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家书 - xp1024.com
《黑皮家书》


引子:

阑城,沙井子坡。

六个土狼头蹲在半山坡上,藏在一块巨大的石头后面。

五个人都在大口的抽着烟,另外一个不停的叹气,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这个人手里拿着几枚铜钱儿,在地上反复的扔着,却连看都不看上一眼。只是不停的扇着衣袖,被那几个抽烟的人呛得鼻涕眼泪止不住地流。

“我靠,我说杨秀才,你到底算没算出点名堂?这都一百多次了,你们家的活都让你老爹拌着大烟抽了吧?”

一个刀条脸儿,瘦小身材,还有些水蛇腰的男人嘲笑道。

说话的这个人,大伙儿都管他叫茶壶。

曾经是城南菜市口,一个茶摊儿里倒水端盘子的伙计。

因为嗜赌成性,欠下巨额赌债,债主隔三差五地就到茶棚里边来找麻烦。

茶壶无牵无挂,有人来找麻烦,他就躲起来,避一避。

可是茶摊儿的老板实在吃不消,就找个借口把他给打发了。

做生意的最忌讳有人死在店里,那个年月,但凡是欠赌债的人,轻的,断手断脚;重的,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就茶壶那邋遢秉性,估计再给他活一辈子,也还不上那些钱,不如趁早划清了界限,免得跟着受牵连。

这一来,不仅欠下了巨额的赌资,二来,又没了饭辙。走投无路之下,茶壶就和几个朋友干起了土狼头的买卖。

土狼头,是阑城一带的黑话,说白了就是土匪的意思。

虽然是民国了,人们大多还保留着一些封建王朝的排场和作风。

直接叫人土匪,未免有碍风化,听的人脸上也没光,所以,就叫出了一套行话。

外人管这叫唇点,行内人也管这叫切口,哪一行都有自己的切口。

一来呢,是为了表明身份;二来,也是为了能在这乱世当中,多认识几个朋友,多口饭吃,互相也能帮衬帮衬。

那个被叫做杨秀才的人皱了皱眉,放下了手里的铜钱儿。

张开嘴刚想反驳几句,就被一股浓浓的烟雾呛得连连咳嗽,险些一口气上不来,没卡死过去。

旁边,一个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的大汉,将手中的烟卷掐灭,转头看向杨秀才,似笑非笑:“杨家娃娃,我可听说,你们家老祖宗那可是天师门正宗,还是哪个御前大将军的背剑官,连老佛爷尿尿都见过,是不是真的?”

说话的人,叫包子李。

据说曾经是卖人肉包子的,但是谁也没见过,他每次提到这件事,都能吹嘘个半天,每次说的版本还都不一样。

杨秀才抬起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声音有些微弱:“那都是老祖宗的事了,不提也罢。”

“秀才出来拦路抢劫,这世道完了。”

说话的是一个又矮又胖、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叫朱老二。

“和尚,你怎么带个累赘出来做活?”

“什么累赘,闭嘴。“

坐在角落里,一直闭着眼睛没有说话的狗皮和尚开口了。

“老子前几年在外地差点折了,全靠杨家七爷的提点,才捡一条命,带着他出来自然是有用,一会儿拿了东西分他一件。”

几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好看了。

感情这趟活还要分这小子一份,打死打活的是五个,分好处的居然是六个!

几个人里,朱老二最是沉不住气。

他不敢和狗皮和尚犟嘴,毕竟没有和尚出面张罗,就没有买卖做。

斜眼瞪着杨秀才,手里很是熟练地上下掂量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斧子,冷笑一声:“小子,你这可是白捡的便宜,真是有好命啊,不像咱爷们儿,脑袋夹在裤腰带里,连一口热菜都赶不上,哎呀,也不知道你小子有没有这个命消受啊。”

说完,还把斧子在地上磨了磨,发出一阵刺耳的沙沙声。

杨秀才的嘴动了动,没说出什么来,狗皮和尚眉头皱了皱,踹了朱老二一脚:“你懂什么?人家可是有绝活的,这趟不带他就走宝了。”

“绝活?背三字经啊?这我也会啊,你听着啊”

茶壶一边说着,一边捏了一个兰花指就要唱。

狗皮和尚啐了一口:“呸,别把你那十八摸拉出来丢人现眼。”说完又顿了顿:“秀才,这趟活成不成就都看你的了。”

朱老二一听又来劲了,咧开大嘴笑了笑,拍着杨秀才的肩膀,手上力道很大,差点把杨秀才拍倒在地上,满嘴阴阳怪气:“就是,就是,杨公子一会儿也给咱们爷们开开眼,涨涨见识,哼哼。”

说完,还很是不屑地在秀才脚下吐了口唾沫,包子李也想过来挖苦一番。

他刚站起身来,忽然,一直蹲在阴影里闷声抽烟的铁匠一挥手:“都闭嘴,有动静。”

几个人浑身一震,赶紧把嘴闭上,轻轻地趴在土坡上,竖着耳朵听着下面的声音。

杨秀才也趴在地上,心里突突地跳,这是他第一次出来劫道,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这莫名的紧张让他浑身上下都忍不住地发抖。

伸手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六爪揪子,手里紧紧地握着绳头的把手给自己壮胆。

几个人屏住呼吸,狗皮和尚把一只耳朵贴在地上,眯着眼睛静静地听着。

其余几个人慢慢地把腰间的斧子抽了出来,严阵以待。

就等狗皮和尚一声令下,几个人就冲出去先给下面的路人来一黑的。

对于他们几个人来说,杀人就和一日三餐一样平常。

狗皮和尚听了好长时间,又换了几个地方听,却是“咦”了一声,皱着眉头蹲了起来。

“和尚,听出什么来了?几个人?有没有家伙?商队还是军队?”

朱老二的急切已经压抑不住了。

狗皮和尚挠了挠头,满脸的疑惑:“怪事了,平日里我只要一听就知道路上有几个人,都是什么来路,甚至连他们带着什么值钱的物件也能听得八九不离十,今天他娘的怪了,什么都没听见,可是我明明远瞧着,有一辆马车朝我们这边来了,怎么连马蹄子的声音都没有?”

说着还使劲地掏了掏耳朵。

茶壶一听有马车,两只眼睛都瞪圆了。

深更半夜的,有一辆马车,保不齐是哪个王子贝勒的家眷赶着逃难。

这年月,能雇得起马车的,那都是爷啊,就算不是皇亲贵胄,那也是个地方官员吧,再不济,也是个大户。

贪念一起,茶壶甩了甩手,对狗皮和尚眨眨眼睛:”和尚,下去看看不就完了,再耽误功夫,好东西都跑没影了,你那耳朵还能有眼睛好使?”

话音未落,茶壶就迫不及待地向土坡下跑了过去。

几个人一听好东西就要飞了,哪里还敢怠慢,追着茶壶也下了土坡。

狗皮和尚稍微迟疑一下,有心阻拦,可又不知道说什么。

又一想:如果自己不去,真要是有些好东西,那可就亏大了。

可是那辆马车怎么就没了呢?难道阎王爷看上了车里的宝贝,直接开到地府里去了?

狗皮和尚听地皮的本事很厉害,不知道救过他多少次。可以说,他对自己的耳朵极有信心,虽然他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听错,但还是跟着众人一起跑了下去。

杨秀才跑在最后,他对狗皮和尚的耳朵可没什么信心,也相信他是听错了。

跟着跑了几步,忽然,杨秀才浑身一哆嗦,一股冷森森的阴风吹过他的后脖子,吓得他急忙回头看。

身后,是一片漆黑,黑得就像是墨泼的一般,什么东西都看不到。

只能分辨出一些朦朦胧胧的树影子,就像一只只干瘪的巨蛇,在随风摇曳呻吟。

杨秀才每跑几步,就忍不住回头看一看,就连他这种第一次劫道的青头,也能看出来,今天晚上的风很不正常。

那是一种刺入骨髓的阴冷,让人心里发毛,很不舒服。

而且他似乎不止一次听到,身背后有人在叫自己,声音很模糊,他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太紧张,产生了幻觉。

又向前走跑了几步,本能的回头看了看。

这一看,杨秀才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似乎,身后的景象和刚才有些不同了。

就在他们刚刚蹲着的地方,好像还有一个人影蹲在那里。

难道还有人没跑下来?

杨秀才停下脚步,仰着脖子向前看。

带着狗皮帽子的是和尚,离秀才最近,看得也最真切。

在他前面胳膊四道楞起金线的是铁匠。

再往前,身材高大,脚步声沉重的是包子李。

跑在最前面,一胖一瘦的是朱老二和茶壶。

那还蹲在那里的人影是谁呢?

杨秀才深吸了几口气,仔细地向黑暗中看去,突然,他发现,似乎有一个什么东西,在那黑暗的夜色中移动。

一瞬间,他的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赶紧揉了揉眼睛。

没错,确实是有个什么东西,黑乎乎的,看不真切

像是一个人,正在地上爬,而且姿势很是诡异。

这个影子的动作很轻盈,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而且,看那黑影的姿势,绝对不是活人能够扭曲出来的。

杨秀才感觉一阵头皮发麻,难道撞上蜡烛了?

杨秀才想喊他们回来看看,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似乎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掐住,竟然无法发出声音。

这可是荒郊野外,难保不会撞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难道自己就这么倒霉?第一次下水就翻船了?

定了定神,还是不要自己吓自己。

难说是某个同行,也在这打埋伏,碰巧被我们撞到了,因为看不清形势,所以不敢露面。

想着想着,杨秀才胆子也稍微大了一点,便向前走了两步。

还没等他张开嘴说话,忽然,眼前的夜色中,那黑暗的深处,亮起了两道光点,绿油油的,飘忽不定。

鬼气森森

在杨秀才的耳边,阴阴地响起一声凄厉的冷笑!

第一章 頭煞祭

我叫杨怀羽,落生的时候,胸前有一片像羽毛一样的殷红色胎记。

襁褓中的我,双手紧紧地捂在胸前,任谁去拨弄,也拨不开,生怕这片羽毛飞了似的。

家中长辈说,这是如来佛祖头顶的金翅大鹏转世下界,投胎到了我们家。

于是,我的爷爷给我取名字叫怀羽,意为怀抱赤羽,百毒不侵。

其实,这也就是讨个口辙罢了。

小时候,我还经常问我爹,为什么不叫杨百毒?或者杨不侵?

因为这个,还被他老人家训斥了几次。

我是九月初九,巳时出生的,家里人都叫我小九。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释家讲究,九为最大的数字。

而我偏偏又占了九月初九的巳时,有的时候,甚至连我自己都相信,可能我真的是一只鸟人。

杨氏家族以前在阑城还算有些名堂,据老人们说,我家老祖宗曾经是道门的一个弟子。

后来天下大乱,刀兵四起,老祖宗被迫入世修行,美其名曰:替天行道,渡化世人。

结果一入红尘,就被这灯红酒绿的凡尘俗世给拿下了。

老祖宗那个年代,道派已经不只是一家了。

不像现在,一提起道家,就只能想起来武当山和茅山。

那时候能进山修道,是一件光荣的事情,相当的有面子。

和所有门派一样,随着天下局势越来越乱,道派也变得分崩离析。

那时候,道派就有了几十个分支,每一家都说自己是道门正宗,太上正法。

江湖上流传最多的流派有:天、全、灵、清四大家。

后来还有道门八极的说法,众口不一,极为混乱。

每个分支下还有小门派,数不胜数

几方势力经常有摩擦,争执愈演愈烈,到最后,甚至还有玄门斗法的节目。

我家的老祖宗是拜在全真门下的一个小分支门派,具体名字已经记不得了。

学了没多久,门派灭亡

无奈之下,老祖宗只能跟随师傅北上,来到了四季分明的北国。

在民间摆香案,拉场子,替人断吉凶、看相、破除阴劫鬼债。

那时候的人迷信鬼神,一些古怪的事情都被渲染得神乎其神,只要是不能用常理解释得通的,就都被披上一层鬼神的外衣。

现在想来,确实是很幼稚。

就连打雷劈碎了一棵树,都会被人说成是老天爷降罪,说它是树仙渡劫之类的。

要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祭天,白白地抹杀了两个鲜活的生命。

实在是可笑又可惜。

但是在当时,两条人命还不如一只羊值钱。

老祖宗见识的多了,就更加不相信那些鬼神之说,感觉幽冥之道,都是子虚乌有,编出来骗人的把戏。

他老人家留下一句话给后人:“凡有鬼祟,必是人为。”

由于生逢乱世,机缘巧合之下,老祖宗被抓去参军。

据说有一次,老祖宗的军营行军到一处乱葬岗,当时夜已经深了,路越来越难走,大军不得不就地安营扎寨。

战火纷飞的年月,哀鸿遍野,枯骨如山。军兵每天背过的尸体,比见到的活人还多,谁也没有觉得睡在乱葬岗里有什么不妥。

更何况,军人崇尚的是血性,谁也不希望被人说成是胆小鬼,就都老老实实的驻扎下来。

老祖宗刚进入军营不久,还不习惯,夜里经常闹肚子。

野外行军条件极为艰苦,只有统帅才有自己的茅房,其他人只能找地方解决。

老祖宗碍于脸面,就钻进一片树林子,越走越深。

林子深处的杂草有一人高,时不时传来几声野狗的哀嚎,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老祖宗下意识地抬头看天,眉头就皱了起来《金钟冕》里记载过:

邪月半遮面,

判官不登殿。

双星西南隐,

阴鬼借路钱。

老祖宗四下看了看,心里便是一惊。

此地乃大凶之地,山势聚阴、水脉吞煞,绝对不宜久留。

那天是七月半的前一天,道家称七月半为施孤,释家叫做盂兰盆节。

阳气三退避,妖月半开眼

黑云遮天,阴风滚地,周围又有活畜吼叫活动,这是典型的頭煞祭。

子时到天亮之前,必将是百鬼夜行,闯入阳间索要祭品。

老祖宗有心逃走,可又不忍看着军营中的将士被孤魂野鬼抓了祭,死于非命,于是赶紧向军营的方向跑。

可是他跑了好一会,始终没有看到自己来时的路

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进入林子太深了,跑错了方向,于是就在一棵树上做了个记号,换另一个方向跑。

可是无论老祖宗向哪个地方跑,最后停下脚步的时候,都是在相同的地方。

而那个记号永远在他的左手边,似乎脚下的路是一个封闭的圆,不管怎么跑,都会回到原点。

有好几次,老祖宗竟然被同一根树枝刮到,更离奇的是,刮到的地方还都是在脚踝的同一个部位。

一定是撞鬼了,老祖宗心叫不好

自己进入林子并没有那么深,而且跑了这么半天,就算走错了路,周围看到的东西至少应该有点变化吧。

再不济总能看到点军营的火光,绝对不可能是在原地打转啊,除非是这片林子的空间发生了扭曲。

林子里越来越黑,风声听起来像是婴儿的哭泣,凄切阴森,周围的景物已经看不真切了。

老祖宗开始心慌起来,要是再走不出去,自己就真的被困死在这里了——这是他娘的鬼遮眼!

鬼遮眼,在北方地区也叫鬼打墙、套天干、瞎子门

影响的是人的五感,最重要的是眼睛和耳朵。

鬼遮眼,让深陷其中的人混淆方位,属于牢术的一种,较容易掌握。

注意,鬼遮眼并不是用来杀人的,它是困人的把戏。

大多死在里面的人,其实都是被自己吓死的。

破解鬼遮眼有一个极为简单的方法——以静制动。

首先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灵台清明,诸事方平。

然后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一直待在原地,等到天亮了,阴气消散,鬼遮眼不攻自破。

老祖宗坐了下来,强迫自己深呼吸,将眼睛闭上开始认真的回忆

自己从进入林子到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中了鬼遮眼?

想了一会,老祖宗一拍大腿。

是了!

刚进入林子的时候,头顶上飞过一只乌鸦,自己和那畜生对视过一眼。

很少有人知道,乌鸦是天生的阴阳眼,白天用阳眼,和其他的鸟没什么区别。

而到了晚上,就用阴眼。

所以在乌鸦的世界里,晚上看到的人要比白天多很多。

这种阴阳眼很奇特,在阴气极重的地方,阴间的鬼祟可以通过乌鸦的眼睛和阳间的人对视,影响人的五感,也就是南方一些降头大师们常说的换眼。

这种通过媒介的对视,不会有阴阳阻隔,活人很难分辨自己看到的是活着的乌鸦眼还是阴间的鬼眼。

这时候,人在无意中就会陷入鬼遮眼。

用豢养的乌鸦或者配制的特殊药水给人换眼,这是一些修行旁门左道的蛊师和降术师最常用的害人手段。

南方,江浙一带的降术高手,甚至只凭两面镜子,就可以在千里之外给人换眼,或者是驱邪弊害,治疗疾病,亦或者是兵不血刃,杀人无形。

像这种在荒山野岭被野乌鸦下了鬼遮眼的,估计除了老祖宗也没别人有这狗屎运了。

老祖宗咬了咬牙,从随身口袋里掏出两半大蒜。

挤出了蒜汁,在自己的眼角和人中抹了抹。

在蒜汁刺激下,老祖宗的眼泪哗啦哗啦地流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破了阵,还是巧合,泪眼朦胧的老祖宗,竟然找到了回去的路。

统帅大将军知道老祖宗的来历,对他的话很是重视

按照老祖宗的要求,每一座营帐的四角,都贴上了水火符,所有人躲在帐篷里不得出来。

这一晚上,风声凄厉,鬼哭狼嚎

外面明明空无一人,可听声音却好似千军万马呼啸而过。

两天后,探子来报,就在营寨的前方五里地,发现了大量的敌军尸骸。

那些军兵无一生还,横七竖八,尸首躺了一地,更恐怖的是每具尸体都是干枯扭曲,浑身黑紫色,明显是被吸干了。

众人无不骇然!

在军营里面贡献了几年,老祖宗辞去官职,用手上的余钱娶妻生子,过日子。

杨家就此开始香火延续,后来几经辗转,来到了阑城,又做起老本行。

阑城,名字取自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之意,一直以来,是兵戎不断,妖魔鬼怪横行。

我的故事要从三年前的一个早上说起

“小子,属穿山甲的?你可是让我们兄弟好找啊,回去告诉你老爹,再还不出钱的话我们可是粗人,别为难兄弟们”



我目送着汾水烟馆的打手渐渐远去,长叹一声,瘫坐在茶摊的长椅上。

杨家天师,在阑城原本还算有些名头,可自打我爷爷反对家里人吃这碗饭开始,杨家就以跳河的速度没落了。

到目前为止,唯一还干这一行的,就剩下我七叔公了,人称揪子老七。

但是他老人家性格孤僻,又离开家很多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健在。

我是爷爷带大的,小的时候我爹经常出远门,一走就是小半年。

一些个玄神怪论的东西,还是听爷爷当睡前故事给我讲的。

我一直不明白,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月,爷爷逼着我读书,考中秀才有什么用?

有句老话说得好:乱世戎马看枭雄,百无一用是书生。

本想着我老爹回来,家里能有点起色。

谁承想,老爹在外面这么多年,半个子儿没捞回来,还染上了一身大烟瘾。

为了给他还大烟钱,我不得不放下圣贤书,拉起摊子,继续干家里的老营生。

可是,天师门,那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干的

第二章 横路人

我自幼体弱多病,又不爱运动,可以说手无缚鸡之力。

可混天师门,难免要跑生意,要的是练家子。

我这几斤排骨,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身边连个伙计都没有。

实在寒酸,生意凉的是惨不忍睹

我老爹,也算是走南闯北了这么多年,大世面见过不少,相当的有骨气。

用他老人家的话说:他在外面走江湖,是一言不合就杀人!

铁骨铮铮,宁折不弯的好汉子,通吃黑白两道的老刀把子!

当烟馆的打手上门要债的时候,就在那天夜里,我老爹突然就消失了,只给我留下一张字条:

“爹爹出门访友,时间久一些,不要挂念。家里的一切都不能少,否则回来打断你的腿!”

这真是太感人了!

自从他老人家跑路了,每到深夜,我都会被这一张字条,感动得从床上跳起来哭!

这真是他娘的亲爹啊!

还铁骨铮铮!宁折不弯!通吃黑白两道!

果然是父爱如山老爹跑路去避风头。秀才儿子被开山砍刀追得抱头鼠窜。

想想都能感动得我热泪盈眶,真是世上只有爹爹好!没爹的孩子比我好!

坐在茶摊里,我放眼望去,一片死灰色的建筑,说不尽的凄凉。

这间茶摊在街角的一块空地上,随便支起几根木桩,上面盖一块防水布,地上摆了四张小桌和几把椅子,一个烧水用的土炉子,这就算开张了。

摊子老板又是烧水师傅,还是跑堂伙计,看样子五十岁上下,有点驼背。

茶摊里没有客人,很冷清,这也难怪,这么冷的天,要不是被追杀得走投无路,谁有闲心出来喝茶?

我正在烦闷的紧,也没有心情和老板聊什么,只是尴尬地笑了笑,点了一盘儿瓜子儿和点心,要了一壶花茶。

茶摊老板动作很是利索,不大一会儿,茶水和点心就端了上来。

他见我不作声,很是礼貌的给我倒了一杯茶,然后转身就退开了。

在这种市井街头,拉摊子的老板,都是眼尖子。

他每天伺候的客人,比我一年中见过的人还要多。

一看我这苦瓜一样的脸色,就知道我心情不好,索性就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就算是有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也不会发作到他身上。

在这乱世中,谁都要给自己留条退路,有的时候,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我唉声叹气了半天,脑子越来越乱,实在想不出今天晚上要去哪里躲。

朝脚下啐了一口,我伸手端起面前那杯茶,条件反射地就往嘴里倒,连看都没有看上一眼。

路边的茶摊子,都是烧的千滚水。

除了沏茶,还能给客人取暖,那大茶壶里面的水,一直都是沸腾冒泡的。

这杯茶水的温度没有一百度也有九十八了!

这一口茶水烫得我险些跳了起来,一瞬间八脉齐通,七窍冒烟,我这舌头大了不止三圈儿。

就好像将一块烧红的烙铁,直接插在我嘴里一样,烫得我几颗门牙都要炸了!整个脑袋都在嗡嗡地乱响。

我一边儿皱着眉头吐舌头,一边儿将手里的茶杯本能地向身后甩出去。

嘴里边灼热的疼痛感告诉我,舌头上这几个泡,个头绝对不会小,不用看也知道,我现在的样子是有多狼狈。

我伸手擦了擦混在一起的鼻涕和眼泪,气急败坏的嘟囔:“我靠,还有比我现在更倒霉的人么?”

还没等我把这句话说完,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出来了。

有!而且这个人,就是下一秒的我自己!

我正大口大口地吸着冷气,想让自己的疼痛感减弱一些。

身后不知道是谁“嗯?”了一声,听声音低沉浑厚,是个男人,而且听口气相当的愤怒和不爽。

此时的我,正郁闷到冒烟儿,身后又有这么个腻歪动静,更加的不舒服。

本想回过头挖苦几句,可我刚转过身,那已经到了嘴边儿的话,却死死地卡住了,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后面的这位,身材很魁梧,皮肤黝黑,一看就是长时间日光暴晒造成的。

此人两只手皮肤粗糙,满是老茧,握成空拳,平放在桌子边沿,腰背挺得笔直,这一看就是曾经在军营服过役的样子,而且是下级军士。

穿着打扮倒很是一般,甚至有些寒酸。

一条米黄色的粗布裤子,上身只穿了一个大坎肩儿,腰间系着麻绳。

大半个胸脯子还露在外边,这种天气穿这么少,可见他的身体素质应该非常过硬。

这大汉的两条胳膊很是吓人,大大小小十数条刀疤,都示威一样闪着亮光。

这些疤痕和他手臂上暴突的肌肉,加在一起,给人的视觉震撼很是强烈,再往上看,一张大黑脸上一对虎目,大得出奇,头上戴着一顶狗皮帽子。

而此时此刻,这一对凶光闪烁的大眼睛,正直直地盯着我

在他右腿膝盖处,一小滩水还在冒着蒸汽,而我丢出的那个小茶杯,正静静地躺在他脚边的空地上。

看着这昂藏大汉鼻翼两边,时不时跳动的肌肉,再看看这大汉的块头,我的心都凉了半截儿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要是倒霉,放屁都能打着脚后跟!

我随手泼一碗水,都能泼到夜叉鬼身上。

还没等我站起来赔不是,这大汉已经先我一步站了起来。

一瞬间,我只感觉眼前的光线暗了许多,这大汉足足比我高出两头还多一点儿,而且就在他起身的时候,我很是眼尖的发现,他那大坎肩儿里面的腰带上插着一把明晃晃的砍刀。

我虽然没有真正的走过江湖,但是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这把刀绝不是上山打柴用的,也不是对付狼虫虎豹的,这就是用来杀人的。

我似乎还在刀刃一侧血槽里看到那已经干得发黑的血迹。

我靠,不是吧!

这一茶杯恐怕连我的小命儿都要泼出去了

现在是什么世道?那可是站在衙门口杀人,都没人敢吭一声儿的。

这年月,得罪官军,顶多打一顿,再严重点,关几天,受些皮肉之苦也就得了。

但是得罪这种走横路,吃人头饭的,最好的结果也是断手断脚,一个伺候不好,小命被人收了去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杨怀羽啊!杨怀羽!你个王八蛋,出门怎么就是想不起来看看黄历?

哦,对了!我家没有黄历

我不禁在心里悲叹:老爹啊!老爹,您这点小爱好,就要将你的儿子给害死了。

如果一会我的尸体被人送回家去,老爹回来的时候看到,是心疼他儿子横尸街头多一些呢?还是心疼他的大烟钱没还上多一些呢?我没有答案

看着眼前的大汉一步一步走过来,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可是求生的本能告诉我,还没到歇菜的时候,再怎么说也要挣扎一下。

我努力回忆着七叔公以前给我讲过的一些突发事件应急公关。

一旦他先开口说话,那我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就算是不死,也会被狠狠地敲竹杠。

我现在可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身价,而且这条命我也不想给,那就不能让他占了话语权。

我赶紧挤出笑脸站起来,恭敬地一鞠躬。

双手抱拳:“呦呵今儿个可真是财神爷开眼,老祖宗垂怜,让我这酸秀才抬头遇贵人,枯水井遇到真龙王,真是造化,造化啊。”

说着,我把身上带着的玉佩摘下来,递了过去,这可是我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了。

这一套花活,在北方叫,抬轿子;南方跑江湖的叫,捧门儿。

是一种先从礼道切入,二来套口,再是高帽,最后赔上好处的社交技巧。

主要是用来对付那些惹不起的人,或是脾气暴躁的人。

起到一个占话语权和压火气的作用。

这套花活有五种变换方式,虽然很简单,甚至有些低级,但是很管用。

大部分走江湖的,尤其是这种,喜欢体育运动的莽撞人,还真就吃这一套。

那大汉也是一愣,显然没料到我会来这么一手,这倒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就好像是拿着棉花打蚊子,有劲也使不出。

他一言不发的皱着眉头看着我。

我半弯着腰,就保持着姿势请在这里。

心里一个劲的打鼓,默默祈求着:一定要收下,一定要收下

这个时候一定不能露怯,否则不仅仅是前功尽弃,还可能激起他更大的火气。

那大汉看了看我,过了很长时间,终于是哼了一声,撇了撇嘴,很不情愿地接过我递过去的玉佩看了看。

我刚想松一口气,可就在这时,这大汉忽然眉头一紧,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的脸,杀气弥漫

第三章 狗皮和尚

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如果现在张开嘴,心都能跳出来

我靠!这家伙不会是看不上我的块玉佩吧?这块玉佩是我十岁的时候,一个远房亲戚送的礼物。

虽然不是什么太好的材料,但是买几十套他身上这样的坎肩,再吃几顿像样的饱饭,那是绰绰有余的啊。

他不会这么不知足,没有风度吧?

连这都看不上?

蚂蚱虽小,那也是肉啊。

我见他不说话,只是站在那,一会看看我,一会看看玉佩,真怕他那对大眼珠子掉出来

我额头上已经开始渗出一丝丝汗水了。

用眼角余光向身边两侧扫了扫,我悲哀的发现,周围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宽敞的街道上,空空如也。

刚刚烧水倒茶的摊子老板也不在

估计是,远远的就看到这边出了状况,先找地方躲起来了。

我的心里更加没有底了,这附近连人都没有,要是这个狗皮帽子温柔地给我几刀,连替我报官请大夫的人都没有,那我一定是必死无疑呀。

我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一阵冷风吹过,带来一连串“咯咯”的声音,听得我心里发凉。

随后我就意识到,这是我上牙和下牙连续撞在一起发出的声音。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已经紧张到浑身颤抖了。

当一个人惊恐到走投无路的时候,那他就不会再害怕,也不会再有所顾忌,恐惧就会转变成愤怒。

看着眼前这比我高出许多的壮汉,我不知道从哪儿升起了一股无名火,这火就像干草堆上的烟头,烧得很快,几个呼吸间就传遍了我的全身。

我虽然是一个秀才,没什么武功底子,但是杨家祖上也是从过军的,一些强身健体的长拳,我还是练过几天的。

小的时候,我身体虚弱,经常得病。我爷爷说得很形象:半年病一次,一次病半年!

七叔公怕我扛不住,就教我一些强身健体的动作。

其实根本就算不上是练家把式,用七叔公当年的话说:这就是减肥美容操。给个包子,一只哈士奇都能练一套

我略微地算计一下,终于,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

估计还没等我碰到人家,他的砍刀就已经在我的身上雕出一整本《金瓶梅》了,还是无删减版的。

这种寂静的气氛,十分尴尬

我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要不我给他说个笑话,缓解缓解气氛?

还是算了,如果我真的说个笑话出来,那我,就彻底变成笑话了!

再说了,现在什么段子能比我更好笑?

两个人谁也没有出声,我依然是半弯着腰,后背的肌肉已经有些发麻了,就在我即将要摔倒的时候

终于,苍天怜见,这狗皮帽子先说话了,我感动得恨不得扑过去亲他!

“你是阑城杨家人?”

那大汉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是太久没有喝水了,干巴巴的。

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我,而是用手指弹了弹玉佩下面写着“杨”字的香包,似乎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种打破僵局的机会,我怎么能放过:“这位大哥,您好眼力,真是”

我还没说完,他就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皱着眉头,撇着嘴,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我一番。

“揪子老七是你什么人啊?”

听他这么一问,我略微迟疑了一下。

揪子老七,根本不用想,那是七叔公在江湖上的名号。

可是这个问题,确实很难回答。

我是有思想准备的,他问其他的事情我都能应付。可偏偏问的这个对象有点特殊,不好回答呀

我七叔公是什么人?那可是彻头彻尾的横路人。

说好听点叫天师,破除阴劫,普渡众生,侠之大者,除暴安良。

说的通俗一点,就是流氓!

只要是雇主出钱,什么买卖他都干。

其中也包括杀人劫货,替人寻仇之类的刀口生意。

这个问题难就难在这儿了。

如果这个狗皮帽子和我七叔公是朋友,那是最好,一片黑云彩就散了,至少他不会伤害我。

可如果他和我七叔公是对头,再或者两个人有梁子?

那就保不齐来个爷债孙还了。就算是顾及道义不杀我,也得带走几个我身上的零件,当旅游纪念品。

我尽可能的去捕捉每一个细节。

这个人听口音不是本地的,风尘仆仆,面容有些倦态,应该是刚来阑城不久。

七叔公离开阑城已经好多年了,那他们一定是在外地遇到的。

能叫出烟鬼老七,揪子老七的,都是比较熟络的人。

因为这两个名号分别暴露了七叔公的两个特点,一个是爱抽大烟,而且瘾头很足,另一个就是,七叔公的绝活儿。

揪子,这是杨家人祖传的活,也是他老人家的看家本事,行走江湖的保命家伙。

这些年,七叔公凭借着独门本领,不知道在鬼门关绕过几道弯了,估计,传达室的大爷都认识他了。

一来二去的,揪子的名号比他本人的名号还要响亮。

七叔公也是老江湖了,听说他十几岁就上道,老奸巨猾,经验丰富。

老狐狸的功力不会这么差,若是能被仇家找到自己的老窝,那可真是太弱智了,凭七叔公的谨慎,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

几个呼吸的时间,我已经有了点儿盘算。但是出于保险起见,我决定还是把这个话头甩回去,免得一口咬死了后路。

“难不成,这位大哥也是道上的英雄前辈?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恕罪,恕罪”

那狗皮帽子白了我一眼,将手里的玉佩揣进怀里,哼哼了两声:“既然你是七爷的人,那就走吧。以后可要长点眼了。”

我的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真是万幸啊!说是捡回一条命,一点儿都不过分。

为了不留后患,我邀请他去旁边的酒馆喝两杯,算是给他赔个不是。

狗皮帽子很是豪爽,见我提议吃饭,也不推辞。

酒馆里没什么人,我们在二楼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面对面坐下,我叫过来伙计,点了四个菜,烫了半斤酒。

狗皮帽子喝了几杯酒,连连摇头,说阑城的酒不好喝,白水一样,没什么劲。

我见他脸上泛起了微红,感觉喝的差不多了,便和他闲聊起来。

原来,狗皮帽子以前是个和尚,在古塔镇的古塔寺出家,后来破了戒就下山了。

他是个孤儿,没名字,行走江湖总是用一顶狗皮帽子遮着光头,道上一些朋友都叫他狗皮和尚。

我好奇的问:“那个,狗爷!您吃横路饭的,怎么来了阑城?现在的大户都在京城附近啊,阑城也不富裕啊。”

狗皮和尚喝了一口酒,把酒杯放在桌子上,拿起筷子,夹了一粒花生米扔到嘴里,对我笑了笑:“你小子懂什么?你说的那些个大户,官宦之家守备森严,现在又是乱世,那些怕死狗根本就不出门,你想下手都没机会,现在这个世道,做买卖要放在郊外。”

“郊外怎么做横路买卖?那也没有人啊。”

“哼哼,现在可是王朝交替,政局动荡。但凡乱世,必有大财,民国不像清朝了,那些个老一辈的王子贝勒,什么这个大官那个总督的,现在通通都是狗屁。”

狗皮和尚讥笑一声:“那些手上还有点余钱儿的老东西,这一段期间都忙着跑路呢,山郊野外,那可是他们的必经之地,跑路不会带很多人,这样最容易得手。这些人都是惜命不惜财,挤一挤手指缝,那也够爷们体面地吃几顿,而且和他们做起活来也方便,不用费口舌。”

我又给狗皮和尚倒满了一杯酒,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处境,忍不住叹了口气。

狗皮和尚看了看我:“你小子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了?在茶摊的时候就看你像丢了魂似的,说来听听。”

我将面前的酒杯端了起来,一饮而尽,呛的连连咳嗽,艰难地喝了几口茶水压压酒气,断断续续的将我的事情和狗皮和尚说了一些。

和尚听完,沉思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七爷那一手大钩子,你会不会扔啊?”

我听到和尚的问话,就是一愣,这驴唇不对马嘴呀,他这问的也太突兀了

揪子那是家里传下来的手艺,我是练过一些的。

可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后来我考上秀才,这么多年也没有继续练,基本上算是荒废了。

但是再怎么说,这也是杨家的家底儿,在外人面前还是不能跌了份儿的。

我借着酒劲儿,挺起胸脯子,用手拍的啪啪直响。

“那是当然,虽然不敢说比我七叔公强太多,可在这阑城,杨小爷的揪子,也是有够瞧的。上天能揽月,下海能捉鳖,上炕认识娘们,下炕认识鞋”

吹到最后,竟然连我自己都有几分相信了。

狗皮和尚听我这么说,哈哈大笑,伸手抓住我的胳膊,满脸的激动。

“小娃子,你可有造化了,眼下就有个好机会,这买卖要是成了,你老爹这点钱根本就不算什么。以后烟土是要多少就有多少,你去是不去?”

我晃了晃被酒精刺激的有些发晕的脑袋,苦笑一声:“狗爷,我一个书生,自古书生最无用啊!不怕您笑话,我连鸡都没杀过,这碗横路饭,我可吃不消呀。”

狗皮和尚摆了摆手,随后,说了一番改变我一生的话

第四章 揪子与七叔公

菜吃的差不多,狗皮和尚将剩下的酒全部喝光,大叫一声:“痛快。”

又和我讲了一些他在山西的事情,说的那叫一个神乎其神。

我脑袋晕乎乎的,也分不清楚他说的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即兴发挥的,全当是相声听

我们俩糊里糊涂的就定了下来,三天以后,我吃过晚饭在茶摊路口和他见面。

我一路踉踉跄跄地走回家,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揉着疼的快要炸开的脑袋,我艰难地爬起来吃午饭,忽然想起来和狗皮和尚的约定。

当时是酒壮怂人胆,再加上狗皮和尚很有煽动性的挑唆,我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现在一琢磨,真是悔之晚矣

老话讲:酒要少吃,事要多知,不是没有道理的。

照镜子看看我自己,就这单薄的小身板,怎么看也不像是吃横路饭的角色,满身的书生气,别说恐吓别人,就连自己说话的声音大一些,都觉得不习惯。

我看着镜子里这张熟悉的脸,摇头叹息,这回可是上了贼船,想回头都不成了。

狗皮和尚这种人,最看重的就是江湖道义。

江湖人讲究的是:可饮刀头血,义字大过天。

我要是答应了过后又反悔,那可是犯了江湖人的大忌,就连七叔公的面子也救不了我。

那我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小命,就在手里留了两天,再原封不动的还给他?绝对不行!

但是和他一起去?我这两下子根本就不够瞧的,自保都成问题,带着我还不如带着一条狗实用。

叹息了良久,我看着镜子这张悲催的脸,咬了咬牙,勉强做出一个狰狞的表情,把心一横。

死就死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孔子曰: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狐狸,套不着这个,套不着流氓。

人无外财不富,万一真像狗皮和尚说的那样,不用杀人就能捞一笔,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扛着开山砍刀,追着我要大烟钱了,我还可以做个正经买卖,再娶个媳妇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反正我是走投无路了,虽然有点冒险,但总归是一个办法。

想通了这些,我发现自己对这件事情也不是那么抗拒了。

就像狗皮和尚说的,横竖都是死,那还不如搏一搏。也许这就是老天安排的转机呢。

我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忽然发现这张脸居然很陌生,似乎从来没见过。

这张陌生的脸十分苍白,漆黑的眼眸正在冷冷的盯着我,就好像是,在看一具即将入殓的尸体,吓得我赶紧向后退了几步。

我深呼吸了几次,又对着自己说了一些鼓舞士气的话,让情绪变得悲壮一些,大有一番替天行道,舍生取义的情怀,这才感觉心里好受多了。

来到仓库,我小心翼翼地绕过一排排摆放着瓦罐的架子,向里面更深处走去。

这些个瓦罐子,很有年头了,每个罐子的瓦口都压着黄纸红文,这些到底是什么符,我已经看不清了,符纸和罐子的边缘用蜡封的死死的,瓦罐上面已经积起来厚厚的灰尘。

这些大大小小的瓦罐,自打我记事起,就在这里。

小的时候,有一回我想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结果,还没等我拧开盖子,就被我老爹发现了,那是我第一次见他老人家生气,直接打的我大小便失禁,一个多月都下不了床。

后来我也问过几次,但是每次提起这件事儿,老爹不是东南西北地瞎扯,就是大发雷霆。

再后来,随着我年龄的增长,好奇心也渐渐的少了,对于这些瓦罐也没有多大兴趣了。

我只记得有一次,我老爹醉酒之后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说这些罐子里的东西了不得,打开了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一个弄不好,几辈子都逃不掉。

当时我就不信:“这也太扯了,下次您再想揍我,麻烦找个人类能想得出的借口”

我老爹就骂我:“狗屁也不懂,这里面的东西,根本不是我这种小屁孩可以想象的,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我说:“既然这些东西这么危险,那就把它们找个荒山野岭埋了吧,放在家里提心吊胆的,多腻歪。”

我老爹看着我,突然就哭了,像一个孩子一样,很无助很虚弱地哭了。

那也是我唯一一次见他掉眼泪。

我爹抽抽噎噎地说都是报应,因果循环,这是杨家人的命,阎王爷点名的人,谁也跑不了。

后来,我也没有再和我老爹提起过这些东西,渐渐的也就淡忘了,但是在我的潜意识里,对旧瓦罐开始有一种恐惧感。

以至于,现在我看到这一排排的瓦罐,心里面还是有些打鼓。

我紧紧地靠着墙壁,尽量离这些东西远一些,走路也放慢了步伐,生怕一个不留神,再碰到它们,就好像这些罐子都长了牙,会咬人一样。

我来到仓库的最里头,从架子上拉出一个木头箱子,箱子里面全都是一些旧玩意,大部分我都叫不上来名字。

有大大小小的药瓶,五颜六色的小彩旗,还有一些生锈的箭头,发霉的水鞋,变形的小刀小剑,和一些奇形怪状的金属器具,说不上来是做什么用的。

只是在我小的时候,见过我老爹背着这只箱子出过几次门。

我翻出一个破旧的黑色布包,蹑手蹑脚地回到院子里,将布包里的东西倒在地上。

一阵金属撞击青石板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

倒出来的东西并不大,一捆绑得很整齐的绳子,全部打开,有将近十米长。

绳子表面经过特殊处理,非常的光滑,韧性很好,重量只是平常绳子的一半,拿在手里十分轻盈。

绳子的一端拴着一个小巧的铁环,铁环嵌在机簧盘子中央。

盘子边缘上,挂着六只刃片,刃片有稍许弧度,向盘子中心微微弯曲。

看形状就像是一朵正在绽放的莲花,六只刃片就像是薄如蝉翼的莲花瓣。

可是在我眼中,这个东西,更像是一只张开了一半的怪手。

唯一不同的就是,这只怪手是六根手指,而且每根指头都是细长的,寒气森森。

这套家伙就是揪子。

是当年我们家老祖宗,一手发明的。

老祖宗从军的时候,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攻城兵,揪子的设计思路,就是从爬城爪上借鉴来的。

不同的是,爬城爪所有的钩子是向外翻卷,而且只有四个方向,揪子的六只刃片是向里面弯曲,弯卷的弧度没有爬城爪那么大。

最开始的时候,老祖宗发明这套家伙,主要是为了在河里捉鱼,在山里捕几只野兔和野猪。

六只刃片全部打开到极限,开口和一个成年人的头颅差不多大,用起来非常顺手。

在机簧盘子上,很是巧妙的套着困死牛。

有的地方也叫做将军锁,是一种连环扣。

一些大型的凶猛野兽,被揪子套住脑袋,越挣扎困死牛勒的就越紧,要是揪子的主人不松扣子,到最后,六只刃片全部闭合在一起,野狼的脑袋都能被揪下来。

解开困死牛其实很有技巧,十几米之外轻轻地抖一抖手腕,翻一个绳花,困死牛就松开了。

可这也是看功夫的,外行人根本打不开,还可能适得其反。

老话说的:解铃还需系铃人,指的就是这困死牛的花活。

后来经过几代人的改进,这种为打猎而生的设备,渐渐的变成了一种杀人的暗器。

平时将绳索缠在腰间,或者是斜缠在肩头,关键时刻甩出去,出奇制胜,一招就能彻底扭转战局,简直就是一道保命符。

这里,就不得不提起一个人,那就是揪子老七。

七叔公已经将这套家传的手艺,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我手中的这只揪子,六只刃片都是钝的,而且尖头也不锋利,一看就是小孩子拿着玩儿的,不会伤到人。

七叔公的揪子和我的不一样,他的简直就是吹毛断发。

他在每一只刃片上,还打磨出了细小的倒刺,就像螳螂的爪子一样。

这还不够,每一根倒刺上,都有细密的小孔,里面灌了或是让人麻醉或是晕厥,或是立即毙命的药粉。

自他之下,所有的揪子,在最前端的两只刃片尖头上,都会绑着一根细如发丝的线,线的中间系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镂空铃铛。

揪子扔出去,哗啷啷的脆响,让人从心底里觉得毛骨悚然。

杀人的时候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出手的,是揪子老七。

这一串铃铛声,就是催命符。

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见得,七叔公为人的手狠心黑,行事冷酷和霸道。

简直是杀人不眨眼。

我甚至可以想象到,这些年里,他行走江湖的时候,是何等的嚣张与毒辣。

我心不在焉地缠着绳子,小时候和七叔公学习揪子的场景,就像一张张黑白照片,在我的脑海里清晰的浮现,如同是昨天一样。

耳边朦朦胧胧的又响起他那冷酷决绝的声音。

扔揪子,记住三个字。

稳!

准!

狠!

手要稳,眼要准,心要狠!

然后就是他那招牌一样的冷笑,和不屑一顾的眼神

第五章 噩梦

整个下午,我都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拿着刷子和肥皂,使劲的清洗揪子上的铁锈和污渍。

自打七叔公离开家,我就再也没有耍过这东西了。

米黄色的绳索有我的食指粗细,摸起来很光滑,但是有点僵硬,这种软家伙,越使用越灵活,越保养越通人气,放着收藏,那就等于是死了一样。

我手里的这个,估计死了有十二三年了再过几年,恐怕硬的就像红缨枪的枪杆子一样了。

我挑出来一枚身材相当有料的鸡蛋,在手里掂了掂,真是肥硕丰满!

找了个完美的角度,把它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站在六七米左右的地方,我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枚杨贵妃尺码的蛋蛋,脑子里努力回忆着小时候练功的样子,和七叔公说过的话。

我屏住呼吸,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子随着腰部发力转动,紧接着,扬起手将揪子扔了出去。

第一次扔不中,我是可以接受的

毕竟十几年没有练习过了,不熟练也很正常,我暗暗的给自己打气。

半个时辰以后

我肩酸腿软,满头大汗的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看着依旧纹丝不动的鸡蛋兄,和伤痕累累的石桌边缘,默默无语

我甚至尝试着学习七叔公的冷笑给自己助阵,但是除了让我觉得自己很白痴以外,并没有任何效果。

看着那枚在碎石堆中一脸傲娇的鸡蛋,我突然很想笑。

我要是那枚鸡蛋,最后一定是被吓死的,俗话说的好: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的过程

六只铁爪子在自己的头顶上飞过去一百多次,就算不被吓死,光是笑也笑死了。

就我这两下子,居然也去走横路?吃刀尖饭?想想都觉得丢人。

转眼间,已经是第三天的早上。

我是被噩梦吓醒的

这个梦很是诡异:我梦见自己是个车夫,驾驶着一辆马车,在荒郊野外的山路上,就如同是脱缰的死狗一样,风驰电掣。

这辆马车比平常的要大一很多,车厢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

我只是隐约的感觉到自己的心情很焦虑,有一种迫切的冲动,似乎很赶时间。

如果赶不上,可能就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马车在我的驾驶下一路横冲直撞,前方黑压压的树林非常寂静

我甚至可以很清晰地听到马蹄声,和车轮子压在碎石上的声音。

忽然,我的视角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主观视角。

我的正前方,是一个巨大的眼球!

这只眼球,足足有一个山洞那么大,随着我的逼近,能清晰的看到,眼球上面凸起虬结的视网膜神经。

错综复杂的神经组织,就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密密麻麻

我越来越近,那眼球显得有些兴奋,竟然在微微地颤抖和跳动,就好像是即将见到异地多年的恋人一样。

我狠狠地挥了一鞭子,一抖缰绳,直接冲进了那如黑洞一般深邃的瞳孔中。

里面更加的黑暗,在外面至少还能隐约地看到一些树木的影子,而在眼球里面,则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虚无。

我失去了方向感,似乎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往哪个方向走。

周围都是一样的黑色,一样的空旷,好像是走进了一个没有边界的空间。

四周寂静得吓人

忽然,马车里面传来了呼吸声!

这呼吸的声音显得有些急促,好像很躁动。

很快,这种呼吸的声音传遍了这漆黑的空间,似乎在我周围,有无数个人在用同一个节奏喘息着,都是一样的躁动。

无形的压迫感,让我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就在这时,我眼前不远处出现了一道亮光,我本能的驾驶着马车,朝那道亮光走去。

那光点越来越大,是一个图案

这个图案很是复杂,而且设计很巧妙,只要看一眼就很难忘掉。

它的样子很像是一朵花,又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巨手。

我好奇的凑近了些,伸出手想去触摸一下这个图案,在我的梦境当中,我隐约觉得这个图案和我有着巨大的联系。

当我的手刚刚触碰到那光亮的时候,忽然,一阵刺痛,让我不得不缩回手指。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又凄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时间到了!”

“时间到了!”

一声声的回音在四周激荡,吓得我头皮发麻

那是一个很中性的声音,我听不出说话的人是男是女,也无法分辨年龄。

似乎这个惊悚的声音就是从我的脑子里喊出来的一样。

我慌张地四下寻找,并没有任何人的影子,周围还是黑的令人不舒服。

唯一不同的是,刚刚那急促的呼吸声不见了。

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就在我的身边,可我却看不到他。

这种感觉很绝望

就好像是一只饥饿的狮子,正在欣赏一只肥美的羔羊,而羔羊还看不到它。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暗中的一个角落,努力的想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在移动。

就在这时,那种急促的呼吸声又响了起来。

这次很清晰,就在我的身后

我赶紧转过身。

突然,黑暗之中,一双大手突兀地伸了出来,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

这双手力道极大,我拼尽全力挣扎,竟然毫无作用。

我甚至已经听到自己的喉管在巨大的挤压下,发出嘎巴嘎巴的声音。

黑暗中,一个高大的轮廓满满的显现出来。

我无法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驾驶马车

也无法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到那个大眼球里面

更不知道,那个高大的轮廓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死我

醒过来的时候,我蜷缩成一团,全身都在颤抖,手脚冰凉,脸都是麻木的。

睡前盖在身上的毛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我踢到了地上。

可我的身上却是大汗淋漓,连身子下面的被褥都湿了好大一片。

我感觉自己的大腿很痛,看了看不由得苦笑。

我的胳膊肘戳在了大腿上,已经在腿上留下了一个红色的印迹。

看来我保持这种“大虾仁”的姿势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我换了身衣服,揉着胀痛的脑袋,打开窗户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泥土味道很重,外面正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天空灰蒙蒙的,死气沉沉

“真是个感人的好天气啊”

我低声讽刺一句,随后用力关上窗户。

傍晚时分,我检查了好几遍要带的东西,每一样都是拿起来又放下,放下了又拿起来

翻来覆去也不知道多少遍,最后,我把揪子仔仔细细的绑在腰上。

又拿上了几枚卜卦的铜钱。

我在占天卜相方面的造诣,还不如研究揪子多。

带着铜钱主要是为了给自己打打气,听说书的先生讲,那些高人在出山之前,都要给自己卜上一卦。

主要图个心理暗示而已。

用过了晚饭,外面的小雨已经基本停了下来。

我站在院子里,看了看老爹那屋紧闭的房门,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心酸。

我老爹还没有回来,不知道去了哪里

以前也经常有这种突然失踪的情况,但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独生子即将去杀人越货了,家里人也没一个出来送行的,实在是有些悲凉,我不想再呆下去,转身走出了家门。

俗话说得好:一场秋雨一场寒,场场秋雨要衣衫。

雨虽然停了,但是风却更加寒冷,就如我此时的心情一般

我慢吞吞的向约定的地点走去,这一段路虽然不长,但我却走得很是艰难。

我曾经好几次想过要放弃这次行动,可都被我的犹豫打断了。

多年之后,每当回忆起今天的这一段路,我都会悔恨不已。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如果该多好!

恍惚间,我好像听到有人叫我,抬头一看,狗皮和尚正在向我招手。

原来,不知不觉的,我已经走到约定好的地方了。

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茶摊里有几个人,三天前分手的时候,狗皮和尚说过,只有我们两个人根本不成气候。

一路无话,各怀心事

城外的沙井子坡,是一个十分偏僻的土坡,终年不长植物,光秃秃的,隐藏在一片树林子里面,下面就是城郊的山路,也是进入阑城最近的一条路。

狗皮和尚的嘴巴很严,这可能和他的江湖道义有关系。

美其名曰:职业操守吧。

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前,牵头人是不可以说出来行动时间和下手目标的。

主要是避免出现黑吃黑。

来到沙井子坡,狗皮和尚不再继续前进,比了比手势,示意我们原地休息。

看来时间还早,可以养足精神。

我毕竟是个实习的,对这种氛围还是融入不了,于是蹲在离他们较远的地方,漫无目的地扔着铜钱。

狗皮和尚那边正在商量什么事情,似乎意见很不统一,几个人在低声的争执。

其中一个身材矮胖的男人很气愤的样子,正在手舞足蹈的低声叫嚷着什么,时不时的还向我这边瞪上几眼,满脸的不屑。

其他几个人虽然没有那么激动,但是也有一眼没一眼地看向我,表情很怪异。

我没有心思听他们说什么,全当没看见。

眼前的一棵小树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摇晃晃。

忽然,我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漏跳了几拍,眼睛本能地瞪得老大,喉咙处划过一阵窒息的痛苦,憋的我一个劲地咳嗽。

这棵树有一根枝条上,刻着三个套在一起的圆圈图案,这和我昨天晚上梦里的情景一模一样

我靠!难道我还没有醒过来吗?

这一切都只是我在梦境里的想象吗?我被困在梦里了吗

第六章 鬼马车

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了这片大地,前方的树林被黑暗吞没,只能看到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

夜晚,寂静的令人不敢大声说话,时不时的一阵风吹过,树叶带来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清晰。

山里的晚上很冷,我坐在地上,把两只手搓热,握在已经冻得麻木的脚上。

狗皮和尚几个人,在一旁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旱烟,看那边烟雾缭绕的样子,这几位离投胎已经不远了。

朱老二时不时地调侃我几句,扔下一句两句冷嘲热讽的话,全当是解闷。

我虽然听得很是刺耳,但是也并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在这种紧张的环境下,能开开玩笑,转移注意力,也是一种缓解压力的方式。

包子李晃晃荡荡地站起来,刚想说话,铁匠的脸色忽然就一变。

伸出手,一把就抓住了包子李的后脖颈。

两个人一起趴在地上,其他人反应也都很快,几乎是同一时间,都趴在了土坡上。

几个人那懒散的表情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十二分的专注和警惕。

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本想开口问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了事儿,但是看狗皮和尚一脸严肃的样子,我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学着他们趴在地上,心跳开始加速起来。

狗皮和尚侧着头,将一只耳朵紧紧地贴在地上,一双眼睛滴溜溜的来回乱转,似乎是在听什么声音。

我看着好奇,也将耳朵贴在地上,除了脸冻得冰凉以外,什么都没有听到。

很快,狗皮和尚慢慢地抬起头,脸上带着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眉头紧皱。

“怎么样?几个人?”茶壶急切的问道。

我也凑的近一些,想看看和尚都听出什么来了。

和尚看了看我们,似乎没有听懂茶壶的话,眼神迷茫地摇了摇头。

朱老二显然是很不耐烦,推了狗皮和尚一下低声催促。

“和尚,你倒是说话啊?到底有没有马车?这趟活还有没有的做?”

和尚的表情很古怪,就好像刚刚吃了一口苦瓜,眨了眨眼睛看着我们,摇了摇头。

“真他娘的怪事,老子明明看到一辆很阔气的马车过来了,怎么听不到了?换了平时,就连有几个人,带什么家伙,车里有什么,老子也能听出来,今天怎么不灵了?”

包子李揉了揉被捏疼的后脖颈,白了一眼狗皮和尚。

“让你出门前把耳朵掏干净,你就是不听,驴毛塞得太多了,堵住了”

狗皮和尚哼了一声,刚想反驳,一边的茶壶已经压抑不住,拿起家伙就跑了下去

山林间的土路上,几个大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儿瞪小眼儿地站在一起。这种场景十分滑稽,我突然很想笑。

但是我知道,现在并不是笑的时候,如果我真的笑出声了,估计一会儿哭的,一定也是我了。

我本来跑的就比较慢,刚才又受到一点惊吓,总觉得在我的身后黑暗里有一个人,正在盯着我,而且,一边在地上爬,一边跟在我的身后。

可无奈的是,我几次回头都看不到有人,甚至连一只狗都没有。

但是那种被人用眼睛死死盯住的压迫感非常清晰。

压得我后脖子冒凉风

当我再回过头看大家的时候,忽然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土路上的几个男人,此时的表情很是古怪,而且更奇怪的是,这四张脸竟然同时都看向了我。

我有些莫名其妙,与此同时,一股寒意从脚底涌上心头。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在这种地方,被几个亡命徒直勾勾的盯着,这可不是一个舒服的感觉。

不会是这一帮人没拦到马车,想把怨气发在我的身上吧?

可是很快,我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这几个人里脾气最暴躁,最不待见我的朱老二,此时,嘴唇哆哆嗦嗦,那张又扁又平的大肥脸都变得惨白了。

后面的狗皮和尚和铁匠则是一脸的震惊,似乎很难相信眼前看到的东西。

茶壶和包子李,反应很快,已经把家伙横在胸前了。

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被眼前看到的什么东西吓到了。

而且这个东西,如果不是能威胁到他们的生命,那就是以他们的江湖经验,根本就无法接受。

想清楚了这些,我的心里反而是更加紧张了,已经开始有些发毛。

这几位都是什么人?吃横路饭的,走横路还会怕的东西,那是什么呢?

这些人平日里接的买卖,不是杀人就是放火,哪个手上没几条人命?

活着的人谁敢招惹这一路的夜叉?他们怕的是报应。

也就是死在他们手底下的那些人,化作厉鬼来找他们索命。

想到这儿,我感到一阵眩晕,小腿都在颤抖。

不是吧,我这才第一次,就撞到鬼了?

我还是一个实习生啊

接下来,根本就不需要狗皮和尚向我打手势,我本能的一低头,往旁边一跳。

几乎就在我落地的同时,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从我的身边飞了过去。

带起了一股阴冷的风,空气中还伴随着浓郁的腐臭和血腥的气味,很是刺鼻。

极度的恐慌之下,我的思绪变得清晰了许多,第一时间用手捏住了鼻子,不敢再喘气

这还是小的时候听我七叔公说起的,为什么活着的人看不见那些阴魂鬼怪的东西?

就是因为,活人的头顶肩头有三盏长明灯。

能隔绝阴阳,阻断五感轮回。

所以阳间人身体里阴气很少。

阳盛阴虚,活人自然看不到阴间的人,如果反过来,那就百病缠身,冤鬼难缠了

遇到不干净的东西,如果没有把握将它干掉,最好就是屏住呼吸。

只要阴阳两气不通,他们也同样看不见我。

如果实在来不及闭气,那就朝着正东方向一直跑,千万不能回头。

阴间的气,由怨气、恨气、尸气、腐气、苦气、忧气、哀气、欲气组成这些气吹不灭长明灯。

但是阳间的气可以,也就是自己的呼吸。

这一回头,自己最后一道保命符就真的被自己吹灭了

我也不知道,刚刚跑的时候那几次回头,有没有把自己的长明灯吹灭,现在也来不及去细想了。

我依稀记得七叔公说过,就算是把灯吹灭了,只要还留着两盏,那也有挽救的办法,但那是什么办法?我一时却想不起来了。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下次见到他老人家,我一定得好好的跟他学一学。

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却看见对面狗皮和尚,两只手拼命的挥舞着,对着我大叫。

“杨家小娃娃,你在看戏吗?快点儿钩住马腿,别让它跑了。不然咱们爷们儿今天晚上就白玩儿了。”

我这才回过神儿来,扭头看去,那刚刚从我身边飞驰而过的黑影,竟然是一辆马车。

只不过,尺寸也忒大了点儿,比寻常的马车足足大了有三圈。

车前面套着两匹黑色的高头大马,马车正从我的面前驶过。

我抬起头愣了一下。

不对劲啊!

身后是我来的方向,根本就没有任何马车的声音。这么大的一辆车过来,总会有点响动吧?

