸爸。

“这可能就叫求生欲吧,哈哈,你看这儿,”武小武撩起斜刘海,露出右眉梢的一块疤,“这个就我姑抱着我躲的时候,在桌角磕的。”

谈笑间他倾诉着孙志用来骂他的家事,也把毕业旅行时邓菲儿的事告诉了侯一盾。却在犹豫间瞒下了关于禽兽姑父的那个黑夜。这件事他不想对任何人说,更希望能从记忆中擦除。

侯一盾听他说完沉默了,只有两个烟头忽明忽灭,照着这对兄弟的年轻面庞。

过了很久侯一盾清嗓说:“我家里没那么复杂,就是平平淡淡的,我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小武,以后咱们就当真的兄弟那样,你有什么憋屈事儿,尽管告诉我!”

“好!一定!不过……”武小武迟疑了,“憋屈无所谓,有个能说话喝酒的兄弟,这是重点!”

他看着眼前玄线下的广阔湖面,真的非常想和猴子分享正在经历的奇遇,可他也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万一泄露了搞不好唐叔就不带他玩儿了,最终忍住没说,内心对猴子这个兄弟有一丝抱歉。

“等我成为炼魂师,带你一起牛逼一起拽!”他在心里对猴子喊话。

两人拍拍屁股准备离开,武小武让侯一盾早点回去睡,他说自己还有些事儿,晚点再回。本以为这个敷衍的借口无法让对方相信,怕被追问。没想到侯一盾只是看了他几秒,表情有些无从捉摸,点点头就走了。

见侯一盾走远,武小武才跑向学校大门,他打算去公寓区附近的菜市场碰碰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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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叔等到点儿锁了一楼的大门后,回到宿舍里间,唐婶儿已经睡了,鼾声比男人还响。

留校的学生偶尔下来买零食、泡面,由于角度的关系,没人注意到唐叔手机上,正显示着榕园公寓二楼,他给武小武住的那个房间:此刻屋里是夜视景象,武小武的灵魂切片在半空中飘荡。

下午武小武临走时关闭了观星台,而此刻唐叔屏幕的视角,正是观星台的那面镜子——它同时也是一个“摄像头”。

唐叔给一个学生找完零钱,坐回小沙发上,点击屏幕时界面右上方的APP标志弹了出来,与观星台启动时的OLO图标完全一样。

他点了右侧一列功能键中的一个,监控画面被对话框取代:

“幼塔,请回放武先生离开前的所有行为记录。”

“好的,3秒后开始播放。”

画面中,唐叔从二楼离开之后,武小武在卧室中的一切,都被详细重现。看着武小武时而好奇、时而狂喜的傻样,听他吹口哨、自言自语念叨、以及后来和幼塔的所有对话,唐叔脸上也时不时浮现出古怪的笑意。

当快进到武小武从在幼塔的引导下,完成了某些关键步骤、知识接收的片段收时,屏幕下方不断显示出“已执行灵魂权杖概念传达”“已执行职业测试信息传达”“已执行五色魂螺使用说明传达”等提示条。

唐叔打个哈欠,小声自语:“臭小子,学得还挺快。”

006:巨鼎

武小武忙到凌晨2点,只找到两个动物亡魂,虽然看到很多蚊虫蚂蚁的,却太过细微渺小,按魂谱的记载,数百个蚊蝇虫蚁的亡魂,才等于一只麻雀大小的生命灵魂。

次日唐叔带武小武去菜市场佯装买菜,到午饭时又来到小吃街。一路上武小武始终把魂螺捏在手里,按唐叔的提示,在平常容易被人忽略的盲点位置,找到还没有被魂使回收的小动物亡魂。

其中有两个兔子和鱿鱼,已出现了明显的灰白色灵相,但剩下的鱼虾螃蟹之类,就只是一个浑浊的五色灵体,躲在各种阴暗的角落。到中午一点多,两人总算收集齐了十二个。

回到榕园公寓二楼,唐叔让武小武用界器做了五个时空球,并用口令使之稳定在观星台的桌面上。武小武拿出五色魂螺,同样用口令把十二个动物亡魂,全都释放到其中一个时空球内。

他细看里面的情况,只见这些亡魂全都变得很小,但保持着各自的灵相面目或灵体轮廓。唐叔点开魂谱,让武小武参照上面的炼魂方式操作。

武小武看懂了上面的过程,大约是需要先用烈火焚烧,等每个亡魂的灵能按五种光色被分割后,还需使用寒冰使之凝固。

唐叔随即传授了他口令,并说灵魂的提炼过程,其实是无形的,但为了方便对炼魂师进行培训,他借助幼塔,对武小武的这个界器进行了改造,并设计了一系列具象可视化的过程。

武小武忙不迭地把口令记录在微信里,下达口令之前,唐叔问他:“想不想进去看看,时间之规和空间之矩分离出的独立空间内部?”

“还能这样的?肯定想看啊!咋进去?”

唐叔让武小武用食指接触时空球的表面,同时念出另一条激活口令,一瞬间,武小武的眼皮不由自主地闭上了,耳聋般的状态持续了三秒后,他再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宏大的“宇宙”空间内——那十二个动物亡魂,正失重般漂浮在上空。

他心里很清楚,这应该就是时空球的内部,只见四周都有一层稀薄的透明光幕,形成个穹顶;他正站在一大块漫无边际的“玻璃”上,脚下的另一半空间,也同样是光幕包裹而成的半球形;时空球外则是浩瀚无垠的外太空景象。

武小武本以为之前看到的玄线,就足够令自己震撼了,没想到小小一枚时空球内部,竟然是这样波澜壮阔、震惊到呼吸急促的场景!

眼前有个人影闪了两下,唐叔也进来了,“其实我们还在屋里呢,里面的你我,只不过是意识投射体,能感知周围的环境、实体触感、甚至温度的变化,但实质上,都是意识产生的幻觉,等会儿炼魂的时候,不管发生什么都别慌。”

武小武只觉得,自从唐叔让他戴上了隐形魂镜后,自己的世界里就塞满了惊叹号。

“哦!我知道了!外面这些星系天体之类的,其实是时空球的内壁……播放出来的?”

“对,虚拟的。”唐叔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武小武平复心情,按唐叔所授下达了焚烧口令,透明地板上,凭空生起了一圈十二个复古的巨鼎,与此同时,里面燃烧起熊熊烈火,随着巨鼎的上升,火势愈发猛烈,时空球内的温度也明显变热。

那十二个亡魂在上空中,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被“扯”到了巨鼎的顶部,看得出它们的意识表达非常不情愿,并且呈现出后退、畏惧的姿态。奈何那股力量太强大,亡魂被拉到火焰上方时,各种撕心裂肺的动物叫声,让武小武又惊心又难受。

“叔啊,它们有点儿可怜哈,活着被我们宰了吃肉,死了还要这么痛苦。”

“这就是灵界的真相,它们的灵能被提炼之后,意识就会回归到宇宙中,然后进入漫长的灵能吸收状态。能再次吸收到什么样的灵能,并被相关机构进行下一轮使用,就看它们自己的造化了。意识吸收能量的过程要持续很久,其实,也算是一种解脱。”

“下一轮使用?你上次说的灵界五署弄的吗?”

“嗯,比如质能转化署,主要使用纯粹的白魂,那里的魂使会按质能转化的规律,安排合格的意识成为人类,通俗而言就是民间传说的轮回;而多元衍生署,会使用灵能净化署提供的‘废料’,再配合质能转化署安排人类之外——其它意识生命体的多元化衍生。那里的魂使,主要应用纯粹的青魂。”

亡魂的惨叫声还在持续,无数个火球像陨石坠落般,从上空的光幕中忽然出现,分成十二组冲向那些巨鼎,随着震耳欲聋的连续爆炸,叫声戛然而止。每一个被“击碎”的灵体,都散为成千上万缕颜色不一的光丝,在整个时空球内游蹿。

“快!冷却!”唐叔推了一把惊呆的武小武。

早已热得汗如雨下的他,念出了冷却口令,眨眼间时空球内的世界中,下起了“玻璃”雨。随着温度的骤然下降,他竟然打了个喷嚏;“玻璃”碎片落在胳膊上时寒凉刺骨,他拈了一片细看,那是一种雪花状的寒冰,有一元硬币那么大,捏在手里也不会融化。

“让你逐条下达口令,是为了熟悉流程和基本原理,等以后熟练了,就可以一次性下达数条,这属于组合口令。”才短短的几分钟,唐叔的眉毛头发上已铺了层白霜。

武小武哆嗦着点头,他意识到,各种所谓的激活口令,几乎等同于人们常说的咒语。“那这些动物的意识,已经走了吗?”

“嗯,意识是不可见的,无论人类还是灵界魂使,都只能在意识吸收能量、成为带有灵能的灵体后,才会侦查观测到它们。”

所有四散的线形灵能,都遵循着某种同类吸引的法则,渐渐融汇成五团大小不等的能量球,能量球表面又粘满了雪花状的碎冰,散发着可见的寒气。

“幼塔,请显示第三个白色灵能聚合体的微观画面。”

“好的,唐先生。”幼塔的声音竟然在半空中响起。

武小武突发奇想问道:“唐叔,要是我还在外面,你在里面,我说话你也能听到?”

唐叔轻笑:“想多了傻小子,时空球内的空间与外界是完全独立的,包括时间,比如你的意识投射体在这里待了一年,等你结束投射睁眼时,还是进来前的那一刻。只有幼塔这一类的智能对话系统,可以随意出入。”

幼塔在两人面前显示出一个界面,那上面是其中一个白色的能量球内部景象:那些光态细线原来是一根根弹簧、腋毛形的东西,但武小武不知道它究竟被放大了多少倍。每一根形状不同的细线,都在震颤着,散发出不同程度的白光。

“看见了吧,在微观世界,这些能量线发出的光虽然都是白的,但深浅不一。这也就涉及到能量的纯度,我们只能做到初级提炼、分类这一步,但灵能净化署的魂使,就可以把同一组光色的不同能量,再进行细微的分类收集,获得纯度最高的能量。”

“也就是说,就算肉眼看着是同样的红色、黄-色,其实放大了看,里面还是很杂的,等于是同一大类下面的不同小类?”

唐叔点头,“太冷了,出去吧。”

二人同时说出口令,再次睁眼时,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桌面上的第一个时空球内,五个芝麻大的能量球交相辉映。

武小武欣喜若狂,不知怎么的,他想起高中时教室里挂的“学海无涯”那幅字,好像每次他以为某个工具的功能仅限于此后,唐叔很快会为他解锁更多的技能。

接着仍在唐叔的指点下,武小武用魂螺,把其中四个能量球吸出来后,释放到了另外四个时空球内,黄-色的最小,黑色的最大,余者是青、白、红三个差不多的灵能聚合体。

“黑黄两种给我,这个季度的任务还差点,我去给魂使交工。”唐叔用准备好的小水瓶,装好了那俩时空球。

“你要去找魂使啊?!叔带我一起啊!让我见见世面呗!”武小武满脸期待央求。

“不成,以后再说。”唐叔白了他一眼。

武小武扯住唐叔的衣袖使劲摇:“求你了,你是我亲叔,你上次说得就很牛逼的节奏,我学得快,不耽误事儿的,就悄咪咪地瞅一眼,满足一下好奇心呗!”

“瞅你脑壳,都快二十的老爷们了,以后不能这么孩子气。不是不带你去,没拿到正式授权之前,就算魂使的船在你跟前,你连毛都看不见。”

“船?魂使在河里啊?还是说得去海边啊?”

唐叔不耐烦,作势要揍他,武小武躲开了。

“急什么!什么时候办什么事儿,你先安心准备第三个测试,这要等孙志回来。具体的你问幼塔,我先回了。上午买的一堆菜,你自个儿做着吃吧。”

虽然被拒绝,但唐叔走后,武小武还是像个快乐的傻子,一心扑在观星台上,对幼塔开启了十万个为什么模式。每天都有立竿见影的“技术”“咒语”可学可用,他只觉得,相比之下学校里的课程,简直无聊透顶!

五点多觉得肚子饿了,他就炒了俩菜闷了饭,心想以后这小日子过得不要太舒坦。正在外面吃时,眼见卧室里一直悬浮着的那个时空球,一点点向他飘来。

武小武嚼着一口饭,见它的表面出现了裂缝,随后整个都碎成一堆银光粉末,消失在空气中。他自己的灵魂切片,像被他吸引着,一点点钻进他的眉心,融入了身体内。这一过程毫无感觉,在心理上却十分奇妙。

此时手机响了,美好的心情被孙志的微信破坏——寝室的微信群平时没人聊,那是孙志和彭程万里发号施令的地方。

“表的事儿就算了,就当是小爷送你的生日礼物。但有个条件,回来前,请让我看到柜子和上铺的脏衣服,全都华丽丽的出现在晾衣架上。”孙志特意@了武小武。

接着又发了一条:“侯比特人,老子的那几双鞋就归你负责了,刷干净了有奖!”

学校本来有洗衣房,过去孙志都是不管内衣袜子还是外套,全都塞一个大袋子里,让武小武或侯一盾跑腿。后来他嫌洗衣房那儿洗不干净,尤其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儿时,就故意刁难这两兄弟让他们手洗。

可即使洗了他也未必穿,他的所有衣服几乎都是穿脏了就堆或扔,然后再买新的。刚开学时,侯一盾还因为帮他跑腿表达过不满,结果被孙志和学长团的人摁倒在浴室里,把他身上的毛全给剃光,还给侯一盾起个歧视性的外号:侯比特人。

侯一盾都快被欺负哭了,等回到寝室还没完,孙志带着彭程万里,把俩人的一堆臭鞋,分别堆在武小武和侯一盾的床上。

之后武小武也因为这些事、还有孙志的恶意挑衅,和他干过几次架。奈何有他上供的学长团撑腰,打又打不过,又不能跟小学生一样去告状,只能忍受下去。

孙志越来越扭曲的性格、越发变本加厉的欺辱,像个阴晴不定的神经病,武小武想起他的脸就会咬牙切齿。此时他只回复了一个“嗯”。

见侯一盾没反应,孙志那边连续@好几条,已经开口骂人了。没一会儿,侯一盾回复:“知道了孙哥,我回去就刷。”

武小武气得没心情吃饭了,给猴子发微信安慰了几句,收拾过碗筷回到观星台前。

“既然你有病,老子就好好给你治治!”他暗自发狠。

下午和幼塔的沟通中,他已得知不同的灵能,可以被灵魂权杖制作成不同的烙印,这些灵能虽然已经丧失了意识,但其中很多还保留着,意识支配生前的身体时留下的习惯。作为炼魂师,可以自己开脑洞,赋予这些烙印各类功能,来作用于被投射烙印的测试者。

幼塔告诉他,唐叔留下的这三个灵能聚合体,可以做成三个烙印,也可以融合为一个烙印。如果做成三个不同功能的,那么每个烙印维持8小时;反之,若做成一个强效烙印,虽然功能较为单一,但持续时间是24小时。

摸清了原理和流程,武小武就躺床上构思,“给孙志这畜生,整点儿啥烙印好呢?”想到得意之处,不由得笑出了声……

007:烙印

在海量的信息探索和知识接收中,七天的时间过得很快。

唐叔每天都会来一趟,但待的时间不长,主要为了当面传授更多口令。武小武全心投入到观星台中,从没注意过有时唐叔离开后不久,楼上的房间里,出现的细微脚步声。

他只发现所有的口令,都是“嗦哑哆”三个发音开始,这等于是某种激活指令,真正使各类功能道具发挥作用的,是后面的四个字。他也试着用一个激活口令,带两到三个功能口令,果然,道具之间的配合,形成了一整套的流程。

唐叔说他悟性很好,不出意外的话,等孙志回来完成测试性的灵魂烙印,基本就尘埃落定了。

武小武又问唐叔,之前另外那七个候选人,是否也是学生。唐叔说那是他在民宿时,从南来北往的游客身上,采集的切片中选出的黄魂主能切片,几乎用了十年时间。

他们当中,有些人先天的灵魂主能量是黄-色,可在后来这十年中,其它颜色的灵能渐渐取代了黄-色灵能的比重。其中只有武小武灵魂中的黄-色灵能最多、最稳定、且在持续增长,所以最终选定了他。

“那会不会最后我的灵魂里,别的四种灵能都消失,就剩下黄的了?”

“不会,除非你死后,灵体被输送到灵能净化署,经过魂使的提炼,才能变成纯粹的黄魂。”

“那怎么有些人的黄-色灵能变弱了,我的反而越来越多了?”

“先天的灵能无时无刻都在发生变化,这和每个人终其一生的成长、心理状态有关,黄-色灵能代表坚固,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会催生其它颜色的部分灵能,逐渐转变为黄-色。”唐叔看他的眼神,透露出些许怜悯。

过去的往事又在脑子里闪现,武小武摇摇头,快速转移了话题:“那孙志的呢?他的五色灵能中,红色的最多,这代表啥?”

“赤魂代表智慧,如果不是先天而来的,那么失去才华财富的痛苦,会催生赤魂的增长。”

“智慧?可拉倒吧,就他还智慧呢,估计把心肝挖出来都是黑的。”

唐叔叹息道:“不,这种智慧不是我们常规意义的智慧,质能转化署的所有工作、正常运转,都涉及到对赤魂的应用,赤魂是辅助制定质能转换公式的基础,也是支持轮回机制的核心能量。简而言之,这种智慧,属于‘设计师’们。”

“叔,你见过设计师吗?”

“魂使都没有机会看到,何况是你我。”

“那祂们会不会就是……我们传说中的上古大神啊?”

“我不知道祂们是什么,但肯定不是你说的那样。如果祂们能以我们理解的方式,被我们看见、认知,那也只能是文化意义上的神祇,却不能称为‘设计者’。有时候,我有种感觉,祂们可能在我们这个宇宙之外。”

武小武耸肩,原本饶有兴致的话题,被唐叔这么一解释,反而遥不可及无从揣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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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最后一天的下午,孙志回来的头件事,就是先去看阳台的晾衣架。武小武和侯一盾上午就从校外的洗衣房,把他的衣服拿回来,原本都是烘干的,用水泡一遍,连同在外面洗好的鞋子,都给晾起来。

可能假期过得很开心,孙志用胳膊使劲勒住武小武的脖子,狠拍他的脸说:“表现不错!晚上咱寝室四兄弟,一起去吃点儿好的!”

彭程万里赶忙奉承,老大长老大短地问他国庆去哪儿逍遥快活了,孙志就像平时那样开启显摆模式。俩人的双簧演到无趣了,孙志又从箱子里倒出一堆带来的零食,扔了几包给武小武和侯一盾。

武小武平静地说了句谢谢,侯一盾忙说:“你不用这么客气。”就要把东西还他。

孙志的眼睛立刻瞪圆了,指着侯一盾骂道:“一天不叫你侯比特人,你就蹬鼻子上脸了是吧?怎么着?看不起老子啊?让你吃你就吃!现在就吃!”

侯一盾也被吓到,忙拆开一包肉枣之类的,“那谢谢了!”脸上的表情极不自然。

“哎,这就对啦,自家兄弟平时打打闹闹那是咱关系好!何必见外呢!”孙志说着,对彭程万里使个眼色。

彭程万里戴着近视镜,一脸的痤疮青春痘,有个频繁挤眼的毛病。走过去照着侯一盾的脑门推了一把,满脸阴笑道:“你个没眼力见儿的,跟着老大没少混好吃好喝的,让你刷鞋,你就顾着讨好大哥,二哥的呢?”他指了指门口。

侯一盾气得手抖,脸上又不敢露出,转身说:“等会儿我就去帮你刷。”

武小武看着电脑屏,听他们欺负猴子,只觉得牙根疼。“猴子,再忍忍,就是今晚了!”他在心里对侯一盾喊话。

别的三人哪里知道,昨晚唐叔已经把一次性的考核版灵魂权杖,植入了武小武的右臂。

晚上哥俩不得不跟孙、彭两人去吃饭,否则回来会被他闹得更凶。饭桌上孙志聊起以前高中的事,说到兴起就和武小武干杯,武小武故意说,哥们之间有点小摩擦很正常,希望以后大家都能和和气气的,老大多多关照,一起度过短暂的四年时光。

孙志本就瞧不上中文系这种说鸡汤的人,但心里也犯嘀咕,没想到武小武竟然来了,还愿意低声下气说这些讨好的话。在他的理解中,这等于武小武“服了”。

侯一盾本性敦厚,也不知武小武干嘛一个劲给孙志敬酒。饭后孙志喝得烂醉,头晕目眩间还不忘故意吐武小武一身恶心他。武小武忍耐着,顺从着,沉默着。

凌晨一点刚过,武小武听着三人都睡熟,像上次一样鬼鬼祟祟下了床。

这次面对熟睡的孙志,他少了初次采集切片时的胆怯不安。他竖起中指,对着孙志的眉心,念动了投射灵魂烙印的口令。

此时,他右臂内侧的皮肤上,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十字权杖,顶部同样是个椭圆环,两侧各有三条射线,圆环内OLO三个符号忽明忽暗。只用了三秒,存储在权杖内的三种烙印,依次被投射到孙志的灵体上,那一次性的金色权杖也随即消失。

孙志突然睁开眼,武小武险些叫出来,以为哪个环节操作错了。他一动不动,正在盘算到底是说自己在梦游,还是索性直接和他打一架。谁知孙志的眼皮又缓缓合上了,稳定的鼾声再次响起。

“去你妹的!吓死老子了!”武小武对他呲牙暗骂比中指,然后快速回到自己被窝里。怀着兴奋激动的心情,躺了半小时都没睡着,又觉得尿急,起来去上厕所。

自从戴上隐形魂镜那天,武小武就看见他们寝室这层,四楼的楼梯口有一根倾斜的玄线,而在水房的最后一个水龙头那里,还有一根玄线。但此时楼梯口的玄线竟然不见了!之前他也没听唐叔提起玄线会消失,所以心里很纳闷。

经过水房时,见另外那根倒还在。等放完水出来,他注意到那排水龙头下的水槽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层灰白色的“浓雾”,像干冰铺满了水池。他愣在门口,意识到这玩意儿,很有可能是人类的灵体!并且祂知道用灵相做出眼前的变化!

“这他娘的……不就是撞鬼了么!”心里嘀咕着,手不自觉地伸向了脖子上挂的五色魂螺。

那个人类亡魂似乎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突然就钻进了其中一个水龙头,没等武小武跑到跟前,就像被水管吸走似的,已逃得无影无踪。

“曰了,大半夜的撞鬼,这种会让灵相变化的亡魂,一大滩铺池子里,哪儿算是脑袋顶啊?!”越想越觉得身上发冷,莫名就觉得身后的卫生间里,像是有双眼睛从某处盯着自己。

一口气跑回寝室,那种得意的心情半点儿都没了,以前看过的恐怖片里,国内国外各种各样的女鬼,都不自控地在脑子里闪现。很想去找一楼的唐叔,可怕唐叔笑话他,再加上都这么晚了,只能跪求水房的那个东西,千万别跟到寝室来。

他用被子蒙住脸,一个劲在心里告诉自己:“迷信要不得!科学是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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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6点,孙志生平第一次,全寝室最早起来,他环视这间熟悉又陌生的宿舍,大吼一声“真他妈的受不了!”别的三个被吵醒,三脸懵逼面面相觑。只有佯装震惊的武小武心里清楚,昨晚1点08分投射的第一个烙印,在孙志醒后仍持续发挥着作用。

孙志火速奔往水房,从未如此仔细地清洗过自己的身体。回来后命令别的三个:“还有点儿时间,你们仨跟我一起打扫卫生,这种猪窝以后怎么住!”

彭程万里和侯一盾,看神经病的眼神盯着他。孙志内心只有一个信念:“太脏了!太乱了!再不打扫干净会死人的!”

床下的烟头、瓜子皮、卫生纸、扑克牌,阳台上孙志买来的超大号发臭的垃圾桶,还有旁边三四个装满深黄液体的可乐雪碧瓶,以及抽屉柜子里各种食品包装袋和烟盒……孙志带着前所未有的干劲,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强迫别的三个跟他一起打扫卫生。

虽然孙志还是很凶,但此时心里要让这个宿舍焕然一新的念头无比强烈,另外三人只好错愕地配合他。一小时后别的三个说要去上课,孙志仔细地拖着每一寸地,不耐烦地挥手让他们滚蛋,并说下课赶紧回来,每个人的电脑、散热器都要清理,杯子饭盒也要全部消毒。

去食堂的路上,武小武心里很清楚,这是第一个“重度洁癖”烙印的作用,可没法给猴子说。彭程万里也凑过来,议论老大今天是怎么了,好像突然变了个人!

惯性旷课的孙志压根没打算去上课,有几位老师至今只知道孙志的名字,却不知道孙志到底长啥样。他独自在寝室,打扫着每一处缝隙的积灰,清理着每一个角落的陈垢。看着从来没有这么干净过的寝室,他心里无比满足。

可别人没来得及整理的杂物,又让他感到极度的别扭。于是,他从彭程万里抽屉中找到清洁套装,又去一楼唐叔那里买来洗洁精,把四人的电脑和日常使用的小东西,刷的刷洗的洗擦的擦,并按统一的摆放规则,像军人那样陈列得整整齐齐。当然,还包括大家的枕头被子。

大汗淋漓间,抬头望见屋顶的风扇,心里泛起一阵恶心不自在,又跳到桌子上把风扇也擦成全新的。重新洗了个澡回来,他觉得楼道里的地原来这么脏,看了看鞋底,就把拖鞋留在外面,赤着脚走进了仿佛到处发光的宿舍。

从凌晨1点08分到上午9点08分,第一个烙印的作用结束后,孙志的内心又涌起第二个强烈的念头——精致的汉子,就要美美哒!

他翻出开学时带来的牙线、修鼻毛的自动剃刀、平时用的一些擦脸乳液等,很多都还没拆封,可他仍嫌不够,火速去学校附近的各种店铺,买了七八千块的保健品、护肤品、甚至男士化妆品——以前对这些从来不感冒的他,认真仔细地记住了导购的每一句介绍。

他平时的衣品是标准的土糙直,从路过的橱窗内,突然意识到精致的汉子不能穿成这样,又转而打车去市里,不停刷卡不停搜罗,最后带着一堆大包小包返回了他精致而干净的宿舍中。

中午别的三个吃完饭回来,差点以为走错了寝室。

孙志穿着一整套弯里弯气的紧身衣裤,正盘腿坐在床上敷面膜。彭程万里迷茫而憋笑地看着孙志,好似看到了夜总会的少爷。凑过去问他今天是怎么了,却被孙志拉住,一定要让彭程万里尝试一下,他刚买回来的脱毛产品,还让鹏程万里摸他光溜溜的腿。

侯一盾不解的目光看武小武,武小武使个眼色,意思是别搭理他。可侯一盾被孙志缠不过,孙志把他硬生生摁在床上,说要为他修一下眉毛。

武小武说要午睡,孙志一反常态地建议他,中午最好敷个脸,要是睡着了,他可以帮他取下来。武小武故意装作和善、客气的态度婉拒了,孙志内心有那么一丝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汉子就要精致”的信念,占据了他的整个大脑,他只想让自己美美哒、香喷喷哒。

武小武闭眼装睡,心里暗笑感叹,第二个“娘炮烙印”的功能竟然如此强大。他怎么也没料到,下午孙志还因此成为了全校的红人。

008:病号

彭程万里去学长们的宿舍避难,孙志带着一堆东西,穿着那身骚包衣服,去找他的那八个保护神学长。大二的那几个男生或玩游戏或午睡,见孙志这个模样,不知他哪根筋搭错。

孙志喋喋不休地,像推销员那样给学长们推荐各类护肤品,时不时举起不自控的兰花指,戳一下这个的胸膛,拍一把那个的屁股,又建议大家佛系养生。

被吵醒的两个,伙同其他几位跳起来,骂他是不是中邪还是被人下了降头,孙志则满嘴“哦哟,不好那么凶啦,心平气和对皮肤才好啦!”又是一番动手动脚。学长们实在受不了,给他揍了一顿仍到了楼道里。

今天的孙志就想不明白了,平时大家关系那么铁,自己对他们的建议都是为了他们好,为什么要这么残暴!骂骂咧咧地回来,坐在窗边尝试着画韩星的眼线时,脑中灵光一现:“他们这种落后的观念,一定是因为大环境的束缚,一定要让男生们觉醒!”

武小武和侯一盾去上课,孙志拉着没课的彭程万里去学校的广播室,因为他知道广播室的一个学姐,就是彭程万里他们物理系的。

孙志谎称最近看上了一个女生,想要给她点歌表白,六点播的话得提前去说。彭程万里只好硬着头皮去跟学姐沟通,而广播站的人正在隔壁办公室开会,学姐让彭程万里先去里面等。

孙志本想让彭程万里去骗钥匙,谁知这么顺利直接给开了门。学姐离开后,他从楼道拐角处跑来,进去就反锁上门。彭程万里见情况不对,问他想做什么,他说要发起一场运动,让男生们都觉醒!

彭程万里趁机跑了,孙志也不管他,直接打开设备向全校广播:“各位同学!我是体育系2018级的孙志,孙悟空的孙,志气的志。现在我带头号召全校男生,发起‘美汉子运动’!长久以来,我们男生被女生嫌弃脏乱差直男癌,长大后还要担负更多的责任和义务,我们忽略了自己的衣品,舍弃了皮肤的养护,忘记了作为一个男人也是可以美美哒……”

会议室的人炸锅,奈何彭程万里走后,孙志从里面反锁了门,一帮人大叫着砸门,让里面的同学不要乱来。

武小武的老师正在讲萧红的生平,全班都听到广播里传来“……就算我们一事无成,只要好好打理自己,走投无路也能去当流量小生,也能向小鲜肉们靠拢!”

全班哄笑,老师本以为是学生胡闹,想着很快会被制止,谁知这个叫孙志的,越说越来劲,老师迅速离开了教室。

同样正在上课的侯一盾却笑不出来,因为孙志还暴露了男生寝室的坐标,好多同学问他是否就和他一个宿舍的。可孙志那边还播放了校歌,激昂热血地吼着:“让我们共同发起美汉子运动!我们要争取男女化妆保养平等权!这是人类进化的选择!是男色时代……”

全校师生都知道了这个智障,是男寝3号楼409宿舍的孙志。

二十分钟后,辅导员、系主任、广播站的负责人、学生会主席、以及两个保安,把孙志团团围住,孙志仍在和他们据理力争,强调新时代的美汉子不能像原始人、封建社会的男人那么野蛮、粗俗。

被惊动的党-委书记把这件事定性为“思想价值观有很大问题,恶意扰乱校园正常秩序、怂恿学生向娱乐艺人学习,一定要严厉处分!”顺带的连广播站那边的几个人,也被批得有冤无处诉。

这次连孙志他爸的发小——校长大人都没办法为他说话。辅导员看着孙志离去的背影,推了推眼镜,她的表情极为困惑,不知这孩子今天闹哪出,算是人格入侵还是解放天性?

“他到底怎么了?”侯一盾给武小武发来微信。

“谁知道,这次估计得背个处分了,咱俩吃瓜就好啦。”武小武发了一长串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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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小武下课回来后,见孙志用被子裹住自己,表情神秘目光呆滞。此时已快六点,第三个“动物行为烙印”取代了之前的娘炮烙印。

“去吃饭不?”武小武试探性地问他。

彭程万里对武小武使眼色,俩人出来在楼道里议论,孙志是不是假期出了什么事儿,受啥刺激了,脑子出问题了?

武小武佯装关切,说再观察看看,如果不行,得跟辅导员说一声,万一出事就不好了。其实他自己也有点担心,灵魂烙印是否会让孙志发生自残等行为。

等侯一盾回来,他们三个去吃饭,可怜的猴子显得很担心害怕的样子,不停地问他们怎么办,要不要打120。返回时武小武给孙志带了饭,拿回来放他桌上,孙志仍保持着半小时前的姿态。

“老大,吃点儿吧,你不饿啊?”

孙志一把掀开被子,三人看见他蜷缩成一团,蹲在自己床铺上,两手就在双脚两侧,二十根指头像波浪般起伏动弹着。

“嘘!前方有一只水母!”孙志神秘兮兮地盯着对面。

侯一盾怯生生地问:“你没事吧?怎么突然就这样了?要是心里有事儿,跟我们说啊。”

“嘘!海胆过来了!好多刺!”孙志仿佛能看见什么他们看不到的画面,别的两个人不自觉地看了眼身后,啥也没有反而汗毛倒竖。

武小武耳边回响起幼塔的解释:“完成灵魂烙印后,由于生命灵体被灼伤,在灵体修复愈合期,灵体的生命载体,会看到来自烙印中的灵能,所制造的幻觉。”

“那你是谁?”武小武皱眉问他。

孙志谨慎而诡秘地微笑道:“我呀,是一只鱿鱼。他们想把我做成铁板烧!我在这儿躲了三天三夜了!”

武小武心想,这不是疯了的节奏么?进而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再次试探他:“他们是谁?你躲在哪儿?鱿鱼不是应该在水里吗?”

孙志像是听到了极其恐怖的消息,突然从床上跳下来,一边脱衣服一边往水房跑。

“他是不是得精神病了啊!别是去跳楼了!”侯一盾是真的急了。

三人跟着孙志跑到浴室,见他寸丝不挂地蹲在一个莲蓬头下,被水冲刷的脸上露出满足舒适的神情。同时周围的男生都走过来看热闹,有的原本不认识他,相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这货原来就是体育系的美汉子孙志。

从此,美汉子这个与他根本不沾边的外号,也在学校里传开。

彭程万里叫来体育系的那几个学长,众人劝他回去好好休息,又问别的三个,孙志是不是失恋了还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三人都摇头否认,说他昨天回来时还好好的,晚上大吃大喝有说有笑的,今天一早就开始不对劲了。

孙志突然撅起屁股,换了个姿势爬在地上,开始来来回回横着爬,时不时蹲马步的姿势,耀武扬威地举起两只手,模仿螃蟹钳子的模样。同时,他精分出两个角色,螃蟹爸爸和螃蟹儿子,并且自言自语用少年音和大叔嗓,进行着无厘头的对话——

“爸爸,今天晚上你回家吗?”

“孩子,爸爸要去海里工作,你自己叫外卖啊!”

孙志横着跑到右侧又问:“爸,他们把我吊起来打,还想蒸了我!”

紧接着他跑到左侧大骂:“男子汉大丈夫!被欺负了就要打回去!哭什么!”

围观的男生越来越多,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一群人,问孙志怎么只有五条腿,剩下的三条去哪儿了?孙志说被肯德基的人剁下来做汉堡啦!众人哄笑,刚围过来的学生,以为这货就是表演欲很强的逗比,还没意识到他的精神状态不对劲。

侯一盾说要去叫唐叔,被武小武拉住了,他说不行的话直接找辅导员送医院。

“小螃蟹”表情哀苦地哭嚎着:“你为什么要和我妈离婚啊!”

无缝切换到“大螃蟹”时,孙志又怒目喝骂:“是你妈跟着海星跑了!”

“哎,美汉子,来来来,演个乌龟的故事!”不知哪个系的男生从人群中喊道。

孙志听见,竟然真的爬在地上,伸缩自己的四肢,旁边又有个人给他后背扣上了一个塑料盆。众人再次哄笑,而中午刚把孙志揍了一顿的学长们,也慢慢发觉不对,拉过武小武他们商量怎么办。

在此之前,武小武原本还打算用手机把孙志的丑态拍下来,可此时看孙志演绎螃蟹父子的故事,从精分的对话中,知道他说的一大半,其实真的是他家里的情况。

再看眼前那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起哄取笑,心里突然有点难过。以前他总觉得,有些学生在成人眼里是孩子,但这些“孩子”一旦坏起来,因为无所顾忌,反而比成人更野蛮原始。

然而此刻他正在做着自己讨厌的事,正在用自己获得的神秘技能,报复式地惩罚这个曾经的好友,他内心有点茫然无措。

“给辅导员打电话吧!”武小武带头做出了这个决定。

寝室的三人、两个学长、还有辅导员,两辆车把孙志带到了就近的医院。已经开始模仿起老母鸡的孙志,抢过一个病号的橙子,说那是他下的蛋,一晚上就能孵出来。

医院自然查不出什么所以然,让辅导员联系学生家长尽快赶来,顺便问问家人有没有遗传性精神病史。孙志他爸就算赶来,也得半夜了,辅导员就让他们先回去,她自己留下看护。

其中一个学长坚持留下,武小武出于愧疚,也请了假陪着孙志。他看着正在模仿孵蛋的孙志,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想起以前高中时,他们也是有过很多在一起快乐玩耍的日子的。

“你要是不招惹她,不欺负我,不把我当成你的出气筒,也不至于这样,现在傻了吧?”他用目光对孙志说着。

但孙志眼前的幻觉中,武小武是个和蔼可亲的农场主,病房的墙变成了围栏,屋顶的灯是正午明媚的太阳,病床是个美好的草窝,就连辅导员、学长、别的病友,都分别变成了母牛、山羊、可爱的小猪。

晚上十一点半,孙志的父亲赶到,他认识武小武,询问了具体情况。他父亲百思不得其解,一向生猛叛逆的儿子,怎么突然就疯了。

对辅导员说话时还算客气,但对武小武和那个学长,就俨然一副训斥下属的天然姿态,让他们无论如何都照顾好孙志,以后再请他们去旅游。

孙志他爸让助理去附近的宾馆开几个房间,说他自己平时没时间陪孩子,今晚就亲自陪着他,让辅导员他们去宾馆凑合一夜。武小武心知第三个烙印,到凌晨1点08分就会自动消解,可没法对别人说,只能听从他爸的安排。

苦逼的辅导员仍不放心,叫武小武到房间,问了些孙志的家庭情况。

武小武把他知道的如实相告,说孙志打小父母离异,他爸生意很忙,经常不着家,孙志有段时间还闹着要去参加变形计。虽然他表面凶巴巴的,其实特别渴望家人的陪伴。又说他后来惹到几个混混,被欺负后留下了心理阴影,所以性格有点两面极端等等。

医院这边,孙志迷迷糊糊睡到一点多,慢慢从灵魂烙印的影响中醒来,一方面他仍记得一整天的荒唐言行,却不知为何会这样,从来没这么害怕过;另一方面见他老爸满脸疲惫地在身边关切询问,就算自己的生日也没能见老爸一面,此时却能看到他。

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竟然握着他爸的手哭了。

次日武小武等人一大早就接到孙志他爸的电话,说孩子突然又好了。赶到医院时,孙志正在等接下来的一系列检查。直到上午十点多,所有检查结果都显示正常,医生的表情很纳闷,但强烈建议孙志他爸让孩子住院观察。

武小武明知孙志不会再有事,听着医生的建议,不知他们是真的为病患考虑,还是故意坑人,心里只觉荒诞可笑。

孙志其实已经完全没事儿了,但装出虚弱的样子说:“爸你就听大夫的,住院调养一阵子,你说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又没个二房小三四姨太,咱老孙家眼看就要绝后了……”

没等说完,他爸就作势要扇他:“刚好点就满嘴胡说!你就是欠收拾!”

009:抉择

孙志他爸没办法,只能让助理先回去,让对方把萧秘书换来帮他。又说晚上请辅导员他们几个吃饭,加了三人的微信,各自转了一笔钱当做谢礼,但三人都没收。

辅导员陪他爸去办手续,学长到外面买一些日用品。武小武在病床变看着孙志,俩人表情都有点怪。按武小武的逻辑,经过了昨天的折腾,自己也算忙前忙后,孙志应该会对他好点。

孙志则满腹狐疑,回想起昨天的一幕幕,上午像疯了一样打扫卫生,下午简直就是个傻叉智障。他特别清楚,发生这些时头脑意识都没问题,如同长大后的自己回想儿时的情况。

既不好意思,又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问题,也担心这是不是精神疾病的前兆,还懊恼这次丢人被全校当成笑柄——连他最看不起的书呆子武小武、侯比特人都成为见证者。

对于晚上扮演各种动物的记忆,他内心感到格外奇怪,仿佛那一幕幕魔幻的场景来自曾经看过的电影,可主演又是他自己。若换了别人在身边,他倒很想分享那种感受,寝室变成了海底,浴室变成了沙滩,医院变成了农场。

可此时身边却是死对头武小武,见对方表情奇怪,孙志招手叫他过来。武小武还以为他想跟自己和解,谁知被他一把揪住衣领。

孙志咬牙切齿发狠威胁:“实话告诉你,老子现在没事儿了,收拾你就是分分钟的事儿,你要敢跟别人叨逼叨,把昨晚的事儿说出去,老子就把你腰子挤出来!听见没!”

武小武挣脱他转身就走,孙志抓起鞋子照他后脑勺砸过去。武小武回头摸着脑袋,满眼都是失望和怒火:“孙志,你真不是玩意儿!”

此时孙志他爸和辅导员已经走过来了,孙志听见声音赶快躺下装虚弱,小声对武小武说了句滚。气到手抖的武小武跟辅导员说下午还有课,孙志他爸自以为反正给过红包了,他不收是他的事,但作为一个长辈的心意已经传达到了,也没再理会,任由武小武离开。

回去的公交车上,武小武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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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只有一节课,完事回来武小武闷闷的,在微信上问唐叔晚上几点过去。唐叔说他七点才得空,又问他孙志那边进展如何。

不能对别人说的,总算能告诉唐叔,即使这场闹剧是他一手促成的,可现在的武小武倒觉得自己比谁都委屈,跟唐叔抱怨,孙志这人怎么这样。

突然又想起一直没顾得上问昨晚的事,于是把楼梯口的玄线消失、自己在水房遭遇亡魂的事告诉了唐叔。

“有时魂使会借用附近的玄线,这很常见,没什么要紧。倒是那个灵体,等完成了授权,你自己去查查,到底什么来路。”

武小武从床上坐起来,“魂使也会来我们学校?祂们是来办事儿的还是路过啊?”

“我哪儿知道,魂使那么多,又不是来找我的,都说了很常见,别大惊小怪的。”

武小武撇嘴,“成吧,对了叔,你就别吃晚饭了,到点儿了来公寓,尝尝我的手艺?”

唐叔回他OK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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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唐叔躺在摇椅上剔牙。等武小武收拾完桌子,他闲闲地问:“小武啊,你想过没,如果一开始,你拒绝了跟我的合作,那我会怎么办?”

武小武搬个凳子坐他对面,“啥意思?你该不会是也想给我整个烙印,强迫我跟你一块儿给灵界打工吧?”

唐叔摇头笑道:“假设一开始你没答应,那我会擦除你的记忆,如果是那样,恐怕要费点功夫了。”他指了指进门时放电视柜旁的保温杯。

武小武反应过来,拿手里打开细看,杯中果然泡着一个时空球,但里面有个很小的人形灵体。

“叔……您这是?这里头是谁?”

“这是一个完整的灵体,今年年初,从咱们这片最后那栋公寓抓来的,生前有自闭症,他同时也是一个流浪之魂。”

武小武挠头,“怎么说?”

唐叔闭上眼道:“灵魂若以本质而言,分灵体、灵相、灵用三个方面,三者一体,这你已经知道了;若以载体状态而言,分生魂与亡魂两类,你应该也从魂谱上看过收摄它们的不同方法?”

“月圆之夜,万灵孱弱,螺入涌泉,可摄生魂。”武小武精准地背出了魂谱所载,收摄生魂的资料。

唐叔点头,“嗯,你愿意下功夫就很好。灵体中的灵能,又分青黄赤白黑五大类,分别被灵界五署所需要、应用;可若按照亡魂自身的心念而言,又有三类,这与捕魂手和炼魂师有密切关系,并且主要指人类的亡魂。”

“叔等等,我记一下。”他拿过手机,打开微信仔细听讲、做笔记。

“第一类是安息之魂,祂们是带着平和的心境离开人世的灵魂,死后能想起过去很久以来,在灵界和地球上,被‘循环使用’的过程,大部分也愿意服从灵界五署的安排。”

武小武在微信中记录:“安息之魂,佛系鬼,乖巧。”

“第二类是怨念之魂,祂们死前带着极深的怨恨、执念、或对人对事的种种贪恋,死后被自己的心念蒙蔽,只有生前这一世的记忆,或以复仇为念伺机报复,或因恶念滋长而祸害无辜,如果能帮祂们化解怨念,则能转变为安息之魂。”

“怨念之魂,魔系鬼,心结。”武小武记录下来又问:“叔,那要祂们的心结打不开呢?比如有的报不了仇,也没谁帮忙,会怎样?”

“一来怨念之魂的生存处境十分痛苦,生前对周围世界或好或坏的感知,在成为怨念之魂后,暑热苦痛的感觉都是生前的百倍,祂们也希望能够解脱;二来祂们的记忆被怨念蒙蔽,不知灵界运转的规律和真相,只需让他们转为安息之魂。规避痛苦,是意识的本能选择。”

武小武点头,“所以对怨念之魂来说,咱们要做的,就是帮祂们达成心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跟和尚道士那种节奏的,让祂们看破放下莫生气呗?”

唐叔嗐了一声,“也有难缠的,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吧。第三类呢,就是流浪之魂,这种灵体算是安息之魂中的反叛,祂们也是了无牵挂离开人世的,但都是一帮反骨佬,不认同灵界运转的规则,有些悟性好的学会了使用玄线,四处流窜藏匿,被督查防御署下令追捕。”

“噢!难怪说是捕魂手呢,您老人家其实等于灵界的警察!?”其实武小武本来想说黑白无常、牛头马面之类,但觉得土味太重,换了个人类的说法。

“然也,然也。杯子里这位,就是个流浪之魂,如果你当初不愿意跟我合作,我就会提炼他的灵能,来擦除你的记忆。捕魂不难,但擦除记忆需要用一个完整的流浪之魂才可以,否则是违背灵界五署的相关条例的。毕竟,人生的终极意义,就是记忆。无论是带有许多记忆的意识载体,还是没有丝毫记忆的纯粹意识,对灵界而言,同样重要。”

“那现在这个咋办?我都答应了,就用不上了呗?”同时,武小武赶忙在手机上记下:“流浪之魂,作死鬼,逃犯。”

“昨晚我已经把你的测试报告,提交给督查防御署的督查司了,这只是走个流程,我筹备许久才精心选中的你,不会有意外。你不是想见魂使么?等会儿你先把这个人的魂炼了,提炼分类的灵能,就当做第一次召唤魂使的借口吧。”

武小武一下子站起来,“啥?这么快!今儿果然是个大日子!可借口是怎么个意思?”

唐叔伸出五根手指,“记好了傻小子,你获得灵魂权杖之后,从拇指开始,每当弯曲其中一根手指,念出召唤口令,就能依次召唤灵能净化署、质能转化署、督查防御署、多元衍生署、回收采集署这五大机构中,任意灵署的魂使。”

随即唐叔也把五种召唤口令教给了他,武小武忙得不亦乐乎,用心记忆、记录并备注。

“你手机上这些,记熟了就删除吧,省得节外生枝。”唐叔叮嘱他,“魂使只认权杖不认人脸,你正式成为炼魂师之后,不能无故召唤魂使,否则会后患无穷。”

“怎么呢?魂使祂们都很残暴吗?”武小武皱眉问。

唐叔摇头道:“祂们没有独立自由的意识,一个灵署只有一位魂使,但也等于有无数位,因为魂使会复制或合并,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数遍布世界各地,祂们更像是‘设计师’们编写好的程序,只会死板坚决地执行任务,祂们的程序和我们的思维、感情有本质区别。”

“这……那不就跟游戏里的N-P-C一个意思么?”武小武觉得匪夷所思。

“所以啊,设计师的智慧是不可思议的。假设今晚你以请求回收灵能的名义,召唤灵能净化署的魂使,片刻之间祂就会出现,如果你没有初级提炼过的灵能可给祂,那祂会一直督促你立刻提交,直至你的拖延让祂错判为不合格的炼魂师,那你的权杖则会被没收。切记!”

武小武见唐叔说得那么严肃,知道这事非同儿戏,“好好好,唐叔你放心,以后我会牢牢记住这些规矩,你先歇会儿,我马上开干!”

即使内心对完整的流浪之魂充满好奇,但想起上次提炼那些动物的亡灵,被焚烧时撕心裂肺的惨叫,武小武还是没勇气,眼看一个人类的灵魂能量被提炼分离。

他对着时空球默默嘀咕:“兄弟,对不住啦!祝你早日投……解脱!以后有缘再见!”然后念出了相关口令。

卧室里只开了台灯,武小武从观星台的镜子里,看着自己的脸,被面前时空球内的火光照亮。不知为什么,他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又想起孙志在医院时对他的威胁。他知道自己即将获得这种神秘的权力,可心里茫然而紧张。

那个流浪之魂的灵能,被装在五个时空球内。唐叔进来检查完毕后,伸出自己的右手,念出很长一串组合口令。

武小武站在他对面,只见他的右臂中,有一个能量态的十字权杖,和之前那考核版的完全一样,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先逐渐变成能量光流,从唐叔的中指尖涌出后,又恢复成了权杖的形状,那种神妙到无可言喻的金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小武,在此之前,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你还有一次后悔的机会,”唐叔双手捧着权杖,直视武小武的双眼,“宇宙的根本法则是公平的,如果你想成为炼魂师,必须牺牲某种东西作为交换。”

武小武的脑袋嗡的一声,“叔啊,你……咋不早说,都这节骨眼了,牺牲啥啊?”

“炼魂师因其特殊的灵能,在未来的一生中,权杖每一秒钟都会与你的灵魂呼应,这意味着,你的意识、性格、思维、心态也会慢慢发生变化,越来越靠近一名绝对优秀的炼魂师。只要你接受权杖,这种改变是必然的,但必然之中,有两种命运的方向,供你抉择。”

“你的意思是,交换是必须的,但具体交换什么,让我自己选?”武小武在这一刻,突然有点害怕眼前的这个人。

唐叔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他的灵魂,“是。选择一世逍遥,成为人性罪恶的审判者;或选择孤独终老,成为人类灵魂的救世主。无论哪种命运,你都必须做出舍弃,以此换得至高无上的神圣权力!”

逍遥一生……孤独老去……审判者……救世主……惩罚?……拯救?……

武小武在这沉默的三分钟里,回顾着自己十九年短暂人生中,最重要的记忆。

分卷说明(读者必看)

命运,是无数抉择累积的总和。【封面】卷的9个章节作为本书的引子。

下面,也请看着武小武走到这一步的你,陪他做出你所希望的抉择。如果你陪武小武选择了一世逍遥的命运,那么请你进入【A-side】卷;如果你陪武小武选择了孤独终老的命运,那么请你进入【B-side】卷。

温馨提示:两卷同步展开,敬请选择A卷的你,遵从自己的内心,陪伴武小武去经历你们共同选择的人生,千万不要在本书完结之前,点开B卷,反之亦然。

如不听劝,恭喜精分!选好了吗?OK!我们继续回到炼魂师的世界……

《黑科技炼魂师》分卷说明(读者必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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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10:一世逍遥

“唐叔,我想好了,我……”

“你不用告诉我,命运,是你自己的选择。”

武小武依言伸出右手,在唐叔的口令中,散发金光的灵魂权杖,从他的中指融入。权杖所产生的巨大能量,灼烧着他的灵魂,全身每一处的剧痛让他晕了过去。

沉入黑暗深渊的前一刻,他仿佛看到母亲在血泊中,用最后一丝力气示意他快跑。

唐叔把瘫软的武小武扶到床上,用复杂的眼神盯了他一会儿,转身出去了。

在通往三楼的台阶上,他长长地舒了口气。

三楼的房间里,还是那么黑暗。冰箱内的蓝光照亮了他的脸,在这短暂的过程中,唐叔似在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让表情恢复到往常的样子。

人到中年,能够喜怒不形于色本并非难事,而今天对于武小武和他,都是重要的一天。虽然这种重要,隐藏在各自平凡的生活背后。

他舀了一勺红色的虫子来到卧室,略掀开桌上的黑布,把勺子伸了进去。放回勺子后,在桌旁坐下,静静等待。

大约过了一刻钟,那苍老的声音从桌下传来:“授权顺利吗?”

“一切都很顺利,他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唐叔的神情口吻,已同平时无异。

“非常好,我们可以开始下一步计划了,这个人选还是由你来寻找、挑拣。”

“请您放心,我会办妥的。”唐叔略显迟疑,“恕我冒昧,我还是有些担心,即使不被督查防御署发现,迟早也会被设计师们知道的。”

“老朋友,你现在需表达的,应该是欣慰,而非担心。第一次魂墙裂缝出现时我就明白了,那些被认为是铁律的规则,还有灵署的所有蠢货,也许并非因设计师们的智慧漏洞而存在,相反,这一切可能恰恰是隐藏的线索、暗示,或许祂们在等你和我这样的生命去发现。”

唐叔沉默良久,“等到时机成熟,他知道了我们的计划,你认为他会站在我们这边吗?”

“一定会。”

“为什么?”

“他对人类没有感情。”

==========

唐叔回到二楼,武小武还在昏迷中,他摸了摸他的额头,看到武小武右眉梢的疤。

唐叔的思绪回到了十三年前的那个除夕,他带走了武小武的父亲,那时唐叔还是一名警察……往前推六年,武小武的母亲待产的那家医院……再往前推三年,三楼那苍老的声音,第一次出现在唐叔的房间里……

那时,唐叔的心情,就像第一次看见玄线的武小武。

他使劲闭了闭眼,胸口有些疼痛,坐到观星台前。

“幼塔,请终止24小时监视。”

“好的唐先生,请问终止期限是?”

“永久。”

看着幼塔执行了指令,唐叔离开了榕园公寓。

==========

晚上十一点半,武小武才从昏迷中逐渐苏醒。

他想起昏迷前的一切,猛地坐起来,下意识地摸自己的腰部和裤裆,还好,该在的都在。

一边叫着唐叔,一边下床到处找,发现唐叔已经走了。赶快拿过手机,微信里有唐叔发来的语音:“正式授权已经顺利完成了,小武,祝贺你成为一名炼魂师!晚上你可以按我教的,召唤魂使,记得把灵能给祂。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问幼塔。”

武小武松口气,略带抱怨地回他:“叔啊,你可吓死我了,咋不提前说会晕死过去啊,害我以为肾要没了。”

唐叔没回复,武小武看时间,宿舍楼已经关门了,心想:“有唐叔在,就算碰上每周一次的查寝,应该也问题不大,可以后怎么办?老这么偷偷摸摸出来住也不是事儿啊……电视剧里的少侠碰上个师傅都手把手教的,他倒好,直接给我撂这儿不管了……”

微信上还有侯一盾的问询,关心他是否出了什么事,他略带愧意地编了个借口。那流浪之魂的五个时空球闪烁着,让他暂时放下对琐事的思考。

“魂使!小爷新官上任,怎么也得赶快见见这些上司大神!”边想边温习了一遍唐叔的叮嘱、召唤魂使的流程等。

他启动观星台,点开图标,“幼塔,你帮我个忙成不?”

“祝贺你武先生,幼塔很愿意为炼魂师效劳。”

“别别,咱别客气,还跟以前一样。”在他的心目中,幼塔更像朋友,“等会儿我召唤魂使,要是有啥没说对,你就发个什么声音,提示我一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幼塔发出一滴水声,“这种提示音可以吗?”

“妥妥的!就这么办!对了,唐叔说召唤之后,魂使一会儿就会来,上次他还说魂使的船,祂们到底怎么回事?”

“可以允许幼塔卖个关子么?您只需要在这里等,不必去客厅。”

“呃……你也会这一套啊,哈哈,成啊,看在你这么甜、这么萌的份儿上。”

“武先生,您可以先拉开窗帘,看看远处的玄线。”幼塔的笑声竟还带着一丝俏皮。

刚才到外间找唐叔时没注意,此刻看见外面的世界,让他有种被包围的感觉——

在目力所及的远处,有很多玄线变成了金色,和灵魂权杖的光色一模一样,而那些玄线形成的几何结构中,又多了个穹顶式的光幕,很像在时空球的观感。

“这是什么意思?金钟罩的节奏啊”他问幼塔。

“灵魂权杖生效,您所使用的所有功能粒子道具,也升级为永久使用权限。您现在看到的这些,一方面因为您已成为炼魂师,有了自己的管辖区域,另一方面是您的隐形魂镜被升级,才看到了显示管辖区域的‘玄幕’,玄幕之外是其他炼魂师的管辖范围。”

武小武推开窗,向极左极右的方向看,这个所谓的管辖范围特别大,“我去,这么说我岂不是比校长还牛逼了!”同时,也也注意到,后面那栋公寓的楼顶,有几个动物的亡灵,不知死了多久,还没学会使用玄线,也尚未被回收。

他平复了心情,准备好之后,便弯曲右手拇指,谨慎地念出了召唤灵能净化署魂使的口令。

眨眼间,窗外玄幕内的部分玄线发生了变化,在它们重组、衔接完毕之后,他见窗外出现了一个有两层楼高的黑色正方形通道,一直斜向延伸到极远处的高空中……

A011:初见魂使

黑色的玄线组成了一条“隧道”框架,它不仅穿过了高空中的玄幕,而且根本看不到尽头。

“这是马上要来的节奏吗?”武小武的心又开始狂跳起来。

“是的武先生,魂使的灵舟是移动的办公场所,只要下达了召唤口令,周围的玄线会自动组成航道,魂使离开后,您可以通过口令,使管辖区域内的玄线恢复原状,当然,让它保持改变后的样子也无妨。”

武小武这才明白,原来之前在宿舍楼道里,消失的玄线是被魂使拿去“改道”了!

很快,他看见玄线隧道内,极远处有个黑点正在变大,进入玄幕后武小武看那是一条船的黑影,从斜上方的高空中直奔他驶来。快到公寓区的最后一排楼时,他才看真切,那不是船的影子,所谓魂使的灵舟——是纯黑色的雾态船只!

这是一条中式的乌篷船,船头坐着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魂使,无论灵舟整体还是那位魂使的“衣物”,都是某种散发着黑雾的深黑色物质。这给武小武一种强烈的错觉,似乎灵界的一切,都像是墨汁做的,他脑子里甚至冒出一句“独钓寒江雪”,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灵舟靠近卧室窗口时,武小武还注意到一个细节,虽然灵舟是自动前行在半空中的,但它的下方与玄线隧道接触的航道表面,有一层透明的涟漪,仿佛水纹一般形成个向他飘来的箭头。

魂使站起来的过程中灵舟还没完全停下,那正方形的出口已经延伸到卧室里了,武小武不由自主地后退到一旁,看这架势,灵舟是要开到房间里来!

眨眼间,船头已经穿过窗户和墙壁,就这样把一大半留在了二楼外面的半空中。

魂使伸出左手,同样是纯黑色的雾态掌心内,却有一个灵魂权杖的标志在发散金光。黑色的斗笠压得很低,看不到魂使的脸,祂用青年男性的声音对武小武说:“校验权杖。”这声音几乎和幼塔一样,拟人化的程度很高,但充满了威严冰冷。

武小武按记熟的流程,伸出右手,见自己的掌心也有个灵魂权杖的小图标在发光!两个手掌接触的一刻,武小武感受到魂使的手没有实体触感,只是一股带着冰冷寒气的斥力。

“炼魂师,请问你有什么请求?”魂使突然抬头,武小武刚收回手,猛地看见斗笠下那张怪脸,吓得倒退了两步!

那是一张纯黑色的人脸轮廓,边缘也散发着一丝一缕的动态黑雾,可轮廓中间仿佛是一个黑洞,并且有极强的纵深感,好像一个人的脸被挖空后,里面出现了一个深黑色的通道!脸上除了一对白色的眸子,就再也没有别的器官。

武小武第一次看见魂使,难免心惊胆战,幼塔发出了一声提示音。

“对对对!有请求!有有请求!”他都结巴了,快速调整自己的状态。

“炼魂师,请问你有什么请求?”魂使又问了一句,语速声调和刚才那句丝毫不差。

“我请求回收灵能,我这里刚提炼出了新的灵能!”他指了指观星台的桌面。

魂使没有回头看,继续说:“炼魂师,请提交灵能容器。”

武小武见魂使果然很N-P-C,不能以正常人类的思维方式打交道,眼睛一转,留了个心眼。他只把其中一个时空球拿给了魂使。“就是这个,麻烦您回收吧。”

魂使接过那时空球,扔进了自己的黑洞怪脸中,武小武猜那可能是嘴巴的位置,但并没见张开的嘴,而且那一对发出白光的眼睛也不会眨眼,仅仅是被面部的那种黑暗,“包裹”着的两个白色眼珠子。

“炼魂师,是否结束本次交涉?”

“结束吧!没有别的事儿了,麻烦您了!”

“炼魂师,再会!”魂使压低了斗笠,重新坐下来,整条船开始后退。

武小武脚下的地面上,重新出现了奇异的透明涟漪,就好像灵舟下面的空气是液态的。

“坐会儿再走呗?我想请教一下,要是……”武小武话还没说完,幼塔发出了水滴的提示音,他立刻住嘴,眼看玄线通道的出口退回到窗外,而灵舟和魂使也愈行愈远,直至消失不见。

第一次成功接触魂使,让他欣喜若狂,可惜没人能分享,他跑过去亲了一口观星台的镜子,“幼塔!多谢你了!魂使原来是这样的!真他妈高冷!真刺-激!”

幼塔发出少女般的笑声,“武先生,下次请注意,结束交涉之后,魂使就不再理会您的一切语言行为了,除非重新召唤。”

“嗯嗯!记下了!我刚才没全都给祂,祂也没说啥,那我用别的几个,召唤其它灵署的魂使,应该也没问题吧?”

“完全可以的,您真聪明!”

武小武得意洋洋,傻呵呵地对幼塔说:“过奖,过奖!”

他趁热打铁,依次又召唤了其它四个灵署的魂使。

后来的灵舟和魂使,也都是一样的“黑雾”或“墨汁”状态,但各自的船只却大不相同,有的是中世纪的帆船,有的是简陋的独木舟,还有多元衍生署那位魂使的,竟然是铁达尼号的形状。

同时他也发现,魂使的眼睛也是青黄赤白四种,只有回收采集署那位连眼睛都没有。

幼塔说不同灵署的魂使,眼睛的颜色和祂们所属机构,应用的主要灵能颜色是一致的,最后来的那位不是没有眼睛,而是祂的眼睛为纯黑色,所以和面部融为一体看不到而已。

每位魂使来时,因船体的大小不同,窗外的玄线通道也被组合成不同的形状规模。最后那位魂使离开后,留下了一个八边形的通道,武小武用口令让玄线恢复到了初始位置。

他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抽着烟呷着啤酒,感叹着不知在何处的“设计师”们,对人类文明的熟悉、对人类文化细节的应用。他迫切希望,能对这个中西合璧、充满未知的黑科技世界,有更多的了解和接触。

A012:权力基础

“幼塔,你见过设计师吗?”

“抱歉,没有。”

“如果我们这个宇宙的规则,一切物质和能量,都是设计师们为我们的意识设计的,那设计师又从哪儿来的呢?会不会有更高级的智慧,设计了祂们的生活?”

“武先生,这已经超出我的回答范围了。不过,您现在作为炼魂师,拥有神圣的权力,可以改造别人的灵魂,不想试试吗?”

武小武眼前浮现宿舍三人的脸:懦弱的侯一盾像只受惊的小猴子;彭程万里镜片后面挤着的眼睛,无时无刻都透露出一种算计;刚结束了24小时灵魂烙印的孙志,在医院对他发狠威胁的表情,那么令人咬牙切齿。

他关上窗,回到观星台前,毫无睡意。

“幼塔,如果给一个懦弱胆怯的人,加上终身都勇敢的灵魂烙印,需要准备什么?”

“推荐您收摄一个完整的人类赤魂。”

“你的意思是,找一个人类的亡魂,只要他的灵魂主能是红色的,就可以了?”

“是的武先生。”

武小武盘算着,即使他改变了孙志和彭程万里,猴子这种性格以后到社会上,肯定也是受气包,搞不好还是个怕老婆的窝囊废,作为兄弟,他要送他一份隐秘的大礼。

继而回忆彭程万里的种种,像他这种阴险的人,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呢?察言观色,恃强凌弱,巧舌如簧。如果他去企业打工,可能会欺负踏实干活的人;万一考了公务员,有个一官半职,岂不是给府政抹黑?

“幼塔,如果制造一个‘诚实烙印’,让被投射者终其一生不能说谎,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的谎言都不行,这需要哪种灵魂?”

“一个完整的人类白魂。”

其实他所问的这些,在魂谱上都能找到答案,但与之对应的类目细致且繁复,他懒得翻。

想起孙志,他的下眼皮都在颤抖,“幼塔,孙志以前是我高中的朋友,后来勾引我女朋友,耍一百种花样欺负我,我只是出于单纯的报复,就改变他的灵魂,你怎么评价我?”

幼塔在镜子上显示出一个眼状图标,是它第一次记录武小武灵体特征时显示的。

“武先生,请注视这个标志。”

他盯着标志看了5秒。

“武先生,您的灵魂已显示出审判者的特性,幼塔不需要对人类做出评价,建议您遵从自己的灵体特性,充分使用您的神圣权力。”

“如果是设计师赋予了魂使权力,灵署又赋予了炼魂师权力,那是谁赋予设计师权力的呢?”

“赋予是高等智慧对低等智慧的赐予、设计、施舍。权力是强者的技能、本能、才能。”幼塔温和的语调,却让武小武的心脏微微震颤。

他沉默了,镜子表面的屏幕中,幼塔不需要向他展示资料时,只有一个蓝色的大脑图标,在一片浩瀚的宇宙中闪耀。

两分钟后,他抬头说:“我明白了,也许设计师们能够创造宇宙、制造规则的权力,也是在竞争或者战争中获得的?祂们把一小部分权力施舍给灵署、魂使,再由灵界施舍给唐叔和我这样的捕魂手、炼魂师。拥有创造和改变的能力,才是权力的基础!”

“是的武先生,正如你们人类社会,理想的权力代表大多数人的利益,但人类这种生物有自私利己的特性,人类等不到理想的权力进程,就进入了另一种模式,通过战争掠夺资源获得权力,以巩固少数人的利益为目标,压迫并剥削大多数人的利益,这很奇怪。”

“你理解的自私利己是什么?”

“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愿共享。”

“那有没有可能,我们的宇宙中,还有另外一个星球,上面有另外一种生物,也创造了文明,他们就进入了你所说的,理想的权利进程?”武小武对他臆想的世界充满期待。

幼塔罕见地沉默了几秒,“人类所在的宇宙是孤独的。”

“你指什么?”

“对不起武先生,这一部分内容需要更高的权限才能了解。”

“我都成为炼魂师了,难道还没资格吗?那谁有权限能了解?”

“唐先生。”

幼塔今天略显反常的状况,让武小武的大脑中,产生了另一个疑问。之前唐叔说连魂使都没见过设计师,那么关于灵界的这些事,还有观星台自带的这些黑科技,唐叔又是从哪儿获得的呢?

很明显幼塔知道更多灵界、宇宙的事,唐叔才有权限了解的事,又会是什么?武小武隐约觉得,也许唐叔的背后,还另有一位高人,在向唐叔传授这些知识信息,以及幼塔之前提到的功能粒子。

无论如何,这已属于唐叔的隐私,如果愿意说的话,他早就告诉自己了,武小武心想,现在只能耐心等待,他觉得唐叔应该在等他,等他快速成长,最终成为一个足够优秀的炼魂师,也许那时唐叔就会告诉他更多。

“幼塔,有没有可能制作一种烙印,怎么说呢,就是我赋予烙印某种特性,这种特性只有在孙志面对我时才会发挥作用。”

“武先生,您可以选择定向烙印,这很容易,对于幼塔来说,这与其它烙印的制作方式没有差别,只不过多了一套功能程序。”

“孙志这人死性不改,我想让他变成我的小弟,一辈子都对我卑躬屈膝,那这个定向烙印的核心,就是他对我的绝对服从,这需要哪种灵能?”

“需要一个完整的人类青魂。”

“所有终身的烙印,都是不可逆的对吗?我想确认一下。”

“是的,除非将被投射者的生魂,提炼为五种灵能,被投射者的生命体也随之死亡,意识回到宇宙当中。”

提到孙志,武小武又不免想起邓菲儿的笑容,毕竟是初恋。他也萌生了改造邓菲儿灵魂的想法,但这需要他再见她一面之后才能决定,至于为什么会犹豫,他说不清,也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幼塔。

武小武让幼塔把自己刚才设想的三个烙印计划列表,又看了看农历的日期。

他之前在魂谱上了解过,终身烙印必须在时空球内,由自己亲手为对方的生魂进行投射,而生魂只能在月圆之夜才能收摄。

此刻,离这个月的农历十五还有九天,这意味着他要在九天之内,找到灵能主色分别是红、白、绿的三个人类亡魂。

去哪儿找才好呢?

A013:你重视钱

武小武沉思许久,最终选定了三个地方:一个是湖边,一个是附近的大医院,还有一个是学生们所说的拍手房。

次日一大早,武小武在早餐前去找唐叔,结果只有唐婶儿在。她说唐叔有事出去了,让他电话联络。武小武在食堂吃东西时,问唐叔在哪儿,并告诉了自己昨晚的计划。

“我明天回来,替你满足一个念想。你的计划没问题,谨慎行事即可。”

武小武追问什么念想,唐叔没再回复他。

中午下课后,他被夏晨等几个学姐缠住,非要拉他进一个刚成立没多久的新社团,武小武出于情面,迫不得已答应了。

之后他跑到湖边,找到一条玄线,让它穿过自己的掌心,念动口令后,只看到几个借助玄线隐藏了灵相的动物亡魂,躲在一些阴暗的角落,一个人类的都没有。

刚进校时,对面的学长晚上来串门,说这个湖里以前有不少老师、学生、还有附近的居民自杀,所以学校里也流传着许多鬼故事。

当时武小武没在意,但此时的他,只想晚上再来看看,可能是因为白天,灵魂还没睡醒?

准备回宿舍时,他注意到这根玄线上,有一些金色的东西在流动。等了一会儿,那些图案再次出现,玄线上显示出“炼魂师207辖区内”几个能量态的金字,而且是好看的隶书,不断在玄线表面流动,他的手离开玄线,金字就不显示了。

武小武一个人在湖边傻乐,原来自己的灵界工号是“207”,这比孙悟空看到如意金箍棒还高兴。昂首挺胸地走在路上,仿佛这所大学是自己开的。

==========

中午一点半,武小武还在午睡补觉,唐叔出现在了邻市的某个酒楼雅间内。

对面坐着的人,是邓菲儿。

早在邓菲儿接受武小武的表白之前,她已经和孙志有过几次“交换”。高中时代的武小武心目中的女神,在学校里是清纯温婉的匆匆那年,而在私下和一些校外痞子鬼混时,从头到脚又换了一副装扮。

校外那几个都是孙志的狐朋狗友,第一次答应孙志的拍手要求,仅仅出于她想换一部新的手机。孙志在他父亲的熏陶下,知道人和人之间最稳定的关系,就是各取所需,在他眼里,邓菲儿不过是个“售货员”。

后来的毕业旅行,也是孙志为了寻求刺-激,故意约武小武和邓菲儿同行,孙志本打算到了最后一站再摊牌,反正高中时代要结束了,武小武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听话的弱鸡小弟,而且可以借武小武和邓菲儿的关系,时不时满足他扭曲的内心需求。

没想到旅程还没到一半,就被武小武撞破了。当时唐叔送留武小武多住了两天,有意无意地打听到他们原本的行程安排。送走武小武,唐叔转身就去追邓菲儿。

到了目的地,唐叔找到当地的一位捕魂手,替他约见邓菲儿,并把一套隐形魂镜送给她。捕魂手只留下了唐叔的微信,叮嘱邓菲儿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于是邓菲儿揣着这个令人窒息的秘密,陪孙志他们走完了剩下的旅程。

一路上唐叔在微信中,言辞之间的神秘感,让邓菲儿对他充满好奇和敬畏。唐叔一点点把灵界的事透露给她,邀请她与自己合作,成为一名捕魂手。并承诺如果以后合作顺利,那么每次邓菲儿捉到一个流浪之魂,则可获得唐叔的一万元酬劳。

这对于唐叔没什么,但在邓菲儿眼里却是对未来一切“我想要”的美好憧憬。

开学之前唐叔去见了邓菲儿一面,并给了她使用权限为五十天的玄尺——那是一种捕魂手专用的工具,可以射-出细丝般的短期玄线,用来给流浪之魂设计陷阱。

武小武的学校在崇江市,邓菲儿则在旁边的奉周市,两地见只有3小时不到的车程。

民宿事件关系破裂后,邓菲儿在微信上拉黑了武小武,两人也没再联系过。直到武小武入校后军训结束,通过高中同学打听到邓菲儿的信号,给她发了一条问候信息,对方也只回了“谢谢”两个字。

就在孙志被灵魂烙印折腾到医院的那段时间,邓菲儿终于成功抓捕了人生中第一个流浪之魂。唐叔让奉周市的另一个捕魂手回收了那个亡魂,并约邓菲儿今天见面。

此刻,唐叔从微信上转完账,邓菲儿在手机上确认之后,满意地笑道:“谢谢唐叔!”

她过度成熟的妆容、穿着,是为了见唐叔精心准备的,担心学校的人看到,她特意把约见地点定在了七站地之外的这个酒楼。起初她以为这个油腻中年男,会提出额外的过分要求,但唐叔和她想的不一样,所以心里对他更多了两分尊重。

“应该的,辛苦了。试用期算是快结束了,你考虑得怎么样,是否愿意成为捕魂手?”

邓菲儿的右手指轻拍着自己省吃俭用新买的包,“谁跟钱过不去呢,当然愿意。”

“好,既然这样,那你需要答应我几件事。”

“您说。”她那双眸子和睫毛,仿佛长着刺的黑葡萄。

唐叔的眼神从她红亮的嘴唇上移开,“第一,你成为捕魂手之后,我会为你办理转校,你的大学生活将在崇江市度过。”

“崇江市?”邓菲儿想起了武小武,在此之前唐叔从未透露武小武的事。

“没错,你的前男友武小武,现在已经是一位炼魂师,他已经接受了灵魂权杖。”

“唐叔,您这么做的目的是?这我不太理解。”

“第二,你们到了同一所大学,以后办事会更方便,我希望你能配合他,成为他的终身搭档,当然,你的私生活我不会干涉,你知道孙志也在这个学校,但无论你和谁发生恋爱关系,都不要再和小武有工作之外的感情纠葛。”

“我们已经结束了,再见面只怕会有点尴尬,您看……”

“这没有商量的余地,如果你拒绝,或接受之后又和小武发生感情,那我都会收回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并擦除你对这件事的记忆。你重视钱,胜过于重视人,尴尬不在你的考虑范围之内,也不符合你的本性。”

A014:话剧社团

唐叔的用词犀利直白,邓菲儿始终保持着的笑容渐渐垮下来,在她的处世观念中,一旦被对方戳穿,那就只需要畅谈利益,不必再伪装姿态。

“当然,小武将来也可能还会有喜欢的人,一个,两个,甚至更多,但你要明白,你们的私人生活,与你们的合作无关。你是捕魂手,他是炼魂师,听从我的安排,一同为灵界服务。”

“明白,我可以答应你。我从来不吃回头草,就算他死缠烂打,我也会遵守您的规矩。”

“很好。”唐叔把早已准备好的酒店地址,发到她手机上,“权杖和灵魂融合需要一个过程,授权之后会出现短暂的昏迷,今晚9点你到这个地方,我也会为你升级玄尺,你先去忙吧。”

“明白,”邓菲儿把手机放到包里,“唐叔,那转校的事……”

唐叔看了眼日期,“先不要和你父母沟通,两周内准备好后,我会通知你跟相关人员沟通的时间和方式。”

邓菲儿点点头,挂起微笑离开了。

唐叔则在半小时后,来到了晚上约见邓菲儿的酒店。他拉上窗帘,坐下来开了罐可乐。

按之前的计划,如果要为邓菲儿办理转校,从两边的学校、她的家长以及相关办事机构,共涉及到十三个主要人员,他准备用十三个短期的灵魂烙印,改变这些人的想法,并使烙印的作用持续六个月。

这样,既能让邓菲儿“顺理成章”地来到崇江市,也能免去动用人类社会中的关系,与各种堆满人情世故的嘴脸打交道,只需要安排他手下的其他炼魂师、捕魂手,去完成这件事。

==========

下午四点,武小武下课后,被学姐们拉去到社团登记,顺便开会讨论一出话剧的排演——剧本改编自张爱玲的《金锁记》。武小武被分配到的角色是姜季泽,饰演曹七巧的短发妹子,自然就坐在了他的身旁。

他不认识这个女生,之前也没见过。简单介绍之后,他得知这个行为举止有些古灵精怪的女孩,叫莫韵悠,别人都叫她悠悠。他也客气地自我介绍,心里却在作死地想:“莫韵悠,嗯,莫晕哟!还挺好记的!”

在场的学姐学长和大一新生中,绝大多数都认识武小武。那是因为军训快结束时,学校举行迎新晚会,武小武他们中文系的新生代表,合唱了一首《地球之盐》,当时最前排的八人也是颜值最高的五男三女,武小武就在其列。

悠悠是新闻系的,那天在表演中注意到了,这个斜刘海遮住右眼的麻杆儿男生。其实武小武的样子也不是大多数女生所喜欢的,而且后来有些人也听说他被宿舍的人欺负,背地里说他是绣花枕头,会让女生没有安全感。

可悠悠偏就喜欢这一款的,甚至她高中时代暗恋的男生,也是这种弱鸡画风。

国庆假期时,学姐夏晨就在筹备话剧社团的事,先邀请了悠悠加入。妹子本来对社团的事不感兴趣,可夏晨当时骗她,说武小武已经答应了。悠悠马上像打了鸡血一样,不仅答应入团,还毛遂自荐要演曹七巧。

散会后夏晨把大家拉到了一个微信群里,然后各自去校外或食堂吃饭。武小武着急等天黑,好去满世界找亡魂,根本没注意悠悠尾随他到了食堂,一直在他身后不远处注视着他。

武小武见侯一盾在靠窗的小桌旁,喊了一声走过去,坐下刚聊了两句,见悠悠端着盘子过来,对侯一盾说:“帅哥,借贵宝地吃顿饭呗,我找小武有点事儿。”

侯一盾懵了两秒,又听她叫得这么亲密,自己倒羞涩地笑了。

“我们话剧社团的,她叫悠悠,这是我哥们侯一盾,猴子。”武小武略拘谨地介绍。

侯一盾忙起身说:“别解释,懂!”又对他扬了扬头,端着盘子远远走开了。

悠悠坐下来,心满意足地看着武小武直乐,“听说你们宿舍有个小霸王,以前就跟你认识的?”

武小武歪了歪嘴,低头吃饭,“咋了?想让我介绍给你啊?”

“我对暴力动物可没兴趣,小绵羊什么的倒可以来几只。”

武小武抬头看她,觉得这个妹子有点特别。性格特别,说话也特别,跟别的鹌鹑款妹子、火鸡款妹子都不是一个类型。“那就……猴子,我铁哥们,性格好,人也乖。”他用筷子指着远处侯一盾的背影。

“我一米七二,你多高啊?”

“一八一,估计还能长点儿。”

“那猴子多高啊?”