而且让我更恐慌的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这辆马车,似乎在哪儿见过,而且还很眼熟

应该刚见过不久,上面复杂的花纹和一圈一圈的金边儿,我都还有印象。

可眼下情形实在是太紧急,也容不得我去细想。

眼看着马车越走越远,狗皮和尚着急的直跳脚。

“杨家娃娃,快动手”

我终于明白,这狗皮和尚非要带着我来的真实目的了。

什么还人情,什么交朋友,都是放狗屁。

这么大的马车,凭人力根本就挡不住。

也别说是人力,就算一只狮子挡在前面,这马车冲起来,也能将它踢翻了。

只有用揪子先把马腿控制住了,才能让车停下来。

我看着马车渐渐走远,知道如果再不出手,那就真的来不及了。

既然事已至此,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赶紧从腰上解下揪子,卯足了劲儿,向前甩了出去。

甩之前,我还在心里边默默的祈祷:杨家人的脸面可都在我这双手上了,这一下出去,抓到马腿,那就是露大脸了,如果抓不到让它跑了,那可真就是丢死人了。

而且这大宝贝在我的手里面丢了,那几位爷怎么处置我想想都觉得,浑身发冷。

我暗自祈祷着,佛爷也求,神仙也求,还托付了老祖宗。

可就在我把揪子扔出去的一刹那,我才发现

可能是时辰太晚了,老祖宗已经休息了,佛爷神仙的,实在太忙,没有时间过来保佑我。

因为我的紧张,揪子的出手的力道实在是太大,铃铛的呼啸声很刺耳。

起手的角度也不对

力道大,倒不算什么,就算是抓不到马腿,一下子把腿打断了也能让车停下来,至少不至于人前出丑。

可惜的是,我的角度扔的太高了,这哪里是去抓马腿,直接高过了马头。

我实在是不忍心去看结果,把眼睛紧紧地闭起来。

这真是天要亡我呀,一点活路都不给了。

在我对面,那几个人同时大叫了一声,吓得我一缩脖子,我心说:完了!但是依然没敢睁开眼睛。

就听见朱老二狠狠的在地上啐了一口,然后粗着脖子嚷嚷:“狗日的和尚,这他娘的就是你说的高手?我还真是开了狗眼了!”

第七章 母子血的来历

嘎巴

一声轻响。

轻微的震动,顺着绳索传到我的手里。

这是揪子抓到东西的手感,清脆的声音是困死牛锁死机簧发出来的。

我觉得古怪,慢慢睁开眼睛。

眼前的一幕真是让我目瞪口呆

对面的几个人都是一脸震惊的看着我,眼神中满满的不可思议。

尤其是狗皮和尚和朱老二,两个人的嘴巴张得老大,下巴都快砸到地上了。

包子李的表情更加夸张,就好像是在看怪物一样。

我顺着自己的手看去。

只见,那辆巨大的马车就像撞上一堵无形的墙,硬生生的停在了我面前不远处。

就连一点滑行的势头都没有,很突兀

我的揪子的确没有抓到马腿,也没有抓到马头。

可却从车厢的后窗穿了进去,由于力道太大,直接在马车前门帘上开了个洞,来了一个串糖葫芦。

而这个高度,正好是赶车的车夫后脑的位置。

我的手心开始冒汗,抖了抖绳索试探一下。

绳索的另一头并没有任何动静,如果是抓到人,至少也要叫几声的吧?

就算我的力道再足,也绝对不可能一下就把车夫的脑袋打碎了。

揪子的绳索绷得很直,已经到极限了。

从远处看,很像是我用一根棍子顶住了一辆超大的马车。

狗皮和尚几个人围了过来,我将绳索向怀里一拉,揪子很轻盈的按照原路返回。

六只刃片爪子抓着一个小西瓜那么大的东西。

我本能的伸手去接,触手很凉,重量极轻。

“杨公子,果然是好手艺。我就说杨家人威震八方,怎么会有庸手”

包子李竖起大拇指称赞道。

狗皮和尚拍了拍我的肩膀:“行,这身手可以了,但是,杨小爷,您这心肠也忒歹毒了点,抓断马腿就行了,这一出手就是剃头啊!这份心性,能做大事,七老爷后继有人了。”

我喘着粗气,连连摆手。

这一动,对面几个人都不说话了,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

我认得这种表情,这和他们看到我身后有马车时的表情一模一样,这是害怕和恐惧的表情。

难道我的身后又来了一辆?

这是火车吗?还一个接着一个的来?也太没天理了

他们的目光看的并不是我身后,而是我的怀里。

我低下头,这一看,就觉得脑袋里面“嗡”的一声,炸开了花。

我这一揪子,无论是抓到了什么东西,我都能接受,甚至是一条绣着鸳鸯戏水的花裤头我都无所谓。

可是,现在躺在我怀里的,竟然是一只猫的脑袋

而且是黑色的猫,那一双绿色的猫眼睛,正在恶狠狠的瞪着我,栩栩如生。

说它是猫,也只是看起来像而已。

这只猫的嘴巴异常的大,比寻常野猫大出一倍多,嘴角都裂开到耳朵根了,而且没有嘴唇。

口腔里面的牙齿很凌乱,全都张牙舞爪的爆露在外面,就像是嘴里咬着一截枝桠交错的树藤,看起来鬼鬼的,有一种说不出的狰狞

我闭着眼睛把这颗怪异的猫头扔了出去,尽量让它离我远一些。

手腕晃了晃,我解开了困死牛,把揪子收了回来,揪子并没有抓碎它的头骨,看来,这只猫被揪子抓住的时候,并没有挣扎。

就好像是等着我去抓它一样,或者是故意往我的揪子上撞

我们几个人都没有说话,同时看向那辆巨大的鬼马车。

马车的大部分涂漆都是黑色的,在车顶外沿和车轮的边缘,有几圈金色的雕花,很像是某些少数民族使用的文字,更像是一种神秘的符文。

一些很少与外界接触的老部族认为,在车轮上刻下符咒,可以保佑车上的人逢凶化吉,有驱邪避祸的功效。

晚清的时候,一些关外的部族,对造车远行这种事情极为重视。

家里年轻的小伙子,在驾车出远门之前,家里的长辈会花重金请来大巫祖做法事。

法事里做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采“母子血”,这个环节的礼仪非常严格。

这种仪式必须是专业的大巫祖住持,并不是随便哪个人,披上一件大褂就能干的。

儿子前一天晚上要沐浴焚香,认真抄录一夜的大道经,这一晚上,专门有人看着他,不能让他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面南背北,跪在地上,给父亲敬茶一杯,这叫“还父孝”

跪爬到母亲身边,给母亲整理衣袍的下摆,擦去鞋子上的灰尘,这叫“报娘恩”

母子二人的手紧握在一起,大巫祖唱完《长生道》,用巴掌大的小斧子一挥。

这一下,就是看真功夫的时候了!

一挥之下,四只手同时流血,但是只伤到薄薄的一层皮肉,不伤筋骨。

用这几滴血,拌上五色米磨的粉,掺着金漆,在车轮子上写下两句话。

长记千里连心血

莫问他乡万两金

后来,这种形式被越来越多的人借鉴和改良,去掉了那些迷信的元素,慢慢的演变成,在车轮子上挂红布条

浓郁的黑暗里,这辆超大号的马车一动不动。

就连那两匹高头大马,都没有发出一点喘息的声音

车厢里就更加的安静了,静的让人感觉不踏实,似乎眼前的东西,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塑。

包子李很忌惮这辆马车,他轻轻的推了推狗皮和尚。

“和尚,你说这车里面的人遇到劫道的怎么也不出一声?难不成杨小爷刚才那一大爪子,直接连车上的人加上车夫,一起给串成肉串了?”

狗皮和尚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转头看了看我,似乎他也有这种猜测,来向我寻求证实。

开玩笑!那可是人命!

这种屎盆子,躲还来不及,哪还有主动往自己身上找的?

我赶紧摇了摇头,并且很认真的解释说,绝对不会,我手上有准头云云。

说完我故作镇定的继续盯着那静止的马车,心里面却是咚咚咚的在打鼓。

茶壶从怀里掏出一颗黑色的小球,拿出火折子,把小球在火上烧了烧。

小球上很快冒出大量的白烟,味道极为刺鼻,火辣辣的,就好像是烧糊的辣椒。

还有一股,几年都没洗的臭脚丫子味

茶壶憋着气,远远的捏着小球,喊了一声。

“走吧您呐。”

顺着马车的后窗扔了进去。

我好奇的问茶壶,他刚刚扔的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难闻?

茶壶一脸得意:“嘿嘿,不怕他们不出来,这是狼粪和狗尾草搓的,叫做‘屎见疯’!只要一粘火星,那味道绝对够劲。听听这名字,屎见了这东西都疯”

“以前山里的猎户都是用这个东西抓狐狸的,狐狸躲进洞里不出来,一颗小球,保准让那些畜牲乖乖地爬出来。”包子李捏着鼻子补充。

我们不约而同的向后退,这味道果然是很强悍!

我退出去了十几步,依然被呛的眼泪鼻涕止不住的流。

狗皮和尚很不满的低声骂了句:“我靠,茶壶你个王八蛋,这是熏我们还是熏车里的人啊?老子要吐了。”

茶壶一只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向狗皮和尚比了一个很粗鲁的手势。

“难闻还堵不住你的嘴?别废话了,里面的人比我们难受,离得越近,味道越给劲。”

不仅仅是狗皮和尚,我也已经到极限了。

估计再有几个呼吸的时间,我就会熏晕过去,万幸,这个小球的味道持续的时间很短。

一阵风吹过,我简直要哭出来了,真是老天开眼啊!

终于

过了有半盏茶的时间,这又酸又辣又臭的味道散了一些,不再那么霸道了。

我们向马车靠近。

茶壶皱着眉头,低声嘀咕。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里面没人?还是直接被熏死了?多多少少的也应该给点动静啊?人死鸟朝天,还要蹬蹬腿吧,这也太安静了,里面的人都没鼻子?”

我也越来越觉得事情诡异,这似乎太不合常理。

于是,我脱口而出一个,很是白痴的问题。

“我说,几位大哥,这里边儿,不会是没有人吧?”

果然,我的话还没说完,狗皮和尚就挥手打断了我。

“绝对不可能,我的消息非常的可靠,而且,能雇得起这么大马车的人家,非富即贵,不是什么贝勒,就是哪个高官带着家眷跑路,这么和你说吧,光是这一辆马车,就够咱们爷们儿几个风风光光地吃上三年。”

刚出口的话,就被呛了一口,难免有些尴尬。

我赶紧抢白:“那也可能是,这个大官怕被人惦记,不用赶车的,自己当车夫呢?见到拦路的,先跑了”

“哈哈,你这话说的自己都不信。”这回说话的是茶壶。

只见他已经从腰间把家伙拿了出来握手上,声音依旧是压的很低。

“你见过哪个大官会赶车?轿子稍微晃一点,那都要把抬轿子的伙计拉出去打个几十板子,让这些人赶车,比让他们死都难。”

车里面的浓烟已经全部散去,狗皮和尚例行公事一般的,对着马车里面喊了两声。

“车里面的朋友,积德行善,功德无量,兄弟们念您的好,早晚三叩首,佛前一炉香,请朋友出来一见。”

这套念白可以说是非常的文雅。

以狗皮和尚这种“胎教本科”的文化水平,能说成这种程度,已经相当的不容易了。

他喊的声音很大,周围都能听到回音。

车里的人只要不是聋子,就一定能听得见。

可奇怪的是,狗皮和尚连着叫了两遍,车里面竟然没有任何回应,甚至就连窗帘儿都没有撩开一下。

狗皮和尚狠狠地啐了一口,感觉很没面子。

刚想冲进去把人揪出来,这时候,就听在马车前头,传来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

说话的人很是小心,从他的语气中,我明显能听出来,他的五脏六腑都在颤抖,那是一种在极端恐惧的时候发出的声音。

“哥哥几个,你们来来这边看看,这这他娘的是撞鬼了!”是包子李的声音。

他站在马车的正前方,我们几个在侧面和后面,狗皮和尚正在气头上,把即将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狠狠的白了包子李一眼。

“胡说什么,给我闭嘴!”

我把头转向包子李,不由得吓了一跳。

包子李现在的脸色就真的跟包子皮儿一样,惨白如纸,一点血色都没有。

嘴唇哆嗦着,浑身都在颤抖,这可不是装出来的。

一定是在马车的正前方,看到了什么,让他极为恐惧的东西。

看他的眼神儿,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晕厥过去,或者精神崩溃的发疯。

包子李的胆子本来就小,平时也总是大惊小怪,疑神疑鬼,狗皮和尚几个也没太在意。

可我觉得有些不对劲,朝他的方向走了过去,想看看到底有什么古怪的东西,能把一个大活人吓成这样。

包子李的眼神很恐慌,见我走过来,和我对视了一眼。

这一眼,我永远都忘不了

一看到我,他那苍白的脸上,肌肉剧烈的抽搐,一对瞳孔极速的收缩,似乎在我的身后有什么东西让他更加的畏惧。

他的嘴巴张得老大,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我,什么也没说出来,然后就这么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让他更加恐惧的,是我的这张脸!

第八章 阴财

“咣当”一声。

包子李晕倒在地上,惊动了其他几个人。

我们几个彼此对视一眼,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朱老二斜眼看了看我:“杨公子,怎么着?还没得手就黑吃黑啦?够利索的嘛,一会对我下手的时候,劳烦给个痛快的,像他这样就可以了。“

我还在想,包子李到底在害怕我什么,懒得和他废口舌,没有接话。

茶壶啐了一口:“不会是他干的,我们离的都不远,他要是真的下黑手,不会没人发现。”

“那可说不准,之前你们不是也没想到,他真会扔那个铁钩子么?”

“绝对不是!”

一直没有说话的人终于开口了。

这个人的声音很有磁性,低沉浑厚,像是说书先生,狗皮和尚叫他铁匠。

“我离他最近,一直看着他,包子李倒下的时候,这小子的手里什么都没有。”

我听的一怔,我靠,原来这几个人不信任我,专门还有一个人是负责监视我的。

这可真是进了龙潭虎穴啊。

朱老二还想说什么,铁匠挥了挥手,表示他很不喜欢说话,不耐烦的哼了一声:“赶紧看看车里有什么好东西,废什么话。”

朱老二被铁匠呛了一句,肥肉堆垒的大脸涨得通红,当下就要发作。

茶壶突然大叫了一声,就好像是有人踩到了猫尾巴,叫的都破音了,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兴奋和震惊。

“我滴个乖乖!哥几个,老天爷开眼啦,咱们这回可是发财了!”

我们几个直勾勾地盯着车厢,看了好久,没有人说话。

这并不是因为失落而沮丧的词穷,不想说话。

而是由于兴奋到了极点,不知道说什么,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

我开始羡慕晕倒在地上的包子李,这种心情的巨大转变,激动的我都想解手

简直就是从十八层地狱的地下室锅炉房,直接跳到太上老君兜率宫的避雷针上

实在是太刺激。

刺激的有些不真实,似乎这是一个剧本,我们都是戏子。

可是,这却是真实发生在眼前的事情。

车厢里果然没有人,准确的说,应该是没有活着的人。

直到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辆马车的块头如此巨大。

因为,车里拉的东西太大了。

那是一口大号的金丝楠木棺材

从木料的纹路可以看出,这口棺材的选材相当的不错,绝对是上上品。

棺材周围没有任何的装饰,看起来古朴,简约,这种素面的棺材若是放在平时,只会让人觉得寒酸和土气,甚至会引来一些调皮的孩子,过去踹几脚。

但是,这种素面漆封的处理,放在这口巨大的金丝楠木棺上,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肃穆,那是时间的沉淀,带来的踏实和庄严感。

这就像是大唐女皇,武则天乾陵的无字碑一样。

虽然没有任何记述,但是,站在它下面,就会让人从心底深处产生一种共鸣和压迫感,耳边不自觉地会回响起战马长嘶,旌旗招展的宏大场面,让人肃然起敬。

这就是历史的力量。

无声、无言,却胜过万语千言;

无风、无浪,却看遍沧海桑田。

最吸引我们几个眼球的,还是棺材之外的东西

金砖、银锭、翡翠、珍珠、玛瑙只要是能叫得上来名字的,数都数不过来,叫不上名字的宝贝更多。

这些价值连城的珠宝,就像是棺材周围的花环,很是散乱的堆了满满一车厢。

里面已经没有多大空余空间了,就连茶壶这种瘦削型的人,想进去也要挤一挤。

一向沉默寡言的铁匠,这回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差点没跳起来。

说话的时候,舌头都在打结。

“这这可,这可真是,一棒槌砸出个金钱豹,遍地开花啊!这些宝贝,够我吃几辈子的!”

朱老二是个见钱眼开的急性子。

哇哇怪叫两声,把家伙插在腰带里,推开众人,恶虎扑食一般的冲进了马车。

朱老二的身材肥胖,这一进去就好像是一块巨石砸进了湖中,金银珠宝如水花一般向外掉落,发出一连串诱人心魄的叮叮当当的声音。

过了好久,我才发现只有我自己还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茶壶脱下外衣,系成个布口袋,裹了一大包。

狗皮和尚连帽子也用上了,光秃秃的大脑袋,显得格外的扎眼,上面还隐约可见几个圆圆的戒疤。

铁匠看了看我,一边向口袋里面塞那些值钱的东西,一边嘟囔。

“都说清酒红人面,黄金动道心,杨公子你是个人物,都不过来瞅一眼。”

说完,他在马车里随手抓了一个什么东西,看都没看就扔给了我。

“老子不玩黑吃黑,你拦下的马车,这算是老子的一份心意,日后你小子若是成事了,可别忘了我。”

我本能的伸手去接,险些没摔在地上。

这是个小包,看似不大,但是相当的有分量。

我也没打开,用手在外面捏了,听着里面哗啦哗啦的声音,应该有不少好东西。

还上老爹的大烟钱是绰绰有余了。

其实我真没有铁匠说的那么高尚,只不过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深更半夜,一辆马车里拉着棺材,周边还摆着金银珠宝,在荒郊野外独行。

这正常吗?很不正常啊!

如果是狗皮和尚想到这件事,可能会很随意的挥挥手,然后说一定是哪位大官突然暴毙他乡,要运回老家安葬之类之类的。

如果是茶壶,他肯定会一脸不屑的撇撇嘴,然后说那关我鸟事儿,老子就是为了发财来的,他不死都得弄死他,提前装棺材里,也省得老子动手。

如果换作是朱老二,他连想都懒得想,估计要是这棺材里边儿的死人值钱,他都能把尸体拉出去卖了。

几个人在车厢里忙前忙后,搬来搬去二十几趟,还剩下一小半儿拿不完。

狗皮和尚想过去把包子李弄醒。

朱老二一把拉住了他,挤眉弄眼儿的,不知道嘀咕些什么。

我见狗皮和尚的脸色很难看,好像在做某种抉择,表情十分纠结。

他的一对大眼睛,不停的在包子李的脸上看来看去,看了一会儿,忽然,他又把眼睛转向了我这边,变成在我和包子李的身上扫来扫去。

朱老二还在说什么,语速很快,好像很着急的样子,似乎是正在极力地劝说狗皮和尚做某种决定。

我看和尚眼中的犹豫慢慢的减退,眼角余光,竟然闪出了几丝锐利,似乎有一丝杀气正在酝酿。

我靠!不好,这个肥猪出了什么馊主意?难不成是要对我和包子李下手?

我四下看了看,又望了望天,忍不住在心里称赞:确实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天气呀!

在这种地方,丢下一具尸体,估计,等发现我的时候,连骨头都烂没了。

情形已经容不得我多想。

茶壶是个亡命徒,根本就没有什么道义可言,见财起意是他的家常便饭。

铁匠,看着人模狗样儿,有点原则的样子,但是他绝对不会为了帮我,得罪三个人的。

一来,他们几个的关系,要更亲密一些。

二来,如果他站在我这边,估计那三位可能连他的这一份也吃了。

眼下,包子李就是我唯一能指望上的人了。

而且包子李身材魁梧,应该有膀子力气,就算动起手来也不会太吃亏。

性命攸关的节骨眼上,我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了。

还不等狗皮和尚说话,我已经来到包子李旁边蹲了下来,又是拍打,又是呼喊。

我心里边急得大叫:包子李你个王八蛋,龟儿子!赶紧醒过来,不然过一会就真成包子了。

我的眼角余光一直注视着另一边的动静,狗皮和尚始终没有表态,但是也没有反对。

茶壶一定也听到他们的谈话了,但是他却装作若无其事的在望天。

我的心里开始发毛,手上的力道也逐渐大了起来,猛的推了推倒在地上的包子李。

想不到这货睡得跟刮了毛的死猪一样,竟然推不醒。

朱老二哼了一声,已经向我们这边走过来了。

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缩在衣袖里,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其他几个人要么是继续搬东西,要么就是假装在点烟,可是所有人的耳朵都朝向我们这边,眼睛也一个劲的向这边瞟。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我的额头上已经开始冒冷汗。

我记得他有一把很锋利的斧头,就在他的身后,他现在一只手背在后面干什么呢?不用想也知道。

我咬了咬牙,对着包子李的脸,抡圆了胳膊

“啪”的一声,狠狠的就是一个耳光。

这一个耳光的力气极大,声音传出去老远,把其他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此时此刻,朱老二已经走到我身后几步的距离,看见我这么做,也是懵了一下。

就是这短短的一个迟疑的功夫,我真想扑到包子李身上大哭一场。

这个王八蛋,终于被我打醒了

在紧张的时候,人的思维会变得异常敏捷,就像现在。

我忽然想起来,包子李是看到我的脸,然后吓晕过去的。

似乎,他对我这张脸有一种发自心底的恐惧,这个关头如果他醒过来看到我,再吓晕过去,那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电光石火之间,我计上心来

第九章 走马棺

我迅速的一侧身,躲到了一边。

包子李慢慢的坐了起来,被我打中的那一侧脸颊似乎很疼,一只眼睛紧紧的闭着。表情就像一只刚睡醒的大田鼠。

他迷茫的四周看了看,好像根本不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摇了摇脑袋,一抬头就对上了正在向他走近的朱老二。

朱老二有点傻了,直愣愣的站在原地,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

包子李很快就清醒了过来,毕竟他也是在横路上吃过几年饭的人,一看朱老二那眼神,那架势,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

一个跟头跳了起来,包子李一脸警惕的盯着朱老二。

这一刻,时间似乎凝固住了,两个人无声的在对峙。

其他的几个人,都若无其事的在各自忙各自的事情。

气氛一时间变得非常的尴尬,没有人说话,耳边只能听到一阵一阵的风声,和沙石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

朱老二的眼睛眨的很快,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包子李的个头儿,足足有两米,还猛着一点。

而朱老二,穿着内增高还不到一米五。

若是两个人正面对上,朱老二还真就占不到便宜。

对于看热闹的几个来说,他们俩谁死谁活都没有关系。

这几位还巴不得两个人同归于尽,这样又能少分一份钱了。

所以,两个人要真的动起手来,是不会有人帮忙的,这也正是朱老二迟迟不敢撕破脸动手的原因。

打,又打不过;退,又放不下脸面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风吹过,无巧不巧的吹落了一只玉镯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摔碎了。

朱老二浑身一震,眼珠转了转:

“嗯这个,你他娘的还想睡到什么时候?等着娶媳妇儿啊?大伙在这忙活半天了,赶紧过来搬东西,下手晚了就没你的份儿了。”

不愧是老油条牛啊!

我一直以为他就是一头,满脑肥肠的猪

哦,不好意思,顺序错了,是脑满肠肥的猪

我在心里边鄙视了一句。

朱老二的一句话,就把刚才剑拔弩张的局势给讲和了。虽然大伙心知肚明,但是脸面上也都过得去。

铁匠哼了一声,嘲讽的笑了笑。

随即转过头,对着我悄悄的比了个大拇指。

“你这脑袋灵光的可以嘛”

我苦笑了一声,对着他摇了摇头。

铁匠看着我:“借花献佛真是高明啊,差一点就把朱老二扔在这儿了。”说完,在我肩膀上捏了一下。

铁匠的手劲儿很大,疼的我一缩脖子,我还没来得及挣扎,他的手就已经收回去了。

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又去车里搬东西。

气氛忽然又回归了融洽。包子李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般,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确实,在江湖上混,有些话是不需要多说的

我们几个,看着地上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金银珠宝,喘着粗气,久久无言。

我不知道另外几个人现在什么心情,但是我现在是真的开心不起来。

只有一种想法:那就是赶紧离开这里,回到家里还上老爹的大烟款,老老实实的过日子,一个书生终究还是不适合做这种买卖。

今天晚上我才真的明白,什么叫做吃刀口饭。

你能吃刀口,刀口也能吃你!

身边的人各怀心事,嘴上称兄道弟,实际上个个手辣心黑,几次死里逃生,简直没把我吓死。

我看着狗皮和尚,就等他说收队,或者是撤退,再或者是扯乎也听得懂。

但是他根本就不看我,而是把头转向了铁匠。

“铁匠,你说,那里边儿,会不会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狗皮和尚正在打那口大棺材的主意。

我心里边儿狠狠的骂了一句:王八蛋,简直是丧尽天良。

劫了人家的灵柩,本来就打扰了逝者安息,又拿了殉葬品,已经够过分的了。

正主若是不来找咱们的麻烦,那就是老祖宗保佑或者是人家有素质比计较。若是盯上我们几个,隔三差五的来串门,还不知道要花多大功夫,费多少气力,来破这阴债呢。

在我的印象里,铁匠还算有点良心,应该不会同意吧?

可是,残酷的现实,又一次狠狠的在我的脸上一顿狂踩。

横路无良人。这句话真是一点没错。

铁匠笑了笑,把旱烟扔在地上。

“有没有好东西,问问它不就知道了。”

说完,还很有深意的看了看朱老二和包子李,眼角眉梢那压抑不住的兴奋和贪婪,让这张脸看上去有些狰狞。

茶壶是一个执行力很强的人,一贯是先做后想。几个人说话的时候,他已经围着金丝楠木棺转了好几圈,正在仔细的打量。

狗皮和尚看了看我,似乎是在问我要不要去帮忙。我赶紧劝道:“这,这可使不得。挖坟掘墓损阴德,会有报应的。各位大哥们,可别让不干净的东西找上,那时候悔之晚矣啊。而且,我们拿的也不少了……”

朱老二啐了一口,很不满的斜了我一眼。

“说谁挖坟掘墓呢?放尊重点,我们这叫考古!这里又不是坟地,你小子怂包,就滚远一点看着,少废话。有那好心肠不如念念经,给哥几个祈福,保佑我们一会开出来好东西。你不帮忙,这里面的东西也别惦记。”

我心道:我哪还有心情惦记?能带着脑袋回家就谢天谢地了,就连地上这一堆东西都没有我的份。估计,要是我敢伸手拿一个子,车里的那口金丝楠木小别墅,就是给我准备的。

金钱多少都不够。

但是,有命花的那才叫钱。没命花的,那叫殉葬品。

什么是殉葬品?

地上这一堆刚搬出来,还新鲜的就是

我没敢再往下说,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进了马车车厢。

狗皮和尚伸手摸了摸棺木,赞叹一声:“我靠,光是这材料就不是一般人能见到的。估计整个阑城也找不出一家铺子,能有这等木料和手艺。”

几个人在棺材盖板上敲了敲,声音很沉闷,说明木料很厚。

茶壶吐了一口唾沫,拿起朱老二的斧头,抡起胳膊就要劈。

铁匠眼疾手快的拦住了他。

“你小子猴急个屁?知道这金丝楠木的棺材值多少钱么?你以为是你们家烧火的烂柴?

茶壶翻了个白眼。

“老子没有家,以后要是有家了,就用这种什么楠的木头烧火!”

铁匠哼了一声:“再给你一把斧子,让你劈一晚上,你也开不了棺材板,信不信?”

朱老二两只眼睛都在放光,神经质的笑了笑:“嘿嘿,陪葬品都那么大手笔,这里面的东西还了得?会不会有仙丹?人参果?吃了就长生不老?

狗皮和尚推了他一把:“你小子失心疯了?这里面要是真有你说的那些,这正主还他娘的住棺材里?”

“保不齐这位爷有蜗居情怀嘛”朱老二嘟哝一声。

“不过,看棺材的排场,就算里面没有仙丹圣水的,也绝对不会是凡品。”

茶壶一边说着,一边儿心急火燎的,用手指甲盖儿,在棺木的接缝处来回的刮着。

“你们懂个屁啊”

铁匠一个跳脚,坐在了棺材盖板上。

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按在棺木上,手指尖很有节奏的上下敲击着,看他这架势,大有一副行家里手的气质。

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想听听铁匠到底能说出什么名堂,于是就凑了过去。

铁匠并不着急开口,先是在马车周围看了看,又用脚跟磕了磕棺木,挑了挑眉毛:“这种,把棺材藏在马车里的,好像叫什么走马棺。”

一般都是临下葬前,突然遇到重大变故,或者是有什么极为重要的秘密不想给人知道,就将灵柩搞成会动的,为的就是无迹可寻。”

“那照你这么说,这还算什么墓葬?这叫做慈善吧?家里人找不到,便宜外人。”

铁匠白了朱老二一眼,咳嗽两声:“别打岔,我还没说完呢。

走马棺最邪乎的地方,就在这儿了。它可以按照棺材主人生前的意愿,在某一时刻去到固定的某个地方,而且位置找得相当的精准。

不管是绕了多少圈,走了多少天,最后一定会到达那指定好的地方。

更诡异的是,这种走马棺根本不需要人赶车,好像这辆车就是活的一样。”

我趴在车马凳上,听的是毛骨悚然。

可是我知道,这是有可能的。

这种可以移动的的棺材,在古人的书里面是有记载的。

《御柯志奇》里写到过,这种活冢,好像是某个古老的部族研究出来的。

这个部族极为隐秘,外人称之为蠡族。

在正常的史书里面,几乎没有记载,就算有也是模糊的一带而过。

就算是在一些江湖野本上,也是零零碎碎的一些散笔,里面的内容大多神乎其神,玄乎的很,根本就无法考证。

可是但凡和这个部族有关的内容,无一不是极为诡异神秘,令人惊叹。

若是江湖传闻属实,那么这个部族可真是相当的不凡。

走马棺只是众多传说中的一个,而且据传闻称,它的定位本领很厉害,误差基本不超过一里地。

以前我也只是把这些故事当作是哄小孩子睡觉的把戏。

可如今亲眼见到,真的让我有些震惊了。

如果眼前的灵车真的是走马棺,那它是怎么做到精准定位的呢?

难道真的是,死去的恶灵附在了马车上,自己给自己赶车吗?

第十章 开棺

狗皮和尚皱着眉头,看了看这口巨大的棺材。

“我估计这里面的道道,应该在那两匹马身上。如果,这走马棺的主人在生前就有意的训练这两匹马。达到这种千里寻穴的水平,还是有希望的。毕竟老马识途。”

旁边的一个人,听到马这个字,忽然浑身一哆嗦。

居然还很是隐秘的看了我一眼。这个人正是包子李。

我越来越觉得他有问题,似乎他知道些什么,而且和我有关,让他很是恐惧。

但他眼神中除了恐惧之外,还有一丝犹豫和不确定,好像他知道的东西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很难将自己说服。

包子李的眼睛在我的脸上扫了一圈,又赶紧转回头看向铁匠。

那样子就像,再多看我这张脸一眼,就会让他浑身血液凝结而死。

我忍不住腹诽:

杨小爷我长得就这么寒碜?都能把一个大男人吓成这样?

那我靠颜值,真可以抢别人饭碗了,让别人无饭可吃

夜色越来越深邃,连风都停住了呼啸。

空旷的荒郊野岭上,只有我们几个人。

这种漆黑中的寂静,让我心里毛毛的。几次都不自觉的回头看,总是觉得身后有人或者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盯着我。

虽然我心里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回头,但本能的恐慌还是让我控制不住。

马车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寂,所有人都不再说话了,也不再乱动;只有铁匠的指甲不停的在每一条纹路上仔细的刮弄着,发出一声声令人牙酸的嘎啦嘎啦声。

“你到底行不行?这都这么半天了,你是在给棺材描金边儿啊?还是赶油漆啊?咱别耽误工夫,要不就加加火吧。”

朱老二拎起斧子,就要往棺材板上劈。

狗皮和尚伸手拦住了朱老二,让他不要说话。

茶壶也是等的心急火燎,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嘟哝了一句:

“都快盘出包浆了!”

铁匠就像什么也没听见一般,继续一根纹路一根纹路的捋着。

脸色平静,神情很是专注

又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已经坚持不住了。我现在的姿势难度系数很高。

一只脚踩在车板上,另一只脚,只有脚尖与地面轻轻的接触着,整个人的重心全都挂在右腿上。

现在这条腿已经被我压的没感觉了。我是真能体会铁拐李的不容易啊

我尽量不发出声音,坐在了车夫的车凳上。

第一件事儿就是,赶紧捶一捶已经酸麻僵硬的后腰和大腿。

在我的身背后,依然没有人说话,几个人粗重的喘息声都显得格外的清晰。

我换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坐着。

尽量让自己的身体放松一些,来缓解那酸麻的感觉。

忽然,我的双脚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这看似平滑的车踏板,竟然有两个凹痕。

而且大小和我的鞋子尺码一模一样,这个姿势踩下去,刚刚好,两只脚都卡在了凹痕里,舒服极了。

真是太人性化了

我忍不住好奇,俯下身子看了看。

周围的环境实在太黑,马车漆面也是黑色的,很难看得清楚,于是我伸手去摸了摸。

凹痕里面手感很是光滑,这不是撞击,或者是手工弄出来的,是纯粹磨出来的。

这让我想起了一些寺庙里面的得道高僧,有的为了修行,终其一生都不下床。

正所谓:双足不染红尘土,一心只渡苦海人。

长时间坐在禅床上修行跪拜。在他的禅床上,就会留下膝盖和脚趾的印记。

果然是水滴可穿石,铁杵磨成针。

常年的挤压与摩擦,区区血肉之躯,也能在坚硬的木板上,留下清晰的痕迹。

可这个也太巧了,看起来这位赶车的师傅和我的坐姿习惯很相似。而且这一坐就是几十年。

这个

什么?几十年?

忽然,我的脑海深处好像划过了一丝闪电,不由自主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什么样的人能够赶车赶到几十年,也许一些大户人家的御用马夫可以做到。

不娶妻不生子,只给人赶车,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但是这种车板的木料要比寺庙里面禅床的木料坚硬许多,要想留出这种印记,少说也要一百多年了。

就算是有人忠心耿耿,为一家人卖命一辈子,他能活到一百多岁吗?

他就算能活这么大,一个百岁老人赶车,坐车的人也能放心的下吗?雇佣这种骨灰级高龄老司机,不怕被直接送到阎罗殿里吗?

也许他宝刀不老,金枪不倒,真有这两下子。但他是人!也要吃饭、睡觉、上厕所、娶妻生子啊。

他这一辈子全都坐在这辆车上吗?

我不敢再往下想,每想到一种可能性,我就会浑身哆嗦一下。

这可真是匪夷所思,我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向那黑暗深处瞥了瞥。

那颗没有嘴唇的恐怖猫头,已经被黑暗吞噬,我放眼望去,什么都没有看到。连那圆滚滚的轮廓也没有。

什么都没有看到,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我的身后传来一阵连续的木板开裂的声音。

我赶忙站起来,一只手扶着车厢的门框,探头向里面望。

这手艺果然是巧夺天工啊

我不知道铁匠到底是按了什么位置,可是原本还犹如一根整木般光滑平整的棺材,此刻,棺材盖板已经从中间弹开了一条缝隙,在棺材与地面垂直的四个立面上,裂出来四只小木环。

铁匠把腰直了起来,笑了两声,擦了擦头上的汗

吩咐其他三个人站在棺材的三个方向,加上他自己,四个方向同时拉动小木环。

令我震惊的一幕出现了这巨大的金丝楠木棺,就像是一朵慢慢盛开的莲花。

棺材正上方的盖板,从中间的裂缝分开,向两边匀速滑落,四个立面木板,在几个人的拉动下,缓缓的平躺在地上。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衔接的完美无瑕,很有一番美感。

我还没来得及赞叹,只见,那巨大的棺材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挣扎着要出来。忽然是喷出浓浓的白烟,从棺材板的缝隙里向外扩散。

我靠,这个是尸气!

我吓得,向后猛的一跳,从车上直接跳到地上,摔了个大屁墩儿。

这时候,我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了。这玩意儿要是粘到身上,轻者皮肤溃烂,神经失常,严重的那可是要命的。

和我一起本能的向后退的,是铁匠。

其他的几个人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向后撤的意思都没有。

朱老二还把头往前伸,被那股白烟正正的喷了一脸。相当的瓷实

干得漂亮!我忍不住腹黑的在心里呼喊。

等他们看到铁匠后退了几步,几个人才开始动。

看这几个货迟钝的像水牛一样,我心说:完了!

明年的今天要给他们上坟了。

真是财迷心窍外面地上堆的宝贝像小山一样,竟然还不够,结果把自己的小命都搭进去了。

真是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呀。

我把眼睛闭上,不敢再向车厢里面看。

七叔公说过,中了尸毒的人,会有很多种反应:

有的是发疯似见人就咬;有的是昏迷不醒直到死去;有的是浑身溃烂,血流不止,最终变成干尸

无论哪一种死法,结果都是一样。

我虽然和他们几个没什么交情,但是眼睁睁看着几个大活人在我眼前溃烂成一堆碎肉和血水,让我如何忍心看得下去?

我以后还怎么直视饺子馅儿?

实在是太惨了,也太恶心了。

我闭上眼睛默哀,可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听到惨叫声。甚至连有人倒下的声音都没听到。

不会吧,死的也太快了!

就算是投胎办那边儿名额紧张,赶着去摇号,也不至于连倒下摆摆姿势的机会都不给啊。这几位死的,可真是一点儿都不扰民。

素质死!

我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有一种干巴巴的燥热,这种感觉,让我的鼻子和喉咙很不舒服,于是壮着胆子睁开眼睛。

只见几个人安安稳稳的站在车厢的一侧,脸色铁青,都用手捂着鼻子,尽量离那散发白烟的地方远一些。

虽然几个人咳嗽的很频繁,甚至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但听声音,中气还算有力,并不像吸食尸毒的样子。

车厢里,铁匠挥了挥手,在虚空中抓了几下,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一边甩着手我说:“不是尸气,不然我们几个早就去和这位户主喝茶了。你不用怕,这是阳间的东西,而且你还不少见呢。他奶奶的”

铁匠的眼神很是古怪,似乎很震惊我刚刚跳下车的反应,又似乎是别有深意,想暗示我什么。

可还没等我开口询问,他就将眼光移开了。

听铁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个东西味道有些熟悉,但是我一时间还真就想不起来,这是什么东西?

很快,车厢里的白烟落在地上。

足足没过了几个人的脚踝。

狗皮和尚狠狠的啐了一口。

他刚刚咳得最厉害,应该是吸入了不少这种白色的东西,吐出的痰水中都带着血丝。

“不错啊,你是没少见这东西,但也没有我见的多。以前在庙里边做苦工,修建台阶围栏,经常要切割石料,这个东西真是多的看到就想吐。”

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一拍脑门儿。

就说这个味道怎么闻着这么熟悉。

铁匠说的一点儿都不错,我确实没少见。不光是我,所有人几乎天天都能见到这东西。

“这该不会是汉白玉磨成的粉吧?”

铁匠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外边儿是金丝楠木,里边儿是汉白玉封沙,这好像有个名字叫什么

对了,金镶玉。”

铁匠将头慢慢的转了过来,用一种阴森森的目光看着我,语速很缓慢: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寺庙和宫殿,要用汉白玉做台阶和石像?”

被他这样的目光盯着,我浑身不自在,摇了摇头。

“据民间传闻,汉白玉本来是凡间没有的东西。

那一日,太上老君兜帅宫里的一张石头桌子领悟天地大道,修得仙身,下凡间搅闹天下。自称白帝将军。

太上老君为了惩罚这个祸害,命他日日夜夜承受粉身碎骨之痛,在凡间为百姓看家护院,驱邪避凶。

并立下法旨:什么时候天下太平,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什么时候他才可以返回三十三重天。

所以,汉白玉这个东西,它是驱邪避凶,镇压鬼气的。”

铁匠看我半信半疑的样子,哼了一声,踢了踢地上的汉白玉粉末。

“当然啦,这都是民间传说。我听一个做土耙子的朋友说过,汉白玉的粉末在棺材里,主要是起到密封的作用,能防潮防湿。

我还在猜测土耙子是什么意思,没在意的应付了几句。

铁匠还想再说什么。

刚张开嘴,忽然,一个空洞的声音传了过来,这声音让人听起来毛骨悚然,我顿时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们几个扭头看去,只见,包子李脸色惨白,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几片棺材板中央的位置。

声音颤抖,一字一顿:

“你们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呀?”

第十一章 五心捆鬼术

棺材板中央,汉白玉粉末的包围下,还有一口正常大小的棺材。

不过,样子极其诡异,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款式的。

这是一口纯白色的棺材,棺木的颜色甚至要比汉白玉还要白,白的让人发冷。

最让我疑惑的是,这口棺材被一根小指粗细的铁链捆着,在棺材盖板的表面盘了一个十字扣,用“将军不下马”紧紧的锁了起来。

看上去很像是一个巨大的油纸药包。

吓到包子李的,是棺材盖板上面的一个图案

那是殷红色的图案,就像是用毛笔蘸着人血画上去的一样。

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我很难描述这个图案,太复杂了

好像是一个字,又像是一幅画。

整体的结构是倒三角形状,笔画极为繁琐。

能看得出来,棺材是先被铁链锁起来,后来画上的这个东西。

有好多歪歪扭扭的长线条,一部分在棺木上,另一部分在铁链上,纵横交错。

我看了一会,越看越觉得有点渗人。

近距离看,这个图案似乎是由无数个扭曲的鬼影子缠绕而成的。

可离远了看,看着看着,这个图案又很像一张人脸,是一个女人的脸。

两只眼睛微微张开,嘴角带着浅浅的冷笑,邪气又鬼魅

甚至还有点眼熟的感觉。

我的潜意识很抗拒这种感觉,强迫自己不要去回忆和这个图案有关系的任何事情。

“姥姥的,这居然是个子母套子。”

铁匠低声咒骂。

“为什么要用铁链锁住棺材?怕它跑了?”

我小声的问铁匠。

此时此刻,一个极为不好的预感正在我的心里回荡着

铁匠看了看我,并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你以前也没听人说过这种东西?“

这回说话的是狗皮和尚,我看他表情有些紧张,似乎他也意识到了,今天晚上遇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古怪。

铁匠看了看那个殷红色的诡异图案,声音很飘忽:

“我不是耙子,子母套子应该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但是,这个一定不正常。”

铁匠用手指了指那铁链和怪异的图案。

“你是杨家人,听说过镇灵符吧?”

铁匠转过头看着,语气中充满了试探。

我下意识的点点头。

驱阴除邪的法门,可以说是千变万化;正所谓:大道通万法

天师道,大体上可以分为两种:

一为攻道,一为守道。

炼体修元,采日月精华,融天地灵气,崇尚自然之道,为守道。

斩妖除魔,驱凶破劫,为攻道。

我家里一些尚存的残本也记述了,镇灵符、封棺文,九盏灯这类东西,都是攻道门下的一种禁制术。

具体做什么用的,我也不清楚。

我只听说,“攻道正法”这一门,学问极其深奥。

有大成者具是凤毛麟角,那都是超然世外的人仙。

能悟道四五成,已经是响当当的宗师鼻祖;在江湖上威名远扬,开宗立派,桃李满天下。

有代表性的,比如:被行内人称为“天圣尊”的陆真人,就是当时名动天下的茅山派大长教。

再比如,陆真人的四大门生之一

就是,后来让人闻风丧胆的降教开山鼻祖:

白罗煞——洛天王。

据说洛天王创立的降教,在鼎盛时期,就连当时的皇帝都要给面子。

那时候的皇帝是元仁宗,对降教极为推崇。

教内大师都是带着朝廷官衔的,享受皇家供奉,权倾朝野,相当的牛叉。

其实,就算是能悟通十之一二的,也是大师级别了。在江湖上举足轻重,地位不凡。

我们家好几辈人做天师这一行,毫不谦虚的说,这么多年来

一个大师都没有!

七叔公对这一行很有天赋,也有些造诣。

可那大多都是从前人家书的记载中看来的,再融合一些江湖上的杂学,并没有正式的拜师学艺过。

而我的知识,几乎全部来自小时候听到的睡前故事。

镇灵符画在棺材上,好像是为了不让里面的什么东西出来。

业内人士管这叫“压顶”

我心不在焉的摇摇头,当做是回应铁匠。一边尽量搜索着有关信息。但是很可悲,我脑袋里的东西非常有限。

“勒的够紧的!”

狗皮和尚踢了踢绑在棺材上的铁链,嘟囔一句。

“这是用铁钎插在链子里拧出来的力道。”

茶壶指了指白色棺木上的凹痕。

“不然,不会有这么深的印记。”

朱老二对这些并不在乎,贪婪的欲望让他的一双眼睛都在放绿光。

“别婆婆妈妈的,瞎耽误功夫。”

说着,举起斧子就劈了下去。

铁匠想拦已经来不及了,就听“咔嚓”一声,伴随着一串火星散落,“将军不下马”被斩成了两段,掉在车厢的地板上。

狗皮和尚伸手过去,想把那棺材盖板掀开。

这个时候,我几乎叫了出来

在我的角度很清晰的看到,那惨白色的棺材,竟然自己抖动了一下。

铁匠一把拉住了狗皮和尚。

其他几个人也反应过来有危险,都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铁匠放开手,小心翼翼地将一只耳朵贴在棺材盖板上,屏住呼吸。

那几个人看不到铁匠的表情。他的脸此时正对着我。

在火折子的映衬下,铁匠的这一张脸越发的阴森,贴着棺材的那一面,看上去似乎还有些绿色的微光在跳动。

铁匠的表情很能说明问题,在他贴上去的几个呼吸的时间,这张脸一下子就僵硬了,眼睛瞪得老大,连嘴巴也张开了。

“怎么样?听见什么了?“

我承受不住这样的压抑,忍不住开口问。

铁匠看了看我,把脑袋抬了起来。

“我他娘的怎么听着,这里边儿有人喘气儿的声音。”

身后的包子李忽然是一哆嗦,捂着耳朵从车厢里跳了出来。

直接跑到外面,还不自觉的向周围看了看,似乎是在害怕,黑暗中会突然伸出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

我也退了好几步,站在了踏板边缘,随时准备跑。

朱老二瞪了包子李一眼。

“废物,这里面的东西,也没你的份儿了。”

朱老二对着白色的棺盖吐了口吐沫,恶狠狠的说道:“管他活的死的,打开先给他来一斧子,老子再送他一程。”

狗皮和尚皱着眉头嘀咕:

“汉白玉沙子是干的,棺材密封的很好,不可能有活的东西。”

还没等狗皮和尚说完,白色的棺材盖板忽然发出一阵令人后脖子发凉的噼啪声。

好像有什么大家伙正在猛烈撞击棺材盖板,想要从里面出来。

“砰“的一声,整个盖板从中间崩了开,碎木落了满地。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差点掉下去,两只手本能的握紧车厢门框。

忽然,我的眼前银光一闪,从棺材里面弹出来一个东西,速度很快,不偏不倚的顺着我胸前的衣襟掉了进去。

现在这个姿势,我根本挪不出手去掏。

只是感觉这个东西很光滑,而且是圆环形状的,贴在胸前的皮肤上异常的冰凉。

万幸,这个东西并不锋利,应该不是机簧类的暗器。

车厢里散发出一股浓浓的酸臭味,呛得我差点吐出来。

狗皮和尚换了一个火折子,我们几个人一瞬间都呆住了。棺材里面,是满满的一池子黄绿色的水。

在火折子的映照下,闪着幽光。

棺材的最下边,躺着一具女尸,没有一点腐烂的样子。

头发很长,已经快到脚踝了。

女尸的样貌惨不忍睹,就连茶壶都皱着眉头直感叹:

“这是活着的时候,就闷在棺材里了吧,也太惨了。”

女尸的脸已经完全的凹陷进去,五官大幅度移位。很难看出来,这是一张人的脸,而不是一截腐朽的树根。

“你们往这儿看”

铁匠伸手指了指。

在那女尸的头顶百会穴处,有一截什么东西钉了进去。

好像是一根大号的钉子!

“不光是那里,这边也有。”

狗皮和尚敲了敲棺材沿。

我向那边看了一眼,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这具女尸的头顶,两只手的手心,两只脚的脚心,都钉着一根特大号的钉子。

我开始有些相信茶壶的话了。

这一具女尸,全身经脉极为夸张的鼓胀,扭曲,而且虬结成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疙瘩,看得人头皮发麻。

应该是在下钉子的时候,这个女子还能感觉到疼痛。

这也太狠了!

棺材里面一览无余,除了尸体,一个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我们几个人受不了那恶臭的味道,站到了离马车三丈远的地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朱老二一直骂骂咧咧,显然对这次费力不讨好很是不满。

铁匠看了看我:

“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我摇了摇头:“我只是听说,这好像是一种阵法。

叫做什么五心捆鬼!”

头顶百会穴也叫天灵心,两只手的手心,两只脚的脚心,称为“五心”。

那五根钉子半尺长,拇指粗细,而且呈灰白色。

这种东西在北方一带,叫做“拘尸钉!”;

南方也有类似的这种东西,只不过制作方法稍有不同,叫做“长生根。”

把这个钉在女尸的“五心“上,是为了不让什么东西从这具屈壳里面跑出来。

这是一种用人体当作容器的古老仪式,属于牢术的一种。

人体自成宇宙,奥妙奥无穷;金、木、水、火、土孕育其中,周天循环;

用人体作为容器,禁锢一些无法除掉的鬼魅邪祟,凶灵阴气,这种仪式,最早在西周时期就有了。

相传:

西周的阴物师廖吴,为了给周厉王培养阴兵,豢养小鬼,杀人无数

周厉王暴虐无道,打不过外敌,就欺压百姓,典型的窝里横!

据说,周厉王最残忍的一次,一夜之间血洗四个百户村。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

廖吴本想借助阴物,把这些枉死的凶灵收为己用,控制它们上阵杀敌;可是冤魂太多,怨念太深,非人力可以驾驭。

因为害怕报复,丧心病狂的廖吴,把自己的妻子做成人皮活蛹

使用五心捆鬼术,不顾妻子的痛苦,把那些怨灵禁锢在发妻的体内

后来,周厉王被国人驱逐。廖吴也失踪不见,五心捆鬼术从此销声匿迹。

这几颗大号的钉子,是用小男孩的前手臂骨打磨而成的。

五根钉子,至少有三个小孩子被砍断手臂。

刷拉一下,我出了一身的白毛汗,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似乎,我们惊动了什么惹不起的东西

忽然,一声空洞的冷笑,在我的耳边响起。那是一个女人苍白的笑声

第十二章 三年后

三年后,三里街茶馆。

说书的先生口沫四溅的讲着《阑城风云录》。

阑城四霸这一集,已经成为各大茶馆和酒楼的促销赠品了。

就算只点一盘点心,也能听上一整段儿。

这几年,说书的圈子里,谁要是不会阑城四霸这一段儿书,都不好意思出去支场子。

苟大爷;

朱二爷;

铁三爷;

胡四爷。

四个原本平凡到掉渣的江湖痞子,一夜之间家喻户晓。

成为阑城的四大财神。

所有人都说,这几个人是受高人指点,挖到了皇族龙脉,吸了帝王之气,逆天改命。

加上说书的大力渲染,一来二去,就连我都差点相信了。

我用“铁三爷”当年丢给我的那一包东西,还上了老爹欠下的大烟钱。

在阑城最繁华的街道,三里街上,重新开了一间铺子。

也不知道是谁造谣,说指点那四个痞子的高人,就是我的七叔公。

三年下来,杨家七叔公的名字在阑城已经彻底被神化了。

这对我倒是大有好处,铺子的生意明显好了很多。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为了攀上七叔公这棵大树,来和我谈生意的人是络绎不绝,而且对我十分客气。

我去还钱的时候,大烟馆的老板那叫一个低眉顺眼。

伺候着茶水和点心,一口一个小杨爷的叫着。听着我都觉得腻得慌

我坐在三里街茶馆的二楼,手里把玩着一枚普普通通的银戒指。

上面的花纹很是复杂,像是一只扭曲变形的手,又像是一朵花。

那辆鬼马车有太多的谜团,我一直期待,这枚戒指,能让我发现什么?

可是三年下来,我却一点儿线索也没有。

那么大一辆马车,突然的出现,带来一大堆财宝;又突然的消失,无声无息。这怎么可能呢?难道真相朱老二说的,来做慈善?

还有,马车消失的第二天,包子李离奇失踪,到底是不是那具女尸回来报复呢?

我的思绪很混乱,一时间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楼大厅的争吵声,打断了我的回忆。

“你你鼻子上,那那两个窟窿眼儿,是他奶奶奶的喘气儿的?

这这么大一活爹爹,没没看见?”

与此同时,茶馆的老板满头大汗一脸哭丧的跑过来。

“杨老板,您行行好,快下去看看吧。您家小爷又发疯了。”

我被臊的老脸通红,跟着茶馆老板来到一楼大堂。

茶馆儿的大堂已经围了好几圈的人。甚至都有人端着切好的瓜,来卖给吃瓜群众

小结巴正叉着两条小短腿儿,坐在地上。

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指着对面,一个满脸为难色,两鬓斑白的大叔,口沫四溅的骂个不停。

“这位兄弟,真是对不住,对不住!我真是有急事,没瞧见您。”

其实这个大叔说的不过分,大叔个头有一米八,还猛一点。

小结巴,比那野猴子也高不了多少,又矮又瘦。还有点塌肩膀。看不到也很正常。

小结巴最听不得别人说他个子矮。

从地上蹦了起来,站在椅子上跳着脚,哇哇乱叫。

“急急着送你你你家娃,进宫里上班是吧?

也也不知道,切没没切干净!”

我在旁边看的是一头的黑线。

小结巴。是一年之前,我在庙会上认识的。他从五岁开始跑江湖,靠着走南闯北的眼力混饭吃。

那时候,我这个杨家小天师的名头正是鼎盛。

一时兴起,和他胡诌了几句。

谁曾想到,竟然救了这小子一条命。打那以后,他就来到铺子里给我当伙计。我的麻烦也就来了。

这个家伙,大大咧咧,胡搅蛮缠,超级不靠谱。

逮住理,卖亲爹!

说得就是他这种人。

我见那大叔一脸的焦虑和难堪,一双浑浊的眼睛在人群中四处求助,看来他说的不是假的,确实有急事。

又看了看小结巴,根本是屁事儿没有。

我赶紧挤开了人群,草草的应付几句,拉着小结巴离开了茶馆。

出了大门,小结巴还不依不饶的嚷嚷,把邻居家的大黄狗都吓跑了。

我挥了挥手,让他别说了。

“你就积点口德吧,人家比我们俩加起来岁数还大。”

“岁岁数大怎么了,死的还早呢!今天要要不是您拦着,我非得给他小小刀扎屁股。”

“怎么说?”

“让他,开开眼儿!”

我叹了口气,白了他一眼。

“你小子早晚死在这张嘴上。”

回到铺子,大个儿和板凳正在门口蹲着嗑瓜子儿。看着垃圾桶里高高堆起的瓜子皮,就知道今天上午,没什么生意。

两个人看到我和小结巴的脸色,急忙的打个招呼,一人拎一把扫帚,逃命似的跑出去收拾台阶。

大个儿和板凳儿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慕名而来。

好在人品还算实诚,我就收下他们做徒弟。

平时让他们做点体力活,多少有一口饭吃。

最近一段时间,铺子生意惨淡。

但我们这一行和其他行业不同,一年不开张,开张就吃一年。

我坐在太师椅上,看了看戴在右手中指上的那枚怪异的戒指,摇了摇头。

“老板,来生意啦!”

大个儿怀里抱着扫帚,急急忙忙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看见他这个兴奋的样子,我就一皱眉。

心道:和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不管多大的买卖,喜怒不行于色。

不然,怎么抬高价钱

做生意讲究:迎财九分早,不晚一杯茶。

我并没有答话,而是把茶杯放在离我近些的位置。

落茶接宝;

端茶送客。

这是做买卖的老规矩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躺在逍遥椅上一直哼哼唧唧的小结巴,突然嘿嘿一乐,跳了起来。

“来来晚了爷们儿。邻居家大大黄把剩饭菜都都吃了。您您晚饭过了,赶赶早来吧。”

说完又躺回逍遥椅上,还嘟囔一句:

“晚晚上吃狗眼眼珠子。”

我抬起头,也是一愣。

站在大个儿旁边儿的,不正是刚刚在茶馆里,撞倒小结巴的那位大叔吗?

难道是在记恨小结巴让他下不来台,一路尾随,找到铺子来了?那也太没风度了吧。

好在我们有四个人,动起手来也不怕他。

那位大叔一直低着头走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听到小结巴又尖又细的声音,猛地一抬头。

一张橘子脸,一下子就变成了苦瓜皮。

脸色那叫一个五彩缤纷。

换了旁人,被小自己几十岁的人连着羞辱两次,再好的脾气也要发作了。

可这位大叔脸都憋红了,依然站在原地。

“那个,小兄弟,小师傅。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这老眼昏花的,实在是不中用了。我给您赔不是了。”

大叔眼圈通红,嘴唇哆嗦着。

说完,颤颤巍巍的一抱拳,就要给小结巴鞠躬。

我是真的看不下去了,赶紧走过去拦住他。

招呼大个儿搬一把椅子过来,让他坐下。

大叔看了看我,显然也觉得我有点面熟。

“这位师傅,您是?”

“大叔不用客气,我是小铺子的老板,杨”

还没等我说完,这位大叔刚听到老板两个字,忽然就站了起来,接着“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杨天师,杨老板,我可找到您了!活神仙,救命啊!救救我们县吧。”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本能的去扶他。

可这位大叔态度非常的坚决,跪在地上拉都拉不动。

“老不死的,你你这是下死死手啊!跪跪碎了地砖,赔赔个仨瓜俩枣的完了。我我们出门可是要要遭雷劈啊!说说话就说话,耍耍什么身相?爹在这呢,来往往这跪。“

我们三个人一起,才把这大叔拉起来。

小结巴一脸坏笑的递给大叔一杯茶,让他压压惊。

我勉强笑了笑

“有话您直说,这大礼我们可受不起啊,您老遇到什么事情了?”

小结巴是睚眦必较的德行,递过去的那杯茶水,是刚刚填满的,非常的烫。

大叔被烫的,两只手来回捣腾,生怕茶杯掉地上;又不好意思放下,怕失了礼数。

“杨大师,我是真的没办法了,只有您能救我们了,那是两百多条人命啊。”

我点了点头,让他慢慢说。但是心里却警惕起来,看这大叔激动的样子,不像是装的,那就真是有大麻烦了。

或许这件事情会非常的棘手!

大叔姓常,是柏谷县的县官。

柏谷县虽然叫做县城,但是比一般的村子也大不出多少。

事情要从一次定亲开始说起:

大莲姑娘,是柏谷县有名的俊俏丫头,年芳十六。

前不久和县里的吴二跛子订了亲

“跛跛子?我说,常常叔,你们县的姑娘,审审美还真是霸霸道!”

“唉,不瞒小师傅说,大莲是个苦命的孩子。”

“听着都新鲜,苦苦命的孩子,再嫁嫁个跛子。这这是盼着,负负得正,是么?”