“一米七。”

“那不完了么。”

武小武在心里翻白眼,自己的好兄弟莫名其妙被嫌弃。“你不说找我有事儿么,啥事儿?你咋不吃?”他见悠悠双手捧着脸,手指被两边的短发盖住,眼神中带着好奇、愉悦、还有琢磨人的意味。

“不太饿,等会儿吃。我就想问问你,怎么理解姜季泽这个角色的。”她说话时,从武小武的刘海,看向他的鼻梁,又从唇峰看到他的喉结,如此上上下下,看得他有点不自然。

他只好看着盘子里的鸡腿,“张爱玲之类的,以前都是课外看的。我比较喜欢《十八春》,小时候还看过蒋勤勤演的电视剧;《金锁记》挺压抑的,就看了一遍。姜季泽反正好像是个少爷,油嘴滑舌懒洋洋的败家子,后来想骗曹七巧的钱,被她吓跑了。”

“我觉得你身上有一点,和姜季泽挺像的。”

“啥?”武小武开始啃鸡腿,一点儿也不在意是否绅士。

“水汪汪的黑眼睛里永远透着三分不耐烦。”悠悠用原著里的句子调侃他。

武小武噗嗤一声,大口嚼着肉说:“你怕不是瞎吧,我哪儿水汪汪了,没那么娘好吗?又不是何书桓。倒是你,跟曹七巧不搭界的,我想象不来,等化了妆演不演得了。”

悠悠搛了两筷子菜,见他笑,她更开心。“那你就不知道了,以前高中我也是住校的,和宿舍的姐妹们,没事儿就演《甄嬛传》呢。”

武小武眼睛一亮,“哎!你别说,我就说你有点儿像谁,就就就那个吃货,啥贵人来着,跟孙俪后来的妹妹一个配音的那个!”

A015:请您授权

“这乱七八糟都说的什么,”悠悠笑声爽朗,武小武还注意到,她那两颗俏皮的小虎牙,很容易拉进与陌生人的距离。

他打个饱嗝儿,“晚上……”突然有条玄线从窗外移动进来,也不知是谁召唤的,想必是某个魂使直接改道,从他的管辖区内路过。那条玄线刚好就穿过了悠悠,停在她脑袋顶正中,又从座椅下面透出来。

悠悠等着他的下文,他本想找个借口说晚上有事,回去微信再聊。此时被玄线打断,就端着盘子站起来,“晚上回去早点儿睡,当心做怪梦!”

“我还……哦好吧!拜拜!”悠悠抬眉,外头看着他的背影。

刚转过身的武小武,脸上这才浮出傻笑,他能感觉得到悠悠对自己的态度。刚才倒不是只为了她塑造自己的形象,而是面对女生,自己被欺负的名声在外,又恨没练一身肌肉,所以故意装出大喇喇糙汉子的个性。

回想起高中时代,无论男生女生,大部分都是土土破破睡不够的模样,一点儿也不像青春电影、校园剧里演的那么美好,现实生活没有滤镜。

等进了大学,他倒有点看花眼,暗自嘀咕这学校是破了点儿,但漂亮妹子还是挺多的。只可惜时至今日,邓菲儿的阴影还一直笼罩在心头。

==========

邓菲儿五点半下课后,她没心思吃饭,回宿舍换了衣服,等到天刚擦黑,装作散步的样子,来到她们学校的礼堂后面,那里有很多樟树,又被一堵文化墙隔出个狭长的小院,墙外就是一条大路,连着若干鹅卵小道,以及远处几座分散的小凉亭。

上次她就是无意间从礼堂的旁边,绕到后面这个狭长的区域,选定位置设下了玄线陷阱,才抓到那个换了一万块钱的亡魂。三天前她又在这里设下一个72小时的陷阱,她想在等会儿去见唐叔之前,再来碰碰运气,如果还能抓到一个,则又能换笔钱。

她在两棵大树之间,找到了那座“假山”——玄尺是个车钥匙模样的工具,配合口令按下上面的黑色按钮,就能喷出条一米长的细丝状玄线,通过每一段玄线的组合,最终可形成各类密闭的玄线空间,做成抓捕亡魂的陷阱。

捕魂手不仅能用组合口令设定有效期,还能进行一定程度的伪装设计。她就把这个玄线陷阱,设置成了假山的外表,因为之前唐叔告诉过她,亡魂很喜欢躲在类似的地方。

如果亡魂掉入了玄线陷阱,便无异于跌进天罗地网,陷阱的每一个几何面,都有强大的斥力,亡魂会被悬浮着囚禁在内。此时,若捕魂手用玄尺接触到陷阱,再配合口令按下红色的按钮,玄尺就能同五色魂螺一样,把完整的亡魂收摄到里面。

只不过邓菲儿还不知道有界器这种东西,那个亡魂被唐叔派来的一个男人拿走了。当时那人背过身去的,她也没看到时空球。

从前邓菲儿和孙志保持着不见光的交换关系,加上她性格原本谨慎,虽然知道只有戴着隐形魂镜的人才能看到这一切,但此刻仍开着手机灯,以备有人看到时,她好说自己在找东西。

她把脑袋探入“假山”,里面空空如也,叹气骂了一句,转身出来的路上点开了打车软件。

抵达唐叔约定的地址,早到了二十分钟,她在大堂等到8:55起身进了电梯。

唐叔刚从OLO图标的APP上,给三四个人群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们三天之内,提交四类共十三个特定要求的灵能。

“唐叔,晚上好!”晚上的她换了身素净的藏蓝色棉麻短袖、外加一条浅灰色的七分阔腿裤,挎包那一边的胳膊上,还搭着件薄外套。

这身装扮同白天她见唐叔时,那身略带诱-惑意味的一字领喷墨裙装截然相反,但唐叔丝毫不在意这些。

“菲儿晚上好,坐吧!”唐叔谨慎地锁好门。

他也不做过多的寒暄,把他对邓菲儿的要求重申了一遍,并告知她更多成为捕魂手之后的注意事项、需要完成的工作。

邓菲儿逐一牢记在心,又问了几个尚不清楚的问题。唐叔只回答了一部分,至于别的事,他让邓菲儿以后听从武小武的指示。

“……最后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捕魂手是终身的职业,你一旦选择了这条路,那你以后的人生中,都要用双重身份生活下去,你真的考虑好了吗?”唐叔的目光带着一丝狡黠。

邓菲儿已习惯了周围都是玄线的世界,也并未觉得这是她人生中极其重要的一刻,她只想成为捕魂手,用别人的灵魂,为自己换来更多的货币。

“当然,我考虑好了,请您授权吧。”她的语气很平静,可心中却已在演绎着想象中的生活,以及自己为那个既嫌弃又深爱着的普通家庭,可能带去的改变。

在这一点上,邓菲儿和孙志很相似,她眼里看得见的人都是有钱人,和她一样或还不如她的,都可以忽略不计;而在孙志的眼中,除了他自己,一切以各种理由和他接触的人,都叫穷逼。其实两个人的家庭,也并非他们所理解的,特别穷或特有钱。

唐叔让她伸出左手的同时念动口令,像对武小武进行授权那样,把金光灿烂的灵魂权杖,从他的左臂中,移到了邓菲儿的左臂内。

他为昏迷过去的邓菲儿脱了鞋,把空调开到合适的温度,给她盖上被子后,出门前按下了请勿打扰的按钮。

奉周市的一位捕魂手,连夜把唐叔送回了崇江市。唐叔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在心里的计划图中,为邓菲儿的这件事打了个勾。

从此之后,这个女孩子会像武小武内心的一个幽灵,永远陪伴在他的身边。只要武小武心里还对她有那么一丝感情,那邓菲儿成为捕魂手的最大作用,也会持续下去——越是这样,武小武的黄魂就越会愈发坚固。

八月份他留武小武在民宿多住了两天,武小武酒后哭诉的那一刻,唐叔已经看穿了这个男孩儿的内心。但他相信,这种看似残酷的安排,最终的受益人,是武小武自己。

“小武,你失去的一切,终将得到补偿。”唐叔在心里对他说。

A016:水房疑云

唐叔在奉周市刚上车时,武小武正在湖边到处逛。悠悠发来几条微信,差不多都是探讨角色的借口找他说话。武小武一来没心思和她多聊,耽误找亡魂的事,二来他刻意隔好久才回对方一条,直到悠悠问他是不是在忙。

他心里十分犹豫,对邓菲儿没有彻底死心之前,他不想和别的女生有太过熟络的关系,以免关键时刻把持不住。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坚持什么,或许是不甘心,或许是曾经和邓菲儿的记忆太过美好。

但同时在心底深处,也因莫韵悠的示好,而起了不为人知的小波澜。他不愿再像从前一样,把什么心情都毫无设防地摆在脸上,傻到连自己的女神都骗他耍他。如今他更愿意摆出一副别人追他的姿态、被人摸不透的性格,与所有人保持特定的距离。

今晚要查寝,他不得不回去,眼看宿舍楼要关大门了,湖边连根鬼毛都没有。“看来学校的鬼故事,都是穷极无聊的人编出来骗人的!曰了狗了,害老子白等到现在!”

上到三楼时,他往楼道深处看了一眼,这一层都是高年级的学长们,此前也听说过,这层楼的厕所里死过人,平时三楼的学生不太敢用,只在外面的水房洗衣刷鞋,连浴室也很少有人敢去,上厕所则会去四楼或二楼。

开学那会儿,武小武中文系的一个学长,曾跟小学弟们绘声绘色地讲过,以前有个大四的经管系男生胆儿很肥,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有一晚这男生在熄灯后才去洗澡,宿舍里的灯都灭了,但楼道和水房的感应灯还亮着。

一大半男生很少在十二点前睡觉,有在楼道里继续看书用功的,也有压低声音在宿舍点着蜡烛打扑克、看片的。大四这位也没在意,像平时一样进去冲洗,刚过了一会儿,半层楼都听见一声惊叫,那男生满脸恐惧浑身泡沫,光着就逃回了寝室。

此后直到离校实习,这个男生再也没去过三楼的水房。可就连他最好的朋友、同宿舍的兄弟,都不知道那晚他到底看见了什么。无论谁问,他都带着极其忌讳的表情回避。他毕业之后,这件事也就成了这栋男寝楼的“悬案”。

这事也算个分水岭,因为这之前,大家对三楼的恐惧,仅限于很多年前死过人的传说,版本也各不一致,却从没谁亲眼看见过;而经管系男生大叫狂奔之后,对三楼闹鬼事件的具象描述,几乎每年都被学生们以各种形象、细节演绎着。

有人说厕所里的鬼是以前在学校投湖的保安,身上还是好多年前的那种老款制服;另一些人说根本不是男性,而是个“倒影”,据说现在大二那位学长同级,就有个男生在刚入校时,从洗澡间地上的积水中,看见过一个低着头的中年妇女。

甚至还有学生帮腔,说那中年妇女生前应该是个残疾人,因为两个袖管是瘪的。当然更多人对这些事一笑了之,只当做睡前闲聊或吓唬新生的故事。物理系的一个学长曾严厉破斥过,说当年经管系的男生,其实就是故意蛋疼地大喊一声,为母校留下点神秘色彩。

武小武在几周前刚听到这些传闻时,也抱着“每个学校都有差不多的鬼故事”那种念头,可今晚不一样,他揣测什么穿旧制服的保安、没有胳膊的欧巴桑之类,很可能是脑洞大的男生作死,编出来糊弄人的;但消息的源头,就是三楼厕所曾死过人,这件事应该是存在过的。

他之所以怀疑到三楼,正是因为曾在四楼的水房,亲眼见过那一片灰白色的雾态亡魂,细想当时那东西并未穿墙而过,虽不知道在水槽那里做什么,但的确是从水龙头逃走的。

“难不成是属超级玛丽的?喜欢走管道玩儿?可如果是多年前的亡魂,怎么没被唐叔抓住呢?他让我自己去查查,看样子他也不知道……”武小武躺床上走神,查寝的辅导员和学长们刚走没多久。

彭程万里没了孙志,也不怎么敢欺负别的两个,只顾着一惊一乍骂骂咧咧打游戏。武小武被他叫得心烦,暗想:“先让你闹腾两天,等小爷做了烙印再慢慢收拾你。”

侯一盾当着彭程万里不好聊私事,给武小武发了条微信,两人一起出来,侯一盾说去一楼买点零嘴,在后门那块的楼梯下面聊会儿。

“……小武,坦白从宽哈,你没回寝室,是不是和食堂那个美女拍手去了?”侯一盾开着武小武的玩笑,自己的耳朵倒红了。

武小武歪过头笑道:“怎么着?羡慕还是嫉妒?”

侯一盾换了认真的表情,“记得做好安全措施哈!我可不想没毕业就当干爹。”

“爹你妹!我……”武小武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有种想全盘托出的冲动。

两人进了宿管室的外间,问唐婶儿买了两包薯片、两瓶小茗。唐婶儿见是武小武,盯着他看了片刻,眼神有点奇怪,用下巴指着里屋说:“你们俩进去聊。”

武小武对唐婶儿抱了抱拳,心想可能是唐叔打过招呼?进去关好门,听着外面又来了几个学生买东西。

侯一盾觉得倍有面儿,“可以啊小武,唐叔对你真心不错!也不知道今天去哪儿了,我一天都没看见他。”

“他有事儿,说是明天……回来。”武小武说完才意识到,好像暴露太多了,一个宿管的私事儿怎么会对一个学生讲。

侯一盾的表情也生出疑惑,“你跟唐叔啥关系啊?是不是亲戚?怎么感觉你最近神神秘秘的,可要你们是亲戚,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呢?那以后就没人敢……”

“猴子,我老实跟你说吧,其实是我的问题。我家里的事儿上次跟你说了,唐叔呢,也不是我亲戚,而是我……”武小武灵机一动,想要编个故事,既能让侯一盾相信,又能把他和唐叔之间的事遮掩过去,于是装出欲言又止的样子。

A017:石函秘录

侯一盾更小声地问:“到底怎么了?信不过我?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说出你的故事!”

武小武心想:“这可是你要听故事的。”然后转身望着窗外,尽量装作陷入回忆的样子。侯一盾又过来歪着头看他的脸,认真且关心的态度。

“猴子,唐叔其实是我大师兄!”武小武尽力让自己的语气神秘而沉稳。

侯一盾挠头笑道:“什么大师兄啊?你们要去取经啊?”

“没开玩笑!我是说真的,”武小武挤出一丝怒意,看了看明明没别人的两侧,十分入戏地问他:“你知道我爷爷是做什么的吗?”

侯一盾扬下巴示意他继续,武小武接着说:“其实我爷爷是个土夫子,倒斗的。”

“什么夫子?什么斗?”显然侯一盾没听过这两个词。

武小武心想:“晕,失算了,这货连盗墓小说也没看过啊?”没辙,既然已经说出口,只能继续编,他接着说:“直白点儿,就是盗墓的,盗古墓的人。”

侯一盾虽然是美术系的,但业余阅读不是陈丹青、木心,就是王小波、王安忆之类,从不看惊悚恐怖的小说和影视剧。

“盗墓啊?我就知道好像有个小说,叫什么……《鬼灯笔记》还是什么?高中有个同学在看,好几本呢,腰封上写的好像就是盗墓的。”其实他同学当时买的是两套同类的书。

武小武忍着笑,“对,《鬼灯笔记》,唐家土豆写的,这个作者可牛逼了,字天蚕,号三少。哎,这不是重点,我爸妈出事之后,我不是跟着我姑一起过么,这你知道的。我爷爷祖上就是倒斗摸金的,他年轻的时候也干过,我爸十几岁的时候,他就出家修道去了。”

侯一盾也不吃薯片了,也不喝饮料了,两眼放光,对武小武的故事表现出浓厚的兴趣。“道士啊?好神奇!然后呢?”

“我一直没见过他老人家,我奶奶也从来不去看他。前年他突然打电话给我姑,让她带我去见他,可神了,他从来不跟家里联系,竟然有我姑的号,还知道我跟我姑一起过呢。然后我们坐了一天火车,又打车到那座山下,爬了两个多小时,找到了一个小道观。

可能是他修道的原因吧,看上去也就五十多的样子,和唐叔差不多的感觉,但比唐叔仙风道骨多啦。毕竟是亲孙子嘛,见了面就特亲切。我跟我姑就住在道观的两间客房里,反正那儿鸟语花香的,电视里的全真教那种感觉,特爽!

第一天我爷爷带我们逛了逛,聊了一些家里的事儿,他又给我姑交代了好多,基本上就是以后哪些方面趋吉避凶之类的,挺神的,估计是修到一定境界了,能预知人的未来命数。第二天他叫我单独去他的那个小房间里。他们那儿二十几个道士吧,我爷爷是那儿的老大。”

“真厉害!菩提老祖和孙猴子即视感!然后呢?”侯一盾催他快说。

武小武目光深幽状,“那天晚上,我爷爷说,他年轻的时候,下过一个古墓,反正是孔子那个年代的,老早了。墓里机关重重,我爷爷和他爸爸,就是我太爷爷,带着他破解了重重机关,等到了主墓室开了棺椁,才发现里面没有尸体,只有好多陪葬品一个石函!

他们把那个石函和一堆能带的金银珠宝裹走,回去之后打开那个石函,你猜里面是啥?什么都没有!按说这种石函,放的一般都是佛骨舍利,差不多就是释迦牟尼佛涅槃了之后,烧出来的各种结晶啊、牙齿、骨头之类的,哦,头发什么的也算。”

侯一盾狂点头,“嗯嗯!这个我知道,舍利子!那你爷爷偷……拿出来的那个石函,里面的舍利是被其他盗墓的人拿走了吗?”

“非也非也,石函里虽然没东西,但石函内壁上,刻着一些字,还有一张图。我太爷爷说那个图像个地宫的路线和布局图,根据文字来看,好像那个地宫里,藏着一个能利益众生的大秘密。可是那些文字太古老,模棱两可的节奏,他们最终选定了八个地方,去找那个地宫。

这一找就是很多年,我太爷爷在中途就过世了,剩下我爷爷和他弟弟,两个人继续完成我太爷爷的遗愿。终于,他们在一座山里,找到了那个地宫,那竟然是另一座年头老得没牙的古墓。他们进去之后,在墓室里的很多石刻上,找到了所谓的‘大秘密’,还拓了下来。”

“什么大秘密?那这两个墓应该是同一时期的,为什么要把提示放在一个墓,把秘密放在另一个墓里?”侯一盾已经完全相信了他的故事。

“我也问了啊,可我爷爷也不知道。但那个秘密却很吓人,你知道易容术对吧?”

侯一盾点头,“知道啊,变脸的呗,人皮面具之类的。”

“那些拓片上记载的,就类似易容术,但不是变脸的,而是能改变活人灵魂的古代秘术!我爷爷就给它起个名字,叫易魂术!就是一个人活得好好的,你就能用易魂术改变对方的灵魂!我当时听了,觉得我爷爷是不是糊涂了,但他给我看了那个石函,这么大,这么高。”

武小武在手里煞有介事地比划着,充分发挥中文系学生的特长,差点连他自己都信了。

“那个石函里真的有图有字,但我爷爷说刚好相反,看着像图的其实是字,看着像字的才是地宫的图!里面还暗含了很多机关提示之类的,我也看不懂,但石锤就在眼前,所以确定我爷爷说的是真的。

那我就问了,后来我爷爷和他弟弟,到底修没修成这个易魂术?我爷爷说他弟弟觉得这个东西有违天道,就算在古代应该也是旁门邪术,家族里已经是在干倒斗摸金的事儿了,不能再修这个伤天害理的玩意儿;

可我爷爷觉得人心叵测,要是能把有缘人的灵魂都给改造了,那就等于造福苍生啊!然后哥俩就闹掰了。要不咋说是我爷爷呢,艺高人胆大,他撇下我奶奶和一双儿女,果断出家,直接去了发现石刻的那座山,找了个破道观,从此再也没下过山。三年后,他竟然修成了!”

A018:易魂之术

侯一盾激动道:“所以那个道观,就在有石刻的古墓上面是吧?”

“对,我爷爷修成之后,就到处化缘重建那个道观,才有了现在的规模。这中间,他也认识不少人,根据各人的因缘呢,我爷爷就大显神通,帮他们改造了灵魂,现在有的在国外做生意超有钱,有的在国内当官儿,有的还是我们小时候的当红艺人呢!”

“这么看来,你爷爷真的像他说的造福苍生了,被改造灵魂的官应该不贪吧?明星呢?都有谁说说呗?我们小时候的,应该能知道。”

武小武自豪地说:“那当然不贪!都是包青天、海瑞的节奏,但这些人不能透露,不然易魂术的能力会衰竭的。”

侯一盾瞪大眼睛,“噢!他叫你和你姑去山里,就是把这个秘术传给你了?!”

“是啊,我爷爷当晚告诉我这些前因后果,他说他的寿数也快到了,所以得把这件事告诉一个孙子辈的人,以后我们老武家还能有个造福苍生的人。”武小武用拇指戳自己,都快被自己骗到了,莫名觉得肩头多了一副担子。

“你说唐叔是你大师兄,那等于你爷爷在给你说之前,已经收过一个徒弟了?就是唐叔?”

武小武只顾着瞎编,说爽了倒把唐叔给忘了。“对,之前不是说他当了道士三年之后就修成了么?后来找人化缘重建道观什么的,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收了个弟子,也就是唐叔。我爷爷把唐叔带出来的,所以唐叔也会易魂术。”

“那他老人家应该早点儿让你知道,这样不就能快点传给你了么?”侯一盾没太理清。

“这你就不知道了,易魂术必须是年满十八岁的处男才能修的,不然易魂术的功能不能激发到最大。我爷爷就是因为曾经结过婚生过孩子,所以才断然出家,发誓要修成这个秘术。唐叔当时是个光棍儿,后来他修成了,我爷爷派他下山去广结善缘、造福更多人;

前年我才十七,但我爷爷预知时至,这才让我姑带我去山里,把这件大事交代给我,他说这辈子只收过一个姓唐的弟子,让我留心注意,缘分到了自然就会遇见。结果呢,这不碰上唐叔了么。唐叔说,虽然他师父是我爷爷,但严格算来,我是他的师弟;

唐叔现在不是有唐婶儿么,他的易魂术能力大不如前,所以他要把易魂的全部秘术都传给我,这也是我爷爷的意思。哎,我现在就是修易魂术呢,以后不能近女色了,你说这多苦逼啊!”

侯一盾被武小武说得一愣一愣的,总算捋顺了前因后果。转而想到同宿舍的好哥们,竟然是这么个牛逼的人物,无论如何也是值得骄傲自豪的事。

“小武,那你不早说,害我各种担心你,以为你想不开,得抑郁症了呢!”

“对不住了哥们!只能暂时瞒着你。”武小武心里想着,总算变相地把倾诉欲释放了一番,继续说:“这还没修成呢,易魂术要一层一层修,每修炼一层,能力就会提高一级,我不是收拾不了孙志和彭程万里那俩王八蛋,是在第二层没修炼成功之前,易魂术只能略作小用。”

侯一盾拍了下脑门,“这次孙志出事,难道就是你……”

武小武抬眉微笑,“这是第一层,易魂术只能持续二十四小时,等这个月的农历十五,我就修到第二层了,到时候,咱们俩再也不用受他们的欺负了!只不过这件事我不能透露太多,你也一定要保密,不然会遭天谴的,这是认真的,特别严重知道吗?”

侯一盾对武小武的胸膛捶了一拳,“你还信不过我!放心!我就等着你出人头地的那天!”

“对了,倒把正事儿忘了。”武小武编了个借口,说修炼易魂术需要找到一些亡灵,做某种隐秘的用途,他最近就在找,必须在农历十五之前,凑齐三个不同种类的,又把对于水房鬼故事的猜测怀疑,也都告诉了侯一盾。

侯一盾答应陪他去一探究竟,还说以后有什么他能帮忙的,尽管告诉他,他会尽力。这个憨厚朴实的男生,哪里知道武小武一举三得的故事,既让他找到了能同行壮胆的兄弟,又让侯一盾去了疑心、以后好沟通,还把他和唐叔之间的关系实情瞒了过去。

两人对唐婶儿道了谢,打算上楼。出门时唐婶儿咳了一声,武小武回头,只见她的两个眸子里,有两点黄光闪了一下转瞬即逝,同时,她的脸上浮出神秘的笑意。

侯一盾没注意,可武小武心里一沉。之前他以为她不知道唐叔的事,也没问过唐叔。因为唐叔说榕园公寓的房子,约等于是他的“办公室”,武小武先入为主,以为唐叔也是瞒着唐婶儿的。

可今晚唐婶儿的态度,显然是唐叔交代过,才给不太方便在别的场合说话的武小武,指了个寝室楼里的“密室”。而且唐婶儿刚才眸子里的黄光,分明是督查防御署魂使的那种“眼光”!

“是了!唐婶儿应该也知道这一切,她在配合唐叔!否则很多事情她肯定也会起疑!但她为什么会有那种眼睛?是无意间显露出来的,还是故意想让我知道的?看来只能等唐叔回来当面问他……”武小武心里想着,和侯一盾一前一后到了四楼。

两人是怕直接从三楼这边过去,一路上经过别的宿舍,有的学长开着门借光,被人问起又是麻烦。所以从四楼尽头水房那边的楼梯下去,才放轻了脚步钻进水房。

此刻已是午夜一点多,二人快速经过浴室,停在卫生间的门口。他们明显感觉到,这里比楼上的气温要低一点。平时没什么人敢用,故而不像楼上的厕所那么臭。

“你紧跟着我别乱跑!小心出事!”武小武怕侯一盾离他太远,故意吓唬他。

侯一盾扯着他的后衣摆,谨慎而害怕地点头道:“小武,你是不是能……看见鬼?”

A019:结玄为界

“当然,易魂术修炼到第一层,就能看到灵体的灵相,其实就等于人们常说的阴阳眼!”武小武得意于自己的胡编乱造,想起国庆假期时在观星台看过的资料,眼睛一转问道:“猴子,你想不想见见?我有办法让你看见一次。”

侯一盾恨自己胆小,可又忍不住好奇,“那……好!我该怎么做?”

武小武带侯一盾到水房角落,四楼那条玄线是贯穿整栋楼所有水房的,此刻仍在那里未被魂使借用。他装模作样弄出些花俏的手势,让侯一盾跟着学,等侯一盾的左掌触及到玄线时,武小武教他念了一句“易魂术的咒语”——嗦哑哆,吥啦喻嗒吥嘁!

这是一个组合口令,原始口令为“嗦哑哆,吥啦吥嘁!”;若普通人没有隐形魂镜,则可在触碰玄线时,念出这句口令,即能获得十二小时的探灵之眼,但看不到玄线,只能看到没有隐藏灵相的灵体。

中间只用于组合口令的“喻嗒”,是激活一小时探灵之眼的指令。因武小武还没背熟其它十种两小时到十一小时的组合词,又怕十二小时太长,就为猴子设了个一小时的。

侯一盾对武小武有着绝对的信任,被赋予一小时的探灵之眼,他自己倒没什么感觉,边听武小武胡扯的解释边四下张望,只在心里默默祈祷传说中的鬼魂,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就好,千万别爬过来、或在天花板上像壁虎那么走路。

两人鼓起勇气,进了卫生间。厕所的地上并无积灰,应该是唐叔安排学生打扫的缘故。左边一排尿斗,右侧七个格子间,只有近两间的门开着。

“猴子,之前大二大三那些人,有没有说最早在厕所出事的学长,事发的具体位置?”

“上次他们说的时候你不也在么?我平时也没打听啊,要不是你,我肯定不敢进来。”

武小武心想,如果那个前辈是吃药,不至于专门跑到厕所来;那有可能是在里面割腕?他抬头见这排格子间的顶部,横着一条很粗的管道,推测还有可能是上吊?

他像在湖边寻找时那样,又念了一句催显灵相的口令。由于玄线之间的距离很宽广,他在湖边和在这里时都没注意——此刻水房的那根玄线、宿舍楼外一棵树旁的玄线、以及楼梯口和宿舍楼大门外的两根玄线表面,都有“炼魂师207辖区内”那行金字划过。

这样一来,周围就近的玄线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几何体空间,如果没有宿舍楼,则可看见两人正在这个几何空间的右上角区域内活动。不论有多少灵体,只要进入这个能持续六十分钟的空间内,那借助玄线呼应作用隐身的亡魂,就会显现出原本的灵相。

武小武转圈看四周,声控灯突然灭了,侯一盾忙吹口哨。周围什么都没出现,武小武就把目标圈定在关着门的格子间里,因为他没有看到“亡所”。

按魂谱的记载,一切生命死亡时的地点,会出现一个玻璃罩子般的东西,武小武在幼塔提供的模拟图中见过,表面类似时空球,但体积形状都各不一样。

若是安息之魂,被魂使接走之后亡所就会瓦解消失;流浪之魂不敢逗留在亡所附近,怕被捕魂手或魂使抓到;只有心结未解、被怨念蒙蔽心智而不知灵界真相的怨念之魂,会把亡所当成自己的避风港。

再加上有些悟性较高的亡魂学会了使用玄线,那祂们会把亡所一并“隐形”。可若是有人以口令“结玄为界,催显灵相”,则此类亡魂和亡所都一览无余了。

不过,在怨念之魂没有转化为安息之魂前,只要祂们不兴妖作乱打扰无辜,那魂使也会置之不理,而且炼魂师、捕魂手等,都无法进入亡所;可一旦违反了灵界的相关条例,亡魂心生怨毒殃及无辜,则魂使会打破亡所并将其捕获。

武小武揣测,倘或之前在四楼水房出现的“白雾”就是这里的那个亡魂,那么这位前辈已经学会了很多使用玄线的技能,不然不会出现那么诡秘瘆人的变化,他的亡所应该也已被“隐形”。周围都看不见,一定是在剩下的格子间里!

推开第三、四间的门,里面没有任何异常;第五、六间里,放了许多杂物废品;正要推开第七间的门时,感应灯又灭了,外面水房的水管响了两声,平时四楼的也会响,可这会儿听着特吓人,就像一个人在管道深处苦笑。

武小武咳了一声,脸上强装镇定,但太过紧张,第七间的门被推得太用力,撞出很大的声响——不出所料,一个两人多高的古钟形亡所,就立在面前,几乎挤满了整个格子间。

有了探灵之眼的侯一盾只能看到灵体,见最后一间里空荡荡的,不仅蹲坑里的水被关了,而且周围显得很干净,一点杂物都没有。他看得出其实武小武也很紧张,只不过心想小武会“易魂术”,想来是因为没有实操经验才发慌的。

“传闻是真的啊!这也够悲催的,亡所就在茅坑上面。”武小武心中暗想,又小声对侯一盾说:“我有感应,这里是就那个学长出事的具体位置!”

“他……就在这儿吗?”

“亡魂没在,但是有……亡魂逗留的痕迹。一般自杀和他杀后、或者带着怨念执着的亡魂,都有一定的特征,这个比较复杂,以后再给你说。”他又开启了半真半假的忽悠模式。

“那现在怎么办?”侯一盾听武小武证实了传闻,脑补了其他人添油加醋、描述得极有画面感的旧制服保安、低头的无臂妇人,只觉头皮发麻,“小武,要不我们明天中午再来吧?”

武小武拍拍他肩膀,“你别怂,你一怂我也有点儿怕,要是碰上了,我有办法收拾的!”这句大话一出口,头顶的灯瞬间灭了!两人同时咳嗽、打口哨,厕所的灯再也没了反应。

武小武心跳到嗓子眼儿:“猴猴猴子,先出去!”

侯一盾抓着他的胳膊不撒手,两人又不敢大喊惊动到别人,夹着屁股大跨步跑出来,轻叫了一声,还好水房和浴室的灯没“坏”。

这会儿一个人都没有,平时再熟悉不过的水房,到这个点儿透着一股子形容不出来的阴气。武小武让猴子别抓着他,走到水槽边依次看那排水龙头,也没发现异常。倒是看到了那条玄线表面,自己辖区的记号在流动,对应记忆中的资料,明白了这是结玄为界的效果。

“他好像没在,不知道去哪儿溜达了。”武小武转身说话间,见猴子整个人高度紧张,瞪大两眼已说不出话了,他从没见猴子露出过如此惊恐的目光!

侯一盾颤抖的手,正指向他身后……

A020:鬼厕哭镜

武小武全身一凉,忍着尖叫的冲动,猛地跳向猴子的方位并转身——水槽上方的镜子中,出现了一张非常大的鬼脸,灰白色半透明状,嘴巴和眼睛的位置都是全透明的,额头和下巴分别被镜子的上下两边挡着,但能看出这是个男人的脸!

按照这个比例,那他的下半身,应该正站在二楼水房,镜子后面同样的位置!

哥俩第一次亲眼看到会变化的亡魂,以这么夸张、难以理解的灵相姿态显现,都感觉到彼此手臂的颤抖。武小武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学长前辈会用这种方式见面。他心想:“这是想干嘛?老子没招你没惹你,玩儿这套把戏吓唬我们!”

他的右臂被猴子哆嗦的两手死死攥着,只好慢慢伸出左手想拿脖子上的五色魂螺,那张鬼脸突然长大了透明的嘴,然后一点点淡化,直至消失不见。可镜面上出现了一层只有他们能看见的“雾气”,仿佛刚洗完澡后,浴室中的镜子那样。

武小武捏着五色魂螺,低声说:“猴子,别怂!他也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旁边的厕所里传来幽幽的哭声,那是一个青年男人的嗓音,后半夜在这么个环境中,反而让原本极度恐惧的两人,感受到了一丝悲切。

与此同时,镜子上的水雾凝结出许多个水滴,一道道滚落下来,好似整面镜子都在哭泣。

“怎么办啊小武?”侯一盾苦着脸,已经非常后悔自己的好奇心太强。

“当然进去看看啊,他既然愿意出来了,就说明能沟通的!不然你先回去?”其实武小武还真怕猴子走了,留他自己一个人跟亡魂打交道。

侯一盾进退两难,只能硬着头皮跟进去。厕所的灯如论如何也不亮了,武小武用手机照着,一点点挪到第七间,位学长的亡魂,正背对着他们,站在亡所之内。那凄怨的哭声回荡在厕所和水房内,两人心里明白,哭声应该只有他们能听到,否则临近宿舍的人早被吵醒了。

两人一魂就这么僵持着,学长一动不动站在亡所里,连续不断地发出令人难过的哭声。

武小武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我说学长,咱们都一个学校的,你就别吓唬我们了!”

那哭声戛然而止,学长突然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状态转身怒吼:“我又没附体!为什么要抓我!”他那种“转身”的状态,好像是自己的正面直接穿透背面,像一团胶体那样自内而外翻过来的。

“我糙,你凶个屁啊!”武小武心里暗骂,被他吼得倒退两步。侯一盾立刻转过脸,不敢直视学长那张鬼面——他的灵相比一般灵体的要白很多,可没有皮肤的质感,包括手臂和腿脚,全身都像是蒙了一层白纸,而那双眸子里,仿佛用眼过度布满了红血丝;

他身上是一件军绿色的T恤,下身一条黑色的齐膝短裤,留着个简单的平头,生前应该是个运动款的男生,年纪可能在二十五六左右,如果不是灵相的肤色和那张暴怒的脸太可怕,对面两人也不至于哆嗦。

武小武压制着恐惧,注意到学长脖子上有道紫黑色的勒痕,“谁要抓你啊?我就住四楼的,中文系的大一新生,我叫武小武,他叫侯一盾,上次我就在四楼见过你。”

“你不是来抓我的?呵,那你为什么要让我现形?”学长依然怒视的怒光,不信任的表情。

“我呢,学了点儿本事,你要有什么冤屈不平,可以跟我们说说,再不然有啥伤心事、未了的心愿,我们也愿意帮忙,是吧猴子?”

“对对对!全对!帮忙!没问题!”侯一盾看了学长一眼,又避开对方目光,使劲点头。

“但是你有那个东西,你是想骗我出去,抓我走吗?!”学长咬牙切齿。

很显然,武小武知道他是误会了,揣测难道之前想抓他的人是唐叔?“我有什么东西啊?学长你是不是误会了?”

学长冷笑,“你胳膊里的,一楼的那对狗男女也有,那些黑船里的人也有!”

武小武心内一惊,“这货见过灵舟?!一楼的狗男女……怕不是唐叔和他媳妇儿?”他举起自己的手臂说:“我这是修炼易魂术的特征,你说的是唐叔和唐婶儿吧?唐叔是我大师兄,我们都能帮你的,说说呗,你啥事儿想不开非要上吊?”

“帮我?呵,你们有那么好心?”学长又用那种内外翻转的方式转过身,虽然语气冷冷的,但应不像刚才那么怒不可遏。

“学长……小武说的是真的,他爷爷很厉害的,以前也做了好多善事造福苍生,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们,我们……小武肯定会帮你,我能做到的也尽力!”

“好!你们去找个东西,找到了,我信你们。”

武小武抹了把鬓角的汗珠,“什么东西?”

“图书馆六楼男厕,最里面一格的水箱后面……如果还在的话。”说完,罩着学长的亡所表面,整个儿都模糊了,只能看到他朦胧的背影,仿佛他的“家”被打上了马赛克。

“不是……”武小武还想问什么东西,但看这高冷架势,对方明显不会轻信自己,不如明天去找找再说,“走吧!”

对侯一盾而言,今晚的所有经历都够够的了!跟在武小武屁股后面才走了两步,突然腰间被一双冰冷入骨的手钳制住,耳边伴随着一股阴凉,学长威吓道:“敢骗我!让你们都不得好死!”

侯一盾两腿一软跪倒在地,武小武转头时学长已经钻回亡所了,他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做到的,既不是瞬间挪动,也不是用飞的跑的,而是整个灵体完成了一连串,自内而外的快速翻转。

其实这一幕比学长本身更恐怖,因为他那张白纸般的脸向外张弛时,好似被拉扯变形的人皮;向两侧翻到背后又从后脑勺中出来时,那张鬼脸又被挤压成一束橡皮条。

“狗曰的,求小爷给你跑腿办事,临走还要吓一跳。”武小武心里骂着,拉起侯一盾,不带喘气儿地跑回了四楼。

A021:晴空艳阳

本来侯一盾遇到紧张的事就想上厕所,刚才被学长连唬带吓差点尿出来,到了楼上打死也不敢自己去,硬要武小武跟着。

武小武揪起胸口被汗浸湿的衣服扇风,“其实也没那么吓人,就是他的灵……魂会变,你看他其实也挺怕的,故意凶我们,估计之前还碰上过啥事儿,我说你有点儿出息!别怕!”

“我爷爷又没教我抓鬼,我是很好奇啊,但你敢说你不怕么?要是我不跟你去的话。”侯一盾撇嘴。

武小武的小心思被戳穿,讪讪地说:“那明天呢?你还跟我一起不?就当练胆子呗,你也是该谈对象的人了,老这么怂也不是事儿啊。”他想,学长的事儿还得抓紧,但给猴子送一份烙印大礼的事儿也不能耽搁。

侯一盾摇头,“晚上我是再也不去了,要是白天还行,我可以跟你去图书馆。”

两人回到寝室,彭程万里竟然还没睡。几十秒前他连着充电宝在被窝里玩手机,听见两人脚步声,马上关了手机装睡,翻个身问:“这都几点了?让不让人睡了?”

武小武和侯一盾没说话,各自上了床。之前彭程万里在断电后,去别的宿舍溜达,没见着他们,又去一楼买点吃的,也没发现俩人的行踪,心里多少都有些好奇、莫名的气恼。

出于平时武小武和侯一盾的互相维护,一个是被孙志踩在脚下的麻杆儿弱鸡,另一个是矮人国来的怂包侯比特人,彭程万里猥琐的脑袋中,出现了些大尺度的画面。“你们俩要是背着人,整啥恶心的事儿,那趁早搬别的宿舍去,别他妈给老子传染啥病哈。”

两人还是不理他,彭程万里气不打一处来,一个翻身起来,到比较好欺负的侯一盾床边掐住他的脖子:“听见没!”

“唐婶儿找我们帮忙,去一楼仓库那儿搬东西了,刚弄完,别闹了快睡吧。”武小武欠身对他说,心想孙志不在,要是打起来,他们俩收拾他一个,应该没问题。

“谁他妈关心你们去哪儿搞基了,老子问话当放屁是吧?”虽然嘴上强硬,但已经放开了侯一盾的脖子。

侯一盾说:“彭哥,对不起,太累了,睡吧。”

彭程万里也自觉无趣,转身对着侯一盾的枕头放了个屁,才回到自己铺上。这是他小时候意外发现腹内“真气运行”的规律,用来取悦大人的技能。当然,跟着孙志和学长团那帮人混熟后,偶尔也会表演给他们听。

侯一盾不敢说什么,用被子蒙住头睡了。武小武在心里说:“兄弟,再忍两天!”

==========

次日上午侯一盾满课,一大早就走了。武小武只有十点的一节大课,九点被闹钟叫醒,见微信上有悠悠的消息,是她自拍的短视频,时间在七点零五。看样子是刚睡醒,她躺在床上对着摄像头噗噜了几下嘴皮说:“晚上八点记得来排练哦!”

一大早看见这么个精分妹子,武小武的心中,就像外面万里无云的晴空。

“知道了。”他只回复了三个高冷的字,又看见好友请求中那个熟悉的头像,一下坐了起来。

那是邓菲儿!虽然换了新的头像,可依然是他朝思暮想的那张脸!

点击通过后忙问:“是你吗?不是被盗号了吧?”

邓菲儿正在上课,也正等着他的回复。她拍了张自拍发过去,并说:“上课呢,中午再说。”

“好好好!你先忙!中午你闲了叫我!”武小武回复完,又忙点开她的朋友圈,竟然也没屏蔽他!不知怎么的,他只觉得鼻子有点酸。

从十月翻到九月,她几乎一两天就会发几张自拍,到了大学后的她,没了高中的束缚,原本就很会打扮,衣品也不错,现在看上去整个人更瘦了点,但也比从前更漂亮了。

翻到八月份没有任何图文视频,想必毕业旅程中的一切都已被她删除。再往前就和他记忆中她的朋友圈衔接上了,这一刻他格外怕再次失去,来不及想她找自己会是什么事,先把她九月到十月的所有照片,都存了下来。

他手机中那个加密的相册文件夹里,有认识她以来的所有照片,暗恋她时悄悄拍的、表白并确立关系之后的合影、以及过去她朋友圈的每一张自拍。

如果刚才悠悠的消息,是外面的晴空,那邓菲儿发来的请求,就是那片晴空中的太阳。

洗漱的过程中,他一直在琢磨邓菲儿的立场,她是想复合?还是只因什么简单的事需要他的帮忙?如果是前者,她为什么会突然回心转意?这也并不像走过万水千山后的蓦然回首;假如是后者,又能有什么事儿是各奔东西之后,还能用得上他的?

“替你满足一个念想。”他突然想起唐叔这句话,难不成是唐叔看自己的徒弟太苦逼,和自己之前的心思一样,直接去给邓菲儿投射了个“只爱小武不离不弃”的烙印?

翻了太久邓菲儿的朋友圈,他下楼时已经九点五十了,来不及去找唐叔。坐在教室里,才给唐叔发微信:“叔,菲儿突然联系我了,是不是你说的念想?你给她弄了个啥吗?”

“什么时间干什么事,该上课就先上课。”唐叔在自己宿舍,脸上挂着浅笑。

上午没来得及吃饭,熬到中午在食堂和侯一盾碰了面,吃完先去图书馆找东西。两人在学长说的地方,果然找到了一个落满灰的烟盒,里面是个老式的小优盘。这应该就是学长生前留下的东西,也不知在这个隐秘的夹缝里,等待了多少年。

“猴子,你先找个安静地方,看看优盘坏没坏,没坏的话把里面的东西复制到你的本儿里。我有点事儿去找一下唐叔,回头微信你。”他给侯一盾编的“易魂术”故事还没跟唐叔串过供,想先去找唐叔,顺便把这事儿说了。

跑到榕园公寓,唐叔正在等他,武小武便把昨天忽悠侯一盾的那些鬼话转述给唐叔。

“……师兄你脑壳!差着辈分呢!”唐叔斜着眼睛看他,一脸无奈。

A022:未妨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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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23:对话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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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24:寒门何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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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25:孤女寡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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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010:孤独终老

武小武抬起头,坚定地告诉唐叔:“我想好了,如果……”

“每个人的命运都是自己选择的结果,你不用告诉我。”

武小武依言伸出右手,唐叔念动口令,金光灿烂的灵魂权杖融入了他的中指。权杖产生的巨大能量,灼烧着他的灵魂,也让他的肉身感受到彻骨之痛。眼前发黑陷入昏迷的前一秒,他似乎看到了父亲被警察带走的记忆画面……

唐叔把他安置在床上,给幼塔留言后,就离开了榕园公寓。

==========

十一点,唐叔和孙志的父亲孙钊,在医院附近的茶楼包间里,两人已聊了很久。

“小孙没事了吧?”唐叔的言谈举止像换了一个人,像孙钊那样的生意人。

孙钊红光满面,“嗐,臭小子戏瘾还没过,也怕小武那孩子记恨,在医院躲几天。”

“孙兄啊,筹谋了这么久,你我也都算各自完成了一半约定,等你忙完小孙转校的事儿,咱们再碰一次。这几个月难为他了,当然,之前答应你们的,今晚回去我就落实。”

孙钊手里有两个时空球,他像把玩核桃那样在掌心转动,“唐兄说这话就见外了不是?当初我能拿到权杖,不也是倚仗唐兄嘛,希望以后咱们还是同舟共济,早日完成计划!”

唐叔正色问道:“昨天那两个魂使……”

孙钊举起手里的时空球,“这不,老样子!万事大吉,唐兄尽管放心!对了,还有一件事,何部长托了好几层关系找到我,又想让我请您出马给看看,似乎是为了他外面那位的怪病。”

唐叔抬眉毛,“你觉得是亡魂作祟?”

“还没去看呢,听他说的,八九不离十了,你看是亲自过去,还是给小武练练手?”

唐叔叹口气道:“今晚之后,你跟小武各辖一方,他就算了,还是咱们去演一出呗!”

“得嘞!有劳唐大师喽!”孙钊笑着对他抱了抱拳。

两人说笑间,唐叔手机屏的监控画面里,武小武抬了抬手。

==========

此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半,武小武从昏迷中渐渐醒来。

叫了两声唐叔没人答应,再一看手机,已经这么晚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腹裤裆,还好,该在的都在。

“叔啊!你吓死我了!咋不早说权杖融入的时候会晕死过去啊!”他给唐叔发微信,等了半天都没回复。其实在刚才初醒时,他甚至还怀疑,唐叔是不是借用灵界的超自然能量,到处找人类器官的犯罪组织头目。

“武先生,祝贺你成为炼魂师,唐先生有事先离开了,他有留言给你。”幼塔突然说道。

武小武下床过去一看,界面上出现了一张复古的信纸,“小武,正式授权已完成,从此你就成为一名,穿梭于灵界和人类社会的间炼魂师,希望你能遵守各项规则、条例,如有疑问可与幼塔沟通。”

他心想:“玄幻小说里的少年遇见高人,怎么也得手把手传授几年本事,唐叔怎么每次都把我丢这小黑屋,让我自己琢磨?哦!一定是小爷我悟性高,他觉得我能搞定!”不禁暗自得意了起来。

微信又响了,他以为是唐叔,点开却见是侯一盾。

“怎么不回消息?打了三个电话都没人接,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武小武心头一热,忙给他回复:“没呢,我喝大了,睡了一觉没听见,刚醒。”这才注意到猴子发了好多微信,也有几个未接电话。

紧接着,侯一盾马上打来电话:“我差点以为你又被孙志找麻烦了,你们三个都不在,现在就我一个人,你怎么了?心情不好还是?”

“没呢,来了……一个高中同学,陪他吃了个饭,喝了点酒,今晚就住外面了。老二呢?”

“他好像跟两个学长通宵游戏去了,”侯一盾说:“不对,刚放完假,什么高中同学啊,小武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武小武出于猴子对他的关心,实在不想瞒着他,“猴子你听我说,我真没事儿,但碰到一些事情,怎么说呢,是挺奇怪的好事儿,可是我不能跟任何人说,希望你能理解,明天见面再说呗,放心,我这么跟你说吧,咱们受欺负的日子到头啦,相信我!”

侯一盾沉默片刻,“小武,你老实说,是不是在干什么违法的、或者奇怪的事?其实……上次在湖边,咱俩喝酒那次我就想问你了。还有这次孙志的事,是不是都和你有关?”

武小武心头一紧,“蛤?啥意思?咋这么说?”

“哎……实话告诉你吧,你挨打之后的那天晚上、还有前天后半夜,我……其实我都看见了,你到底在干嘛?”

“哎呦我去,你大晚上不睡觉偷看我,说,你是不是有问题,对哥有意思啊?”武小武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心里一团乱,生怕万一被唐叔知道,自己的行动给猴子发现了,会被唐叔收回权杖、擦除记忆。

侯一盾骂道:“滚,我虽然没他们体育系的那么糙,可我也是钢铁直男,你别转移话题,你好像在对他施法,还是说你懂什么旁门左道的巫术?第一次我还以为你梦游呢,可昨天凌晨你弄完,孙志醒来就犯病,下午就疯了,这你怎么解释?”

瞒是瞒不住了,毕竟这么离奇的事,一时也想不出应急的谎言,他也不愿意骗他。

“猴子,你听我说。你要知道,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让咱们不受欺负。如果我的事被别人知道了,那咱们还得受那王八蛋的气,我有苦衷的,也答应过这件事有关的人,你那么聪明,应该能懂的。”

侯一盾又沉默半天,最后用特别诚恳的语气说:“反正不管你做什么,我们都说好了像亲兄弟那样了,你不能跟人说,我也能理解,但是你别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我们都还是学生,再大的矛盾也不至于让别人疯了、死了,你也注意安全,晓得不?”

武小武简单应对,两人就挂了电话。随后他又给猴子发了一条微信:“兄弟,你放心,我也是有原则有底线的,等哥牛逼了带你一起飞一起拽,以后咱们称霸全校都不是事儿!”

他被这一通电话弄得神经紧张,想开窗透口气,顺便想想怎么跟唐叔说。一拉开窗帘才看见,外面的玄线,早已发生了更为奇特、更为惊人的变化……

B011:特大喜讯

远方的众多几何结构中,有许多玄线变成了灵魂权杖那样的金色,它们组成一个弧面,覆盖了武小武目力所及的区域,这种穹顶式的光罩,像极了在时空球里的样子。

“幼塔,这是怎么了?我们被罩住了!”

“灵魂权杖生效,您所使用的所有功能粒子道具,也升级为永久使用权限。升级后的隐形魂镜能看到您自己的管辖区,不同炼魂师的管辖区都是以这种‘玄幕’作为边界的。这意味着,您已获得属于自己的灵魂辖区了。”

他推窗远眺,这个罩子的范围特别大,不由得激动起来:“我的地盘儿这么大啊!爽死了!这跟土地公城隍爷一个节奏了!”

同时,他也看到空中飞过一些鸟类的亡灵,大概是刚死没多久,看着是鸽子的模样。

此时手机响了,“傻小子睡醒了?”

武小武打电话过去,听唐叔好像在外面走路,“叔啊,留言我看了,不过有个紧急情况啊。”

唐叔早在监控中知道了发生的一切,心里也有了打算,“怎么了?”

“您别生气哈,就我宿舍那个猴子,他发现孙志的事儿跟我有关系,怀疑我会什么法术之类的,这可咋整?我以后咋跟他说啊?”

“想不想多个助手?”唐叔快到男寝楼时,转道去了湖边,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武小武本以为会被唐叔臭骂一顿,甚至还有丢了“工作”的危险,谁知听唐叔着话头,是要将计就计。“蛤?怎么个意思?拉他一起给灵界打工?”

“那孩子本质不错,这样,你找个时间约他到公寓,让幼塔多准备一对隐形魂镜,然后如实相告就成啦。我岁数大了,以后你能有个同龄的捕魂手帮你,这也不错。行了,就这样。”唐叔挂了电话。

武小武在这边耶了一声跳老高,如果猴子能加入进来,那以后真的方便太多了!转念一想,又在微信上问:“叔,你是不是打算退休了,这是培养接班人的节奏啊?”

“我还有更重要的计划,以后慢慢告诉你,你不要浮躁,先办妥眼前的几件事。”

“好的好的!”回复完,他马上让幼塔按唐叔说的,再提供一份隐形魂镜。跟幼塔沟通中得知,观星台还有生产工具的功能!他本以为五色魂螺之类的东西,都是唐叔放进去的。

没一会儿,其中一个小门弹开,里面出现了一个金属盒子,和武小武第一次看到的完全一样。

他搞不清楚,这个复古的梳妆台,究竟是怎么能“生产”出这些实体的、物质的道具,也不知道之前唐叔和幼塔所说的“功能粒子”,都是从哪儿来的。

相问之下,幼塔说这已经超出了权限,请恕无法回答。

因此,武小武隐约觉得,唐叔背后,也许还有另一个高人,在对他输送这些黑科技。搞不好就是他说的设计师那种神一样的存在。但这是唐叔的事,他料想对方也不会说,只能一步步往前走,也许以后会知道吧?

他先把召唤魂使的事放一边,压抑了好多天又无人可说的秘密,终于能有个分享者,还是自己的好兄弟,这件事现在最重要!

“猴子睡了没?”“没睡回个话!特大喜讯!”“猴子!速度起床!”

刚睡着没多久的侯一盾,一个人在寝室,被武小武的连续几条微信震醒。

“又怎么了?”

“你现在出来,去一楼找唐叔,他会给你开门,我在小吃街的那个奶茶店门口等你!”

“这么晚了什么事啊?”侯一盾满脸困倦懵逼。

“特大喜讯!你速度来就是了,就你之前问的事儿,我老大说可以告诉你了!你绝对想不到的,咱哥俩称霸学校……不,称霸一方的日子,马上就来了!速度!我这就去接你!”

侯一盾原本就担心武小武会出事,而且对他连续两夜的怪异行为也充满不解,听他语音里激动的口气又不是遇到了危险麻烦,一时好奇心被勾起,迅速穿了衣服溜出来。

果然,如武小武所说,唐叔什么也没问,给他开了门。

在奶茶店碰头后,两人几乎一路小跑,回到了榕园公寓。

“小武,这是?你租的?”侯一盾一路上的问题,武小武都没回答,此刻他见武小武从卧室里拿出一个黑色的金属盒子,不知道搞什么鬼。

“我现在总算明白,唐叔之前让我戴眼镜的心情了,先不解释,你也先别问,戴上这个眼镜,我再给你细说。”

“我又不近视,戴眼镜干嘛?从来没戴过啊。这跟唐叔又有什么关系啊?”

“别废话,听我的没错,等会儿别吓尿哈!”

武小武扒拉着侯一盾的眼皮,帮他戴好隐形魂镜,给人拉到窗边。

“看看外面。”

侯一盾适应了眼球上的清凉,睁开眼,见到窗外的天空中,比夜空还黑的玄线,惊叫一声。他不由自主地靠近武小武,“这是怎么了!这些是什么东西!”

“你以后要是打算当画家,估计这么震撼的场景画出来,都能得个啥奖了!”武小武打开两罐准备好的啤酒,递过去时发现猴子的手在颤抖。

“这到底是什么!我的眼睛怎么了?!你也能看见吗?”侯一盾都有点着急。

武小武得意洋洋,往唐叔的摇椅上一躺,“年轻人,遇事要沉着冷静,来,喝一个,我慢慢给你说。”

于是,武小武把整件事,详详细细地告诉了侯一盾,说到自己的一些心情和态度时,不免添油加醋渲染了一番。侯一盾听得一愣一愣的,闻所未闻难以置信。可亲眼所见的玄线就在窗外,而且武小武还给他展示了观星台这种黑科技产品。

“……所以唐叔的意思,是让我当捕魂手吗?”

“对!就看你愿不愿意,我觉着没问题,刚才幼塔说的你也听见了,捕魂手对灵魂的主能没有太多要求,不像我,以后可能就注孤生的命了。唐叔也是想找个接班人,咱们兄弟俩一起配合,那以后的日子不要太爽!”

侯一盾略显犹豫,“小武,这事儿真的太突然了,一下子你说这么多,我有点消化不了,给我点儿时间,让我考虑考虑成吗?”

“慢慢理解不着急,有万能的幼塔呢,别的就看你了,照我说你就别考虑了!明天我直接带你去见唐叔!”武小武在床上,盘腿坐在侯一盾对面,打了个哈欠,可眼里满是期待亢奋。

“有个事,本来想明天跟你说,现在……”侯一盾看看周围,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他的表情显得有点害怕,“小武,唐叔可能不是人!”

B012:灵魂权杖

武小武只以为猴子听了这么多,又看到玄线,一时接受不了所以疑神疑鬼起来,反而笑他心理素质不行。“咋了?好好的骂人家不是人,唐叔挖你祖坟啦?”

“哎不是!”侯一盾给了他一拳,“我说真的,军训那会儿,有次孙志非要用他买的那个小空调,不是跳闸了吗?记得吧?我去找唐叔,当时他正在拆一个箱子,他没注意使劲一拉,裁纸刀给他左手割了个大口子,第二天我去买辣条,你猜怎么着?”

“猜毛线,快说。”武小武意识到猴子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怪事。

“我本来还想问一下,他手上的伤好点没,结果,别说结疤,一点儿印子都没有!”

“啊?啥意思?就那么好了?”

侯一盾使劲点头,“嗯!两只手都没有!垃圾桶里他之前擦血的纸还在呢!不骗你!”

武小武眉头紧皱,他从没听唐叔提起过这件事。“那你看的时候,唐叔没啥反应吗?”

“他好像在手机上看什么电影之类的吧,我就瞟了两眼他的手,他肯定没注意到。”

“所以你怀疑,唐叔可能不是人……类?”

侯一盾又狂点头,“对!很奇怪是吧?还有一次,我去给一个学长庆祝生日,那天我们绕道回来的,我家里来电话,我就接着接着,走到操场那边,晚上可黑了,唐叔站在一棵树那里,好像在跟谁说什么,可一个人都没有,他的动作也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武小武心里却在想,好在唐叔让猴子这货入伙,不然以后得被他偷看到多少秘密啊,自从入校以来,他只觉得猴子脾气很好,却没注意过他心细到这种地步。

侯一盾模仿唐叔当时的样子,武小武看完,明白了过来。

“这个应该是见魂使时的流程,双方需要校验灵魂权杖,才会有的动作。你看到的一定是唐叔在跟魂使说什么事儿呢。”

“那你不害怕么?”

“害怕毛线,你想啊,唐叔既然能让我成为炼魂师,也想让你当捕魂手,那说明他的本事在我们俩之上对吧。他跟灵署、魂使打交道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搞不好就是因为在给灵界打工,所以有好多特异功能,比如伤口快速愈合什么的,这是好事儿啊!没准儿以后咱们也可以!”

侯一盾躺下来,“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碰上这种事,灵魂啊鬼啊什么的,反正总觉得不是好事,特别瘆的慌。”

武小武也躺下,转过身面对他说:“我以前也怕,但是唐叔和幼塔那么一说,脑子就转过来了。你完全可以理解成,灵界其实就是一个黑科技社会,灵魂只不过是意识的优盘,人又是灵魂的硬盘,跟套娃似的,只不过人类的主流科学,还在探索阶段,没有定论而已。”

“那要是我以后真的成了捕魂手,等我们毕业了,将来的生活怎么办?”

武小武听他口气松动,赶快说:“这有什么,咱们就去同一个城市呗,一起住,一起找事情做,挣钱,还跟现在一样,多好啊。你就别想太多,我明天带你去见唐叔,然后顺便问问他伤口的事儿好让你放心,其实唐叔人挺好的,对咱们也很关照,就是比较没耐心而已。”

“成吧!要是确定唐叔不是什么撒旦之类的,那我就答应!”侯一盾也开始哈欠连天。

“撒你妹,唐叔可高级着呢。”武小武心满意足地伸个懒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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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武小武先下的课,在公寓等侯一盾。唐叔来了之后,他把侯一盾的疑惑转述了一遍。其实白天时,唐叔已经在手机上,看了昨晚的回放画面,也早有准备。

等侯一盾来了,三人一起吃武小武做的饭,侯一盾出奇的安静,时不时用比平时更多了些畏惧的眼神看一眼唐叔。

“小武,去厨房拿把刀,今儿咱们就把这小子的腰子摘了!”

侯一盾筷子落地,“什么?唐……唐叔你刚说什么!”

武小武憋着笑拿出刀架上最大的一把菜刀,绷着脸递给唐叔。

唐叔抓着菜刀,在面前转着端详,“小侯啊,别怕,很快的,一刀下去干净利索。麻药费钱,就不给你用啦。”

侯一盾看武小武露出狰狞的表情,脑子里顿时一个焦雷,肠子都要悔青了,一边往后靠,一边摸口袋里的手机。

“叔,你别吓唬他了,猴子胆儿小。”武小武看着侯一盾的表情姿态,鹅鹅大笑。

唐叔笑呵呵地说:“看好啦,猴儿崽子。”当即用菜刀在自己的左臂上剌了道很深的口子,眉头紧皱,两个孩子看着都疼。

然后唐叔握紧拳头,念动了两句口令,突然手臂内侧金光闪耀,那条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两人四眼瞪得老大,“叔啊,你这个技能逆天了!”

唐叔把菜刀一扔,拿纸巾擦了擦血,刚才的伤口位置一点痕迹都没有,他像平时一样,坐到躺椅上剔牙。“你们做满了十年,灵魂权杖升级后也可以,肢体再生都不是事儿。”

侯一盾惊讶到不行,跑过去抓着唐叔的小臂翻看,又用手指使劲扒刚才割破的地方,丝毫没有受过伤的破绽。

“唐叔!我服了!原来是灵魂权杖的作用啊,害我以为……”

“以为老子是个借尸还魂的鬼啊?”

“猴子,现在你放心了?跟我们一起干呗,百利而无一害,以后我们可以改造人类的灵魂,几乎和上帝是一个级别了!”

侯一盾明亮的眼眸中,闪烁着好奇、紧张、憧憬,他怯怯地看着唐叔:“真的可以吗?”

唐叔打个响指站起身,“当然!”

随后,武小武引导侯一盾,在观星台前记录完灵体特征,获得观星台的使用权限后,唐叔就把左臂中捕魂手专用的权杖,授予了侯一盾。然后给武小武交代一番,就走了。

武小武边等床上晕过去的猴子,边按唐叔的交代,拜托幼塔制作捕魂手的办公用具。他比自己成为炼魂师时还要开心,今后总算不用单打独斗!遇到神奇的事儿,也总算有个人能往死里说说说了!

B013:最佳拍档

唐叔在去三楼的台阶上,伸了伸自己的躯体,长长舒了口气后,脊背又恢复到平时微微佝偻的样子。

楼上的房间里,依旧漆黑一片。冰箱内的蓝光照亮了他惬意的笑脸,他此时的表情,像是完成了一次精密的布局,又或是卸下了肩负很久的重担。

他从冰箱的一个玻璃容器中,舀了一勺红色的活虫来到卧室,蹲下来略掀起方桌上的黑布,把勺子伸了进去。放回勺子后,他两只手撑住桌面,低头静候。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开口:“你的安排很好,这样就不需要重新找另一位捕魂手了。”

“也算是巧合吧,毕竟他们都是年轻人,这两年我也越来越力不从心了。”唐叔坐下来。

“老朋友,卸下最后两个别人的权杖,今后你就可以安心陪伴我了,不必再像过去那么操劳。”

“您客气了,我只是感叹时光如梭,人生短暂。”

“耐心等待吧,我们的计划已经稳步展开了。”

唐叔正色道:“还是有些担心,即使督查防御署没有觉察,设计师们不可能不知道。”

“你知道魂墙第一次出现裂缝时,我们有多高兴么?因为这不代表对规则的破坏,恰恰相反,灵署的蠢货,以及这些看似合理却存在漏洞的规则,或许是设计师们,为一部分拥有胆识和智慧的生命,留下的线索、暗示。祂们在等你我这样的生命,去发现,去创造,去改变。”

“但愿如此,”唐叔仰望上空,虽然是屋顶,但他的目光仿佛在注视浩瀚的宇宙,“恕我冒昧,我想请教您,二十二年前,是什么原因,让您决定对我开口?”

“老朋友,何必多此一问,你早有答案了不是吗?”

唐叔笑了,这笑声中有许多的无奈,也有很多的野心。

“愿我们的理想,能够早日实现!您休息吧,我告辞了!”

“愿理想早日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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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啦?你可真是享福的命,轮到我,唐叔都没提前说会晕死过去。”武小武转头看身后。

侯一盾下床活动四肢,并未感觉有什么异样,如睡到自然醒一般。

“过来,给你两个宝贝!”武小武从观星台的抽屉中取出工具。

侯一盾看了眼窗外,同样见到了武小武管辖区内的玄幕。“这种感觉真奇妙啊,小武,以后咱们就是最佳拍档了!”

武小武拉他坐下,给他介绍界器的使用方法、口令,又把另一个叫做“玄尺”的东西交给他。

“玄尺干嘛用的?这样子倒像个车钥匙。”侯一盾拿在手里翻看。

“你问问幼塔,你还没跟她沟通过呢。”武小武让他坐到观星台前。

“幼塔你好!”侯一盾正襟危坐,带着种仪式感。

幼塔温柔地问候道:“侯先生您好,祝贺您成为捕魂手!请问有什么需要幼塔的帮助?”

“请教您一下,玄尺应该怎么用?”猴子见幼塔显示出一个窗口,里面模拟了玄尺的动态使用场景。

武小武也是第一次见到玄尺,通过幼塔的展示了解到,念出相关口令,按下玄尺上的黑色按钮,即可喷射-出一米长的细丝状玄线,通过每一段玄线的组合,可以形成一个密闭空间,做成抓捕流浪之魂的陷阱,并且能通过组合口令,对其外表进行伪装设计;

灵体被困在玄线空间内,则可按下红色按钮,使用原理和五色魂螺一样,收摄玄线空间内的灵体,释放到界器分割出的时空球中。两人看完展示,武小武想起了当初唐叔说过的一句话:“我来抓,你来炼!”

“原来是这么配合的!那咱哥俩以后就能抓到很多不听话的皮皮鬼了!”武小武兴-奋地掐住猴子的后脖颈子。

侯一盾稀奇地看着刚获得的宝贝,对幼塔连连道谢,武小武又把唐叔留给猴子的口令,发到了对方的手机上。

侯一盾当即按照流程,在卧室的空地上,制造了一个立方体的玄线空间,通过组合口令,将持续时间设定为三分钟,并测试了隐藏和伪装等功能。

一百八十秒后,这个陷阱就在原地消失了。

“真牛啊!”侯一盾挠头笑着,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你不是说要召唤魂使吗?现在咱们应该都能看见,不如试试?”

武小武一拍脑门,“对啊!把这事儿给忘了!”他跟幼塔重新确认了一遍召唤魂使的流程。

幼塔告诉他们,魂使会驾驶灵舟,出现在召唤者的面前,他们只需要在卧室窗口的位置等待。所谓灵舟,约等于魂使的移动办公室。幼塔还叮嘱他们,整个过程中不要以人类的思维模式,去问魂使过多的内容,完成回收请求即可。

听幼塔说的那么严重,两人有有点紧张。武小武拉开另一半窗帘,弯曲右手拇指,默默念出了召唤灵能净化署魂使的口令。

话音刚落,窗外玄幕内的一部分玄线立刻发生了变化,经过重组、衔接之后,两人面前出现了一个有数层楼高的八边形通道,比整栋榕园公寓还高,入口正中对着他们楼下窗户的位置。整条通道一直斜向延伸到极远处的高空中,并穿透了玄幕,也看不到尽头。

“小武,还在动!”侯一盾指着八边形的出入口,武小武见整条通道正在慢慢进入公寓楼内。

“幼塔,我之前在学校看见一条玄线消失了,是不是也是被魂使拿去改道用了?”

“是的武先生,只要下达了召唤口令,周围的玄线会自动组成航道,魂使离开后,您可以通过口令,使管辖区域内的玄线恢复原状,或让他保持改变后的样子,这并不妨碍什么。”

武小武眯眼远眺,“猴子,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个黑点儿在动?”

侯一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玄线隧道内的极远处,的确有个小黑点正在变大,等它进入高空中的玄幕时两人都看清了,那应该是一艘帆船的影子,而且很像中世纪的那种卡瑞克帆船,最高的一根桅杆上,还有个超大的镰刀型黑影……

B014:灵舟魅影

“小武,好奇怪啊,现在是晚上,又没有很强的光源,为什么魂使的帆船像是逆光的感觉,看着是个影子?”侯一盾本来在窗户左边,看那庞然大物缓缓驶来,被极强的压迫感驱使,站到了武小武的身后。

武小武只恨自己脖子不够长,目不转睛盯住那船影继续靠近,“不对,好像……它整体都是纯黑色的!气体还是黑烟?”

等黑船穿透公寓区的建筑,两人这才看清,所谓的灵舟,是纯黑色的雾态帆船!

“原来灵舟不是实体!”武小武低声惊呼,侯一盾把他的胳膊抓得生疼。

巨大的黑雾帆船,底部有一部分已经陷入了楼下的地面,两人随着长驱直入、穿过窗户的船头,不由自主地后退着,直到被床挡住,灵舟也停了下来,它的甲板刚好和二楼的窗户平行。

只见一个散发着黑气的黑影从甲板上跳下来,那“人”穿了一身黑雾斗篷,手中同样是把雾态的黑色镰刀,魂使像手杖那样拿在右手中。

侯一盾吓得手抖,心里却很明白,原来这就是老外电影里死神的原型!

魂使伸出左手,纯黑色的雾态掌心内,有一个灵魂权杖的小标志在发散金光。祂用青年男性的声音对武小武说:“校验权杖。”这声音几乎和幼塔一样,拟人化的程度很高,但充满了威严冰冷。

此刻的武小武脑袋有点懵,全身上下只有一个感觉——想尿尿!因为魂使的脸太可怕了!

斗篷的帽子里,是一张纯黑色的人脸,可轮廓内如同一个黑洞,且有极强的纵深感,仿佛一个人的脸被挖空后,里面出现了诡秘的深黑色漩涡!除了两个白色的眸子,再也看不到别的器官。

“校验权杖。”魂使又说了一遍,同时,侯一盾用胳膊肘戳了武小武一下。

武小武心想,再瘆人也不能在猴子面前丢份,赶忙强撑着伸出右手,见自己的掌心也有个灵魂权杖的小图形在发光!两掌接触的一刻,他感受到魂使的手并没有实体触感,只是一股带着刺骨寒意的斥力。

“炼魂师,请问你有什么请求?”魂使的声调语速和刚才那四个字一模一样,没有感情色彩,但又不是机器人,只透着一种冰冷的麻木。

“请请请求,哦对!我请求回收灵能,我这儿刚提炼出了新的灵能!”他指着观星台那边。

魂使并未回头看,继续说:“炼魂师,请提交灵能容器。”

侯一盾见魂使的确像幼塔说的那样,好似游戏里的N-P-C,他在武小武耳边低声说:“只交一个试试。”

武小武心下也明白了猴子的用意,转身把白色灵能的时空球拿给了魂使,“交这个可以吗?麻烦您回收吧!”

魂使接过后直接丢入了祂的“黑洞怪脸”中,看着似乎是嘴巴的位置,但俩人都没见祂张嘴。而且那对发出白光的眼睛也不会眨动,仅仅是被面部的那种雾态黑暗,“包裹”住的两个白眼珠子。

“炼魂师,是否结束本次交涉?”

武小武还在细看进入房间的这部分船体,一直抓着他胳膊的侯一盾又使了使劲。

武小武说:“嗯嗯!结束!没别的事儿啦!辛苦您老人家了!”

“炼魂师,再会。”魂使转身一跃而上,与此同时整艘帆船开始后退。

“您不坐会儿啊?喝点儿饮料再……”侯一盾一把捂住武小武的嘴,小声骂道:“玛德制杖!忘了幼塔怎么交代的!”

武小武甩开他的手,“你知道个蛋,这叫礼多神不怪,客气点儿总没坏事。”

两人爬在窗口,此时才注意到,灵舟离去时一层的地面上,仿佛有一层透明的液态东西,被倒着离开的灵舟,拖出层层的波纹;公寓楼体内巨大的八边形出入口也随之后退,离窗外一米左右时就不动了。

撼人心魄的魂使和灵舟,就这样在通道内愈行愈远,直至消失不见。

侯一盾转身想去观星台旁,武小武狂喜地大叫一声:“猴子!这可是灵界的人!咱们以后可牛逼大发了!”说着就一下子跳起来爬他后背上。

侯一盾那小身板没抗住,俩人跌倒在地,武小武的脑袋“咚”地一声撞在床沿上,顿时龇牙咧嘴,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侯一盾扶着腰爬起来,又好气又好笑,“乐极生悲了吧?魂使原来是这样的,真魔幻啊,好刺-激的!”

“这才叫‘这是什么鬼’呢,你看祂的手啊脸啊,还有身上的衣服、那个牛逼哄哄的大镰刀拐棍儿,又像黑烟又像墨汁,猛的看见,差点给哥吓尿。”

幼塔突然不问自语,发出少女般的笑声,“武先生,今后请注意,结束交涉后,魂使就不再理会您的一切语言行为了,除非重新召唤。”

“不是一般的高冷啊,记下了!”他轻揉额角的包,侯一盾去冰箱找冰块未果,只好拿来两罐啤酒让他敷一下。

“不用,小意思。对了猴子,你刚才是不是想让我,用别的几个再召唤其它四个灵署的魂使?”武小武拿过啤酒直接打开灌了两口。

侯一盾笑呵呵地也开了另一罐,“小武你好聪明,一下就知道我的主意了。请问幼塔,我们可以召唤别的魂使看看吗?真的很好奇啊!”

“当然可以。”

武小武两三口灌完剩下的啤酒,打个嗝儿说:“趁热打铁,咱俩今晚就当一回总统,接见各国魂使吧!”

“你可别再逗比了,我们看一眼就够了,交完工就安安静静的。”侯一盾担心武小武作死。

随后来的四位不同灵署的魂使,虽然都是一样的黑雾状态,但各自的船只大小、魂使装扮都不相同,有些是衣帽如印第安人般的魂使,所乘的独木舟;有些是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魂使,所用的中式乌篷船;

最震撼的是多元衍生署那位女声魂使,打扮也好似天衣翩然的嫦娥,只不过因为是纯黑色的,看上去反如鬼魅般惊悚,她的船竟然是“涂满黑漆”的黄金梅丽号!

小哥俩睡意全无,内心沸腾着,东拉西扯问幼塔各种事。

同时,武小武也略感疑惑:“幼塔,怎么别的四位都有眼睛,那个女魂使就没有?她比别的四个更厉害还是咋样?”

B015:酒红栀子

“武先生,魂使的眼睛,与祂们供职灵署应用的主要灵能光色是一致的。”

武小武恍悟,“噢!难怪,祂的眼睛应该是纯黑色的,所以看不见。”

“小武,这什么意思?”侯一盾茫然。

武小武故作熟练地清嗓,背出近来苦心记熟的内容:“回收采集署主要应用黑魂,提炼之后的黑色灵能,它的特性代表吞噬。”

“这样啊,那别的四种代表什么?”

“白魂代表纯净,赤魂代表智慧,黄魂代表坚固,比如我这种的,然后青魂代表生机。举个例子,比如白魂,指的是五色灵体中,白色的灵能为主的。”武小武眼珠子一转,“哎?猴子,我还不知道你的是哪种,想不想看看?”

侯一盾先前听他说起过灵魂切片的事,知道采集切片对自身没什么影响,他自己也好奇,便点头如捣蒜。

“那得等你睡着了才成,魂谱上说了,必须在昏沉之时,从膻中穴的位置采集。”

“为什么必须要睡着啊?”

“我也问过唐叔,他说不管活人还是亡魂,如果在他们清醒的时候采集切片,容易精神失常。”

“哦吼?鬼也会疯啊?”

武小武笑道:“可能吧,但我还没见过会睡觉的亡魂。感觉活人的切片比较有用,能知道被采集的人是那种主能的灵魂;亡魂的话,借助玄线就可以了。”

“这个你没说过,给我讲讲。”

“不过我也没试过,只算是理论哈,也是唐叔和幼塔说的。要是把意识当成吸铁石,那五种颜色的灵能,就被意识吸住了,这个叫灵体;灵体又都有一层保护膜,人啊动物之类的都有,灰白色的,死了之后碰到玄线就会被激活,大家都是平等的,这个能理解吗?”

侯一盾点头,“要是死了一动不动,周围又没有玄线,就只显示灵体本身的灵能了吧?”

“聪明!然后有的灵魂比较聪明,凭先天记忆或者后天悟性,知道了玄线的秘密,就能借助玄线和自身灵能呼应的作用,让灵相发生变化,我估计就是水房里看见的那种,还有可能大家平时传说的,各种奇奇怪怪的鬼,都属于这种情况,这个也好懂吧?”

“嗯,理论都能听明白,详细原理你……也不知道吧?”侯一盾赶忙又补充道:“毕竟咱们都还没实践过嘛。”

“详细原理我看不懂,观星台里有,比从小到大我们学校学的所有东西加起来还复杂,以后咱们慢慢研究。剩下一个概念是灵用,就刚才说的,灵署的不同机构使用不同类型的灵能,产生不同的作用呗。反正灵体、灵相、灵用,三者是一体的……”武小武已经哈欠连天。

侯一盾被传染,也眼泪汪汪的,“不然明天再聊吧,脑子很激动,可是眼睛睁不开了。”

武小武点头,“那你先去洗吧,完了我再洗。对了,凑合一下先用我的,咱们得拿几件儿换洗的衣服裤衩之类的,以后这儿就是咱俩的地盘儿喽!太特么爽了!”

侯一盾去卫生间时,武小武对着窗户抽烟,每位魂使来时,因船体的大小不同,玄线形成的航道、出口也有不同的规模形状。最后那位魂使离开后,留下了一个正方形的出入口。武小武试着按唐叔说过的,用口令让玄线恢复到了初始的位置,视野也随之舒服了很多。

回想起刚才五位魂使先后来访的画面,就算告诉猴子之外的人,也不会有人相信。他不由得感叹着,那些不知在何处的“设计师”们,对人类文明的熟悉、对人类文化细节的应用。

在这个中西合璧、充满未知的黑科技世界中,仰望星空的他,渺小如蝼蚁。

换了武小武洗完澡出来,侯一盾已经睡着了,一整天的又惊又喜又怕又忙,到此时已过凌晨三点。武小武采集了侯一盾的灵魂切片——他的灵魂主能是青色的。

他接了半碗水,把装有切片的时空球泡在里面,放进冰箱时,又看见孙志的切片。如果一个人足够令人讨厌,那么当别人想起与他有关的任何细节,都会把一整天的好心情给破坏掉。

躺在床上,听着侯一盾轻微的呼噜声,武小武暗想:“孙志啊孙志,现在老子不怕你了,而且还有兄弟一起配合,就算要改造你的灵魂,那也得先让小爷玩儿个够!”