“小师傅有所不知,大莲是孤儿,她干爹不争气,整个儿一酒鬼。指望着收点聘礼换酒喝。”

常叔叹了口气。

“她干嗜酒如命,动不动就对她拳脚相加,这丫头从小到大吃过几次饱饭,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我听的有些心酸,在心里默默感慨一番:真是可怜的丫头

“难得,这娃娃真是不赖,对她干爹伺侯的比亲爹还细致。为了不给家人添麻烦,大莲都没有反对这门亲事。”

我听到这儿,就摇了摇头。

确实,在这个年代,女孩子无论家境如何,都没有自主选择婚嫁的权利。这是多么悲哀的事情。

前年,我参加过一个道场,主事的大师非要逼着一个女娃娃嫁给一只猴子。结果,女娃娃被逼无奈,上吊自尽。在这个年代,嫁给跛子,是相当晦气的事情,还不如嫁给一只猴子呢。

依照柏古县的规矩,喝订亲酒之后,要到神仙洞去祭拜,喝一口神仙洞里的泉水,请老天爷成全。

这么多年传下来的习俗,其实也就是为了讨个好彩头。

离奇诡异的事情,就是从这天晚上开始的

第十三章 撞鬼

柏谷县有名的俊俏妮子,被她干爹陈酒鬼,卖给吴老爷子,给吴二跛子当媳妇。

这个消息,在柏谷县已经炸了街了。所有人都在替大莲打抱不平。

这哪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这是把花直接扔进粪坑里了,还是个瘸腿的粪坑

吴二跛子是吴老爷子的侄子。早些年,吴二跛子就把他亲爹亲娘都气死了。用常叔的话说,这小子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下三滥。只能是跟着吴老爷子,混口剩饭吃。

这爷俩放在一起,应了一句话:上梁不正下梁歪。

老不正经,遇上小不正经已经够丢人了。更可笑的是,这二位还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房子都是分开住。隔三差五的,爷俩喝多了还要打一架。

大莲丫头,长得像朵花似的。温婉乖巧,孝顺父亲。邻里乡亲的口碑也不错。

实在是很难想象,在陈酒鬼心里,伺候自己十几年的干女儿,还不值八坛酒。

常叔摊了摊手,一脸的无奈:

“人家干爹都没有意见,我们这做邻居的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是大伙帮着操办操办,不至于让大莲嫁的太寒碜。”

“简直禽禽兽不如。”小结巴咂了咂嘴,轻轻的啐了一口,嘟哝一句。

“谁说不是呢!”常叔点点头。

那是几天前的一个晚上,两家刚喝过定亲酒,就直奔神仙洞祈福了。

“开始的时候,还有几个媒婆陪着,但是那吴二跛子酒后耍酒疯,闹得厉害,大家觉得厌弃,就都散了。只剩下两家的老人和几个证婚人。”

说到这儿,常叔忽然顿了顿。

原来,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吴二跛子,越瞧大莲越顺眼,想借着酒劲乱性。给大莲丫头吓哭了。

队伍一下就乱了,吴二跛子本来腿脚就不好,又是黑灯瞎火的,一个没留神,就从山上掉了下去。

县里面连夜出动了五条船,十几个人整整捞了两天两夜。终于,把吴二跛子的尸体捞了上来。

我摇了摇头,一个喜事转头就变成丧事,还是有点惋惜的。可是想到大莲姑娘可以脱离魔抓,我又有些庆幸。

小结巴嘿嘿的笑了起来:

“恭喜恭喜,这这可真是,双双喜临门啊!”

常叔咳嗽一声,表情变得越来越复杂。

“吴二跛子这种烂泥,唉,死了倒也没什么。可是,怪事就出在他的身上”

板凳和大个儿不由自主的向前凑了凑,知道接下来就是常叔找我们的原因了。

那是吴二跛子出殡的前一天晚上!

停尸房的师傅叫李大胆,是个孤寡老人,看守停尸房已经好多年了。常叔是个热心肠,经常晚上去给他送热水,陪他聊聊天。

那天晚上,常叔去的比平时早一些。停尸房里并没有人,只有一具盖着殓布的尸体。

停尸之地,喜阴避阳;聚阴气,多湿寒;忌活畜。

屋子里灯光十分昏暗,门口吹进来的风都是阴冷的,常叔一个人越来越害怕。于是就过去和吴二跛子的尸体聊天,出点声音壮胆。

可是常叔刚来到尸床边上,突然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张白色的殓布下,有呼吸的声音!常叔以为自己听错了,凑过去仔细听。

就在这时,殓布下面,一只手飞快的伸出来,死死的抓住常叔的手腕。

常叔的脑袋“嗡”的一声!全身血液几乎凝结。

他以为是诈尸,本能的挣脱,可这只手就像是掐进肉里一样,越来越紧,把他向尸床里拉。

常叔已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刚想尽全力发出点声音,嘴巴就被另一只手紧紧的捂住。

常叔的脸和尸体的脸贴在一起,只隔着一块裹尸布。极度的惊恐之下,脑子反而会灵光很多。

透过白布,常叔看到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的脸。

用常叔自己的话说,若是换了别人可能直接就吓死了。多亏常叔也算见过一些世面的人。

常叔定了定神,那被白布盖住的眼睛似乎很熟悉。我靠,那不是李大胆的眼睛么!可是李大胆怎么睡在尸床里?那吴二跛子去哪了?他不是那种爱搞恶作剧的人啊。

还没等常叔发问,李大胆捂住常叔嘴巴的手又紧了一些,似乎很紧张。并且用眼神示意常叔,不要出声。

常熟虽然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看李大胆的反应,他觉得这不是一个玩笑,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李大胆的眼角肌肉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在常叔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正缓慢的走过去。

常叔出了一身的白毛汗,大气都不敢出。身后的东西移动得很慢。时不时的还停一会儿,似乎是在欣赏常叔的后背。

透过李大胆的瞳孔,常叔隐约看到,身后有个人的影子,张着两只手,缓缓的走出了停尸房。脚步有些踉跄。就像随时都会摔倒一样。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老哥俩终于是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李大胆直接跟着来到常叔家,两个人刚一进院门就昏倒了。

第二天一大早,整个柏谷县,都炸开了花。已经死了几天的吴二跛子,竟然起死回生,自己回家了。

这个别说是柏谷县,就算是阑城,几百年来也没有过这种情况。

可是那些不信邪的人去吴二跛子家看完,都傻眼了?大耳光啪啪的往脸上甩。

吴二跛子还和往常一样,大白天的躺在炕上哼哼唧唧。手指还很有节奏的敲着拍子,根本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吴老爷子也一点不在乎。

“常叔我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人,可从来也没听过这么离奇的事情。这人都到了阎王殿,还能往回走吗?”

“这这可能是,阎阎王爷嫌他太恶恶心,没食欲,拒绝签收,退退回来了。”

“会不会是之前就没有死,只是陷入一种昏厥或者是假死状态?”我分析道。

毕竟这种情况我以前也见得不少。人在遭受重击或者受到重大刺激的时候。就有可能陷入这种状态。看上去和死了没什么区别,其实只不过是一种深度的昏迷。过一段时间就醒了。

我就曾经见到过,有一家人办丧事,已经开始下葬了,突然,那棺材板子就向上弹,里边儿很是躁动,还有喊叫声。结果把棺材打开才知道人没死。险些又被闷死

常叔连连摇头:“我眼神再不济,活人死人还是看得出来的,我保证,绝对是死透了。”

我看着常叔一脸的笃定,心里暗笑一声。

上年纪的人,都会觉得自己的话容不得晚辈质疑。有时候,就算是说错了,也要搜肠刮肚的把话圆回来。这就是所谓的“老炮腕”!

常叔见我没理会,舔了舔嘴唇,向我凑得进了一些,故意压低声音:

“杨天师,您知道是谁第一个发现吴二跛子尸体的吗?”

我看了看常叔的表情,忽然就明白了。

“是你?”

“还有我儿子常山。“

我和小结巴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常叔似乎很怕有人听到他接下来的话,声音控制得非常细小:

“吴二跛子一直没漂上来,我们怀疑是被水草缠住了,就请教了个专业的捞尸婆子,让她指点指点”

“按照婆婆的指点,我们把镰刀绑在竹竿上,伸到水下。常山捞起尸体的时候,镰刀的刀头是从后脑插进去,又从嘴巴里伸出来的”

“我我靠!”

小结巴一口茶水喷在地上。

“你你你们捞尸体是和姜姜太公学的?这还还专业的?”

“这这是他娘的捞捞尸吗?这叫钓钓鱼!”

“还还捞尸婆?女人干这行,不不叫捞尸,那叫送饭”

我听的是哭笑不得。

捞尸

是一门很古老的学问,里面的门道非常多。

捞尸人,是个很神秘的行业,最有名气的,那要说是黄河流域的捞尸人了。当地人管他们叫水皮子。

捞尸这一门,讲究一师一徒,虽然门派众多,但每家都是一脉单传。女子属阴,所以,一直有着传男不传女的规矩。

像常叔刚才说的,用竹竿绑上镰刀去捞尸,我还是头一回听说。田里割韭菜,才用这种办法呢

如果这也能算是捞尸,还是正宗捞尸人给的建议,那这一门,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没落了。

一门技巧能流传千古,自有其道理。如果任谁都能干,那就不值钱了。

常叔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茶水,深吸了几口气:

“杨天师,我用性命担保,吴二跛子绝对不是起死回生,因为,就在昨天晚上我还见到他了”

“给给你送捞捞他的手手工费啊?”

常叔拍了拍胸口,满脸的怯色:

“我昨天晚上去祠堂上香,祈求老祖宗保佑柏谷县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晚上回来的时候,正好路过捞尸的那片水道。”

常叔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黑灯瞎火的,我远远看见有个黑色的影子,就蹲在那水边上。一动不动,就像是个死人一般。

起初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娃子喝多了,在水边儿上吐。就走过去拉他一把,生怕他掉湖里。

结果我一拉才发现,这人竟然是吴二跛子。他一言不发,回头看的动作很奇怪,非常的慢,似乎他的脖子有什么问题。”

“睡睡太长时间,落落枕了!”

“哎哟,我的小师傅。您就别说笑了。”常叔的表情很是痛苦,几乎要哭出来。

“那吴二跛子的脑袋慢慢的转了过来,可是我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仔细一看,原来,他的身体并没有动,只是把脑袋转了过来,幅度太大,脖子上的皮肉都撕破了。”

我听的一惊,知道常叔的意思。

把脑袋扭成他那个样子,连肉皮都撕裂了,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扭的把颈椎骨完全折断了。

常叔接着说:“我当时吓得魂不附体呀,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可是接下来我看到的东西,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常叔伸出手,揉了揉脸,似乎在犹豫应该如何表达:

“吴二跛子那双眼睛,不能说是眼睛,因为因为那一双眼睛只有白眼仁,没有黑眼仁。

明明是死的翻白眼儿了。可是,他为什么还能动呢?”

第十四章 走尸人魔

常叔真的被吓坏了,当天夜里连眼睛都不敢闭。常山衣不解带的伺侯一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常叔糊里糊涂的交代常山几句,就匆匆的离开柏谷县。赶奔阑城请高人。

常叔不是江湖人,对捉鬼驱魔这一套一点也不懂,病急乱投医而已。

这一路上,有人聊起阑城四霸这段书,常叔才知道,阑城里有个姓杨的天师家族。

那叫一个法力无边,功参造化;上能窥破天机,下能斩妖除魔。普度众生,简直是神仙下凡。

牛叉的走路带风,放屁带声

我和常叔谈了谈价钱,常叔想都没想,很痛快的付了定金。

这让我很是感动。

我本来想留常叔吃过午饭再走,可常叔说自己还有别的事情要办,急着去买几只狗。

小结巴“咦”了一声:

“真真是新鲜呢,乡下还能能缺狗?你们县的人胃胃口还真不错!是是主打菜系吗?”

常叔摆摆手:

“唉,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不知道县里闹什么瘟风,家家户户的公狗都得了疯病。死的差不多了,要赶紧去别的县采购一批。”

看着常叔走远,大个儿一副做贼的样子,凑过来:

“师傅,这趟买卖好刺激啊!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真有他说的这么邪乎?”

小结巴嘿嘿笑了几声:“傻傻大个儿,惊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我白了大个儿一眼:

“这种‘放信子’说的东西,十层只能相信两层。两层里还有一层是他自己吓自己,想象出来的。真要砸瓷实了,得等到‘落招子’。”

满天飞的放信子,掐菜尖的落招子。

这是我们这一行里的老话。

天师门接触的东西,大多是常理无法解释的。来“放信子”的,讲述的多么天马行空都有可能。但是我只相信眼见为实。

我看大个儿满脸的意犹未尽,直砸吧嘴,就拍了拍他:

“去年腊月初五,有个放信子说,他们村里边儿闹婴灵索命。不管是哪家,只要有新生儿出世,就一定是鬼胎;要么长得奇形怪状,要么就是胎死腹中,一死两双。到了夜里,村民还经常听到外面稻田里有婴儿啼哭的声音,刺激吧?”

“这么邪乎?”大个儿瞪圆了眼睛看着我。

“哈哈哈其实哪有什么婴灵索命。你以为鬼魂都像你这么闲?他们村的饮用水在上游被改造过,流过一片乱葬岗。村里的人长年喝着阴气极重的水,自然是要生出鬼胎。”

“那晚上听到婴儿哭声?”大个儿不死心的追了一句。

“只不过是一个刺猬窝子。”

看着大个儿垂头丧气的样子,我不禁好笑。

小结巴却摇了摇头:

“我我我觉得不不太像,常常叔给钱可是很很利索,我我觉得可能真真有什么事儿。”

“师傅,会不会是蜡烛?”

板凳突然颤抖着冒出来一句。好像这两个字给他吓得不轻。

我并没有急着回答他,又把常叔描述的故事在脑子里过的一遍。

“蜡蜡个鸟的烛!没没听说,那那跛子,都活了好几天了吗?你你见过,白白天出来的蜡烛?”

“哪哪只蜡烛这么有上进心?考功名啊?”

蜡烛,是行内话。

就是指那些妖魔鬼祟的脏东西。

白蜡烛,多指的是可以对付的东西:比如诈尸、僵尸、尸毒、尸水、尸气

红蜡烛,就要非常小心了。那往往都是一些对付不了的东西,比如:凶灵、尸魔之类的

一个不留神,可能连小命都要搭进去。

小结巴说的不无道理,我也觉得,这个死而复生的吴二跛子不像是蜡烛。

“我怎么觉得,像是走尸人魔呢?”

板凳被我的话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师傅,那是什么玩意?听这名字可挺唬人!”

小结巴看着板凳的怂包样,哈哈一乐:

“那是宋宋朝的时候。卢尤卢侍郎。借釭尸还还魂,伤人无数。这这杂碎不怕雷击,水火不浸;没没人能拿拿得下他。最后,请请出来金鹫禅寺的古古盂法师拿他。”

我看小结巴说的实在太费劲,脸都憋红了,就把话头接过来:

“古盂大师慈悲心肠,誓要救百姓于水火,耗尽心力;为那走尸人魔,设计了一个天衣无缝的牢笼。常青山金鹫寺的后院,有一口封闭的水井。据说就是关押走尸人魔卢尤的地方。这么多年过去了,每到深夜,周围住着的村民还能听到井底凄惨的哀嚎声。”

大个儿和板凳呆呆的看着我,一脸陶醉的等我继续说。尤其是板凳,嘴角还流出了口水。

这画面,就好像我面对的是两个地主家的智障儿子!

见我很长时间不说话,大个儿忍不住问:“师傅,如果这个跛子,真是那什么人魔,咱们去哪儿请古盂大师啊?”

小结巴不耐烦的推了他一把:“你你那两只耳耳朵瞎了是吧?走尸人魔要要釭尸!釭尸!没没听见?还请古盂?那是请请出来,还是刨刨出来?到时候就是两根红蜡烛。还捉捉鬼?你和板凳就对着他俩拜拜天地吧,多喜庆。”

大个儿尴尬的笑了笑:“那个,什么是釭尸啊?”

“就是被被雷劈过的尸尸体。外外焦里嫩,那那口感,又又酥又脆”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

小结巴忽然是脸色一板。抬手拍了一下桌子:

“不不对劲!”

我们三个被他这一惊一乍的举动吓了一跳。

只见他眉头紧锁,目光深邃,应该不是故意做戏。小结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也许真的发现什么突破口也说不定。

大个儿和板凳赶紧凑了过去,一脸认真的看着他。

“你你们没没注意,常叔说的话,很很有问题啊!”

四只眼睛同时瞪得溜圆,板凳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哪里?哪里?直觉告诉我他的话确实很奇怪,我只是表达不出来。”

小结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给了板凳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有有天赋!”

板凳兴奋的一拍手:“我就说嘛!自己肯定天生慧根,有天眼。”

小结巴点了点头:“你们注注意了吗?常常叔的故事有有一个地方说不通。太太离奇了,根本就是闻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小结巴的表情越来越严肃,我也终于是憋不住,放下仙风道骨的师傅架子,探着头凑了过去。

“这这根本就是不不可能的事情啊。”

“到底什么事情?你小子发现什么了?”

我急不可耐的问了一句。一边问,一边拼命回忆着常叔说的每一句话。我怎么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小结巴看了看我们三个,忽然露出了一种很猥琐的笑容:

“哎哎你们不不觉得好笑么?柏谷县的公狗都得疯病了。哎呀,剩剩下这一帮狗寡妇,独独守空房,真是可惜了,好想去去柏谷县当狗啊羡慕啊。”

“噗!我靠了”

“噗,简直禽兽!”

“就知道你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浪费感情。”

我们的时间很紧张,只有半个晚上准备。

大个儿和板凳动作很快,一下午的时间,就把一些常用的东西准备的差不多了。

小结巴从麻袋里抓了一把阴阳米闻了闻:“糯糯米太潮了。黑米不不够。”

又摇了摇追魂铃:“声音太太难听了。特价款吧?”

话还没说完,又拎起一串桃木剑,一脸的嫌弃:“我们这这是要烤烤肉串?准备木木炭干什么?”

大个儿一看,宝贝似的一把抢过来抱在怀里:

“什么木炭,这可是寺庙里大方丈的法宝,开过光的,辟邪桃木剑,不懂就别乱动。真是不识货。”

板凳一听是好东西,赶紧抢了一把,藏在身上。

小结巴眨了眨眼睛,走到我身边,嘀咕一句:

“现现在和尚也也用桃木剑?那那道士用用什么?袈裟?佛珠?”

我差点笑出声来,就问大个儿:

“这几柄木剑,你在哪个寺庙买的?”

“就是豆腐坊后面,丽春苑旁边那个,都说灵验的不得了!”

小结巴看了我一眼,笑着耳语:“慧慧初寺。”

“会出事?”我一惊。

“不不是会会出事。是慧慧初寺!”

忙活一下午,天已经黑了。小结巴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把藏族的短刀。

刀刃很锋利,刀柄和刀鞘装饰的相当华丽,说是给我防身。

我并不习惯用这种利器,递给了大个儿,让他帮我收着。

小结巴还扔给我几个新的火折子,我觉得没什么必要,接过来随手就扔进包里。

第二天中午,吃过午饭。大个儿和板凳就兴奋的坐不住了。迫不及待的背上东西,催着我快走。

我们租了一辆挎斗马车,估计一个多时辰就能到柏谷县。

一路上小结巴的嘴就没闲着。我没心思听他胡说,靠着车沿闭目养神。

马车出了阑城开始加快速度,奔着柏谷县飞驰而去。

赶车的车夫以为我们是去神仙洞祈福烧香,说我们来晚了,烧香要赶第一炷香才灵验。

大个儿就问小结巴:“你知不知道那个神仙洞,是怎么回事?”

小结巴含了口水,在嘴里咕噜咕噜漱了几下。然后直接咽了下去。

“什什么神仙洞,尼姑庙的。小爷不不知道。我只听过白白骨洞。据说那洞里有人修炼邪法,杀杀了好多人。挖出来的骨头,堆积如山;而且都都是人的骨头,所以叫白骨洞。”

车夫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看来小兄弟也知道这个故事。”

我好奇就问车夫:“不会是《西游记》里白骨精修炼的那个白骨洞吧?“

车夫摆摆手:“这位老板可知道,柏谷县这个名字的由来?”

我摇了摇头。

车夫吸了口烟,幽幽的道:“柏谷县是后来改的名字,以前的名字确实叫白骨县。

据说,以前这附近有十几个村子,千八百户人家。

有一天,不知道从哪来了一只妖怪,青面獠牙,见人就吃,吃完的人骨就扔进山洞里。

时间长了,洞里不知道堆积了多少人骨,隔着几里外都能闻到那一股腥臭的味道

晚上还能听见那些人惨死时候的哭喊声

村里的人拿这妖怪没办法,大多都搬到外地去了。

后来村子里来了一位活神仙,几下就把这妖怪给除了。

这位活神仙,为了超度冤魂,就在这白骨洞上改了改,变成了神仙洞。

从那以后,村子里再没闹过妖怪,还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后来住的人多了,觉得白骨县这个名字不好听,就改成了柏谷县。”

小结巴晃了晃脖子:“那那那个活神仙后来,哪儿去了?”

第十五章 柏谷县

车夫对我们笑了笑:

“这就不清楚了,神仙做事高来高去,来无影去无踪,哪有凡人能猜的到的。”

“就就是说,突然这这神仙就没了?”

“哈,可以这么说吧。神仙都讲究个什么仙缘嘛,缘分到了自然来,缘分尽了自然去。”

小结巴有些不屑的哼了一声,靠在车沿上,不再说话了。

越往山里边走,路越窄。大个儿被颠的浑身难受,一个劲儿的抱怨,坐马车没有两条腿来的痛快。

我们的马车绕过一个山坳,远远的,已经能隐约的看见柏谷县的房子了。

车夫把我们放在这里,再往前马车已经进不去了。剩下的一段路顶多也就一顿饭的时间,需要我们自己走过去。

我付了车钱,一边欣赏着这大山里的风景,一边带着几个人向前走。

柏谷县三面环山,位置很是隐蔽,这么多年王朝更迭,打打杀杀,也没有波及到这里。大有一番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之境。

忽然,在我们前面不远处,传过来一阵马蹄声。

三匹高头大马,排成一字,挡在了我们面前。路本来就不宽,这三匹马横在这,我们几个能站的地方就相当有限了。

我本来想靠在山壁上,让他们先过去。

小结巴却砸了咂嘴:“几位,好爷不不挡爹的路。劳烦几几位牲口。”

对面最左边一个,应该是经常遇到说便宜话,讨口巧的人。想都没想,就顺嘴接了一句:

“小子,耍什么嘴?你才是爷爷!赶紧给牲口们让出路来!”

小结巴叫了声好,随后哈哈大笑,一个劲的鼓掌。

“真真是文化人啊!果果然坦率!哈哈哈也不知道你们的老老娘生你们这这几头,费了多多大劲,剖腹产吧!”

身后的大个儿和板凳,吭呲吭呲的捂着嘴笑个没完。

我虽然不爱听小结巴说的话,可是也不得不佩服对面这位。

也太迟钝了,连大个儿这种夯货都能听出来的东西,这位骑马的居然还是一脸的迷茫。

“这位朋友,劳烦借个路,我们赶时间。”

说话的是最右边的一位,我抬头看了看,不禁赞叹。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同样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看看这位长得。

眉分八彩,目若朗星,一对剑眉斜插入鬓;皮肤白的像小姑娘一样,满脸的英气,风神俊朗。腰杆挺直的如标枪一般。骑在马上,手里握着缰绳,周身上下一尘不染,八面的威风,一身的正气。

小结巴扬着头打量了这位几眼,也忍不住感慨:“哎哟,我的姥姥!都都快赶上我帅了!真真是好货色啊。这要是卖到那那种地方去,那些个阔太太们,都都能办一个拍卖会了,绝对是抢手货。头头牌!”

骑马的这位显然也听懂了小结巴说的“那种地方”是什么意思。眉头一皱,一只手熟练的向身后摸去。

我一看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就暗叫不好,这个人是当兵的。要是我猜的没错,他后腰上应该插着手枪。

小结巴比我的眼睛还好使,一个侧身就靠在那山壁上,嬉皮笑脸的道:

“既既然几位牲口赶时间,那就快点吧。去的晚了可可不好投胎了,名额紧张;我们也赶着看看投胎秀呢。耽误了功夫,门票钱可得找找你们要。”

那相貌英俊的小伙子看了看旁边一个人,像是在征求意见。

旁边这位点了点头,几匹马在我们面前飞驰而过。

那俊小伙临走的时候,还狠狠的瞪了小结巴一眼。

“瞪瞪个鸟蛋!跟跟驴眼睛似的。吓吓唬我?早晚卖了,让你那啥尽人亡。”

我们几个又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来到一座汉白玉石牌坊下面。

牌坊上三个大字,柏谷县,很有些年代感。两边的碑上应该有不少题字,可是因为时间太久远,大部分都已经看不清了。

在牌坊下面,站着一老一少。老的一个劲儿的叹气,来回踱步;时不时的抬起头,向路口张望着。

看来常叔在这个地方已经等了很长时间。旁边一个年轻人靠着石柱坐在地上,看上去二十多岁年纪,应该就是常叔的儿子,常山。

看到我们来了,常叔紧跑几步,迎了出来:

“几位大师,一路辛苦。快请进来,家里都已经准备好了。”

小结巴人模狗样的点了点头,示意常叔前面带路。

常叔把常山从地上扶了起来,小伙子稍微动一下,就累的满头大汗。看来他这个儿子身体不怎么样。常山好奇的看了看我们几个,又看了看我们背的东西,礼貌的打了个招呼,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

“你你这儿子,闹闹了什么病吧?半半死不活的”

常叔尴尬的笑了笑:“前些天帮着县里灭狗瘟,不得休息,染了风寒,不碍事,不碍事。”

小结巴斜了一眼常山,阴阳怪气的笑了几声。没再继续说话。

常叔和我们大概介绍了一下柏谷县的历史。

指着汉白玉石牌坊的石柱道:“这最下面一排,是当年两广总督苏大人提的字。”

石柱上写道:

青山不老,舞月长天,不羡宫阙万间,唯念秋雨映月;

春色无边,赤虹幻日,勿念锦绣烟云,独看冬梅婵娟。

常叔在县里东边第一家。

我们到的时候,正巧看到,院子里一个娇俏的身影,跑来跑去的忙个不停。

“这个就是大莲丫头。”常叔的眼中露出慈爱的光芒。

“难为这孩子的一片孝心,李大胆平日里对这孩子不错。这不,大莲听说李大胆病了,隔三差五的,就熬一些汤药送过来,陪她李爷爷说说话。”

常叔说着,眼眶有些湿润,扭头看了看常山,叹了口气:

“要是常山能娶到这么个丫头,老头子我就算去了,也能闭上眼了。”

常山不好意思的看了我们一眼,脸上一红,尴尬的笑了笑。

这个叫大莲的丫头,确实如常叔所言,长得像朵花似的,看年纪也就十六七岁。

大莲皮肤很白,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清纯可爱,还是一双笑眼儿。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总觉得心里暖暖的。

小丫头鼻梁很高,有一种天生的俏皮劲儿。头上带着蓝底白花的头巾,把头发包在里面,颇有一副大人模样。

我们几个进来的时候,小丫头正准备离开,看到我们,有些害羞和怕生。躲在常叔身后,一直不敢说话,小脸红扑扑的。

常叔很高兴,说既然赶巧了,那就留下,一起吃了晚饭再走。

晚饭很丰盛,柏谷县的甜鱼果然名不虚传。

可当小结巴提醒我说,这就是从吴二跛子掉下去的那个湖里捞上来的鱼以后,我连拿筷子的心情都没有了。

大莲的手艺还算不错,做了几个小菜,也都可口。

常叔一边张罗,一边感叹:“大莲是苦命的娃娃,四岁的时候就会自己做饭了。”

“老老板,我我要是能娶这这么个小小娘皮,该该多大造化!”

我看了看小结巴,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你就别想了,就你这损阴德的一张嘴,能有头母猪愿意跟你睡,就感谢祖师爷开眼吧。”

我扭头看着坐在最末位的大莲。

小丫头,低着头,一直不说话,脸上依然是红扑扑的。连拿筷子都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声响。时不时偷偷抬头看我一眼,可爱极了。

大莲的衣服上有好几块补丁,但是衣服很干净。尤其是那一双花布鞋,连鞋子下沿都擦的很白。

小结巴曾经说过,看女人爱不爱干净,首先要看鞋子。

衣服裙子都是给外人看的。鞋子上没有脏东西,那才真能说明,这个女人特别的爱干净。

我虽然不知道小结巴从哪里得来这么个结论,但是看着大莲,我的确感觉很舒服。

真是个懂事的好丫头。我默默的感叹一声。

忽然,我的面前多了一杯茶。

我有些诧异的扭头看了看,就见小结巴对着我挤眉弄眼的坏笑。

我有些莫名其妙:

“你干嘛?我又不渴,放那吧。”

小结巴清了清嗓子:

“咳咳,老老板。不不是给您喝的。接接接口水吧,裤子都都湿了!”

我老脸一红,这才意识到,饭桌上的气氛有点尴尬。貌似常叔叫了我几次,我都没搭话。

常叔似乎没注意到我出丑,继续在说话:

“她干爹姓陈,是个酒鬼,整天醉生梦死,也不管家。大莲白天要干活,晚上要做饭。

她爹喝醉酒还经常打她,不给她饭吃。

我们做邻居的都看不下去,可这丫头,一句怨言都没有。

十几年来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真是苦了她了。

如今她那酒鬼老爹,居然为了几坛子马尿,要把她嫁给那么个东西。真是,唉”

小结巴听着愤愤不平,嘟嘟囔囔的骂了几句。

我也觉着实在是太可惜这丫头了。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不知道,大莲丫头如果发现自己的未婚夫,现在人不人鬼不鬼,会是一个什么心情呢?

第十六章 夜探吴家

吃过晚饭,太阳已经落山了。

县里不像是在阑城,晚上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

这里天黑的很快,而且乡下人一般天黑了就都不出门了,整个柏谷县非常的安静。

平日里还能听到几声狗叫,可是自从县里闹了狗瘟,所有的公狗都被集中处理了。

为了不让母狗染病,都藏的严严实实。叫也听不到。

柏谷县的晚上,就如同是一座鬼城。

大莲丫头赶着回家给她酒鬼老爹收衣服,我们正好要去吴二跛子家看看情况,就顺路送她回家,常山也一起陪着。

一路上,小结巴的笑话一个接着一个,逗的大莲丫头,咯咯的乐个不停。我估计这小丫头笑起来应该相当的漂亮,但是天色太黑了,根本就看不清楚。

大莲家离常叔家,走路也就十分钟。

院子虽然不大,但是收拾的很规矩。晾衣竿上还搭着几件男士的长衫。

我进到院子里,眉头一皱。空气中弥漫着很浓郁的酒味。似乎是把装酒的坛子打翻了,味道有些刺鼻。

大莲有点儿不好意思,说她爹一定是又喝多了。毕竟是女孩子的家,我们几个大男人,也不方便进去。

透过门帘,我隐约看见,确实有个男人正躺在内屋的床上。而且客厅的地上到处都是碎瓷片,应该是她爹又耍酒疯,砸东西了。

大个儿心眼儿实在,想过去帮忙收拾一下,被小结巴一把拦住。连拉带拽的把他弄了出去。

“傻大个儿,你你是不是有有劲没处使?屋屋子里够亮了,不不用再点灯泡了。”

我把常山留下帮忙收拾,打听好吴二跛子的家在哪,直接去“落招子”。

吴二跛子的家在最靠近后山的地方,很偏僻。这一排只有两户人家。吴二跛子,和他大伯吴老爷子。

可见,这家人在柏谷县的人缘有多差。连公共茅房都没有他们两家偏远。

吴老爷子的家黑漆漆的,很安静。老人家应该是睡了。吴二跛子的家还亮着灯。院子里乱七八糟,锅碗瓢盆扔了满地。院墙也是歪歪扭扭,有几处还塌了。

我们借着夜色掩护,找了一片相对结实点的院墙,蹑手蹑脚的蹲下。

小结巴啐了一口:“见见过懒蛋,没见过这这么懒的蛋蛋!墙都要要塌了,也也不知道扶,扶一把。”

“你们俩半斤八两,大哥别说二哥,一个德行。”大个儿不满的嘟哝着。

小结巴刚要张嘴,板凳突然一挥手。

“师傅,有动静。”

我们几个探出头向屋子里看,房间的窗户不大,木框烂的很厉害,两扇窗户变形很严重,已经关不上了。

屋子里的灯光很暗,应该是只有一盏蜡烛台。风一刮,飘飘忽忽,闪闪烁烁。看着有点阴森森的感觉。

小结巴啧了一声:“老老板,这这他姥姥的能能住人么?蛐蛐笼都都比这豪华。“

我示意他不要说话,仔细看着。

窗户的可视范围里并没有人,只有一张破桌子和一把椅子。

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到有什么不一样,就瞪了板凳一眼:

“乱叫什么?哪有动静?”

板凳嘿嘿嘿的笑了笑,一脸的恶作剧表情。

我转过身继续看那扇窗户

突然,一个巨大人影子印在对面的墙上,尺寸大的吓人。

小结巴低声骂了句:“我我靠,这这么大个!大大象生的吧?吴二跛子还是个混血儿?”

那黑影的脑袋晃了晃,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我有一种错觉,似乎这个人影能听到我们在说话,正在找我们。

我低下头从包里拿出来两片薄荷叶,在眼皮上搓了搓。

薄荷叶擦在眼皮上,可以破除幻象,和老祖宗当年用大蒜汁破鬼遮眼差不多。

我再抬起头看的时候,瞬间,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那扇窗户后头,有一双眼睛,正死死的盯着我的脸!吓得我本能的向后退一步。

吴二跛子!

他是什么时候走到窗台边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小结巴看出我的不对劲。

“老老板。怎么了?”

“你们看不到吗?窗台上有人!”

我从大个儿和板凳迷茫的表情上找到了答案。他们竟然看不见!

小结巴又向窗子看了看。“嗯?”了一声。掏出一把薄荷叶子递给大个儿和板凳。

“没没有人啊。”小结巴把叶子直接夹在眼皮上。

“连连影子都都没了。”

大个儿和板凳也是摇头。难道是我看走眼了?

“可能是走了吧。”我小声说了一句。

这时候,小结巴突然一掐我的胳膊。我疼的差点叫出声来。

他缓缓的转过头,皱着眉头看着我。大个儿和板凳也一起看了过来。借着月光,我清晰的看到,板凳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窗子里,一个扭曲的影子正在慢慢舒展。就好像是在跳一种诡异的祭祀舞蹈。每动一次,就有一大团黑色的小影子从他的头上掉下来。就好像是他的五官,一块肉一块肉的脱落了一样。看得我浑身不舒服。

“不不会吧?”

我问小结巴想到什么了?

小结巴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压下去一身的鸡皮疙瘩。声音非常细小:“他他好像是在蜕皮!掉掉下来的,那一团一团的东西,好好像是他的脸!”

我也想到了这种可能,但是不愿意相信。人确实会换皮,而且还不止一次。

可是像他这种,一大块一大块的肉皮,脱胶似的往下掉,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烛火剧烈的摇晃几下,墙上的人影消失了。

吴二跛子慢慢的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只见他一步一顿的在房间里走了起来,看样子很像是在练习走路。

我和小结巴对视一眼,实在想不出他这是在干什么?

大个儿挠了挠脑袋:“这小子腿跛的还真严重。走路膝盖都不会打弯。”

大个儿说的一点都不夸张,吴二跛子的动作非常不协调,看起来很机械。

“这这小子以前是是皮影戏演员吧?这关节就就像全都掰折了又又用线串串起来的一样。专专业的!”

吴二跛子歪歪斜斜的在屋子里溜了几圈,突然双腿劈开,硬生生的坐在椅子上。与其说是坐,还不如说是骑在椅子上。

那姿势就好像是有一只手,掐着他脖子,直接把他按在椅子上一样。姿势很别扭,可我一时间还说不上来哪里别扭。

离着这么远,我都能听见,他身上关节发出的脆响。

小结巴揉了揉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老板,我是看看错了吗?他他坐下的时候,怎怎么不用弯腿,屁屁股就能坐坐到椅子?”

我忽然是一惊,终于知道,吴二跛子的姿势哪里看着别扭。

吴二跛子的两条腿直挺挺的站在地上没动,可上身竟然从腰部开始,极度扭曲弯折。

上半身被拉得老长,坐在椅子上的,是屁股再往上几节脊椎骨的位置。

我开始相信,恐怕真的像小结巴说的那样,吴二跛子浑身的关节都碎了,是用线穿起来的。

可就算是人偶,也要人操纵啊。那是谁把他做成了人皮木偶的呢?这也太阴毒了。

吴二跛子很艰难的用两只胳膊肘夹起了一面镜子,立在了桌子上。

透过镜子,我终于是看到吴二跛子的这一张脸

大个儿双腿一软,差点摔倒。小结巴也是一皱眉头。

“这这脸色,什什么颜色啊这是?踩扁的腰子色?”

吴二跛子的这张脸是紫黑色的。而且脸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毛细血管痕迹。

远远的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张巨大的红色蜘蛛网,扣在了他的脸上。看得我一阵的反胃。

板凳歪着头看了看,就问我:“师傅,这小子是要干什么?大晚上的照镜子,不怕被点了鬼眼?”

我摇了摇头,这个吴二跛子,行为实在太古怪,我还真的想不出,他到底要干什么?

小结巴突然低声说了句:“他他这是,该不会要要梳妆打扮吧?”

听了小结巴的话,我身上的鸡皮疙瘩又多了一层。一个大老爷们儿,不人不鬼,大晚上对着镜子化妆。

想想都觉得瘆得慌

镜子里,吴二跛子的脸开始扭曲,每一块肌肉都在剧烈的跳动,一双眼睛不停的转着,几乎就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脸上的表情死板又狰狞。

看了好一会,我终于知道他在做什么了。

“他是在练习微笑!”

大个儿被我的话吓一跳,搓了搓脸。

小结巴咧咧嘴:“这这小子,练练过川剧吧?脸脸上的肉想想往哪动就就能往哪动?难难不成他他脸上的肉,是被刮刮掉了又缝回去的?”

我皱着眉头继续看。

吴二跛子终于挤出一个阴森森的微笑。

一张嘴,突然从他嘴里掉出来几个东西,落在桌子上。

“让他自恋!被被自己帅帅吐了?”

“那好像是他嘴里的牙!”大个颤抖着说道。

我眯起眼睛,仔细的向里面看。

吴二跛子把掉在桌子上的几颗牙,捡了起来。看得我是毛骨悚然,他的两只手的指关节竟然是向外翻折的。握成拳头的时候,手掌心露在外面。

他是怎么做到的?不会疼吗?

接下来,他把两只手慢慢的放到脑后,看起来好像是在挠头发。

“我我靠。变变戏法呢?”

“呜”

小结巴眼疾手快,一把就把我的嘴捂住。没让我叫出声音来。

大个儿和板凳直接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在自己的头发上来回的乱抓。浑身上下都抖成一团了。

眼前看到的这一幕,实在是太惊悚了,也太恶心了

吴二跛子把两只手在后脑勺抓了抓,粗暴的分开后脑勺的头发。竟然直接把后脑的皮肉连着头发给撕开一个口子。把手里的几颗牙扔了进去。

有那么一瞬间,我在镜子里面清晰的看到,吴二跛子大张开的嘴巴里,有两根手指从后脑穿过来,在里面搅来搅去,调整牙齿的位置。

小结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喘着粗气:

“哎哎呦我的姥姥!这这小子脑脑洞太大了!

说说谁脑子进水,就就是这这种人吧?这要是剃剃头发,换发型。还还不把人吓吓死!”

我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着,感觉后脑勺一阵阵的发痒。手脚都在颤抖。

小结巴啐了一口,伸手在包里掏出一把阴阳米;另一只手,把匕首抽了出来。

“老老板。给给个话吧!留留着看皮皮影戏解闷。还是给祖祖师爷随礼?”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没有什么想法。我从没见过这种情况。

正犹豫的功夫,突然,“咯吱”一声。

吴二跛子家的院门,从里面打开了

第十七章 交手

我比划一个不要出声的手势,紧张的向院子门口看去。

握着揪子的手慢慢抬了起来,屏住呼吸。

这么远的距离,他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这个人不人妖不妖的东西,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会不会攻击我们?

一连串的问题,在我的脑子里转来转去。忽然,大个儿“啊”的叫了一声。

我心叫不好,难道大个儿出事了?

眼皮上的薄荷汁液还没有干,可我却没有看到吴二跛子的身影。

“师傅,往地上看!”

大个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本能的跳到一块大石上,只见一个翻滚扭动的黑色影子,贴着地面快速的向我爬了过来,个头还不小。

“吴二跛子!”我大叫一声。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跟本不会相信,人在地上爬,竟然能这么快!

吴二跛子的身体被拉的很长,这张人皮已经到了承受极限,脸上已经出现了数不清的裂痕。松垮垮的肉摇摇欲坠

他的五官严重扭曲变形,已经看不出这是一张脸了,就像是踩扁了的烂柿子。

现在的吴二跛子,趴在地上,就像一只巨大的四脚蛇。

两边的嘴角已经撕破了,显得这张嘴更加的巨大狰狞。

嘴再张大一点,连耳朵都要撕开了。一对白眼仁,流着青色的汁水,看得我毛骨悚然,还有点恶心。

我彻底的傻在原地,几乎丧失了思考问题的能力。

眼看着这张巨大的充满裂缝的脸冲了过来,我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就在这时,“嗖”的一声,一块瓦片,子弹一般的飞了过来,正正的打在吴二跛子这张怪脸上。

“啪嚓”一声,瓦片碎的到处都是。足以见得出手之人的坚决和果断。

吴二跛子的脑袋一下子翻了个儿。后脑勺儿直接贴上了前胸。

这张脸被打倒的地方,凹陷下去一个深坑。看样子应该是粉碎性骨折。

脸颊的骨头,和嘴里的牙齿被打爆了。有几根断裂的碎骨刺破了脸皮,张牙舞爪的露了出来。

现在吴二跛子的这一张脸,样子很像一只长满了刺的海胆。

这一瞬间,我竟然想起了三年前,那只没有嘴唇的猫头!也是这般狰狞可怖。

小结巴的这一瓦片力道很大,把吴二跛子的鼻梁骨直接打飞了出去。

我在心里暗暗庆幸,老天爷开眼,如果小结巴再慢一秒钟,我的脑袋就要被吴二跛子咬碎了。

人吃人想想都觉得恶心!

我不确定这个东西能不能感觉到疼痛,可是中了一块瓦片之后,吴二跛子转身就钻进了草丛里。

“不不能让这只大大壁虎跑了!追!”

小结巴一手拉着我,另一只手拿着火折子,跟在吴二跛子后面追了过去。

我全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湿透了,脸颊还是木的,赶紧摇了摇头,把吴二跛子的那张恐怖的脸暂时忘掉。拿出朱砂笔就要往黄封纸上画。

“老老板,现在这这情况您还有有心思写游记?真真是高人!”

我被他拉着,画不了水火符。大个儿吓坏了,把他包里的阴阳米全都倒出来,用衣服包着,朝着吴二跛子爬行的方向扔了出去。

米粒劈劈啪啪的打在吴二跛子的后背和大腿上,顿时,发出一连串滋滋的灼烧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腥臭味和焦煳味。

与此同时,从吴二跛子的身体里传出了一声短促又刺耳的惨叫声。好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大大壁虎肚子里有有人?不会是一一只母壁虎吧?有有喜了?”

我也注意到,刚刚听到的叫声,不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是身体里面。可是我根本没有机会过去查看。我只能祈祷,千万不要是他已经吃过人了,那样妖气太盛,更难对付

吴二跛子爬行的越来越快,四肢不知疲惫的交替着。就像一只受到惊吓,四处逃窜的大蟑螂。

我们一路追到湖边,吴二跛子突然不动了,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转过身来看着我们。

这个造型实在是很诡异,吴二跛子两只手叉着腰,侧着身子,歪着头,扭扭捏捏的。

就像一个羞答答的小媳妇儿,面对着一帮如狼似虎的采花贼

恍惚间,我又想起刚才他在房间里,描眉打鬓的样子,不由得浑身发冷。

难道小结巴说对了,他真是个母的?

小结巴呸了一口:

“亮亮什么相?瞧瞧你长得这这恶心样?嚼嚼碎了的脚后跟似的!”

吴二跛子似乎被逗乐了,身体剧烈的摇摆几下,像一根柳条一样。

我清晰的听到他腰椎骨断裂摩擦的声音,不由得一哆嗦。

大个儿低吼了一声,从包里掏出来那串,被骗子开过光的桃木剑,就要冲过去。

吴二跛子的脸忽然抽了几下,挤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张开嘴,发出一串吱吱的声音。

就像一大群蛐蛐在一起鸣叫一样,听起来让人后脖子冒冷风。

“还还他娘的会口口技?文化人!才艺还还不少。来来一段报菜名听听”

没等小结巴说完,吴二跛子向后一个弯折,“嘎吱”一声,把腰弯成一百八十度。直接头朝下,钻进了湖里。

几个呼吸的时间,已经踪迹不见了。

我们几个人站在岸边,大口的喘着粗气,面面相觑。大个儿还保持着举着桃木剑的样子,僵硬在了原地。

“我我我靠!蜡烛也有两两栖动物?”

我们谨慎的围着湖岸走了几圈。除了多的数不清的蚊子,其他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湖面沉寂的如同一面镜子,没有一丝波澜。

大个儿很不死心,向湖里扔了几次石头,也没有什么反应,似乎,那吴二跛子直接钻到湖底去了。

“这湖下面应该有暗流,连着别的水道的。那东西可能早就游到别的地方去了。”

大个儿听我这么一说,觉得有道理。可还是不死心的向湖里吐了几口口水。

刚才这一系列的突发状况,让我的神经紧张到了极点。现在一松懈下来,疲惫的感觉如同大山一般,压的我走不动路。只好坐下来喘口气。

小结巴恢复的很快,看我两条腿还在颤抖,就想过来扶着我。

我摇了摇头,一边让大个儿标记下来吴二跛子跳下去的位置,一边咬着牙站起来向前走。

我本想把刚刚发生的事情缕一缕,可是,这三年的从业经验,让我对今晚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头绪。

其实这三年里我并没有接触到真正的蜡烛,做道场,看看风水,已经算是大买卖了。

在此之前,我始终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蜡烛。还以为只是一些凶猛的野兽,被人传得神乎其神罢了。

早知道这一行这么危险,还这么邪乎,我当初宁可被开山刀追着满街跑。

真是后悔当初就业的时候,为什么不跟着说书的师傅学学嘴把式?

本来计划,指着脑子吃饭!

现在可好,拎着脑袋吃饭!

走在去常叔家的路上,我心情很沮丧。三年来,这是我第一次接正宗的天师买卖,就毫不客气的失手了。

真是出师不利!

我烦闷的四处看了看,总觉得身边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小结巴的话提醒了我,村子里没有狗叫,太安静了。安静的让人发毛。

自从闹了狗瘟,柏谷县家家户户都把母狗关了起来。

常叔去阑城新买的一批公狗,都关在他家的院子里。常山的理论是,这些狗毕竟都是初次见面,要住集体宿舍培养一下感情。

用小结巴的话说,这叫咸吃萝卜淡操心

常叔一直没有睡觉,在院子里面不停的走来走去。

见到我们回来了,赶紧是跑出来,将我们迎进了客厅里。

“几位高人辛苦,怎么样了?那吴二跛子是不是有问题?”

我看着常叔鬓角的斑白和脸上急切忧虑的表情,不禁感叹:罢了,真是一个好官。

这要是搁着别人,遇到这么恐怖的事情,早就自己跑路了。

有些人,甚至都不需要遇到这种事情,稍微有点儿风吹草动,连儿子都能扔下不管,自己跑的无影无踪。

没错!我说的就是那位疼我爱我的老爹

可是我应该如何回答常叔呢?

人家不辞辛苦,大老远请我,好吃好喝好住的伺候着;结果我们四个人,抓了一个一晚上,连根毛都没抓到?

看着常叔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我实在是无地自容。不忍心欺骗他。

清了清嗓子,我尴尬的笑了笑,正准备向他老人家道歉。小结巴突然接了一句:

“别别紧张,那那小子的确有古怪。但是还算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刚刚我们几个还和他他交手了,他被我们追的是抱抱头鼠窜,最后只能投河逃命,这个这个,你们先把它养在湖里,隔三差五的扔扔点东西喂一下,陶冶情操。”

小结巴的话听得我是哑口无言,我转过身对着常叔笑了笑:

“这也太太准确了,对,就是这么回事!真实还原现场的阐述……”

常叔一开始还对小结巴赞不绝口,说是天神下凡,可听到要把吴二跛子养在湖里,都要哭出来了。

我伸手拍了拍常叔的胳膊,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

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我身旁的窗子闪了一下。

我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外面,有一双眼睛,正透过窗户缝隙盯着着我们

第十八章 守尸人

“谁?“

我大叫一声,从椅子上跳起来。

窗户外面的人被我的叫声吓了一跳,松开窗户转身就跑。

板凳动作很快,第一个冲出房间,一把就将这个人按在地上。

“几位快停手,自己人!“

常叔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出来,一边跑还一边叫嚷着。

板凳按着的是个男人,年纪和常叔应该差不多。

这个人就是李大胆。

小结巴看着已经哆嗦成皮球的李大胆,皱了皱眉头,给板凳递了个眼色:

“你你打他哪儿了?踩踩着他肾了?还是咬咬到他脚趾头了?”

板凳一脸无奈,扒了摊手,表示自己根本就没有动他。

“呦呵那这这是碰瓷儿的?”

我把小结巴推到一边儿,实在是看不出来,这个惊弓之鸟一样的大叔竟然名字叫“大胆”。看他现在的样子,叫麻雀倒是非常恰当。

常叔叹了口气:

“我这位老伙计,以前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因为吴二跛子这件事儿,受了刺激,这两天刚能走路,可总是疑神疑鬼的”

我看着有些神经质的李大胆,点了点头。

的确,这还算是坚强的了,换了别人,遇上这种事情可能直接就下去喝茶了。

比如说我

恐怕直接吓得,连投胎到下辈子,也是个神经病,或者半身不遂,都给吓出后遗症了

“这这人还能能要吗?要不处理了算了,我我都饿了。”

李大胆听完“哇呀”一声,就躲到了常叔的身后,大叫着有鬼。

大个儿撇了撇嘴:

“你就不能把这两句话拆开了说?听着我都恶心。”

小结巴无所谓的摇摇头:

“就这?嚼嚼不动,都是腌了多少年的腊腊肉饼子了,过保质期了……”

我看着李大胆的情绪平稳了一些,就问他:

“李大叔,能不能和我们说说那天晚上的情况?”

李大胆并没有回答,而是小心谨慎的看了常叔一眼。

“这几位可是,降妖除魔的高人,天师老爷。刚刚还把吴二跛子打跑了”

听到这个名字,李大胆猛的抽搐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看样子,那天晚上真的给他吓的不轻。

他凑近了看着我,这个距离,在他的瞳孔中,我都能看清自己的脸。

小结巴对着大个儿挤眉弄眼,捂着嘴呼哧呼哧的乐:

“这这要是亲上了。你你们就得叫这老头师娘了……哎呀,这这个师娘啥都好,就就是胡子太长了”

李大胆没有理会小结巴的闲扯,目不转睛的看了我一会。

突然。伸出手指着我,跳起来大叫:

“胡说,他在撒谎……”

我被他的粗嗓门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我就觉得眼前一黑,舌头本能的向外伸。

一双大手,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

事情发生的太快,容不得我想对策

我只能拼命的掰他的手,但是这一双手力道极大,根本掰不开。

李大胆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呆板的向外凸出着,满眼的血红,眼窝深陷,似乎已经陷入了癫狂状态。

我已经渐渐无法呼吸了,求生的本能唤醒了我深藏心底的杀意。右手下意识的去摸腰间的揪子。

小结巴的反应比我快,还没等我把揪子摘下来,一根带着火苗的火折子,就插在李大胆的右手上。

“滋”

“啊”

李大胆一声惨叫退了几步,手背瞬间被烧出一个焦糊的窟窿。

我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喘息着。

大个儿和板凳一边一个,把李大胆的两只手紧紧抱住。

此时的李大胆,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力气奇大,身体猛烈的挣扎着,眼看就要甩开他们两个。

小结巴从包里掏出来朱砂笔,根本来不及在纸上画东西,直接当机立断,正正的戳在李大胆的眉心。

朱砂点牢。

这是应对紧急状况的特殊牢术,据说最早是由全真门发明的。

其实,朱砂点牢只是一个半成品。天师门人大多不屑于使用。

但是由于它简单易掌握,直接有效,后来慢慢的才流传下来。

没有黄封纸,朱砂只能暂时压制尸毒,而且这招对同一对象只能用一次。

李大胆浑身一僵,摔到椅子里。常叔端过一碗汤药,撬开他的嘴巴就灌了进去。

也不知道是朱砂管用,还是汤药的功效,李大胆抽搐了两下,眼神满满变得正常,瘫在椅子里大口的喘气,不再挣扎了。

常叔叹了口气:

“唉,自从受了刺激,他就经常这样,动不动就发疯。他这疯病一上来就什么都不知道,分不清谁是谁,有的时候连我都打。”

我们等了相当长的时间,李大胆才颤颤巍巍的抬起头。看了看被控制住的两只手,一脸的迷茫。

“我,我这是怎么了?”声音透漏着虚弱和苍老。

常叔示意大个儿和板凳已经没有危险了,过去拍了拍李大胆的后背,给他顺顺气。

“老伙计好些了吧?你刚才又犯疯病了,差点伤到杨天师。”

“常叔夸张了,没没有差点伤到,别别内疚李大叔。您您只是差点弄弄死我们老板而已……”

我原本还想客气一番,挽回点脸面。小结巴这张茅房嘴,一下让我尴尬的满脸通红。

“咳咳,李大叔您这是?”

我赶紧转移大家的注意力,不想再继续差点被他掐死的话题。

李大胆深深的喘了几口气,一脸的惭愧:

“对不住,对不住。让几位师傅看笑话了”

“笑笑话没看出来,给我们老板出出殡倒是差点赶上”

李大胆满面通红,哑口无言的连连作揖……

常叔一边陪笑,一边打圆场:

“李大胆也是吓到了,以前没有这毛病的。也确实为难他,这个世上,除了您几位高人,谁碰上这么邪乎的事儿能受得了不是?”

这一句马屁拍的不显山不漏水,深藏功与名,我舔的舒服极了。

我让李大胆不要介意,想到什么就说。

“那天晚上,吴二跛子的尸体被送到停尸房,身上只有一些擦伤,后脑有一个大窟窿,里面还有很多碎草根,很恶心,我就一直在那守着。”李大胆努力回忆着。

忽然,李大胆气愤的道:

“真是苍天有眼,这家人死了最好,一家的混蛋。”

“怎么讲?”

“谁不知道,吴老爷子那个老色狼,打着老牛吃嫩草的算盘。故意引陈酒鬼上当。等大莲丫头过了门,这老鬼就有机会下手了……”

“呦呵,嘿嘿这这老货保养的可以啊……”小结巴撇了撇嘴,一脸的嘲讽。

大个儿正在心里为大莲,打抱不平。就瞪了小结巴一眼:

“怎么你就关心这个?人家丫头水深火热之中,就这么好笑?”

小结巴挤挤眼睛:

“也是,两两个男人一个女人,真真环保,不浪费材料”

大个儿眼看就要发作,我赶紧一挥手:

“别打岔,李大叔您继续。”

李大胆那天晚上经历的事情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刺激的多。

吴二跛子虽然是臭名远播的渣子,但是毕竟死者为大,生前的恩怨,也就无所谓了。

李大胆干这一行也十多年了,业务非常娴熟。在给吴二跛子擦身体的时候,无意间就发现,他肚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一开始李大胆也没太在意,毕竟,人死之后,一些神经组织会出现痉挛现象,尸体会忽然的抖动抽搐,也是正常的。

他以前就亲眼见过,尸体安安稳稳躺在地上,忽然就坐了起来。那时候还把他吓得不轻,如今已经见怪不怪了。

李大胆来到院子里,烧好热水准备进屋泡茶。忽然刮起一股阴风,在他耳边呼啸而过。将停尸房里桌子上的烛灯吹灭了。

老祖宗传下来的规律,无论是什么规模的停尸间,就算是五星级的停尸大酒店,顶配套房,里面也只能有一盏灯。

这盏灯有个名字,叫做追魂灯。

它的用途,是让漂泊的阴魂跟着亮光,找到自己的皮囊。有皮囊在,阴魂就不会被阳火打散。等到肉身下葬,鬼差就会来把阴魂带走,重新投胎转世。

灯太多,阴魂就可能跟错了皮囊。跟在一头死猪后面三天,结果等来的不是入土为安,而是一大盆热乎乎的猪肉炖粉条,那多没面子。

李大胆心里感觉很不舒服,自己干这一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灭灯的情况,真是晦气。

把水壶放在地上,李大胆摸着黑进去翻火折子。

停尸房里,一片漆黑,连点声音都没有。比刚才阴森恐怖了好几倍。

李大胆虽然很专业,但是本能的恐惧,还是让他的双腿微微颤抖。

火折子一直放在桌子下面的抽屉里,李大胆一边翻找,一边就听着身后有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爬,动作很缓慢。

李大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由于害怕产生幻觉了,他居然还隐约的听见“呱唧呱唧”的声音,那是许许多多的牙齿一起咀嚼食物的动静,听的人后浑身不舒服。

李大胆开始紧张起来,不会是有什么活物闯进停尸房了吧?

如果是那样,可就坏了……

第十九章 李大胆的噩梦

停尸房里最忌讳有活畜出没,这是每个守尸人最敏感的一点。

一旦跑进来鸡、鸭、猫、狗的,尸体受到血气吸引,很有可能会诈尸。

李大胆的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了,双手在抽屉里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可是那根火折子,竟然不见了……

李大胆不愧是专业守尸人,在这种紧张关头,依然能气定神闲的找东西,不慌不乱。

换成旁人,听到身后有动静,早就以“一百米两个脚印”的速度,跑的无影无踪了。

因为每天都要点追魂灯,所以火折子就等同于李大胆的一只手,绝对不会放错位置。那就一定是有人在他出去烧水的时候,把火折子拿走了。

“我当时紧张的不行,您几位都是高人,诈尸的后果,您比我清楚的多了。我也害怕啊”

李大胆手忙脚乱的,无意间拨倒了追魂灯。

烛台掉在地上,竟然发出一种掉在水里的声音,还溅起了一小片水花。

“我以为是吓得听错了,低头一看,在月光的倒映下,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正从下往上看着我”

这一张脸惨白如纸,木呆呆的,就像是一张死人的脸。

“我当时真的是吓坏了,大叫一声,本能的向后跳了几步,我这才发现。原来,我的脚下已经变成了一个水潭。停尸房里都是积水,已经没过我的脚踝了。再高一点儿,都要高过门槛,流出去了。”

“我我靠,这还叫专业?都吓吓尿了?还尿了满屋子?你你这内存可以啊,顶顶配肾!”

我让小结巴别打岔,继续听着。

停尸房里不能有水,否则会加快尸体的腐烂。李大胆平日里打理的很小心,根本不会有积水。

如果连这他都相信是巧合,那也别叫李大胆了,叫李大傻吧……

身后,无数颗牙齿咀嚼的声音越来越密集。听得李大胆浑身起鸡皮疙瘩。

一定是闹鬼了!

李大胆在心里狠狠的骂吴二跛子:龟孙子,平日里坏事做那么多,死了也不安生。

李大胆当机立断,凭着记忆,摸着黑去摘墙上挂着的一辫大蒜。

这个,就连小孩子都知道,是用来镇压尸气的。也就只有大个儿和板凳,还一直以为,大蒜是守尸人晚上饿了吃饺子,拌蒜泥,调酱汁用的。

“就算是真诈尸了,手里有一辫这东西,我也不怕他可是我刚把手伸出去,一下就呆住了。在我手里握着的,竟然是一根火折子!”

屋子里只有我一个活人,是谁递过来的呢……

黑暗带来的恐惧感太强,根本来不及细想,李大胆一把拉开了火折子。

火头的微光,将房间照亮。李大胆看了看四周。

原来只有桌子下面有一小滩水,映照出他的脸。由于他的紧张,竟然看成整个房间都淹起来了。那种让人牙酸的咀嚼声音也没了。

“真是自己吓自己。”

李大胆嘟囔一句。

可当他回头看的时候,一下子愣住了。

他惊恐的发现,尸床上空荡荡的,吴二跛子的尸体竟然不见了……

那张盖在吴二跛子身上的殓布随风飘摇,就像是鬼魂的衣摆,十分瘆人。

李大胆抱住那一辫大蒜,宝贝似的搂在怀里。还顺手摘下一颗,放在嘴里含着,以防尸毒侵体。

他小心翼翼的挪着脚步,竖着两只耳朵,听着周围任何的风吹草动。来到门口看了看,别说是人,连鬼影子都没有。

诈尸的人,身体僵化,是走不远的,不会这么一会就跑没影儿了。可是那尸体哪儿去了?难道是被野狗叼走了?