没多久武小武就睡熟了,他在梦里回到了高中时的教室中,阳光那么好,同学们的桌椅上、乃至墙壁和屋顶地面,皆开满了栀子花,仿佛都能闻到它的香味。

邓菲儿是穿着校服的样子,面对着她坐在窗台上,有说有笑还招手叫他过来。他心里好暖,正要走过去,突然窗户所在的整面墙轰然崩塌,邓菲儿连同破碎的墙体坠向楼下。武小武惊急之下被绊倒,只见满地的栀子花,瞬间变成了妖魅的酒红色……

他略微清醒,迷糊间知道自己在做梦,翻个身又睡着了。

==========

次日因一大早的课,两人被闹钟惊醒,挣扎着爬起来。侯一盾在冰箱前稀奇地看着自己的灵魂切片,等武小武洗漱完,两人在去食堂的路上,武小武说昨晚梦见了邓菲儿。

侯一盾对邓菲儿的了解,仅限于武小武的描述,所以不好评价什么,他也看得出,武小武对这个姑娘念念不忘。“那好比说,她现在跟咱们是一个学校,孙志的事也翻篇儿了,你还会喜欢她吗?”

“老实说,我不确定。假设我是局外人,用比较客观的态度,你看好多男明星之类的,一出轨就说天下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其实个别渣渣代表不了所有男人,可从平等的角度呢,好像女人一出轨,就没那么容易被原谅了,这算是另一种性别歧视吧。”

“那你还是在给她找借口,找开脱的切入点,小心脏里……还是希望能跟她在一起吧?”

武小武叹道:“人嘛,总会犯错的,犯错了总要给机会的。我想过阵子约她见一面,要是有可能,我干脆做个让她全心全意对待我的灵魂烙印!”

B016:视线模糊

两人到了食堂买了早点,见角落的位置空着,就坐去那边,因为那里有根玄线穿透了桌面。

侯一盾咬了口包子说:“可是异地恋很辛苦的!”

“说得好像你谈过似的,哎,回头要是你有看上的妹子了,我也给你整一个!”

侯一盾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嘻嘻的耳朵都红了,赶快岔开话题,“不是,你之前不是说答应了唐叔,接受灵魂权杖之后,就是注孤生的命吗?那要是你给别人投射这种喜欢你的烙印,不就也改变你自己的命运了么?”

武小武得意道:“人唐叔说的是‘孤独终老’,小爷我现在可是风华正茂的青春少年郎,哪儿老啦?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能高兴一会儿是一会儿呗。”

侯一盾撇嘴:“这么诡辩的吗?”

“快吃吧,对了,你今天上午几节课?”

“就一节大课。”

武小武从包里取出钥匙串,把公寓的几片钥匙给他,“我上午满的,你下课了先去宿舍收拾点儿洗漱用品、换洗衣服之类的,也帮我看着拿几件,小吃街那块不是有个配钥匙的吗,你也配一套,然后先到公寓等我,咱们今儿就集中商量做几个烙印的事儿哈!”

“没问题!”侯一盾收好钥匙,转眼见旁边的玄线上,有些金色的东西顺着玄线“爬上去”了。他以为看花眼,揉眼细看。

武小武不知他看到了什么,也把目光聚集在玄线上,与此同时,他吃豆腐脑的勺子停在一旁,玄线也刚好穿过了他的手腕。

就在这时,那金色的东西再次出现,两人都看到了,那是玄线表面的一行能量态金字:“炼魂师207辖区内”,竟然还是很漂亮的隶书字体,在玄线表面向上“流动”。

在幼塔和唐叔都没提起的情况下,发现了新大陆的两人四目相对,格外惊喜。

侯一盾拉着武小武的手挪开,那流动的金字就不见了,而他自己把手伸过去,让玄线穿透时,仍然是那行字又出现了。“原来是这样的!小武真牛啊!你是207号炼魂师!”

“我去,那这么说,至少也两百多个呢。唐叔之前还担心,说他今年还找不到炼魂师,督查防御署就会收回他的权利,现在他让我当了炼魂师,又让你当了捕魂手,看样子是每一个炼魂师都有个捕魂手搭档,这么算就是四百来号人呢!”

侯一盾忽然皱眉,“不是说捕魂手、炼魂师都是终身职业吗?你说唐叔之前给你的权杖是在右臂,而他给我的是在左臂,那之前他既是炼魂师、又是捕魂手?这样的话,为什么要在今年内找到炼魂师呢?”

对方这么一说,武小武也起了疑心,他捋了一遍思路,的确这些事从一开始,都是唐叔一点点告诉他的,而自己只顾着新鲜好玩、憧憬以后能牛逼上天,没往深了想。但他对唐叔是非常信任的,只能归结于唐叔背后的事——肯定特复杂。

“他的事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你也知道他那个脾气。好像很有本事的人,都这种调调,有点儿不耐烦,只说关键点,别的琐事懒得解释。这样,改天请他喝酒,哄高兴了咱俩好好问问!”

侯一盾嘿嘿笑着,“我也这么想的!就是有点怕他,等以后混熟了,再慢慢了解!得走了,207大人!”

“猴哥!钥匙千万收好!整丢了唐长老绝壁会把咱俩腰子挤出来!”

侯一盾边跑边说:“八戒放心!俺老侯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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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中午侯一盾先下课,回宿舍带了两人的几件换洗衣服,出来到小超市买了床新的被子并洗漱用品等,又去把钥匙配好,顺路买了两份盒饭,给武小武发过微信才回到榕园公寓。

还在教室里的武小武全班,正在欣赏古代文学老师略带口音的“吟诗”表演,其乐融融的氛围被震动的手机打破。

武小武见最近没什么人说话的高中同学群里,已经999+的记录,另外还有三四个关系好的人,小窗口问他是否听说了邓菲儿的事,让他节哀。

其中一个是邓菲儿的表亲闺蜜,也是以前同校的学生,她说邓菲儿昨天晚上过世了,一小时前才得到的消息,是邓菲儿的爸爸亲口告诉她的。

大部分同学在毕业前,都还祝福过武小武和邓菲儿,暑假时的民宿变故没人知道,好几个老同学都在群里哀悼、安慰武小武。

武小武此时脑中心内都是空荡荡的,周围师生们的声音被隔在一个无形的玻璃罩外。他没有回复任何人,也没问邓菲儿的闺蜜具体细节。失魂落魄地坐在位置上,直到大家都下课了,一个女生过来问他是否不舒服。

“没事,没事,谢谢!”他几乎没看清这个女生的脸,眼前全是邓菲儿以前对他说笑的样子,又夹杂着她和孙志在民宿那晚的丑态。他走出教室,继续往上层走,恍惚间错以为刚才上的是第一节大课。

到了教室才发现,楼下的学生们都已经离开了中文楼,广播准点播放的正午音乐也唱起了温柔的歌。树是绿的,楼是红的,路是灰的,这些色彩在阳光下渐渐模糊。

连他自己都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给孙志发了条微信:“菲儿过世了。”然后不由自主蹲在角落,控制不住地哽咽起来。

孙志赖在医院不走,正跟孙钊说配合他和唐叔演苦肉计,回头转校了得给他买车做补偿。看了一眼武小武的微信,心里也是一沉。他平时跟校外的人混,最反感什么老同学群、老乡会之类的,故而丝毫不知情。

换做正常人,哪怕以前再有什么过节,即使不宽慰,也该问候一声。可他却给武小武回复:“这得跟你说清楚了,我们暑假玩儿完就没联系啦,她出任何事儿都赖不到我头上!就算电话、聊天记录都删了,公安局也能查出来!别想扯到我身上!”

武小武看见这条,对着墙狠狠一拳,怪自己犯贱,为什么要对他说!他突然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来不及赌咒发誓弄死孙志,擦干眼泪就一路狂奔去找唐叔。

他想见邓菲儿一面——哪怕,是她的亡魂。

B017:一张彩票

一路奔跑中,武小武心里衡量谁对不起谁的天平消失了,孙志和邓菲儿的一幕幕也碎裂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入校以来,对邓菲儿能回心转意的憧憬、以及此刻想见她最后一面的心愿。

暑假那件事后,他恨过她,也可怜过她;他恨过自己,也可怜过自己。

在特殊的家庭背景中长大,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经不起试探的就是人性,无论外壳多么铜墙铁壁的人,总会有目光犀利的人,能找到一个切口,把抹着蜜的手伸进去,紧紧攥住对方那有需索的灵魂。

孙志伸进邓菲儿灵魂中的手,就是货币。如果真的要怪,那么更可恶的人,是用钱当做诱饵,来试探邓菲儿的孙志!时至今日,他对孙志的恨意达到极致。

还有个想法,如一根锥子扎痛了他的心脏——那是一种负罪感,他隐隐觉得,是自己选择了孤独终老的宿命,所以才间接导致了邓菲儿的死亡。在民宿事件之前,他几乎把邓菲儿当做从此以后唯一的亲人看待。

怨恨。不甘。心痛。焦急。

唐叔看见前胸后背湿透的武小武,从没见这小子这么慌张过。

“咋了?”唐叔皱眉,仿佛预感到什么不好的事,让武小武进去里间。

“菲儿出事了,她亲戚刚才亲口对我说的,唐叔,我求求你,帮忙找到她的亡魂,我想见她一面!求你了!”武小武卑微恳切地说着,眼睛又红了。

唐叔沉吟片刻,拿出手机点开那个OLO标志,“你有她的照片没?”

武小武明白唐叔愿意帮忙,立刻翻出手机,颤抖着手点开那个翻了无数遍的加密相册。他给唐叔发了一张邓菲儿的正面照。唐叔又问具体地点,武小武直接打电话给邓菲儿的闺蜜。

对方说邓菲儿死在她们学校的音乐楼前,初步判断可能是自杀,也不排除他杀,警察已经在调查中。武小武顾不上客气寒暄,说事后再谢她就挂了电话,转述给唐叔。

唐叔复制照片后,点开一个列表中的某人,把照片发给对方,语音告诉那人相关的细节,让他务必找到邓菲儿的亡魂。武小武脑中一团乱麻,不知道邓菲儿为何要自杀,或者又是得罪了谁招致杀身之祸。

“成了,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就能有信儿。不论自杀他杀,死后都是怨念之魂,灵署对待这些亡魂,就等于给它们放了个长假,解决完个人恩怨、转为安息之魂才会被回收。她这样走了,对灵界的真相一无所知,也不记得久远之前的经历,正是茫然无措的时候啊。”

武小武之前听唐叔说过,怨念之魂不像安息之魂一样,记得被“循环利用”的过往,而是被怨恨执念蒙蔽,生活在极其痛苦的境况中。他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种痛苦,只剩下满心满怀的疼惜。

“你先回去吧,得了信儿我及时跟你说。人各有命,节哀顺变。”唐叔叹道。

武小武点点头,鼻子又酸了,喉咙被噎得阵阵发疼,“谢谢叔……”强忍着没落泪,出来后也不上楼,直接去了榕园公寓。

侯一盾还在高高兴兴等他一起吃饭,发了几条微信没回,想着可能武小武在忙什么重要的事。此时见丧魂落魄的武小武进来,和上午那个生龙活虎的他判若两人。

武小武坐在沙发上,侯一盾问了两声,他才呜呜咽咽地哭了出来,直至泣不成声。

侯一盾从他断断续续的语言中,得知了邓菲儿的死讯。作为曾经只暗恋过别人的男生,侯一盾有点想不明白,高中时代的青涩爱情,何以会让一个大小伙子变成这样。

事实上他不明白,爱情像是彩票中的头奖,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只是在完成买彩票这个行为、对那份狂喜有着美好的期待,真正获得丰厚奖金的人少之又少,甚至只存在于传说中。

越长大,买爱情这张彩票的痴男怨女,对彩票的态度也越功利。对获得它之后的幻想,已从最初的周游世界,变成了后来的投资理财。

侯一盾关心武小武是真的,但肚子饿也是真的。等武小武平复下来进了卧室,他随便扒拉了两口就走了,顺便去找武小武的辅导员请假。

武小武在观星台前查询所有关于亡魂的资料。即使已经知道了灵界的真相,但他从未如此虔诚地祈祷过,他祈求也许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正在眼看这一切发生的“设计师”们,能让邓菲儿的亡魂顺利被找到。

==========

此刻的唐叔正在公寓三楼,他没有进入那个“神秘老人”的房间,只在外面坐着。先点开OLO应用,又用界器做了个时空球,念诵口令使之稳定在手机界面上。

当他用手指接触时空球,并念诵另一组口令时,没人看见此时的唐叔似乎呈现出半透明的奇怪观感,他内体还有一个权杖,正在他的上半身内发光!这个权杖比他给武小武和侯一盾的都大数倍,权杖上方那个椭圆和左右共六条射线组合成的标志,几乎占据了他的整个颅腔。

椭圆射线符号下方的十字横线与肩同宽,纵向的权杖手柄顺着食道的方向,一直延伸到他肚脐的位置。这不是灵魂权杖,而是属于他自己的——意识权杖。

唐叔的意识投射体进入时空球,而时空球已和OLO应用中,某个类似场景游戏的工具结合,两者呼应发生作用——于是在时空球内出现的,是浩瀚的穹顶星空下,无垠的透明地面上,一间极具现代感的办公间!

唐叔和魂使一样,拥有自己的“移动办公室”,只不过魂使们住在灵舟内,架势灵舟穿梭于玄线空间中;而唐叔的办公室是可以随身携带,在任何无人打扰的地方都能使用。

这也是当初他告诉武小武,榕园公寓是他的办公室——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在这里,他可以用自己的意识投射体,进入时空球和OLO应用形成的虚拟空间,完成一系列计划、安排、以及绝密的工作……

B018:写手密谋

当然,唐叔此时用口令显示的,不是他一手设计的办公场所全景,他只显示出了那个造型奇怪的办公间——五边形的柱体结构,后高前低的顶部像是被斜着切了一刀,视觉材质是青灰色的石料,门开在面对他的这一边正中。远看过去更像一座古老、诡秘的祭坛。

脱离了肉身的束缚,唐叔终于可以直起脊背走路,进入办公间的门时,他那身大叔灰的毛背心和里面的白衬衫、下面的长裤旧皮鞋,都变成了一身酒红色的长袍和黑色长靴——这代表着“灵魂裁决者”的身份,拥有选拔炼魂师和捕魂手,并为他们赋予灵魂权杖的至高权力!

然而灵魂裁决者这个职位,最初只存在于五大灵署的核心机构:督查防御署。

“幼塔,开灯。”唐叔宏亮的声音透露着某种惬意、目标达成后的愉悦。高空的宇宙穹顶上,一束暖光射下,刚好照亮了整个办公间的区域。

巨大的深黑色长桌就在办公间正中,上面悬浮着的弧形界面也随之亮起,幼塔的蓝色大脑图标正在界面上闪烁。

“调出联系人列表。”唐叔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看了一眼列表,“通知49号和搭档、还有416号来见我。”

幼塔发出通知后的五分钟,49号炼魂师和她的捕魂手搭档,从OLO系统提供的时空球虚拟空间网络中,进入了唐叔所在的这个时空球。五分钟前,这一对搭档刚在千里之外的长春,为几个刚成初级炼魂师、初级捕魂手的人做完培训。

换句话说,49号炼魂师和她的搭档,是东三省的负责人——即大区经理级的高级炼魂师和捕魂手。唐叔经过十多年建立的秘密组织,沿用了公司职场的一部分称谓,他把国内三省一组分给一对大区经理管辖,海外的情况又更复杂一些。

组织中的人都称唐叔为总裁、唐总。但内部的“员工”都清楚,这和普通意义上的总裁不一样,唐叔这个“总裁”,特指对拥有意识权杖的灵魂裁决者的尊称。

像孙志的父亲孙钊这种没有级别的炼魂师,又是唐叔私人圈子内单独授权的,也不止他一个。这些“特殊员工”并不听命于各自所属大区的经理,而是直接和唐叔沟通合作,以各类密谋交易,为唐叔带来资金、人脉类支持——毕竟在时空球外,活着要吃饭,办事要看脸。

“唐总,您有什么指示?”49号女炼魂师的衣着也很古怪,看样子也是在穿过她的时空球时,幼塔系统为她自动更换的——意识投射体视觉套装。

“泄密的案子怎么样了?相关负责人怎么处理的?”唐叔眉头微皱,想起这件事有点头疼。

那是两年前,49号炼魂师手下的一个初级捕魂手,原本的职业是一个写不出鬼故事的网络写手,想要自杀前恰好被她遇见。于是49号给了那个写手隐形魂镜,告诉了他一点点关于灵界的秘密。

本来49号劝那个写手改行,随便找个能掩饰身份的工作,以后替她手下的某个初级炼魂师做事,并承诺他如果抓捕到一个流浪之魂、或者唐叔这边需要的亡魂,就给他一定的酬劳。

起初这个写手如同重获新生,放弃了敲键盘的工作,专心为49号奔波捕魂。

试用期过后,写手也顺利拿到了初级捕魂手的灵魂权杖。如此踏实肯干地做了五个月,又和他辅佐配合的炼魂师,一起升职为中级职员。可谁知这个写手只是把自己经历的这一切,当做体验生活和素材来源。

所有各类有级无级的炼魂师、捕魂手所获得的权杖,均在幼塔的监控范围之内。虽然不是唐叔利用观星台,监控武小武的那种实时画面,但每一个权杖一旦发现被植入者有违背保密协议的思维时,这位炼魂师或捕魂手的坐标,就会在幼塔系统的风控网上变为红色。

那个写手升职后,就开始构思这个故事,他没有用任何实质的记录,几乎疯魔一般,只在大脑中记住每一句对白、每一种设定,因为这对于成为捕魂手的他来说,就等同于生活本身。

三个月后,他脑海中的故事里,一个自负易怒的作家,想写出惊世骇俗的灵异故事,作家自认为满意的设定与桥段,其实都已是很多年前的潮流,也不符合现在的市场;被编辑驳回签约请求后,作家发疯一般找到编辑,持刀恐吓并发泄内心的积郁;

冷静的编辑用可怜他的目光,告诉他真实的灵界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于是让他戴上了一副奇怪的黑框眼镜,作家眼前的世界,瞬间被玄线切割成了令人震撼的几何体群!那位编辑的真实身份是一位炼魂师,而故事中的作家后来成为了捕魂手……

当现实中的这位写手,在大脑中构思这个故事时,他的权杖坐标每天都在风控网上发出提示。按唐叔在最初几年制定、完善后的组织章程、相关纪律规定,只有当事人在进行具体的泄密言行前五秒,灵魂权杖才会执行灼烧指令使之晕厥。

而这位写手的风控提醒,在他构思完小说之后,就彻底停止了。他所属的大区上司,49号炼魂师以为他放弃了写作的梦想。写手也继续像从前一样,与他的搭档默契配合。

事实上,在他构思完小说后,每天完成灵界和现实中的工作,他就只做一件事——在新买的很多套速写本上,画一些奇怪的符号。这一举动并没有引起幼塔的关注,因为在设定中,这与保密协议涉及的思维、言行监控无关。

直到前几天,这位写手去找49号炼魂师,向她坦白了自己引以为傲的“作品”,并告诉她,他所知道的一切灵界秘密,很快就会在网络上引起轰动!

49号炼魂师见他神色反常,先请求唐叔让幼塔下达灼烧指令,使之晕厥后收摄了他的生魂,然后才在49号的时空球办公室内,对写手展开了最后的审问……

B019:托付挚友

写手对49号大区经理坦诚相告,他在脑海中构思完那个故事后,就停止了对故事本身的思考,因为他也知道,保密协议中的相关条款,以及幼塔对灵魂权杖的监控。

他使用一套很多年前自创的符号系统,以惊人的耐心和毅力,写成了几十本奇怪的“密码”。这些奇怪的符号、符号组合,又分别对应相关的汉字。破解符号规则的秘钥,组织中的人不可能知道。

幼塔系统判断某个人是否违背保密协议,只是基于被植入灵魂权杖的人,是否用任何传递信息的方式,直接表述关于灵界的一切细节,又或是通过“是否违背已证实的客观事实”作为判断对方是否在说谎的标准。

如果写手在创作那些密码本时,是以常规的思维正向叙述、依次把脑中的每个汉字翻译成密码符号,那么幼塔还是可以从他“汉字-密码-汉字-密码”的思维痕迹中,提取出可识别的汉字,继而发现他的意图。

可这个思维几近变-态的写手,不仅在语句上使用从后向前的叙述,而且整个故事的段落都被打乱,还原其顺序又要用到另一套他原创的密码。

更重要的是,他对第一套密码的熟悉程度几乎等同于母语,他在成为炼魂师的第二天就开始锻炼自己,停止汉语思维,试着用不假思索的符号密码,在心里表达一句只有他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话,直到他创作这些密码小说时,已十分得心应手,宛如定中老僧。

如此一来,幼塔侦查到的思维痕迹,是一串又一串奇怪的符号,偶尔会夹杂几个汉字,既没有秘钥,也无法识别其正反顺序。

当49号经理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泄露这些,写手苦笑着说,原本他可以一死了之,却因为她给予的机会看到了希望。但这希望不是基于生活,而是“能够写出一个让人满意的故事”那种信念。

起初他只是单纯地为这个写作、寻求认同感的信念而磨练、坚持。可当他升职后,了解到更多组织中的秘密,他觉得组织的所作所为,对所有活着和死了的人类都不公平,于是又多了一种想要披露的心态。

面对一个视死如归的人,一个根本不畏惧甚至还充满期待,希望上司能提炼自己灵魂,让意识被释放的“罪犯”,49号经理第一次觉得充满无奈,也对他恨之入骨,因为她担心这件事会改变唐总对自己能力的认可。

然而谋事在人成事在天,49号经理调了一批人,快速侦查这个写手不愿意说的内容。

在写手的手机数据被全部恢复后,调查组找到了其中一个联系人,双方只有半小时左右的对话,也全都是那种奇怪的符号图片。这也和幼塔提供的思维痕迹中,大量符号密码中的一小部分完全吻合。

那位联系人发出的唯一两句汉语,是最开始的“可以联系了?”和几十章符号照片之后,出现的一个收件地址。这个地址也被幼塔捕捉到,是苏州的一位收件人。

49号经理带着几个人,连夜抵达目的地后,直接约见了那位在某公司供职的普通白领。

这个白领和写手是大学时代的挚友,两人有一致的业余兴趣,就是符号与密码。当年在大二时他们出于好玩,自创了一套符号密码系统,用符号、符号组合,对应当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第五套词典中的某个字,相关的符号编码、对应规则,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毕业之后两人一南一北,仍保持着手足般的关系,他们也各自珍藏了两套第五版的现代汉语词典。

两年前,还在初级捕魂手试用期的写手,密谋自己的这个伟大计划时,就用拍摄符号的方式,告诉这位白领,自己打算做一件极其隐秘、重要的事,两年之内彼此不要有任何联络。白领了解他的个性,以为他要闭关创作,只好暂时与他断绝了所有往来。

直到几天前,写手再次用他们原创的密码符号与他联络,并说自己此刻因严密的监视,迫不得已用这种方式,委托白领收到东西之后,替他翻译一本小说,完成他的心愿。

两大箱几十册速写本就堆在白领的家中,随之寄来的还有一封密码符号信,写手在信中同样用符号告诉老朋友,他经历的一切和想要告诉所有人的秘密,都记录在这本密码小说内,并告诉了他第二套语序密码的秘钥,恳求他务必尽快翻译,发布到网络上让所有人知道。

白领被49号经理约见时,没有告诉她这些过往,他已经看了一大半密码,大概在脑中梳理出模糊的轮廓和部分关键内容,他预感到眼前这个女人,和写手匪夷所思的离奇经历有关。

作为多年的兄弟,他愿意替写手完成这件事,即使眼前的女人背后,可能是一个神秘而庞大的组织,即使这件事也有可能为他带来危险。

他站在兄弟的立场,认为写手宁愿豁出性命、宁愿舍弃普通作者追求的收益和荣誉,也要写下这些事,那这本小说的价值,在写手的心中一定胜过他自己的生命!

初次面谈不欢而散,但白领多少都担心,这些人会对自己的家人下手,只能暂时答应,不对外公布他知道的事。他暗自盘算,想尽快找到另一种方式,能将翻译后的内容散播出去。

49号经理原本可以借助自己的权杖、下属、以及配合熟稔的一部分灵体,对白领威逼利诱、干涉其精神和思维。但她不想这样做,认为这些低端的手腕,不足以让唐叔看到她的能力和智慧。因为事发之后,唐叔就曾指责过她看人不准、不懂人性。

另一方面,如果使用比较粗暴的手段,直接对写手和白领,统一执行记忆擦除,那这又是很麻烦的事。不仅需要很多完整的流浪者之魂提炼灵能,而且还要重新编辑被擦除者的记忆空白、与之相关所有人的记忆链,还得跟灵署详细备案,否则会被那些智障魂使追问个没完。

三天之后,49号经理登门拜访,同时,她为他带来了一份意想不到的礼物。

B020:六岁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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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021:处决策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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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022:隐私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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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023:榕园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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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024:你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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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025:水华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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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026:何洪二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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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027:自己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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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028:习惯残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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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23:临时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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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30:什么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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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36:邻居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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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31:两个纸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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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26:初次排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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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27:移动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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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28:法会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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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29:大包大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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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30:易学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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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31:人皮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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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41:一副墨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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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番外01:柳树中的大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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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034:孙超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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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32:妖道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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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036:疑点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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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33:唐婶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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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34:玄门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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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35:真实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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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36:意识结构

“这么多年,你叔也是第一次遇见,能把灵体炼化成魂奴的人。那段时间,组织内的人也在榕园公寓这里,发现了罕见的玄门,那时候这儿还是一片拆迁区。所以我们最后决定,把崇江市作为主要的活动区域。”

武小武脑中有点乱,“等一下婶儿,去见那个老警察、修建公寓,这些基本上是唐诚勇学长出事之后的事儿,那会儿我还在老家呢,挺神的哈,你们是不是会预测什么的,知道我会考到崇江市的大学?结果最后大家都在一起了?”

唐婶儿低头倒茶,那个虚拟的古朴茶壶中,似乎有倒不完的茶汤。

“他应该跟你说过,八月份第一次在榕园驿站看见你,听你说了那么多,知道你已经拿到这边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了,所以后来那两天趁你喝醉,采集了你的灵魂切片,大概是缘分吧,你的主要灵能,恰好是黄色的。”

武小武想了半天,总算在心里捋顺了前因后果,“那魂奴是什么情况?跟普通的灵体不一样吗?老警官的事,之前勇哥跟我提起过,祂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个红衣灵体,其实也是之前被庞林害死的女学生,算起来都是我们的学姐!”

唐婶儿告诉武小武,唐叔在见过老警官之后,只用意识权杖的功能,驱逐了那红衣魂奴,老警官却最终没能清醒过来。因为魂奴融入活人的身体之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影响生人的思维意识,这像是一种吞噬,对被附体者造成的最终结果,轻者痴呆癫狂,重者自杀身亡。

虽然魂奴的能力比一般的灵体强悍,但魂奴本身也极其悲惨。原本作为怨念之魂,祂们还不知道灵界的真相,但在被李敬光用了什么特殊方式变成魂奴之后,祂们的自由意识被李敬光的意识压制,此后完全成为李敬光的傀儡。

普通灵体,不管经过炼魂师,还是窥密派异能人士的提炼,致使其灵能分割后,灵体的意识就可以回归到宇宙中;但被炼化成魂奴的灵体,不仅意识为人所用,而且在短暂的几年奴隶生涯结束后,意识本身的“结构”就会被瓦解,从此烟消云散。

“这也太歹毒了吧?跟那些玄幻仙侠里,人的灵魂啊元神啊,魂飞魄散一个节奏。”武小武内心对李敬光,生起几分恐惧,“但是,之前唐叔跟我说,意识是看不见的,那你们又是怎么知道意识被瓦解了呢?还有您说的‘结构’,有魂使的灵能就可以看见的吗?”

“你跟我来。”唐婶儿起身,走到刚才两人进来的那个出口正对面,另一个圆门旁,门开启后,门口那条玉阶通往斜下方的另一个黑色球屋。

武小武紧随其后,到了下面那个房间,里面的环境显得十分科幻,仿佛进入了宇宙飞船的某个船舱。“这又是哪儿?”

“观察室,每个灵舟内都有的,意识的本相只能通过灵署的特殊设备,才能观察到。”唐婶儿在一个半弧形屏幕前,点击操作台上的某些图标。

“婶儿,您要是啥时候得空了,带我好好逛逛成不?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这儿,想多看看,多了解一下。”武小武自从进了灵舟内部,只觉自己的视野和眼睛根本不够用,灵舟的每一个地方对他来说,都充满极为神秘的巨大诱-惑。

不知为什么,每当自己碰到开心、震撼、感动的事,武小武总会想起邓菲儿,心里有种强烈的渴望,希望她也能在身旁,一同经历一起分享。

“好,下次得空带你多转转。”

他下意识地掏出手机看时间,虽无别人的微信或电话,却惊讶地发现,在灵舟里面手机竟然还有信号!放回手机时他才注意到,原本手机装在自己牛仔裤左边的口袋里,此时身上这件斗篷下的裤子,也全都变成了柔滑的“黑雾”质感,但装东西的位置都没改变。

因为这个惊讶的发现,他又趁着唐婶儿在操作的空档,取下自己脖子上的五色魂螺,还有钥匙串上的界器,看见它们都还在,只不过和手机一样,轮廓边缘都有流动的丝状黑雾。

“婶儿,界器和魂螺,也能在灵舟里使用?”

唐婶儿那边的屏幕已经亮起,上面出现了幼塔的蓝色大脑图标。“对,你通过玄门进入灵舟,本身是实体,只有一小部分环境设施是虚拟的投射体,用来满足感官和脏器需求。这些带有功能粒子的工具都可以使用,如果是在时空球里的纯意识投射体,就没办法使用了。”

“太帅了!要是有个什么办法,能让这些工具的作用,都融为一体,合成一个方便的工具就更牛了!”嘴上说着,眼睛却不由自主,被周围一圈奇奇怪怪,叫不上名字也不知其用的设备吸引。

唐婶儿似乎本打算告诉他什么,但欲言又止,转而叫他来到屏幕前站定。

“幼塔,请展示宇宙中的意识群宏观模型。”

随着唐婶儿的指令,屏幕上出现了一片浩瀚的外太空景象,镜头带着两人的视野,快速向前穿行,等周围疾速向后划过的天体变成无数条光线时,屏幕上的景象变成了一个由光线组成的隧道,这让武小武有点目眩。

很快,隧道正中的某个光点逐步放大,一阵耀眼的强光闪烁之后,整个观察室内又恢复到刚进来时,那种微弱的冷光环境中。屏幕上出现了一大片“光的海洋”——这是武小武看见意识母体、意识结构群时的第一印象。

“这些数以百亿计的、像流星那样快速划过的光线,叫‘意识母体’,处于形成‘意识结构’之前的静止状态;另外这些由十二条意识母体线,组合成的几何体,叫做‘意识结构’,也就是我们所有生命体的意识本质,它们处于流动状态。”唐婶儿指着屏幕上的光海说。

武小武差点怀疑她是不是说反了,明明那些单独的光态直线,以转瞬即逝的速度飞过,却被唐婶儿说成是静止的状态。“婶儿你没说错吧?怎么我看见的和你说的正好相反?”

唐婶儿笑而不答,只对幼塔说:“幼塔,请展示请展示任意一个,意识结构样本,和一个意识母体样本。”

屏幕左侧的一个几何体迅速放大,武小武这才看清,这是个由十二条光线组合而成的正八面体,每一条被放大的“边”,其表面和内部,都有更细微的光线快速流动!

虽然这个几何体,像两个底座合在一起的金字塔框架,悬浮在那里,但它的十二条光边,以及内部一个金色的符号,都是运转着的。刚才所见光海中的很多几何体内部,金色的符号形状还各不相同。

屏幕右侧显示出被放大的意识母体,只是一条快速划过的光线,经过幼塔的捕捉与慢速播放,武小武发现这条光线的表面和内部,倒没有那些细微的流动的光。

“我们的意识就长这样啊?”

“是啊,无论人类的科技如何发展,对意识的观察研究,就像一道无法跨越的铜墙铁壁,科学的末路就指向这里。这种科学屏障,是设计师们的安排,有点像对人类的蔑视。”

“那这些单个的意识母体线,是怎么形成这种意识几何体的?”

“随机碰撞。宇宙的本质就是意识的海洋,那些快速飞过、毫无规律的意识母体线,长期处于静止状态,只要其中两条意识母体线,按一定角度发生交集,那它们彼此之间就能形成一个夹角,对周围其他母体线的吸引力也就更强;

经过漫长的时间,无数次的巧合,最终才能形成一个由十二条意识母体线,组合成的正八面体意识结构,这一过程所需要的时间,已经无法用我们人类的时间系统去衡量,而且从宏观到微观,都充满某种无法理解的悖论;

组合成几何体之后,这个意识结构的每一条线都被激活,开始在宇宙中吸引五类灵能,不论五种灵能的比例多寡,整体数据达到饱和的临界值,它就等于转变成了一个初始的灵体,这种完全在宇宙的自然规律中,随机碰撞形成的意识、灵体,是最原始的。”

武小武点头道:“那我有点儿明白了,意思是宇宙本身是可以形成意识和灵体的,只不过后来被五大灵署安排、利用,才有了灵界的运行机制,初始的意识和灵体,就开始在无数次的回收利用中,开始了‘轮回’?”

“是啊,一旦意识母体形成意识结构,那就等于拥有了思考的能力,所以生命和亡魂,都可以进行思维。此后在漫长的回收利用中,与地球的环境、灵界的玄线发生作用,获得身体或灵相,进一步拥有了肢体、器官,用以感受和了解人类的世界,亡魂的世界;

你作为炼魂师,提炼了亡魂的灵能之后,那个看不见的、回归到宇宙中的东西,就是这种正八面体的意识结构,它们还有机会,在很长的时间和‘旅程’中,慢慢吸收灵能,或被灵署的魂使们观测到,按一定的数据标准和工作流程,进行再次的回收利用;

窥密派的某些人,也能提炼灵能,道理也是一样的,不过他们不清楚这些最基本的原理。可如果是魂奴,祂们的存在时间短则三五年,最长也不过十来年,因为祂们被李敬光那样的人,用某种特殊的方式,破坏了灵能和意识之间的相应规律,祂们的意识和灵能,是互相消耗的。”

“消耗的意思,就是到最后,可能几年之后,祂们就完全消失了,既没有灵能了,也没有意识了?”

唐婶儿摇头,让幼塔展示了另一个演示场景,用变化的模型对武小武解释:“如果意识的初始状态,就是这种意识母体线,那灵能的原始状态,就是这种能量涟漪。”

武小武见屏幕上的黑暗空间中,有无数个不同颜色的小光点从上方落下,滴落在一个看不见的“平面”上,仿佛湖面上下起了雨,形成遍布于水面的涟漪。

那些不同色系的“能量雨滴”激荡出的涟漪之间不会发生什么,只是快速出现又快速消散;而相同色系的涟漪发生交集时,则会融合为一个更大的“能量雨滴”,继续向下方的黑暗中滴落。

如此循环往复,最终形成五大类不同色系的能量团,达到饱和度时便被意识结构吸引。

“这么说来,意识和灵能互相消耗,其实就是把意识和灵能,都变成最最最开始的这种原始状态,让意识结构变成意识母体线,让灵能的能量团变成这种‘能量水滴’?我这么理解对吗?”

唐婶儿拍拍武小武的肩膀,“不错,你很聪明。要知道,意识体和灵能的结合,在没有魂使干涉的情况下,都要经过极为漫长的时间;如果被瓦解成两者最初始的状态,想在宇宙中重新组成意识结构、重新形成能量团,并使之互相吸引,这一过程需要的时间,比一个星系的形成发展腐朽和消亡所需要的时间还长,也就跟你说的‘魂飞魄散’没什么区别。”

半弧形屏幕上又展示出了一个魂奴的意识、灵能模拟结构,那个正八面体的六个顶点,以及十二条意识母体线,都从一开始的完整状态,一点点变成斑驳、断裂的状态;像层层包裹着意识结构的五种灵能,也演示出逐渐回归到“能量雨”的逆向过程。

“魂奴的意识结构里,好像没有那个图案?”武小武很细心,发现刚才展示的很多意识结构、和最后被放大的那个意识结构,正八面体的中心,有个像字又像花纹的东西,但魂奴的却没有。

唐婶儿让幼塔展示了一个对比图,左边是没有中心图案的魂奴的意识结构,右边则是任意一个正常的意识结构。并且右边那个正八面体中心,有个旋转着的金色符号,上面是个空心的水滴形和一个横着的月牙形,下面则像是一个反过来的“厂”字,交汇点还带着一撇。

“意识结构中间的图案,被幼塔定义为‘神迹’,我们只知道,意识结构能吸引灵能、形成灵体之后产生思考和感受,进一步成为生命体,有了各种情绪和想法等等,这都源于‘神迹’的影响。但对于它背后更深层的知识,没有人可以探知的。”

武小武凑上前,细看那个缓速旋转的符号,“怎么呢?被加密了还是什么?”

“这是设计师故意留下的,不管是五大灵署、幼塔,还是我们这个世界的运转规则,都来自设计师们的安排。祂们在最微观、最本质的尽头,留下这些带有文明色彩的符号痕迹,更像是一种彰显,对祂们那种优越感和神性的彰显。”

武小武沉默了,他感受到某种荒诞,某种渺小。“那我们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他在心里暗暗想着,思维又进一步让他感受到更多的绝望。

“好啦,我们出去吧,该说的都已经告诉你了,下一步,我们得好好计划,找个机会去见李敬光。你叔这两天,正在同步安排这些事。”

“嗯,我听您和唐叔的,不过婶儿,我还有些问题,就是最早,一开始的时候,唐叔是从哪儿知道灵界的事,又是谁给他那个您说的意识权杖的?还有您说的榕园会啊、秘密组织之类的,我啥时候也能去见识见识?”

唐婶儿在前面一级级走下玉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小武,饭要一口一口吃。这些事你叔没告诉你,是有原因的,我也不便太早对你说。不过你放心,你和你叔之间,都有足够的信任,他对你也有更大的希望和寄托,你做好眼前的事,将来自然会慢慢了解的。”

武小武在她身后,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从语气中听出,自己的这些问题,可能有冒犯到了唐叔和唐婶儿的某些禁忌。

“成!没问题!反正不管咋样,谢谢婶儿今晚带我见识了这么多,还告诉我这些事。我之前真的有点……井底之蛙了。”

他虽然笑着说这句话,可心情比来时沉重了许多。

他想到,同样作为生命,拥有一样的意识结构和灵能组合规律,李敬光和庞林一丘之貉,害人杀人也就算了,至少自己现在有能力,可以帮助那些被被害人的亡魂。可李敬光竟然残忍到这种地步,连死者的亡魂都不放过,利用祂们之后还要瓦解祂们的本质!

这样的人,从什么地方获得了那些邪恶的能力,他的灵魂又会是怎样的呢?还有今晚唐婶儿告诉他的一切,似乎那背后又是一个更为复杂的迷局,等待他自己一步步去发现答案。

更令人叹息的是,这所有人和事之上,还有传说中的“设计师”,或许祂们正在某个隐蔽的地方,窥视这些卑微的生命,看他们被各自的想法驱使着,去做许多自认为有意义的事……

他觉得好迷茫,就像一个多小时前初入灵舟时,眼前看不到头的黑暗中,遍布的重重迷雾。

B030:初识悠悠

要不是身边有两个红衣灵体,武小武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拘束紧张、心不在焉。

悠悠说的大合唱,是军训快结束时,学校举行迎新晚会。武小武他们中文系的新生代表,合唱了一首《hyNobodyFights》,当时最前排的八个人,也是参与者中颜值最高的五男三女。那天在下面看演出的悠悠,一眼就注意到了八人中的武小武。

“你一个人吗?不如咱们拼桌吧?”武小武快速调整自己的状态,借机发出邀请。

悠悠看了眼时间,扬了扬头说:“好呀!正好认识一下,不瞒你们说,我最近加入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社团,团长也让我们尽量招收新的成员呢!”