李大胆怕再起风,拿起烛台向里面推了推。火苗闪烁,幽光摇曳

忽然,李大胆浑身一激灵,眼睛瞪的老大。就在对面的墙上,出现了两个人的影子。

李大胆摇摇头,其中一个影子是自己的,那另一个影子是谁啊

另外的影子姿势很奇怪,映在墙上是倒过来的。两条腿像水草一样飘飘摇摇,头朝下,披头散发。两只手软绵绵的晃来晃去。

李大胆颤颤巍巍的转过身,抬头一看,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吴二跛子此时正挂在房梁上,就像晾衣杆上的衣服,腰背的骨头看样子已经完全折断了。他的身体里面,正发出那种咀嚼的声音,好像有什么活的东西在他肚子里,啃食他的骨头和内脏。

地上的那滩水,正是从吴二跛子倒过来的嘴巴里流出来的。

李大胆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诈尸。还是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吧。

李大胆跳起来,抡起蒜辫子,就打向了吴二跛子的脸。

吴二跛子的脑袋,直接被抽了个一百八十度,要是常人早就死了。可是吴二跛子就像毫不在乎一样,双手抓着脑袋,直接拧成三百六十度,又转了回来。李大胆彻底的傻了,吴二跛子脖子上的肉皮,像麻花一样纠缠一起,有几处都崩裂开了,伤口里还在向外躺着水。

两只没有黑眼珠的眼睛,空洞洞冷森森的盯着李大胆。李大胆转身就跑,吴二跛子就像一条毒蛇,从房梁上“嗖”的蹿了下来。张开嘴,一口就咬在了李大胆的肩膀上。

李大胆也顾不上疼,转过身去掰吴二跛子的嘴。

没想到,吴二跛子的肉皮相当松垮,李大胆稍微一用力,这一张嘴就被撕烂了,直接裂开到了耳朵根。

这种开口,别说是咬人,就算是一口把李大胆的脑袋吞下去,也是绰绰有余。

生死关头,李大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力,拼了命的和吴二跛子扭打在一起。

吴二跛子的身体非常的柔软,似乎里面根本就没有骨头。李大胆就如同打在棉花上一样,使不出力气。

吴二跛子一直保持在地上爬行的姿势。拖着筋疲力尽的李大胆,扔进了尸床里。抓过来殓布,盖在李大胆身上后,又回到房梁上吊着,在他的体里又响起那种牙齿咀嚼的声音。

李大胆一动不敢动,肩头的剧痛,让他冷汗直流,意识开始模糊。

也就是这个时候,常叔来了。

之后的事情就和常叔描述的差不多了,只是李大胆看得更仔细,吴二跛子出门的时候,并不是张着两只手,而是两条腿;他是倒立着,用手在地上爬着出去的。

李大胆讲完,似乎非常疲惫,缩在椅子里面直喘气。

我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心道:

我的天呐!不愧叫李大胆。这要是换了我,要十个杨怀羽也死在那里了。一个是被咬死的,剩下九个,都是被吓死的……

小结巴走过去伸手戳了戳李大胆的肩膀。

“还还痛不痛?”

李大胆一哆嗦,点了点头:

“吃了几副药好多了。就是伤口不容易愈合,一动就裂开。”

说着,李大胆还把衣服拉开,给小结巴看了看。

小结巴没说话,只是对着我眨了眨眼睛。

“师傅,这到底是不是诈尸啊?”

大个儿的声音很小,生怕别人听到。

“应该不是,诈尸就靠着一口气吊着,气泄了就死透了。不会支持他这么多天。”

“会不会有人给他续气?气用完了再补上?”

“我我靠。你当他是自行车轮胎?用用没气了再充气?他他也得有气门芯啊!”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又聊一会,常叔说天不早了,带着我们去休息。

常叔家的客房很多,有时候也接待一些去神仙洞上香的游客。

我们一人一间屋子,房间不大,但是很干净。

我心里烦闷,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吴二跛子那满脸裂纹的样子就出现在我眼前。

到底要怎么除掉这个东西?我思考了很久,没有任何头绪。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东西?喜欢什么?怕什么?有什么天敌?

我被吴二跛子和李大胆折腾的不轻,也消耗了不少体力。刚才人多不觉得怎么样,现在倦意来袭,浑身酸疼,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我只记得我做了一个很诡异的梦。梦里,小结巴突然变成了吴二跛子,追着我咬。我一路跑,跑着跑着就被喧哗声吵醒了。

“快来人啊……“

“救命,快救命啊”

我猛的睁开眼睛,就听见外面已经开了锅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叫喊,看样子是发生大事了。

我本能的想道,会不会是吴二跛子出来伤人了?赶紧用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推开门跑了出来。

小结巴比我更快,我刚开门,他已经跳到院子里了,而且穿戴整齐,好像还洗漱过了,手里反握着一把古朴的匕首。

大个儿和板凳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迷迷糊糊的走出来,表情一个比一个呆。

两个人满眼的血丝,一脸的郁闷;似乎还在不满,有人打搅了他们的美梦。

我们来到前院,常叔新买的几只公狗就关在院子里。现在正在大声的吼叫,似乎很躁动。有几只体型较大的,张开嘴,龇着牙,不停的用前爪拍铁笼子的锁扣,好像很着急要出来一样。

小结巴一边跑,一边调侃:

“急急个屁,未婚妻和别别的狗有喜啦?今天晚上吃吃狗肉锅,让你再叫。”

常叔家门口,已经站了好几个人,地上还放着一个土制担架,里面躺着一个年轻人。

我还以为他们抓到了吴二跛子,结果并不是。

常熟见我们来了,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我挤开了人群,凑近了一看。

不由得,是大吃一惊

第二十章 尸毒

常叔昨天晚上折腾了小半夜,也是累的不轻。

早上刚起床,还没吃饭,外面就跑来了一帮人,大声喊着救命。

常叔是个心善的人,邻里乡亲之间,不管谁家有困难,他都愿意去帮一把。

大伙对他十分尊重,平日里,也没人好意思主动来找常叔帮忙。

这一回是特殊情况。

黑娃子,昨天晚上和几个小伙伴出去玩,一夜未归。

他母亲找了一晚上也没有找到。今天一大早,有人告诉黑娃子的母亲,人虽然是找到了,但是这孩子可能快不行了,赶紧想办法救命吧……

黑娃子的母亲是个寡妇,家里没有男人主事,一下子就慌了,差点没昏死过去。邻居怕时间耽搁久了,人就救不回来了。无奈之下,只能是来求常叔,给拿个主意。

常叔是县官,可不是大夫。

听完这件事,他就第一时间让常山去请郎中。

黑娃子的母亲一直趴在地上,死死的抱着儿子,谁也拉不开。已经哭得缩成一团了,连站都站不起来。

一个寡妇再没了儿子,那就真是要逼死她了。

常叔心肠软,也跟着着急。时不时的抬起头,向路口看一眼,盼着常山赶紧带着郎中回来。如果来的晚了,可能母子两个人的命都保不住了。

“弟妹啊,放心吧。常山已经去请郎中了,马上就回来了,黑娃子没事儿”

黑娃子的母亲听了这话,哭得更惨了,一直发疯似的拼命摇头,嘴里呜咽的好像是在说,请郎中也没用,阎王爷点名了……

常叔劝了半天,也没什么作用。

看到我们来了,悬着的一颗心,终于稍稍放了一下。现在在他的心里,我就是主心骨。

常叔赶紧向大家介绍我们几个人的身份。黑娃子的母亲一听我是天师,突然像触电了一样,哭着就蹦了起来,一把推开拦在前面的几个人,跑到我面前一下就跪了下来。

这位大婶脸都来不及擦,带着鼻涕和眼泪,磕头如鸡啄米一般。这就是人间最伟大的爱——母爱。

我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不忍。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喊,想起我那已经过世的母亲,鼻尖一酸,差点哭出来。

黑娃子昏迷不醒,躺在担架上时不时的抽动,嘴里念念叨叨,不停的说着什么,语无伦次。

小结巴用匕首挑开黑娃子的裤腿,一股难闻的腥臭味,呛得我们直往后退。

我看完摇了摇头,太血腥了。

在他右腿的小腿肚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肉洞,血肉模糊。就好像腿上的那块肉被整个撕下来一样,甚至还能隐约看见白森森的腿骨。

常叔说,黑娃子昨天晚上和小伙伴打赌,年轻人本来就争强好胜,黑娃子为了证明自己,晚上去闯停尸房。

几个小伙伴等了好久也不见他回来,以为他偷偷跑回家了,大伙就都散了。

黑娃子被人发现的时候,就趴在停尸房门口的草地上,已经晕倒了,身上到处都是血。

我听完点点头,看来这个停尸房我是非去一趟不可了。

“这这块肉能有一斤多吧?减减肥下手也太狠了……”

我对医术一窍不通,就让小结巴赶紧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小结巴看了一会儿,眉头越皱越紧:“这这怎么和李大胆的伤口这这么像呢?”

我拍了他一把,让他不要开玩笑。李大胆的伤势昨天我也看过了,根本没有这么严重。

“别别急啊。我说的不不是伤势,而是伤口。”小结巴伸手指了指,黑娃子的大腿。

“老老板,往这看”

黑娃子被撕烂的皮肉当中,隐约的有三条黑红相间的血线。

两条红血线,已经开始凝固;而那条黑色的血线,还在一点一点的向外流。

“尸气?”

我狐疑的看了看小结巴。

“好好眼力。不不错。”

“可是吴二跛子昨天晚上跳到湖里了,我们亲眼所见,难不成他跑回停尸房了?这么快?”

大个儿有点不敢相信。

“你你问我,我问谁?那那就要去落落招子了。”

小结巴用手按了按黑娃子伤口旁边的肉,“嗯?”了一声。

“怎么了?“

我心里着急,这小子要是没辙,就别装大尾巴狼。忙活半天再告诉孩子母亲救不了,那可真是要出大事了。

“呦呵,奇奇怪了,这孩子怎么还还不死啊?宝贝儿,醒醒,你你怎么不死呢?”

我赶紧捂住小结巴的嘴:

“你说的是人话吗?人家母亲在这呢,你不要命了?”

小结巴咳嗽两声,拨开我的手: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结巴扣起大拇指和小指,伸出三根指头,在伤口上比了比。

我这才看懂小结巴的意思:

中了尸毒的伤口,溃烂会很快;立刻就变成紫黑色。里面都会出现,三条红黑相间的血线。

两根红色的血线,在民间叫做“紫阳关”,也有叫“鬼门关”的。

黑色的血线,叫做“莫回头”。

两道紫阳关都已经凝固了,根本来不及救治,说明这人被留下,回不来了。

这种情况,不是当场死了;就是变成人尸,丧失理智,癫狂暴躁,见人就咬,以新鲜血液为食。

老话叫:跨进阎罗殿,莫问再回头。

可是黑娃子的确还活着,不像是中尸毒,看起来更像是发高烧。

不仅如此,被尸毒感染过的伤口,周围的肌肉会立刻硬化,像石头一样,根本没知觉。可是李大胆和黑娃子的伤口都是软的,尤其是李大胆,竟然还有愈合的趋势。

小结巴用食指在眉心揉了揉:

“老老板,您要是想杀杀人,什么情况会杀杀到一半儿又去救他?”

小结巴问的驴唇不对马嘴,我愣了一下,并没在意:

“还能有什么情况?杀到一半,突然良心发现了;或者失手误伤无辜,后悔了。”

“失失手?无辜?那那他本来是想要杀杀谁的呢?”

“几位活神仙,我家黑娃子还有救吗?”黑娃子的母亲已经接近崩溃了。我还真是担心,小结巴说出来一句“治不了”,或者是“我又不是郎中,和我有什么关系?”这样的话。

这可是两条人命啊。

小结巴直起腰,伸手缕了缕,并不存在的胡子。

“雕雕虫小技,看本高人手手到病除。嗯大婶你去准准备点东西,要快!人命关天,不不可耽搁了,知道吗”

黑娃子的母亲连连点头,她已经彻底慌了:“您尽管吩咐,只要能救我孩子,就算要我这条命,尽管拿去。”

“想想什么美事呢?你你的命救儿子;儿子再再拿他的命救你,然然后再反过来,礼尚往来啊?”

“你不是说时间紧张么,那就别磨蹭了,还不赶紧动手。”我低声催促。

“得得令嘞”小结巴唱了一句,转身一脸严肃的看着常叔:

“按按照我说的做。准备一个只大大碗,装满水。”

“好,一大碗水。“

常叔知道事关紧急,一刻都不敢怠慢,重复了一句。

“把把李大胆昨天晚上吃剩的药药渣子拿过来。”

“好,药渣子。”

“一一碗炸酱面。”

“好,炸酱面。啊?炸酱面?”

“对对的,多葱,多肉,多蒜,少面。”

“这个”

“别别磨叽,还不快去,耽耽误的功夫,可是两两条人命。”

“你小子行不行啊?我还头一回听说用炸酱面救人呢。”

“嘿嘿,老老板,别说是您,我也没没听说过。”

“那你还”

“这这不是饿了么!”

几个邻居一起帮着弄,很快,小结巴要的东西就配齐了。尤其是炸酱面,满满一大盆。

小结巴趁人不注意,抓了一把药渣子放在口袋里。把剩下的泡在水里。招呼常叔给黑娃子灌进嘴。

“哎哟,这么大一碗,孩子能喝得下吗?”常叔看了看小结巴。

“他喝不下啊。你你替他喝呀,废废什么话?”

小结巴秃噜秃噜的吃着炸酱面,头也不抬。

黑娃子的肚子用肉眼可见的速度,鼓了起来。我甚至都有些怀疑,小结巴是不是故意捉弄人。这么大一碗水,让我喝一整天也喝不下呀。

到最后,实在是灌不进去;黑娃子都从嘴里往外吐水了。

“行行了!”

小结巴打着饱嗝。把剩下的药汤全都浇在黑娃子的伤口上。

“倒倒过来,打!”

“哇”的一声。

刚刚罐下去的水,黑娃子开始一口一口的往外吐。

“当年东厂的水刑,也就这样吧?“

大个儿一脸不忍的瞪着小结巴。

“水水刑比这刺激多了,你没没见过就不要乱说。”

“那瞧这意思你见过?”大个儿不满的反问道。

小结巴哼哼两声,没有说话,这时候人群中,一阵哗然。

就在黑娃子吐出来的水里,有一团东西在扑腾扑腾的跳。

那是从他肚子里冲出来的!

小结巴伸头看了看就一呲牙:

“我我靠,这得饿成什么样儿?活活着的东西就吃了?”

我仔细看了看地上跳动的东西,胃里忍不住抽动一下。

这竟然是一只只,拇指粗细的蜈蚣!

“我的天!我就是饿死也不吃这东西,还活着呢,看着都恶心。”

板凳一边往后躲,一边一个劲儿的刮身上的鸡皮疙瘩。

小结巴用匕首挑起了一只看了看:

“这这些应该是幼崽。估计是把把这孩子当成招待所了,借借宿一晚。”

我把头转向一边,不忍心再看。但愿这些蜈蚣没有把这孩子的内脏啃食了。

几声干呕传出来,黑娃子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小结巴抓了一把阴阳米,走过去拍在黑娃子的伤口上。

“疼疼不疼?”

“疼”

“炸炸酱面味道香不香?”

“香”

“没事了,我我就是馋一馋你。剩剩下就是郎中的活了。”

常叔留下来帮忙照看黑娃子,我们借口有事,直奔停尸房。

“你你们几个都是屁屁股吧?一早上不吃东西?”

大个儿一捂嘴:

“真没文化,那叫辟谷!我要是知道,黑娃子吐出一地的活蜈蚣,我早就和你一起吃那碗面了。现在哪还有胃口,我都想吐”

不光是大个儿,想到刚才的事情,我也是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我忽然有些害怕,似乎,柏谷县的水,比我想的要深的多啊……

第二十一章 停尸房

我的思绪很混乱,满脑子的问题,有一种无助的感觉。看了看小结巴:

“怎么样?”

“味味道不错,葱少了点,炸炸酱还可以”

“我问的是你感觉怎么样?”

“饱了”

我啐了一口,不想再理这个无赖。

“老老板,您太紧张了。车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没路了,就歇一会。”

“你说得轻巧!”

“您您没看出来?李大胆和黑娃子,都都是被误伤的?”

我突然想起来,在小结巴查看黑娃子伤口的时候,曾经问过我的那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

“何以见得?吴二跛子连意识都没有,就像一只活木偶,他知道什么是误伤?就算他知道,他有那个好心肠救人吗?”

小结巴沉吟一声:

“也也许,黑娃子不不是吴二跛子干的。”

“那是谁?难不成在这柏谷县,还有一只怪物?“

大个儿的话把自己都吓一跳,忍不住回头看几眼。

“我我也不知道。可从李大胆和黑娃子的伤伤势来看,这俩人早早就该尸化了。尤其是黑娃子,那些虫子都钻钻到肚子里了,竟然没伤及内腹,这这不正常。”

“哪里不正常?”

板凳小声的问。

“应应该是有人,在我们之前救救治过他们,而且是对症下药。我我有一种直觉,有一股力量,正在悄悄地干干预这件事情。它它就在我们身边。”

“疑神疑鬼,还直觉?”大个儿不在乎的嘟哝一句。

柏谷县的停尸房在祠堂的后面,是单独的一间房子。

小院儿里干净整洁,左边墙壁上,画着八仙过海和蟠桃盛会的彩图;右边墙壁上,刻着往生碑文。

也不知道是谁有这雅兴,在院子外墙,还种了一排竹子。离远一瞧,还以为是书院,装饰的很文艺。

院子里有一个土炉子,擦的很干净,炉灰渣都没有;还有一口墨绿的大水缸,看来李大胆确实很用心经营。

小结巴啧了几声:

“这这是停尸房?古玩店还还差不多。”

门口有一摊已经发黑的血迹,应该是黑娃子留下的。

我和小结巴习惯性的抬起腿,跨过门槛迈进屋子,大个儿则是一脚踩在门槛上跳进来。

小结巴扭头瞪了他一眼:

“你你后蹄子是不是瞎了?停尸房的门门槛是不能踩的,真是没素质。”

房间不太大,和李大胆描述的基本符合,甚至那一辫大蒜还在地上躺着。

我围着房间走了一圈,没有看到老鼠洞,甚至连个蚂蚁窝都没有,看起来李大胆真的很用心,打扫的非常仔细。

小结巴到窗台和门后看了看:

“还还真是专业的。这这房子能进东西的地方,都撒着大大粒盐。”

“撒盐?有什么用啊?”

板凳躲在大个儿身后,突然冒出一句。

“这这都不知道!李大胆把尸体串串起来烤着吃的时候,得得有佐料啊。没有盐巴,口口感多差。”

我笑了笑:

“乡下人管这种风俗叫‘闭子’。就差不多是闲人免进的意思,只不过不是给活人看的。”

民间传闻,大粒盐可以隔断血气,停尸房最怕有活动物跑进来,吸了血气的尸体极容易诈尸,很危险。用大粒盐在门口画上线,什么野狗、野猫、野鸡的,甚至是蚂蚁,都不会进来了。

板凳忽然一拍手,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所以李大胆才那么放心的去烧水!原来是心里有底。知道没有东西能进来。”

“我我靠,你那脑袋是单单行道吧?就想出这这么一个结论来?”

“那你说是什么?”板凳有些不服气。

“没没有活物进来,那就说明,吴二跛子在送送来之前,就被人做做手脚了。是有人故故意要让他活过来的。还还必须在这个地方”

小结巴说完又皱了皱眉:

“可可是,他是怎么控控制尸体的呢?”

小结巴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在包里掏了一把,那是李大胆吃剩的药渣子。

凑到鼻子下闻了闻:

“怎怎么有一股血血腥味儿?”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院子里面“啪“的响了一声。

“不好。”我们几个吓了一跳。

虽然是大白天,但是,在这个地方听到奇怪的声音,还是很恐怖的。

我向院子里看了看,什么都没有。地上甚至连个石子儿都没有,那是什么发出的动静?

板凳胆子小,为了给自己壮胆儿,跺着脚,朝外面喊了一嗓子:

“谁呀?那个,外面有人吗?”

院子里安静了几秒钟,就在板凳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时候,突然,院子里传来一声冷笑

这笑声让人听起来浑身发抖。语气中透露着冷酷和轻蔑,似乎我们几个在它眼中,就是一只只待宰的羔羊。

“到底是谁?谁在装神弄鬼?”板凳的嗓子都喊破音了,高声叫道。

话音刚落,那空旷又凄厉的冷笑,又一次响了起来,短促,刺耳

这回我们几个都有点害怕了,这大白天的,到底是谁在偷偷的冷笑?它有什么目的?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院子,生怕漏过任何细节。

我甚至都期望能看到一只老鼠跑过去,至少也能让我心里好受一点儿。

忽然,院子里的水缸猛的震了一下。发出一连串桀桀的怪笑。

“我的妈呀,水缸成精了!”板凳大叫着向后退了几步。

“闭闭嘴,你个傻叉!水水缸成精?那那豆浆、油条、煎饼果子,也也能成精了!”

“水缸里有人!”大个儿叫道。

“有有人?谁啊?司司马光啊?”

大个低声儿骂了一句,拿起桌子上的烛台,就扔了出去。

“啪嚓”一声,水缸的一侧被砸出来个裂纹。

红色的水顺着裂纹流了出来,发出一股腥臭味。

水缸静止了一会,忽然更加剧烈的摇晃起来,似乎,我们把它惹怒了。

裂纹越来越大,发出一阵阵的噼啪声。

我们警惕的后退几步。不知道这里面会跑出什么来。

很快,水缸裂开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更多的红色液体流了出来,孔洞里,有一些好像刀片一样东西正在搅来搅去。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

“砰”地一声,水缸炸裂成两半。

从里面掉出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圆滚滚的,像一只被黑色烟雾包裹的球,不断的发出那种恐怖的冷笑声,落地就跑。

“拦住它。”我大喊一声。揪子,已经扔了出去。

也不知道是我先天缺陷,还是真没这个天赋。从走马棺到现在,三年多的时间,我几乎每天都要练几下揪子,可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果不其然

刺耳的铃铛声呼啸而过,揪子几乎是贴着那团黑色的东西飞了过去。

我心里着急,眼看着那东西就要到门口了。

我不禁暗骂,自己真是废物。

就在我心急如焚的时候,一道寒光闪过,带起一股凌厉的冷风

锋锐掠过我耳边的时候,隔着有半尺的距离,竟然逼的我寒毛直竖。

青色的残影在我眼前划出一道直线,就如同是离弦的箭矢,毫不犹豫的飞射出去。

“铮”

一声短促而又清亮的金属撞击声过后,我目瞪口呆。

揪子被飞来的东西撞到,强行改变方向,横着弹了出去,撞上院子的大门。

那团黑色的东西,刚好冲到门前,一头就撞在门上,被关在了院子里。

这都神了!

我回过头,看看是谁扔的东西。

事实果然如我所料,但是我不敢相信。

小结巴站的最远,他到院子门,足有将近十五米。

用匕首打中移动的揪子头,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这还不够,还要顶着揪子正好撞上院子门,这一套串糖葫芦,行云流水,毫不犹豫,简直就像是排练好的一样。

以前,我打听过小结巴的事情。

他说他走南闯北,为了混口饭,什么行当都干过几天。曾经还跟着一个戏班子练过几年杂耍,有点武生的底子。

可这飞刀扔的也太准了,这样算是杂耍,那戏班子里的大角,要厉害到什么程度?

小结巴冲我挤了挤眼睛,一副嬉皮笑脸:

“老老板,别这么兽兽性的看着人家,我我只卖身,不卖艺。”

看着他这副德行,我白了一眼。刚才那一下,可能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赶巧了。

那一大团黑雾一样的东西,撞上了门板,声音听起来很闷,似乎这个东西很重,不像是它这个体型发出来的。

那一层黑雾被撞散了。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变成一个个小黑点儿掉在地上。

可是,很快又聚集在一起,重新形成那种烟雾的样子,再一次包裹住里面的东西。

“看清楚它里面是什么东西了吗?”我扭头,看了看小结巴。

小结巴摇了摇头,举起那一把药渣子扔了过去。

这一下效果非常好,那一团黑雾遇到药渣,逃命似地散开了。

我忽然感觉头皮一麻,原来那不是黑雾啊,那竟然是大团大团的小蜈蚣!

每一只看起来有一寸长,密密麻麻,里三层外三层的,一只压着一只;数不清的脚爬来爬去,交错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黑色的烟雾。

我终于看清里面那是什么东西,那是一条超大号的甜鱼。之前看到的像刀片一样的东西,是甜鱼嘴里的牙。

简直难以置信!甜鱼是柏谷县的招牌,长到一尺长,就已经算是难得的大号了。

这一条,足有一米多长。光是的鱼头,就有我两只手加在一起这么大。

这条鱼只有鱼头上还有些鳞片和皮肉,从鱼头往下一直到尾巴,只剩下一根粗大的鱼骨。就好像是已经被人饱餐过一顿之后,剩下的残骸。

可诡异的是,这一条只剩鱼骨的甜鱼,竟然还在地上拍打着尾巴,扭来扭去。似乎除了身上没有肉,和其他活着的甜鱼也没什么区别。

小结巴看着看着,吸了一口凉气:“老老板,柏谷县不会中中了什么诅咒吧?怎么都和这这条鱼一样,死不了啊?常叔不会也也是个活死人吧?”

第二十二章 古苗窟术

这条加肥加大尺码的甜鱼,躺在地上弹了几下。惨白的有些透明的鱼骨架,抽在地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我们站在停尸房里,谁也不敢走出去。

眼前的东西实在太离奇了,根本就超越了我的认知。剔成骨头的鱼,只剩下个烂鱼头,怎么还能动呢?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等着,过了有一顿饭的时间,这条鱼终于是不动了。

一米来长的鱼骨,开始变得僵硬,两头已经微微往上翘,看姿势应该是死透了。

之前覆盖在它身上的那些蜈蚣,发出一阵吱吱的怪叫声,听的我耳根子发痒;打着转儿的,钻进了草地里,不大一会儿工夫,踪迹全无。

“师傅,这是死的还是活的呀?我怎么觉着,来到柏谷县之后,死的活的都分不出来了?”

大个儿的声音很颤抖,满脸的惧色。

我摇了摇头,壮着胆子向前走过去。

这一条甜鱼,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按辈分,怎么也能排得上是祖宗级别。

越靠近这条干瘪的鱼骨,空气中的腥臭味就越来越浓,和黑娃子伤口上的味道一样。

应该就是它咬伤的黑娃子。

小结巴没有和我们一起过来看鱼,而是先去看了看那一口碎裂的大水缸。用碎瓷片装了一点儿残留的红色液体,闻了闻。

我见他表情很严肃,这是很少有的情况,于是就问他:

“怎么,发现什么了?”

小结巴挤着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抬头看了看我:

“老老板,我要是没猜错,这这是他娘的阴水。”

“《奘骒笈》之中记记载:水,灵之本源也。蕴阴阳,渡渡轮回。生迭往矢,则日月不息”

《奘骒笈》对唐朝之前的山水文化和奇闻异术记述的非常细致。

只是“水”,这一卷,书中记录的就多达百余种。

常见的有:天水,也叫无根水。地水,就是祖水。还有华阳水、紫阳水、上阳水、本命水、谷水、瘟水、等等

不过,这本书在南宋的时候属于官撰。

官撰,就是说,只有皇命钦点的一些人可以看,不允许批量生产,严禁流落民间。

南宋末年,就已经失传了。

据说,当时的潮州守城郎戬,无意间得到一本残卷,后来凭此书还作了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死后,就把这本残卷带到棺材里了。

阴水,指的是死人喝的水。

“死人也喝水?”

大个儿脸上满是不相信的表情。

“这这是比喻。阴水,就就是棺材里的积水,棺液,明明白了?”

“有什么用啊?”板凳问完,还向后躲了躲,很怕那红色的水弄到身上。

“我听说棺液可以入药,能治疗一些怪病,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还是七叔公提起过的。

七叔公的一个朋友不知道染了什么病,一到午夜,就七窍流血,胡言乱语,样子非常恐怖。

听人说棺液做药引子有奇效,能治此病。七叔公不惜重金,请人去采集。

结果弄来的时候,他的这位朋友,已经油尽灯枯了。我还记得,以前他每次提到这件事都很遗憾。

“七七叔公的那位朋友,是古古苗人吧。”

“不错,你怎么知道?”

“嘿嘿,老老板,入药我倒是没没听过,我倒是听说,古古苗族的巫祭用它养养蛊。”

古苗人有一种秘术,叫“窟“。

把蛊虫的卵种在活人肚子里,而且必须是小孩子,这个孩子就叫做“人窟“!

“人窟”要在棺液中浸泡,具体多长时间不清楚,但是不能让他死了。

等到蛊虫全部孵化出来,这个小孩子,就变成这些蛊虫的食物,被成千上万的小虫子啃食成一堆白骨。残忍至极……但是这些吃了人肉的蛊虫,可以被人操控,比狗都听话。

我听得直反胃:

“这世上还有这么残忍的邪术?真的是丧心病狂啊。”

“是是啊,的确很残忍。不不过现在会这种邪术的人越来越少了;我我估计,晚清那会儿,还能有有个千八百位,到现在嘛,连连一百个都凑不齐了。”

“哎,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大个儿问出了一个我一直想问的问题。

的确,我也非常好奇。小结巴看年纪和我差不多,平日里大大咧咧,满嘴跑火车;可遇到正经事儿,相当的有功力。

而且刚才小结巴张嘴就能背出来《奘骒笈》的原文,这个就有点过分了。

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人,我也不少接触。可是,他这研究的也太细致了。尤其是最近这几天,我都怀疑,我们俩到底谁是天师门的人?

小结巴一脸的无所谓:

“就就这个?要一碟瓜子儿,说说书的先生能给你讲一下午,都都不重样。”

“道听途说。”大个儿撇着嘴嘟囔。

我们趴下身子,仔细的检查这根大鱼骨。要不是亲眼看着它从水缸里掉出来,我还真以为是谁吃剩的水煮鱼呢。

板凳用桃木剑戳了戳还连着皮肉的部位。忽然,鱼身翻了一下,像痉挛一样。好像这一下戳疼它了。从鱼嘴里又爬出两只蜈蚣幼崽,“嗖”的钻进了草地。

我吓了一跳,感觉脑袋里面儿突然清晰了一块。

“不会吧”

“怎么了师傅?”

大个儿和板凳,凑过来问。尤其是板凳,把那柄桃木剑扔得远远的,怕咬着自己一样。

“这一条鱼泡在棺液里是活的,而且是有肉的。板凳刚才戳的是刚长出来的嫩肉,神经还没死,所以它才会痉挛。”

我开始怀疑,小结巴刚才说的“窟”术,很可能是真的呀

“有人把一条特大号的鱼用棺液养在水缸里,让这些蜈蚣寄生在它体内。等到时机成熟了,那些蜈蚣就把这条鱼当成食物,给活生生啃成现在这个样子。”

说完,我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小结巴说的古苗“窟”术,可是用活蹦乱跳的小孩子做“人窟”,这惨状,真是太恐怖了。

大个儿和板凳脸色惨白的听完我的分析,都不说话。似乎,这确实是目前最好的解释。

我忽然浑身一激灵:

“会不会那黑娃子,原本也是用来做‘人窟’的呀?”

小结巴皱着眉摇了摇头:

“应应该不会。黑娃子有被人救救治过的痕迹,李大胆也是。”

“那会不会是两股势力在博弈呀?一方下蛊,一方救人?”板凳问。

“有可能,也许黑娃子,能给咱们提供点消息。”这是我此时此刻唯一的方向。

我们离开了停尸房,漫无目的地走着。

柏谷县是一个老县,见证了几朝几代的兴衰。有一些高人异士隐居在这里,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如果有人修炼这种邪术,总应该有点消息才对;就算再不济,有点传说,也合理呀。

可我在阑城住了这么多年,竟然从来也没听过一点儿风吹草动,是我的消息太闭塞了?

小结巴忽然提醒了一句:

“谁谁说没有传说,眼下就有有一个,而且还是很很有名啊!”

我扭头看了看他:“你是说”

“不不错。就是神仙洞。近百年来,这这算是柏谷县最最有名的传说了吧。”

确实,作为土生土长的阑城人,提到柏谷县,我第一个想到的,也是神仙洞的传说。

“外外面谣传的都是,柏谷县闹闹妖怪;接着就来了一个高高人,把妖怪打跑了。最后羽化登仙,留留下这么个神仙洞。”

“可可如果我们反反过来想,一切就合合理多了。”

多年前,一位精通秘术的异士,来到柏谷县。为了自己的修行不被打扰,他先是弄出来一些诡异的事情,让县里的人害怕,不敢轻易接近那个山洞。找一个合适的机会,他挺身而出,自导自演了一场斩妖除魔。被县里面的人供奉成活神仙。等到他的目的达到了,就离开了。

“你你们还记得,我们来的时候,车车夫说过的话吗。没没人知道这老神仙去哪儿了,这这就很不正常。”

“修修道之人,即将羽化登仙,肯肯定会有一番交代。就算是修仙界的龙龙头老大——老子!紫紫气东来之际,还在地上留留下五千言的道德经呢。这这种来去匆匆的活神仙,绝对不是什么正正经神仙。”

顺着小结巴的思路去想,这些事情果然都能解释得通。

“可是,那个所谓的活神仙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他能活到现在吗?就算他活到现在,还有那身子骨去养这些蜈蚣吗?”

小结巴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只是长长的呼了口气:

“看看来,我们要去一趟那个什么神仙洞,看看这里边到到底有什么猫腻”

走着走着,我们无意间,竟然走到了吴老爷子的家。

这个老头子可真沉得住气,自己侄子都这样了,他居然也不露面。可一想到李大胆说的,吴老爷子对大莲丫头有那种想法,我就觉得恶心。

“真是老不正经。”我低声骂了一句。

“哟呵,小小丫头这是想哥哥我啦?”小结巴尖声尖气的叫了一声。

我抬头一看,心里就是一暖。

大莲丫头正端着一个木盆,从湖边走过来。大莲丫头听到小结巴的调侃,小脸蛋儿一下就红了。羞哒哒的笑了笑,低着头,扭扭捏捏的不敢说话。

木盆里面的衣服都冒尖了,都是男人的衣服。我竟然有点羡慕她那个酒鬼老爹,能捡到这么个女儿,真是上辈子积德呀。

小结巴看她气喘吁吁的样子,想过去把木盆接过来。

可他刚走近大莲几步,脸色突然就一变,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第二十三章 吴二跛子现身

大莲丫头依旧是那身打扮,头上包着蓝底白花的头巾,衣服非常干净,连一点褶皱都没有,一看就是规规矩矩的小丫头。

小结巴,是个自来熟,开了两句玩笑,过去就要帮着拿木盆。

大莲丫头从来没有离开过柏谷县,对生人本来就有些害怕。小结巴越是靠近,她就越往后躲,小脸上的红晕更加浓郁。

有那么一瞬间,我看到小结巴脸色忽然一变,可很快又恢复回来。

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大个儿看着小结巴,一脸的嫌弃:

“臭流氓。”

“臭臭流氓骂谁?”

“臭流氓骂你!“

大莲被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的,逗得捂嘴偷笑。

小结巴趁热打铁,指了指大莲身后,两只正在加班加点,挥汗如雨造宝宝的野猫:

“你你猜,那两只猫在在干什么呢?”

大莲满脸的好奇,可是身子不方便传过去:

“是在打架吧?“

“对对,打架呢。嘿嘿,打打得这个销魂啊。要要不我们俩看看一会儿吧……”

大个儿实在忍无可忍:

“你真是禽兽啊,居然要带着小女孩看那个那个打架!没素质!”

大个儿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描述这种体育运动,只能是随着小结巴说。

小结巴瞪了大个儿一眼:

“废废话怎么这么多,来来打架呀?“

大个儿愣了一下,转身就跑。我和板凳已经乐得直不起腰了。大莲一脸的迷茫,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天真,搞不清楚我们在乐什么。

大莲一直抱着木桶,不肯给小结巴。

我们陪她走了一路,目送她回到家。

“这这丫头洗衣服,怎怎么不把衣袖挽起来?两只袖子都都湿透了……”

小结巴自言自语的道。

“可能是没来得及或者没注意吧,你操心的事情还真不少。”我斜了他一眼道。

“老老板,您有没有觉得,今今天的大莲和上次咱们见见到的有点不一样啊?”

“哪里不一样?“

“这这次,大莲的身上怎么没没有酒气?上次去她家,光是闻闻味道,就酒精中毒了。”

小结巴对这杯中之物有些研究,论起酒道,他能讲一整天,都不会重样,可平时却极少喝酒。用他的话说就是:

酒肉穿肠溜,谁吐谁难受。

我的思绪很凌乱,一时间理不出什么头绪,继续往前走。

小结巴一直咬着这件事情,嘀嘀咕咕,我也懒得听他说什么。

我们回到常叔家,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

李大胆不和我们一起吃饭,他身体弱,走几步都费劲。

小结巴非常赞成:

“不不来最好,这要是吃吃饭的时候,掐掐我们老板的脖子,晚饭再吐吐出来,多影响我们几几个的食欲。“

黑娃子已经回家了,郎中给开了几服药,应该没什么大碍。

我们刚吃了几口菜,突然,想外面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常山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前心后背都被汗湿透了,看得出非常的着急:

“爹,几位师傅,出大事了。”

常叔一皱眉头:

“当着客人的面,慌慌张张,瞧你像什么样子?出什么事儿了?“

“吴吴二跛子出来了!”

我的心里忽然就是一颤,那一张满是裂痕的巨脸,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常叔听完手一哆嗦,筷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转过头来一脸的哀求:

“几位高人,求求你们一定要把它收了吧”

小结巴眯起眼睛,审视的看了一眼常山:

“吴吴二跛子现在哪呢?“

“就在大路上走呢,样子吓死个人!”

“呦呵,遛遛个弯还,这这么嚣张!老板”

我和小结巴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我把能用得上的家伙全都准备齐了。

小结巴语气突然很严厉:

“要要有人把那家伙引引过来。你你们俩谁去?”

这一反常态的举动,吓了我一跳。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异常锐利,就像两把尖刀一样,在大个儿和板凳的脸上扫过。

大个儿和板凳同时一哆嗦,往后退了两步,竟然不敢直视小结巴的眼睛。这种压迫感,非常强烈,就连站在一旁的我,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一瞬间,我似乎发现小结巴好像变了个人。这种眼神的凌厉和斩钉截铁的命令口吻,一点儿都不像平日里那个,邋里邋遢好吃懒做的小结巴。

这一具野猴子一样的小身板儿里,爆发出的气势,竟然让大个儿和板凳,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还没等他们两个人表态,我已经能听到常叔家外面的呼喊声了。

“不用去了,我估计他已经找上门来了。“

“呦呵,来来的好!”

小结巴冷笑一声,把裤脚往上拉了拉,从绑在小腿上的刀鞘里,抽出那柄锋利又古朴的匕首。

我扫眼看了看,匕首的刀柄上刻着几个字;笔画复杂,不知道是什么文,我认不出来。

屋子外面,喧哗声音越来越大,灯火通明,看样子应该来了不少人。惊恐的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我把事先准备好的水火符分给小结巴、大个儿和板凳。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但多一样东西就多一份底气。

小结巴让常山赶快去把李大胆吃的药汤拿来,有急用。

常山还想问为什么,就被常叔一把推了出去:

“赶紧去,天师老爷让你拿什么就拿什么。”

我们来到门口,借着周围的火光,远远的已经能看到,一个诡异飘摇的人影,正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没错,就是吴二跛子!“大个儿低吼了一声。

“有有病吧?你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要要表白啊?租你几几支蜡烛,摆摆个桃心怎么样?”

柏谷县的老百姓彻底被吓傻了,从来也没见过这么个东西。

一个年轻人躲在常叔家的磨盘后面,哆哆嗦嗦的和我们讲:

“我和几个兄弟在湖里游泳,就看见他蹲在岸边的石头上。我们本想过去调侃一下,没想到”

“没没想到什么?说说重点”

“没想到,他正一把一把的往嘴里塞虫子,就是黑娃子白天吐出来的那种,还都是活的。

我当时吓坏了,拿起一块石头就砸了过去,转身就跑。谁知道他竟然一直跟着我,神仙救命啊。”

我扭头看了看他:

“你手上的口子,是什么时候划破的?”

“就在我拿石头砸他的时候,被石头刮的。”

“他是跟着你的血气过来的,找上你了!今天晚上,不把你弄死,他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并没有吓唬他。

被蜡烛缠上,阴魂不散;民间土话叫做“找”!

南方的降头术里有个形象的词,叫“盯背”!

也有的地方叫“怕后”!

这属于阴债的一种。

俗话说:阴债易惹,还债难!

无论你跑到哪,都躲不开,想甩也甩不掉。

有的阴债可以化解,那是万幸中的万幸了。有的就必须付出点代价,或是为鬼魂做一件事,或是分享阳寿时限;实在不行,就要干掉其中一个,这种跨越阴阳的债务关系才能结束。

其实在天师门里,走阴债并不稀奇。甚至已经成为一种敛财的戏法。

晚清时期,北方的天寿道,三鼎教之类的,就是专门研究阴债鬼劫的。

可是这一门的门生,并不招人待见。不管是好人坏人,听说师出天寿,或者投门三鼎,那就一定是祸害人的坏人。

本来名声就不好,再加上一些心术不正的门人,到处给无辜的人下阴债,发阴财。这一个专业流派到民国时候,已经基本失传了。那些作恶损阴德的人,最后也没有一个好下场,也可以说是罪有应得。

人生在世,没了良心那是要遭天谴的。

这个年轻人现在是最能体会这一点了。无论他藏到哪儿去,吴二跛子都能找到他。

走投无路之下,他只能躲到常叔家来。指望着我们能救他一命,毕竟,黑娃子的事情他是亲眼看到的。

我没有心思指责他,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越来越近的吴二跛子,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门口的火把,简直亮如白昼。貌似大半个柏谷县的人都来了。

“这这也来看热闹?大大惊小怪,就像没没见过鬼似的。”

“别说是他们了,就连我也第一次见!”我低声回应一句。

“来了!”大个儿叫了一声。

这一嗓子,把院子里关着的公狗都吵醒了,犬吠声此起彼伏。

我举起水火符,刚准备动手。

令我惊讶的一幕出现了,吴二跛子走到常叔家的院门口,竟然停住了。

他的表情扭曲的太严重,已经看不出本来样子了,但似乎有些畏惧。

这倒不是从脸上看出来的,而是他的身体,正一点儿一点儿的往后挪。

他的这张脸现在相当恐怖,一只眼珠子已经扭到了鼻子的位置,另一只眼睛挂在后脑勺,只有一些干枯的神经连着眼球,晃晃荡荡。

他的身体正一块一块的鼓包,向远离院子的方向移,就好像他体内有什么东西,很惧怕常叔家的院子,正牵着他的躯壳逃走。

“常常叔家里,有他害害怕的东西。好好机会!”

我们的计划原本是,等吴二跛子到院子里,用绳子套住他,接着就把李大胆的药汤浇在他身上。

如果他也是“人窟”,那这个方法是绝对管用的。小结巴用药渣子对付那条鱼,效果就非常好。

我们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这药汤的来历,可眼下最重要的,是先解决掉吴二跛子。

如果配解药的人和制造人窟的邪术师,正在博弈的话。那这两个人绝对都在柏谷县,活人比这种两栖的死人好找的多。

干掉吴二跛子,就不愁揪不出来背后的人。

我们把心提到嗓子眼儿,眼看着吴二跛子离准备好的绳套就差两步,忽然,这家伙转身就要跑。

“老老子趴这么长时间,你你不表演个才艺,提提裤子就要走?给给我留下!

小结巴大叫一声,一个纵身,就跳了出去

第二十四章 搏命

我承认,以前真是低估了小结巴的胆色。

我们四个人里,小结巴的个头是最矮的;身子骨是最瘦弱的;甚至拿的兵器都是最短的。

但是,他却是第一个冲出去的!

同样是一个铺子的伙计,我狠狠的白了板凳一眼。

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七十多斤;能吃能睡,手里拿着三米长的大竹竿。

竟然躲在后面!

他在往后退个五六步的,就快和我站一起了。

哦,不好意思,原来躲在最远的是我

我现在相信,小结巴以前在梨园行里,真是练过武生的。

只见他灵巧的两下垫步,双腿一分,轻盈的像一只猫一样,跳出了院墙,而且落地无声。

这是落叶水上漂的功夫,没有个几年根本拿不下来!

他一只手反握着匕首,另一只手拎起一根绳子,就追了上去。

小结巴的勇气和雷厉风行,让我胸中的热血也沸腾了起来。

就连旁边笼子里的狗都跃跃欲试。叫的声音更大了。

“娘的!和他拼了!”

大个儿大吼一声,一把推开护在身前的大铁锅,扔掉护在头顶的木盆,摘掉挂在脖子上的一串桃木剑

几步冲到院墙下,学着小结巴的潇洒姿势试了试,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转身去找梯子

我踢开院门,正看到小结巴和吴二跛子对峙!

吴二跛子趴在地上,依然像一只四脚蛇一样,身上的骨节噼啪作响,似乎很愤怒。嘴里还时不时的发出吱吱的怪叫声。

小结巴弓着背,两只脚一前一后,侧着身子,挡在吴二跛子的面前。

小结巴两只脚只有脚尖点在地上,膝盖微微弯曲。这个姿势机动性最好,随时可以应变突发情况。

一只手已经熟练的绑好了套羊锁,另一只手反握匕首,护在胸前。

吴二跛子在地上扭来扭去,就像一条身上有跳蚤的大狗。

小结巴的表情异常严肃,嘴巴抿的很紧。眉头微皱,眯着眼睛,满脸的坚决。

就好像是在告诉吴二跛子:

只要敢向前一步,我就宰了你!就算同归于尽,也绝对不会让你从我这过去!

这种坚决的气势很有压迫感,吴二跛子趴在地上打滚,不停的低吼。小结巴一言不发,却不怒自威。

这还是我认识的小结巴吗?

都说专心做事的男人最有魅力,现在的小结巴,就让我非常佩服,而且自愧不如。

我被这场面震撼的不知道说什么,小结巴身上隐隐流露出的杀气,让我一时间不敢靠近。

我甚至有一种错觉,这到底要杀多少人,才能有这样的杀气?

身后,大个儿和板凳追了上来。小结巴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说时迟,那时快。

小结巴突然一扬手,匕首奔着吴二跛子的脑袋飞了出去。

吴二跛子的反应相当快,在地上一扭,匕首插在了地上,直接没入刀柄。

好锋利的刀子!我忍不住赞叹。

就在吴二跛子扭头的时候,我和小结巴的绳索一起扔了出去,套在了他的脖子和腰上。

吴二跛子疯狂的挣扎,不停的发出吱吱的吼叫声,套羊锁越勒越紧,我们被他扯的就要站不住了……

“药药汤!”小结巴大喊一声。

大个儿被吴二跛子吓坏了,看都没看,拿过一个坛子就丢了过来。

“啪!”

坛子打在吴二跛子的背上,瓦片横飞。

“我我靠,真是废废人一个!大个儿,你摔摔一坛子酒干什么?桃源结义么?”

酒气弥漫开,我连眼泪都呛出来了。

“这是酒头吧?怎么这么冲?”

我一张嘴,喉咙被刺激的火烧一般痛。

吴二跛子突然发疯一般的在地上打滚,酒气的刺激,让他越来越癫狂暴躁。

我来不及骂大个儿,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被拖到地上。

我跪在地上,艰难的保持身体平衡。

小结巴比我更危险,本来就瘦小的他,已经双脚离地,被甩在空中,就像一只风筝。这个高度,一旦被甩出去,轻的也要断几根肋骨

这就是传说中的火上浇油吧!

吴二跛子的力气突然变得大的惊人,我的双手已经磨的血肉模糊了,只要他再甩动一下,绳子一定会脱手。

“小心!”

板凳大叫一声。

半空中的小结巴,已经无法保持平衡,眼看就要撞上常叔家的屋檐。

乡下的房屋在建造的时候,会习惯的往屋檐上插一些碎玻璃和石子,用来驱赶野猫和麻雀。

这要是一下撞在上面我不敢再往下想。

为了救小结巴,我就地滚了一圈,把绳子缠在腰上,使出吃奶的劲,把吴二跛子往我的方向拉。大个儿和板凳用扁担和竹竿轮番的在吴二跛子的背上猛砸,可是吴二跛子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强烈的无助感,让我急的差点哭出来。

“王八蛋!给我过来!”

我一边大叫,一边眼睁睁的看着绳子从我的手里一点一点的滑走。

“不要!”我无助的大叫。

我的话还没说完,小结巴就做出了一个让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小结巴突然大声的笑了起来,笑声里豪情万丈,兴奋异常。似乎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就算被甩成流星锤,也一点都没有惧态。

视死如归,气吞山河。死到临头还能笑得出来,真是好样的!我在悲痛之余竟然产生一种敬佩的心情。

接下来的情景,让我彻底的傻眼了……

小结巴脸色一寒,嘴角微微带起一抹冰冷的弧线,一双眼睛里满是决绝和很辣,杀气喷涌。

随即大叫一声,在常叔家的屋檐上快速的蹬几脚。屋檐上的碎玻璃,一瞬间就被小结巴的血染红了。

小结巴咬着牙,一脚一脚的踩在锋利的玻璃上,脸色没有一丝的变化,甚至连眉毛都没有抖一下。

都说十指连心,换了旁人,断一截手指甲都疼的难以忍受。更别说是在玻璃尖上施展飞檐走壁了。

可小结巴竟然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如果不是屋檐上那一排触目惊心的血脚印,我还真以为小结巴是练过铜头铁臂……

就在我一吃惊的功夫,手里的绳子刷拉一下滑走了。

小结巴的身体横在半空中,在墙上跑了几步,忽然双脚发力,正正的对着吴二跛子就跳了过去。

吴二跛子张开了巨大的嘴巴。嘴里,大大小小数不清的蜈蚣爬来爬去,顺着嘴角爬到他的脖子和脸上,不断发出吱吱的叫声,听得我毛骨悚然。

火光闪烁,映照出小结巴脸上冰冷又鄙夷的笑容。

小结巴的双膝精准的骑在吴二跛子肩头:

“大大壁虎,记着,吸烟有有害健康!”

小结巴干脆的把火折子插进吴二跛子的嘴里。顿时,火光冲天。两个呼吸的功夫,吴二跛子的全身都被熊熊烈火包围了。

小结巴一下摔在地上,我赶紧跑过去把他扶了起来。

“怎么样?“

“唉落地动作恐恐怕是零分了吧……”

“你小子不要命了?简直是自杀!“

“嘿嘿,有有惊无险,其其乐无穷,刺激!”

小结巴两只脚,已经被玻璃割出了十几道口子,血流不止,玻璃碎片还插在肉里。大腿上也被烫出了好几个泡。

“你不疼?”大个儿满脸的崇拜。

“疼疼的要命啊!这这可是工伤!算工钱的时候,帮帮我记着点。”

吴二跛子不停的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绝对可以吓哭小孩子,无头苍蝇似的来回乱跑。可常叔家的酒头,沾火就着,他越跑火烧得就越旺。

他的身体里面,不断的传出来噼噼啪啪的声音,和难闻的焦糊味,吓得围观的人连连后退。

很快,吴二跛子不再动了,火势也越来越弱。蜈蚣被烧糊的声音还在持续着。我们踉跄着走过去。

“熟熟了吧?出锅吧大个儿,再再烤就不嫩了……”

“都是你的,没人和你抢。”

灰烬里,还有许多的蜈蚣不停的伸展扭去,我又浇了一碗火油上去,斩草除根。

我们打扫了一下战场,回到常叔家的客房里。大个儿给小结巴处理一下伤口。

我看的心惊肉跳,光是碎玻璃就挑出七片。真的很难相信,小结巴竟然是自己走进客厅的,没用任何人搀扶。

“我真怀疑,你小子是不是铁打的?我看着都疼……”

小结巴笑了笑,忽然脸色一变:

“老老板,今天这个事情,有有点古怪啊……”

“什么古怪?”

小结巴左右看了看,确保没人偷听:

“您您没觉得吴二跛子出出现的时间很奇怪吗?我我们刚去过停尸房,发现了大大水缸和鱼,接着他他就找上来了。

还还有,为为什么吴二跛子,死活不进常常叔家的院子?他到底在害害怕什么呢?“

我忽然想起来,确实,吴二跛子一路畅通,偏偏是走到常叔家的院子门口,就不再继续了。而且看样子似乎非常恐惧,应该是在躲什么东西。

“还还有一点。”

小结巴抱着膝盖想了想。

“大个儿就算再笨,酒和药总总能分清楚的,那是”

正说话的功夫,大个儿眼圈通红的走了进来。

“结巴,对不住了。都怪我,害你和师傅受伤。”

小结巴夸张的干呕一声:

“滚滚一边去。我问你,那那装酒头的坛子是是谁给你的?”

“我自己拿的,当时地上好几个坛子。具体是哪一个,我也没看清

小结巴的眼珠转的飞快,我几乎能听见他脑子里齿轮高速转动的声音。

忽然,小结巴阴沉的一笑:

“真真的有鬼”

第二十五章 追击

“什么意思?”大个儿一脸的茫然。

“这这是一个局!”

“什么局?哪个局?养‘人窟’的人是巡捕局的?”

“哎呀,我我靠!这脑子!大个儿,你你妈当年是不是把把你扔了,把胎胎盘养大了?”

“小结巴说的有道理,你们俩没觉得我们进行的太顺利了?先是常叔来放信子,接着我们就见到了吴二跛子,再之后又是李大胆和黑娃子,这些线索又恰好都指向同一个地方,停尸房。”

“我们顺着思路去找,就发现了大水缸和‘人窟’的迹象。”

“似乎,这一切都是有人设计好的,我们就像是几只微不足道的小蚂蚁,在别人事先画好的土沟里爬来爬去,一切的意外和偶然其实都是安排好的。”

小结巴啐了一口。

“不不错,就连我们的思路都都被人影响了,我们还以为发发现了不少蛛丝马迹,真是可笑,那都是有人故故意让我们知道的。”

“我的姥姥!你说的也太瘆人了……我们连命都差点丢了,竟然只是别人手掌心的棋子?”大个儿搓了搓耳朵,一脸的不可置信。

板凳突然跳了起来:“我明白了,一定是有人在借刀杀人,借我们的手,干掉做‘人窟’的那位!”

我和大个儿也想到了这一层,一起点了点头。

“幕后的人可真是不一般呐。”我忍不住感慨。

“未曾谋面,就已经先布下局了……”

“不不一定吧。”小结巴摇了摇头。

“你你们想得太乐观了,也有可能是他故意引引我们越陷越深,最后来来个瓮中捉鳖,谁知道,刚刚才的事情,到底谁是刀俎,谁谁是鱼肉呢?”

“可是,这没有必要吧?”我有些糊涂。

“弄死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嘿嘿,老老板,您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怎么?”

“我我们的死活和布局人得得到好处,本来就是两两回事。”

“你知道是谁在布局了?”大个儿急忙问。

“是谁不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听的一头雾水。

“为为什么我们到现在还还活着?”

“这有什么好怀疑的?我们艺高人胆大,身手不凡,凭本事活下来的。”大个儿道。

“你你滚一边去……”

我想了想,确实很奇怪:“不错,如果有人存心想要我们的命,恐怕在我们刚来的那天晚上,我们就已经死了,光是这些虫子,我们就招架不住啊。”

“那他为什么不杀我们?”

板凳想到被无数只蜈蚣啃食的下场,浑身起鸡皮疙瘩,小声地问。

“是啊,为为什么不杀?留留着我们已经没用了,他他为什么不动手?”

小结巴忽然眼眸一亮,我知道,他一定是又想到了一种可能。

“难难道是,还没有这个能能力?”

大个儿彻底的迷糊了。

“我说小爷,你行行好,说的这都是什么呀?你不是说那个人想杀我们很容易吗?怎么又说杀不了?还有,你们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小结巴正在想事情,被大个儿打断思路,不耐烦的道:“你你那耳朵是不是瞎呀?我说的是还还没有这个能力,是能力,懂吗?”

“有区别吗?”

“唉,大个儿啊,就就你这个悟性,当初到到底是哪个算命的瞎子,推荐你来干干这一行的?”

“给我指明路的可不是瞎子,是个哑巴!他跟我说,干这一行绝对出人头地。”

小结巴使劲眨了眨眼睛,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大个儿,张开嘴酝酿了半天,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我反复斟酌着小结巴说的话,好像忽然明白点儿什么。

一个可能性在我的脑子里隐约成型,可我却不知道怎么把这一切的线索串起来。

就像是镜花水月,真相就在眼前,可怎么也抓不着。

“我我们说的这个人就就是”

突然,在我正前方的窗子缝隙里,有个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我抬头一看,竟然是反射的刀光。

“有人!”我大叫一声。

大个儿一瞪眼,站起来就追,小结巴比他反应更快,抄起旁边的一把剪刀,顺着窗户就扔了出去。

一声闷哼过后,接着是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我对这脚步声非常的熟悉,我和小结巴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追了出去。

“常山!”我大叫一声,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的人影,拼命地追。

“师傅,您和小结巴一直说的就是他?”

我一边跑一边解释:“大个儿不会拿错东西,一定是有人做手脚,酒能让吴二跛子发狂,这一点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他应该就是那个修炼窟术的人,他应该还不能完全掌控这种邪术,所以小结巴说他没有能力用虫子杀我们,于是就放出来吴二跛子对付我们。”

“可他那病殃殃的样子,能吗?我都以为他快死了。”

“我我靠,板凳你也被大儿个传染了?我我们四个都追不上他,你看他像像是有病的样子吗?”

我一边加快速度,一边和板凳说:“据说蛊术也能用来治病,很可能常山就是用这些吃人的蜈蚣,给他自己治病的,这几天他的气色确实越来越好,看他这脚力,可比我们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利索多了。”

现在的常山与我们之前见到的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跳出院墙的身手,几乎和小结巴不相上下。

从常叔家跑出来,我们紧追不舍,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等到他邪术练成了,指不定要死多少人呢。

常山跑的非常快,穿房越瓦,看起来这条路线他一定是经常跑,熟练的不用眼睛看就知道,在哪应该跳,在哪应该转。

绕来绕去,常山忽然跳进了一个院子,我们翻进来的时候,常山已经不见了。

我站在院子里,四处看了看,忽然觉得有些眼熟,这个不是大莲家的院子吗?常山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呢?

大莲家的院子非常整洁,和我们上次来大不一样,地上没有那些凌乱的杂物,而且空气中那股酒气也没有了。

我们气喘吁吁地站在院子里,房间里面漆黑一片,没有点灯,大莲应该是睡了。

想到常山很可能藏在里面,我忍不住担心起大莲的安危,从黑娃子、李大胆和吴二跛子的下场来看

常山可是极度的丧心病狂,视人命如草芥,为了给自己治病,他一定会制作更多的“人窟”,难保他不会对小丫头起歹心。

一想到那清纯可爱,乖巧懂事的小姑娘,被他继父又打又骂了十几年,到头来,竟然落得一个“人窟”的下场,我的心里就是一痛。

人命关天的节骨眼上,我还在乎什么礼仪不礼仪的,救人性命才是最要紧的。

我摘下腰间的揪子,抬腿就要往屋子里面走。

突然,背后伸过来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回头一看,竟然是大个儿。

我以为他是在顾及面子,怕别人会说闲话,不敢进去。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

我的话说到一半,就噎住了。

“小结巴人呢?”

在我的身后,只有大个儿和板凳,小结巴竟然不见了

“不知道啊,刚才出来的时候,明明是一起的。”大个儿颤抖着道。

板凳也摇摇头:“天太黑了,我也没看清处,还以为他在前面”

“放屁!”

我愤怒地低吼一声。

“小结巴脚上有伤,他能跑多快?”

我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了听,外面并没有脚步声。

难道是跑错路了?

不会啊!以小结巴的眼力不至于跟丢了。

难道是中埋伏了?

也不会啊!我跑在最前面,就算有埋伏也应该是我第一个碰到才对,而且常山跑的很急,根本就来不及有什么动作。

难道难道

我的脑子里不断地闪过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又被自己一个一个的推翻。

强烈的自责,让我越来越不安。

小结巴刚经历一场大战,筋疲力尽,我竟然没有安排人在他身边照应。

他有伤在身,现在又是深更半夜,如果摔倒了怎么办?

柏谷县里会不会还有其他的“人窟”,如果遇上怎么办?

小结巴会不会有危险?还是他已经遭遇不测了?

一系列的问题让我越来越不安,双手因为攥得太紧,已经有些麻木了。

继续追常山,还是回去找小结巴?

我看了看前面的房子,又回头瞅了瞅身后的路,就在我犹豫不定的时候,房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是大莲的声音,接着还有桌子翻倒的响声。

“里面出事了!”板凳大叫一声。

我急的汗如雨下,小结巴,你到底哪去了?我应该怎么办?我现在能做什么?

板凳摇晃了一下我的胳膊。

“师傅,小结巴武功高强,人也机灵,应该不会出事,可能跑错路了,听到动静,一会就追过来了,救人要紧啊。”

大个儿也说:“是啊,师傅,还是照顾眼前吧。”

他们俩说的话,我并没有听清楚多少,我的脑子一片空白,眼睛始终望着来时的路。

“啊”又是一声尖叫。

我回过神来,看着漆黑一片的屋子,越来越紧张。

“师傅,不能再等了。”板凳催促一声。

我抬起手,看着手里的揪子,心里默默祈祷:祖师爷保佑,保佑小结巴平安无事。

“跟我来!”

我大喊一声,拉开火折子,几步就冲到门口。

这一支火折子,还是在阑城的时候,小结巴递给我的。

我并没有什么计划,唯一的想法就是赶快抓住常山,然后立刻去寻找小结巴。

大莲家只有两间屋子,找起来应该费不了多少时间。

尖叫声是从最里面传出来的,我们直接跑到内屋。

大个儿一脚踢开房门,我们进屋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第二十六章 被困

大莲的房间开着门,屋子里有些凌乱,里面并没有人,看来她确实被常山抓走了。

我路过大莲的房门,匆匆的向里面扫了一眼,突然觉得有些别扭,似乎,房间里少点东西

情况紧急,根本来不及细想,我们寻着声音来到内屋,透过窗户隐约地看到,好像有两个人影,正在靠着墙壁移动。

“就在这里面。”

大个儿叫了一声,一脚踢开房门,我们一起冲了进去。

这间房间比外屋的要更大一些,是大莲的干爹住的。

屋子里的陈设非常简单,一只烛台,一套茶具,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张床,仅此而已,连衣柜都没有。

整个房间除了大门和一扇窗子,就再也没有其他的通道了。

我甚至还抬起头,在房梁上找了一圈,看来常山并不在屋子里。

板凳把桌子上的烛灯点亮,我吓了一跳,床上竟然躺着一个人。

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昏暗,我看不清楚这个人具体的样貌,但是一定不是常山,估计应该和常叔的年纪差不多,是一个男人。

“这个就是大莲丫头的酒鬼老爹吧?”大个儿低声说道。

我点了点头,除了这个人,我还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不过这位陈酒鬼睡的也太死了,我们折腾出来这么大的动静,竟然都没有把他吵醒。

我又看了看这个房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地方有问题。

大莲的房间里,桌子和椅子都倒在地上,尖叫声是从这间屋子里传出来的,按道理说,他们应该在这里啊,怎么没有呢?

陈酒鬼平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

大个儿忽然疑惑地道:“真是奇怪了,一个酒鬼的房间,怎么连个酒坛子也没有?”

“可能是大莲丫头收拾过了吧,她那么爱干净。”板凳解释道。

“不对!这个房间有问题。”我大叫了一声。

娘的!我终于知道,这间屋子到底是哪里看起来不对劲了。

这个房间里没有衣柜!

“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院子里晾着几件男式的衣服,还有,那天在湖边我们遇上大莲,她怀里抱着一个大木盆,我留心看过了,那里面都是男人的衣服。”

大个儿点了点头:“不错,小结巴一直找机会,想去把木盆接过来,我还骂他是臭流氓。”

我的额头上开始冒汗:“陈酒鬼的房间里,连衣柜都没有,他那么多的衣服该放在哪呢?不会都穿在身上了吧?”

“这个还不是最重要的,我从进到这个房间开始就觉得不对劲,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个房间的陈设,很不搭调,有一样东西,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板凳忽然叫了一声,伸手指了指桌子:“是这套茶具。”

“不错,就是这套茶具,这可是一套双人茶具,而且是用过的,陈酒鬼嗜酒如命,他会有这闲情逸致?拿两个杯子,自己和自己品茗吗?”

我越来越紧张:“还有一点,这个房间里面多了一把椅子!”

大个儿和板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似乎他们都想到了一个极为不好的情况。

我的声音开始颤抖,身上一阵阵的发冷:“大莲是个女孩子,不会进干爹的房间,那另外的一把椅子是留给谁的呢?”

我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就好像无数块拼图,正在一点一点的组成一个完整的图案。

一瞬间,这些天经历的所有事情开始慢慢的联系了起来。

繁多的线索在我的脑子里,不断地接在一起,我忽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表达,这并不是没有头绪的混乱,而是所有的信息正在被重新整合,不知道应该从哪说起。

常叔希望,常山能娶到大莲这样的女孩,吴二跛子在定亲的晚上出了意外,常叔和常山第一时间捞出吴二跛子的尸体,小结巴说,李大胆的药汤里有血腥味。

常山把所有的公狗都集中杀死了,吴二跛子一路畅通,可偏偏不敢进常叔家的院子,而常叔新买的一批公狗就关在他家的院子里。

还有双人的茶具,两把椅子,男人的衣服

“师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板凳焦急的问了一句,一双眼睛一个劲儿的朝房门的方向看。

我转过身来,看着板凳,从他的表情中,我就知道,我现在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

“我靠,这是一个局中局,快走!”我大叫了一声。

板凳似乎一直在等我说这句话,转身就向外跑,可刚跑了几步,忽然就傻在了原地。

“师傅,那扇门不见了!”板凳急的大叫。

“师傅,窗户也不见了!陈酒鬼也不见了!”大个儿也叫了一声。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就像被人用棍子打到后脑勺儿一样,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旋转。

这怎么可能呢?我们进到房间里还不到一分钟,门和窗子就在我们身边,陈酒鬼躺在床上,怎么突然就都不见了呢?

床上确实没有人,就连盖在陈酒鬼身上的被子也不见了。

我压抑着心里的恐惧,朝着进来的方向走过去,面前确实是真真正正的一堵墙,连门槛都没有。

我颤抖的伸出手去摸,手指尖刚接触到墙壁,就缩了回来。

我简直无法相信,可指间残留的灰尘告诉我,这确实是一堵砖墙,而且是已经存在了好长时间的。

我都开始怀疑我们到底是不是从这个方向进来的。

大个儿和板凳发疯似的,把四面墙壁都敲了几遍,大个儿的双手都擦破了。

的确没有任何出口,四堵结实的墙壁一模一样,我们就像是被关在了一口石头棺材里。

我首先想到的是这附近有什么机关,常山趁我们不注意,偷偷地启动机关,把我们困在这里。

我们三个人一寸一寸地检查着每一个拐角和接缝,把所有能移动的东西都拧了一遍,但是没有任何发现。

板凳怀疑是鬼遮眼,我们掏出薄荷叶,贴在眼皮上,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大个儿甚至把水火符贴在脑门儿上,一面墙一面墙地撞,也没有什么作用。

我们彻底的慌了,所有的办法都用尽了。

板凳发疯似的捶打着地面,嘴里不停地大叫:“门哪儿去了?门怎么不见了?”

大个儿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师傅,您快想想办法呀,我们不会被困死在这里吧?”

我叹了口气,双手都在颤抖,摇了摇头:“先别着急,我们把事情捋一捋,也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我深呼吸了几次,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一些。

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柏谷县的大莲丫头到了找婆家的年纪,大莲的干爹,为了某种利益,要把她嫁给吴老爷子,可又怕邻居说闲话,只能先嫁给吴二跛子,等过了门,吴老爷子再接过去。

县里有一个小伙子,和大莲两情相悦,听说了这件事情非常难过,就去求自己的爹帮忙,可他爹是县官,不方便干预,走投无路之下,这个小伙子,就动了杀人的念头。

他身体虚弱,久病不愈,没有能力亲自动手杀人,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会的窟术,他先用一条大甜鱼做实验,试验的过程中他发现,公狗的血液会影响窟术的效果。

本来一切进行的非常顺利,只等窟术成熟,他便可以控制那些蜈蚣为所欲为,但是,大莲和吴二跛子的定婚,彻底打乱了他的节奏。

他不得不提前实施计划,他知道吴二跛子对这种做戏一样的娶亲非常不爽,所以,在去神仙洞的路上,他故意激起吴二跛子的愤怒,然后趁人不备将他推下山崖,并将他的尸体做成“人窟”。

为了免除后患,他必须把吴老爷子也干掉,我估计吴老爷子早就已经遭遇不测了,否则绝对不会到现在也没有动静。

可这样还远远不够,他想和大莲永远的在一起,就必须要治好自己的病。

鬼迷心窍的他,开始向周围的人下手,他需要更多的“人窟”,养更多的蜈蚣。

小伙子的父亲是一个好官,他发现县里的异常,马上到阑城请天师除妖。

小伙子的身体已经康复了,他不再需要这些“人窟”。

趁此机会,他一点一点的把窟术的信息,渗透给几个天师,并且安排了一场同归于尽的大戏,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这个世上将不会有人知道他所做的一切。

可是他低估了小结巴,这几个天师竟然没有死。

“人窟”虽然是解决了,但是这几个天师知道的太多,他的秘密迟早有一天会被发现,于是,他只好将这几位天师,引到一个早就设计好的,牢笼

第二十七章 有人来了

大个儿挠了挠脑袋:“那依您这么说,大莲和常山早就”

“我们第一次来大莲家,小结巴硬是把你拉走,不让你帮忙收拾院子,我猜在那个时候,小结巴应该就看出来他俩之间有问题了。”

“那刚才,大莲的惨叫声?”

“目的就是为了引我们进来。”

我摇头苦笑,想不到,我们几个大男人,竟然会被两个小孩子耍的团团转,还可能要丢了性命。

唉,也不知道小结巴现在怎么样了?

我们三个都不说话了,房间里寂静的让人窒息。

突然,墙外面传来一阵时强时弱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我竖起耳朵仔细的听。

声音很细微,我们半蹲着身子,围着墙壁走了一圈。

“在下面。”大个儿急切的道。

我们赶紧趴了下来,将耳朵紧紧地贴在地上,喘气都不敢用力。

外面的脚步声很是凌乱,好像不只是一个人。

“是常山和大莲吗?“板凳细如蚊呐的声音传了过来。

“应该不是。”我闭着眼睛,调动起每一根神经,全心全意捕捉着任何声响。

我不由得想起三年前在阑城外的沙井子坡,狗皮和尚就是这样,用耳朵来探路的。

真是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和他学一学这种本领。

忽然,墙外的脚步声听不见了。

我们把头歪到极限,紧紧地贴着墙根。

我睁开眼睛,看了看大个儿和板凳,这两个人的脖子都快扭断了。

此时的我们,就像三片树叶一样,严丝合缝地粘在地上,六只眼睛看向同一侧。

就在我们仔细搜寻声音的时候,忽然,四只小短腿,悠哉悠哉的从我们眼前走了过去。

我揉了揉眼睛,心叫:不好,一定是屋子里空气越来越少,出现了幻觉。

“大个儿,你刚才看到什么东西走过去了吗?”我试探的问道。

“师傅,您别问我,我现在出现幻觉了,刚才我居然看到有个四条腿的东西走了过去。”

“板凳你呢?”

“师傅,我也出现幻觉了,我也看到一个四条腿的东西走了过去。”

“我靠!这哪是幻觉,我看到的和你们看到的一样。”

我屏住呼吸,稍稍抬头向前看去,一只不足两尺长的小黄狗,正在我们面前走来走去,满脸的呆萌可爱,还摇着小尾巴,似乎对脚边的三个脑袋充满了好奇。

我对着它笑了笑,小黄狗歪着头看了看我,也笑了一下。

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就好比是在大沙漠里,不吃不喝行走了三天三夜,忽然看到前面有一个水潭,激动的我差点哭出来。

“它能进来!快找一找,它是从哪里进来的?”

我的话音未落,大个儿和板凳已经开始搜寻了。

可这坚硬的石墙并没有缝隙,连只蚂蚁都爬不进来,更别说是这么大一条狗了。

板凳还学着小黄狗的样子,用鼻子在墙上嗅来嗅去,要是换做平时,我一定会嘲笑他一番,可现在,我只盼望这招能有点用。

经过一番地毯式地搜寻,这一片墙角,已经比我们三个的脸都干净了,可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这条狗到底是从哪儿进来的呢?

我与它四目相对,我甚至都幻想它是一条通灵狗,最好是会说人言的那种,或者无论是什么方法,只要能给我们点提示就好。

“小家伙,快告诉我们,怎么能出去?听话”

小黄狗被我看得有些兴奋,耳朵向后顺了顺,把两只小前爪向前伸,抖了抖毛,大摇大摆的走到墙角抬起腿,留下一摊记号。

随后,就在我们的注视下,小黄狗径直穿过记号,走了出去。

看到这个情况,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

“咳咳,这个,可能就是它给我们的暗示。”大个儿表情尴尬的道。

我想了一会:“那,我们也在墙上尿一个记号?然后钻进去?”

“来吧,来吧,既然那小东西出去了,我们一定也可以!”板凳说着就开始解裤子。

我觉得有些荒唐,还有点恶心,可貌似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只要是能出去,丢一次人又能怎么样。

我们三个站成一排,急急忙忙地解腰带。

我习惯性的一抬头,突然就浑身一僵,汗毛都立起来了。

在我面前的墙壁上,胸口高度位置,有一只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我看,时不时的还眨一下。

“墙上有一只眼睛!”我大叫一声。

大个儿和板凳被我吓了一跳,赶紧穿好裤子,向后退了两步。

墙壁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夸张到歇斯底里的大笑声。

“我我的老天爷!老老板,你们这玩的也太太开放了!想不到,您看着衣冠禽兽的,这这口味这么重!”

“是小结巴!”我心里大喜,谢天谢地,他还活着。

听到他的话,我的老脸一红:“你小子胡说什么呢?想死就直说!”

“别别介啊!提裤子就就杀人?这比提裤子就不认账还还恶劣啊!”

小结巴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不不是我非要看您那根威威武雄壮的小牙签,真真的是想躲都躲不开啊,我我这眼睛都没地方放了,不不知道会不会长长鸡眼呢。”

“别废话了,你的眼睛怎么透过墙壁的?为什么你能看到我,我却看不到你?快想办法救我们出去。”

小结巴还在捂着肚子笑,上气不接下气。

“哎呀,不不能再笑了,不然我我,哈哈哈,可能会死死在你们前头。”

“你小子刚才跑哪儿去了?害得我们为你担心。”

“唉,天天地良心啊,老板,明明是你们跟发发情的公猪一样,跑得那那叫一个认真,根本没人理我呀。”

“你是从什么时候没跟上来的?”大个儿疑惑的问道。

“什什么叫没跟上?我就没和你们一一起出来,真凄凉啊,留留下我一个伤员和十几只雄雄壮威武的公狗谈判,我可是九死一生啊。”

原来,小结巴是最先想到公狗可以克制“人窟”的,在我发现常山并追出去的时候,小结巴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常山设局如此心思缜密,环环相扣,怎么可能莽撞到,亲自拿着刀站在窗子外面,还碰巧让我看见刀光?小结巴当下就断定,这一定是个圈套。

可由于他先天缺陷,又是在奔跑,嘴巴实在是拉不开栓,几次想劝我们停下,都没有成功。

我们几个在追常山跑,小结巴却是在追我们。

我现在可以想象到小结巴当时的心情,几个朋友拼了命的要去鬼门关,而他在后面怎么拦也拦不住,这种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感觉,真是犯贱……

小结巴脚上有伤,根本追不上我们,他看着我们几个一溜烟儿就跑没影了,料想我们一定会中圈套,当下就决定,既然拦不住我们送死,那就想办法救人吧。

久病床前留不住,奈河幽岸斩断桥。

这是唐代大孝子——目连,留下的两句话。古书记载,这两句话出自《大目乾连冥府寻母》

在江湖上,这句名言大多用来形容那些,不仅忠肝义胆,而且善于变通的人。

小结巴的洞察力非常强,现在想起来,好像从常叔第一次到铺子里来,就只有小结巴一个人,注意到了柏谷县的公狗有问题。

想来惭愧,那个时候我们根本不当回事,以为他在满嘴跑火车。

我们走后,小结巴打开了关着公狗的笼子,费了好大劲,才抓住一条两尺来长的小狗丁。

小结巴把这只小狗当做护心镜,揣在怀里,又把常叔家准备过年吃的腊肉,全都丢在地上,给这些狗饱餐一顿。

等这些狗吃饱喝足了,小结巴才向我们这边赶。

”你小子倒是悠闲,我们在这命都要没了。”板凳儿抱怨一句。

“我我也不轻松啊,躺躺在逍遥椅上,喂那些狗吃东西,屁屁股都坐麻了,常叔家的坐垫儿一点都都不舒服,哦,对了!我等的无聊,还还沏了壶茶喝。”

“你屁股坐麻了,我们吓的屁都放不出来了!”大个儿都要哭了。

“行了,别废话了,我们为什么出不去?刚才这里明明是有道门的。”

“对对,还有窗户。”大个儿赶紧补充道,还伸手比了比。

小结巴看着滑稽,捂着嘴强忍着不笑。

“我我说,您几位这个肢肢体协调性,哎呀,实在是,呸!呸呸!别别比划了,我能看得见门窗,不不过里面锁住了,我打不开。”

“那你就找个东西撬开啊,或者,或者是你用身体撞开。”大个儿急的乱叫。

“哎哎,你个傻大个儿,你有没有人性?有有你这么跟伤员说话的吗?我我忽然想起来,刚才喝茶的时候时候忘记剔剔牙了,等我回去拿个牙签儿再来救你们。”

“别贫嘴了,一会常山就跑远了!”我踢了一下墙壁,提醒道。

“我们应该是被换眼了,可怎么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小结巴突然嘿嘿的笑了几声,声音有些空洞,听得我心里发寒。

“老老板,你们看不到这扇门。不不是被换眼了。”

“那是因为什么?”

我看不到小结巴的表情,但是从墙上这只眼珠里面,我看到了一丝悲悯。

“因因为你们,已经死了”

第二十八章 甩狗

我被小结巴的话吓了一跳,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伸手推了推墙壁。

自言自语道:“怪不得我们怎么也出不去,也看不到你,原来我们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大个儿和板凳对视一眼,板凳“哇”的一声坐在地上哭了。

“我还没娶媳妇呢,就这么没了,早知道这样,打死我也不干这一行啊……”

大个儿眼圈也红了,嘴唇哆嗦:“小结巴,我只求你一件事,回到阑城,把我的枕头拆了,那里边有我全部的家底,多买些纸钱烧给我,大个儿我不想到下面还做个穷鬼。”

“放放心吧,大个儿,老老板,您还有什么要要交代的?比如,金条、银元、房契、地契、武功秘籍、未过门的媳妇什么的?我我帮您保管,别怕我辛苦,谁谁让我们是朋友呢!”

我想了想,刚准备交代后事,突然就发现,小结巴这只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哼,有,怎么没有。我手里有一头懒猪需要人照顾,烦劳您多费心了!这头猪还是个结巴,太可怜了。”

“真真是好心当成驴驴肝肺,我好心缓解缓解气氛,一一点都不领情。”

板凳一听有希望,一下跳了起来,一脸哀求。

“小结巴,你有办法对不对?你快说怎么能出去?快点啊!”

“小小黄刚才不是提示了嘛,这这种旁门左道,对狗不不起作用,用狗尿就就可以破阵了。”

“那还等什么?快让它尿啊!”板凳急的直叫。

“你你这都开始说胡话了!它它才多大?尿尿死它,也不够三个人钻出来吧!你你以为这是暖水袋么?

“那怎么办?”我皱眉问道。

“老老板,他是一只小公狗,这个,都都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要不你们三个学学几声母狗叫,要销魂一点,就就像丽春苑门口的小姐姐那样,它一兴奋,可可能尿的就多一些。”

“你这是人类能想到的办法么?”我一脸的无奈。

“还丽春苑?那是你兴奋还是它兴奋?”

小结巴露出来的那一只眼睛眨了眨:“嘿嘿,好吧好吧,不不玩了。”

小结巴说完,墙上那只眼睛就不见了,我把耳朵凑过去仔细听。

墙外面突然传来小黄狗刺耳的呜咽声,似乎它非常的不满,而且听叫声断断续续的,还左右乱动。

“赶赶紧尿,这么小的年纪那那玩意儿就不行了?处男狗也也会肾虚?你一定是伪伪处男!”

很快,墙壁闪了闪,墙角处出现了一截木板!

板凳惊呼一声:“这不是门槛吗?小结巴,管用了,快再多给点,快点,快点,等不了了……”

“你你是真的恶心!闭闭嘴,等回阑城了,你也别别干天师了,去丽春院门口,当当保安吧。”

我面前的墙上,就如同是水墨画一样,一点一点的显现出来门的轮廓。

外面的景物已经能隐约看到一些了,我第一次觉得,花草和青石板路如此的迷人。

小结巴的胳膊在我眼前晃了晃,我看的是哭笑不得,只见,他两只手抓着小黄狗的后腿,把它倒过来,像摇求签桶一样,甩来甩去。

小家伙被甩的嘴歪眼斜,可怜兮兮的呜咽着,看样子都要吐了。

小结巴还嫌效果不好,伸出手指,在它的小秘密上弹,一边弹还一边用黄梅戏的腔调唱。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床上小男女带笑颜,你俩好比杀猪叫,弹尽粮绝,才三秒”

我也不知道小结巴是从哪里学到这么几句破词儿的,这可不是我教他的,可是用黄梅戏的调调唱出来,还别有一番韵味……

墙壁上已经出现了一个不规整的图案,甚至已经能看到门上的贴纸,但是门闩还没有显现出来。

我让小结巴调整高度,只要是露出门闩,我就能从里面把门打开。

眼看着逃生有望,我的心跳开始加速,越是到关键时刻,我就越紧张,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乱子了。

可偏偏是这个节骨眼,异变突生。

在我身后,板凳忽然“哇呀”的怪叫一声,那声音,都喊出狗语了,就好像此时被小结巴抓着甩的是板凳。

我吓了一跳,透过墙上的斑驳,我看到小结巴的半张脸,此时此刻,已经有些发白了。

他不再继续唱小曲儿了,开始飞快地挥舞着手中的狗,看这架势,就好像这条狗是他手里的马鞭子。

看到小结巴一脸严肃的样子,心里面就一翻个!

以前但凡遇到他露出这种表情,都没有什么好事儿。

我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听小结巴大叫一声:“老老板,快低头。”

我下意识的蹲了下来,几乎就在同时,“啪”的一声,一个烛台正正的砸在刚才我脑袋的位置。

这个烛台扔过来的力气很大,上面的蜡烛断成了七八截。

我一阵后怕,万幸,小结巴提醒一句,不然,我这脑袋都被打碎了。

我赶紧转过身,眼前的一幕真的让我难以置信。

房间又发生了变化,刚才还只有我们三个人,现在屋子里是四个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陈酒鬼竟然出现在房间里,只不过他不是躺在床上,而是站在地上。

大个儿吓的说话都颤抖了:“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不知道,我刚才回头看的时候,他就在那站着了。”

板凳愤怒地拎起椅子就要过去。

我咽了一口唾沫,稳了稳心神,刚想打个招呼,话到嘴边,突然就卡住了。

“别过去,他是个死人!”我大叫一声。

板凳一下收回脚步,不敢再动。

脚跟不着地,只有白眼球,肤色铁青,眼皮松垮,姿势僵硬。

“这是诈尸!”我大叫一声。

我的思绪飞速的旋转,原来大莲的干爹早就死了,看他这个样子,应该死了有一段时间了,只是不知道,常山用了什么方法让尸体一直不腐烂,还把他放在家里。

“一定是刚才那只小黄狗,让他起尸了。”我焦急的说道。

“大个儿,你不是一直好奇诈尸是什么样子吗?眼前这个就是,还不仔细看一看!”

大个儿连连后退,已经靠在墙角了,眼睛都不敢往陈酒鬼身上看,生怕他突然扑过来,掐住自己的脖子。

小结巴一直没有再说话,门栓也一直没有出现,我们还是出不去。

我匆匆地检查了一下自己带的东西,心里就是一凉。

我从常叔家出来的时候太匆忙,根本来不及准备法器,而且我想着追人,又不是抓鬼,也没带着朱砂和黄封纸。

“你们俩谁带着阴阳米?朱砂笔?或者桃木剑?绳子?”

大个儿和板凳都摇了摇头。

“大个儿,你那一串桃木剑呢?”

“我给放在客房里了,出来时候没来得及拿。”

我气得七窍冒烟,心想:大个儿啊大个儿!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一路上只有这个时候能用上那个东西,你居然没带。

为了给小结巴争取时间,只能是赶鸭子上架——硬来了。

我和板凳一人拿一把椅子,大个儿扛起桌子。

“小结巴,你可快点!不然我们就真的成死人了。”

小结巴没有接话,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全神贯注的在甩狗。

陈酒鬼的力气非常大,这从他刚才扔烛台的劲道,就能看得出来。

诈尸的人往往坚持不了很长时间,把他胸中残留的最后一口气放了,这人就完了。

我手中没有家伙,想把他的鬼气放出来,只有两个办法。

一个就是砸后心,把他的气震出来。

第二个方法,就恶心一点儿,也危险得多,就是嘴对嘴的把鬼气吸出来。

我们用桌椅和他兜着圈子,尽量拉开一点距离,如果被他咬着,虽然不会立刻致死,但是也要躺个十天半个月。

我偷眼向后看,已经能看到门把手了,就差一点儿了,再坚持一下。

等我再转回头的时候,那一张铁青色的大脸,就在我的面前,一对白眼珠正瞪着我,我本能地举起椅子去撞他,陈酒鬼一挥手,就把我手中的椅子打飞了。

我下意识地蹲在地上,屏住呼吸,陈酒鬼在我的头上找了找,那一张铁青色的脸在我的眼前转来转去。

我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就像打鼓一样,就在我即将憋不住的时候,陈酒鬼转身又向板凳扑了过去。

我瘫坐在地上,大口的吸气,差点没把我憋死,就在我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忽然,一只冰冷的手,死死地抓住了我的肩膀

第二十九章 诈尸

陈酒鬼的突然出现,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诈尸,其实不稀奇,拿着一辫大蒜,就连李大胆都敢耍一圈。

我们现在没有趁手的家伙,屋子里空间又狭小,这就很被动了。

板凳抡起手里的椅子就砸了过去,椅子打在陈酒鬼的肩头,“啪”的一声,裂成一地木板。

陈酒鬼踉跄了几步,椅子上的木楔在陈酒鬼的肩上和背上,留下了两道清晰的伤口。

诈尸就是活死人,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可陈酒鬼竟然哆嗦了起来,一股一股的水柱从他的肩头和后背伤口里喷了出来。

由于烛台被打碎了,我们只能用火折子照明,朦朦胧胧的,那一股一股喷出来的水线,就像是陈酒鬼后背长了翅膀一样,看上去更加的恐怖和诡异。

我刚要过去帮忙,突然,小结巴的手穿透窗棂纸,从门外伸了进来,一把抓住我的肩膀。

“老老板,快开门,一会儿打打出感情了,就舍舍不得走了。”

我急忙回头,门闩就在我的面前,可是只能打开半扇门。

我两只手一起用力,使劲的向外推,终于“啪嗒”一声,门被我打开了一条缝隙。

这一条缝隙,连小结巴都进不来,更不用说板凳和大个儿了。

小结巴停止了甩狗,我偷眼看了一下,太为难它了,小黄狗都吐白沫儿了,被小结巴抱在怀里,奄奄一息,浑身抽搐,一副精尽狗亡的样子,恐怕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会在它的狗生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片阴影。

我试了几下,依然撞不开那道门缝,就叫大个儿。

“大个儿,快来把门撞开,我们能出去了!”

大个儿现在的样子非常狼狈,正围着桌子和陈酒鬼玩老鹰捉小鸡,听到我的叫喊,想都没想,直接就扑了过来,我往下一猫腰,就听身后传来木板碎裂的声音,大个儿这一下,直接把门框撞断了。

房屋的结构被破坏了,一切恢复了原样,门和窗子都出现了,就连那张陈酒鬼之前躺着的床也回来了。

这一刻,我觉得灵台一下子清明了许多,抄起地上的椅子砸向陈酒鬼,希望能稍微阻挡一下他的脚步,这样能给大个儿和板凳多争取一点时间。

我听到椅子碎裂的声音,转身就向外跑,板凳比我跑得快,我还没出门,他已经跳出去了。

我跑到外面,心里长舒了一口气,真是死里逃生啊!

我回头看了看,大个儿还没有出来,气的我直跳脚,这个傻大个儿,到底在干什么呢?难道真的像小结巴说的,打出感情了,在结拜呢?

我心里着急就叫道:“大个儿,快点出来,你没有家伙,太危险了。”

我连着叫了两声,里面回应我的,竟然是一声惨叫。

“大个儿!”

我惊呼了一声,掉头就往屋子里跑。

我刚跑到门口,一下子就呆住了。

大个儿刚才撞门的力气太大,直接给他弹飞了出去,而无巧不巧的,就在这个时候,房间突然恢复原状,大个儿一下就撞在了床沿上,把腰椎骨撞断了,吐出好几大口鲜血。

人血的味道,刺激了陈酒鬼,他不再继续追我们,而是发疯了一般,扑向大个儿。

大个儿瘫在地上,根本来不及躲,眼睁睁看着陈酒鬼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张开嘴,一口就把他的半张脸皮咬了下去。

一时间,房间里面鲜血四溅,惨叫声不止。

我跑到门口的时候,正看见陈酒鬼一口一口咀嚼着大个儿的半张脸,满嘴都是血,连眼睛都变红了。

大个儿的样子实在是太吓人了,半边脸的肉被撕了下去,露出了白森森的颧骨,在他的鼻梁上,还插着一颗陈酒鬼的门牙。

大个儿痛苦地看向我,张了张嘴,他说话的时候,一半边脸是正常的人脸,另一半,是血肉模糊的骷髅,又可怖,又可怜。

“师傅,别管我了,快跑,快啊跑!”

大个儿拼尽全力,喊出了这句话,“哇”的一口鲜血,又吐了出来,两只手死死的抓着陈酒鬼的胳膊。

陈酒鬼已经把一双手,插进了大个儿的肚子,正在向外掏大个儿的肠子,鲜血流的满地都是。

“王八蛋,别碰我兄弟!”

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直接举起那张桌子,对着陈酒鬼的后脑就拍了下去。

“啪”,一声巨响,桌子的一角直接飞了出去,陈酒鬼的脑袋被我打下去一半儿,飞出去的半块脑瓜壳撞到墙上,直接撞碎了。

小结巴和板凳听到声音,也冲了进来,板凳一闭眼,当时就吓瘫了,靠在墙上,连动都动不了。

小结巴大骂一声:“娘的,让让你再动!”随后,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截儿带尖的木条,当作飞刀扔了出去,直接把陈酒鬼的一只手刺穿了,木条穿过了手掌,钉在了床柱上。

陈酒鬼剩下的半个脑壳里喷出了一大滩水,淋在了大个儿身上。

我也顾不得这水有没有毒,伸手就去拉大个儿,就算是背,也要给他背出去。

小结巴和板凳也过来帮忙,我们三个人拖着大个儿往外挪。

“大个儿,给我撑住,你可是我徒弟,我还没让你死呢!”

说到最后,我已经带着哭腔了,拉着大个儿的肩膀,我的双手忍不住的颤抖,泪水不争气的流下来,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和眼前的一切景物之间,就像是隔着一块正被暴雨冲刷的玻璃,所有的东西都是朦胧摇曳的。

我虽然不愿意去想,但是大个儿的伤实在是太重了。

小结巴两只手叠在一起,帮他按着腹部的伤口,但是鲜血还是如泉涌一般的往外喷。

“这屋里什么味儿啊?”板凳突然来了一句。

我闻了闻:“是火油!”

原来,陈酒鬼身体里面喷出来的,并不是水,而是火油。

小结巴狠狠地瞪了一眼板凳:“给给我闭嘴!就就你能闻得出来是吧?你你什么意思?”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感觉双手一沉,陈酒鬼已经挣脱了钉在手上的木条,扑过来就是一口,正咬在大个儿的肋骨上。

“咔嚓”,大个儿的一根肋骨,被陈酒鬼直接啃了出去。

小结巴顿时被溅了满脸鲜血。

“滚滚开!”

小结巴怒吼一声,一只手按着大个儿的伤口,另一只手从腿上的鞘子里拔出匕首,对着陈酒鬼的胳膊就是一刀。

小结巴的这柄匕首,真称得起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之前我就觉得这柄刀不一般,结果事实远远超过我的想象。

小结巴看也不看,随手一挥,这柄匕首寒光一闪,几乎没有减速。

“唰”,破风声响过,匕首从陈酒鬼的两只胳膊上划了过去。

下一秒,陈酒鬼倒退着摔在了地上,但是,两只手臂还在大个儿身上,小结巴就如同是切豆腐一般的,把陈酒鬼的两只胳膊,连着骨头一起削断了。

我已经退到门口了,还差一步就能把大个儿运出去。

大个儿忽然全身抖了一下,颤抖的抬起那仅剩的半张脸看着我,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身体越来越重。

他想挤出一个微笑,可嘴角刚一牵动,一大口血就喷了出来,流进他的眼睛里,疼的他浑身抽搐。

大个儿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已经是有出气没进气了,可他的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我似乎从他那血红的眼睛里,看到一丝哀求。

大个儿抽搐了几下,把嘴巴轻轻地张开一条缝,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不,还没到走的时候,你敢不孝!我我当心我揍你,我扣你工钱,我不给你饭吃,我我”

我再也说不下去,说到后面,已经变成了哽咽和抽泣。

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滑落,滴在大个儿的脸上,又滑落到地上,最终摔得粉碎,就好像他也哭了一样。

我的脑子一片混沌,做师傅的要亲手送走徒弟,这种心痛,如果不是当事人,根本无法体会。

很多年后,经历了无数的生离死别,看透了太多的恩恩怨怨,我的心性已经麻木了,可我一旦回想起,大个儿那哀求的眼神和血淋淋的半张脸,我还是会心痛的无法释怀。

虽然他走的时候我也只有二十多岁,但是这种痛苦,这种无奈,这种不舍,却深深的烙刻进我的灵魂里。

“师傅”

恍惚间,大个儿突然开口说话了……

第三十章 神仙洞

我的泪水如雨点一般,打在大个儿脸上。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救他,我唯一能做的,竟然只是在心里面无数遍的念叨:他得活着,他不能死,他得活着,他不能死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我哭得更加难受。

如果,我不接这趟买卖,不来柏谷县,大个儿就不会出事。

如果,我当时选择回去找小结巴,大个儿就不会出事。

如果,我没有逞英雄,闯进这间屋子,大个儿就不会出事。

如果,我刚才多回头看一眼,大个儿就不会出事。

如果,如果,如果

我放声大哭,像一个丢了糖果的孩子一样。

记得,曾经有人说: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那该多好可这个世上连“如果”都没有,又哪里来的后悔药呢……

我抬着大个儿的肩膀,一路倒退着走,忽然,我的脚被门槛绊了一下,“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大个儿被我这一颠,呛出来更多的血,甚至还有一些内脏的碎屑。

小结巴把陈酒鬼的两只断臂扔到一边儿,在两只手臂的断口处,皮肉和骨头已经开始变黑了,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可我并没有心情去关心这些。

我把大个儿的头抱在怀里,尽量让他躺的舒服一些。

大个儿抬起眼皮,看着我,狠狠地吸了一口气。

“师傅”

“师傅在这里,兄弟们也都在这呢,你撑住啊!我给你请大夫,给你找最好的大夫!你不会有事的”

大个儿的嘴里一直在呛血,艰难的吐着字。

“求求求给一个”

大个儿要说的是,求您给我一个痛快,可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我一边哭,一边无助地摇头。

小结巴叹了口气,紧紧地握着大个儿的手。

“大个儿,你你还有什么交代,我我听着呢。”

大个儿眼睛颤了颤,看了看还在扭动身体的陈酒鬼,突然眼睛一瞪,抿起嘴,一把抢过板凳手里的火折子,猛地跳了起来,把我们几个推了出去。

“不要!大个儿!”

我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

就在我被推出房间的时候,我看到陈酒鬼的脖子剧烈鼓胀,半个脑壳里,有一只巨大的蜈蚣爬了出来。

这条蜈蚣若是立起来,绝对比我还要高!

大个儿把房门关了起来,扑向了比他还要高的蜈蚣王。

房门上的倒影里,那如成年人手臂长的两只獠牙,一下就把大个儿挑了起来,顿时,鲜血喷涌,染红了窗棂纸。

“大个儿!”

我大喊了一声,就要往屋子里跑,小结巴眼疾手快,一把拦腰将我抱住。

房间里一声低吼,接着,火光冲天

我浑身无力的瘫跪在地上,哭着喊大个儿的名字,屋子里除了吱吱的惨叫声和木头烧断的声音之外,没有其他的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焦糊味,连夜风都在呜咽哭嚎。

火光吸引来了周围的邻居,小结巴和板凳将我搀了起来。

“有有人来了,我们得赶赶紧走。”

我茫然的站了起来,根本不知道要往哪里走,满脑子都是大个儿那凄惨的样子,和最后的那一声咆哮。

我的徒弟,大个儿,再也回不来了……

突然,一个人影,从浓烟滚滚的屋顶上跳了下来,在我的眼前一闪,钻进了草丛里。

“常山!”我大声的叫喊。

杀了他,杀了他给大个儿报仇……杀了他!

我的脑子里反复的出现这个念头。

一切都是他的诡计,杀了他,我就给大个儿报仇了;杀了他,我就不会觉得是我的过失导致大个儿的死。

常山杀了吴二跛子、吴老爷子、还有大个儿!杀了他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杀了他,杀了他!

我一把推开小结巴,追了上去。

常山跳下来的时候,似乎受伤了,跑步姿势有些踉跄。

我盯着他的背影,紧紧的追着,不知不觉,已经进山了。

山路非常崎岖,杂草丛生,我几次险些摔倒。

常山的脚步开始放慢,转过弯儿,跑进了一个亭子。

这座亭子很高,是靠着山建造的,亭子里面是一个山洞。

神仙洞!

我几步就跑了进去,小结巴和板凳被我甩在后面。

神仙洞里的空间并不大,人工修凿的痕迹也不多,大部分还保留着天然的样子。

我原以为山洞里会很黑,下意识地掏出火折子,可出乎意料的是,山洞里很明亮,两边的石壁上各插着四根长明灯。

石壁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凹坑,看尺寸,最大的可以容纳一个成年人,最小的只有拳头那么大。

我的正前方是一个石台,看设计的样子,像是祭坛,八个角的星位上,还点着蜡烛。

祭坛的正中间,立着一尊汉白玉的石牌位,上面的刻字很模糊,我没有看清楚。

前面的人影不再跑了,而是直挺挺地站在石牌位前,好像在读上面的字。

我看了看石牌位后面,是结实的石壁,已经没有路了,我心中的愤怒忽然平息了一点,一种胜利者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我拿着揪子,一步一步地走过去,一边向前迈着脚步,一边算计着距离,只要常山敢有什么动作,我就先给他来一下。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好像是板凳到了,我心里的底气就更足了,就算我抓不住你,就你这小身板,能扛得住板凳的一拳么?

常山一定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可他丝毫没有要回头的意思,依旧是怔怔的看着石头牌位。

先来到我身边的果然是板凳,只见他喘着粗气,满头大汗,一双眼睛有些惊惧地盯着常山的背影。

过了好一会,小结巴才在我身体的另一侧出现了。

“磨蹭什么呢?怎么现在才到?”

“嘿嘿,请请高人助阵啊……”

我眉头一皱,他把常叔叫来了?这让我怎么办?我总不能当着父亲的面,把他儿子杀了吧……

常叔确实是一位好官,可常山是常叔的独生儿子,把儿子交给老子处理,难保不会法外容情,那样一来,大个儿岂不是白死了?

我在心里面暗暗埋怨小结巴:怎么你也变得这么糊涂呢?可又一想,我真的能狠下心杀常山吗?常山死了,常叔怎么办?谁给他养老送终?那大个儿就可以白死吗?凭什么啊?

我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忽然,常山的脑袋晃了晃,脖子发出几声清脆的噼啪声,慢慢地转了过来。

我正在做心理斗争,本能地一抬头,这一看之下,我立刻就呆住了。

黑色的兜帽下,这一张脸苍白如纸,我可以肯定,他绝对不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竟然也不是常山。

我实在是难以接受,因为转过来的这位是任何人都有可能,甚至可以是常叔,就连是大个儿起死回生,站在那儿,我现在都能接受,可偏偏这一张脸是我做梦都没有想到的。

大莲!

我一瞬间哑口无言,眼睛死死地盯着大莲的小脸,只感觉到脑子里一阵一阵的眩晕。

难道一直以来我的猜测都是错误的?可这个人怎么会是大莲呢?这不可能啊!

我积攒了一肚子的愤怒,竟然在这一瞬间憋住,发泄不出来了。

大莲歪着头,看了看我们几个,她的眼神不再像以前我们遇到的那样清纯天真。

此时的她就像是一个成年人,眼眸中满是成熟和沧桑,似乎站在我们面前的并不是一个小丫头,而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妇人。

这是一种审视的眼神,是居高临下,鄙夷和冷漠的眼神,这样冷酷的表情出现在这一张可爱的小脸上,实在是有些不协调,甚至有点让人害怕。

我不禁眉头一皱,这个小女孩要经历什么样的事情,才能有如此成熟和残酷的眼神呢?

“呵呵呵”大莲忽然笑了,满脸的阴沉。

这声音也不像平时那么清脆娇嫩,而是有些低沉和沙哑,莫非这才是她本来的面目吗?我们平时看到的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只是她披在外面的一张人皮吗?

大莲笑得很阴森,借着火光看去,我总感觉她的这张脸鬼气森森的,面对着我们三个愤怒的大男人,她一个弱小的女孩子,竟然没有丝毫的惧色,还一脸的鬼魅。

“你?怎么,怎么会?”

我伸手指着大莲,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有营养的话。

大莲看了看我,忽然脸色一变,又变回平日里那个又可爱又容易害羞的小女孩儿了,声音嗲声嗲气。

“怎么啦?几位哥哥,认不出来了吗?人家是大莲啊,你们再这样看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小结巴喝了声彩。

“厉厉害!这柏谷县的人都都是多才多艺啊,甭甭管是活的死的,都是艺术家,又是变脸,又是口技的,上上一场的报菜名儿还没表演,吴二跛子就挂挂了,要么这一场你你展示展示?”

大莲看了看小结巴,噗嗤一笑,用她本来的声音,沙哑地说道。

“谁说吴二跛子死了?”

大莲说完,伸手指了指一个角落:“往这看。”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忽然就觉得,浑身冰凉

第三十一章 旧事

大莲说话的本声并不是,嗲里嗲气,天真烂漫的,而是有些低沉沙哑,用梨园行的一个词儿形容就是,云遮月。

这种说话的声音,若是放在男孩子身上,还好一些,会显得说话很有磁性,云遮月的嗓子唱起戏剧和小调来,还真别有一番滋味儿。

这种嗓音若是放在女孩子身上,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大莲的这种反差,让我一时间还真有点儿接受不了。

我顺着大莲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忽然就感觉浑身发冷,在山洞的一角,正躺着一个人。

这个人的相貌已经看不出来了,浑身上下,被密密麻麻的蜈蚣包满了,无数只触手在彼此碰撞,纠缠,发出麻酥酥的声音,我听的浑身起鸡皮疙瘩。

“挺挺好,他肯定不冷,果然是好好媳妇,对未来的公公这么孝孝顺。”

我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小结巴:“你是说那里边儿裹着的是吴老爷子?”

“老老板,戏都唱到这个时候了,就就剩压轴的大角还没出来了,小丫头,你公公要要表演什么才艺呀?口技和变脸,小爷都看看腻了,让他来来一段《秦香莲》听听吧。”

大莲听到《秦香莲》这三个字,忽然浑身一颤,眼神深邃的看了看小结巴。

“我当初真应该第一个杀了你,从见到你的那天开始,我就觉得,你这种人留着就是隐患。”

小结巴就像是听到了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很不好意思的挥挥手。

“别别夸我,我会骄傲的,想想杀我的人多了,你你算什么东西?会会一点斗蛐蛐的戏法,就觉得自自己很厉害了?想杀小爷,先先去摇号。”

“大莲丫头,你不觉得欠我们一个解释吗?就算你对这门亲事不满意,总不应该滥杀无辜啊!”我一字一顿的问道。

大莲冷哼一声:“无辜?你说谁无辜?所有人都死了就没有无辜了!”

我心叫就不好,猛的一回头,只见无数只黑色的蜈蚣,一只压着一只,如同是一大片黑色的浓雾,已经把洞口封闭了。

大莲诡异的一笑,看了看小结巴:“如果你刚才是去拿李大胆的药汤,那我可以告诉你,没用,这一些是第一批窟虫,毒性非常强,已经长得很强壮了,并不怕那点稀释过的药汤。”

小结巴脸色一沉,眉头皱了皱:“你你养这些东西多长时间了?这这么大个的蜈蚣,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喂喂出来的吧?”

大莲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过了良久,才慢慢的吐出两个字。

“五年”

我忍不住一哆嗦,五年!

五年之前她才多大?别家的小孩子,还在玩过家家,捏泥巴的时候,这个小姑娘,就在这山洞里修炼邪术了?

五年之前,她就已经策划好了一切?这可真是长盘谋杀呀!

大莲一直没有看我,而是继续盯着小结巴。

“你刚才说《秦香莲》,秦香莲确实不少,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包青天!根本就没有公道天理!哪里有喊冤的地方?”

大莲的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已经变成了咆哮。

“你们都是禽兽!都是畜生!都该死!”

“那把自己的爹,做成怪物,好像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干的事情吧?”板凳嘟囔了一句。

大莲的表情忽然变得非常狰狞,恶狠狠地瞪着板凳。

隔着这么远,我都能清晰的感觉到,大莲心中的愤怒。

身后,如烟雾一般的窟虫似乎也有感应一般,发出刺耳的吱吱声,向我们慢慢地靠拢过来,前面的几只个头奇大,将近有一米多长,挥舞着触手,尾巴抽在地上,啪啪作响,向我们示威。

我们周围,到处都是窸窸窣窣的爬动声,听得我浑身发痒。

板凳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惊恐的四处看。

“不要再多说话了,不然我们就变成吴三跛子、四跛子、和小幺跛子了!”我压低了声音,告诫道。

大莲现在的精神状况非常差,情绪波动很大。

突然,她的两只手紧紧地抱住脑袋,蹲在地上,用宽大的兜帽,把整个脸都蒙住,歇斯底里的大叫。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去死,你们都去死!”

大莲已经丧失了理智,她不断地挥手和蹬腿,就好像是在和一个看不见的人搏斗。

整个山洞里面都回荡着大莲凄惨的叫声。

小结巴用手掌扣住匕首,一双眼睛如鹰隼一般,紧紧的盯着地上的大莲。

小结巴的姿势非常标准,看来当年他练武生的时候,应该是下过苦功的。

像小结巴这样,手心藏刃,叫做阴手镖,如果是指尖捏着刀刃,叫做阳手镖。

小结巴是一个不犹豫的人,做事果断是他的一贯风格,这一点从他对付吴二跛子,就看得出来。

我屏住呼吸思考着,如果小结巴一刀把大莲干掉了,周围这些虫子群龙无首,会不会攻击我们呢?我们一会怎么出去呢?

就在小结巴刚扬起手的时候,突然,一个人影跳出来,一下就挡在了大莲的前面,把她抱在怀里。

这个人出现的真是及时,若是再晚一秒钟,他抱在怀里的,就是一具尸体,也有可能他们两个人都变成尸体,以小结巴那柄匕首的锋利程度来看,串糖葫芦,不是没有可能。

“你们不要再刺激她了,她已经很可怜了!”常山紧紧地抱着大莲,背对着我们道。

大莲叫的更加凄厉,一边拼命地挣扎,一边嚎啕大哭。

“别碰我,别碰我,求求你们不要碰我,不要过来,求求你们”

“是我啊,我是常山哥,莲莲你看看我,我是常山!”

常山一边控制着她,一边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大莲的挣扎停止了,抬起头,惊慌失措的看了看常山,忽然大叫一声,张开嘴,一口咬在常山的胳膊上。

常山闷哼一声,连躲都不躲,任凭大莲咬得鲜血淋漓。

我和小结巴对视一眼,彼此的表情都很震惊!

“这这得饿成什么样?他们县有这种习习俗吧?怎怎么都爱吃活的东西?好吃吗?”

常山不但不躲,还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大莲的后背,大莲一把推开常山,转身就要往石牌位上撞。

常山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无奈之下,只能对着大莲的后脖颈劈了一掌,把大莲打晕过去。

常山半跪着,把大莲抱了起来,轻轻的搂在怀里,用衣袖把大莲脸上的泪痕擦干净,看那轻盈的动作,真是爱护到了极点。

昏睡中的大莲,时不时的还抽动一下,脸上的表情很扭曲,似乎正在做一个可怕的噩梦。

常山抬起头看了看我们:“你们不要再逼她了,把我带走交差吧,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都是我做的,求你们放过她。”

我看着他满脸的坚决,就问:“大莲这是怎么了?以前我们也没见她有这样的反应啊?”

常山低头看了看大莲,脸上露出痛苦和怜惜的表情。

“她这个样子已经有五年了,以前都是我用药物给她维持着,才没有发病,今天晚上实在是太仓促了,没想到你们能干掉吴二跛子,我还没来得及给她吃药。”

“吴二跛子是你杀的吧?”

“是!”

“吴老爷子和陈酒鬼也是你杀的?”

“是!”

“你还害死了我徒弟!你疯了吗?”

常山眨了眨眼睛,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疯了?你说我疯了?哈哈哈,他们都该死,都该死,都是畜生!”

常山说完,一把揭开了大莲头上的黑色兜帽。

我惊呼一声,向后退了一步。

兜帽下,大莲的脑袋上竟然没有头发!就像是一个小尼姑,光秃秃的,怪不得每次我们见到她,头上都裹着头巾呢!

我仔细地看过去,忽然,感觉眼皮被刺痛了一下,在大莲的头顶上,竟然有大大小小几十道伤疤,有的是刀伤,有的是烫伤,有的是重击之后留下的凹痕。

我看的心里难受,感觉肚子里在抽搐,太没人性了!到底是谁这么残忍,竟然把一个花容月貌的小丫头,虐待成这个样子!

常山把兜帽缓缓的盖回去,细心地整理好大莲的衣服,眼圈通红,满脸的痛惜。

“不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批判我们!你们懂个屁!”

原来,大莲并不是陈酒鬼收养的义女。

陈酒鬼以前不是柏谷县的人,而是在江湖上游荡的痞子,专门干一些贩卖小孩子的买卖。

这一行非常令人唾弃,就算是那些十恶不赦的杀人犯,刽子手,遇到这种拐卖小孩的人渣,都会为民除害,见一个杀一个。

几年前,陈酒鬼落难,身受重伤,差点饿死,多亏了大莲的亲生父母,好心收容,给了他饭吃,还给他找大夫,这才捡回一条命。

陈酒鬼的伤好了,不但没有报恩,还对大莲的母亲动手动脚,言语轻佻。

一天晚上,大莲的父亲下了逐客令,让陈酒鬼第二天就离开。

陈酒鬼和他争执起来,两个人越吵越激烈,借着酒劲儿,陈酒鬼用铁锤将大莲的亲生父亲杀害了,不仅如此,这个畜牲还丧尽天良的奸杀了大莲的母亲,两个人的尸体就扔进水井里。

大莲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吓得连话都不敢说,缩在墙角,捂着嘴哭。

陈酒鬼把水井封死,转过身,一步一步的向大莲走了过去

第三十二章 命悬一线

当年,大莲的父母,那真叫引狼入室,好心不但没有好报,反倒搭上了夫妻二人的性命。

陈酒鬼处理完尸体,发现了躲在角落里的大莲,此时的他酒劲已经过去了,恢复了清醒,心里仅存的一点良知,让他没有对大莲举起铁锤。

大莲知道的太多,他不能放她离开,只有关在眼皮底下,他才放心。

一路辗转,陈酒鬼带着大莲来到柏谷县。

常叔觉得,陈酒鬼一个人拉扯着孩子,走南闯北的对孩子成长不好,就让他住下来了。

陈酒鬼威胁大莲,如果敢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就杀了她。

在柏谷县呆了几年,大莲渐渐的长大了。

这些年里,为了活下去,无论是谁来打听,大莲都一口咬定,陈酒鬼是自己的干爹。

陈酒鬼每次喝醉都会发酒疯,对大莲又打又骂,还把当年杀死大莲父母的细节讲给她听,享受着大莲惊恐的尖叫声。

噩梦是从一天晚上开始的。

那天晚上,县里出名的人渣,吴老爷子,来陈酒鬼家里喝酒,心理变态的吴老爷子一眼就看中了大莲。

从那以后,吴老爷子就隔三差五的到陈酒鬼家做客,经常找机会对大莲动手动脚。

大莲很害怕,精神开始一点一点的崩溃。

那是一个下午,大莲被陈酒鬼打出门,一个人跑到神仙洞里哭,祈求神仙老爷保佑她,早日脱离苦海。

一直尾随着她的吴老爷子,突然闯了进来,大莲吓坏了,拼命的叫喊,可是没有人听得到。

吴老爷子就在神仙洞里,惨无人道地玷污了大莲,之后用还鞭子抽打她,往她头顶上滴蜡烛油,大莲哀求地哭嚎,可吴老爷子只是变态的大笑。

吴老爷子走后,大莲已经奄奄一息了,这时候,常山上山采药,恰好路过神仙洞,把大莲救了起来。

常山知道一切之后,不但没有嫌弃大莲,还细心的照顾她,陪着她,可是大莲的精神已经彻底崩溃,儿时的阴影和自身的遭遇就像厉鬼一样缠着她,让她生不如死。

大莲几次寻死,都被常山阻拦,有一次,大莲爬上石壁,无意间在石洞里发现了一本书,这本书就像是潘朵拉的魔盒一样,充满了诱惑,从那以后,复仇的计划正式开始了。

这本书没有封皮,很古老,是一本残卷,里面有很多手绘的插图和奇怪的符号,大部分都看不懂。

其中的几页纸里,记载了一种古老的秘术,叫做“窟”,威力巨大,又极容易掌握。

发明这种术的,一个隐秘的部族,鲜有人知,书中称这个部族叫做,蠡族!

蠡族人擅长修仙问道,部族里的巫彭可以操纵圣兽,为自己运送物品,杀人,甚至是一统天下。

但是这本书对“窟术”的介绍并不完全,有几页纸被水打湿,字迹已经看不清楚了。

被仇恨遮蔽双眼的大莲,毫不犹豫的开始修炼,常山做她的帮手,为她搜集蜈蚣和其他的材料。

一晃,五年的时光过去了。

这五年里,大莲几乎每天都会遭到一次毒打,可她一直隐忍,记住了这些人的每一个表情,等到“窟术”成功了,她要让所有欺负过她的人,生不如死。

前不久,陈酒鬼答应要把她卖给吴老爷子,大莲并没有反对,甚至还很期待,终于有机会手刃仇人了。

就在定亲的那天夜里,常山把吴二跛子推下山,成功的制成“人窟”,有了人血的供养,蜈蚣长得越来越快,已经可以脱离水缸,寄生到尸体里。

大莲回到家,陈酒鬼又开始耍酒疯,拿起腰带就要抽打大莲,大莲压抑的仇恨终于爆发,用烛台插进了陈酒鬼的脖子。

陈酒鬼被做成了第二个“人窟”,身体里只饲养一只蜈蚣,这是常山用自己的血液喂养的,为的是让它分泌毒液来给大莲治疯病,所以常山才一直气血不足,身体虚弱。

第二天,大莲故意引吴老爷子去神仙洞,并在山洞里控制蜈蚣,杀了吴老爷子,扒下他的人皮,把他做成“囊”,给成熟的窟虫当窝。

“窟术”的修行会侵蚀人的心智,大莲变得越来越暴虐,越来越嗜血,更可怕的是,随着窟虫数量的增多,大莲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那些吸食了人血的蜈蚣,越来越暴躁,正在一点一点地脱离大莲的控制,黑娃子被误伤就是一次危险的信号。

大莲为了能继续掌控这些蜈蚣,不得不用自己的血喂养它们。

常山和大莲开始害怕,他们预感到“窟术”是一种自取灭亡的修行,早晚有一天,他们俩都会死在这些窟虫口中,于是就想借别人的手,除掉这些窟虫。

常山知道他爹请了天师,所以,李大胆的药汤,是常山故意透漏给我们的线索。

残卷里记载:大道至蝳痂,窥无法之,御真灵万圣,渡苦恶不轮回,然犬阳之毒溃之基也!

大概意思是说:这种窟术很厉害,能控制窟虫,但是也有天敌,公狗就是死穴!

我听完常山的讲述,久久无言,想不到大莲的命运竟然如此凄惨,这样的花季少女,竟然遭受着地狱般的折磨……

小结巴和板凳都没有说话,小结巴把匕首收了起来,摇头叹息。

“在你们眼里,我是杀人魔王,那他们呢?他们配活在这个世上吗?他们只会让更多无辜的孩子受到折磨。

“你可以报官啊!你的父亲是县官,他不会不管,这世上不是只有杀戮,还有公道和王法。”我道。

“公道?王法?”

常山忽然大笑一声:“有谁会相信两个孩子的话?如果等到现在再去报官,可能我的莲莲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为了莲莲,别说是杀这几个人,就算是把柏谷县杀光了,我也无所谓!”

“真的无所谓吗?”

“什么?”

“黑娃子能撑到我们去救,应该是你的功劳吧?你良心未泯,常山,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常山愣了一下,忽然咆哮一声:“晚了,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常山的话还没说完,整个山洞突然开始震动起来,在我们周围,无数的吱吱声连成一片,越来越密集。

大莲晕倒了,无法控制这些窟虫,蜈蚣群正贪婪地向我们逼近。

常山也呆住了,慌张的四处看去。

窸窸窣窣的爬动声越来越密集,听得我冷汗直流。

“上面也有”,板凳忽然惊叫一声。

我抬头往上看,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见山洞的顶上,已经爬满了一层蜈蚣,就像一张正在蠕动的大网,大大小小的蜈蚣龇起獠牙,雨点一般的往下掉,几个呼吸间就落得我们满身都是。

这些蜈蚣的个头都不小,最短的也有半尺长,有几只蜈蚣直接掉在我的头发里和衣领子里,吓得我不停地抖衣服。

密集的触手在我脸上爬来爬去,我的脸颊都麻了。

我紧紧地闭上嘴巴,拼命地拍打着身上的蜈蚣,可是越来越多的蜈蚣爬了过来,钻进我的鞋子里和裤脚,根本就拍打不完。

板凳吓得大叫,有几只蜈蚣直接钻到他嘴里,他也顾不得恶心,闭着眼睛,一口将它们咬断,黄绿色的汁水喷了他一脸,腥臭难闻。

“啊!”一声惨叫。

板凳“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有一只蜈蚣,一口咬在了他的大腿上,还在不断的往肉里面钻,疼的他浑身都在颤抖。

血腥味让周围的蜈蚣越来越兴奋,打着转儿的扑向板凳。

很快,板凳的肩上,背上,肚子上出现了好几个伤口。

板凳在地上滚来滚去,我用衣服在他身上使劲的拍打,但是收效甚微。

祭台上,常山突然惨叫一声,一只蜈蚣钻进了他的胳膊里,血流不止,我回头的时候,正看到他用手指头在伤口里搅来搅去,努力的想把虫子掏出来。

常山将上衣脱下来,把大莲包裹的严严实实,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我一个劲的上下蹦,身上的蜈蚣如灰尘一般的掉落下来,被我踩爆,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我突然有些好奇,板凳被咬得死去活来,常山也是满身鲜血,这些蜈蚣怎么不咬我?