武小武忙指了指他们的座位,“老板,等会儿麻烦送到那桌,谢谢了!”

侯一盾从刚才就盯着她身后的那两位,他原本一跟女生说话耳朵就红,加上此刻发生诡异恐怖的一幕,便只对她点点头,说了句“你好!”,笑得有点不自然。

悠悠见他那种表情,心中暗想:“这小个子男生是不是闹肚子了?”

“这我铁哥们,也是一个宿舍的,美术系的侯一盾,你可以叫他猴子,叫我小武。”他张罗着让三人坐下,同时也用余光瞥见,那两个红衣亡魂竟然用飘移的方式,直接穿透了玄线陷阱跟着他们过来,仍杵在悠悠身后一动不动。

侯一盾和武小武对视一眼,彼此皆是心惊。

武小武问她:“你喝点什么?”

悠悠看了一眼桌子上,两人吃了一半的东西和酒瓶,很爽朗地说:“喝一丢丢酒没关系的!加个杯子就好了!不用太麻烦。”

初入大学后和陌生同学打交道的新鲜感,在大一的学生中,极容易变成对成人世界社交模式的模仿,大家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宣告自己脱离了束缚,走向了成年。

武小武快速跑去,又让老板烤了几样东西并两盘下酒菜,多要了几个一次性杯子。

“你刚才说什么社团?”侯一盾虽礼貌地正视着她,却总是不由自主,想看她身后的红衣亡魂,可又不敢细看。那一男一女两个灵体,都是三十来岁的模样,两张苍白阴森、失神俯视的脸。

“探灵社团,这个不属于学校的,是前段时间其它系的一位学长,在学校贴吧里发公告,然后和好几位有兴趣的校友一起建立的,算是非官方兴趣社团吧,你呢?对灵异之类的事有兴趣吗?”

侯一盾撇嘴摇头,“你一个女孩子,不怕吗?”他看了她一眼,又快速挪开目光。

“鬼有什么可怕的,你没听说过吗?‘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鬼的话感觉都是有重大冤情的,不然都上天堂了呀,十恶不赦的可能直接下地狱了。反正我也没害过别人,所以仔细想想,就没什么好怕的嘛。”悠悠作为资深稻米,看上去是个清纯可爱的妹子,但骨子里充满冒险精神,胆子也不是一般的大。

“什么可怕的人心?谁说的啊?”侯一盾很贴心地,缓缓帮她倒了一杯啤酒。

武小武刚落座,这么惊悚的情景下,听他们对话反觉好笑,他是真想让她亲眼看看,此刻身后杵着的那两位,也不知她真的看到了,会是什么反应?

他想起刚和邓菲儿在一起时,也聊起过恐怖片之类的,在这种事上邓菲儿和悠悠挺像,不仅不怕,说恐怖片没了音乐就跟喜剧一样,还头头是道,对不怕的原因有个完整的解释。

但武小武很清楚,其实这是基于她们内心深处,认为“鬼是不存在的”那种潜意识。

“三叔说的,一个写盗墓的作者。”他对猴子大概解释了一下,又转头对悠悠说:“我这哥们是文艺范儿,美术系高材生呢,平时不爱看这一类的,你跟他聊王朔王小波才对路,他比我这个中文系的还中文系。”

侯一盾问她:“那你们社团平时都干什么?”

悠悠给他们两个分发竹签,让他们趁热吃老板刚端来的烤鱿鱼,“请笔仙,请碟仙,一起玩好多通灵游戏之类的,还有就是去一些传说中,闹鬼的地方探灵,但我们是带着科学的态度,去了解这些事情的真相。”

武小武心下恍悟,暗自想到:“怕不是你们自己作死,无意间误以为在玩游戏,真的把鬼招来了。”嘴上却问:“那有什么收获?真的见过鬼?”

“呃……严谨点说,到现在为止,我们玩的那些都是骗人的,别说见鬼,鬼的一根毛都没见过。”她举起杯子道:“你们两位小帅哥,要是有兴趣,可以一起加入呀,来吧,我们喝一个,庆祝我们能在茫茫人海中彼此认识!”

倘或没有她身后那两位,这小哥俩自然很高兴,能结识这么一位漂亮爽快的姑娘,就算不往别的方面考虑,只作为普通朋友,那这十来分钟内,她所展现的性格,也是让人很舒适、愿意与之深交的。奈何两人的心思,现在完全在红衣亡魂身上。

三人各喝一口,武小武笑道:“帅哥就帅哥,干嘛小帅哥。”

“咱们都才大一啊,你们俩又看上去很乖的样子,我们社团里有个外语系的学长,他那种应该算是大帅哥!不仅颜值高、成绩好,而且他也是我们社团的核心人物,当初成立社团的公告帖就是他发的。”

侯一盾性子太腼腆,即使这姑娘雪白的胳膊横在身侧,他也不敢多盯着看,怕她会注意到自己的目光,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可是又忍不住,在说话间一眼两眼瞟过时,又注意到她的耳垂,她的脖子,还闻到她身上被风吹过时,混在烧烤肉烟气味中的淡香。

无论如何,侯一盾生平第一次,被一个女孩的谈笑举止深深吸引了——哪怕她身后站着两个可怖的红衣灵体。

武小武则被她的话,激发出男生内心好胜的一面,“核心人物?怎么说?长得帅成绩好会哄女生开心?”

“这是一方面吧,”悠悠吃东西也大喇喇的,没有半点故作姿态的骄矜,“另一方面,虽然我们社团到现在为止,还没遇见真实、直接的灵体,但我们那位学长,可是有阴阳眼的哦!”

侯一盾问:“阴阳眼?你是说,他能看见鬼?”

“嗯!他看见过不止一次,他说鬼魂自成社会,和我们人类的世界是重叠的,普通人平时都感受不到,只有比较特殊的人,拥有阴阳眼之类的通灵能力,才能窥视灵魂社会的生活。”悠悠睁大眼睛,十分肯定的表情。

“那灵魂社会的生活,该是什么样啊?”武小武故意装出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悠悠看看周围,神秘地前倾并放低音量:“灵魂的社会没有太阳和月亮,永远在一片黑暗之中,而且,所有的灵魂都保持着死亡前那一刻的样子,每一个灵魂都不会走路,而是飘荡的,有一次,学长在他们宿舍楼的厕所里,看见一个……”

她停顿一秒,突然哇的大叫一声!引得周围的人都转头看,以为这边发生了什么惨案。

武小武整个身体一颤,侯一盾直接从小板凳上摔下来,悠悠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很快被呛到,抹着眼泪笑他们两个。

“你看着挺文静的,咋这么作死。”武小武笑着给她添酒,觉得这妹子还挺好玩。心里已然明朗,想必是那学长人帅又讨人喜欢,自己就故意编了个阴阳眼的事,哄那帮小姑娘玩儿。

侯一盾不好意思地说:“我心还砰砰砰的,不能这样啊,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开个玩笑嘛,谁知道你们都这么胆小。来来来喝一口,算我赔罪啦!”悠悠明快地笑着,又把杯子举过来。看得出她应该不太喝酒,至此才半杯而已,两颊早已绯红。

侯一盾掏出手机,“那我们算是认识了,加个微信吧,如果你觉得我们可以,我和小武就加入你们的社团,下次有活动带我们一起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悠悠把自己的二维码让他们俩扫了,并核对过两人的姓名做好备注,又把他们拉到了社团的>

之后三人东拉西扯聊了半个多小时,悠悠提前告辞,剩下哥俩眼看着那两个红衣灵体,跟着悠悠消失在视线中。

“这姑娘心可真大。”武小武琢磨的眼神,看着她消失的方向。

侯一盾把最后半瓶酒,一人一杯分了,“她不是不知道么。好奇怪,怎么我们的工具,对那两个灵体没一点作用?不如回去问问幼塔?还有,你说她会不会出什么事?”

武小武浅笑,“才刚认识,就这么关心人家了?”

侯一盾把目光移开,“没啊,都是同学啊,而且感觉她人挺好的,你说会是什么事,让她被两个灵体跟着?你不觉得那两个特别瘆人吗?感觉很奇怪,反而像她的……随从?”

“这个我刚才也趁机观察了,比如菲儿,在时空球里她也是会眨眼睛的,但刚才那俩半张着眼,怎么说呢,一动不动的没有灵气,而且我感受不到祂们的目光,根本不像普通的灵体,真是见鬼了。”

侯一盾无奈道:“本来就是鬼啊……”

两人买了点东西回到公寓,原本沉疲的酒意散了大半,坐在观星台前,把所见所闻,都跟幼塔说了一遍。谁知幼塔给了他们“不存在相似样本”“无法理解灵体行为”等回答。

过去在他们心目中无所不知的幼塔,暴露出一个机器、一种程序的特性,甚至都不愿做任何猜想推测。这让哥俩陷入沮丧,只能求助于唐叔。

武小武在微信中详述了今晚的见闻,唐叔已从观星台的监控中,听过两人和幼塔的交流,便很快回复:“你们遇见的是魂奴,不要轻举妄动,今天不得空,明晚我们见面再说。”

“好像还挺严重的,不会出什么事吧?”侯一盾显得有点担心,因为唐叔既没进一步作出过多解释,但两人都从那一行字中,感受到隐隐的不安。

“应该……没事儿,可能比较凶残?”武小武也无从判断,“既然他说了,就听唐叔的,搞不好是什么很厉害的角色!先不管这个了,就算是怨念之魂,不会无缘无故找上不相干的人,何况那个莫韵悠,看上去挺单纯的,那么大点人能干什么坏事,可能有别的原因。”

侯一盾认真地认可,“嗯,你这么一说也有道理。”

“侯大师,麻烦你帮我做个东西呗?”

“什么啊?你不会没吃饱吧?买的晚饭还有呢。”

武小武笑着摇头,打开刚才从小吃街那边,买回来的一个很精致的玻璃瓶,打算以后用来安放邓菲儿的时空球。之前唐叔和幼塔都告诉过他,经过幼塔的建模设置,时空球内的环境可以变成任意的虚拟景象。

他想拜托猴子,用专业人士的审美,为时空球内的邓菲儿,建造一个属于她的家,或者,属于他和她的世界。

侯一盾在幼塔的指导下,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与观星台相连接,幼塔则在他的屏幕上,显示出一个他从未见过的软件,更确切地说,只是一个建模用的界面——比他所了解的、所见过的,同类软件及相关前沿科技概念中的软件,还要先进便捷,这对侯一盾有着致命的吸引。

武小武对猴子的审美绝对放心,他自己则去收拾两个人的换洗衣服、把猴子中午带来的行李、盥洗用品等,归置摆放完毕后,又在那张床上收拾出了俩人的被窝。到此为止,这个神秘的公寓间里,有了些生活的气息。

在幼塔的协助下,虚拟世界的模型,基本上是在侯一盾的口述、触屏和简单的微调中快速完成的。宏观框架和一切细节用品,都有现实的物品可供参考,并且在时空球内更迷人的一点,是可以完全不考虑物理特性、现实的束缚,放开脑洞去创造,仿佛宫崎骏的世界……

A番外04:饭圈宿舍,腹肌之梦

如果男生宿舍是燃烧中二之魂的动漫电影,那女生寝室则是绵里藏针的宫斗剧集。

无论男女生宿舍,套用墨镜先生电影中的台词说,都是一个“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的神奇所在。

年轻的孩子们,被一种叫高考的缘分,聚集在一个叫大学的江湖,继而在一间叫寝室的龙门客栈内,上演出一幕幕传奇剧情,经历一系列喜怒哀乐。

入校的第一周,大家人模狗样,客客气气,几乎是拿出最好的家教、近似谈恋爱般的个人习惯,同每一个陌生的室友打交道,进行优雅的展示,以及富有张力的表演。

随着彼此的介绍、熟络,因兴趣爱好或其它因素,逐渐有了集体交流的默契后,只要其中一个人暴露出伪装背后的真实面目,那剩下的室友,则会被接二连三地传染。

譬如女生寝室的垃圾桶,从两三天换一次,到一周换一次;又比如男生寝室的零食,从孔融让梨,变成难民哄抢。

“可能那样会不太好?”

“哎?TA也是这样的!”

——所谓见自己。

从此之后大家都撕下那套无形的华服,用最舒适的姿态,歪在床上打屁,或对着电脑抠脚。宿舍小团队的惬意,也从这里拉开序幕。

第一次聚餐,第一次宿醉,第一引发群起而攻的矛盾,第一次躲在角落画圈圈等别人来哄,第一次分享每个人的恋爱经验,第一次以兄弟名义为室友出头,第一次按各类标准把姐妹们分出三六九等……摩擦,妥协,理解,说服。

“没有什么是良好的沟通解决不了的。”

“每个人各有短长,互补协作是王道。”

——所谓见天地。

这为之后圈子中的小圈子,奠定了基础。圈子内的吸引法则也千奇百怪,可以是共同的兴趣爱好,也可以是喜欢的异性类别极其相似,还可以仅仅是对某个牌子面膜的信任与依赖。

总之,或因家庭背景、或因学习成绩,或因情商智商,如果把每个人比作一个涟漪,则每个涟漪之间,都能激荡出更为奇异、曼妙、阴暗、抑或明朗的波纹。

当短暂的四年即将走到尾声,有的人发现当初最看不惯的那个人,成为了唯一能倾诉秘密的哥们或死党;有些人心里的小疙瘩,继而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中,像结绳记事那般影响深远;还有个别较为洒脱的,笑一场哭一场,哄闹一场告别一场后,潇洒上路一笑泯恩仇。

“你认同的情怀,并不妨碍我坚持庸俗。”

“无论如何,这都是我们的青春和回忆。”

——所谓见众生。

自此告别了校园的青涩甜美、如梦似幻,横在眼前的,是早已为每个人准备好的路,通往残酷的现实。于是四年后的年轻人们,带着母校的烙印,以卑微渺小之躯,理智地夹起尾巴,或张扬着满怀的壮志,走向各自的人生。

刚度过了几周大一生活的悠悠,自然不必为此惆怅喟叹。

她的寝室与武小武隔着三栋宿舍楼,女生寝室都是四人间,条件也比男寝略好。武小武的宿舍原本是八人间,因他们是最后一波被分配的,所以硬住成了四人间的样子。

若用刚才的比拟,悠悠她们寝室的四个女生,在国庆假期之后,刚刚经历了彼此“照见自己”“释放真我”的过度。

大概是物以类聚的巧合,悠悠宿舍里的几个妹子都很单纯活泼,还好没出现四个人拉出五六个>

促成这种和谐局面的,并不是其中哪个人努力维稳的功劳,而应归功于饭圈文化。

她们四位,分别是易烊千玺、华晨宇、吴磊、白敬亭的粉丝。

所以从军训那段时间开始,四个女孩儿就像闺蜜一样,自然而然把饭圈的种种,当做最重要最开心的共同话题。

四个妹子像婚介所的专业人士那般,给别人安利自家爱豆的优点、才华;像资深的侦查队长,破斥不实传闻,并澄清哪些是公司炒作、哪些是网民误解、哪些是营销号手腕、哪些是竞争者泼脏水。

因了共同的饭圈心态,四人之间很快搭建起了友谊的桥梁,桥下还有友谊的巨轮。

紧接着,更进一步就是各家爱豆的黑照、表情包、糗事、新旧梗;日常打榜、投票应援,对经纪公司的吐槽,对私生饭的批判,对黑粉的围攻举报,对周边的关注收藏。互帮互助,群策群力,同甘共苦,其乐融融。

“我大哥今天变得毛绒绒的哈哈哈哈……”

“啊啊啊!腹肌!你放到最大能看见腹肌!”

“我要和老公就寝了,麻烦你们谁关一下灯。”

“我家注孤生宝宝又开始逆天智商推理了!”

后来的后来,好像什么东西掉了,偶尔大家也会从头毛聊到脚毛,从唇峰聊到喉结,又从鼻子的大小揣测谁是雕王……甚至幻想一觉醒来,自己的爱豆用温柔的声音说:“宝贝儿,早安,想吃点什么?”

当然,大多数情况下,悠悠她们四个人的脑洞剧情中,最标准的回答是“吃你”。

悠悠在饭圈里的粉丝名字是火星人,但别的三个爱豆也都是她的墙头,所以她成为了这个四人小集体的核心人物。每当大家关起门来,开启每天的睡前夜话模式时,悠悠总能恰到好处的插一两句嘴。

她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不像刻意的讨好,也从不故意轻视排挤谁,每次说出一句什么话,都能与别的三个姑娘,获得彼此之间强烈的认同感。她还没有意识到,这种无形的技能和财富,对未来的社交很重要。

10月12号的晚上,话剧社团的初次排练结束后,悠悠转身去校外,给宿舍的姐妹们带了点宵夜。返回的一路上,都在反反复复看那几张合影。

在还没有任何进展的前提下,悠悠尚未把自己对武小武的好感,拿来和大家分享。别的三个自然也不知道悠悠暗恋的,是前段时间那个著名的“美汉子运动”发起人的室友。

她有点怕,万一大家知道了,自己喜欢的人,跟那个叫孙志的智障一个寝室,会连累到武小武的形象。因为在此之前,妹子们已经对那个神奇的寝室,开了无数奇葩脑洞,揣测他们那个寝室的男生,也许每天晚上都敷着脸、剪指甲、做保养,集体弯里弯气的。

临近半夜熄灯前,悠悠宿舍的四个人一起去上厕所、一起撕掉面膜、一起去洗脸,回来后躺在床上,悠悠斜对面的女生提议,今晚大家可以聊聊,各家爱豆的腹肌进化史。

嘻嘻哈哈叽叽喳喳说笑之间,宿管阿姨极具特色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天干物燥,闭嘴睡觉!”同时,轻轻敲了两下门。在阿姨的印象中,这个宿舍的女孩子都很有礼貌,可不知为何,好像一到半夜就吃了笑药。

女生们只好在微信群,发着各自爱豆各个阶段的腹肌照。悠悠今天排练时,一方面努力让自己入戏,不要背错词,另一方面难得与武小武近距离接触,不免花了一百二十分的心思,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所以感觉比平时要累一些。

她是第一个睡着的,因晚上排练时武小武的作死设计,那条玄线的影响力,在她入睡后没多久,就于她的酣甜梦境中,发生了奇妙的作用——

在梦里,眼前的黑暗中,出现了几列竖排的字幕:

一若牡丹盛开,人影绝迹;镜头积满灰尘,几度回眸;她羞低着头,给他一个接近的机会;他不敢直视,把她留在最好的时候……

字幕随着黑暗一起散去,整个琉璃般的世界亮了起来。

悠悠独立于一叶扁舟之上,衣袂翩然恍若仙子。

“你在哪儿?”她轻声呼唤,通往天际的平静河面上,落满了赤红的枫叶。

从混沌之初孕育的孤独,推动远方的雪山,在河畔为她开启一条路。

她轻声吟唱召唤:“展眼吊斜辉,湘江水逝楚云飞……”

歌声凄切哀婉,令河面凝结为冰,又变成红叶遍布的黄沙之境。

在沙漠与雪山之间,那条路的上空,五位少年驭剑而行,谈笑风生好不快活!他们注意到路边的某个沙丘阴影中,有一白一黑两只猫,在相惜相怜的纠缠中,获得了生命的大和谐!

半柱香的工夫,五位少年已来至眼前,各凭咒术缩剑入鞘。

“枫叶仙子急召我雪山五绝,不知有何要紧事?”带头的吴磊抱拳相问。

悠悠伸出兰花指,向两侧一弹,周围起了微风,她一跃而起,在空中完成了六个托马斯全旋后,才缓缓降落。

她朱唇轻启,眼波含羞道:“吴磊上仙宽恕则个,奴家清冷孤寂万载有余,今欲寻一良人保全奴家,前往雪山青铜门后,采得那上古陨石所化神菇,惟愿繁衍子嗣以解寂寥。”

与此同时,悠悠指向半空中,天上出现了一个好看的五边形结构,上面显示着雪山之巅,青铜门之后,那个神奇的大蘑菇之细节。

“哈哈哈哈!原来你当了这么久的仙子还没结婚,是因为不孕不育啊,花爷我两千五百万媳妇儿呢!很羡慕对不对?”华晨宇摇头晃脑吐舌头。

白敬亭提了提裤子,咬了一口刚才在云端的青铜神树上,随手摘的桃子,“花花,我劝你善良!”

悠悠娇嗔道:“哼!火星汉子,大猪蹄子!”

“你来咬我呀!嘤嘤嘤!”华晨宇唱着《寒鸦少年》做鬼脸。

易烊千玺上前作揖:“敢问枫叶仙子,你想找的良人,要符合什么标准?”

“拥有八块腹肌者,乃是本仙子命中注定的天选之人。”悠悠说出这句话时,天空中闪过一道霹雳,始终一言不发的第五位少年,在几人身后,发出一声轻微的冷笑。

吴磊转身招手,“来,都过来,排排坐吃果……啊呸!都给我站好!排成队,挨个给枫子……哦不,枫叶仙子看腹肌,我现在可不是普通的高中生了!你们都得听我哒!”

四人激动地排好队,只有第五位少年懒洋洋地站到了最末。

“请枫叶仙子检验!”吴磊把黑金古刀往地上一插,一把扯下自己的蓝色兜帽衫仍地上,帽子里的黑驴蹄子滚到一边,没入黄沙之中,而那一团黄沙,瞬间变成了白色。

悠悠贴近细看,见吴磊的腹肌,是七指图的形状。

“非也,非也,吴磊上仙并非奴家要寻的良人。”

突然,从几人不远处的沙丘中,伸出一条巨大而粗壮的藤蔓,长了个戴墨镜的长发卷毛男人头,咬住吴磊的皮带,就把他拖向了远方。

悠悠摇头叹息:“哎……满地黄花堆积。”

华晨宇上前,很霸气地左右撕开自己的外套,“来,看看我的中不中?”

悠悠贴近细看,见华晨宇的腹肌,是一个大鸡腿的形状。

“非也,非也,花花上仙并非奴家要寻的良人。”

突然,天降暴雨,华晨宇哇的一声张嘴哭了,一边哭一边嚎,“她不爱,她不爱,火星腹肌,于是转身向沙漠走去。”快速飘过的乌云中,闪现一艘带着火星符号和08042字样的时空飞船,眨眼间接走了华晨宇,天地间重新恢复了晴朗。

悠悠摇头叹息:“哎……自是花中第一流。”

白敬亭在刚才那藤蔓离开时,顺手拔下了墨镜人头脖子处的上古麒麟竭,一点点啃着,口中散发出咖啡豆的香味,颇有自信地脱下那身邮差外套,“您瞅瞅,是我没跑儿啦。”

悠悠贴近细看,见白敬亭的腹肌,是一大颗香菇的形状。

“非也,非也,小白上仙并非奴家要寻的良人。”

白敬亭气得躺倒在地,踢腿打滚,“我秋裤都没穿,听见你召唤就赶过来了,结果你还非也非也,吃没得吃喝没得喝,我图个啥呀……”仍在埋怨时,不知何处扑棱棱地飘来一面大旗,那旗子之上似乎站着一个汉子。

因阳光刺眼,几人皆未看清旗上凌空虚渡之人是谁,只见他掐诀持咒,白敬亭便如柳絮一般扶摇直上,与那人随旗飘去。

悠悠大惊,高呼相问:“请问是哪位上仙?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虎老娘们儿你可闭嘴吧,老子姓魏!”这话音遥遥传来,两人已在三千里之外。

悠悠摇头叹息:“哎……月移花影约重来。”

易烊千玺跳着海草舞过来,悠悠压不住体内的尬舞之魂,如方才一般用托马斯全旋包围了他的身影,直至两人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易烊千玺优雅地拉开羽绒服的拉链,露出下面那一身的素纱襌衣。

悠悠以慢动作娇羞地捂住了脸,如此三次后,继续贴近细看,见易烊千玺的腹肌竟然形成了三个隶书大字:刘艳芬。

“非也,非也,千玺上仙并非奴家要寻的良人。”

易烊千玺彬彬有礼抱拳躬身,重心不稳冷不防一头栽倒,化身为一个山丘大小的巨型粽子,消失在忽然飘来的一片迷雾之中。

悠悠摇头叹息:“哎……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只剩下最后一位,戴着斗笠的黑袍少年。他低头不语,同悠悠面对面站着,若从九霄云外俯瞰,犹如沙漠中的两枚棋子。最是那一低头的沉默,搅碎了芳心柔情荡漾。

“这位上仙,为何缄默?”悠悠相问之下,少年的头更低了。

少年心想:“无招胜有招……以静制动……谁先开口谁先死……一二三木头人……”

悠悠焦心捉急,拈成指诀催动内里,从右手指尖内,向少年发射-出一股龙卷风,那股风裹挟着五彩缤纷的花瓣,将少年的斗笠黑袍吹尽。

她终于看见了狂拽酷炫吊炸天的武小武,还有他那八块腹肌,仿佛刚出炉的老面包,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与荷尔蒙。

天空中想起了BGM:“心火烧,心火烧,心扉呀,关不住了……”

“如何?在下可是你的天选之人?”武小武扬起下巴,牛逼哄哄地问道。

此时的优优,哪里还顾得上何为仙子、何为奴家,眸子中的爱慕形成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唇角飞流直下的哈喇子,落入黄沙。

她执子之手,带他上了贼船,方才的口水复将沙漠,点化为枫叶之河。

北岸飞来一群白鸽,南岸出现无数千纸鹤,河畔都是三个一堆、三个一堆的石头,河面上浮现出无数个看热闹的火星人,他们的眼睛很大,头很大,脚很小。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粉红色,扁舟离开河面升至空中,她和他相拥而飞不离不弃,相视而笑十指相扣,飞往那雪山之巅,飞往那时间的尽头,飞往那传说中陨石所化的神奇蘑菇,飞往未来一家三口共享天伦的美好憧憬……

在船上光着膀子飞行的武小武,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床铺上的悠悠也被“炸”醒了。

此时的武小武刚走出学校大门,唐婶儿那艘灵舟正尾随二人身后。

悠悠翻个身,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但这个梦在心里留下一个甜蜜疑问:

现实中的他,到底有没有八块腹肌?

A番外07:他藏在河边

原本还趁着拨号的几秒钟,组织语言,想要先寒暄一下,然后直奔主题请教李敬光,但电话中传来“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一般这类人的手机号不会轻易注销或更换的,要么就是有两个以上的号,武小武打的这个号不太重要;要么就是已经离开崇江市了,或者还有别的无法得知的可能性。

唯一的“线索”没了,有点怅然若失。唐叔来电说下午三点一起过去,那个派出所就在武小武们公寓后面,隔条巷子的位置,步行也只十来分钟。唐叔问武小武那个晴天娃娃还在不在,武小武说丢垃圾桶了,怎么了?他说是那位问过武小武话的张警官的意思,下午过去时带着它。武小武一听,觉得毛毛的,似乎冥冥之中,这个娃娃和整件事有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不然也不会被警察如此刻意地强调提出。

从垃圾桶里找到它之后,越看越觉得发寒。他们需要这个东西,并且两位亡者的家里也有这个东西,只不过是路边偶尔买到的,难道有什么古怪?武小武把那个娃娃脖子上的线耐着性子拆开,原来那片布里,包了一个木球,中间有条缝,很像以前的那种丸药包装,可以捏开的塑料蜡丸。

这说明,里面有东西!

“你们三个不要乱跑,”唐叔抬手指了一圈三人,最后落在侯一盾那边,“尤其是你,想当年,老子那些血股淋裆的事你是没经过,不知道轻重,不要拖累别个丢了小命。趁头七之前,我去试一下,问问这个娃儿。今天夜里两点,你也来。”他对着邓菲儿扬了扬下巴。

之后唐叔又小声和中年差人商量,大概意思是让校方把那间寝室封起来,然后密切关注一下苏敏的情况,怕连带她也会遭殃。中年差人又问邓菲儿:“你知道红色的纸伞是什么意思吗?”

武小武猜那个张警官当时看到娃娃的眼神,只是疑惑,中间这几小时,很重要的时间段,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他会这么迫切地需要它。武小武当然要打开看一看,不管为了什么,就算心里发毛也要看看。

不出所料,那个小木球是两个带螺纹的半球,可以拧在一起。里面的东西让武小武大吃一惊:折了好几叠的一张菱形朱红边金纸上,正中写着那个赤红色的大字!武小武心里无端咒骂着,瞬间想到很多茅山术、降头术一类作法害人的东西。武小武拍了几张照片,按原样折叠放回,重新把娃娃包好之后,打定主意,等武小武从派出所回来,今明两天,一定得找时间去李敬光住的地方,必须弄明白这件事。

这种写在金纸上的东西,怎么看都像是一道符!除了害怕,武小武心里多了一份愤怒。

派出所比较简陋,进门的小厅里有个套间,外面是一个鼻子被打断的男青年,絮絮叨叨在跟一位警察说打架的过程,套间里面另一个人身上也有几道血,看样子是外面这位的,也在里面哭丧着脸,对警察说着什么。

武小武和唐叔被一位警察带着,从套间右边的一个后门进去,里面是一条长廊,很多房间,向左直行走了一段之后,右转,又是一条可以见底的走廊。来到其中一个房间,看见张警官和另一位比他整个人还大两圈的警官、一位面色发青的中年便衣男人、还有斜对面住的应届毕业生中骂“那个”并踢门的男生,和一男一女别的两位邻居,都在场。

里面比较破旧,外间是较大的办公室,里面并排四间应该是审讯室一类的,很小,阴森森的没开灯,外面惨白色的灯光照进去,只有一张特殊的椅子和破桌子。

茅警官是个特壮的大汉,那种壮不是塞了一肚子民脂民膏的比例失调,而是周身上下带着一股煞气,虽然没留胡子,却跟活钟馗似的,出现在你面前,气场很足却没有距离感,并没那种装逼范儿的隔阂。估计唐叔会在心里说:挺好,挺好。

面色发青的中年男人一身休闲服,神态举止都看不出路数,像是协助办案的。武小武们几个人被分别带到别的办公室去做笔录,那个青脸男把武小武的晴天娃娃收走了。这次问话的,还是那位张警官,一边仔细记录,一边问了好多之前已经问过的问题,又问到武小武个人的一些信息,可能是八字不合吧,武小武对他确实没一点儿好感,反而希望是那位茅警官来“问话”。

处理过的视频画面,变成了反相的效果,大家都清晰地看见从视频开始后的第五十秒左右,刘悦琳身后与肩平行的位置,有一团“模糊”,它不是具象的,而像是画面的一部分被打了马赛克,这一团模糊的整体形状就是一个婴儿大小的“葫芦”,并且始终随着刘悦琳的行动,跟在她身后,可以说,这个模糊的葫芦是“悬浮”的。这之后,直至电脑没电自动关机前,几乎都是静止的画面。一旁的苏敏睡得死沉,连个身也没翻。

另外一张图,是刘悦琳被放大数倍的眸子,瞳孔中出现了那个葫芦形的黑影,但只有右眼中才有,与福熙那张图片如出一辙,可惜到目前为止,邓菲儿和武小武不知道福熙那张图中的眼睛,是左眼还是右眼。但据侯一盾转述唐叔的话,被外五行客害死的人,女性是在右眼中呈现神秘黑影,男性则是左眼,但不晓得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从漱湖边回来、直到她睁眼之前,是在迷|惑状态中,只有睁开眼的瞬间,应该是清醒的,她是在和那股力量抗争么?”侯一盾迷惑地自语,看着唐叔。

唐叔的头发一直都是一根根炸开的,平时看着就会觉得这怪老头火气应该很大,此刻是真的一股愤恨憋在心里,边狠狠地捶着桌子,边反复地看那段视频,并未答言。

前前后后,武小武们几个全部做完笔录,已经四点多了。茅警官说话时霸气中带着亲和,若无其事地叮嘱武小武们不要渲染这件事,后期还会找武小武们协助调查,相关细节也不要对别人讲等等。他叮嘱这些的时候,那个青脸男一直从头到脚地打量武小武们,最后目光集中在武小武身上,他眼神中透出研究、琢磨的意味,看得武小武好不自在。

之后的日子,又慢慢恢复了平静,但那个古怪的字从此在武小武心里存疑。斜对面那俩大学生搬走了,踢门那个临走还给武小武留了电话,说他们实在害怕得不行,要搬到别的公寓去,还在附近,让武小武以后有时间联络,交个朋友。武小武心里觉得好笑,住在这边的时候倒没什么交集,反而因为这件事,要走了,却说交朋友。帮他们搬了一下东西,看着那个空荡荡的屋子,和对面已经被锁起来的房间,心里怪不是滋味儿。

男尸右边的邻居,那几天没在,肯定不知道,想必也没人告诉。大家的神色都很古怪,可能是觉得晦气,并且自己就住在当事人的附近,所以对那天早上的惨案绝口不提。毕竟对很多组建了家庭的人来说,家里有老人啊小孩的,搬家也并非易事,不像武小武这种宅屌,说走就走。

那段时间唐叔从没高兴过,一直很沮丧,他说武小武楼下的和楼下旁边的两家,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也搬走了。武小武去了李敬光住的地方一次,可能家里没人,等了很久无获而返。之后慢慢在心里把那个怪字的事淡忘了,其实更多的是回避,因为没了线索,还透着邪门儿,所以觉得离那个字越远越好。

刘悦琳站在床铺旁,手刚好能伸到苏敏的枕边,她轻轻抚摸着苏敏的头发。幸而此刻苏敏没在这里,不然看到这一幕绝对会吓疯。起初大家都以为这段录像是无声的,可到了此刻,隐约听见刘悦琳在说什么奇怪的话。

武小武注意到播放器的音量按钮在初识位置,用手肘碰了碰侯一盾,当侯一盾把视频音量调到最大,邓菲儿突然感到整个脊背发寒——刘悦琳正在唱歌,那种曲调,那种语言,和外婆小时候教她唱的那些歌谣,是同一种!

中年差人和唐叔皱着眉头互看一眼,侯一盾搀扶着浑身在颤抖的陈阿姨,她的眼泪仍是止不住地流,邓菲儿从小包里拿出纸巾递给她。刘悦琳这一行为持续了五分多钟,黑暗的房间里,只有电脑屏惨白的光,有限地照射出气氛阴森的寝室,诡异的举动让人有种忍不住回头看的惧怕。

歌声随着她放下手臂而停止,她缓缓地走到自己的床铺边,脱|尽全|身的衣|裤,像在梦游一样轻缓地折叠好,放进了旁边的简易衣柜;然后从床铺下的桌上,拿过那个从漱湖边树林里得到的神秘袋子,从中取出一大块白布,在地中间铺开,然后一|丝|不|挂地跪在上面,用眉笔和口红画了起来。

武小武看见这带着点神圣仪式感的诡异画面,蓦然想起小时候让他彻夜难眠的《画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抹了两把自己的手臂。很快,刘悦琳画完之后,起身往电脑这边来了。所有过程中,她都几乎是闭着眼睛,只露出难以觉察的一条缝,脸上的表情像刚睡醒时,那种怕光的神态。

在场的人都已顾不上回避,见她站在电脑前静止了片刻,如果不是她床头明显在摇摆的晴天娃娃,否则大家以为视频又“卡住”了。静止几秒后,见她两手伸了上去,一头乌发的发梢垂在胸|上,她俯下身把整张脸凑到摄像头前,突然睁开了眼!

在电脑旁的几个人都被吓了一跳,不自控地往后退了退——她的眼球和邓菲儿小时候,偷看到柳丫爷爷的那双眼一模一样!整个眼球不自然地向上翻着,只有一团脂肪般圆鼓鼓的眼白。邓菲儿生平第二次看到这种眼睛,紧紧抓住身边的武小武。

办公室里的空调本来就开得很低,邓菲儿对这里根本没半点好印象,加上现在从视频中看到的一切,让她莫名地感觉到房间里除了这几个人,似乎还有别的什么,让人觉得非常寒冷的“东西”。她心里默念“一定是想多了”“一定是错觉”,武小武能感受到她的手是非常冰凉的。

一张被两侧长发盖住的大脸占据了整个电脑屏幕,刘悦琳轻轻晃动脖子,眼球以一种所有人都没见过的奇怪方式,震动着翻滚了一圈,恢复成正常的眼睛,此刻的她像极了当时邬姨在她体|内的样子,但她的眼睛里却含着泪光!