我身上的蜈蚣不比板凳的少,可我怎么没事呢?难道我的肉不好吃?太瘦了,没有荤腥?

我一边蹦,一边去看小结巴。

小结巴的身上也爬满了吱吱乱叫的蜈蚣,可他比我淡定得多,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打掉头上的几只,似乎他也没有受伤,而且他好像根本就不在乎这些麻人的窟虫。

这种心理素质也太强悍了吧!

“你小子在做按摩吗?赶紧想办法出去啊!”我急得大叫。

小结巴吹了一口气,把爬到他鼻尖上的一只蜈蚣吹落:“我我可没什么办法,这这么多蜈蚣,一只一只的杀,也也要杀个一年吧?”

“那就一次多杀几只啊,不然我们也要归位了!”

小结巴点点头,突然脸色一整。

右手捏起五雷指,左手掐住三清诀,右脚向前一跺,五雷指向前推,大叫一声:“急急如律令!”

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第三十三章 灵宝雷霆咒

小结巴这一套动作真是有模有样,尤其是他的两个指诀,和一个身法,拿捏的相当标准。

《灵宝无量上经》中记载。

夫大法旨要三局,一则行咒,二则行符,三则行法。咒者上天之秘语也

近代亦有诗曰:

灵宝高悬三阳火,

金台拜谒八门开。

大道上清五方帝,

御驾天雷万仙来。

小结巴的雷霆咒蓄势待发,就听他大喊一声:“急急急如律令。”

我甚至都能预见到,他把手推出去,叫一声“来”的时候,天兵天将就会带着风雨雷电下来助阵,随随便便的几道闪电,就把这些蜈蚣全都烤熟了。

我虽然明知道这种想法很荒诞,甚至有些可笑,但还是在心里忍不住的祈祷: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来天兵天将!

现在这种情况,也只有神仙能救我们了……

小结巴右手向前猛推,一声大喝:“急急急如律令,弥陀佛,善哉善哉,神神爱世人,无量天尊,吾吾皇万岁万万岁!”



板凳

常山

甚至是昏迷中的大莲

“我靠!你他娘的,这些都是一个山头的吗?”

小结巴嘿嘿一笑:“我我人缘好!”

我气得眼前发黑,如果不是性命攸关,我真想过去踢他一脚。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心道:完了,这回真是折了,没想到啊,我这个一向不吃炸昆虫的人,今天居然要被它们吃了。

小结巴忽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拎在手里甩了甩,抡圆了胳膊,向洞口砸去。

“看看法宝!”

洞口处,大大小小的蜈蚣,已经堆成了一道黑色的墙壁,小结巴的法宝扔了过去,在中间砸出了一个窟窿。

我本以为小结巴是想钻出去,可是这个窟窿很快就又被无数只蜈蚣填满了。

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忽然,山洞外面传来一声巨响。

我吓了一跳,难道真的请来天兵天将了?小结巴刚才扔的不会是请仙符吧?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而且很嘈杂,我仔细的听了听,好像是狗叫的声音,莫非他请来的是二郎真君和哮天犬?

一阵杂乱又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小结巴把手向怀中一拉,原来,他扔出去的那个东西上面还绑着线,“法宝”又在蜈蚣墙上穿了个洞,被他拉了回来。

我把头上的蜈蚣甩落,仔细的去看,小结巴所谓的“法宝”,是一大块腊肉。

小结巴看了看我,哈哈一笑:“老老板,天神驾到了。”说完一招手:“孩儿们,给给我上,不用看我面子,随随意发挥。”

常叔新买回来的公狗,追着小结巴手里的腊肉,一起冲进了神仙洞,一瞬间,山洞里面沸腾了。

这就好像是向一锅滚烫的热油里,浇了一碗水,那些吱吱乱叫的蜈蚣,感觉到公狗的气息,逃命一般的躲开了。

山洞里充满了犬吠声,蜈蚣群以最快的速度躲进了吴老爷子的皮囊里,连吱吱声都听不见了。

我把揪子甩了出去,想不到,竟然很准确地打掉一支长明灯。

灯掉在了吴老爷子的尸体上,一瞬间就烧了起来,又是那股熟悉的焦糊味,里面的蜈蚣不敢出来,被活活的烧死。

我挠了挠脑袋,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身上一只蜈蚣都没有了,这才稍稍的喘了口气。

小结巴扶起板凳看了看,板凳身上真是千疮百孔,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衣服都撕烂了,好在都是外伤,没有性命之忧。

我抬头看了看祭坛,常山匍匐在地上,把大莲挡在身子下面。

我看到他的四肢和后背,也已经血肉磨糊了,看来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如此情深意切,真的是让人敬佩。

常山艰难的动了动手臂,慢慢坐了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揭开衣服,检查一下大莲有没有受伤。

看到他放心的点了点头,我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不管这个人是好是坏,不管他杀过多少人,单单是这一份真情,还是值得尊重的,在这个刀兵四起,狼烟八面的年月,自保都是一种奢望。

这个男孩如此有情意,为了心爱的女孩,奋不顾身,就算明知是死路一条,也要护在女孩的前面,太难得了。

常山看了看那已经烧糊的皮囊,对着我苦笑了一声。

“动手吧,是我们害死了你的徒弟,杀了我,给他报仇吧。”

常山咳嗽几声:“我只求你们,不要告诉我爹任何事情,我是个不孝的孩子,不能给他老人家养老送终了,就让他以为我是出意外淹死了,还有就是,求你们放过大莲吧,她是无辜的,她也是受害者……”

提起大个儿,我的心就如刀绞一般的痛,那刚刚平息的怒气又一次涌了上来,大个儿的惨叫声和那血淋淋的半张脸,在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我咬着牙,举起揪子,只要我砸下去,大个儿的仇就报了,这些天经历的所有事情,就都结束了。

可我的手,在不自觉的颤抖着,我真的能杀他吗?吴老爷子和陈酒鬼本来就是该死的人。

大莲的父母,好心救人,却落得双双毙命的下场,大莲姑娘本来生活在幸福的家庭里,爹疼娘爱,其乐融融,结果落得个被人折磨成疯子的下场!

常山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如果他们俩活着,肯定还会继续祸害更多的孩子,将心比心,如果我是常山,我会怎么选择呢?

我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答案就在眼前。

常山轻轻的亲吻了一下大莲的额头,帮她最后一次整理好衣服,他跪坐在我的面前,轻轻地闭上眼睛,脸上没有不甘和委屈,反倒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我的手举在空中,好久好久,一个问题突然在我脑子里浮现出来,到底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

常山和大莲修炼邪术杀人索命,又导致了李大胆和黑娃子的重伤,只要传出去,他们一定会被立即处死。

可陈酒鬼和吴老爷子呢?彻头彻尾的禽兽,简直比杀人的魔王还要令人唾弃,死不足惜。

常山和大莲只是为了能活下去,这有错吗?

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握着揪子的手,攥的更紧了。

“老老板。”小结巴打断了我的犹豫。

“他他们俩是生是死,不如让祖祖师爷定吧,大个儿是您徒弟,也是祖师爷的徒徒孙,反正现在师爷徒孙的都在一起,就就让他们自己定吧!”

小结巴这个提议让我很感动,就算是再让我犹豫一整天,我估计也是拿不定主意,到底杀不杀。

小结巴从怀里掏出一枚银元。

“人人头朝上,就放过他们,代代表大个儿不计较了,让他们自生自灭,如如果字面朝上,那就宰了他,送送下去让大个儿折磨他,就当是给大个儿随随礼。”

我听到“折磨”这个词儿,不自觉的闭了闭眼睛,大莲头上的那些触目惊心的疤痕,我还历历在目,一瞬间,我竟然想劝小结巴,不要掷银元,我放过他们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小结巴将手里的银元弹到了空中,银元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在空中翻转的很快,我双手紧紧握住,心情紧张到了极点。

我无法判断这一枚银元落到小结巴手里是什么样子,但是我的心里已经有了期待。

冤冤相报何时了?

我相信,大个儿如果泉下有知,也不会再计较了,因为他小的时候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他是个善良的人。

银元“啪嗒”一声,落到小结巴的手里。

我和板凳围过去看

人头向上!

我长长的吐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大个儿果然没让我失望,我的徒弟不会是一个杀人犯。

我和小结巴搀扶着板凳,转身离开了山洞,身后传来常山嚎啕大哭的声音,在他的哭声里,我隐约的听到一声,谢谢!

我们走出山洞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大莲家的火已经被邻居扑灭了,残垣断壁上,还在不停的冒着烟。

我远远的看着,心情沉重。

烟升到了空中,被风吹散了。

大个儿,下辈子,不要再做天师了,希望你能投胎到一个好人家,不被人欺负,不会再冒险;下辈子,无论你想干什么,你来做师傅,我做徒弟

救火的人发现大莲不见了,焦急的四处寻找,黑娃子看到我们三个走了过来,满口叫着活神仙,求小结巴能算一卦。

“黑黑娃子,你的伤口还还疼吗?”

“不疼了,神仙哥哥你真厉害,从那天醒过来就再也没疼过了,用棒子打都没感觉,我娘说是结痂了,就快好了。”

我听着黑娃子的话,突然浑身一冷,似乎在我的潜意识里,很怕黑娃子说这句话,但又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感觉

第三十四章 离别

我看着黑娃子的小脸,总觉得这张脸上,有一股阴气,也许是这些天来精神太紧张了,眼睛看花了。

小结巴大大咧咧地说了几句玩笑,逗的黑娃子都喘不过气儿了。

临走的时候,小结巴让黑娃子告诉那些大人,是神仙洞的老神仙显灵了,把你大莲姐姐救走了,让他们不用担心,你常山哥哥,已经赶过去了,一会儿就能接到大莲姐姐了

我们回到常叔家的时候,常叔正在院子里焦急地走来走去。

我看到他这个样子,突然回想起,我们刚到柏谷县的那天,在石牌坊下面,常叔也是这个姿势的走来走去,那时候的常山还在喂养蜈蚣王,气血不足,连走路都是飘飘忽忽的,那个时候,大个儿还站在我身边,满脸的兴奋

想着想着,我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小结巴第一次见到常山的时候,说他半死不活的,当时我还觉得,小结巴是不是说话太重了,第一次见面就这么没有礼貌,现在看来,倒是非常的恰当,难道小结巴在那个时候,就知道会发生这些事情了吗?我忍不住看了看小结巴一眼

有所不同的是,上一次,常叔见到我们,脸上的表情很客气,至少是带着笑容的,而现在常叔看到我们,竟然是脸色一白,似乎很害怕。

我来到常叔的面前,常叔竟然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向后退了两步,嘴唇哆嗦了几下,好像在犹豫到底要说些什么。

我看了看他:“昨天晚上神仙洞显灵,大莲没事,常山正照顾着呢。”

常叔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用充满感激的眼神看了看我,随后脸上露出了愧色:“哦,是这样啊,几位辛苦,辛苦了。”

我点了点头,回到了客房。

房间里面的一切,都还保持着,昨天晚上我们离开之前的样子。

大个儿的那一串桃木剑,散落的掉在地上,我蹲下来,将它们一柄一柄的收集起来,绑着剑柄的绳子断了。

我把这些桃木剑交给板凳,让他收好,板凳一瘸一拐的接在手里,突然,“咦”了一声。

“这跟绳子怎么断的这么整齐啊?是被割断的吧?”

我没心情过去看,继续收拾东西,窗子外面,还有零零星星的血迹。

小结巴扔出剪刀的时候,割伤了大莲的手臂,血迹是大莲留下的,小结巴也是顺着血线才在大莲家找到了我们。

我们收拾好东西准备回铺子,大个儿的东西我们没有带走,就陪着他一起留在柏谷县吧。

我本意是想让板凳在常叔家多休息一晚,等伤势好一些再走,可是板凳忍着伤痛,执意要立刻离开,这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常叔把剩下的尾款交给我,我扫了一眼,远远要比我们谈好的价钱多出许多,我摇了摇头,并没有拿。

我只拜托他帮我找一辆马车,送我们到阑城,好让板凳舒服一些。

坐在马车上,看着越来越远的柏谷县,我拱了拱手,在心中念道:大个儿,师傅走了,有机会一定再回来看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昏昏沉沉的睡着了,这一夜的折腾和打击让我身心俱疲。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马车距离阑城,已经不到二里地了。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忽然看到小结巴和板凳,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马车有点倾斜

板凳和我挨得很近,脸都快贴在我的肩膀上了,小结巴坐在他的对面。

这种坐车的姿势很不科学,我和小结巴加起来的重量,应该和板凳差不多,最正确的姿势应该是我和小结巴坐在一起,板凳坐在另一边,这样马车才能保持平衡。

我不习惯有人和我靠得太近,就向旁边挪了挪,想不到板凳竟然也向我这边挪了挪,而且看他的表情似乎很忌惮小结巴,眼睛不停的在小结巴藏着匕首的位置瞄来瞄去。

我觉得气氛有些沉闷,就让车夫停下来,剩下的一段路,我们三个走着回去。

我一边走,一边就问小结巴:“你说我们在大莲家的时候,为什么出不去?那房间怎么能变化呢?”

小结巴皱着眉想了想:“不不好说,我只是猜测,可可能是古巫教傩术的一种吧……”

傩术,是巫术的一个分支。

中国的巫术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商周时期,那个时候的巫术师,权力非常大,社会地位极高,是神的代言人。

后来随着王朝更迭,人们的思想逐渐变化,加之政治王权的打压,巫术一脉,才渐渐的没落,只局限于祭祀活动。

后来甚至有江湖传言,巫术师们为了生存下来,游走民间,成立了巫教,在最受打压的一段时期,巫教甚至要依附道教才能活下去。

傩术,仅仅是巫术中很小的一部分,在依附道教的年代,傩术也被叫做卜术。

唐代诗人白居易曾经写过一首诗。

赠君一法决狐疑,不用钻龟与祝蓍。

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这里的钻龟和祝蓍指的就是巫教里的傩术。

有些降头师认为傩术就是道家思想中的卜术,其实二者之间是有区别的。

卜术,只是用来推测吉凶,预知未来。

傩术,除了能够推演未来,还可以用之于人,产生幻象。

“要要是我猜的没错,烧死吴吴二跛子的酒有问题。”

“不对啊!你也闻到酒味了,而且还近距离接触过,怎么你没事儿?”

“我我还没说完,酒只是埋埋下的包袱,抖开包袱的,应该是大莲手手里的那把刀,你们都都看到刀背的反光了,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启启动了幻象。”

我仔细的回忆了一下,的确,那时候小结巴背对着我们,只有他没有看到反光。

我点了点头,怪不得我们怎么跑都追不上大莲,以她的脚力,不可能跑得那么快,原来我们一直是被牵着走呢。我越想越后怕。

“这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到底怎怎么回事,等有机会再再问常山吧。”

“问常山?为什么不是问大莲?”我有些好奇。

小结巴嘿嘿的笑了两声:“大莲嘛,嘿嘿,斗蛐蛐儿,耍蜈蚣这这种戏法,可不是什么人都都可以玩儿的!”

我听得云里雾里,刚想问他什么意思,板凳忽然站在原地不走了。

“怎么了?伤口疼了?坚持一会,马上就进城了。”

板凳摇了摇头,看了小结巴一眼

小结巴撇了撇嘴,不耐烦的哼哼两声,转身就向前走。

我看板凳支支吾吾的样子,就对他说,现在只有我们两个,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板凳没有说话,而是在我面前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我明白他的意思,并没有阻拦,我不希望他有一天也落得大个儿那样的下场,趁早离开这一门,也不是坏事。

我把板凳扶了起来。

“师傅无能,也没什么可送你的东西,拿着吧。”

我从怀里掏出几块银元,交给了板凳。

板凳把银元收起来,脸上露出了几分歉然。

“师傅,您以后多保重。”说着板凳还很是隐晦的看了一眼小结巴:“师傅,日后,要小心啊”

板凳并没有回阑城,而是拐进了岔路,向西边一直走了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忽然平静了下来,天师门里的人,永远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到,也许这回是大个儿,下一回就轮到板凳,或者是我,或者是小结巴。

板凳的离开,让我觉得轻松了不少。

我目送着他走远,振作了一下精神,转身追上了小结巴。

“哭哭的死去活来的吧?”

“有什么可哭的?你小子是不早就知道板凳要离开了?”

“刚刚才马车上他就说了,我我还嘲笑他是胆小鬼,不不肖之徒来着。”

“怪不得他临走之前不想见到你。”

“老老板,这回可该我说话了!”

“你也想走,那就赶紧滚蛋,还等着我供你晚饭呢?”

“您您得给我涨工钱,我还要配配个助手,要女的,肤白貌美、柳叶弯眉、头发长见识短那种,哎哎老板,您等等我,我我可是伤员啊!”

我实在是懒得理这个不要脸的伙计,还想要个秘书,要是有这东西,还能轮到你?

小结巴在身后哇啦哇啦的乱叫,还真别说,他这一闹,我的心情好了不少。

走着走着,阑城的城门楼,已经在眼前了。

小结巴踮起脚尖看了看:“阑阑城出事了?”

我也发现了不对劲,城门的两边,居然有军兵守城,这还真是新鲜事儿,难道前线的战火已经烧到阑城了?

我们跟着人群向城里走,突然,小结巴跳起脚大叫了一声。

“呦呵,原原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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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李副官

阑城地处偏远,城也不大,很少有军队驻扎,这个年月,正是战火纷飞天下动荡,有军兵出现,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我们跟随着人群向城里走,城门两边的军兵,站得笔直,看起来军纪还算严明,正和以往我记忆中的军兵有些不一样。

走着走着,我一抬头,在督监台上,有个人看起来很眼熟。

我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好像没有哪个朋友是从军的,应该也不是我的客户,军人大多崇尚血性和实力,对玄门异术很是唾弃,如果我的客户是军人,我应该印象很深。

想着想着,我的脚步就停下来了。

督监台上的那个人,也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向我走了过来,随着他越走越近,我更加的确信,这个人我一定见过。

他的样貌不容易让人忘记,腰杆挺得笔直,肩平头正,帽子上连点灰都没有,相貌堂堂,英气十足,一身正气;目测身高应该将近一米九,身材比例非常好,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此人神色间看起来有些呆气和执拗,应该是读了太多圣贤书了。

这个人走路的声音很轻,脚步扎实,说明练过气功,下盘的功夫也相当不错!两只手的虎口都有厚厚的茧子,身后有两个枪套,不用想也知道,是一名双枪手。

他眼角眉梢的一缕书卷气,配上这身军装,显得有一点不协调。

这个人不适合当兵,没有军人的血性,若是换上一身便装,那就完美了。

堪称:浊世佳公子,翩翩美少年。

长得帅,功夫好,读过书,又是吃军粮的人,按理说和我应该没有什么交集,可我怎么就觉得他这么眼熟呢?

“呦呵……”

小结巴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

“你认识他?”

“呦呵,这个是这这不是那个么!就是那个谁就是,那个那个孙子么!”

我白了小结巴一眼,倒了半天口,竟然就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对面这位,脸色一下就不好看了,眉头皱了起来。

“两位有什么事儿吗?”

声如洪钟,中气十足,严肃不失谦逊,果然是文武双全的儒将!我在心里默默地赞叹。

这个人看到我也是一愣,又看了看小结巴,我从他的眼神中能够看出,他也在努力的回忆着我们俩,看来真的是见过。

片刻之后,他“哦”了一声:“原来是你们,没什么事情的话就把路让开,你们拦着后面的人了。”

听他的语气不太友善,我忽然想起来了,到底是在哪儿见过这个人。

那是在我们去柏谷县的路上,有几匹马拦住了路,小结巴还和他们发生了口角,这个帅小伙,就是小结巴扬言要把他卖到那种地方的那一位。

果然是军人,看来我的眼光挺准。

我听旁边的军兵管他叫李副官,看起来这个人的军衔还不低。

小结巴嘿嘿的笑了笑,走了过来,仰着脖子惦着脚,也就才到这个人的胸口。

“真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没想到小小白脸还是个军官!小爷我真是,人人眼看狗低呀!”

“有辱斯文,那句话叫,‘狗眼看人低’!”李副官低着头看着小结巴道。

“嘿嘿,小小爷,不习惯被狗眼看,告告辞了。”

回到铺子里,一切都还像我们临走之前的样子,只不过大个儿和板凳不在了。

小结巴罕见的勤快一回,把大个儿和板凳的房间收拾出来。

我们中了傩术,被困在大莲家的时候,小结巴曾经开玩笑,诓出来大个儿的私房钱,没想到这竟然成大个儿的遗言了。

小结巴撕开大个儿的枕头,里面掉出来三块银元,这就是大个儿全部的家当。

大个儿没有亲人,只能是我们给他操办后事。

他是北方人,按照北方地区的习俗,人死之后,要搭建灵堂,惦念三天,烧纸人和纸马。

烧纸人的寓意是,希望逝者到了下面,能有童男童女伺候,就算是和别人打架也能多个帮手;纸马是用来闯恶狗村的,这一段路,遍地是凶残的恶狗,如果没有坐骑,就会被咬的断手断脚,肢体不全,血肉横飞。

小结巴拿着这些钱,出去了一整天,回来的时候,那些冥物把整个客厅都堆满了。

我拍了拍那二十斤黄泉纸:“这么多?大个儿要花到什么时候?你指望着他在下面开一家钱庄啊?”

小结巴扛着两匹纸马,走了进来:“用用不完可以放高利贷啊,或或者是投胎带着,下辈子解解手用。”

“你怎么准备两匹纸马?”

“保保不齐有个朋朋友下去呢,送送礼物也撑撑得起脸面。”

我看着小结巴把大个儿和板凳两个人的行李都包起来烧了。

“你这是?”

“朋朋友一场,先劳烦大个儿帮忙收着,板凳早早晚用得上!”

“板凳要是听到,肯定和你急!”

“嘿嘿,他他听不到了!”

小结巴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只纸船,也和包袱一起烧了。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烧船的,这个是准备给他开个码头?”

“不不是,奈何桥上太挤了,万万一给大个儿挤下去怎么办?没没有船就去不了望望乡台,那就看不见我给他准准备东西有多辛苦了,别再以以为我把他的银元留下了,到了下边,俩俩人再说我的坏话。”

我们料理完大个儿的后事,把房间彻底的收拾了一遍,又休息了几日,这才感觉体力和精神都恢复了正常。

这一天,我和小结巴练完早功,闲谈的时候我就问他:“你说常叔到底知不知道常山这些事情?”

小结巴沉吟了一下:“应应该不知道那么细致,但是知知子莫如父嘛,我估计他能想到,这这些事情和他儿子肯定有有关系。”

我们正在闲聊,忽然,外面响起了喝彩声和铜锣的声音,远处甚至还有鞭炮的声音,听起来甚是喜庆。

“谁谁家死人了?要出殡?”小结巴嘟哝一句。

“怎么什么事情到你嘴里,听着都这么恶心?”我埋怨一句。

我来到前院推开门,街上人很多,都在向城门楼的方向走,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拦住一个卖药糖的老大爷。

“劳驾,老先生,请问一下,前面发生什么事儿了?又敲锣又打鼓又放鞭炮的。”

老大爷看了看我,又在我的身后找了几圈:“杨老板您回来啦,那个,你们家小爷在不在啊?上回可是一个子儿没花,把我的两篮子药糖全吃了,您可得给我做主啊。”

“这个,这个,咳咳,您先说前面发生什么事了,等他回来我好好问问他,差不了您的。”

“您还不知道呢?哎哟,也是,这段时间您没在阑城,您出门儿这几天,城里边出大事儿了!”

“什么大事儿?”我听得心里一颤,不会是哪家又闹鬼了吧?

“前几天阑城突然闹贼,城里边儿好几户人家都被盗了,就连”

老大爷说到这儿,很是谨慎的左右看了看,我知道他要说谁了!

“就连那四位的家里都被盗了,哎哟,前两天朱二爷家的打手是满大街的找人,吓得我连门都不敢出。”

“那他是把人抓住了?”

“不是他抓的,是新来的黄总督,黄大善人抓住的。”

“黄总督?”

“是啊,黄总督是凤城的总督,带兵去前线支援,路过阑城,修整一下,他手下的军人规矩,不拿我们的东西,还帮大伙抓贼,人家算命的都说黄大善人可是天神下凡,手底下这些都是天兵天将。”

我忽然想明白了,那天李副官带着人在城门口,原来是为了捉贼,这个黄总督听起来还真不错。

平日里那些个行军打仗的,跟土匪也没什么区别,吃饱喝足不给钱,提上裤子不认账,都是这种货色,这个黄总督看来治军有一套。

“那个贼昨天夜里被抓住了,现在就吊在城楼上示众,杨老板不去看看热闹?哦,对了,您家小爷,这个药糖钱,您看是不是”

“咳咳,这个嘛,我要去看看热闹的,咳大爷您先去,等这小子回来,我让他带着钱去给您赔不是。”

卖药糖的老大爷刚走,小结巴就像猴子一样跳了出来。

“走走了吧?没没看见我?哈哈,几天不见,这这老货怎么还没死呢?”

“你骗了人家东西,还有脸在这骂街?还要我给你打掩护!”我鄙视的瞪了他一眼。

“老老板,可不能怪我,这个老老不死的,说他的药糖包治百病,我吃了没没效果,还没找他要伤伤心费,他还有脸和您提。”

我回头看了看,小结巴上蹿下跳的,哪里像有病的样子:“你得什么病了,去买药糖?”

“个个头矮,这病不难医吧?我吃了他两篮子药糖,差差点撑死我,可愣是没有效果,您说他这是不是欺欺负我!我可是讲理的人!”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这个不叫病,老板教给你,你这个叫,癌!治不了了。”

我们跟着鞭炮声来到城门,门楼下面已经围满了阑城的老百姓,一个个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城墙上的军兵站得非常整齐,目光如炬,每个人的军装都是一尘不染,枪擦得锃光瓦亮,一派整齐严肃!

“精气神不错呀。”我赞叹一声。

小结巴的眼睛在城墙上扫了一圈,忽然一拉我的胳膊,低声叫了一句:“老老板,快看那是谁”

第三十六章 黄大善人

城墙下的老百姓越聚人越多,有几个还走过来和我打招呼。

“让开,让开,都活得不耐烦了?”

身后,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推开人群,硬是挤出一条路来。

“这人怎么这样?讲不讲道理?”

“小点声,快躲远点儿吧,和他讲道理,你不想活了?这是朱二爷家的管家”

我听着周围人的谈话,忍不住扭头看去,一个黑脸大汉,手里拿着棍子,正在不停地向人群里挥舞着。

“都滚一边儿去,没看见老子么?不想活了是不是?”朱管家口沫四溅地大叫。

另一个方向,人群主动的分开一条道。

“我当是谁这么有威风,原来是朱管家,好大的排场。”

朱管家一愣,脸上露出了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这不是苟大管家么,您不去替苟大爷经营善堂,救济那些要饭的,怎么来这凑热闹?家业都被花子们吃垮了?”

苟大管家笑了笑:“四大家都被盗了,如今贼人抓住,老爷自然要派我来看一看。”

“几位,幸会幸会,我们来晚了。”一个笑面虎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老头。

我看了看这几个人,阑城四霸的四位管家都到了。

阑城四霸,其实就是狗皮和尚、朱老二、茶壶和铁匠。

走马棺事件之后,这四个人可谓是平地一声雷,陡然而富。

“呦呵,真真是什么主子养养出来什么狗。”小结巴捂着嘴偷笑。

这几个人里,区别边最明显的,就是狗皮和尚和朱老二两家的人,朱老二飞扬跋扈,所以连下人都是狐假虎威,趾高气扬,用小结巴的话说,这就是狗仗人势。

狗皮和尚,原来是出家人,现在有钱有势了,也没忘了慈悲为怀,在阑城开了好几家善堂,专门帮助那些落难的人,在整个阑城,提起苟大爷那是没有人不挑大拇指。

我没心思理会那几个人,继续向城墙上看,过不多时,城墙上立起一根木桩,木桩上用绳子吊着一个人。

这个人看样子应该是被严刑拷打过,身上的伤口不计其数,有些位置还在往外流血,头发披散着,看不清楚他的脸。

城墙上的军兵忽然全体立正敬礼,动作那叫一个整齐划一,从城墙的一边,走过来一个人。

这个人看年纪应该有将近四十岁,脸上没有胡子,走起路来腰背挺直,气宇轩昂,相貌倒是很普通,眼角和额头上有些皱纹,一双眼睛,平静如水。

这位就是黄总督,黄大善人。

“黄总督?黄黄鼠狼的黄?黄泉路的黄?”

我一把捂住小结巴的嘴:“你小点儿声,这周围都是军兵,小心把你抓起来。”

黄总督来到城墙中央,看了看下面的阑城百姓,标准的敬了一个军礼。

“众位乡亲父老,鄙人姓黄,任凤城总督,由于前线战事紧急,接上级命令,凤城全体将士前去支援,行军路过阑城,多有打搅,还望各位乡亲见谅。”

城墙下一片掌声雷动。

“哟呵,看看来这黄种猪,哦,不对,黄总督人缘不不错呀!”

我点了点头:“这年月,为民着想的军官可不多了,像黄总督这样的,自然受人拥戴。”

“军人自当报效国家,为民除害,近日听闻,阑城里盗贼横行,百姓谈风色变,黄某人虽然不是阑城督军,但如此祸国殃民的贼人,人人得而诛之。黄某不才,就在昨日夜里,将贼人抓到。”

城墙下又是一阵喝彩。

有几个人还大声的叫道:“弄死他!杀了他!”其中就包括朱管家,看来这些天抓贼,把他累得不轻。

黄总督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一下。

“似这般无耻之徒,本应千刀万剐,以解民愤,但是,如今乃是国家危难之际,民族气数风雨飘摇之时,正是用人的时候,黄某人在此恳求诸位乡亲,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他跟随我军一同上前线杀敌,马革裹尸,以血明志,将功赎罪。”

城墙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大家议论纷纷,都在夸黄总督是大仁大义,心怀天下。

受气氛的感染,我也跟着拍起手来:“看看人家黄总督,真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黄黄种猪?哪哪有种猪?”

“你小子药糖吃得太多,连耳朵也结巴了?”

我们又看了一会儿,小结巴觉得没意思,就催着我赶紧回去。

一边往铺子的方向走,我一边就跟他说:“哎呀,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看看人家黄总督手握重兵位高权重,还能如此心系天下,真是难得呀,你再看看朱老二那帮人,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小结巴在我旁边哼哼唧唧:“对,老老板,您说的都对,太太对了。”

我听着有些意外,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难得这小子没有抬杠一回,看起来他也是被黄总督的英雄气概折服了,难道要改邪归正?

“你小子也有开窍的时候啊,怎么样?你感觉黄总督刚才的慷慨陈词如何?”

“我我感觉啊?我感觉,丽丽春院门口这几个小姐姐比比上一批可水灵多了。”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对牛弹琴!”

走着走着,小结巴一把将我拦住了,我有些纳闷:“怎么了?想去找那几个小姐姐了?你自便,我可不去!”

“不不是,老板,您往那边看。”

我转过头一看,竟然有两辆军车停在我的铺子对面,那个李副官正站在我的铺子门口左右张望着。

“哟呵,这这小白脸儿找什么呢?认认真得像屎壳郎一样。”

“你说呢?上次在城门那儿,你骂了他,估计是来找你的吧?”

“找我?我我又不缺狗,在柏谷县,我可是有有一个加强排!”

我们谨慎地走了过去,李副官看见我和小结巴眼神中闪过一丝怀疑。

“杨天师是哪一位?”

我尴尬地笑了笑:“天师不敢当,我叫杨怀羽,敢问李副官有何指教?”

李副官看了看我,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张请帖,递了过来。

“指教谈不上,例行公事而已,总督府设酒席,邀请杨天师赴宴,请您随我来吧,车已经备好了。”

我和小结巴对视一眼,他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哟呵,这这可真是,放屁崩出韭菜花,新鲜带冒烟儿的,黄黄种猪,不是,黄总督请吃饭?有有这好事?他他们家谁死了?”

李副官瞪了小结巴一眼:“托你的福,没有人死,总督和四位姨太太活得好好的,劳你费心了!”

“哟呵”小结巴笑了几声,在我耳边嘀咕道:“四四个姨太太!还敢说活活得不错?吹牛吧!能勉强活着就不错了。”

我在小结巴的胳膊上掐了一下:“你就不能闭上嘴?”

我不得不佩服李副官的耐力,这要是换作一般的军官早就翻脸了,就算不打起来,也要骂几句脏话吧,李副官居然还能和小结巴理论,不愧是文化人,就是有涵养,哎呀,真是嫌自己命长啊。

这种从小读圣贤书又习武的人,是不是都有点天然呆啊?

磨蹭了半天,既然躲不过去,那就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我和小结巴转身就要上车,李副官伸出手,拉住了小结巴的胳膊。

“请帖上只写了杨天师,没有你。”

小结巴也不说话,手腕一抖,一招“探囊取物”干净利落,直取李副官的咽喉,李副官反应相当快,向前一纵身,另一只手使出“三指开碑”,“啪”的一声,鹰爪指扣在了小结巴的脉门上。

我看得张口结舌,小结巴的速度已经很快了,李副官竟然更快!

高手过招,一局定胜负……

小结巴脸色一变,眼珠转了转,突然大叫一声,满脸的委屈:“哎哎,我的戒指呢?我我的戒指哪去了?和你握握手之前还有呢!”

李副官赶紧松开了小结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在地上看了几圈,满脸的疑惑:“你刚才戴戒指了?”

“废废话,那是我娘留给我的遗遗物,我从出出生那天就戴着了!”

我听的是一脸无奈,这个也太扯了,这种鬼话,有人能相信吗?

答案是,有!

李副官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又仔细在地上看了一遍,这里是阑城最繁华的街道,人来人往的,别说掉地上一枚戒指,就算是掉地上一整个金元宝,转眼的功夫也找不到了。

小结巴看李副官还真当回事儿了,装的是更加可怜了,直接一屁股坐地上,扯着尖嗓子叫嚷了起来。

常在我铺子周围转的人,早都习惯了,只要是有小结巴在,就一定有热闹看,卖瓜子的那几位,已经开始准备了。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李副官的头上已经冒汗了,脸都涨红了,看着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他咬了咬牙:“这样吧,我把这个赔给你。”

李副官从枪套里摘下一把手枪,递给了小结巴。

“李某人爱枪如命,这支枪我视若珍宝,一直精心保养,我把它赔给你,希望你善待它。”

小结巴一边装哭,一边打量着这支枪,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兴奋的光芒,似乎这支枪确实很珍贵。

小结巴重重的哼了一声,一转身跳上了军车,和我并排坐在一起。

李副官有心阻拦,可是他自觉理亏在先,也就没说什么。

军车一路向前行驶,小结巴紧怕别人看不见他,不停的朝两边人招手叫喊,看他这架势,就好像是皇帝出宫一样,最迟到今天晚饭时分,全阑城的人就都知道,我和他去总督府赴宴了。

我这杨家小天师的脸面,在这一天算是全都丢尽了。

军车七拐八绕,在一座大宅院门口停下,我和小结巴从军车上跳下来,小结巴一直抱怨军车坐着太硬了,一点儿都不舒服。

我抬起头看了看,忽然间就是一惊!

这座宅院里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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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晚宴

总督府是由晚清的一个王府改建的,风水相当的别具一格。

据说这座总督府最初的设计者,是清朝有名的风水大师——张士贤。

张士贤当初在这里选址的时候,其实选择的是一块凶地。

这栋房子坐落在两条路的交叉口,明代风水宗师王君荣的《阳宅十书》中解释过,两条路为丁字,在这种地势建造房屋为丁头杀!总务府的大门又正对着路口夹角,成穿心煞之相!

如此风水,别说是建造住宅,就连挖个坟地都嫌煞气太重。

曾经有人劝说张士贤:此乃大凶之,万万要不得,莫要惹祸上身,让他另选宝地。

张士贤看罢,仰天大笑,连说三声,妙哉!

命人取泰山阴石一块,立于东南向,在广亮大门两侧,种上梧桐树,此为时来运转,有凤来仪之意。

经过张士贤一番改造,原本的凶煞冲天之地,变成气吞山河,八方来财的福地,这件事情在当时的风水堪舆界可谓是轰动一时。

我和小结巴从军车上跳下来,小结巴就一脸的不自在,扶着一棵梧桐树,哇哇的吐了起来。

“我我的老天爷!这军车可不不如马车舒服,可可惜了我这一肚子早饭。”

我站在路口左右看了看,不由得一皱眉,怎么只有一棵梧桐树?

在大门的另一边,只剩下一个木桩,光秃秃的,而在木桩的旁边,竟然种着一棵小树苗。

看这样子,不久之前,应该是有懂风水的人补上了一棵树。

补穴,这可是风水禁忌,势,乃乾坤独相,一而生,再而竭。灵势一破,这块地的宝气已经散了,现在已经是凶地了。

小结巴吐完,擦了擦嘴:“这这也是人住的地方?鬼住在这都都能吓得尿床啊!”

李副官带着我们走了进去,直接来到了后花园。

我们进来的时候,黄总督正和几个人喝茶聊天。

我看了看这几个人,忽然,三年前,在沙井子坡,搭伙劫道的记忆,在我脑子里浮现出来。

一别三年,这四位好像除了穿的讲究一些之外也没什么变化。

阑城四霸看到我也都是一愣,狗皮和尚点头笑了笑,当作是打招呼。

“人都到齐了,上酒席。”黄总督吩咐一声。

我和小结巴坐在最末位,一听开饭了,小结巴一点都不客气,真是没拿自己当外人,筷子都省了,直接伸手去盘子里抓。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丢人!这有筷子!”

“什什么是筷子?这这可是不要钱的,下手晚了就就赔了。”

那几位开始还故作斯文,看着小结巴的粗俗样,一脸的鄙视,彼此还谦让了一番,等抬起筷子的时候,熊掌已经没了,中间那只脆皮烧鹅,也剩下不到一半了。

几个人吓了一跳,也就才几句话的功夫,桌子上的稀有东西已经不多了,四个人这才想起来下手抢,一副饿虎扑食的嘴脸,之前辛辛苦苦装出来的斯文样子,被小结巴这么一搅合,全露馅了。

小结巴端起酒杯闻了闻:“好好烈的酒头,这这哪是人喝的?这用来烧烧吴二跛子都够了!”

我刚把酒杯端起来,听到他说这么一句,恶心的我又把酒杯放下了,看着满桌子的菜,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了,想到吴二跛子被烧糊的样子,就算这杯里装的是琼浆仙露,我也喝不下去。

“杨天师这是?莫非这酒不对胃口?”黄总督笑着问。

我脸上一红,有些紧张:“这个,我”

“呦呵,黄黄大老爷,这您就不不知道了,我家老板不胜酒力,平时,茶茶水喝多了都醉得像疯疯狗一样,吐的死去活来。”

“哈哈,杨天师,您的这位小兄弟可真风趣。”

我一面陪着笑,一面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小子别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喝茶喝醉过?”

小结巴伸手抓起一根海参,我看着那油腻腻的汁水流了他满手满胳膊,恶心的一阵反胃。

“您您可不知道我我们家老板,经常的喝茶水都都喝断片儿。”

“哦?还有这种事?”

“就就结账那段,喝完茶就就忘得干干净净”

小结巴一边说着,一边把海参捏的呱唧呱唧直响,听得我都要吐了,突然,小结巴打了一个喷嚏,手上一用力,那根油腻腻,一坨烂泥一样的海参被挤了出去,无巧不巧的,正好掉进一大盆汤里,一瞬间,汤汁四溅,半桌子的菜都不能吃了。

一时间,酒桌上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朱老二被溅了一脸热汤,气的满脸通红。

菜已经吃不得了,所有人都闷着头一个劲地喝酒,没人说话,不多时,酒壶已经换了三次了。

黄总督终于主动打破僵局:“咳咳,哈哈,今日黄某请各位来,一是要将几位失窃的物品,完璧归赵,二来也是想见一见,阑城的几位风云人物,黄某对几位可是钦佩不已啊。”

朱老二喝的眼睛都红了,放下酒杯,挑了挑眉毛道:“不知道总督大人想怎么处置那个小贼?”

黄总督一笑:“现在乃是国家危难存亡之际,身为我中华男儿,上阵杀敌,马革裹尸,乃是无上荣耀,我打算让此贼上阵立功,将功折罪,不知朱二爷意下如何?”

朱老二拿着筷子敲了敲碗沿儿,撇了撇嘴:“我意下如何?依我说,就应该把这家伙拉出来枪毙,杀一儆百,我看谁还敢打老子的主意,这种狗胆包天的杂种,就该死。”

茶壶打了个酒嗝,白了朱老二一眼:“行了行了,就你这德行,还好意思说别人是杂种,偷鸡摸狗这种勾当你当年也没少干吧,怎么样,挺过瘾?”

朱老二歪着头瞪了茶壶一眼,舌头已经有些发硬了:“老子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茶壶来指手画脚了?想当年,杀人放火的买卖,你不是也没少干么,装什么装?”

“这这就叫,做婊子立立牌坊吧?”小结巴低声道。

“闭嘴。”我踩了他一脚:“吃还堵不住你的嘴,还不嫌丢人吗?”

狗皮和尚也喝得满面通红,咳嗽一声,朱老二和茶壶彼此怒视一眼,不再说话了。

“哈哈,原来朱二爷也是性情中人,黄某佩服,佩服,行军打仗最需要的就是朱二爷这种血性。”

朱老二听有人捧他,顿时挺起胸脯:“那还用说,朱二爷想当年可是打遍阑城无敌手,在阑城这一亩三分地,不管多大的茬子,在朱二爷面前那也得蹲着。”

“谁谁见了你,都得蹲蹲着?那那你就是个茅房啊!”小结巴一边笑,一边轻声嘀咕道。

茶壶呸了一声:“好意思说,也不知道是谁,被两条狗追得满大街跑,内裤都被咬烂了”

酒桌上一片哄笑,狗皮和尚伸出胳膊搭在铁匠的肩上:“铁匠,你说我们四个认识多少年了,什么世面没见过?”

铁匠喝的也不少:“那是!我们兄弟杀的人,比”

“咳咳!”

狗皮和尚又咳嗽一声,站起来摇了摇脑袋:“我喝醉了,不能再喝了,黄总督,多谢款待,我先告辞了。”

“苟大爷请留步,哈哈,黄某人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苟大爷可否愿意帮小弟一个忙?”

狗皮和尚晃了晃:“您但说无妨,只要是和尚我做得到”

“唉,说起来实在是惭愧,国难当头,生灵涂炭。我军前方战事紧急,兵力不足,此次来到阑城,黄某想恳求四大家和杨家天师能心怀苍生,为民造福,出面招兵,保卫家园,救我中华于危难之中啊!”

我和小结巴没有喝酒,脑子很清醒,听黄总督这么一说,都一皱眉。

铁匠和狗皮和尚对视一眼,面露难色,狗皮和尚歉然一笑:“这个,恐怕”

“苟大爷先别急着拒绝,如今我中华狼烟四起,烽火连天,百姓流离失所,我实在是痛心,可黄某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为了能早日平息战事,还老百姓一个太平盛世,我愿意个人出资,赞助几位的招兵大业,几位为了天下苍生,高举义旗,功德无量啊!”

狗皮和尚犹豫了一下,铁匠接话道:“不知道一个人值多少钱?”

“黄某人承诺,一个新兵,二十块银元。”

小结巴听到这,忽然一抬头,警惕地看了看黄总督,眼睛里闪过一道锋芒。我问他怎么了,他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铁匠的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二十块银元,那可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

“苟大爷的善堂开销也不小,这就算是黄某人的一点善心吧。”说着,亲自给狗皮和尚到了一杯酒,把酒杯举到狗皮和尚面前。

这一招,叫砸死话尾,狗皮和尚根本没理由拒绝。

狗皮和尚低着头想了想:“黄总督心系天下,是老百姓的福气,我尽力就是。”说完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黄总督拜托我的事情,比招兵简单的多,只是负责宣传,杨家小天师在阑城可是神话!如果我说加入黄家军可以逢凶化吉,建功立业,大富大贵,那可是很有吸引力的。

小结巴示意我先答应下来,不然很可能出不去总督府,以后随机应变就好。

朱老二醉眼惺忪:“黄大人,您要什么货色的人?要不要再来几个小妞”

又是一片哄笑

“参军打仗嘛,女人做不来,自然是要男人,最好是十岁以下的,提前培养,有备无患嘛。”

小结巴一听,忽然脸色一变,在我耳边低声细语的道:“老老板,我们赶快走!这个黄总督,是是一根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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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四姨太

我已经记不清楚换了几次酒壶,光闻着味道,就让我脑仁生疼!真的很难想象,这四位是怎么喝下去的?

黄总督说自己有伤在身,不敢贪酒,我见他频频举杯,起初还为他担心,可小结巴却说我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他能肯定,黄总督一口酒都没喝。

我翻了个白眼:“小祖宗,我还以为您全心全意的在丢人呢,原来您还有闲心查酒?”

小结巴骄傲的晃了晃脑袋:“老老板,我可不不是吹,能在我面前漏酒的人,现在还是个胎胎盘呢!”

朱老二把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黄大人,您要什么货色的?这个,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要不要给您招几个女兵,嘿嘿嘿”

黄总督笑着摆摆手:“上阵杀敌是苦差事,女人做不得,只要男的,年纪嘛,最好是十岁以下,方便培养。”

小结巴忽然全身一震,用狐疑的眼神扫了扫黄总督,在桌子底下拉了拉我的袖子。

“老老板,我们该走了……”

“怎么,你有招募的人选了?”

“我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十十岁以下?这种要求我还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知道是方便培培养,还是方便喂养?”小结巴道。

“可能是特殊的训练方式吧,治军之道博大精深,不是你我这种人能懂的。”我低声说。

酒菜吃的差不多了,黄总督直了直腰。

我的心里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终于要结束了,我可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小结巴今天晚上的出彩表演,真是让我颜面扫地……

黄总督向内宅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我们笑了笑道:“闻听众位豪杰赏光,内人也想一睹诸位的风采。”

我和小结巴对视一眼,请外人吃饭,把姨太太叫出来,这唱的是哪一出?似乎有些不合情理

“内人早年间得高人授艺,煮得一手好茶,闻听几位要来,昨天晚上就开始准备了,请各位万万莫要推辞。”

黄总督的话还没说完,内宅方向缓缓地走出来两个人。

我们几个扭头看去,“啪嗒”一声,朱老二手里的酒杯掉在桌子上,茶壶的眼睛都瞪圆了,铁匠和狗皮和尚一个劲的在舔口水。

两个女子一前一后的走着,前面这位女子,真称得上是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

秋水为肌,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粉面含春,丹唇轻启,款步轻移,落脚无声,一派大家闺秀的气质。

后面的一个小丫头,相貌清秀,双手托着一个茶盘。

我们几个的眼睛直勾勾的,一路追着四姨太,来到餐桌前,我忽然一愣,那天在柏谷县的路口,李副官旁边的那位,就是她。

黄总督的这位四姨太,对着我们礼貌的笑了笑。

“见过诸位英雄,素闻几位乃是人中龙凤,世间豪杰,今日有缘相见,真是三生有幸。”

四姨太说话的声音拿捏得非常到位,这种本领,应该是从小就训练过的。

“男儿打仗,豪情喋血,我们女儿家的,也要尽一份绵薄之力,在此奉上几杯香茗,望诸君共鉴之。”

四姨太轻轻地抖了抖衣袖,身后的小丫头会意,端着茶盘,在我们几个身边依次走过。

未饮香茗,便知茗香。

茶香清淡,柔而不腻,融化在空气中,只觉其神,不见其形,真如镜花水月,让人欲罢不能。

小结巴提起鼻子闻了闻,忍不住赞叹一声:“好好茶。”

朱老二的眼睛都要掉在四姨太的脸上了,一只手举着茶杯,另一只手还拎着酒壶,满脸的傻笑。

小丫头端着茶盘,走到我的身边,我站起来,点头道谢,刚要伸手去接,小结巴突然站了起来,抢在我的前面。

“哪哪有老板亲自过手的,我我来接。”

我心里一暖,难得啊,看来小结巴还是挺有心的,知道给我挣面子。

小结巴绕过我,一脸正经的看着小丫头:“有有劳了,哇”

一瞬间,我整个人都傻了,下意识的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真是没脸见人了。

小结巴走过我身背后的时候,竟然“哇”地一声,吐了我一身,口水都溅到茶盘里了。

小丫头被吓坏了,手一抖,两个茶杯翻倒在了茶盘里。

一时间,空气都凝固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我和小结巴,那眼神就像在看两只跳来跳去的猴子。

茶壶呸了一口:“小兔崽子,你是不是故意恶心我们?来给黄总督拆台的吧?”

朱老二哈哈大笑:“真是狗肉上不了正席,杨秀才那个怂样儿,收的伙计也一个德行,一家子废物。”

小结巴一脸的难堪:“我,我这是,真是,浪浪费那几十根海参了,对了,还有那只熊掌。”

黄总督的表情阴沉了一下,眉头微微皱了皱,显然有些不悦,但是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发作,就向门口的李副官递了个眼色。

“既然这位小兄弟不舒服,副官,带他出去透透气,顺便给杨天师拿一套干净衣服。”

李副官走了过来,瞪了小结巴一下:“这边请吧。”

小结巴还想说什么,可看到黄总督即将发怒的表情,又咽了回去,只能是满面赔笑:“得罪,得罪”,跟着李副官向外走,临出门的时候还转过来看了我一眼。

我虽然生气小结巴的出丑,但总归是我的伙计,就硬着头皮向黄总督求情。

“总督大人息怒,乡下莽夫,不懂规矩,登不得大雅之堂,我替他给您和大伙赔罪了,回去我一定严加管教。”

黄总督脸色变了变,半晌才微笑一下:“杨老板言重了,那位小师傅性情直爽,直言不讳,委实难得。”

我听得后背直冒汗,黄总督虽然嘴上说的客气,但是,一直也没有要给我再上一杯茶的意思,看起来这根高枝我是攀不上了,只盼着日后不要报复的太狠就行,想到这儿,我又埋怨起小结巴来。

我以酒代茶和大家共饮一杯,舌尖刚沾到酒,我的脑袋就“嗡”的一声。

这酒真是够劲,一杯下肚,我的舌头就开始发直!真是羡慕他们,喝了这么多,竟然还没醉死?

我偷眼看了一下黄总督,见他气定神闲,二目如炬;莫非这里边有文章,想要来个酒后吐真言吗?

四姨太站在黄总督身后,浅笑嫣然:“不知几位,可都是阑城的本土人?”

狗皮和尚摇了摇头:“他们一直在阑城,我曾经离开过一段时间,但是也经常在阑城附近活动。”

“小女子素来喜爱茶道,这阑城里有一个杨柳茶庄,老板姓何,听说是一个煮茶高手,各位可知道?”

“姓何?何大嘴?”朱老二想了想道。

铁匠点了点头:“不过四姨太要是想和他切磋茶道,估计是不能了。”

“哦?这是为何?”

“何家的茶庄早在几年前就没有了,何大嘴这人什么都好,就是爱传闲话,得罪了横路上的人,据说是被赶出阑城了。”

四姨太“哦”了一声,轻轻的眨了眨眼睛,媚的我浑身痒酥酥的。

四姨太的语气更加温柔,声音比刚才还小了一些:“这横路人竟然有如此本事,当真是好令人害怕呀。”说着还用手轻轻拍了拍胸口。

袖袍扇动间,那淡淡的幽香真是让人心猿意马,想入非非。

朱老二的眼睛都看直了,咧开大嘴傻笑两声:“那些人,只能算是小虾米,横路上的硬茬子有的是,比如”

朱老二伸出肥腻的手掌,翘起一根短粗的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比如朱二爷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叫不好,这几个人喝多了,可别什么都往外说呀!

茶壶也是一脸的得意,摇头晃脑,狗皮和尚摆了摆手,舌头都硬了:“我们那时候也是劫富济贫,为老百姓抢一口饭吃。哈哈”

“果然是除暴安良的侠士……”

四姨太的声音突然变大了一点,而且有些颤抖,似乎在刻意的压抑自己的情绪。

朱老二又喝了一大口酒:“阑城这一带,所有混横路的,哪一个不知道我朱二爷,朱二爷就算是站在阑城大门口杀人,谁敢管?那时候的总督见了我,就跟耗子遇上猫一样,连屁都不敢放!”

“朱二爷竟然有如此神武?小女子佩服。”

“嘿嘿,那一次,我们四个还有包子李,就在阑城官道上劫下一辆马车,杀的血流成河,那些守城的人,吓得裤子都湿了,哈哈哈”

朱老二越说越来劲,我的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了,心里祈祷,这个肥猪,千万不要把走马棺的事情抖出来,不然今天恐怕真出不去总督府了。

狗皮和尚似乎感觉出来有些不妥,把话题拉开:“难道四姨太也是阑城人吗?”

四姨太的眼神凝滞了片刻:“额我?不,不是的……”

黄总督站了起来:“是这样,四姨太早些年来过阑城,就在城外不远处拜的师傅,学了这一手煮茶的本领。哈哈,这个,这个时候不早了,黄某人就不敢多打扰了,招兵一事,还请各位多多费心。”

我感觉有些奇怪,黄总督的逐客令来得也太突兀了吧?转念又一想,能活着出来就是万幸了,万一怪罪起小结巴,我们的脑袋都保不住了。

小结巴被李副官直接赶出了总督府,并且警告他,再敢乱来就一枪毙了他。

我出来的时候,正看到这小子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哼小曲儿,一只手很有节奏的在小腿上打着拍子,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手掌拍的,正好是藏着匕首的位置。

看着他这副德行,想起今天晚上的糗态,我真的想过去踹他一脚,可是一想到大个儿和板凳都已经离开了,我的身边也就只有他一个人,我又忍住了这种冲动,只能是长叹一声。

“小爷,您这哼的是什么曲子啊?”我没好气的道。

小结巴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裤脚:“白白蛇传啊!老板您听,离却了,峨嵋到江南”

我摆了摆手,刚要说话,忽然,身后汽笛声呼啸而过。

小结巴回头一看,面色一苦:“我我靠,看来,回去的路要要靠我们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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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杨柳茶庄灭门

从总督府出来,李副官并没有过来招呼我们,看来,回去的路需要靠一对大长腿和一对小短腿了。

一边走,我一边和小结巴说了一下刚才他离开之后的情况。

“你小子就自求多福吧,如果黄总督追究下来,我可保不住你,要不这几天你就别在阑城了,出城避避风头。”

小结巴耸了耸肩:“老老板,您把心稳稳当当地放在盆盆腔里,我用口口条担保,黄总督绝对不会为为难我们。”

“就你的这根口条?卖肉的都不收,我还真没什么信心。”

“嘿嘿,老老板,您忘了,我们可是坐军军车来的,全城的百姓都看见了,那黄黄种猪,满嘴的仁义道德,如果动动了我们,那他在阑城的口碑可就扔进粪粪坑里了,再说了,他还指着您给他做宣传,征征兵不是?”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小子一路上臭美的冒泡,炫耀的上天,原来是为了留后手,我叹了口气:“但愿如你所说吧。”

“放放心吧老板,就算是卸磨杀驴,那那也得把磨拉完了再杀,您您说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一件事儿,就问他:“你觉得那个李副官身手怎么样?”

小结巴似乎很不喜欢这个话题,甩了甩脑袋:“腿脚还还凑合吧,勉强算是四四肢健全,但是这个脑脑子,怎么说呢,馒头都都比他机灵。”

一边说着,小结巴从怀里掏出李副官赔给他的那支手枪。

枪的尺寸并不大,造型很漂亮,一看就不是国产货,小结巴对我说,这支枪叫“枪牌撸子”,市面上几乎是买不到。

我们走着走着,突然天上闷雷滚滚,一道闪电撕裂夜幕。

“我我靠,刚唱完《白蛇传》,这这就水漫金山了!早知道就就唱《天仙配》了。”

雨下的非常大,都快冒烟儿了,我们一路飞奔,周身上下里里外外全都湿透了,最可气的是,我们刚回到铺子里,外面的雨就戛然而止。

小结巴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大骂:“真真是他娘的晦气,这是黄黄泉雨,黑白无常拿来追魂的,也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和死人一起吃饭了,我我们俩跟着沾光。”

小结巴说的果然没错,接下来的几天,铺子里非常太平,看来黄总督还是顾及口碑的,并没有来找麻烦。

这一天,一大早外面就有人砸门,节奏比高派快板都急。

“敲敲什么敲?这可是我们店二二十九代单传的门,敲坏了,你你赔得起吗?”

外面的敲门声突然停了,一个老伯的声音传了进来。

“是,小师傅吗?哎哟,小师傅,我可找着您了,上回那些药糖的钱,您看是不是应该结一下了”

“不不是,不是,我我不是他,我我是杨怀羽,那小帅哥可可能去丽春苑了吧,你去那点点一首曲子慢慢地找,肯肯定能找着。”

“我说唐老头,你躲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先等等,小爷快开门吧,我们是有正经事。”外面突然又多了几个人的声音。

“你小子又去哪家惹祸了?来这么多人?一会动起手来,可别怪我装看不见。”

门外面站着三个人,那卖药糖的大伯并没有挎着篮子,看起来他确实不是来要账的。

来的这三位,如果按年龄来算,我管他们叫爷爷也不过分,但是在阑城,天师的社会地位非常高,所以他们几个见了我也要很恭敬地叫一声师傅,或者是老板。

小结巴递过来一杯茶,放在我的手边。

“几位大清早的来照顾生意,真是不胜感激呀,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三位老大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唐老头最先说话了。

“杨老板,这不,眼看就快到玫瑰节了,杨柳茶庄那块儿又不太平了。”

玫瑰节,是阑城几个重要节日之一,阑城的百姓,非常敬畏鬼神,祭祀先人,祈求平安,是头等大事,在人们心中玫瑰节不比春节差多少。

叫玫瑰节,其实是一种美化的谐音,最初,这个节日叫做,没鬼节!

因为我这个杨家小天师的名头一飞冲天,这三年来,都是由我主持玫瑰节的法会。

我主持玫瑰节法会的第一年,就做了一个巨大的改革。

在旧习俗的时候,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必须要杀一对童男童女,来祭阑城里的孤魂野鬼,希望冤魂们不要出来捣乱,祈求这一年能够风调雨顺。

孩子可是爹妈的心头肉,哪个舍得?

一到玫瑰节,家家户户都心惊胆战,不知道抽签会抽到谁家,如果抽中了哪家,哪家不送小孩出来,那么这一家人就都会被赶出阑城。

那个时候,玫瑰节是由地方官主持,官府对祭祀活动极为重视,要求相当的严苛,在阑城,如果有人敢不配合祭祀,地方官有权将不服从安排者直接处死。

到了民国,地方官的力量越来越弱了,但是这种旧节日,被当成一种仪式保留了下来。

我实在是不忍心看着那些可爱的孩子,白白的去送死,所以自从我开始主持玫瑰节,杀童男童女祭鬼神的规矩正式废除,改成烧纸人。

杨家小天师的威信也是从这项改革开始,达到了顶峰,但是我的这一改革,也引起了一些保守派的不满,杨柳茶庄就是他们用来指责我的东西。

我虽然是阑城的本土人,但是,杨柳茶庄这个地方我却很陌生。

据说这间茶庄的老板姓何,绰号叫何大嘴,家业不小。

据说,这个人太爱传闲话,惹上了横路人,被赶出阑城,就像那天在总督府,朱老二说的那样,可是他说的这个版本是美化过的,只有近些年出生的小孩子才会信。

江湖里还流传着另一个版本,何大嘴烧得一手好茶,远近闻名。那一日,阑城的地方官摆寿宴,请何大嘴到府上烧茶,何大嘴想带着女儿出去见见世面,父女俩就一起来到了城主府。

寿宴刚刚开始,何大嘴就接到消息,说他家里失火了,让他赶紧回家看看。

何大嘴连报酬都没来得及拿,带上女儿,驾着马车一路往回奔,可半路上,马车出了意外,何大嘴死了,女儿何小月下落不明,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杨柳茶庄一夜之间灰飞烟灭,何家从上到下,二十几口人,全部葬身火海,而失火的那天正好是玫瑰节。

从那之后,每年的玫瑰节前后,杨柳茶庄都会闹一些不太平的事情,有人说,在杨柳茶庄的废墟里,看到那些死去的人在游荡哭喊;也有人说,看到何大嘴的夫人背着老太太,在火海中穿梭,两个人的脸都烧烂了,但是怎么跑也跑不出那片废墟。

阑城里干天师这行的,不只有我一家,一些个保守派把杨柳茶庄闹鬼的事情归咎为我的祭祀改革,说烧纸人太不礼貌,让鬼神不满意了。

前两天我还在和小结巴说,怎么今年没听说杨柳茶庄出事情,果然,今天就来了。

小结巴啐了一口,翻了翻白眼:“这这杨柳茶庄的人,都都以为自己是他娘的年年兽啊?还一年来一趟,这这帮鬼的娱乐活动,也太太匮乏了,下边没有丽春苑吗?”

“每年都这样,你还没习惯啊?可能又是哪个保守派,为了挤兑我们放出来的消息,我都懒得去看。”

唐老头一个劲儿的摇头:“不是,不是,今年不一样。”

“哦?”

唐老头看了看旁边的两个人,压低了声音道:“昨天晚上我是亲眼所见啊。”

小结巴嘿嘿的笑了两声:“老老头,你大半夜的跑鬼鬼宅去卖药糖,何家人给给你的是银元还是冥币啊?还是让你下下去给他们家专供啊?”

“小孙子,别拿老头子开玩笑。就算是真给我银元,我也不敢收啊!”

唐老头擦了擦汗,似乎很紧张:“昨天夜里,我也是路过,从那边走回家能省不少时间,昨天晚上,我可真是撞着鬼了!”

昨天夜里,唐老头和两个朋友喝酒,就是跟他一起来的这两位,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这段时间,晚上闹连雨天,唐老头年纪大了,身子骨也弱,经不起雨淋,就想穿过杨柳茶庄,抄个近路回家。

唐老头从晚清走到民国,风风雨雨几十年,也见过不少世面,他是不信鬼神的人,活了大半辈子,鬼故事他倒是没少听,但是从来没见过鬼,况且,他早些年和杨柳茶庄的人还有几分交情。

唐老头借着酒劲,壮着胆,就走进了杨柳茶庄的废墟。

“您二位可不知道,昨天晚上那天黑的,都看不见路了,天上连一颗星星都没有,那风刮的就跟小孩子哭一样,我都怕直接走进地府了。”

“呦呵,唐唐老头,你在下边的人缘儿应该不不太好吧?那些都都是吃了你的药不管用,才才下去的。”

“别打岔”我挥了挥手。

唐老头的胆子是真的大,深更半夜,一个人走进灭门的宅子,这要换做是我,再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进去。

唐老头向前走着,总觉得心里发毛,两条腿有些哆嗦,就哼着小曲儿给自己壮胆。

这个小曲儿是他年轻的时候非常流行的,那个年代的人,几乎人人都能唱得下来,可是时间太久远,现在已经听不到了。

他唱着唱着,突然就卡住了,酒精的刺激让他脑子有些浑浊,一时间想不起下一句了。

唐老头正在苦思冥想的时候,突然,身背后有人接着他的小曲儿,唱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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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女鬼

杨柳茶庄本就地处偏僻,周围没几户人家,一夜之间又死了这么多人,周围的邻居实在是觉得晦气,陆续的都搬走了,这一片地方彻底的变成荒地。

有关杨柳茶庄的奇闻怪事,层出不穷,若是归纳起来,都能写一本书,传闻就是这样,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邪,越传越恐怖,传到后来,已经没人再敢到杨柳茶庄附近散步了。

唐老头从来不信这些鬼神之说,而且天色已晚,他也着急回家,就壮着胆子,从杨柳茶庄的废墟里穿过去。

杨柳茶庄的院墙大部分都已经坍塌了,里面的木质结构被大火烧的很严重,地面上,到处是大片大片的黑色炭灰、枯木和腐朽碎裂的瓦片。

何家人的骨骸,早在火被扑灭的时候,就已经运到山上掩埋了,可是看着这些建筑物的骨架和碎片,还是能够想象到,当时何家人是在哪里躲避并被活活烧死的。

当年兵荒马乱,阑城附近又没有何家人的亲戚,这件事情就被当做意外,草草的处理了。

唐老头在废墟瓦砾中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突然脚下“啪嗒”一声,一块瓦片被他一脚踩碎,夜色寂静,瓦片碎裂的声音传出很远,在四周回荡着,令人毛骨悚然。

唐老头吓了一跳,身子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静静地听着周围的声音,过了半晌,才缓缓的低下头看了看。

他站的地方对面,正好是一个由石桩堆起的三角形空隙,看里面的痕迹,应该有两个人被烧死在这里。

唐老头吓了一跳,双手合十,连连的作揖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打扰您休息了,我只是路过,马上就走。”

唐老头深吸了几口气,越看周围的破败建筑,越觉得恐怖阴森,他开始后悔走进来了,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已经看不清楚了,眼前只有黑漆漆的一片混沌。

唐老头估计了一下,自己应该走了一大半了,前面不远就是出口,绕过前面的两栋破房子就到大路上了。

他拍了拍手,给自己鼓鼓劲儿,加快脚步向那两栋歪歪扭扭的破房子走了过去。

这几天晚上经常下雨,杨柳茶庄废墟里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潮湿和腐臭味,那些木质结构,被雨水冲刷后,时不时的就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吓的唐老头是一步一个踉跄,听这声音,就好像是有人正在身后跟着他一样。

“当时,我越来越害怕,就忍不住的回头去看,可是后面除了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唐老头努力的回忆着。

我和小结巴听到这儿,就连连的摇头。

妥了,就他这个样子,不撞上点什么都不正常,夜闯阴宅,本就是大忌,还敢回头,这不是找死呢么?

阴宅,在古时候的民间,是指有人横死其中的房子;近代,很多地方直接把它理解为墓地。

明代永乐年间著名的风水杂本《阙舆杖》中首先提出了,“宅可拘魂”的说法。

“横毙于庐者,晖魂离而不灭,曜魄残而不息,鬼司不得接引,故牢之。”

意思就是说,横死在家中的人,眷恋前尘往事,不愿离开,就会变成游魂,不能入轮回。

家,是安定之所,鬼差不能进入家中勾魂,所以,古人认为,很多暴毙于家的人,灵魂无法超度,就被困在了家里,饱受游离之苦,无法解脱,由于怨念越积越深,久而久之,这个房子就会成为阴宅。

在民间,进入阴宅的规矩颇多,各地的风俗也不一样,南方的某些地区,若是后人想进入自家阴宅,最好是几个人同往,但是有些人是进不得的,比如阴月阴时生人,血光之人,久病之人,小孩子,等等

若阴宅的凶煞之气极重,那就必须要请道公来做道场,凡入阴宅,必要心怀敬畏,灵台清明。

唐老头此时胆战心惊,方寸大乱,如此心境最容易被怨念蛊惑,不仅如此,还自己吹灭了长明灯,实在是

“唐唐老头,就就算是有心救你,看到你这智慧,也得扔扔两块砖头,怕你死得不不扎实。”

唐老头儿几乎是小跑着,钻进了两栋破房子的中间,这条过道很窄,只能容得下一人通过,好在路不算长。

唐老头刚跑进小路里,忽然就感觉自己的裤角有些发沉,似乎是有人趴在地上,正在拽他的腿。

唐老头脑子里“嗡”的一声,吓得他一蹦老高,紧紧地贴在墙壁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两只眼睛,不停地左右看着,既希望看到一些东西,又害怕看到那些东西。

窄路两边的出口,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他甚至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到底应该往哪边走了。

唐老头壮着胆子,憋着一口气,低下了头去看,可他并没有发现,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拽自己。

唐老头用拳头狠狠地敲了敲身后的墙壁,疼痛的刺激,让他清醒了很多。

他抬头看了看,两边的房屋,损毁的很厉害,破烂的窗户骨架严重扭曲变形,有的还挂在石墙上,摇摇晃晃,恍惚间,他似乎看到房间里面还有人影飘过。

唐老头大叫一声,闭着眼睛向前跑,感觉已经跑出那条窄路了,这才停下来把眼睛睁开。

一睁眼,唐老头彻底的吓坏了,眼前的一切,和他进来的时候一模一样,难道是吓得跑错方向了?唐老头有些不确定的想了想。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他就觉着,后脖颈上,有一只手正在摸他,动作很轻,很细微,就像是在打量一只待宰的羔羊。

唐老头吓的手脚都麻了,这是什么地方?死了二十几口人的阴宅废墟,现在又是深经半夜,那是谁在用手摸他呢?

唐老头一动不敢动的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那只手,滑落了下来,滑到他肩膀上,唐老头斜着眼看了过去,一下子就懵了。

那滑落下来的并不是人手,而是一大团浸湿了的头发,是女人的头发!

这黑乎乎的一大团,就好像是好多个女子刚刚梳洗完,现在正趴在自己身后晾头发,甩到他身上的。

唐老头怪叫一声,猛的向前跳了一步,本能的转过身去看,一对冰冷阴森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睛是血红色的。

“我当时吓得大叫,就往后退,不小心就被木桩绊倒了,等我再爬起来的时候,那双血色的眼睛已经不见了。”

“我我靠!这艳福我怎么就就遇不上呢?那那些洗头发的小姐姐呢?你一个也没没留下,真是不解风情!”

唐老头踉跄的站了起来,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让他浑身冰凉,自己好像在这阴宅废墟里呆太长时间了吧,怎么走不出去呢?

唐老头心里默念神仙保佑,一向不信鬼神的他也开始迷信了,甚至还学着道观里那些泥塑的样子,扣起了左手无名指,心中念着急急如律令和泰山石敢当。

唐老头又向前走了一段,发现他走的正是他来时的路,果然是走错方向了,现在他也顾不上应该走哪个方向了,赶紧走出这块地才是最重要的。

这条路他是走过的,并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于是稍微的放心了一下,为了给自己壮着胆,唐老头还哼起了他年轻时候最喜欢的一段小曲儿。

这段曲子是几十年前的名段,在他年轻的时候,那可是家喻户晓,只不过由于时代的更迭,这段曲子现在已经没有人唱了,年纪在四十岁以下的,甚至都没有听说过。

曲子的鼓点儿非常欢快,这种轻快的节奏能最直接的调动起唐老头的愉悦感,让他觉得放松一些。

唱着唱着,眼看就要走到路口了,突然,唐老头竟然唱不下去了。

“哎,人老了,记性也不行了,我就卡在那一句上,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没有了鼓点儿,唐老头的心里又开始发毛起来。

“我我靠,你以后打喷嚏的时候捂着点嘴,可别把脑脑子喷出来了!你的脑子就就一首曲子那么大?,你就不会换换一个?”

“哎呀,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当时我都吓坏了,别说曲子了,还能迈出腿就不错了。”

唐老头继续向前走着,脑子里还在想着下一句是什么,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他的身后有人跟着唱了一句。

一处通,处处通,后边这位提醒了这一句,整段小曲儿又串了起来。

唐老头本来憋的难受,现在一下子捋顺了,心情非常舒坦,刚想说一声谢谢,忽然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唐老头一边回头,一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实不是自己想出来的,这个真的是有人在唱!那个年代的小曲儿,现在已经没几个人会唱了,但是杨柳茶庄里的这些位,可都是那个时代的人啊!

杨柳茶庄失火的时候,正是这段小曲儿火遍阑城的时候。

唐老头转过身来,一下子脸都白了,眼前站着一个女人,穿着一身白色的殓衣,脚不沾地!身体微微前倾,低着头,乌黑的头发,像珠帘一样披散在面前。

唐老头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了,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一阵风吹过,那个女人的头发慢慢散开,露出了里面一张惨白的脸。

“是,是你!”

这张脸是唐老头看到的最后景象,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竟然是躺在自己家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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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夜探阴宅

唐老头醒过来,发呆了好一会,确认了几遍,自己的的确确是在家里,他越想越害怕,连早饭都没吃,直接找到这两个朋友,说了昨晚的事情。

三个人一商量,觉得这件事情非同小可,眼看就是玫瑰节了,可别招了不干净的东西,赶紧请天师破劫。

“听您这么说,您认得这个女鬼?”我皱着眉头问道。

唐老头哆嗦了一下,似乎回忆这件事情,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不错,虽然这么多年了,但是她的样貌我还是记得的,那可是当年的花魁啊,就是何大嘴的夫人。”

“啧啧啧”小结巴羡慕的砸了砸嘴:“你你还记不记得,在床上都都发生什么事情了?具具体介绍一下”

“我醒过来的时候,确实是在床上,可是房门和窗子都是从里面锁上的,房间里仅剩的通风口在屋顶,就连一个小孩子都钻不出去,我真是想不通,她是怎么做到的?”

小结巴挠了挠下巴,用一种阴森森的语气道:“也也许,这个女鬼一直在在你的房间里呢,就就没出去!”

唐老头和另外两个人同时吓了一跳,唐老头脸都白了:“不,不会吧?你,你的意思是,她找,找上我了?”

小结巴瞪了唐老头一眼:“哟呵!你你敢学我说话?老老不死的!要不要小小爷开法坛,再请请几位,去去伺候你啊?我都替你开心!”

“我的小爷爷,我这不是吓得说不出话了么,您大人大量,这玩笑可开不得,她要是活的,我自然是高兴,可她不是人啊,这让我如何是好?”

“吃吃干抹净就不承认了,还在背后骂人家,真真是渣男!”

“咳咳,唐大伯,您和她之前有什么梁子吗?”

“我哪敢啊,何家以前是大户,我们这种小虾米,远远的见着人家,都不敢过去打招呼,能有什么梁子?后来他们家灭门了,我还在路口上过香,烧过纸钱呢。”

我点了点头,杨柳茶庄那片阴宅,是有天师做过道场的,而且还不止一次,也正因如此,这些年来,那片地方从来也没有传出来厉鬼伤人的消息。

我看唐老头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脸色很不好,就让小结巴拿过一碗黄酒,先在他的眉心和前胸搓了搓,又给他灌了一些下去。

唐老头和两个朋友离开了,我回想着他的描述,毫无头绪。

小结巴看我一直不说话,就过来问:“老老板,想那位花魁呢?要要不今天晚上咱们去一趟?就就当给那大姐捧场了。”

“去是一定要去的,阑城本来就不大,这件事情,我估计在晚饭之前,全阑城的人就都知道了,天师不出面,怎么也说不过去。”

阴宅煞地,白天去效果并不好,我们定在晚上十点钟出发。

玫瑰节前后,阑城的夜生活非常萧索,远远没有平时热闹,没人喜欢在这个时候出来消遣,就连那些商家店铺也早早的关门了。

“去准备,纸、笔、米、血、剑。”

“什什么东西?老老板您说的是哪哪里的方言?”

我白了小结巴一眼:“黄封纸、朱砂笔、阴阳米、鸡血、桃木剑。”

看着小结巴跑来跑去的身影,我忽然心里一痛,以前这些工作都是大个儿和板凳去做,我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说过这五字法器了。

很快,小结巴就把其中的四样准备齐了。

我看了看小结巴手里的那只可怜兮兮的大公鸡:“怎么还不动手?等着它交代遗言吗?你要是不敢杀就交给我吧。”

小结巴把公鸡倒着拎起来,甩了甩,顿时一地鸡毛,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了,他在大莲家甩狗的样子。

“老老板,我觉得还是带一只活的去吧,用用的时候现杀,不然,这天这这么冷,等我们到了,鸡血都都干了。”

我惊讶的看了看小结巴,说的有道理,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小结巴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只大号的鸟笼子,把这只大公鸡卷饼一样的硬塞了进去,吓得这只鸡咕咕乱叫。

为了不引起恐慌,我们俩没有穿道袍,小结巴跟在我身后,扛着装鸡的鸟笼子。

我们走在阑城的大街上,所有路过我俩身边的人,都会好奇的驻足观看。

“杨老板,小爷,您二位这是遛弯呢?笼子里装的是什么呀?您家这只鸟可比别的大多了,头顶赤冠,金足独立,哎哟,这莫不是一只凤凰吧?”

周围一片哄笑

“呦呵,好好眼力,您这眼睛真真是瘸了吧?这这他娘的叫鸡!小小爷出来溜溜鸡,真没见过世面。”

一路之上,过来挖苦打趣,说便宜话的,遇到不下十个。

我们转过一道弯,这一条街上一个人都没有,看来我们离杨柳茶庄已经不远了。

我们走的路线和昨天晚上唐老头走的路线是相反的,这也就意味着,我和小结巴要先穿过那两栋破旧的房子。

先礼后兵,这一向是我的办事原则。

我站在路口,恭恭敬敬的对着杨柳茶庄的废墟鞠了个躬,小结巴则是一脸无所谓的东张西望,手里甩着鸟笼子,似乎是来旅游的。

杨柳茶庄的位置在一个风口上,从风水上看,这个地方其实很一般。

看着眼前的一片残垣断壁,我的心里开始有些打鼓,我甚至都觉得,这里的风要比其他地方冷很多。

怨念极重之地,容易引起人的感知错误,比如说眼前的这片地方,横死二十几口人,积怨已久,直接进去非常不明智,一定要调整好心态,首先就是千万不能自己吓自己,不然极容易被怨念蛊惑。

我闭上了眼睛,尽量让呼吸均匀一些,小结巴看我迟迟不进去,就过来打趣儿道:“老老板,我是不懂欣赏,您您要是感觉一见如故,要不您跟它合合个影?或者是明天,就把铺子搬搬到这儿来?”

我好不容易酝酿了半天的情感,又被小结巴一句话给弄没了。

“你才和这里一见如故,走吧!”

废墟里的霉味非常重,隐隐约约的,我还能闻到一些焦糊味,似乎有人在这里生过火,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

我一边向前走,一边暗自佩服唐老头,这是要喝多少酒,才能糊涂到往这种地方闯。

小结巴走在我的身后,嘴一直不停的在念叨。

“这这个地方,两个人是摞摞在一起烧死的,这这个地方,是一个人先被利器穿穿透了,后来烧死了,那那个地方,是三个人抱抱在一起被烧死的,就就像早点摊的炸油饼那样”

小结巴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来指去,我听着他的话,脑子里不自觉的就出现了那些画面,心跳就开始加速。

“闭嘴!烦不烦,念叨什么!不说话你会死啊?”我低吼一声。

小结巴哼哼两声,不再说话了,我向前走了几步,忽然感觉,没有说话的声音,周围更恐怖了,连风声都凄厉了许多,刚才小结巴念念叨叨的,我还没怎么在意,现在一下安静下来,我还真怕听到什么动静。

“咳咳,那个,你小子有什么发现?说来听听。”

小结巴并没有回答我

难道这小子生气了?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吧?

“别装大尾巴狼!你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现在不说话了?”我一边问着,一边回头去看他。

突然,我就觉着浑身一冷,心脏都漏跳了几下,刚才还走在我身后的小结巴,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不见了!

漆黑一片的废墟里,只有我孤零零的站在这里。

“小结巴,你别乱走,快回来。”

我连着叫了两声,也没有人回应。

四下安静得让人窒息,就好像在这些废墟的阴影里,有无数只眼睛,正在沉默地盯着我,等着我崩溃。

我开始有些慌了,真是后悔,为什么要阻止小结巴的念叨,如果他一直叨叨个不停,就算有意外,我也能第一时间发现啊!

一个大活人就紧跟在我的身边,怎么能消失得无声无息呢?

以小结巴的性格,就算他要去别的地方查看,也会事先和我打个招呼啊!

这种诡异的消失,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在他闭嘴的这段时间,突然发生了意外,根本来不及和我打招呼。

越往下想,我的冷汗就越多,小结巴的身手我是知道的,如果他连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我靠,难道是因为小结巴进来之前没有祭拜,被厉鬼直接带走了?

我越想越害怕,越来越担心小结巴的安危,如果他只是倒地昏迷或者是被鬼上身,我还有办法救他,可是现在连人都不见了,我应该怎么办?

周围的寂静直逼得我几乎发狂,我强迫自己稳稳心神,整理一下思路:这是一片阴宅,怨气积聚,无法消弭之所,对那些游魂来说,这里其实是一座牢,他们不会把小结巴带到很远的地方,一定就在这片废墟里。

惊恐之中,我忽然想起惨死的大个儿和离我而去的板凳,心里面无限悲凉。

如今,小结巴就在我眼皮底下失踪了,我这个做老板的,连自己的弟兄都照顾不了!我的一个徒弟,在我眼前惨死,现在唯一的伙计,也要步他的后尘吗?

想到这儿,一股怒火瞬间烧遍了我的全身,娘的!今天,就算是把这一块废墟翻个底朝天,我也要找到小结巴。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站在了一截石墩之上,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掐住水火符,右手反握桃木剑,对着下面大叫一声。

“孤魂野鬼给我听好了,你们若是敢伤他分毫,我杨怀羽叫你们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定将你们刀刀斩尽,各个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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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天宝阴阳照妖镜

废墟里,一片萧索,寂寥无声,满目疮痍。

我的声音在残垣碎瓦上来回激荡着,听上去就像是一个人临死前的挣扎,苍白无力,一点一点的消弭在空气中。

我的叫喊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这种无声的回馈,充满了讽刺,让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在对着一帮不会笑的观众表演哑剧。

我的心理防线正在慢慢的崩溃,如果现在真的蹦出一只厉鬼来,我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得了,但是这样没有回应的等待,更加令我不安。

我突然产生一种很强烈的冲动,想割破自己的手腕,用鲜血去引那些厉鬼出来,然后轰轰烈烈的打一场,大开杀戒,再把小结巴救出来。

可我随即就意识到,这种想法实在是太荒谬了,根本就没有道理。

这只是我在极度高压和恐惧下,萌生的自暴自弃的想法,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估计我会比小结巴死的更快。

紧张和慌乱,让我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突然,一阵微风拂过我的后脖子,丝丝凉意穿透皮肤,直接刺到我的骨头里,带起了我一层鸡皮疙瘩,整个人如坠冰窟。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有人在我脖子后面吹气,痒酥酥的,若是放在平时,我可能还会调侃两句,或者是大骂几声,可是,此时此刻,我只能感觉到恐怖和惊悚,连魂都要吓没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小结巴在和我开玩笑,用吓唬我的方式,报复刚才我对他的不满。

可转念一想,不可能,以小结巴的身高,根本就够不到这里,我脸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下意识的就想回头去看,可理智阻止了我这个动作。

我现在可是孤立无援,要是再把长明灯吹灭了,那可真是雪上加霜!

小结巴下落不明,还等着我去救,这个时候,最要紧的是先保住我,小结巴才有获救的希望。

正在我犹豫的时候,忽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慢慢地从我的肩头爬了下去,我扫了一眼,一下子头皮都麻了,那是一大团黑色的头发,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好像还在蠕动,我一瞬间想起了唐老头那晚的经历,他也提到过有一团头发。

我靠,何家人都这么爱干净吗?变成鬼这么多年了,还要天天晚上梳洗头发吗?一想到身后可能正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我的两条腿都开始颤抖了。

我咬了一口舌尖,疼痛的感觉让我能继续保持清醒。

我把水火符压在手掌,将手伸手进口袋里,用两根手指夹出,天宝阴阳照妖镜。

天宝阴阳照妖镜,在民间很常见,有的地方也叫做八卦镜,太极镜,阴阳冕,等等

一些讲究风水的人家,喜欢把天宝阴阳照妖镜挂在自家门头上,以求出入平安。

这种镶嵌在八卦盘中的镜子,是经过特殊处理的。

镜面向外突出的,叫做,“避阴镜”。穹顶形状的镜面,会将外界的邪祟鬼魅,分散到各个方向,起到一个避凶避煞的作用。

镜面向里凹陷的,叫做,“招阳镜”,四面八方的福、禄、寿三气,会被镜面聚集,这叫“万宝来朝”!寓意为招财进宝,或者是八方来财。

普通百姓家庭,大多悬挂“避阴镜”,以求家人平安,万事顺心;做生意的人,往往喜欢在铺子的门头上,高挂“招阳镜”,祈求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日进斗金。

镜子的挂法和起角,非常有讲究,这要取决于房屋主人的生辰八字,命理天数。

这种镜子并不是给人用的,是给鬼用的,故而得名照妖镜!

前几年,我到周边村子里做道场,竟然看到,很多小孩子腰上挂着,这种刻着八卦文的镜子,镜子面是水平的,看得我心惊肉跳。

平面的天宝阴阳照妖镜,属于特殊情况,行内人管这种东西叫做“平煞眼”。

这种镜子五行颠倒,戾气太重,对人的精、气、神有影响,多是一些术师用来下咒害人的法器。

天师门里的规矩,干这一行的,家里门头上挂的镜子必须是“避阴镜”,一来为了给自己多一道保命符;二来,天师如果挂着“招阳镜”,整日想着招财进宝,那就要天下大乱了,这样就违背了祖师爷传道的初衷。

我把镜子慢慢地举到眼前,整个人都绷紧了,尽量让我的手不要抖得太厉害。

身后的景象影影绰绰的,倒映在镜子里,我的手缓缓的移动

“啊!”

我尖叫了一声,在镜子里,竟然有两个亮晶晶的东西。这两个光点,在黑夜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醒目,看位置高度,就在我的肩膀上。

难道是鬼火?我想了想,应该不会,鬼火一般出没在荒郊野坟,乱葬岗才是它们喜欢的地方,这一片阴宅,虽然死了很多人,但是这些人都被烧过,而且骨骸也拉走了,不会招来鬼火,而且我还从没见过,两团鬼火,静止不动,一模一样的。

这是一对眼睛!

我来不及思考,脚下本能的踩起七星步,手中木剑画出小三元,随着我的身形转动,手中的桃木剑对着那两只硕大的眼睛,就挥了过去。

一个模糊的黑影,在我眼前呼啸而过,我的剑正打在了石墙上,“咔嚓”一声,桃木剑断成两截,原本三尺三寸长的木剑,现在只剩三寸了。

我暗叫不好,拿出水火符,贴在心门上,以防鬼气入体。

那个黑影的动作非常迅速,几个眨眼的功夫,已经从我身后的半截石墙上,跳到了对面屋檐上。

走路有声音,看来是活的我稍稍松了一口气。

借着月光,我隐约能够辨认出,这是一只身形巨大的野猫,它在跳动的时候,身上的毛一片一片的往下掉,应该是得了很严重的皮肤病,刚才在我脖子上抚摸的,应该就是它的尾巴。

我气得啐了一口,堂堂杨家小天师,竟然被一只野猫吓成这个样子,连木剑都断了,这要是传出去,我这脸面何存?

我气急败坏的从地上捡起一块瓦片,对着这只野猫就扔了过去,野猫很轻松的就躲开了,一脸蔑视。

临走之前,它站在屋檐上,悠哉悠哉地抬起腿,哗啦

顿时,我胸前的衣服湿了一大片,就连水火符都花了,那味道真是提神醒脑!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擦掉头上的冷汗,看了看前面的路,再往前走,就到唐老头说的,两栋房子之间的窄路了。

据他所说,这一条路上,会有什么东西过来抓人的腿

我看了看那漆黑的幽径,又看了看手里残破的桃木剑,心里面一点底气都没有,仿佛在这条漆黑的窄路上,有无数孤魂野鬼,正伸着手臂等着我进去。

就在这时,路的尽头,那深邃恐怖的黑暗似乎震荡了一下,好像有个人走了过去。

“小结巴,是你吗?”我大叫一声。

黑暗深处,并没有任何声音,我又连着叫了几遍,叫完最后一遍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了一声含糊的回答,是在窄路的对面,我并不能肯定,这到底是小结巴的回应,还是我的幻觉。

我深吸了几口气,咬了咬牙,娘的,不就是这十几米吗?老子一口气跑过去,看谁能拦得住我!

我憋住了一口气,低着头向前飞奔,才跑了没几步,墙壁上的一根铁丝就刮到了我的裤脚,“呲啦”一声,我的裤子被撕开一个大口子,冷风嗖嗖的灌进裤腿,冻的我直哆嗦。

一直跑出了这条窄路,我才停下来大口的喘气,一边喘气,我一边开始打量起四周的环境,唐老头应该就是在这附近,遇到的那个女鬼。

我习惯性地抓出一把阴阳米握在手里,其实这种东西对付僵尸还可以,对厉鬼没有什么作用,厉鬼幽魂,那可是红蜡烛,不是一般人能对付得了的,大部分天师,可能几十年也遇不到一次。

我的手上唯一能有点作用的,就是桃木剑,可刚才还被我弄断了,现在拎手里的这一截,简直比一杆笔还要短,如果硬是要归类,这个尺寸应该叫桃木的峨眉刺,或者是判官笔。

我小心翼翼的向前挪着步,眼睛不停的在废墟中搜索小结巴的身影,我突然感觉手上一痛,低头看了看,不由得苦笑一声,原来是我握着剑柄的手太用力,把虎口撑破了。

四周依然是寂静无声,并没有什么异常,我想起唐老头说,他是哼着小曲儿遇到的那个女鬼,都做鬼了,还这么文艺,难道我也要哼着小曲儿吗?可我哼什么呢?我这个年代的曲子,她也没听过呀。

我看了看时间,小结巴已经失踪挺久了,时间越长,变数就越多,万一他受伤了,再耽搁下去,恐怕凶多吉少了。

我站的地方并没有哪里可以藏人,只剩下那两栋旧房子里面,我还没有去看过了,小结巴很可能被带到房子里了。

我转身看了看,这两栋房子,歪歪斜斜,外墙被火烧成黑色,里面不知道什么样子,越看越让我觉得冷,似乎那横死的几十口人正站在房子里,一脸的阴森,等着我进去。

我的心跳如同雨点一般,估计张开嘴,心都能跳出去,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断剑,把心一横,死就死了!救人要紧!

我刚要抬腿,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微弱的哭声。

这声音凄切哀怨,似乎是一个女人幽怨的哀鸣

我靠!不会是真的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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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三清御术镇鬼符

突如其来的哭声,让我刚刚下定的决心又开始动摇。

我竖起耳朵,仔细的听了听,声音并不在那两栋破房子里,而是在我的另一边。

哭泣的声音很轻,还有些模糊,似乎是在捂着嘴哭,不敢放出声音,难道是小结巴在哭?或者是他被控制住了,发不出声音,只能呜呜的来提示我?

我皱着眉头,慢慢的向声音的源头走了过去,呜呜的声音,是从一截歪斜的土墙后面传过来的,看地上的痕迹,这里应该烧死了五个人,而且是抱在一起死的,空气中充满了走投无路的绝望。

我在心中一叹,怪不得小结巴会被控制住,五个含恨而死的人,化作厉鬼索命,这种机会,寻常人可能几辈子都遇不到,别说是他了,就算是我七叔公,甚至是我家老祖宗,遇到这种情况,也得折在这。

忽然,一个问题在我脑子里闪现出来:如果小结巴被他们制住,为什么没有被吸走阳气呢?还让他发出声音,这是为什么呢?

想到这儿,我的后脖子开始发凉,满口的牙都在打颤,难道是为了引我过来,吃个双黄蛋吗?

一边想着,我已经走到了这堵墙的边缘,我咽了一口唾沫,壮着胆子,探头向里面看去

墙后面竟然没有人!

我的全身剧烈的哆嗦一下,这是他娘的怎么回事?

我低头看了看,不由得一惊,贴在我胸前的那张水火符,被那只野猫的尿淋湿了,上面的朱砂字已经模糊了,这张符没有法力了,莫非我是中了鬼气,产生幻觉了吗?

我蹲在矮墙下面看了看,地面上影影绰绰的五个印记,让我看一眼就能联想到,火灾发生的时候,他们五个是有多么凄惨。

我双手合十,低声唱诵了几句《往生道》的经文。

唱着唱着,突然一道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开,震得我头晕眼花,“唰”的一下,我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

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这种可能性,让我感觉已经不是单纯的恐惧了,而是震惊!

我刚刚唱的这几句经文,乐律十分哀伤,氛围低沉萧瑟,情调凄婉幽怨,呜呜咽咽,九曲回肠,催人泪下,听起来就好像是在低声的哭泣,千言万语,难以诉说心中疾苦,只能用泪水来表达情思。

我用双手快速地揉搓着麻木的脸颊,想让自己尽可能的保持理智,但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可能性,太有吸引力,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

我突然想道:刚刚听到的哭泣声,不会就是我自己的声音吧?就是我唱的《往生道》吧?

这个想法,在我的脑子里炸开,震荡得我一阵眩晕,眼前金星乱冒。

我开始顺着这一条诡异的思路想下去,如果我现在立刻站起来,是不是能看到一个一模一样的我,正拿着桃木剑,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呢?

难道我真的产生幻觉了?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我呢?还是说我已经死了,现在的一切只不过是闪回的记忆片段?

我的思绪越来越混乱,脑袋开始剧烈的疼了起来,我不得不用胳膊紧紧的抱着头,来减轻疼痛感。

我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渐渐的模糊,两条不停在颤抖的腿,就要撑不住我的重量,就在我即将摔倒的时候,突然,那种幽怨的哭泣声又响了起来,这回离我很近,就在背后。

我听着自己粗重的喘息声,看着滴落在地上的汗珠,浑身发抖。

我害怕回头看到的东西,如果真的是和我一模一样的一张脸,我应该如何处理呢?

是被之前的自己杀掉?还是杀掉未来的自己?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我已经能听得见那轻轻的脚步声。

就在我即将崩溃的时候,突然

一只公鸡,昂首挺胸,器宇轩昂的从我身边走了过去,一边走还一边发出呜呜的呻吟声,看来它被小结巴甩的很痛苦,都成变大饼子脸了。

我不知道是被怨念侵蚀了心智,还是惊恐的乱了方寸,竟然把鸡的哼鸣声听成了哭泣,吓得我差点尿了裤子。

我歇斯底里地掐住这只鸡的脖子,提着它的脑袋狠狠的往墙上抡,羽毛飞的到处都是。我语无伦次的大骂一通:“小畜生,让你吓唬我,摔死你!”

“我我靠!您是真真的丧心病狂!放放开那只鸡,让我来。”

我手上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不敢相信的回头看去,只见小结巴正歪着头,一脸猥琐的看着我笑。

“老老板,您这口味,以以后哪只鸡还敢来我们铺子做做生意啊?”

“你,咳咳,我,咳,我杀鸡取点鸡血不行吗?”

“果果然是高人,我我们这种俗人,杀鸡都是用刀抹抹脖子,太残忍,您这是先先给它打成傻逼,摔摔成植物鸡,再取鸡血,减减轻它的痛苦,真是菩萨心肠”

小结巴的突然出现,让我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我的衣服湿透了,风一吹,身体不由自主的发抖起来。

“你小子少在那幸灾乐祸,刚才你不在,我为了救你,可是和二十几只恶鬼殊死搏斗,刀来剑走,杀的是昏天暗地,还和一只道行极高的野猫精大战了一场。”

小结巴看了看我手中的断剑和胸前已经模糊的水火符,竖起两根大拇指,连连称赞。

“对了,你小子跑哪儿去了?让我找了你好半天,还有,你怎么在那边过来的?”

我刚一问完,小结巴就像轰苍蝇一样的甩了甩手:“我我靠,我明天一定要给何家人烧烧一捆手榴弹,和和一桶砒霜下去。这他娘的是哪个王王八蛋修的房子?地面上竟然有活板。”

原来,小结巴和我一前一后的走着,他无意间注意到,我踩过的一个地方向下凹陷了一截,小结巴觉得很奇怪就过去查看,他刚走到近前,突然,整块石板都翻了下去。

小结巴根本来不及呼喊,直接掉到了石板下面,下面是一条石道,一路下坡,非常陡峭,石道的内壁非常光滑,根本没有借力的地方,小结巴几次尝试,都没有让身体停下来。

小结巴想用匕首插在石头缝里,控制住身体,可是石道非常狭窄,根本抬不起腿,他开始有些紧张,这么快的速度滑出去,如果下面有什么机关陷阱,倒钩、竹签之类的,那是必死无疑。

还没等他想出对策,“扑通”一声,他掉到了石道的底部,摔入一间石室,万幸,这里面并没有机关暗器,而且地面上的灰尘很厚,没有把他摔伤。

小结巴拉开一根火折子,打量了这个石室一番,石道和他所在的位置是两个部分,那又细又直的通道,就像一根管子插在了一间石室里。

小结巴试了试,根本不可能再顺着原路返回了,在一片漆黑的石室里,小结巴的思路很清晰,他没有选择大叫,他觉得,如果我听到他的声音从地下穿出来,首先会被吓个半死,那样的话,最后的结局一定是两个人一起被困在石室里。

我不得不佩服小结巴的镇定,火折子的微光只能照亮脚下一小块地,小结巴打开笼子,用腰带绑住公鸡的一条腿,让它做探路石,围着石室的墙壁走了一圈,整个石室的轮廓已经清晰了。

这间石室是六角形的,地面上还有很多的石墩和凹坑,应该是何家人用来酿酒的酒窖。

小结巴细心的发现,酒窖的石墙上有被火烧过的痕迹,而且存放酒的木桶也不见了,地上有一堆炭灰,当下他就肯定,何家发生大火的那天晚上,应该是有人来到这里了。

他又仔细的搜了几圈,可奇怪的是,这一间石室里并没有骸骨。

略加思索,小结巴哈哈大笑了两声,连连感叹,天无绝人之路,既然没有骸骨,那就说明这间石室还有另外的出口,或者是被困之人逃出生天了,也或者是尸体被那些负责清理的人给运出去了,反正一定是有出路。

此时的我正在外面和那只野猫搏斗,小结巴听得是清清楚楚,还愤愤不平的道:“哪哪里来的野畜生,真是不不知天高地厚,大名鼎鼎的杨杨家小天师,你也敢招惹,你把他吓吓死了,我哪有钱给给他出殡?”。

小结巴很谨慎,没有直接用手探路,而是抓着鸡在石壁上仔细地敲打着。

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小结巴终于在一个角落发现了一块松动的石头。

这个位置很低,仅仅到他的膝盖处,小结巴把鸡先送了进去,他跟在后面爬,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眼前出现了一丝亮光。

等一人一鸡爬出来的时候,小结巴惊讶的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杨柳茶庄的废墟里了,出来的地方竟然是杨柳茶庄街道对面,一个废弃的河道。

小结巴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这是一条暗道,大户人家都有挖地道的习惯,以备不时之需。

他刚要回来找我,忽然就发现,那只鸡不见了,绑在鸡脚上的扣子也松了,小结巴倒抽一口凉气,警觉了起来。

小结巴慢慢地蹲下,捡起一块石头向不远处一扔,随即左右看了看,又竖起耳朵听了听,似乎并没有人,就在他一回头的功夫,面前的草地里,突然多了一只红色的绣花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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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总督的心思

小结巴抽出匕首,挑起了这只绣花鞋,千层底,大红面,一面绣着六朵金莲,栩栩如生;另一面绣着百鸟朝凤。鞋子上满是灰尘,还是潮湿的,应该是在这里很多年了,鞋底上隐约可见金凤祥几个字。

小结巴觉得这只鞋有些蹊跷,把它揣进了怀里,见我迟迟没有出现,担心我被吓死,又急忙跑回来找我。

“胡说什么?你小子才被吓死,你都没看见,我刚才杀的有多凶猛。”我一边强词夺理,一边很是隐蔽的拍了拍胸口。

东方已经有斑驳的微光在跳动,不知不觉间,天就快亮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看到朝阳一点一点地爬过地平线,我的心里也温暖了起来,周围的景物开始变得清晰,阴宅的阴气似乎也没有那么重了。

“你带出来的这是什么鸡?怎么天亮了也不打鸣?”

“那个,它它生病了!”

“你小子还能给鸡看病呢?那你说说它是什么病?”

“咳咳,脑脑震荡,全全身不遂。”

“噗全身不遂?”我哈哈大笑。

“得得了两次半身不遂。”

小结巴满身满脸的土,衣服有几处还刮破了,我比他还要狼狈,我是裤子被刮破了,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腥臊味,我们相视苦笑,草草的整理了一下衣服,离开了杨柳茶庄废墟。

我走到大门口,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手起刀落,把那只半死不活的鸡杀了,蘸着鸡血,用朱砂笔在门前的地面上画出“三清御术镇鬼符”。

小结巴看我画的有模有样,就走过来问我:“老老板,那只鸡的尸体,怎怎么处理?”

“随意,你要是和它交情好,就给它办一个道场。”

“瞧瞧您说的,它辛苦了一个晚上,还还把命搭里了,一一定要厚葬,煎、炒、烹、炸、焖、溜、熬、炖,您您说想吃哪个口味的,我我回去就做饭。”

“你小子还有没有点人性!我们杀它取血,祭奉鬼神,已经是对它很亏欠了,你居然还想那就炖了吧,多放点蘑菇,少放葱。”

“得嘞,老老板,您这是给给鸡画遗像呢?”

“我在给你小子画遗像呢,行不行?”

我瞪了小结巴一眼,一边在地上画,一边对他说:“这叫,三清御术镇鬼符!”

一笔朱砂开天门,

天兵天将下凡尘。

两笔朱砂请神尊,

四大金刚展仙身。

三笔朱砂乾坤剑,

斩妖伏魔正道现。

头顶三清,清上清,

脚踏万灵,灵中灵。

天灵灵,地灵灵。

三清御术道先行,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我一边说,一边画,所有的法诀念完,笔画也刚好结束。

这一套花活,是我在家中的一些残卷中学到的,灵不灵验,我不知道,但是出去做道场,耍上这么一段,绝对会有额外小费。

小结巴用怜悯的目光看了看我,强忍住笑意,脸都憋红了:“哎哎呦我的老天爷!老老板,您画个画还还一套一套的,这口才都都快赶上,阑城丐帮的少帮主了!”

我们俩一夜没睡,现在都有点晕乎乎的。

我的眼皮一个劲的打架,小结巴像是抽了大烟一样,哈欠连天,我们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一步的朝铺子的方向走。

“哈哈,二位师傅起的这么早,这是赶着去忙什么啊?”

我脑袋昏昏沉沉,强抬起眼皮看了看,一辆军车正停在我的面前,瞬间,我的困意全无。

“黄总督?”我惊讶的看了看他。

这才几点钟?卖早点的还没出摊呢,他就开着车在大街上溜达,当总督的是不是睡眠质量都不好啊,我暗暗腹诽。

“总督大人也这么早啊,我们可是一夜没睡,眼看着就到玫瑰节了,昨天听人放信子,说是杨柳茶庄这一片阴宅又不太平了,我们从昨天晚上一直忙活到现在。”

黄总督的嘴巴张得老大,两只眼睛都瞪圆了,连连称赞:“果然是艺高人胆大!杨柳茶庄,据说是阑城第一凶宅,寻常人连名字都不敢提,怕犯了忌讳,二位竟然在里面呆了一宿,真是令黄某人刮目相看,亏我还是军人,比起胆识,真是自愧不如啊。”

听黄总督说话的语气,看来,之前小结巴搞出来的不愉快,黄总督应该不会追究了,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不知二位可有什么收获,需不需要我派兵支援?”

“不用麻烦,其实我们俩也没”

话说到一半,我突然噎住了,偷眼看了看我和小结巴现在的狼狈样子,那句“没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小结巴嘿嘿一笑:“种猪,不是,总总督大人,您可不知道,昨昨天晚上有多么惊险,我我家老板,一个人大战三三百多只恶鬼,还还有一只得了皮肤病的野野猫怪,整个杨柳茶庄鬼哭狼嚎,鸡鸡犬不宁,您看看,这桃桃木剑都斩断了,我家老板还还在门口画了一个,一个,对,那个叫什么,什么东西,血血淋淋的”

“咳咳可以了,再说就假了。”我小声的提醒道。

黄总督听完满脸的震惊,连连点头:“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二位本领通神,功参造化,又心怀正道,真是阑城百姓之福啊。”

我随意附和了几句,正要转身离开,黄总督突然叫住了我。

“杨天师且留步。”

“总督大人还有何吩咐?”

“哦,也没什么,就是想问一问,今年的玫瑰节,杨天师准备的如何了?需不需要帮忙?”

我尴尬的笑了笑:“玫瑰节一直都是由几家礼教商会张罗,我也只是听从差遣,不值一提。”

“杨天师太谦虚了。”黄总督沉吟一下:“既然杨柳茶庄不太平,阴气太重,不如,今年的玫瑰节就改到那里去办吧,正所谓,人气兴旺,正道自开,也好去一去煞气。”

“这个”

“杨天师不要为难,这件事情,黄某人自会去想办法,还有我们之间的约定,这个征兵宣传一事,哈哈”

我目送着黄总督的军车离开,转头看了看小结巴:“你家老板一个人大战三百多只恶鬼,你当我是齐天大圣啊?真是满嘴跑火车!”

回到铺子里,疲倦和困乏,就像是降头术一般,将我死死地封印在床上,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小结巴的厨艺真是不赖,饭菜的滋味比板凳做的强太多了,我光是闻着味道,就满嘴的口水了。

“你小子说实话,跑江湖的时候是不是还做过厨子?”一边问,我一边将一大块鸡肉夹到碗里。

“嘿嘿,老老板,您这就是抬抬举我了,我可不是厨厨子,但是也差不多,以以前在戏班子的时候,教我练武武生的师傅,是专门负责做做饭的,他做饭的时候我帮着打打下手,时间长了,就学了那么一点儿。”

“你以前混的那是什么戏班子?连一个做饭的厨子都这么厉害!皇家戏班子吗?”

“都都是身不由己啊,走街串巷,趟趟风冒雪,混口饭吃而已……”

我看着小结巴调侃道:“哎,都说会做饭的男人最招女孩子喜欢,看来你以后是不愁娶媳妇了。”

小结巴一笑,好像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斜着身子说道:“我我的梦想,就是娶个小娘皮,然然后带她环游世界,给给她买最贵的,吃最香的,用最好的,让让这世上所有女人,一一提起我家的小娘皮,都羡慕的冒冒鼻涕泡。”

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想不到你对感情还挺专一。”

“嘿嘿,老老板,你的梦想呢?”

“我的梦想?哈哈,我的梦想是他娘的,下辈子变成女人,然后当你的小娘皮!”



一句话说完,我们两个人一起仰天大笑

很多年以后,当我一个人孤单的走在陌生的街道上,回想起,今天晚上的这一次打趣,我都会不由自主的笑起来,心里划过一丝暖流,之后又是浓浓的哀伤。

我们一边说笑,一边喝酒,小结巴的酒量似乎不怎么样,他一开始坚决不喝,结果硬被我灌了两杯下去,就已经语无伦次了。

喝到后来,我也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

我的脑袋很沉,胃也不舒服,这是典型的宿醉病,我强迫自己从床上爬起来,吃了点儿点心。

小结巴没有在铺子里,不知道这小子又跑哪里去惹祸了。

不一会,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我走过去推开门,来人并不是小结巴,而是几个礼教商会的负责人。

他们几个的表情很怪异,看到我似乎都松了一口气。

“几位前辈大驾光临,有什么事吗?”

其中一个老者吞吞吐吐的道:“这个,听闻昨夜杨天师和小爷,去杨柳茶庄捉鬼,我们几位还在替你担心,如今看到杨天师平安无恙,想必那祸害已经除了吧?”

我实在是不想说谎,但是又拉不下脸面说实话,只能是含糊一声:“嗯,还行”

那位老者还想再说什么,就在这时候,突然,门外传来一声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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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威胁

那位礼教商会的老者姓王,老百姓都叫他王扒皮。

他刚要继续说话,外面就传来一声枪响,吓得他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王扒皮的脸色阴沉,拐杖在地上砸的咚咚响,对着门口恶狠狠地骂了起来:“哪一个王八蛋乱放枪,还不过来给爷爷跪下认错。”

“我我靠,这是什么破破玩意儿?还不如汉汉阳造好使,就跟丽春苑的小姐姐们一样,中中看不中用。”

小结巴拎着李副官赔给他的那支手枪,一路抱怨着走了进来。

“哟呵,几几位都在呢,刚才真是对对不住啊,给几位爷爷见见礼了。”

一边说着,小结巴握着手枪,转圈行了一个抱拳礼。

“啪啪”,又是两声枪响。

“走走火了,不不能怪我。”小结巴一边说一边抓着枪绳甩了甩。

几个平日里欺压百姓,抬高物价的礼教商会大老爷,看到小结巴的见礼,吓得“哇呀”一声,全都蹲在了地上,那个扬言要小结巴下跪的王扒皮,来不及蹲下,直接跪了下来。

我用茶杯盖子挡住嘴,偷笑了几声,对着小结巴眨了眨眼睛,心想:几个丧良心的老混蛋,还敢让小结巴给你们送面子?送你们出殡还差不多。

小结巴嘲讽的瞥了他们几个一眼,转身躺到逍遥椅上,大口大口的喝着茶,那支“枪牌撸子”,就放在身旁边的茶几上。

王扒皮从地上爬了起来,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咬牙切齿的瞪了小结巴好几眼,转回头看着我,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假笑。

“杨老板,玫瑰节历来都是我们阑城的头等大事,阑城的天师们,也都等着这一天,这些人无不以能登上高台,主持法会为荣。”

王扒皮一捋胡子,一脸的不屑:“这几年,一直都是由你杨天师主持,但这口碑嘛,就很一般了。一来,是你太年轻,资历尚浅,难以服众;二来,你主持的法会没有什么赚头,无论是吃的用的,销量非常差,这都是因为你的经营不利造成的。”

王扒皮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虽然百姓怨声载道,但是礼教商会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于是顶着巨大的压力,硬是把今年的法会大道公一职给你,依然是由你来主持。”

我听到这里,就不耐烦的摇了摇头:“王会长,您有什么条件直说吧。”

王扒皮冷笑一声:“好,杨天师爽快,那我就不兜圈子了,前两年我们本来想打着你的旗号大赚一笔,可是你倒好,推三阻四,满嘴都是为民着想,不能赚亏心钱,导致我们的收益很差,今年是你的最后机会,如果再不帮我们赚钱,以后你也就不用在阑城混了。”

“王会长,您这是在威胁我吗?”我冷冷的问道。

“呦呦呦,我可不敢,你可是行里的名人,在阑城谁敢威胁杨天师?哼,我只是善意的提醒你,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不挣这份钱,有的是人想赚,万一哪天落得一个关门歇业的下场,这多丢人啊,哈哈……”

真是一帮见利忘义的混蛋,我在心里骂道。

我将茶杯端了起来:“几位,承蒙商会一番苦心,但是怀羽愧不敢当,用我的名声欺诈老百姓,这种事情,我做不来,烦劳各位另寻高明吧。”

王扒皮原本是一脸的得意,突然听我这么一说,一张脸瞬间变成了蔫巴巴的紫茄子。

“杨老板,你可想清楚了,这可关系到你们家的前途。”

另一个会长笑着站了起来:“杨老板,你这是何苦呢?你有名声,我们有货,我们合作赚钱,各取所需,岂不是两全其美?”

“几位的好意怀羽心领了,刚才王会长也说了,阑城并不只有我们杨家天师,几位大可以去找哪些识时务的俊杰嘛,我是朽木一块,不可雕也,承蒙错爱,几位请吧,恕不远送。”

小结巴早就听得不耐烦了,听我说送客,一下就从逍遥椅上蹦了起来,顺手抓起那支“枪牌撸子”,几个老头子看到那只随时会走火的枪,一起哆嗦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又有人来了,竟然是李副官。

李副官依然是一身整洁干净的军装,英俊的脸庞上没有一点瑕疵。

李副官走过来,对着我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小结巴手里的枪,这才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纸,放在桌子上。

“正巧,几位礼教商会的会长都在,这是黄总督的命令,今年的玫瑰节由总督府一手操办,希望礼教商会能够献计献策,踊跃参加。”

几个老头拿着这张手令,仔仔细细的看了半天,面面相觑。

王扒皮此时的表情,就好像吃了一只死耗子。

“副官大人,这阑城的玫瑰节非同小可,这么多年来,一向都是礼教商会操办,总督府来做这件事情,似乎有些不妥吧?”

李副官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似乎早已经预料到王扒皮会这么说,只是淡淡的看了看这张老脸:“这是总督府的决定,如果王会长有什么建议,可以直接去和黄总督谈。”

李副官将文件收了起来:“哦,对了,顺便说一下,今年玫瑰节的活动地址,改在了杨柳茶庄废墟附近,具体请哪位天师主持法会,几位会长,还请三思。”

王扒皮的这张脸,一下子又从紫茄子变成了苦瓜皮。

昨天晚上我和小结巴两个人,夜闯杨柳茶庄废墟的壮举,在全阑城已经传开了,最新的版本是,我们在里面大开杀戒,一夜之间斩杀恶鬼一万多只,还在茶庄的水井里封印了一条黑龙,最后又用大日如来净世咒,将废墟里的怨气驱散

如果这一次玫瑰节真的在杨柳茶庄举行,那最合适做道公的,非我和小结巴莫属,估计如果没有我们两个人坐镇,阑城的百姓都没人敢去那里参加玫瑰节。

我看着几位会长大人一脸愤怒地离开铺子,心情十分舒畅。

李副官来到小结巴面前,满脸痛惜的看了看那一支手枪。

李副官还没说话,小结巴就抢嘴道:“哎,我说你你这堆烂肉能有一百八十多斤吧?”

“差不多,你怎么知道?”

“我我怎么知道?废废话,你他娘的踩踩我脚了!躲开点。”

李副官又嘱咐了小结巴好几遍,让他善待这只枪,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阑城非常的热闹,请我念经画符的人是络绎不绝,一些实在是等不及的,甚至自己拿着纸笔,到杨柳茶庄门前临摹我之前画的,三清御术镇鬼符,贴在家里辟邪。

几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总督府的效率果然很高,虽然礼教商会的人一直在反抗,但是丝毫也没有影响到,杨柳茶庄那边的布置。

我和小结巴也开始忙活起来,玫瑰节这种大型的法会不同于往常的小道场,这属于“开阳坛”!

除了要准备纸、笔、米、血、剑,五字法器之外,还要准备法衣、金冠、香堂、帝钟、量天尺、天师宝印、铜钱等等

以前是四个人一起忙活,现在变成两个人,工作量可大了不止一倍。

一直到玫瑰节开坛的当天上午,我们才把所有的东西准备齐全。

我和小结巴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我第一次觉得,开坛也是一个体力活。

就在这个时候,李副官突然来到铺子里,小结巴累得站都站不起来,斜着眼看了看他:“这这位客官,今今天的童子尿都卖完了,想想喝热乎的明天趁早来,给给你准备新鲜的。”

李副官哼了一声,直接来到我的面前:“杨老板,我是奉总督之命来帮忙的,确保玫瑰节能够顺利进行,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我就行。”

小结巴销魂的叫了一声:“呦呵,黄黄总督真会选时候,前前几天小爷都忙忙成祖宗了,怎么没没见你来帮忙啊?”

“对对了,还真有有个重要的工作交交给你。”

“什么事?”

小结巴眼珠转了转,一脸坏笑的看着李副官,学着清朝官员的做派,阴阳怪气的道:“小小李子,李总管,快快过来,给小爷捏捏脚。”

我看李副官憋得满脸通红,气的就快冒烟了,赶紧拉开话题:“那个,李副官,劳烦你跑一趟,去院子里把那两柄桃木剑拿过来。”

李副官狠狠地瞪了小结巴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出去了,很快就扛着两柄剑走了回来。

“为什么你们这一行都要用桃木剑?”李副官好奇的问道。

我笑了笑:“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跟你说也无妨,桃木也叫降龙木,多年之前,天师门的祖师爷曾经在槊山之上,手执桃木杖,击溃百万凶灵,所以传下法门法器”

我喝了一口茶,继续道:“民间的说法就很多了,《山海经》中曾经记载:神荼、郁垒两位天神曾用桃木杖鞭打鬼怪;《本草纲目》里记载了:桃木辛气恶,故能驱邪气。所以桃木能驱鬼避邪的说法就流传下来了。”

李副官是军人,显然对鬼神之说并不相信,象征性的点了点头:“我们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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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开坛

玫瑰节更换了场地,这对礼教商会手下的那些垄断市场的黑心贩子,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可对老百姓来说,却是件好事。

军方的这次硬性干预,让黄大善人的名号在阑城,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我们坐在军车上,在大街小巷里穿梭,小结巴蜷缩在座位里,一点也没有上回去总督府赴宴时候的威风。

“上次坐这种车去吃饭,看你小子的招摇劲,又是挥手又是打鸣的,这回怎么没声了?”

小结巴有些晕车,脸色很难看,听见我的问话,摆了摆手:“今今时不同往日啊,上回是为为了自保,这回坐军车可是惹惹上大麻烦了。”

李副官白了小结巴一眼:“身在福中不知福,这能有什么麻烦?总比你们自己推着独轮车去做法会好吧?”

小结巴不耐烦地揉了揉额头:“小小李子,你把脑袋放放到脖子上,就是为为了显身高吧?就你这智智慧是真的提神!铁铁打的城池,流流水的军,强强龙压不住地地头蛇,懂不懂?”

我听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小结巴考虑的确实有道理,礼教商会那几位,在阑城根基深厚,这回吃了这么大的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个时候,我们又和黄总督走的这么近,等黄总督招兵结束去前线了,难保那些人不会报复,看来以后在阑城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想到这里,我也有些忐忑,把身子往下缩了缩,学着小结巴,半躺在车座里。

“哎哟,我我的老天爷!不行了,昨昨天吃的鸡肯定是孙悟空变的,在在我肚子里翻腾呢,孙孙长老,快收了神通吧!”

小结巴脸色刷白,气喘吁吁,翻来覆去的换姿势,突然,一把将李副官头上的军帽摘了下来。

“哇”

李副官是个有洁癖的人,用的东西都非常干净,帽子上连一个手印都没有,小结巴拿他的帽子当成痰盂,吐了个满满腾腾!

顿时,车厢里的味道相当霸道,辣的我都睁不开眼睛,我明显的看到李副官握着方向盘的手,猛烈的抖了一下。

这个味道让我想起了三年前,劫走马棺的时候,茶壶扔进马车里的那颗“猪见疯”。

“我靠,你小子早上吃的是什么呀?”我捏着鼻子问道。

小结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也没吃什么特别的,韭韭菜陷的包子和半半个榴莲,对了,小小李子,帽子还还给你。”

李副官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咬着牙说道:“两个事情,第一,帽子我不要了,你扔了吧;第二,把窗户打开!”

很快,军车在一个路口停了下来,前面就是玫瑰节的集市街,军车开不进去。

这种集市街是从庙会演变来的,道公做完法事,家家户户烧完纸人,为了冲冲喜气,老百姓就会到集市街上买些东西,美其名曰:破财免灾。

前几年,集市街上所有的商铺都是由礼教商会的人控制,今年,则是老百姓自己出来摆摊,物价更便宜不说,气氛上也显得更热闹了。

黄总督为了今年的玫瑰节,真的是下了一番心血,无论是规模还是档次,都比往年强的多,每一个路口都有军兵在维持秩序。

集市街一共有四条,成口字型,将杨柳茶庄废墟包围在里面,做道场的法台就在杨柳茶庄的正中央。

我从车上跳下来,赶紧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我抬头看了看,不由得一皱眉,似乎这个法台搭的有点不对劲。

小结巴也“咦”了一声:“这这位黄总督是不是感觉去去前线支援,凶多吉少啊,提提前办个超度大法会?这是开开阳坛还是开阴坛啊?”