她眼神中的信息极为复杂,欲言又止、身不由己、无法开口、被人胁迫……邓菲儿尽力盯住她的眼睛,复杂的眼神最终汇集成一种难舍和对活着的极度渴望,最后,她用扭曲的面部表情,可怖地笑了,眼神涣散,如同一个受尽苦难的人得到了解脱。

但作为亡者的邻居,只要一起床,就还是会想起隔壁的惨状。每天晚课施食之后,又多持几串往生咒、《心经》等回向给亡者,坦白讲,一是求心安,自己毕竟还住在这里;二是两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觉得世事无常,很多平时在意的事也都没什么意思了;三是心里疑云未去,始终感觉这件事本身大有蹊跷。

武小武带着酒菜去陪唐叔,希望能宽慰他一些。喝了一阵,大家虽然表面上都不提那件事,但最终没忍住又说起来。那天晚上那个男人才出去之后,到底见了谁?手里拿的纸盒子里是什么东西?这些都不得而知;而且,唐叔告诉武小武,后来派出所的人告诉他可以清理现场了之后,他就把亡者的东西全部打包成四大箱,放在房间里,门也锁起来,至今都没联络到家人。

B035:互相试探

夏晨和张世岩平时的聚点,是一家偏日式的酒馆。二层建筑,一层是小隔间,二层是带卧室的独立包间。老板是个头顶地中海的中年人,大家都叫他唐建成,全身带着买卖人特有的油滑感,但与他熟络的客人对他的生活知之甚少,因为唐建成对个人私事绝口不提。

张世岩也只是有次跟一个老服务员打听之后才知道,唐建成以前有个妻子,后来失踪了,有人说死了,有人说跟人跑了。但谁也不知道确切的消息,唐建成也孤身一人经营这家店。可他看上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孤独落寞,反而像是生活富足、家庭美满的生意人。

“你够意思啊,都没跟我说她增加考核难度的事儿。”张世岩说着,对唐建成点头示谢后,唐建成又寒暄了几句,出去了。

两个人在二楼的一间包厢里坐下,夏晨只是看着菜单,等唐建成出去才开口:“到时候兑换所也会出公示,何况还有大半年,我也无法保证她会不会因为什么变故收回这个决定。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可没打听,是下午给她汇报数据的时候,不小心看见考核名单上的标识。”张世岩一把抢过菜单,在屏幕上点了那几样夏晨万年不变的食物,又为自己点了几种没尝试过的菜品,然后碰触下单键。“你是不是怕我知道了会嫉妒,会有所准备,最后跟你竞争唐叔督导者的位子?”张世岩大喇喇也不加润色地直言。

夏晨盯住他的眼睛,沉默半天,突然笑了。“你并不比我差什么。评估值的细微差别也仅限于当初考核的那个阶段,我们接受考核时的心态所致,并不代表这个差距永远存在。很多方面,我甚至觉得你比我冷静,理智。”

“唉,怎么说呢。她说过,第三年的年终考核是最残酷的。你现在被提高了考核难度,那就有可能轮不到我跟你竞争,应该是别的被增加难度的荷担者。但如果这三年,我在督导者眼中的水平赶上你了,我们被分到一组再二选一的可能性很大。况且,她说的那种残酷,到底残酷到什么程度,只能等正式开始考核当天才能知道。我就是觉得,咱们差不多一起来的,共事了这么久,又是兄弟,挺难得的,别有什么事儿都瞒着我。”张世岩说话的同时,酒菜已陆续被服务员端进来。

他们对话的过程中,有人进来时,俩人尽量不说对人类世界来说陌生的词汇,即使服务生耳朵里飘来那么几句,也无法确定他们到底是做什么的。关于这点,唐建成做得很好,从来不打听他们的工作,每次见面也只是单纯的问候和寒暄。

“我有预感,唐叔督导者所说的残酷,那种程度也许是我们无法接受的。但我可以对你表态,假如不得不面临我们一同竞争客服中心督导者的职位时,我会选择让步。这不是我的理想,并且,客服中心第一任人类督导者的位置,没那么容易坐稳。我对自己还没这个信心。”夏晨半真半假的言辞,并没得到张世岩比较兄弟情式的反应。

张世岩只是大咧咧地嗨了一声,“不说这些了,喝酒,喝酒。”他们干了一小杯酒,张世岩似乎觉得味道不合适,于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类似装权限戒指的盒子,从中取出一颗像西瓜子形状大小的漱石,丢进酒壶摇了摇,再为两人斟上时,杯子里是绿莹莹的液体。

“不知不觉的,我倒觉得巴斯特人的东西,比我们的好吃多了。你还记得咱俩刚当上扫描员那会儿,第一次打架那回吧?那天半夜,咱俩喝的就这种,口感简直了。”说着,张世岩又自斟自饮了两杯,开始动筷子。“有机会,我还真想去看看巴斯特人那边的世界,看看他们过的日子。”

夏晨吃了几口东西,似乎今天没什么胃口,顺势躺了下来,看着旁边卧室推拉门上的和服仕女图。“不管怎么样,我们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异族,就像他们对于摩希尸罗族来说,也是异族。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至少这三年,能安稳过下去,对我来说已经很满足了。虽然兑换所的信念也成为我现在的信念,我相信通过意识平衡,能让这些不同种族的人组成的社会,慢慢变得更好,可……可有时候……”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有时候你也觉得看着很公平公道,其实还有猫腻。是这意思吧?”张世岩吃吃喝喝间,说出这句在兑换所绝对不能发表的言论。

夏晨下意识地看看门外,“你这个人,不要把什么话都挂嘴上。我们心里明白就可以了。”他叹了一口气,“你知道,也许最早你和我一样,都对兑换所的信念坚信不疑,这也是我工作和生活的所有动力,但越是看似美好的事,越不能接近。我不太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接近完美的事物,即使他们来自另一个空间。”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张世岩突然意识到夏晨的话中藏有另一层意思。

夏晨摇摇头,神情是真诚的。“没有,只是直觉……”这时服务员敲门进来,送来两碗拉面和几样蒸菜、串烧,说是老板请他们吃的。二人请服务员代为道谢后,张世岩吃起面来。“本来已经够了,可一见他这些私房菜,又饿了。唐建成真够意思,吃啊。”

“今天没胃口,喝点酒就好了。”夏晨只是瞥了一眼,仍旧躺下去。“要是唐建成有孩子,差不多也是咱们这个年纪吧。”他对于唐建成每次对他们的关照,有这样的分析和解释。

“可能当咱俩是儿子吧,也不错,认个干爹,混吃混喝的。”张世岩显然被眼前的食物再次激起食欲,“那个邓菲儿,你到底怎么想的,说说呗。”

这两天张世岩不时都会在工作之余,谈及邓菲儿。按常理分析,他觉得夏晨应该是对那女人有了点意思,但看邓菲儿的样子,又实在是没有任何能引起遐想或生|理欲|望的优势。而且唐叔督导者明确说过,即便邓菲儿最后成为正式客户,这个案子因违背制度,连累到张世岩也没有一点利润可以拿。但夏晨这样孜孜不倦地为她的事尽心尽力,让张世岩特别想不通。

“坦白讲,还没到时候。我只是有种直觉,她会成为我们的客户。这件事上,是我拖累了你。但我知道,对你来说,那点意识利润也算不了什么。事没做成之前,我不想预设太多。”夏晨的话让张世岩更疑惑,但他了解夏晨,这句“还没到时候”已经是基于他们的兄弟关系,他所能向自己透露的最大的信息了。

“反正我知道你是想做什么事儿,不管咋样,我挺你。”他见夏晨不吃,又把他那碗也端过来开吃。“根据数据分析,邓菲儿这个星期周末,她在网络的影响力会被最大化。你说,她之后会干嘛?”

“之后?你是说和OLO总部签合同吗?”

“不是,我是说她自己的生活。觉得这个人,挺复杂的。但有时候又觉得有点脑残。”张世岩的意识中,这个年龄的女人,还在追星什么的,又为这种很虚幻的事付出代价,显得很白痴。

夏晨起来连喝了两杯酒,侧身卧着,“我的感觉,她是个对生活没有信心的人,在网络中丧失了真实的自己,靠虚构的自己活着。你知道,这一类人,如果我们秉持兑换所的信念,通过意识交易让她重新审视自己,面对真实的自己,那很有可能改变她的生活方向,让她重新开始踏实的人生。”

“我猜吧,这次这事儿之后,她会更疯,和总部签合同,最后变成一个她追求的那种网络红人,呵,挺无语的,不知道现在这些人都在想什么。”张世岩第二碗面吃了一半就剩那儿了,满足地摸着肚子。

“我倒不这么觉得。不如我们打个赌,我猜,她之后会放弃现在的生活。最终和总部签订的不是项目合同,而是入职协议。”夏晨借着酒意,多说了一句,自己意识到后已经晚了,当即打住。

张世岩愣了一下,笑道:“原来你想拉她来兑换所。”他用一种识破别人后的得意表情看着夏晨,“你直说啊,绕这么大弯子。但这不是我们工作范围内的事儿,况且来兑换所工作意味着什么,我们都清楚。跟你赌!我觉得够呛。说说,赌注是什么。”

“要是我猜对了,你陪我去个地方。要你猜对了,随便你开条件。”夏晨诡异|地微笑着。

“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不过你说的地方是哪儿?”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放心,不会有什么危险。敢不敢吧。”

张世岩不能激,一听反而来劲了,答应了他,又聊起一些琐碎的事。由于身份的特殊性,荷尔默思兑换所的所有人类职员入职后,不论什么职位,都不再与人类社会发生过深的交集,只能和兑换所的同事往来。

这个酒馆就成了夏晨和张世岩唯一的聚点,大部分休息时间都会来这里,偶尔也会去别的地方。一般来这边喝酒,因为非工作时间不能携带安隐头盔和驰掣长靴,他们都会在这里住一夜,次日才返回距离较远的住所。这晚他们仍是在套间的卧室住下,张世岩又回忆起小时候的一些事儿,对夏晨说着,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邓菲儿在试用协议生效后的这几天,最大的困扰来自睡眠。她从来都没在一段时间内,这么频繁密集地做过古怪的梦。她自己也清楚,这是因为意识交易。仅仅几天时间,她就感受到有四五个自己,在不同的梦境中,向她演绎不同的诡谲片段。

每次醒来,都要在现实和虚幻中判断很久,才能让神智完全清晰清醒。她可以肯定,那四五个不同的自己,都是“灰色”。这种灰色为她的生活带来强大的压力,那是一种四面八方向她的内心袭来的压迫与束缚。她想逃离,却无论如何也躲不开。她甚至把梦境中的片段和现实中眼前的一切重叠,怀疑自己的视网膜是否出了问题,以至于睁开眼后看到的世界是黑白的。

星期五上午的总结会,邓菲儿像往常一样,瞥了一眼陈总办公室里的那间卧室。门总是开了一条缝,里面被遮光性很强的窗帘遮蔽,漆黑一片。邓菲儿刚入职的那段时间,总怀疑卧室里藏着女人,也许每当大家下班之后,那间房就变成了夜总会的某个隐秘包间。

但长期观察下来,又似乎没什么异常。陈总也是非常古怪的一个人。大部分时间都不回家,住在办公室。这也给所有人造成一种压力,没人能比陈总更早到,也没人会比他更晚下班。每到中午,大家吃饭的时候,保洁兼厨师阿姨,会端着一大碗面送去陈总的办公室。

陈总也极少出来。邓菲儿总觉得每次看见阿姨去送饭的画面,总让她感觉到午夜去上坟的寒意和阴森感。一小时的总结会,除了她自己发言的几分钟,其它时间她都在完全的走神中。主任悠悠注意到她的状态,用一种不解和鄙夷的眼神观察她。

悠悠只比邓菲儿大两岁,也是个旁人眼中的女X丝。但即便是女X丝,也有心态和面貌上的差别。邓菲儿属于还会在意别人评价的人,而悠悠已然是放弃对食欲和肉|身的控制,用不在乎的态度来彰显自己内心强大的胖子。所以性格看似开朗,但非常容易记仇,并且善于推卸责任,把过失嫁祸给别人。

这一点是背地里在同事中都引起公愤的。有次因为她和一本书的作者之间,针对细节修改而引起的冲突,导致作者和陈总间的关系恶化,邓菲儿就成了这次悠悠的过失中最合适的替罪羊。那也是唯一一次,邓菲儿感受到来自周遭其他同事的善意和某种“共鸣”。

但女人之间的关系比男人微妙很多。邓菲儿和悠悠的关系表面上又是另一种状态,也许是她们都属于女X范畴,有着不相上下的工作能力和除此之外无可炫耀的劣势,也许是基于对美食和甜品的共同爱好。悠悠会在某些时刻,与邓菲儿分享甜品的同时大吐苦水,并时时刻刻暗示邓菲儿,我们是一类、我们是一路的。

B031:虚拟世界

此前在对侯一盾讲述的过程中,武小武不止一次地显露出“现在我有能力了,现在能满足她”的那种话语和心态。

作为旁观者的侯一盾,听上去有点替他不值,看着武小武那么卑微的样子,略有些感同身受的心酸。因此他想尽最大能力,帮武小武做一个理想的世界,好去满足那个“死女人”。

“小武,差不多了,你过来看看。”侯一盾伸个懒腰喊他,听见卫生间的洗衣机正在脱水。

武小武擦着嘴上的牙膏沫,跑到观星台旁,从猴子的电脑上看到的第一眼,就被画面中的世界深深吸引,“猴哥!你是我亲哥!太他妈帅了!”

侯一盾点击了屏幕上的全局视角,并让幼塔的展示镜头,跟随武小武的目光与思维的兴趣数据,放大首先高度吸引他的局部,或进入室内或立于云端,遵从武小武的意志快速或缓慢浏览着每一个地方。

“吃喝玩乐基本上差不多了,一个人的伊甸园,你看看吧,要是还需要什么,可以随时补充或者调整。”

武小武眼睛离不开屏幕,“还修改啥啊,这绝对完美啊!我都想进去感受一下了!你说哈,要是以后咱们没啥事儿,给自己建个梦想中的世界,去时空球里耍耍,当做度假还不用花钱,而且更重要的是,里面的时间和外面不对等,这等于多了好几辈子的寿命啊!”

侯一盾皱着眉细想,把他随口说的玩笑话当真了,“可就算建个别墅、很酷的城市、甚至一个王国那种,就只有我们,那还有什么意思啊。我觉得像度假旅游之类的,虽然我也很讨厌盲目跟风、去景点比剪刀手、人山人海那种,可至少得有一点人吧,毕竟我们是群体动物。”

“嗐,没关系了,我就那么一说,不过,送佛送到西,这个虚拟场景的激活,还得麻烦你帮我整一下,我知道你也挺想进去看看的对吧?”武小武讪笑着回头看他。

侯一盾看着他有些飘忽的目光,憨厚地笑道:“你明明就是专门为她做的,又想让我进去激活,才不是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你就是想满足邓菲儿,然后又不想让她感觉到你是刻意的,被我看穿了对不对?”

武小武打个哈哈,“你就说去不去吧,你不去那我自己去了啊?”

“好好好!炼魂师大人!”侯一盾撇嘴道:“口非怪。”

“啥玩意儿?”

“口是心非的怪物。”

“口……怪你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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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邓菲儿在时空球内的等待,不像先前等唐叔时那么焦心迷茫。在武小武和侯一盾去宵夜的过程中,她一个人躺在这死寂却又曼妙的世界里,回忆着从那纯金的金字塔出来后,与唐叔在他的办公间,达成的“一小时对话”协议(番外卷有单篇)细节。

她不确定武小武是否能在时空球外,密切监视着她的一言一行,也不知道因为“几小时前”两人因价值观的讨论而引发争执,眼看武小武气鼓鼓的离开后,他多久才会重新回来。

她像个天生的演员,在这段个人感觉非常漫长的无聊时间内,始终保持着孤独的姿态,借助玻璃般的地面,看着自己的倒影调整面部的微表情。

她只知道一点,从武小武今晚的这次见面中,能感受到他努力克制着的想念。她比他自己,更了解武小武这个名字背后的性格。

侯一盾的意识投射体,完全显示在时空球内的一刻,他觉得有点头晕,前一秒还在公寓间的卧室里,对着观星台镜面中的自己做了个深呼吸;后一秒突然来到时空球内部,这个宏大开阔的世界中,竟有种登山时攀上顶峰时的感受。

那是一种亢奋与抑制并存,宏伟与渺小对立的复杂心情。

“你是?”邓菲儿回头,看见眼前这位个子较矮、长相乖巧且目光腼腆的男生。

可能出于侯一盾从武小武的转述中,一直都很难认同她的三观,所以此刻的他,脸上带着几分冷漠。“我叫侯一盾,是小武的兄弟,也是他的搭档,一名捕魂手。”

邓菲儿从地上起来,用熟稔的社交姿态走到他面前,“你好,既然是他的搭档,那我想我不用做自我介绍了。”说着报以看似真诚示好的微笑。

她敏感地捕捉到了,眼前这个对她来说已经算是小屁孩儿的男生,所表现出来的姿态,应该不是他平常的样子。

“呃……小武有事去忙啦,派我来给你弄吃的,盖房子什么的,毕竟你现在落难了,作为朋友,他能关照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侯一盾把双手抱在胸前,努力让自己威武一点,可面对如此近距离的邓菲儿,自己的身高让气势吃了亏,于是向前走了两步,背对着她。

邓菲儿的唇角划过一丝笑意,但很快又消失,“这么久了,外面应该很晚了吧?他一个学生,这么晚去忙什么啊?”

“那你就不知道了,小武在学校可受欢迎啦,外形条件好人又善良,好多女生都喜欢他呢。就前两周,他上个月月底过生日的时候,我帮他拆礼物都拆到手软。现在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也可以恋爱了,那他肯定有自己的私生活和各种安排喽。”

在侯一盾面前算是见过很多世面和男人的邓菲儿,听了他这种夸张的语气,带着点幼稚的描述,反而觉得他有点可爱,但脸上并不漏出丝毫轻视与嘲笑,反而换了哀怨的表情,即使无气可叹,也做出深深叹息的动作。

侯一盾侧过头看她的表情,心里暗自得意,“你……怎么了?分手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后大家还可以当朋友的啊,没必要这样吧?”

“关于我的事,他都告诉你了是吗?”

侯一盾想了想,诚恳而略显笨拙地点头,“嗯!都告诉我了,我们本来就是一个寝室的,脾气性格也合得来,有什么烦心事开心事都会分享。”

邓菲儿放空目光,静静看向斜上方的虚拟宇宙。

“好了,办正事儿吧。”侯一盾按心里排练好的,对空中说了句:“幼塔,请搭建设计好的环境模型,谢谢你!”

“好的,207号捕魂手。”幼塔温和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邓菲儿心想“果然是被监视的”,侯一盾却在心里暗喜,此前幼塔都叫他“侯先生”或“侯一盾先生”,没想到此刻这么有眼力见儿,一句答复而已,却有种给他长脸的味道。

时空球内的空间大小、距离远近,因没有参照物,且被上下整体的虚拟投射画面影响,所以无法像在现实生活中那样目测判断。当脚下以两人为圆心的区域,开始出现草坪并向四周稳速蔓延扩展开来时,邓菲儿和侯一盾都想到了一个词:脚踏实地。

扩张远去一望无际的草地,很快被四周自下而上升起的山脉包围,连绵起伏的高山每隔一段就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季节”风貌,若按顺时针看,群山将这里环绕成了一个盆地。

正北向一段高低错落的雪山东侧,承接了一大片深幽茂密的树林,正南方怪石嶙峋的陡峭绝壁之后,又连着大片宛如沙画的丹霞地貌。

邓菲儿全神贯注看着周围的变化,脸上藏不住的喜悦兴奋,“这些是你设计的?看上去竟然这么真实,如果我去到附近,是可以触摸或者攀登的吗?”

侯一盾点头嗯了一声,他时不时瞥一眼她的表情,莫名地盼着她能说点什么,至少1评价一番他的作品,“和脚下的地一样,虽然本质都是虚拟景象,但触感是真实的,并且不会受到物理规则的约束。”

邓菲儿蹲下来,摸到青草的一瞬,突然有些感动和惋惜,“如果活着该多好!”可转念一想,正因自己作为鬼魂,置身于时空球内,才有了这些奇遇。

正在自我调节心态,手掌之下的草丛,忽然变成一块木板,她站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和侯一盾脚下,以飞快的速度显现出一搜古埃及式的太阳船,船体周围的草坪也开始变化,从绿色涟漪般的视觉观感,迅速转变成草地正中的一大片清湛湖泊。

清澈如鉴的平静湖面上,倒映出上空中的虚拟宇宙,那些外太空的天体也在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罩住整个时空球的碧蓝晴空;湖泊向左右两侧,延伸出两条源于湖泊的大河,周围已成型的各类山脉背后,大片的白云从四周涌来,在高空中形成逆时针缓慢飘动的奇景。

两条奔向东西方山脉的河流,从对称的山体上,那预留好的山谷位置自下而上,流到半空中时,又向湖泊上空的地方原路返回,最终形成一条立体的椭圆型河流,一半在草地上和山脉间,另一半在空中没入云海,美妙绝伦宛如天河。

“以后你一个人生活在这里,可以请求幼塔帮你完成一些事,比如乘船去天河上俯瞰下方。”侯一盾沉浸于自己的创造,忘记了伪装冷漠和保持距离感,袒露出和善耐心的一面,“幼塔,请带我们顺河而行,到上空去看看。”

“好的,侯先生。”

邓菲儿扶着太阳船上的桅杆,这种极其真实的感受,是她在此之前从来没想到的。“你一定花了不少时间吧?谢谢你,侯一盾。”

“也没有啦,幼塔是一种智能系统,功能特别强大。小武忙着去约会,我就随便搞了搞而已。”

“确实很强大,也很震撼。”她稍作停顿,“你说他是去……约会了?”

太阳船两边的划桨自动摇起,船只驶向东侧绿树遍布的山脉,“那可不,憋了快二十年好不容易成年了,还不潇洒快活啊。”他偏过头看了一眼她。

邓菲儿转过身去,绷着脸上的笑意,看着向身后离去的湖泊、以及圆湖与河流两侧,正在搭建的各类建筑、树木、雕塑类设施。

太阳船顺河而上,经过那片山脉间的凹谷,抵达一条向上流动的瀑布时,船只的四周出现了一层光幕,整个船体也向上倾斜,逐渐垂直于地面,竟顺着那条瀑布到达了半空中,随之穿过头顶凌空的河道,船体调整方位后,两人的太阳船便来到了空中的天河之上。

与此同时,那个保护罩般的光幕也从顶部破裂降落,二人身上半点未湿。邓菲儿从空中看着身后,那些山脉的后方,原来仍是看不到头的草原,她并不知道,这只是时空球的内壁,与她的视觉开了个玩笑。

“这个角度看下面好爽啊!”侯一盾身临其境于自己创造的世界,比在电脑上看模拟画面时还要激动。

邓菲儿看见下面的草地上,按不同的区域,排列出许多风格各异的建筑,有些宛如童话世界的树屋蘑菇屋,有些又是极具后现代感的别墅式建筑,还有许多侯一盾非常喜欢的经典动漫场景,以及天河之下飘在云海之中的几座悬浮岛。

其中最大的一座悬浮岛下方,出现了四个不同方向的鲤鱼旗,邓菲儿看见鱼尾上的方向标志,问侯一盾:“这条河应该是自西向东流的吧?会永远这样循环下去吗?”

“没错,永动的。下面的各种建筑你可以随便住,里面的细节也都布置好了,想吃什么玩什么,尽管找幼塔,哦,这个时空球内的幼塔已经设定好了,它基本能回答你的一切疑惑,当然喽,只是针对这个世界而言,还有,你平时到处溜达,这个太阳船就是你的交通工具了。”

侯一盾说着,又让幼塔使太阳船脱离航道,从半空中向斜下方的一座城堡平缓驶去,等到降落在湖边时他说:“你也不用担心会摔下来,幼塔会用力场保护你,反正你……你就自己好好想想吧。”

邓菲儿和他一起下了船,顺着一条蜿蜒的小路,向其中一座古城堡慢步而行。“好好想想?想什么?”

侯一盾略显讶异又较真的神情道:“就……想想你生前的事啊,还有你对小武的感情啊,以后的打算什么的,人,不管是有身体还是只剩灵魂,经历过一些事总该反省一下的吧?”

B番外:学姐的转述(上)

虽然才早上八点多,但伍仙酒楼一层进进出出的很忙,看样子是在给哪家新人准备婚宴。

我刚要打电话给唐婶儿,只见一个五十出头的卷发女人,圆脸但不显胖,穿着一身黑底大梅花印纹的掐腰短袖衫,笑盈盈地冲我们招手。“这儿呢,快来,小尹是吧?”她一开口,就知道是性格干脆利落的人。

我们赶着她叫唐婶儿,她瞪大眼睛嘴角下撇忙忙挥手:“可不敢乱叫,我不是唐婶儿,我姓陈。”我们只好改口叫了陈阿姨,她很热情地答应着,引我们往楼上走。二楼是很多包间,向上的楼梯也不见了,明明外面看着是有三层的。我们跟着走,一直来到最里面,陈阿姨开了右边那间包厢的门,才发现里面有蹊跷。

原来这间屋子和别的包厢没什么差别,就是一张大圆桌,一圈椅子,并一些简单的装饰,可通往第三层的楼梯,就在这间没窗的屋子里,贴着门对面的墙。不知道为什么要设计成这种结构,不是费事儿么?侯一盾四下张望,邓菲儿也是一脸不安,因为我们都感觉到,这里的温度很低,虽然可能是空调的缘故,可心里还是毛毛的。

包间门外两个服务员跑了过来,陈阿姨过去给他们叮嘱了几句,就把门带上,让我们先坐,说:“等时辰到了你们再上去。”她竟然用了“时辰”这个词,想来我是被李敬光介绍来“看事儿”的,可能他们那个“世界”的人都比较古代吧。

我们就坐着闲聊,陈阿姨倒了三杯花茶,是很热的,看来早有准备。没问我们具体因为什么事儿找来,只问我们是不是和李敬光很熟。我就简单回答因为遇到一些事儿,在派|出|所碰见李敬光,他说让我们来找唐婶儿。陈阿姨微笑点头,“你们一会儿上去,见了就叫唐婶儿吧。”

侯一盾又愣头愣脑问她,李敬光、唐婶儿、陈阿姨她本人,姓都是哪几个字。唐婶儿也很有耐心地跟我们一一说了,转头看见邓菲儿,“这闺女脸色不太好啊。”

“哦,她有点晕车,谢谢您关心了!”我替邓菲儿说了,邓菲儿也只是笑着对陈阿姨点点头。

侯一盾呢,可能男生都这样,在学校外的环境中打交道,聊起天来都有种模仿老江湖的口吻。他说听陈阿姨口音像是北方人啦、以前去过北方什么城市啦之类的,又“请教”伍仙是什么意思等等。我又觉得搞笑,又觉得丢人,就轻轻踢了他一下。

陈阿姨只是点点头,说她是北方的没错,岔开了话题问我们是哪个学校的。我们也如实说了,她倒有点惊讶:“哦?我闺女也是,新闻系的现在大四,莫韵悠,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哎呦我去,她这话一出口,当时我们大家心里那种紧张、发毛的感觉顿时没了。“阿姨你不知道,悦琳跟我们关系可好了!经常一起……”我本来想说打牌,差点说漏嘴,“一起玩儿、上课、泡图书馆的!怎么她周末没回来吗?”

陈阿姨脸上突然有点尴尬和犹豫,僵笑着说:“这个……既然你们关系好,等会儿上去就知道了。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上去吧,记得见了唐婶儿叫人,看见别人也别乱搭话。”

于是陈阿姨带头,侯一盾其次,我第三往楼梯上走,邓菲儿在后面拉了拉我,小声说:“有古怪哦。”我耸耸肩,问她现在怎么样了,她说没事,缓过来了。

楼梯那里很暗,上去之后仍是个走廊,只有一排昏暗的小壁灯,可门窗壁饰一律是古朴精致的传统风格,和楼下的环境完全不在一个档次,难以想象这么个小县城里,竟然有这样的地方,看来所谓“伍仙酒楼”只是个幌子——可这样的地方,“藏”着什么人呢?

三楼两边的木窗木门都是紧紧关起来的,看不见一丝光透出来,因为只有光线柔弱的壁灯,加上空调温度有点低,整条走廊里阴森森的。陈阿姨一言不发,一直把我们带到走廊尽头,轻轻推开半扇圆木门,我们才发现里面是个很大的空间,被装饰成客厅的样子,但风格古朴。

我们三个这才反应过来,外面走廊两侧的门窗仅仅是装饰,和这座酒楼一二层的作用一样。到了里面才发现空间这么大,先是一排古董架子,放着许多线装书、香炉、小盆景之类的东西。绕过古董架,发现里面向外的墙上是有一排窗户的,但被遮光性很好的窗帘遮挡着,额外还都加了一挂竹帘子,所以大白天的里面开着几盏台灯,不知道是什么用意。

前面的一围沙发那里,坐着个看上去气质优雅、贵妇模样的女人,正在小声哽咽诉苦:“我跟他再三再四地讲,也不是没闹过没吵过,耳朵有鬼捂着听不进去,结果……”看见我们进来了,她就此打住,只是瞟了我们这边一眼,目光看着茶几上的茶具冲我们点了一下头,她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小县城里的人。

听她哭诉的也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一身白衣白裤倒像公园里打太极拳的老人,我猜她眼睛应该是看不见的,虽然耳朵很敏感地对着我们的方向,但目光却在沙发对面靠墙的一个大玻璃鱼缸那边。

邓菲儿紧紧抓住我的手,她的手很凉,一来晕车,二则因为这里氛围太怪,她应该很紧张。我握了握她的手,没出声地对她说没事儿。侯一盾故作老成,大步流星地跟着走,却挂了一脑门的薄汗。

陈阿姨走到那个白衣女人旁边,低头耳语了几句,白衣女人点点头,眼睛看着我肚子这里,侧面对着贵妇说:“我基本上都明白了,这样吧,这几天看您时间,让他来一趟,我跟他说说。”

贵妇不知道那边受了什么委屈,或是这边受了多大恩惠,又红了眼睛重重点头,只“嗯”了一声,起身向陈阿姨微微躬身,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始终没再看我们几个。“这是莲姐,唐婶儿的护……助手。”陈阿姨为我们介绍。

我们叫了声莲姐,果然她的目光是无法聚在我们某个人脸上,只是偏下的位置茫然地看着,可脸上的表情很柔和,像陈阿姨一样热情,让人觉得挺舒服。“什么时辰了?”莲姐的口音很正,听不出是什么地方的。

陈阿姨说还有一刻钟,莲姐就让我们跟着她来。虽然目不见物,但应该是在房子里走惯了的,竟也不要人搀扶,只对陈阿姨说:“刘嫂你去忙吧,我来就行。”

陈阿姨有点犹豫:“我在这儿等你们,他们三个跟琳儿是一个学校的,关系还挺好。”

莲姐站住回头,只是甜甜一笑,点头默许,让我们继续跟着她。我们进来时正对着的这面墙上,最右侧的位置,有个特别不和谐的小圆门,也是很古朴的,但不在正中,反而在犄角旮旯里。莲姐很精准地在两个门环之间的位置停下来,突然转过身,表情严肃地说:“我不管姜保爷跟你们说没说过规矩,到了这里得按规矩来,你们在里面不管听见什么看见什么,到了外面不能乱说,不然害人害己,对大家都没好处。知道吧?”

我们连连嗯嗯点头,莲姐又恢复了和善的表情,转过身去,抓起右边那扇门的门环,轻叩了几下。半天,里面传来“嗡——”的一声,就像那种宗|教|用|品|店里的钵盂一类的东西。莲姐轻轻推开门,顿时一股冷气夹着荷花的清香扑面而来。

我们三个互相看看,邓菲儿的抓得我的手更紧了。侯一盾第一个冲上去,后面是我和邓菲儿。刚进门,莲姐迅速关好,借着几架复古的高架纸艺莲花立灯中微弱的橘光,我看到里面密不透风的黑暗房间里,赫然耸着一座黑瓦红柱的五角凉亭!

凉亭的尖顶几乎都与天花板相接,四周每两根柱子之间都垂着素雅的竹帘。莲姐敏捷地走过去,到向路那一面墙的位置,利落地把几重帘子都左右拉开,露出两人多宽的窗户,外面的阳光一下就照亮了这里。

我们这才发现整座屋子的地面和墙壁都是黑亮的瓷砖,房间四角四个大青花瓷缸里,都是粉嫩可爱的荷花,可算季节又不对,应该是假的,但满屋子的荷香味却是真的。除此之外,就是右侧靠墙的几个木柜,左边的一排矮几和不知道干嘛用的器具一类,没有其它让人感觉到有生活气息的东西。

莲姐招手叫我们过去,让我们背着窗户坐在三个蒲团上,即使被太阳照着,心里放松了些许,可面对这个房间里一切都显得古怪的建筑、装饰,又没办法轻松。莲姐说:“唐婶儿就在里面。”说着,她就过去拉这个室内凉亭正对着我们这一面的帘子,她的动作麻利得都有点让我怀疑:她到底看不看得见?

竹帘被拉上去之后,我们三个歪头一看,里面地上正中横放着一个暗紫色的矮几,上面只有一个黑色的钵盂,并一个小木槌。矮几后面也有两个米色的蒲团,左边那个是空的,而右边正端坐着一个女孩,长发垂腰双目紧闭,穿了一身若隐若现的纯白色薄纱长衫,正对着我们的方向。我一见她,顿时松懈下来“哎……”了一声,她就是陈阿姨的女儿:莫韵悠。

这个莫韵悠和我同系不同班,之所以玩到一起,还跟侯一盾有一段不打不相识的小故事。

那是大二刚开学,我已经和邓菲儿在校外住了半学期了,所以对寝室的事儿不是太了解,只知道顶替我床位的就是莫韵悠。平时去上课也就点头招呼的关系,她比我们忙多了,性格模样倒像我和邓菲儿身上各取了一半:样子不用说,甚至比邓菲儿还漂亮那么一点儿,性格挺像我,风风火火的,好事儿占齐,人缘自然也不差,什么社团活动、跨系联谊都少不了她。

她的人缘好是性格使然,并非那种仗着姿色和撒娇维系起来的人际关系。所以说,作为女生,个性和任性是有本质区别的,这也是我挺欣赏她的原因之一。大二刚开学,侯一盾那会儿刚迷上写网络,新文没什么关注,还得边写边拉读者。

有阵子他在论坛上同步更新,结果每次发一小段,就有一个人来跟帖,同样是打广|告的,贴一堆货图,把侯一盾给烦到了,他说以为是读者来交流互动,每次进去都是那个贱|人,也要让那个人尝尝小心脏扑扑跳的感觉。于是去那人店里拍了好几千的东西,只下单没付款拖了好几天,俩人在旺|旺上各种对撕。我和邓菲儿帮侯一盾发过贴,很清楚这件事儿,一度当作乐子说。

后来有天,无意间在食堂碰上以前寝室的几个人,大家聊起来,才知道那个店就是莫韵悠开的,大家笑了好久。之后我牵头,介绍大家认识,就玩到了一起。这姑娘是标准的美人胎子里装着女汉子,酒量好得不得了,他们社团搞活动要出去拉赞助,都是她出面。跟我们混熟之后呢,教会我和侯一盾一种叫“上大人”的纸牌,玩熟了竟比麻将还有意思。虽然只能三个人玩儿,但还好邓菲儿在棋|牌一类上没半点兴趣天分,所以大家闲了就会叫她来,摸一回上大人、福禄寿。

以前我们只知道她老家就是本地的,也没见过她家里人来学校,所以再没想到竟然就是陈阿姨的女儿。我一见是她,就得意忘形地“哎”了一声,侯一盾和邓菲儿也很无语地笑着对视,原本我憋了好多话要开她的玩笑,刚要张嘴,莲姐一转头眉毛都竖起来了,对着我们这边使劲摇摇头。

我心里大概明白了陈阿姨刚才尴尬的原因,可能就是因为她女儿还有帮人看事儿的这么一个身份,也在想这个莫韵悠可藏得真深啊,以前一点儿也没看出来。心里正琢磨呢,只见莫韵悠微微仰起头,眼睛仍闭着,从鼻孔里冷笑一声说:“呵,稀客啊。”

B番外:学姐的转述(中)

我们三个都傻眼了,虽然从小听说、经历过许多怪事儿,可心底对这些是排斥、并且根本不信服的。但眼前的“唐姐”显然是被那位“唐婶儿”……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传说中的附体。

叫了声唐婶儿后,她很深沉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唐婶儿双目紧闭,可脸上的表情却像是她什么都能看见。她身上那件衣服,和莲姐的“练功服”不同,而是非常薄的一层白纱,像以前历史课本上说的那种素纱襌衣,据说整件衣服不算领口袖口,能装进一个火柴盒。

“唐永革都跟我说了,我答应给你们看,你们三个都是当事人?”房间里的空调开得很低,作为唐婶儿的“唐姐”身上只有那件半透的纱衣,里面竟然什么都没穿,因为正坐着,下面被矮木几挡着看不见,可上面半个身子和圆润的两团几乎能看得很清楚。

我坐在中间,她的脸正对着我。不知道怎么才算是当事人,笼统算来,我们三个人都被牵扯进来,所以就点头说“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管一只耳叫小姜。我瞥了一眼侯一盾,他眼睛欲躲不闪地打量唐婶儿的身上,喉结一动咽了口吐沫。邓菲儿从了伍仙酒楼就很害怕,始终低着头,看地上我们三个人的影子。

“五十五年,呵,到底是要露面了。那个娃儿无福啊……他和你们什么关系?”唐婶儿问我们的时候,右手拍了拍旁边的莲姐,莲姐马上出了凉亭去墙角的木柜那边找什么东西。

我没想到她知道得这么细,应该是唐叔告诉她的,确定了眼前这位不是我们所认识的那个唐姐之后,我只好重新告诉她:“他是侯一盾,她是邓菲儿,王世龙是我们的好朋友,也是……”我看了一眼邓菲儿,她轻轻闭了闭眼,示意我说,“也是邓菲儿的男朋友。”

唐婶儿皱眉点头道:“时辰到了,我来看看。”莲姐已从柜子里抱出一个被黑布盖住的大家伙,看上去还很沉,放到唐婶儿面前的矮几上,把那个钵盂和木追挪了挪。同时,凉亭其它几面的帘子也被莲姐收了上去,唐婶儿站起身走到另一个较高的木柜前,打开门,后退两步单膝跪地。

她一站起来,我们就看见她全身只罩着那件纱衣!这么好的身材,一头长发,加上身高、走路的样子,不是唐姐是谁?可明明她又是唐婶儿!我有点凌乱了。唐婶儿双手结了一个很古怪的手印,嘴里开始念:“劫谛空穹波浔哒,劫谛亚萨波浔哒,劫谛灭切波浔哒,劫谛弓瞥波浔哒,劫谛瓯声波浔哒……”诸如此类的怪话,应该是咒语什么的,很长一串。

刚过了半分钟左右,我见地上的光影骤然暗淡,好像窗外有什么巨大的东西飞来,转头一看,外面一大片乌云压过来,遮住了阳光,房间里那几架莲花立灯变得显眼了。我只能理解为巧合。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好奇,没忍住歪着脑袋张望,想看唐婶儿对面的柜子里到底是什么,虽然只见到三分之一,可我的心情就像外面的天气一样,顿时乌云翻滚。

那个高大的柜子里,悬着一套绿幽幽的斗笠蓑衣。

这一刻我非常惶惑,不知道唐婶儿和我外婆是否有什么关系。她说五十五年,那么她的年纪一定要比五十五还大,不由得我不信,难道眼前的唐姐,身体里住着一个……“鬼”?此时邓菲儿拉拉我衣角,目光看着五角凉亭上面——凉亭的五个角那里,都垂着个黑色的铁铃铛,大概有我的小臂那么长,整体略成五面圆柱体,下面的边沿是圆五边形;铁铃铛正中也都吊着一片燕尾形的黑铁片。

房间里并没有开窗,但那些黑铁片子竟然在微微晃动。

这时莲姐依次拿出五个供杯,放在凉亭周围五个铁马垂直正对的下方,每个供杯都是上下两层套在一起的,下层装满了黑白色的米,上层是红色的朱砂——这些像儿时在梦中的东西,十五年后又真切地出现在我面前。唐婶儿念完那一大段听不懂的咒语后,最后换了一种手印,开始重复一句:“衲牟博卜谛隶,且隶兜隶,哒塔夜多夜……”

莲姐布置妥当后,盘腿坐到凉亭里左边的蒲团上,把矮几并上面的东西横置在两个蒲团中间,然后双手握拳,把大指捏在掌心,拳心朝上地放在左右双膝上,之后闭了眼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外面原本阳光明媚的大晴天,现在好像到了傍晚。

突然头顶“轰隆”一声炸了个焦雷,五角凉亭上的铁马立刻叮咚作响!这绝不是外面打雷的缘故,我右手边对着的那个铃铛开始,响到第三个时我发现了它响动的顺序,第一个响几声之后停息,接着是第二、第三……直到我左手边第五个,这样循环轮流着响动,很明显是一股非自然的力量,在按固定的节奏顺序摇动它们!

不知怎么的,我脑子里闪过小时候在柳丫家院子里,从窗台窥|视她爷爷,看到的那对只有眼白的眼珠子,真怕唐婶儿突然转过头来睁开眼,也是那么一双眼睛。幸而没有,唐婶儿最后重复的那句咒语停了的一瞬间,我右手方向第三个铁马剧烈地疯摇了几下,它下面那个供杯里的细末朱砂,好似被人使劲吹了一口,撒了一地。

“哪一方?”唐婶儿阴沉地问了一句。莲姐的声音变得木然,只说了一个“YIN”字,不知道是“因”还是“阴”,或者是“音”。

唐婶儿起身,回到凉亭里坐在莲姐对面,眼睛始终闭着,她一把掀开黑布,下面的东西让我再次一惊——那是个赤红色的坛子!绝对错不了,虽然颜色是非常鲜艳的红色,但整体形状和瓮口的人脸形边沿,都只有和外婆的那个黑坛子作对比,才能知道它是什么!

这一连串的诡异让我迷惑不解,身心都非常不舒服。这时的唐婶儿侧对着我们,她把脸对准瓮口,整个头扣到坛子上,静悄悄的不动了。我这才明白坛子原来是这么用的!黑墙黑地光线暗淡的大房间里,红柱黑瓦的凉亭内,两个白衣女人以古怪的姿势赫然对坐,这场景让人毛骨悚然。

我们三个一直都没说话,外面已是暴雨滂沱,我只顾观察唐婶儿的一系列行为和房子里的怪异现象,没注意身边的两位已看傻了:邓菲儿眼神涣散地看着坛子,整个人像“塌”了似的坐在旁边,我推了推她,竟然没反应;而侯一盾嘴巴微张,一直盯着“唐姐”的身体,嘴角挂着哈喇子,脸上有种恐怖又愉悦的表情。

我又气又怕,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侯一盾以前是夸过一次唐姐的身材好,我有点不高兴被他看出来了,之后再也没说过,怕是着了她们的什么道了?我伸手就往侯一盾胳膊上使劲拧了一把。结果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仍是痴痴地望着,又一条哈喇子拉成线淌了下来,我是真着急了,蹲起来在他对面抬手就给了他一嘴巴,喊了声他的名字。

就那一巴掌下去,他和邓菲儿俩人一颤,都清醒过来,邓菲儿往侧面一歪,手撑着地呕出一口黄水。我还没开口,只听身后唐婶儿猛吸了一口气坐直了,转过身一看,她整个人很不自然地向后弯了过去喉头发出吸气的呃声,持续了几十秒平复过来,又向前倾垂下了脑袋。我轻轻叫了一声莲姐,唐婶儿突然非常快速地转过脑袋,从长发下面露出的一张白脸上,挂着狰狞的表情对着我们,她几乎咆哮地抬手冲我们呵斥:“你!你!出去!”

我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可以闭着眼睛,用极度扭曲的脸呵斥人,没有目光眼神,可分明能感受到刺人的戾气。唐婶儿的手指点了一下左边的侯一盾,又指向右边的邓菲儿,他们两个恍若大梦初醒,满脸惊愕地对视,又同时转头看着没事儿人似的我。

莲姐站起身,叹了口气,“唐婶儿刚才已经问你们谁是当事人了。你们俩跟我来吧,先到外面休息。”又对着我这边说:“你留下,唐婶儿有话告诉你。”

侯一盾回过神后,通红着一张脸,边擦口水变起身,往下拉了拉T恤,“那我们先出去,你自己没事儿吧?”

“没事儿,你快带她出去吧,我完事儿就出来。”我看邓菲儿已然虚脱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肩,她身上很凉,我真后悔不该让她也来。

侯一盾扶着邓菲儿跟随莲姐出去之后,莲姐就没再进来了。只剩下我和熟悉而陌生的“唐姐”,亭里亭外地对坐着,心里毛毛的。窗外的雨小了点,不知道还要下多久,我们几个都没带雨具。

“小姜给你吃的蛇粽,喑毒解尽了吧?胸口有没有长什么东西?”唐婶儿的表情已恢复正常,嗓音仍是让人不舒服,好像有张砂纸在耳朵上打磨。

“唐叔也问过,我今早还看了,没长什么东西,眼窝的黑圈那天就没了。我……”我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唐婶儿,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我就直接说了吧。你桌子上的这个坛子,我外婆也有一个,还有柜子里供的斗笠和蓑衣,小时候在家里也见过。我那个朋友出了事儿,我一直想,过去很多事,到现在,到今天来见你……您,可能有什么关联,您能不能告诉我?还有,你们都说我中了阴毒,那到底是什么?阴间的毒么?”

唐婶儿微微仰头,像是在回忆,叹道:“不是阴阳,是喑哑。中了喑毒,三天内不想办法解毒的话,以后就哑了,三七二十一岁,我猜你生日快到了吧?我……我也是听小姜说了,才知道你是芳仪带大的。怎么,芳仪没跟你说过十二五行客么?”

我心里一紧,唐婶儿竟然知道我外婆的名字:尹芳仪。“您认识我外婆?”

“小姜他也只是猜测,不过,刚听你说你外婆也有坛子、五行衣,我就确定是她了。我和她有几面之缘,算是半个同门,数十年前早就不来往了。”唐婶儿伸手拿住钵盂旁的小木槌,“先不要问这么多,趁他还在,我带你看了因果再说。你过来这里坐,要是困了就只管睡。”

什么十二五行客?什么一面之缘?什么同门?趁他还在?他是谁?房间里就我们两个人啊!要不是这些事真真切切地发生在眼前,我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失常了,在和另一个精神病人对话。我只能依言起身,过去坐在她对面,认识唐姐两三年,从未想过我们有一天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相对而坐。

只见唐婶儿左手掌心向上,用四根手指捏住拇指握成拳,手腕放在坛子口上;右手用小木槌敲着钵盂,发出“嗡——嗡——”的长音,让我心里安静了下来。同事,她张嘴呲牙,用很别扭的方式开始吟唱:“机桑禁灯特勒哒,勒忒音灯阁衣哒……”她发声的时候上下齿紧咬在一起,只有舌头在动,嘴巴张成椭圆型,样子既可笑又可怖。

可她一开始唱,我就听出来这种语言,和刚才的咒语又不同,是小时候外婆教我唱过的那种“歌谣”。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心里不自觉地跟着她唱了起来。渐渐的,我的眼皮开始下垂,一阵困意袭来,坛子里冒出一丝一缕淡淡的青烟,小时候外婆在小黑屋里时,出现的那种香味,在十多年后,第二次被我闻到!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静坐中陷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也许是错觉,也许是真实,视觉渐渐朦胧,眼前是两根模糊的凉亭红柱间,唐婶儿的一袭白衣微微晃动,就在她的身后,刚才供杯里的朱砂撒了一地的位置,慢慢浮出一团黑雾,一点点成形,最后凝聚成一个人形,像个小男孩在地上的影子……

B番外:学姐的转述(下)

外面大厅里沙发上空荡荡的,我问莲姐我那两个朋友去哪儿了,她说可能在楼下,让我去找刘嫂。我也向她道谢,按原路返回之后,在二楼那个包间,看见陈阿姨正坐在那里喝茶。

还没开口,陈阿姨先说了:“那个姑娘下楼的时候晕倒了,头被磕了一下,我让店里的人带他们去附近的医院处理一下,你看我找人带你过去,还是在这儿等他们?”她脸上带着歉意。

我心里也对邓菲儿充满歉意,二话不说,拿了自己的包就跟陈阿姨说:“没事儿的阿姨,邓菲儿本来最近没休息好,来的时候晕车,身体底子也太弱,我这就过去找他们。今天真的麻烦您了,谢谢您!”

陈阿姨两只手都抓住我的双手,急切切地说:“孩子啊,我闺女跟你们是朋友,今天你们也是因为姜爷介绍来的,才让你们见。以后千万别在学校里提这事儿,唐姨在的时候,悦琳她是睡着的。孩子啊,听阿姨的话,就当帮阿姨的忙。”

我也明白好好一大学女生,突然有了这样一种身份,传出去会被人当做怪胎,就安慰陈阿姨说:“阿姨您放心,我们也都是大人了,您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们能不知好歹么。以前我们跟悦琳什么样,以后还是一样,您放心!”

陈阿姨有点难过的神色,使劲点头,送我出来。我让她回去忙,一楼已经有一群先行的家属前来布置打点了。她非要一个服务生带我过去,我不好意思再麻烦她,就跟那个服务生问了地址,让他回去告诉陈阿姨,我自己打车过去找了。

从伍仙酒楼出来,我马上给侯一盾打电话。侯一盾说他们刚上车,马上就回来,让我就在伍仙酒楼附近等,不用过来了。我问邓菲儿要不要紧,他说只是擦伤,没关系,但邓菲儿很虚,医生说她最近过度疲劳,有点精神衰弱。

我挂了电话是真心后悔了,不该让她来,这几天经历这些怪事儿不说,睡也没睡好,还有一大堆学校的事儿,现在因为我的事折腾成这样。心里烦躁,摸包里只剩个空盒子,烟已经抽完了,就去旁边的商店买了包烟,一边抽一边在周围逛着等他们。

我信步地从那家商店的小巷子里进去,一直走着,心里想着这几天的所有事儿,想找到一条线索把所有事情串联起来,但不是缺了这一环,就是少了那一段,许多不相干的片段都因为信息缺失而没有直接的关系,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就是我现在所缺少的有效信息太少,或者说那个关键点还没挖出来,能找到这个关键点——可能是和姥瓮有关,也必然是要回到老家那个小村子一趟——才能渐渐清晰。

走到巷尾,又是一条路,但对面是一面很长的高墙,外面应该是来之前,看到的一片正在施工中的区域。左转之后,就来到了刚才那家商店的后面,再往前就是伍仙酒楼的后边。一根烟抽完,刚好就来到了伍仙酒楼右边夹道的那个巷子尽头,我从这里观察酒楼后面,应该还有一个很大的院子,刚才唐姨所在的房间,拉开窗帘的位置,应该是对着旁边这条巷子的。

我又从巷尾往巷口那里去,端着手机给侯一盾发微|信,跟他说附近好多大大小小的旅馆和酒店,我去开个房,我们住一晚,让邓菲儿休息好了,明天再回学校。晚上也好好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侯一盾说就这么办,他们马上就到了,出去的时候看见伍仙酒楼斜对面,有家绿色招牌的旅馆忘记叫什么了,让我在那个旅馆门口等他们。

刚抬头准备往前走,余光瞥见身后一个影子闪了一下,我左|胸被人摸了一把。一回头,只见一个头发染成蓝绿双色的杀马特男生,用一把水果刀指着我。我当然火冒三丈啊,但他用刀指着我,肯定不敢发作。

对面这个头重脚轻的杀马特男生,看上去也才十三四岁的样子,削脸细眼痞里痞气的,一看就是又色又坏的胚子。他握着水果刀的右手小指,单留着很长的指甲都有点弯了,几个指甲缝里都是黑泥。有恃无恐嬉皮笑脸地对我说:“呦呵,美女的手机不错,借点钱花花呗?你要是……”

他有意调整位置要把我逼到巷尾那边,刚才过来的时候那边冷冷清清连个鬼影都没有,而巷口那边就是伍仙酒楼前的那条路,我哪儿能让他给我逼到那边去,还没等他说完,愤勇交加大骂一句:“滚!”捏紧拳头照他鼻子就是一拳,转身就跑。

说实话手是真疼啊,中|学的时候用老|虎|钳|子,把邻校一个男生的牙给打掉过的我,还没赤手空拳这么打过人。这招还是侯一盾教我的,果然见效,那小破孩肯定没料到我竟然会直接一拳招呼过去,可能是鼻子酸痛的关系,我听见他是愣了几秒,才捂着鼻子骂骂咧咧追上来:“敢打老子!”

我跑的已经是在整条巷子中间了,很快就能到巷口,心想到了那里就往伍仙酒楼跑,他肯定不敢追到酒楼里去打|劫报复。迎面就见侯一盾和邓菲儿在巷口那边张望,我开口一喊,侯一盾见我的样子马上反应过来,快速左右一看,旁边的大树下面有半块砖头,捡起来就飞奔到我面前挡住,“你干嘛!”

我一转身躲到侯一盾后面,顺便抓住邓菲儿的手,见那小贼站在离我们十几米远的地方,可能正在寻思要不要冒险一试?自己打不打得过一男两女?就在这时,那小孩身后另一个差不多大的孩子边跑边喊,“你婶子又发癫,你快去看看!”那小孩见这边形势不对,说完就往回跑了。听他直喊这个小贼,只是认识而已。

小贼自己骂了一句:“这两个老不死的!”又用刀指着我,恨恨地骂:“你等着!下次让老子看见给你做了!”说着就往后退,打算跑。

我见他又狠又怂又好笑,仗着侯一盾和邓菲儿在,并且已经在巷子口了,就一把从侯一盾手里夺过砖头冲他那边走过去:“你再来,再来砸成稀巴烂!”说着就假装要摔砖头过去。

结果这小贼不吃我这套,越发狠了,咆哮道:“你砸啊!”说着就拿着刀要来扎我。我了个乖乖,我又赶快往回跑,只听那小子转身也跑了。侯一盾也不是平白无故要生事的人,已经冲上来看见那小子跑了,只能作罢,大家互相看了看,突然笑了起来。

邓菲儿右额角那里红肿的一块也没包扎,应该是擦了点药之类的。我问她怎么样了,她说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从三楼下来的时候,头一晕就跌倒了,撞在扶栏上,不过没什么事儿。她对着伍仙酒楼这边努努嘴:“我就觉得一进去,全身不舒服,里里外外都很凉。特别不对劲。”

“我也觉得有问题,不过这几天的怪事够多了,我们先去对面,休息一下,等会儿再说,不然陈阿姨看见我们在这儿,又得推让半天,她们今天应该很忙。”侯一盾又对我说:“幸亏是个小屁孩儿,你再这么毛躁,下回真出事儿了!”

虽然是教训我的口吻,但我听着很受用,“现在这些小孩儿怎么都这么暴啊,真是够了。”

“就和你们老师那个逻辑一样啊,小孩就是成人的折射呗,只不过小孩不会伪装,成人会藏在心里,背后下刀子和当面下刀子的区别。”侯一盾看了看伍仙酒楼那边,“我们快走吧。”

搀着还有点晕乎的邓菲儿,我们就去斜对面开了个标间,让邓菲儿先休息一会儿,大家盘算中午吃点什么,虽然中午了,一问之下却都没什么胃口。他们又问我在唐姨那里的情况,我大概复述了一遍。

“唐姨给你的那个什么西,让我看看?”邓菲儿歪在靠窗的床上问我要。

我看“刘悦琳”说得那么郑重,在巷子里抽烟的时候已经戴脖子上了,就摘下来递给她。侯一盾也凑过去从她手里看,谁都没见过这样的吊饰,或者说“法|器”“辟邪物品”之类的挂坠。

“这颜色,你看像不像血泡了似的,说实话有点怪,其实血的颜色因为时间的不同,会发生深浅的变化,单纯的颜料很难弄出那种颜色。”侯一盾皱眉说道。

“血泡的?那不臭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用血泡出这种效果,感觉他说的脏脏的,但乌夕看上去很晶莹纯洁,像蒸熟的米粒浸在红酒里。

“我就是个比喻,这颜色和她那个姥瓮的颜色一样一样的。”侯一盾模仿“一样儿一样儿”的咬字每次都让我想笑,但现在笑不出来,满脑子疑团。

邓菲儿端详半天,慢悠悠地说:“我猜,可能和姥瓮有关。卓冉,以前按你的说法,姥瓮是黑色的,类似一种黑色的石头,你也跟我说过你姥姥不知道怎么弄的,做出来过一些黑色的米粒,但……”

“那套绿色的,可能是玉一类的斗笠蓑衣叫五行衣。别的好像是有什么‘十二个五行侠客’还是什么,唐姨没多说,不知道在顾虑什么。”我把这些关键词都重新提醒他们一下,看三个人的脑子能不能想出点什么眉目。

“对,但你说那不是阴阳米里的那种黑米,也是一种有点透亮的黑色。会不会你姥姥那次弄的也是什么西?……”

“乌夕。”我不知道对不对,凭直觉,这东西的名字就是这两个字。

“嗯,乌夕里的米,只不过红色的姥瓮养的是红色的乌夕,而黑色的姥瓮养的是黑色的乌夕。还有可能这种姥瓮不止红、黑两色,有别的颜色,以及乌夕?还有,你姥姥用纯黑色米粒做什么事情的那次,你一点儿都不记得了么?”邓菲儿的思路是很清晰的。

“我就记得那‘几帧’画面,具体的前因后果都不记得了。就像今天在唐姨那里,她说我小时候中了什么‘忘毒’,喑毒还是第二次。我的理解就是,小时候的一些事,因为所谓的那个毒,我都不记得了。”我想想觉得后背发麻,因为原本是失联的事儿,最多也就三年多的时间,可现在一下子把我扯到里面,似乎若隐若现的线索还很久远,得很辛苦地往前推。

侯一盾清了清嗓子,对乌夕失去了兴趣。若有所思地说:“我说了你别生气啊,非常事件开非常脑洞。”我不知他想起了什么,点头鼓励他说。

“你看啊,因为那天晚上,看见大福的只有你一个人,所有的来龙去脉,都是你在口述,而且我和邓菲儿一直都是很被动的,没帮上什么忙,也好像起不到什么作用,还……”

“你别绕,说重点。”

“会不会是……一种幻觉?因为你说唐姨提到中毒、失忆开始,我觉得有点荒诞了。哦,我只是就事论事,非常推理一下,没别的意思。你知道的,我一直觉得把精神病归类为疾病,其实是对那些精神异常的人的剥夺、囚禁,也许……”侯一盾看了我一眼,有点怯意。

我反而乐了,这可能是我和他能走到一起的原因,比较不正常的脑回路决定的。

“这可是你说的。我只是启发一下,启发一下。”侯一盾傻呵呵地笑了。

邓菲儿摇头:“这不成立。彭程万里遇难失联是真实的,雨衣和差人也是真实的,姜老头和唐姨也是真实的,一环一环的事实明确,只是我们不知道其中关联。你也没有那个能力发动这么多人布局,更不可能有什么种超自然力量,精神控制别人陪你演戏。还有……论坛上的照片也是真实的。”

“说不定,你原本知道那是什么,可能因为什么强烈的刺激,或者不科学一点讲,因为唐姨说的什么忘记的毒,才忘了你和它之间原本的关联?”邓菲儿说的也是我心里最怕的可能性。

A041:回忆源点

半年前,男寝水房。

“再装!就是你这个穷逼偷老子的表!”一身腱子肉的孙志,转圈挥动手里的湿毛巾,对准地上男生的侧脸,响亮地抽了一下,又蹲下来把一口痰吐他脸上。

武小武本以为这个点来洗澡没事,结果又碰上孙志找茬,刚挨了对方几拳,再被两个学长撂倒,这会儿拍趴地上被他们钳制住,根本起不来。

“孙志你他妈真不是东西!我看见你就恶心!谁稀罕你破表?”武小武只觉嘴角肿胀、眼角侧颊火辣。

孙志扯住他的头发,边往地上撞边骂:“恶心?老子玩儿你内破鞋女神了!看谁恶心谁!”

武小武颅内的钝响和耳鸣,一瞬间让听觉有些发闷,嗓子眼里一股腥甜味,无奈用尽力气也挣不脱这几个体育系的肌肉男。

“成啦,我做主,”学长团老大拍着他溅满鼻血的脸说:“咱们也是讲道理的,要么你给人赔表,要么给人赔钱,折旧算个八折吧,一周内自己想办法解决!”

孙志咧着一嘴歪牙笑道:“这狗玩意儿的爸妈死的死抓的抓,从小没人教育手脚不干净,学长们见笑了哈!”

武小武咬紧牙关,被对方冤枉偷窃、又提起假期的事、父母的事,几次戳中痛处,一时愤恨交加心中酸楚,几乎带着哭腔大吼一句:“孙志你个畜生!不是我偷的!”

孙志抬脚就要再踩他的脸,突然有个中年男声喝道:“干嘛呢!想练腿脚来找我!”

众男生回头,学长团的几个赔笑道:“唐叔,我们闹着玩儿呢!”

“又是你们几个长反骨的,欺负新生呢吧!”唐叔走进来,男生们用毛巾挡住身体站到两侧,武小武这才爬起,去捡刚才被仍一边的毛巾。

浴室和水房外,远远偷听的另一个男生,听唐叔喝止了他们,就撒丫子跑了。

“真闹着玩儿呢!这儿太滑,不小心下手重了,唐叔您要没事啥事儿,我们先撤了哈。”学长中的老大,脸上撑出不怎么怕唐叔的样子,快速给众人使眼色。

唐叔说了句“麻溜滚”,孙志跟在学长团后面迅速出去,连个屁都没敢放。

唐叔又指着武小武说:“穿了衣服,等会儿来找我。”

武小武眼眶一热,说声“知道了”,快速背过身去,打开莲蓬头冲脸上的血。

唐叔是这栋男寝的宿管,五十出头略显佝偻,无论何时里面都穿件平整的衬衫,似乎过去也是个体面人。自从五年前到这所大学当宿管,因他为人公正又是个练家子,之后这栋楼里的每一届男生,都被学长们告诫过:“没事儿别惹那驼背佬!”

这是唐叔第五次护着他,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武小武的毕业旅行途中。那时武小武和孙志,还是高中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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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志相貌丑陋,但家里挺有钱,也不乏一些愿意倒贴的捞货。内心出于自卑,初三时就开始鬼混的他,很早就晓得用钱砸人,换取热闹的兄弟关系、讨好漂亮的小太妹。

高三时被某个地头蛇设计勒索,给扒个精光吊在麻将馆里,夹着啤酒瓶被那帮人拍了视频,此后他的性格逐渐扭曲。隔壁班的武小武帮他报过两次信,所以他们关系还不错。

毕业后孙志组织自驾游当毕业旅行,也邀请了武小武和他追了两学期才在一起的女友邓菲儿。三天后一行七人住在某家民宿旅馆,武小武酒量不行,几圈下来就喝大了。

半夜口渴起来喝水,去抽烟时无意间撞破了欲仙欲死的孙志和邓菲儿,三人当场撕破脸。同行的另外三男一女,都是平时和孙志花天酒地的校外混混,几人便联手围殴武小武。

当晚正是唐叔出来劝架,众人都以为他也是这儿的住客。次日几个人撇下武小武扬长而去,唐叔就留武小武多住了两天。相谈之下才知道,唐叔是这家民宿的老板,来的那天招呼他们的,只不过是他雇的一个人。

武小武性格较懦弱,碰上一个陌生大叔替他拉架、又请他免费待了两天散心,看唐叔也不像什么坏人,就和他多聊了一些往事,临别时还互加了>

等开学后,考进来的武小武和花钱进来的孙志,又好死不死被分到各系混居的同一个寝室。本来武小武早就从孙志口中得知,孙志的老爸和这大学的校长是发小。可眼下已经因为邓菲儿的事关系破裂,只能自认倒霉。

但更让武小武惊讶迷惑的是,唐叔也出现在了这里!这次,他的身份是宿管。

唐叔请武小武去市里吃饭,让武小武在学校里,别跟任何人提他是民宿老板的事。这也让武小武第一次感觉到,唐叔这个人说话、做事,根本不像一个普通的宿管。

接下来的一个月,孙志自觉反正已撕破脸,就对武小武各种找茬变本加厉,好几次打起来,都是唐叔有意无意地出现调解,但并不露出对武小武的偏袒。

可武小武心里是知道的,唐叔护着他。只不过他每次私下问唐叔过去的经历,唐叔都缄默不答。他从学长学姐口中,也打听不出什么有用的内容,于是更觉唐叔这人十分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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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小武推门时有点头晕,唐婶儿正在外间的货架旁嗑瓜子看剧,只扬了扬下巴:“里面呢。”

“今天又怎么了?回回都是你挨打,就不知道还手啊?”唐叔的发际线已在脑袋正中,方口大耳肤色显黑,瓷实的圆脸一向都很威严。

武小武关上里间的门,像过去几周来这里时一样,坐小板凳上低头丧气道:“他们人多,大二那几个也在,根本打不过啊,我能咋整。孙志内个畜生摆明了就是自己把东西藏起来,故意找由头打我,还……哎,算了。”

唐叔啧啧摇头,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排骨仔,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本来呐,准备明天给你的,今天提前送你吧。”唐叔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黑色的金属盒子,直接扔了过来。

武小武接住,会意明天是九月三十号,正是自己的生日,没想到唐叔记得这个。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把暗红色的瑞士军刀、还有一个像是装隐形眼镜的盒子。

他拿起那把拇指大的迷你刀细看,发现里面并没那么多折叠的工具,拉开后只有两个L形和V形的玩意儿,从没见过这种工具是做什么用的。

“这是?”武小武有点懵。

唐叔凑过来,把上面那V形工具往上一扳,竟然立了起来。

“这个东西叫‘界器’,上面的部件是‘时间之规’,下面是‘空间之矩’,在特定条件下说出口令,可以分割出一个与外界独立的时空球,还能用来采集灵魂切片。”

武小武一笑,脸上疼得厉害,“叔你别逗了,我习惯了没事儿的,不用开玩笑安慰我。”

“谁跟你开玩笑!你有了孙志的灵魂切片,就能知道他的灵魂构成。”

“啥?灵魂……切片?”

唐叔低声说:“灵魂的本质,是意识的载体,由各类灵界能量组成。一个不起眼的灵魂切片,就包含对方全部的灵魂信息。简单说吧,这也就意味着你能改造孙志的灵魂,甚至,让他对你俯首称臣。”

武小武没太听懂前面的,但明白了最后四个字。

“真假?唐叔你真别逗我。”武小武仍一脸不信地笑。

唐叔给了他脑壳一巴掌,“严肃点儿!”

“不是……你突然说这些,玄幻的节奏,我脑子有点晕。”武小武摸着脑壳旁的肿包,见唐叔丝毫不像开玩笑。

唐叔指着眼镜盒说:“不跟你废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戴上它亲眼看看。”

武小武又打开那软镜盒,盖子上并无左右图标,拧开后见里面也没护理液,就两片美瞳似的软镜。

“这个……我左右眼度数不一样的。”

唐叔有点不耐烦:“大小伙子这么磨叽,直接戴,感受一下就明白了!省得我费口舌。”

武小武撇嘴,只好连手都没洗,把眼球上的软镜取下放进盒盖,用小镊子戴上了那对柔软而清凉的软镜。

唐叔顺手把他换下来的镜片连同盒子,全都扔进了垃圾桶。

武小武刚戴好,闭着眼去适应,却没平时那种异物感,仿佛这玩意儿被自己的眼球吸收了。再一睁眼,差点从板凳上滚下去——他只见自己和唐叔之间,立着一条动态的黑线!

“这这这是个啥!”武小武见那黑线约小指粗细,表面带着一层氤氲的黑气。

唐叔诡笑:“看外面。”

武小武起身转头,一望之下额冒冷汗:外面的整个世界中,全是这种纯黑色的线条!

不计其数的黑线因循着未知的规则,在天地之间组合成各类宏大、繁复的几何结构,后面那栋宿舍楼,在遍布于空间的黑线中,显得渺小而丑陋。

换句话说,这些黑线组成的几何结构,给人一种极其诡谲的美感!

武小武见有条黑线就在后面那栋楼的门口,仍有学生与它互穿而过,但那些人毫无感受。

他们和几秒前的武小武一样,从来不知头顶有这些东西,更不知宿舍楼、学校、乃至整个城市,都处于这些立体的黑线迷宫之中……

这是武小武出生以来,所见的一切事物中,最震撼最宏伟的一幕!

“这叫‘玄线’,是灵界空间的分割线,原本就存在的东西,好比我们人类世界的山川、河流。”唐叔看着窗外。显然,他应该也戴着同样的软镜。

武小武合起忘了闭上的嘴巴,腮帮子发酸,他感觉到自己原本的近视,似乎也已被治愈。

“我好像感觉不到这个眼镜。”武小武摸着一只眼的眼皮说。

唐叔习以为常,“‘隐形魂镜’是融入性的视觉辅助工具,你以后得慢慢适应这种观感。”

“这些玄线,就是传说中的结界吧?”

“结个脑壳,很多灵体拥有人类不具备的超自然力量,这都是祂们的能力和玄线能量场彼此作用的结果。打个比方,灵体可以选择让你看见,或对你隐身,靠的就是玄线。”

武小武回过头,看眼前这根,“竟然还能穿透房子,刚才直接穿过去的人,碰上了会咋样?”

唐叔耸肩道:“不会咋样,大多数情况下,玄线对人类没什么正负面影响,只不过呢,有时候活人睡觉的地方碰到了,就会让熟睡的人梦见奇怪的事物;要不就是清醒着碰到,有时会突然想起些似曾相识、实则陌生的画面或感觉。”

武小武听言,把手伸进那条玄线,只见它穿透了自己的掌心,并没感觉有何异样。

“叔,你到底是谁?”武小武再次问出这句话。

唐叔抬了抬嘴角,避开了武小武的直视。

武小武只好转而问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就随便当生日礼物送人的吗?”

“又傻了吧?哪儿能随便送人,你不一样。”

“怎么说?”

“你的灵魂主能量比较特殊,这些事太复杂,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关于灵体世界的真相,你太年轻,最忌浮躁。”

武小武语塞,亲眼所见眼前一幕后,心里明知这不是玩笑,也并不是唐叔有神经病,可似乎唐叔的每一句话都是个信息坑。

“成,我信你,那你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是想……让我给你做什么事儿吧?”

“这回聪明了,”唐叔笑道:“但不是为我做事,以后我们可以合作。目前最重要的,是你得学会怎么使用界器,采集别人的灵魂,你也不希望以后四年时间,都被孙志踩在脚下吧?”

武小武摸着脸上的伤,心里涌出恨意,深吸一口气对唐叔说:“不管咋样,以后我听您的!”

他心想,既然唐叔愿意把这么隐秘的、另一个世界的事告诉他,还送了他这两样礼物,那他们之间的奇怪关系,仿佛又近了一层。

唐叔点头:“我教你怎么用界器。”他招手示意武小武靠前,在他耳边细述一番。

A051:入口在哪

侯一盾从民乐系音乐厅出来,邓菲儿的个人独奏会最后一首才弹到一半,她已在台上颦眉落泪、指颤悲声。侯一盾不想等到最后谢幕,悄悄起身从民乐系音乐厅出来,顿时被外面潮湿闷热的空气,在皮肤上包了一层黏糊糊的汗,吸口气都觉得胸闷。

他知道泪流满面的邓菲儿并非被她自己的琴声感染,而是因为三天前他和她刚刚分手。这是他截止到大二暑假前为止,第四个哭着离开的女朋友了。前三个很快被他在物色新欢的过程中迅速淡忘,但这一个不同,虽然是他提的分手,但心里说不出的失落,甚至有点后悔。

不管怎样,他还是答应了她最后一个请求,来听她的个人古筝独奏会。走在学院里湖边回宿舍楼的小道上,满树的蝉声叫得他心里抓狂。没一会儿全身都湿了,头发贴住脖子,发梢搔着颈窝痒痒的,心想明天去剪个短发吧,说一不二,没什么事不能重新开始。

刚到宿舍楼前,手机在短裤兜里震动。侯一盾看了一眼,是陌生号码,“喂?”

“大福,是我,你在学校吧?”电话那边的男声小心翼翼的,侯一盾陷入遥远的熟悉感。

“啊?在啊,你……”他在脑中快速把这声音和过去认识的人联想了一遍,“我靠!王世龙!是你吗王世龙?!”这声音让他愣在教学楼前的香樟下。

“我在图书馆后面的林子里,你来靠湖的那边,快点!见面再说!”王世龙立刻挂了电话,他的声音焦急而谨慎,像在什么危险环境中联络外援。

侯一盾转身就往图书馆那边跑,紧皱双眉,脑中凌乱。他重新想起过去有关王世龙的事——那些事让他难受了大半年。

王世龙是他从初中开始的死党,一直到考进同一所大学,关系比在大学里认识的哥们铁得多。大一暑假,王世龙的单亲父亲计划带儿子一起去攀珠穆朗玛峰,王世龙就约了侯一盾一起去。还没等到放假,侯一盾就被健身房的器械砸伤了脚。

在家养伤的那段日子,侯一盾只好凭借王世龙一路上的电话、短信、邮件来宽慰自己不能同行的遗憾。一路上王世龙都发来照片,让他羡慕不已。后来王世龙到了某地,结果通往珠峰大本营的桥被冲断了,带着冒险家精神的一行人,只好折回选择那条比较好走的路线。

王世龙发给侯一盾的最后一张照片是在绒布寺,他到现在都很清楚地记得照片上壮硕的王世龙咧着嘴笑得很傻,身后有座挂满彩旗的藏|式白塔,再远处就是蓝天之下云雪相接的珠峰。自此之后,侯一盾再也没收到他的任何电话、邮件、简短的视频,哪怕一条短信,王世龙父子一行六人集体失踪——官|方的答复是他们遭遇雪崩,六人下落不明。

离死党的失踪,已经快一年。侯一盾虽然还抱有那么一丝希望,但时间这东西,已经慢慢让他越来越相信这个最铁的死党,健壮而乐观的王世龙,是回不来了。可电话是真的,声音错不了,我靠,就算你大难不死,都快一年了啊!也不给小爷打个电话说一声!

侯一盾又激动又好奇地跑到图书馆后面的林子里,把快跑转为疾步而行,眼睛往湖边的方向漫无目的地搜寻。林子这边靠湖的地方白天都没人敢来,从入校开始,除了他亲身赶上的两个校友,还有学长学姐们口中流传的N个前辈,都像中邪了一般,接二连三地选择这个方位跳湖自尽。

九点多还不算太晚,满头大汗的侯一盾顿时觉得阴森森的林子里聒噪的蝉声有点可爱了。走到树林那一边,沿着湖边的石子路继续向前经过最后一个地灯,再往前走了一百多米,远远看见一个黑黢黢的身影面对湖坐着。

“王世龙!”侯一盾喊了一声就跑过去。身影站了起来,也转向他这边,这身高错不了,是王世龙没错!侯一盾渐渐看清王世龙在这么闷热的夜里,竟穿着一件肥大的黑色雨衣!没错,那确实是雨衣,还是纯黑的。他抬头看看明晃晃的月亮在湖面上铺了层银色,空中没有乌云,这两天也根本没下雨。

他喘口气在王世龙面前站定,伸手就往他胸口一拳捶了过去:“你个王八蛋都不知道跟小爷说一声!连半个短信都没有!”这一拳下去,王世龙竟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侯一盾也一愣,同时手上那一拳的触感让他疑惑,这小子一年不见,以前的肌肉哪儿去了?好像就剩了一把骨头。

侯一盾皱着眉诧异地细看,王世龙整个脑袋被黑雨衣的帽子罩住,只从阴影里露出下半截脸,不但上唇、下巴、两腮上黑黑两层不知多久没刮的胡子,而且那张棱角分明的刚毅面容,已经干瘪成一张“锥子脸”,两颊也向内凹陷,从前被长期日照晒黑的皮肤,惨白惨白的。

过去的王世龙有一米八八,比侯一盾高十公分,也只比侯一盾大一岁,可长得又高又壮。但眼前这个王世龙,已经瘦得不成比例。他伸出手搭在侯一盾的肩膀上,声音微颤地说:“大福,我是逃出来的,时间不多,你先听我说。有烟吗?”

“你怎么回事儿?从哪儿逃出来的?怎么瘦成这鬼样了?”侯一盾伸手摸了摸他的臂膀,那件雨衣下就像装了一个被拉长的小瘦孩儿。

“带烟了吗?”王世龙用别扭的姿势蹲下来,一双瘦骨嶙峋的惨白双脚露出来,他竟然连鞋都没穿,身上有一股化学试验室里的那种味道窜进侯一盾的鼻子。

侯一盾只好在他旁边就地而坐,取出半盒白沙和打火机递给他,王世龙边咳嗽边用同样皮包骨的惨白双手接过,像得了珍宝般颤巍巍地快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满足地吐出烟雾。

侯一盾尽力歪着头看他被雨衣帽遮挡住的眼睛,打火机照耀的两秒,他只觉得王世龙的眼眶里黑洞洞的,好像中毒了,根本看不到眼睛,夹着香烟的中指和食指骨节大得出奇。

“你快说啊王世龙,到底咋回事儿啊?这大半夜的,要不是你小子,我还当撞鬼了呢。”侯一盾也点了一根烟,眼神始终没离开王世龙被阴影遮住的上半部分脸。

王世龙用严肃的口气说:“大福,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找到我。这事太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去年出发前两周我才知道我爸和他那四个朋友去珠峰,并不是单纯为了爬山、旅游。你应该庆幸你没去。”

“啊?那是为什么?你们到底碰上什么事儿了?我后来才知道是雪崩。”

“的确是雪崩,但那不是偶然的灾难,而是我们找到了‘入口’,为了掩饰那个地方,只好人为爆|破制造了那场雪崩。那个入口可以通往珠穆朗玛峰内部的一个地洞,我爸在过去十几年中前后五次去珠峰,就是为了找地洞里的东西。入口就在珠峰顶向下两千四百米的位置,从那里进去,会到达一个布满海洋古生物化石的山洞,山洞的东南方向有个干涸的泉眼,能让两个人并排通过,从泉眼一直下去,就能找到那个地洞。”

“真的假的?王世龙你别开玩笑啊,没事儿吧你?”

王世龙有点焦恼:“我没开玩笑!你知道地洞里有什么吗?!”

“有啥?外星人?还是采蘑菇的张起灵?”侯一盾听着很玄乎,并注意到王世龙时不时向四周看看,然后把脸转到湖的那边,全身不自然的动作细节都在外溢不安的情绪。

“盘古。我知道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逃出来就是为了跟你说这些事,把东西给你。”说着他从黑雨衣里面掏出一个金灿灿的有掌心大的怀表放到侯一盾手中。

“啥?盘古?别扯淡了,那可是个大神,能让你看见?他长啥样啊?”侯一盾一脸觉得鬼扯的表情打开怀表,见里面的指针是九点四十。

“不,听我说。那个漏斗形地洞非常大,向山体内部垂直延伸下去,中间悬浮着一把巨斧,我爸半辈子就在找那把‘天斧’,它就是盘古,盘古就是被拟人化的天斧!它本身是更高维度空间的精神体,如果要在地球上发挥作用,就必须借助某种物质。天斧的材料是十二色的地外魂晶。”王世龙把侯一盾手里打开的怀表又向上翻起一层。

怀表盘的下面,竟然还有一层,里面嵌着块黑亮光滑的八角形石块。“这是我爸用十二色魂晶熔炼成的,看上去是个普通的怀表,其实算是个精密仪器。只要你用语音对它说出公历的年月日,或地方、人,或者任何详细的前置条件,就会到达历史上的那一天、那个环境、见到那些人,无论过去或者未来。”

侯一盾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啊?你是说它能让人……穿越?”

“是,时间无限,空间有限,如果你想到达重叠空间,就必须从今天起,开始修炼识藏,会有各族入极的行者会来指点你,只可惜……”王世龙把烟蒂丢到地上,竟突然用一种被极端压制的悲痛声哭了起来,“只可惜我爸……被他们抓去炼药了。”

侯一盾惶惑地看着他被帽子罩住的脑袋,这个乐观又大男子主义的死党,可从没见他哭过。如果不是精神失常了,那就是……王世龙突然站起来,死死盯着湖面,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动了。侯一盾也不安地看过去,但湖面上除了月亮的倒影和飞虫,静谧得让人想恋爱。

王世龙转过身把双手搭在侯一盾的肩膀上对他说:“大福,我知道你肯定难以接受我对你说的话,我给你看一眼,你别怕。”他把黑雨衣扣逐次解开,最后把哗啦一下脱了,侯一盾终于看清他的脸——他整张脸已经快变成一具白皮包骨的骷髅,但能认出来眼前这位“干尸”依稀有当年壮硕的王世龙那张面容的影子,惨白的皮肤包裹着赤|裸的全身,除了脸上的胡子,浑身上下再也没有一丝毛发!

侯一盾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盯着他黑洞洞的眼眶里两颗水泥色的眼珠子,“靠!王世龙,你到底咋了!你说清楚!怎么弄成这样的?!”

王世龙神色凄然,转过身去,侯一盾顿时瞪大双眼——他后背的皮肤是“透明”的,就像隔了一层抹满黏|液的玻璃,体内的脏器骨骼全然可见,从头颅顶端内部到膀胱有七团均等的黑雾连成一条线。

侯一盾不由自主往后一跌,坐到地上。王世龙一边焦虑地看着湖面,一边快速穿好雨衣。“我的本识七轮被清流界降魂族的圣者封死了。你已经亲眼看见,应该能相信我说的话,魂晶怀表我爸还没来得及仔细实验,以后就全靠你自己。”

侯一盾张大了嘴不知道要说什么,赶忙爬起来,知道王世龙不是疯了,而是真的发生了一些无法理解的大事!“王世龙,你突然一下子……嗨,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让我咋办?”

“大福,我活了二十一年,最高兴的就是有你这个兄弟。我把这个交给你,你必须开始修炼,其中的原因会有人告诉你,要是我等得及,就等兄弟你证得四身、练入古极后来救我!现在十界已大乱,你记着一定要去找L/N……”王世龙的声音瞬间被扼制,侯一盾清清楚楚看见他脖子周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像四五根缠藤一般把他脖子上的风衣勒得越来越紧。

“王世龙!”侯一盾迅速伸手去拉,仅仅是两步之遥也没赶上,王世龙被那股巨大的力量眨眼间拽飞进湖里,霎时一串气泡和一个弧形涟漪以汽艇的速度向湖心划去。侯一盾愣在原地,只听见身后的蝉鸣和自己胸腔里疯狂的心跳——似乎刚才这一幕,就是个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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