我也有些迷糊了,黄总督怎么没有按照我交待的布置呢?

法坛分为两大类:阳坛和阴坛。

阳坛,主要是用来庆祝节日,祈福祝寿的;阴坛,多是用来超度亡魂,驱鬼辟邪的。

可是眼看着时辰就要到了,现在临时更换法坛也来不及了,只能是赶鸭子上架——硬上了!

这个法台有三丈六尺高,呈八角形,在八个方位上各点一支白色的莲花底烛灯,法台之上,金、木、水、火、土,五面大旗迎风招展,坛桌上的法器一应俱全。

我和小结巴换上道袍,李副官帮着我们打下手。

“把篆墨给我。”我一边铺开黄封纸一边说道。

“什么?蒜末?一会儿还要敬鬼神吃饺子?”李副官一脸茫然,皱着眉看着我。

“哟呵,小小李子,怎么,你你是闻了一路韭菜味,饿饿了吧?早知道我就留留着那顶帽子了,还热乎的呢。”

“咳咳,篆墨就是血墨的意思,是由鸡血和墨汁混在一起,再拌上少量的松香制成的。”我一边写符,一边对李副官解释道。

李副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你们不是用鸡血和朱砂画符吗?还用墨汁?”

小结巴看了看李副官:“小小李子还懂一点门道,我真是人人眼看狗低,全全用鸡血,那要杀多多少只鸡,鸡不要面面子的吗?白给你杀?那那丽春苑还干不干了”

“别贫嘴了,时间快到了。”我低声提醒了一句。

设坛已成,闲人退避,高高的法台上,只剩下我和小结巴两个人。

法台之下,阑城的百姓已经将杨柳茶庄废墟外的四条集市街都围满了,人群之中的喧哗声此起彼伏。

我看看时间差不多了,点起两根通天烛,通天烛的烛芯是经过特殊处理的,火苗非常高,而且不容易被风吹灭。

烛灯一亮,帝钟响起!

小结巴之前那嬉皮笑脸,大大咧咧的气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肃穆庄严,丁字步站立在法台之上,虽然有点水蛇腰,但是精气神十足,二目如电,炯炯有神,双手掐住玄天上帝灵剑指,看这架势,倒还真有几分道家正宗的样子。

我恭恭敬敬的向八个方向依次跪拜,随后脚下踩着天罡北斗步,手掐指决,吟诵法咒,来到坛桌后面,面南背北,大喝一声:“开坛!”

小结巴熟练的将坛桌上的“五雷号令”立了起来,令牌一升,这就算正式开坛了。

五雷号令,是一块木质的令牌,这块令牌的材质是雷击枣木的!

枣木也称辟邪木,雷劈枣木在道家思想中被称为第一神木,在释家思想中,雷劈枣木叫做天火烧木。

这块令牌方底圆头,取天圆地方之意,上刻四个大字,五雷号令。

突然,一股阴风刮过,这一阵风很有门道,不知道什么原因,无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辰,什么季节,只要是开坛,立起五雷号令之时,必有一阵风吹过,这股风在行内叫做“五谷风”。

这个时候是天师最紧张的关头,我赶紧扔起一把黄钱纸,五谷风把纸钱吹落满地,两根通天烛的烛火摇曳了一下,并没有熄灭,而是更加明亮,这叫五谷丰登,蒸蒸日上!

台下的老百姓连连拍手叫好,这可是大吉的兆头,我的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接下来的流程,就大同小异,和平时做的道场也没什么区别,就是阵仗大了一点。

台上耍得正起劲,台下,在人群中的某个角落,黄总督带着四夫人,和阑城四霸站在一起,正在津津有味的欣赏着我在台上的表演。

李副官则是陪同几位大商铺的老板一起观看,李副官觉得有些无聊,就问旁边的人:“这杨家天师和那个结巴嘴到底有什么本事?小小年纪,就能在玫瑰节法会上担任大道公和大护法?”

旁边的这位年过六旬,头发胡子全白了,听到李副官的问话,哈哈一笑:“李副官刚来阑城不久,还不了解这杨家人的本事,他们杨家确实有一套,祖祖辈辈都是干天师这一行的,您应该也有所耳闻,现在的阑城四霸,当年就是几个土匪,江湖痞子,都是受了杨家七叔公的指点,吸了龙气,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老人家缕了缕胡子,继续说道:“那是在三年之前,也就是阑城四霸刚刚有点名声的时候,由于杨家的天师不图虚名,属于深藏不露的高人,所以在名气上,就比其他的天师差一些,那个时候阑城最有名的天师并不是杨家人,而是号称铁罗汉的胡天师,所有阑城的人都记得,那一年,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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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凶宅

李副官的询问,勾起了旁边这位老先生的回忆:“李副官,你来到阑城才几天,这里边很多事情,你还不清楚。”

李副官乃是书香门第,官宦之后,一听这位老先生的语气,就知道此人一定是见识不凡,也许从他嘴里,真的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李副官深施一礼:“后生愚钝,望请老先生不吝赐教。”

老者看了看李副官,轻轻地点了点头:“老头子我一把年纪,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既然你想知道,我就跟你说一说,也算你运气,问到了我,若是旁人呐,可能还真说不清楚,那是几十年前的孽缘了,估计在阑城里,那一辈的人还活着的,算上我也不超过百人了。”

老先生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组织了一下思路,缓缓地道:“李副官,你可知道,这阑城第一凶宅,并不是杨柳茶庄阴地,这个地方充其量只能算是不太平,狼虫虎豹,孤魂野鬼的,出来吓唬吓唬人而已,我要说的那个地方,才是真正的闹鬼,那可是要人命的地方……”

“哦?房子也能要人命?那是什么地方?”

“裴家大宅!”

光绪年间,阑城的第一大户姓裴,家道殷实,富甲一方。

裴家,不仅经商有道,而且治家极严,每一代家主只能有一任夫人,纳妾这种事情,在他们家就是大逆不道。

裴老爷子膝下只有一女,名为裴筱,小女孩生得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又性情淑均,乖巧孝顺,从裴筱落生开始,媒婆就踢碎了裴家的门槛,上门提亲的人,上至达官显贵,下至一方富绅,络绎不绝。

在一次庙会上,裴筱无意间结识了卖画葬母的孝子,这个人是个秀才,名叫陈贾,人长得很英俊,一张巧嘴能说会道,还画得一手好画。

裴筱念其一片孝心,便高价收了他的画,还找人请当时最有名的天师,胡八,去他家做道场,后来又给他母亲厚葬。

裴筱对陈贾是一见钟情,芳心暗许,但裴家那是大户人家,裴老爷子听说这件事,大发雷霆,立即就将陈贾抓到府上,当场就要宰了他,断了女儿的念想。

裴筱软硬兼施,想尽了办法,也无法令父亲改变主意,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没有脑子,这句话一点都不假,为了救陈贾,裴筱一个千金大小姐,娇柔之躯,竟然挡在陈贾身前,挥刀断指,当着裴老爷子的面,斩断自己左手的三根手指,断指明志

李副官听到这里,瞠目结舌:“这位裴小姐竟然如此痴情,真是令人敬佩呀!”

“哈哈,仅仅是敬佩吗?李副官,老夫问一句不该问的,如若换作是你裴筱,见到心爱之人即将被处死,你会怎么做呢?”

“这”

裴老爷子见到女儿如此死心塌地,只好无奈妥协,极不情愿的,招陈贾做上门女婿。

裴家只有这一个女儿,日后这偌大的基业都是陈贾和裴筱继承,一时间,陈贾成为很多阑城年轻男子的榜样。

陈贾为了取悦老泰山,在结婚当天发下重誓,如有辜负,必将不得好死。

二人结婚的第二年,裴筱生下一对龙凤胎,这在阑城可是稀奇的事,阑城已经连着三年没有出现过龙凤胎了,而且在裴老爷子的照顾下,陈贾也开始混入官场,混的是风生水起,平步青云。

家里添丁,裴老爷子非常高兴,于是大摆宴席,给两个孩子庆生。

说来也巧,就在裴老爷子办酒席的前一天,一个戏班子去京城给皇上拜寿,途经阑城。

皇帝钦点的戏班子,那是可遇不可求,裴老爷子不惜重金,请这个戏班子到自己家里来唱几段。

裴老爷子走南闯北,在商海沉浮了这么多年,眼力过人,他隐约觉得,戏班子里的一位厨师傅是少有的高人。

这位厨师傅和裴老爷子相谈甚欢,于是就给两个孩子看了看命数。

厨师傅抱过孩子摸了摸骨架,又举起来对着太阳看了看,不由得拍手称赞:“这两个孩子,一生衣食无忧,是大富大贵的命。”

听到他这么说,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很满意,大伙一起举杯,不但为两个孩子庆祝,也为裴家的昌盛兴旺庆祝,席间一片欢声笑语。

厨师傅将裴老爷子偷偷拉到一边,低声嘱咐:“这两个孩子日后恐有一劫难,一定要小心从东方来的人,不然裴家气数就要尽了,两个孩子还会有性命之忧,切记,切记。”

裴老爷子吓了一跳:“高人,您刚才不是说两个孩子大富大贵,一生都是衣食无忧吗?”

“不错,确实是一生都吃穿不愁,可是如果不多加注意,这两个孩子,最多活到十岁,一生也就才有十年。”

裴老爷子把这位厨师傅的嘱托牢记在心,并且传下家训,一切从东方来的人,都不许进入裴家大门。

为了两个孩子能够平平安安,裴老爷子甚至终止了与东方有关的所有商业往来。

两个孩子四岁的时候,陈贾被朝廷重用,上级安排他到湘恒治理水道。

大清王朝,视水脉为皇家气数,足以见得朝廷对陈贾的器重。

裴老爷子还特意请人算过,湘恒并不在阑城的东边,这才同意让陈贾离开,但是要陈贾保证,谨记家训,不得纳妾,陈贾发下毒誓,磕头如捣蒜,并保证不会做对不起夫人和孩子的事。

就在陈贾走马上任的第二年,裴老爷子突然重病,瘫痪在床,同年下半年,裴培老爷子的夫人驾鹤西归。

裴筱整天既忙外又忙内,要管着家里的生意,又要伺候着父亲,还要照顾两个孩子。

可过了没多久,裴老爷子也随夫人去了,整个裴家全靠着裴筱一人支撑,阑城的老百姓送给她一个“铁娘子”的外号。

陈贾治理水道整整五年,裴筱日思夜想,整天以泪洗面,盼望着自己的夫君回来,她已经支持的太久,已经撑不住了,可是陈贾回来的时候,却带回来九房姨太太……

眼前的一切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让裴筱痛不欲生,而陈贾竟然还将她的大妇之位废除,立一个新过门的九姨太为家中主母,九姨太只不过是阑城丽春苑一个唱曲的清倌人,更过分的是,陈贾要将裴家这个姓氏改成姓陈!

裴筱忍无可忍,和陈贾争吵了好几天,可最终,为了两个孩子,她选择了忍气吞声。

就在九姨太正式接管裴家的那天晚上,她由于一时生气,将裴筱的两个孩子打死。

陈贾虽然是在阑城娶的九姨太,可是她的老家,却是在东面,一切的一切和十年前那位厨师傅说的一模一样。

裴筱彻底的发疯了,先是没了父母,又是没了丈夫的心,如今两个孩子也离她而去,万念俱灰之下,她抱着两个孩子的尸体,投井自尽,含恨而终

老先生长叹一声:“可怜裴筱,遇人不淑啊,我记得裴筱头七回魂的时候,黑云密布,狂风暴雨,整个阑城一晚上都是鬼哭狼号,下的雨是红色的,风声里还带着哭声。”

第二天一大早,整个阑城都轰动了,陈贾和几位姨太太,被人发现,全部吊死在了自家房梁上。

从那以后,裴家大宅没人再敢进去,裴家也不复存在。

直到宣统年,一个富商来到阑城,看中了裴家大宅这块地,准备买下来,于是就请天师前去做法事。

老先生咳嗽了几声,轻声道:“怪事就在这了,接连去了四批天师,没有一个人活着出来,每个人都是被吊死的,死法就跟当年陈贾和几位姨太太一模一样。”

“连天师都死在里面,看来这个地方确实是够阴邪。”李副官道。

后来,又过了几年,阑城来了一个孙总督,悬赏一万块银元,请天师前去斩妖除魔,那时候最有名的天师是铁罗汉,胡八。

据说胡八在裴家大宅里和凶灵大战了两天两夜,最后也被挂在房梁上,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天师敢进裴家大宅。

直到,三年前,裴家大宅又传出不太平的消息,弄的百姓闻风丧胆,谈虎色变,那一段时间,连打更的都不敢在夜里出来

阑城四霸就在那个时候崭露头角的,四家一夜暴富,为了造势,一起出钱请刚刚入世的杨家小天师,到裴家大宅,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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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一战成名

裴家大院和杨柳茶庄不同,杨柳茶庄的诡异传闻,和灵异故事,层出不穷,可裴家大院却基本上没有什么传闻,所有的消息都是货真价实,尸体就摆在那,根本不需要老百姓渲染。

这位老先生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相比之下,杨柳茶庄确实只能算是小打小闹,这么多年来,从来也没听说何家人的鬼魂出来索命,但是裴家大宅里,光是拉出来的尸体少说也有十具了。

当年阑城四霸一起出钱造势,其实并不是给他们自己铺路的,而是给我造势,全当是劫走马棺的报酬。

这个主意是朱老二想出来的,我一直觉得这个人不会那么好心,果不其然,他选择的造势地点就是裴家大宅。

与其说是拿裴家大宅给我立名声,倒不如说是,借裴家厉鬼之手,把我除掉,这样他们四个就高枕无忧了。

那个时候,我也是骑虎难下,身不由己。

裴家大宅的厉害,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也没少听前辈们提起过。

如果我不去,那我能想到的下场只有四个字,杀人灭口,就以朱老二的德行,我肯定活不到现在。

当年的那场造势,下的本钱非常大,裴家大宅附近,聚集了有几万人,阑城四霸就在大宅门口摆下赌桌,放出来的宝点,就是杨家小天师,能不能活着出来。

大半个阑城的老百姓都参与了这次下注,赌我能活着出来的,有四十多人,剩下的七万多人就不提了。

那天,我是抱着必死的心,连道袍都没穿,什么法器也没带,如果那些东西有用的话,之前的几位天师就不会折在里面了。

为了壮胆,我还是顺手拿了一本《伏魔经》。

等我来到裴家大宅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手里拿着的这本并不是《伏魔经》,出门的时候太紧张,竟然拿的是《往生道——追思》。

裴家大宅里面阴气非常重,即使是大白天,也冻得我浑身发抖。

我走进宅子的正堂,耳边突然响起幽怨的哭声,吓得我浑身哆嗦,腿脚都不听使唤了。

我坐在地上,颤颤巍巍地翻开经书。

“纸灰化做白蝴蝶,血泪染成杜鹃红”

我咿咿呀呀的念着,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白色的衣袂在我眼前轻轻划过,那是一套清朝的殓衣!

我吓得喘不过气,直接瘫倒在地上,恍惚间,我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双脚不沾地的飘动,还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声音凄切哀婉,那个白色的影子,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我感觉自己飘了起来,之后我就昏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竟然躺在院子里,等我打开门出去,却看到所有围观的百姓都跪在地上,一脸的震惊和虔诚。

这就是我对裴家大宅捉鬼的全部记忆。

我和小结巴还在法台之上忙来忙去,李副官在那位老先生身边听的是心惊胆颤。

老先生喝了口茶继续道:“那时候,杨家小天师不过二十来岁,谁都不看好他,我记得当时,他爹不在阑城,我们还在感慨,如果他死了,连给他送行的人都没有。”

众人看着杨家小天师走了进去,等了好长时间也没有动静,都觉得奇怪,以前的那几位天师进去,有的能听见念经声,有的能听到打斗声,可他进去非常的安静。

有几个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说这小子一定是还没出手,就被弄死了。

就在人群刚要散场的时候,突然天降异象!

原本晴空万里,忽然就莫名其妙的聚来一片黑云,黑云里面电闪雷鸣,鬼哭狼嚎,吓得一些阑城百姓直接跪在地上叩拜,大喊着天神下凡了。

这一片黑云来得非常突兀,正好停在裴家大宅上空,黑云里闷雷翻滚,黑气蒸腾,过不多时,一道耀眼的闪电陡然而下,众人就听“咔嚓”一声巨响,闪电正正的劈在裴家大宅的院子里。

随后又是几道惊雷,当时有人算过,黑云里一共降下九道天雷。

雷声过后,黑云消散,天空之中彩云缭绕,裴家大宅上方,霞光万道,瑞彩千层,老百姓纷纷倒身下拜,只见那云雾之中,似有亭台楼阁,宫阙万间,还有仙人在饮酒作乐。

大概有半炷香的时间,这一切异象又突然消失不见,百姓们跪在地上,迟迟不敢起身,恰好在这个时候,杨家小天师从宅子里走了出来,这是唯一一个进入裴家大宅,还能活着出来的天师。

老先生喘了几口气道:“李副官,现在知道,为什么他能主持法会,为什么他家一个伙计在阑城都那么有面子了吧?”

李副官点了点头,思绪还沉浸在老先生的故事里,一双眼睛越过人群,直直的看向法台。

法台之上,我和小结巴正念念有词,将两张表功鉴文在法炉里烧成纸灰。

台下的百姓,也纷纷拿出自家的纸人,就地烧了,以此来祭祀阑城里所有游荡的魂灵。

我正站在台上向下观望,小结巴突然凑过来,在我耳边低语道:“老老板,往那边看,真真是奇怪了。”

我顺着小结巴手指的方向看去,黄总督和四姨太也在烧着东西,不过并不是纸人,而是纸钱。在他们身后,阑城四霸站得整整齐齐,满脸的不自在,最让我意外的是,这四个人背后竟然也准备了纸钱和纸人,而且数量还不少。

小结巴砸了砸嘴:“土土匪都知道祭拜亡灵了,老老板,您是文化人,他他们这个叫什么?良良心发现,还是,婊婊子从良啊?”

“你小子别乱说,他们都是面朝杨柳茶庄方向,也许他们几个以前和杨柳茶庄的人有些交情,唐老头不是还给何家人烧过纸钱么!”

法会按部就班的在进行,狗皮和尚拍了拍铁匠的胳膊长叹一声:“这么多年了,有时候想起来,还真有点后悔。”

铁匠也叹了口气:“怪只能怪他们家人倒霉了,多给他们烧点纸钱,就当是赔罪吧。”

朱老二白了这两人一眼:“磨磨唧唧的,有没有完?做都做了,还想个屁,你们要是感觉后悔,下去给他们当面赔罪吧!”

茶壶冷哼一声:“老二说的对,就算我们几个不杀他们,也会有别的人来干,拿人钱财,替人”

“小点声!”狗皮和尚一拉茶壶的袖子,低声提醒道。

“几位先生可要喝点茶?”说话的是四姨太身边那个小丫鬟。

四个人的脸色很尴尬,赶紧把嘴闭上,一人拿过一杯茶喝了起来。

我和小结巴整整忙活了一个半时辰,累得我俩前心后背都湿透了。

看着小结巴,把“五雷号令”轻轻地放在坛桌上,我终于是长出一口气,用有些沙哑的嗓子大喊一声:“休坛!”

随后,我用右手三根手指,托起一只涂抹过火油的瓷碗,左手把正在燃烧的水火符扔了进去,一瞬间,瓷碗里火光闪动,“啪”的一声,我将瓷碗倒扣在坛桌上,碗碎火熄。

火光消失,仪式正式结束。

所有的法器,自会有总督府的人送到我的铺子里,我和小结巴换上便装,走进人群里,开始享受节日的热闹气氛。

我们和黄总督一行人走得不远,但是我很累,并不想过去和他们打招呼。

小结巴突然嘿嘿的笑了:“老老板,小李子和黄总督讲讲您三年前一战成名的事迹呢。”

“一战成名?我有什么事迹?”

“就就是您在裴家大宅里,呼呼风唤雨,打雷闪电的那次。”

我咳嗽一声,眉头微皱,把手背在后面,挺起胸膛,脸上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小结巴,我要批评你一句,这种小事,也值得大惊小怪不成?你家老板是个淡泊名利之人,不图那些虚名,嗯这个,李副官可能表述的不是很全面,难免有夸大其辞的嫌疑,你快去帮他补充一下,就按照说书先生那样,着重补充一下裴筱的法力多么高强,当时的情况多么危险,你家老板如何召唤神雷,如何用肉体凡胎借来天兵天将的就可以。”

“哦,对了,尤其是借天兵天将这段,一定要讲的威武一些,悲壮一些,要突出玉皇大帝都给你家老板面子这一点,快去吧,快去吧,一会儿走远了就追不上了。”

小结巴呆呆的看了我好一会,突然很是钦佩的鼓掌道:“老老板,您当年在高高老庄留学的时候,怎怎么骗到的高翠兰小姐?靠您这这脸皮吗?”

“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去过高老庄?那是什么地方?”

“哦,对对,我我记错了,您骗到的不不是高翠兰,是潘潘小姐。”

“你老板我可是正人君子,骗哪个潘小姐了?”

“呦呵,您您这都忘了,就是那个,金金莲姑娘啊!”

“潘金莲?你小子是不是讨打?”

小结巴哈哈大笑,上气不接下气的道:“老老板,您真是有商商业头脑,卖炊饼卖不出去了,来来做天师,干的还风风生水起,真是厉害呀……哈哈哈,老老板,我知错了,您您先把刀放下。”

我和小结巴正在说笑,忽然,身后的杨柳茶庄方向,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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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鬼影

我和小结巴一路打闹,一路调侃,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轻松。

我们两个都清楚,等到黄总督大军开拔,礼教商会那帮人,一定会来找麻烦,也许,今天晚上,就是我最后一次担任玫瑰节的大道公了。

对于这件事情,小结巴看得非常开:“老老板,男儿志在四方,如如果那帮人逼的太狠,大大不了我们离开阑城,对对您来说,这叫做猛猛虎归山,蛟蛟龙入海,是件好事,对于阑城来说,就就是失去了一位”

“失去了一位,心怀天下,舍己为人,悬壶济世,本领高强的大天师。”我接话道。

“失失去了一位,普普通通,可有可无,的路路人杨。”

我见小结巴的嘴唇在动,就问他:“你小子在那嘟哝什么呢?我没听清楚。”

“哦,哦,我我说您就像这天天空中,璀璨的繁繁星一样。”

我心里大喜,想不到这小子嘴里还能吐出一句人话:“不错,我可是星光灿烂,耀眼夺目,独一无二。”

“多多一颗,少一颗,没没什么区别,有没有您都都无所谓。”

“你说什么?”

“啊!我我说您是高人!不不可多得啊!呸,呸呸”

“你小子在那呸个没完,是什么意思?我对自己的评价不准确么?”

“老老板,您说的太太对了,我跟您想的是一一样的,只是刚才我嘴里面飞飞进去,一一架飞机,我要吐一吐,塞塞牙了。”

我俩正在互相挖苦,突然,从杨柳茶庄方向传来一声尖叫。

周围的百姓纷纷回头看去,我和小结巴对视一眼,赶紧往杨柳茶庄方向跑,一边跑,我一边在心中暗自祈祷,千万不要是恶鬼伤人,现在街道上这么多人,一旦乱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我和小结巴奋力挤开人群,来到路口,只见,两个人坐在地上,其中一个正指着杨柳茶庄废墟大叫。

“闹鬼了,闹鬼了!不得了了!”

正在叫喊的是一位大娘,看年纪,少说也有五十岁了,在身边搀扶着她的,应该是儿媳妇,正一脸的交集和惊慌。

我抬头看了看杨柳茶庄废墟,法台已经撤走了,里面漆黑一片,并没有看到有什么人在活动。

“大大娘,这是怎么了?您这嗓子调门可可不低,柏谷县都都能听见,看看见哪家帅老头了?”

那个年轻的女子看到小结巴,就像是遇到救星了一般,满脸的哀求:“小师傅您可来了,方才我正陪着婆婆逛街,本来要买一只梳妆用的小镜子,婆婆刚一拿起来照,就对着镜子大叫,然后就瘫倒在地上了。”

“小小可怜,别怕,有有小哥哥呢,来来哥哥抱抱。”

“前面发生什么事了?麻烦大伙让一下。”是李副官的声音。

李副官看了看我们几个,直接朝着那个年轻的女子走了过去,女子可能对穿军服的人有些害怕,看到李副官快速朝自己走来,吓得她连连往后退。

小结巴一把拉住了李副官的胳膊:“哎,哎,小小李子,干干什么呢?人家姑娘正要我抱抱,别别吓跑了我的客人,见见到大姑娘就往上贴,你以为自己是裹裹脚布么?”

我直接走到大娘面前,蹲了下来,这位大娘应该是吓坏了,浑身都在抽搐,两只眼睛瞪得老大,脸色惨白,不停的抽着冷气。

“大娘,我是杨怀羽,您不用害怕,告诉我,看到什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把头转向我,忽然一把就抓住了我的胳膊,我一咧嘴,强忍住疼痛,没有挣脱。

“杨天师,杨神仙,快救命啊,她,她回来了,她来找我了,救命啊”

小结巴眨了眨眼睛,把头凑过来:“大大娘,你说的她是谁呀?不不会是年轻时候和你抢老头的情情敌吧?”

我安抚了好一会儿,大娘才断断续续的道:“是她,我不会看错,一定是她,那是何大嘴的夫人!她回来了……”

我听完大娘的话,就是一皱眉,唐老头来放信子的时候,也提到了这个人,如果说只有一个人看到她,还可能是错觉,或者是意外撞鬼,可两个人都看见了,这就意味着,何大嘴的夫人很可能真的回来了!

李副官从地上捡起摔碎的镜子,看了看问道:“这位大娘,您是在哪儿看到她的?”

大娘抬起头,看到李副官手里的镜腿,吓得连连大叫。

“小小李子,你是真的丧心病狂,老老少通吃啊!这刚消停一会儿又又叫起来,待会全全阑城的狗,都被她吵吵醒了。”

小结巴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看了看周围的人群。

李副官恍然大悟,原来小结巴的意思是不要引起恐慌。

的确,这么多人,如果一起四散奔逃,横冲直撞,别说这些店家的损失,光是踩也能踩死好多人。

李副官把镜腿扔到一边,深深的看了小结巴一眼,没有反驳。

大娘的儿媳妇说的很清楚,大娘是在照镜子的时候吓到的,这一只镜子还没有我的巴掌大,那就说明大娘看到的那个人,应该就在她不远处,也许当时就在大娘身后看着她。

想到这里,我向一旁的人群看去,围观的群众已经里三层外三层了,根本无法找人。

忽然,一个疑问在我脑子里闪过,我走到大娘身边,尽量温柔的问道:“大娘,您就这么肯定,看到的一定是那个人吗?可能您是看错了,这世上相貌相同的人那么多,难说”

“不,不会,一定就是她,我不会看错!”大娘一边颤颤巍巍的说着,一边就哭了。

“都怪我,都是我不好,她回来报复我了,如果当时我去报官,她就不会死了……”

儿媳妇在旁边劝道:“娘,您不要太自责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家也挺好的,可能真的是看错了。”

大娘哭得更厉害了:“你们都不相信我,我真的没看错,当时她就死在茶庄的大门口,她脖子上的刀口子,我还记着呢!当年她死不瞑目,直直的瞪着我,我刚才看到的就是那种眼神和那一模一样的刀口子。”

李副官听完一愣:“何夫人脖子上有刀口?杨柳茶庄的人不都是被火烧死的吗?怎么会”

“哟呵,小小李子,你这是要赶赶尽杀绝,杀人灭口吗?”小结巴瞪了他一眼。

我拍了拍李副官,示意他不要问下去,杨柳茶庄这件事背后的隐情,傻子都能看出来,绝对不会是单纯的火灾这么简单。

如果这个大娘不是受到惊吓,肯定不会对外人说起这件事,要是她嘴不严,可能都活不到现在了。

小结巴刚才的指责不无道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听杨柳茶庄灭门的细节,那真的是和杀人灭口一样。

无论这位大娘说不说,都会被有心的人盯上,一个处理不好,灭门惨案的命运,可能今天晚上,就会降临到大娘的头上。

李副官虽然快人快语,性情耿直,但他也不是傻子,略微一想就明白其中的厉害,一时间也有些着急了起来。

李副官的眼中寒光闪烁,扫了一眼人群,似乎是在对那些有心人发出威胁警告。

突然,大娘又尖叫一声,伸手指着杨柳茶庄的大门口:“她,她来了,就在那里,就在她死的地方!”

我急忙回头去看,一瞬间,浑身打了个寒噤,确实有一个白色的影子飘飘忽忽,在门前闪了一下,随后消失在杨柳茶庄里,看样子,是个女鬼!

我心里大惊,不可能啊!

杨柳茶庄门前的地面上,有我画的三清御术镇鬼符,她怎么能站在上面呢?她不怕魂飞魄散么?而且,街道上这么多人,阳火大盛,光是这么多的阳气就压得她动弹不得了,她又是怎么出现在大娘的镜子里的呢?

难道,是有人擦掉了我画的符,又做了一些邪法,故意把恶鬼放出来的吗?

我盯着杨柳茶庄废墟,只觉得里面阴气弥漫,鬼影重重,不由得想起了我和小结巴的夜探阴宅,那天晚上,我们并没有撞见不干净的东西,难道何家人的厉鬼,真的躲在那两栋旧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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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引鬼出洞

“那边有东西!”

我大叫一声,追了过去。

“老老板,别去,等等一下!”小结巴一边喊,一边追了上来。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杨柳茶庄废墟,几步就跳了进去,废墟里面一片寂静,空气中还弥漫着做法会时的香火气息。

“嘎吱,嘎吱。”

我仔细的观察着周围的动静,突然,在我左边的旧房子里,传出一连串的木头摩擦声,好像是有人正在上楼梯。

我拉开火折子,刚要追进去,忽然,小结巴追了上来:“老老板,您这腿脚,简直是脱脱缰的死狗,投胎也不不差这一会吧,我我们没有家伙,她肯定还还会再来的,今天就放放她一马吧。”

我点了点头,如果这个人影真是厉鬼的话,我还真没办法对付,不如先回去准备家伙。

我抬头看了看这栋旧房子,觉得鬼气森森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戾气,似乎里面住着无数个含恨而终的恶鬼。

我看了好一会,刚要转身离开,就在这时,二楼的窗户里,有一个什么东西跳了一下,就好像是有人趴在窗台上,只露出一个后脑勺,背对着我们在抖头发。

“有东西在那!”我低声叫道。虽然跳动只是一瞬间,但是我确信自己不会看错。

小结巴熟练地伸手抓向匕首,就在他刚刚拔刀出鞘的时候,“啪啪”,两声枪响,吓得我不由自主地一缩脖子。

窗台上,一团黑色的东西摇晃了一下,直直的掉了下来,“扑通”一声,摔在一堆瓦片里。

我走过去看了看,这个东西,我竟然认得,是那只得了皮肤病的野猫,那天晚上,就是它害得我打断了桃木剑,还尿了我一身!

小结巴踢了踢这只野猫,把它翻了一圈,我看到在它的脑门和心脏的位置,各有一个弹孔,小结巴眼睛一亮:“小小李子,你出枪够够快的呀,没看出来,你竟然是个快快枪手,哎呀呀,好好快的男人,这身体,真是”

我不禁在心中暗自赞叹:李副官的枪法真是出神入化,周围一片漆黑,这只野猫也是黑色的,只是在窗台闪了那么一下,李副官的两枪,就能正好打中两个致命的位置,而且出手干净利索,枪枪毙命,这种枪法,至少要有十年的苦功,果然不愧是总督的副官,光是这枪法和反应速度,就够格!

我们在废墟里又站了一会儿,周围依然是没有任何动静,我和小结巴起身回铺子,准备家伙,以备不时之需。

李副官则是要先回禀黄总督,临分手的时候,小结巴很是隐蔽的看了看李副官,我问他有什么不对劲吗?小结巴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难得的一本正经,眼神很是深邃,似乎在重新认识李副官这个人。

总督府的人,办事效率就是高,我们回到铺子里,那些开坛用的法器,规整的摆在桌子上,看见这些东西,我悬着的心终于是安稳了一些,有家伙在手,就算她是厉鬼索命,我们也有一战之力。

我把东西清点了一下,只要是有可能用得上的,全都带着,越多越好,上次在柏谷县,对付陈酒鬼的时候就是吃了装备不足的亏。

我整整收拾了两个大包,累的我满头大汗,小结巴则是像老太爷一样坐在一边儿,满脸惊讶的看着我:“老老板,礼教商会那几个老头还还没来报复呢,您就准备好跑跑路了?”

“什么跑路,何家的厉鬼现身了,现在不去抓她,再想遇着她就难了,多准备点家伙,也多一分把握,你快去后院,把那一缸糯米水找个车拉上,你一会儿推过去。”

小结巴无奈的笑了笑:“老老板,那口大缸加加上糯米水,少说也也有四百多斤吧?我用车推着它,您您扛着这么大的两个包,我估计我们不不会被厉鬼干掉。”

“你就这么有把握?法器是多了点,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可能会死死在路上!累累死的!”

我抬头看了看他:“你小子想说什么?”

小结巴嘿嘿一笑:“老老板,您不觉得这个厉鬼很没没脑子么?”

“这种怨灵的化身有什么脑子?你还要求他们考功名啊?”

小结巴咂了咂嘴:“哎呀,真真是世风日下,现现在做鬼的门槛这么低吗?对对智力都没有选拔的么?”

我哼了一声,有点不耐烦:“等小爷您下去当阎罗王的时候,记得加上门槛这一条。”

小结巴似乎没听出来我的嘲讽,还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嗯,确确实应该加上,如果我手下的鬼魂都都是这种呆瓜头,天师刚做完法会就就敢冲出来,还专门往阳阳火盛的地方钻,那估计,我我还没卸任呢,酆都城就就没人了,到时候想踢踢个足球,还得去古西天,我佛如来那里借借运动员。”

小结巴说的话,虽然有些天马行空,但是,不可否认,有一定道理。

厉鬼凶灵,虽然是怨念所化,没有思维和五感,但是他们对相生相克的自然力量是有感觉的。

天师做完道场之后的一个时辰内,法坛周围聚集着乾坤正气,这个时候,鬼魂是万万不会出来的。

我放下手里的包袱,坐回椅子上:“你是说这个厉鬼有问题?”

小结巴挤了挤眼睛:“何何夫人已经死了这么多年,就就算想找那个大娘报复,这期间哪一天都都行,就是不不应该在今天晚上,还闯闯到人群里现身,这说不通,好像就怕没没人看见她一样。”

我点了点头:“不错,人气兴旺之所,对鬼魂的阴气有克制作用,当时集市街上的人可不少,光是阳气就能把她烧成灰烬。”

“这这就是了,何夫人的鬼魂这这叫索命吗?这这叫自焚!”

“那她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现身呢?还冒着这么大风险?”

小结巴摇了摇头,慢慢悠悠的道:“不不知道,不过我更关心的是”

“你更关心什么?”我探过身子,焦急的催促道。

小结巴看着我笑了笑:“哈哈,那那个大娘,据说是个老寡妇,不不知道多大年纪了,您您觉得她和唐老头般不般配?这年头做媒婆可可是很赚钱呢。”

我白了小结巴一大眼:“一到关键时刻你就没个正经,看来我们要去问一问那位大娘了,到底她和杨柳茶庄的主母有什么过节?否则她们家今天晚上就凶多吉少了。”

那位大娘的家离我的铺子,不算太远,我们赶到的时候,屋子里面还点着灯,看来大娘还没有休息。

我刚要敲门进去,小结巴一把拦住了我:“老老板,大半夜踹寡妇房门的确很很刺激,也很威武,可这这事您能不能等我先躲远点再干?”

“怎么?你怕学坏了?”

“不不是,我怕被打死……”

“那你说怎么办?现在进去,总比她睡着了,我们再吵醒她好吧?”

小结巴摇了摇头:“我我们是天师,又不是巡巡捕局的,了解情况调调查案子,和和我们没什么关系,而且这个时候,大大娘应该也缓过劲儿来了,无论您问问她什么,她都不会说说实话。”

“那我们不是白来一趟?”

“嘿嘿,解解铃还需系铃人,我们问问不出来,有有人能问出来呀!”

“谁?”

“何何大嘴的夫人,我估计得没没错的话,今天晚上一定有有一出好戏。”

我和小结巴爬上一棵歪脖树,这棵树就在大娘家门前,蹲在树上,屋子里面的一切,一览无余。

我觉得有些腻歪,扭头看了看小结巴,这小子正一脸津津有味儿的往里边看,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我狠狠地瞪了小结巴一眼:“刚才是谁说踹寡妇房门不好的?那扒寡妇墙头就很道德了是吧?”

小结巴没有回应我的不满,而是眉头皱了皱,低声对我道:“我我靠,老板,这个大娘有有问题!”

我心里一惊,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过了子时了。

“怎么,大娘被鬼上身了?”

小结巴摇了摇头,嘴巴动了动,似乎是在组织语言:“这这个大娘,以前是尼尼姑出身吧?怎么坐禅的本事,比比庙里的和尚都厉害?”

我挪到小结巴的位置向里面看,大娘背对着我们坐在床上,烛灯摇曳下,满头的青丝闪着亮光。

我看了足足有五分钟,大娘竟然一动不动,我忽然产生了一种很惊悚的想法,难道这个大娘是一个死人吗?

这一瞬间,我想到了前不久在柏谷县,隔着院墙偷看吴二跛子的时候,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靠,难道这个大娘也是一只“人窟”吗?

小结巴凑到我身边,突然,倒抽了一口凉气,我问他怎么了?

小结巴伸手指了指房间里面的墙壁:“老老板,您看看那些是是什么东西啊?”

房间里面的烛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我眯起眼睛,努力的向里面看。

突然,我就觉得浑身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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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欲擒故纵

我探着身子,仔细的向里面看,大娘房间的墙壁上,竟然全都是一个一个的小木牌,而且上面还都刻着字。

“这些都是灵牌!”我惊叹一声。

小结巴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我靠,这都是她的前前夫吗?这大娘的人人缘是真的不错呀,交朋友真真有一套!”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贴着大娘家的院墙挪了几步,在一处矮墙下,直接跳了进去。

“这这厉鬼翻墙的姿势太太难看了,落落地动作还不如我呢。”小结巴压低声音道。

我屏住呼吸,眼睛都不眨地盯着这个黑影,看他走路的姿势,应该是个男的,而且在月光下有影子,那就说明他是个活人。

我心里暗叫一声:不好,难道真的有人来大娘家灭口了?

我刚要出声呵斥,小结巴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别别打草惊蛇,再看看。”

这个黑影来到大娘家的门口,很是警惕的左右看了看,并没有走进大娘家的卧室,而是奔一边的柴房走了过去。

小结巴砸了砸嘴:“花花前月下悄悄话,真真是不简单,想不到这大娘一一把年纪了,还还这么豪爽啊!”

我们又等了好长一会儿,大娘依然是一动不动的背对着我们,看她的姿势,就好像是长在了床上一样,丝毫没有要去柴房和那个黑影见面的意思。

小结巴眉头皱了皱大叫了一声:“不不好,我们被骗骗了,这是个假假人!”

我们急急忙忙从树上跳下来,那个黑影恰好从柴房里向外走,一看到我们,他转身就跑。

我大叫一声,自信满满地甩出揪子,可惜,揪子直接打在黑影旁边的水缸上,发出“啪嚓”一声脆响。

小结巴紧跑了两步,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刚要扔出去,突然,前面那个黑影不动了,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看他的样子,就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瞬间僵硬在了原地。

这种突兀的僵硬让我有些忌惮,我本能的回想起,在柏谷县的湖边,吴二跛子也是这样,被我们追着追着就不动了,这一瞬间,我还真怕这个黑影突然变成怪物。

我和小结巴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难道这个黑影改变主意,决定鱼死网破,和我们拼命了?

“我我靠!装什么高人?这这就放弃逃跑了?太太没素质!一点拼拼搏精神都没有!”

黑影并没有转过身,而是倒退着走了回来,我紧张的戒备着,把揪子举了起来。

我们很就快看到了给他施定身法的东西,那是一只手枪,李副官的手枪。

“小小李子?我的老天爷!大娘也和你交交朋友了?这这大娘的口味也太杂了,低低能儿也不放过?我我一直以为,只有我和老板这熊样的会会夜闯寡妇家,想想不到你这人人模狗样,斯文败类的,也也会做这么刺激的事情。”

原来,李副官担心大娘会被人报复,向黄总督汇报了情况之后,就一个人来到大娘家门外,以防不测,他藏身的位置在房子的另一侧,正好将那黑影的退路切断。

我走上前去看了看,一下子愣住了:“怎么是你?”

“唐老老头,太励志了!卖卖药糖的空闲,还还做兼职,刀口的生意比比卖假药红火吧?”

唐老头看到我,一脸的可怜,连连摇头:“杨老板,您误会了,我不是来杀人的。”

我听完就冷笑一声:“唐老爷子,我之前可没说你是来杀人的,你这是不打自招了么?”

唐老头一捂嘴,脸色惨白,知道自己失言了。

小结巴一笑:“老老头,念在你是我们以以前的客户,给你个优惠,你可以选选择一个舒服无痛的死法,凌凌迟和炮烙二选一,你你挑一个吧,我们可是讲讲理的人。”

我凑到小结巴耳边轻声问:“凌迟我知道,什么是炮烙?”

“就就是,煎牛排。”

李副官的手非常稳,黑洞洞的枪口,一直顶在唐老头的脑门上。

“深更半夜,你偷偷摸摸的来到大娘家做什么?”

唐老头吓得满头冷汗,双手都在颤抖:“几位,我真不是来杀人的,你们信我啊!”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李副官问道。

“就就是,小李子龙龙精虎猛的,伺伺候不了大娘吗?还要你在旁边做做动作指导?你你很有经验吗?”

唐老头满脸的委屈:“您看看,我一把年纪了,这身子骨走路都费劲,哪还有本事杀人啊?”

“那你到底是干什么来了?”李副官语气森冷的问道,一边问一边用手枪戳了一下唐老头的脑袋。

“我,我不敢说啊。”唐老头浑身颤抖的道。

我刚要再逼问,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开门声。

大娘急急忙忙的走了过来,看了一眼眼前的形势,就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

“几位高人,你们误会了,他真不是来杀人的。”

大娘一边说着,一边搜肠刮肚的想着借口。

“大大娘,你是真的凶猛啊!老老少通吃,有什么保保养的秘诀吗?”

大娘满脸的为难,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小结巴的眼睛转了转,一拉我的衣袖:“老老板,既然大娘都都说是误会了,那那我们就撤吧,二老也早早点休息。”

小结巴一边说着,一只手藏在身背后,抖了一下,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我没看出来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点了点头,令我惊讶的是,李副官竟然也把枪放了下来,还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小结巴。

李副官那眼神,就跟小结巴在杨柳茶庄废墟里看他时一模一样,那是一种有些惊奇,又有些钦佩的眼神。

我们转身离开,大娘和唐老头,都有些懵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我们离开大娘家的院子,趁人不注意,又爬上了之前我和小结巴呆的那棵树。

这棵树不算粗大,现在又站了三个人,树枝发出一阵令人不安的嘎吱声。

我看看小结巴:“你小子要搞什么鬼?”

“嘿嘿,老老板,我说过,解铃还需系铃人,自自然是来请那位系铃人啊!”

我吓得眼睛都瞪圆了:“你小子也太胆大了吧,你想把何夫人的鬼魂招过来?”

“怪怪不得您能当老板的,脑脑子反应就是快!”小结巴一半嘲讽一半赞美的夸了我一句。

“你小子可想清楚了,真要是把她招来,我们手里的家伙不够,可对付不了。”

李副官突然低声插了一句:“也许他们故人相见,不会打起来,一起坐下喝杯茶,聊聊往事也说不定。”

我疑惑的看了看李副官,有些费解,这种说话的口气,似乎和以往我对他的印象有些不同,我在李副官和小结巴的脸上,来回看了看:“你们俩似乎很默契?”

李副官没有看我,而是一直盯着院子:“默契谈不上,习武之人之间的心照不宣吧。”

小结巴点了点头:“行行啊,小李子,看你平时呆头呆脑的,想不到你你还有灵光的时候,那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形容你这种人叫,大愚若智!”

李副官叹了口气:“你有空多读读书吧,这个词说反了!”

“哦,小小于弱智?那,等等于弱智?”

“文盲!”

“假假正经!”

我听着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调侃,心中暗暗庆幸:多亏李副官不是天师,不然非得被他们烦死。

我向院子里看了看,大娘和唐老头正站在门口张望,似乎是想确认一下我们真的离开了。

唐老头并没有走,而是和大娘一起转身向卧室走去。

小结巴搓着手,一脸期待的看着,看他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小屁孩,正在偷听新婚小夫妻的墙角。

令我无奈的是,李副官竟然也是全神贯注的看着,满脸的认真。

我突然觉得有些反胃:“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这样,算是听墙角,也找个差不多的吧?这两个都多大岁数了?不怕长鸡眼?”

我还没说完,突然,就听卧室里面传来一声尖叫,声音非常凄厉,隔着一个院子,我都觉得耳膜生疼。

小结巴摆出一个销魂的姿势,比了比大拇指:“可可以,这老头的身体是真真的不错呀!这这叫什么?宝刀不老,金枪不倒!姜还是老老不死的辣!”

李副官点了点头:“已经差不多了,要不我们现在进去吧!”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你们两个简直是禽兽!偷听完还要进去,你们请自便,我回去了。”

我刚一转身,还没跳下树,忽然耳边就听到一阵清微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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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悔恨

我实在是无法忍受这两个人的变态行为,如果只是小结巴在这胡闹,我还能理解,可一向沉稳正直的李副官怎么也这个样子,真的是,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哆嗦,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我刚要转身离开,突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进了我的耳朵。

这个声音很奇怪,似乎每一步都在往地上跺脚,但是声音却很轻,似乎走路的人穿着高跟鞋,或者是碗口底的寿鞋!

在寂静漆黑的夜晚,突然听到这种声音,难免令人有些发毛。

我刚想问小结巴,那是什么声音,却看到小结巴一只手捧着一把石子,另一只手伸出两根指头,很有节奏的夹着石子,一颗一颗的向外扔着。

小结巴扔东西的本事我是见过的,简直可以说精准得出神入化。

他手上的力道控制得非常好,石子落地,竟然没有弹动,而是直接插在地面里,而且节奏非常均匀,听上去就像是有人正在走路。

李副官看着小结巴的手,暗暗点了点头。

突然,卧室的房门被撞开,大娘和唐老头跌跌撞撞的向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似乎是在寻找脚步声的来源。

唐老头一把推开院门,大声的叫道:“杨老板,杨天师,闹鬼了!救命啊”

“行行了。”

小结巴停下扔石子的动作,对我招了招手:“该该我们登场了,出出场要华丽丽,我先放一个礼礼花,然后我们三个从从天而降怎么样?”

我们从树上下来,跑到大娘和唐老头面前,大娘已经彻底瘫软在地上,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唐老头见到我,扑通就跪下了。

“杨老板,快救命啊,她回来了,她来找我们报复了!”

小结巴转过头来看了看我,对我做了个鬼脸,看他的嘴形是说:成功了,根本无压力。

小结巴仙风道骨地走进卧室,在里面念叨了几句儿歌,然后探出头,对我们道:“行行了,进来吧,才才不过二十多只厉鬼,和一只被枪打打死的野猫怪,就是老板您上回遇遇到的那只,已经搞搞定了,进来吧。”

我听得脸上一红,原来这小子早就知道,那天晚上我遇到的是野猫,不是什么妖怪,亏我还自吹自擂了半天,他听我吹牛的时候,心里恐怕早就乐开花了。

我搀扶起大娘,往卧室里面走,可是大娘和唐老头死活不进去,大娘一直语无伦次的说,里面有鬼,会死人的,唐老头也是浑身颤抖,脸色铁青。

我有些好奇,到底什么东西能把他们俩吓成这个样子?

小结巴出来帮忙的时候,我见他胸前口袋里鼓鼓荡荡的,我凑过去看,里面竟然是一只破旧的女式绣花布鞋,这也能把他们俩吓成这样,难道,唐老头和大娘,上辈子是一副鞋垫儿?

小结巴收起了嬉皮笑脸,一本正经的道:“唐唐老头,何大嘴的夫人说说了,只要你们潜潜心忏悔,她可以”

“可以放过我们?”唐老头急切的道。

“滚滚一边儿去,她说可以把把你们卤好了,煮煮熟之后,拌上酱料和蒜碟,再再下炸豆腐和火烧,你们必必死无疑,没人能救你们。”

我听着小结巴的话,强忍着不笑出声来,他这说的不是“卤煮火烧”么,看来在小结巴嘴里,这位何夫人是北平人,还是个土生土长的老北平。

李副官咳嗽了一声,示意小结巴,差不多就行了,再胡扯就没人信了。

唐老头和大娘,已经被吓破了胆,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求小爷救命,小爷救命啊。”

小结巴摇了摇头,用字正腔圆的夸张语气说道:“凡凡事必有因果,恶因生恶果,天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如如是而已呀,那那个,我欠你的药糖钱,会烧烧给你,到了下面记记得收。”

唐老头脸都白了:“小爷,求您想想办法救救我吧,我还不想死,药糖钱我不要了。”

“你你这个人,不不要钱了?此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啊!”

“哎呀,这个,这个不不好救啊,很很难的,你知道我要花花多少钱准备法坛?”

“只要是小爷能救我一命,多少钱我都愿意,我连棺材本都压上,好死不如赖活着,您说是不是?求求您发发慈悲吧。”

“你你这老货,真是,真是,还还他娘的不错!嘿嘿嘿,咳咳,这个,你你这是为难我呀,我和那何夫人又不不熟,帮了你,我这人情就欠欠大了。”

我赶紧伸手掐了自己大腿一把,不让自己笑的太厉害,这个龌龊的结巴嘴,还能不能再虚伪一点,最开始还说,谁都救不了,后来又变成很难救,现在居然说成了和她不熟,要欠人情。

李副官白了小结巴一眼,轻声在他耳边道:“你还能再无耻一些吗?”

“像像你那样么?能啊,我我试试啊。”

我挥手打断小结巴的胡扯:“唐大伯,到底你们做过什么亏心事,快说出来,你们诚心悔过,一定会得到何夫人的原谅,现在正是好时候,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唐老头浑身哆嗦着,连连点头称是。

我们进到大娘的卧室里,唐老头指着墙上那一排排的小木牌道:“这么多年来,我们俩每天都在忏悔,你们看,这墙上的就是所有何家人的名字!我今天来就是给他们敬香的。”

我从头看到尾,果然,所有的木牌上的刻字都是姓何。

当年,那天正好赶上玫瑰节,唐老头挑着篮子,走街串巷的卖药糖,这个大娘推着独轮车卖豆腐。

两个人累了一整天,收益不错,就坐在杨柳茶庄门前,休息聊天。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身后的杨柳茶庄里,传出了一连串的喊叫声。

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扒着门缝往里看,结果这一看,吓得他们二人差点晕过去,里面正在大开杀戒。

大门从里面锁住了,四个蒙面人拿着钢刀,在杨柳茶庄里,见人就砍,很快,鲜血顺着门缝就流到了大门外面。

唐老头和大娘躲到了杨柳茶庄街道对面,这个时候,刚好有一队军兵巡逻路过,大娘就想过去报官,唐老头却一把拉住了她。

“你不要命了?这种事情也敢管?这帮土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你今天报了官,明天就会横尸街头,这个年月,能保住自己的命就不错了,少管闲事儿。”

大娘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去报官。

过了有半炷香的时间,杨柳茶庄里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那四个蒙面人打开大门,提着钢刀,向城门的方向跑了过去,每个人浑身上下都是血。

唐老头和大娘吓得躲在一棵大树后面,连动都不敢动。

就在这个时候,杨柳茶庄的门槛下面,缓缓的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一个满脸是血的女人,挣扎着爬了出来。

唐老头和大娘认识,这个就是当年的花魁,也就是何大嘴的夫人,在她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刀口,正往外流着鲜血,眼看就要不行了。

何夫人挣扎着在地上爬,眼睛死死地盯着唐老头和大娘,嘴里面咕噜咕噜的,好像是在求他二人救她的孩子们。

唐老头和大娘一直没有过去,眼睁睁看着何大嘴的夫人,躺在茶庄门口,被大火烧成了焦炭。

两个人越想越后悔,从那以后,唐老头每年都会烧一些纸钱给何家人,乞求他们的原谅。

大娘则是把所有何家人的灵位供在家里,还在卧室里按照自己的身材,扎了一个草人,跪在灵位前面忏悔,而她自己则是搬到柴房里,受皮肉之苦,来减轻心里的愧疚。

唐老头断断续续地说完,他和大娘两个人已经是泣不成声,大娘一边哭一边道:“如果当时我去报官,他们家也许就不会死那么多人,都怪我,都怪我”

我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实在是想不出安慰的话。

这两个人胆小怕事,自私自利,为求自保,活生生地看着何家被灭门,可是在这种连生存都是奢望的乱世,他们两个普通老百姓,想着保全自己,又有错吗?

我的思绪变得很混乱,转身离开了卧室,来到院子里,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很快,小结巴和李副官也走了出来,房间里面的哭泣声听不到了,我看了看小结巴:“你送他们下去给何家人赔罪了?”

小结巴摇了摇头:“没没有,打晕了,希希望他们醒过来的时候,只只会以为这是一场梦,死很容易,难难的是在悔恨里生不如死。”

我很少见他有这么正经的时候,觉得有些奇怪,就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没事吧?”

李副官把枪收了起来,看了看我和小结巴:“看来今天晚上不会有人来了,天快亮了,我还要去请郎中,告辞了。”

“你你的精神病犯了?那要抓抓紧时间解剖。”

“我没有精神病,是黄总督病了,应该是染了风寒,我先走了,后会有期。”

小结巴看了看李副官的背影:“就就这样,还说自己没没有病。”

“怎么了?”

“他他跑错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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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镇灵符

我和小结巴疲惫地回到铺子,一觉直接睡到傍晚。

醒过来的时候,小结巴已经做好了晚饭,正坐在桌子旁边拨蒜,屋子里回荡着浓郁的香味。

我有些晕乎乎的坐了下来,盛了满满一大碗腊肉焖米饭,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就问小结巴:“对了,你从哪捡来的绣花鞋?能把他们两个大活人吓成那个样子?”

“就就是那天晚上,您孤身一人大大战二十几只恶鬼,和那只野野猫怪的时候。”

“你小子再敢说野猫怪的事情,小心我抽你!”

“嘿嘿嘿,老老板,您知道这是是谁的鞋吗?”

“傻子都猜得出来,能把他们俩吓成那样,一定是何夫人的鞋。”

小结巴点了点头:“老老板,您比傻子聪聪明多了,猜错了!这是何何大嘴的小女儿,姝儿的鞋。”

“你怎么知道的?还有,你能不能把这只鞋从桌子上拿下去,我正在吃饭,你小子不嫌恶心?”

“不不懂欣赏了吧,把鞋子放放在桌子上,这这可是一道清宫名菜,叫舌尖上的鞋垫!小名叫叫咸溜溜。”

我举起双手投降:“我服了,你怎么知道这只鞋的主人是谁?”

小结巴神秘的一笑:“那那天,礼教商会的几个老头,来来铺子找您,我去去了一趟金凤祥,那里的老娘说的。”

“她怎么说的?”

她说:“哟……小爷,挨挨千刀的,小没良心儿,你你还知道来啊,我说,大大姐多担待,丽春苑又又上新品了,小姐姐们不不让走,她又说”

“别说废话行不行,你就不能”

我的话还没说完,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我和小结巴都是一愣,这么晚了还有人来放信子?难道是何夫人的鬼魂又现身了?

小结巴伸了个懒腰,磨磨蹭蹭的走到院子里,门外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听得我心里有些紧张。

小结巴没有询问,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突然一把打开门,外面的人没有防备,一下子跌跌撞撞的摔了进来,趴在了地上。

“呦呵,太太客气了,这还没没过年呢,不不用磕头。”

我歪过头看了看,这个人的样貌有几分眼熟,不过平日里基本上没什么接触,他是铁匠家里的大管家。

铁管家看来摔得不轻,哼哼唧唧了好一会才从地上爬起来,一来到客厅,就指着我,哇哇的大叫起来:“出事了!出事了!完了!”

小结巴啐了一口:“铁铁管家,你这打招呼的方式挺挺特别啊,就凭你的这这个祝福,是不是够拉出去枪枪毙半个小时的?”

铁管家一脸的焦急:“我不是这个意思,杨老板,出大事了,您快去看看吧。”

“铁管家别慌,什么大事?你是撞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吗?和杨柳茶庄有关吗?”

铁管家把脑袋甩得像拨浪鼓一样:“不是,不是我,也不是杨柳茶庄,是我家老爷,老爷他,他死了!”

“什么?”

我大叫一声:“铁匠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被这个消息震惊的不小,一时间还真的有点难以接受,虽然我和铁匠没有什么交情,但是,毕竟我人生第一次拦路抢劫,就是和他一起,也许他已经习惯,这种刀头舔血的生活,根本不在乎我,但是对我来说,这段经历还是很难忘的。

铁管家脸色苍白,显得很紧张,嘴唇都被他咬出血了,他仔细的想了想说道:“就在,今天晚饭之前。”

铁匠性格孤僻,不喜欢讲话,每天的生活也很单一,经常是一整天都呆在书房里,不喜欢和别人交际。

有的时候,铁匠看书看得太入迷,就会忘记吃饭,经常是铁管家端着饭菜,送到书房里去。

这样的事情在铁府已经不稀奇了,今天晚上,依然是由铁管家送饭。

铁管家端着餐盘,来到铁匠的书房门前,恭恭敬敬的喊了两声,可房间里面并没有人回应,甚至连咳嗽和翻书的声音也没有。

铁管家以为铁匠是睡着了,就想推门进去,可是手上用了用力,房门纹丝不动,里面是锁着的。

铁管家感觉有些奇怪,以前铁匠在看书的时候,从来都是不锁门的。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铁管家端着餐盘,踮起脚,向门缝里偷看。

“啪嚓”,这一看之下,铁管家瞬间被吓得魂不附体,手里的餐盘掉在地上,饭菜泼了一地。

原来,透过门缝,他在书房的地面上,看到的是一大摊血迹。

铁匠的身体趴在桌子上,书已经被鲜血浸透了,桌子上只能看到一个血淋淋的腔子,脑袋则是在地上,一双眼睛空洞的盯着房门,铁管家偷看的时候,正好和地上的脑袋对视了一下。

“老爷的脑袋在地上,血都流干了,还一直瞪着我,差点把我吓死。”

小结巴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皱着眉头分析道:“房房门反锁着,脑袋在在地上,身子在桌桌子上,很明显,这具无无头男尸,是自杀!结结案了。”

“你小子从哪看出来这是自杀?自杀有把整个脑袋都切下来的么?”

“不好说,也也许他嫌弃自己长长得太寒碜,把不满意的部位截截肢了,从脖子往上截肢。”

“有从脖子开始截肢的么!老板教你一句,这他娘的叫砍头。”

“你小子能不能别打岔,铁管家你继续。”我不耐烦的瞪了小结巴一眼。

“好,我当时也慌了,立马喊来家丁,大伙一起把门撞开,我记得我们刚打开房门,就闻到一大股血腥味,呛得我直流眼泪,还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好像是发霉的臭味。”

“我我靠,你家老爷多多久不洗澡?都都馊了吧,别引来苍蝇,真是老板您把菜菜刀放下,我我不说话了。”

铁管家还算有脑子,人命关天,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来找我,而是去巡捕局报案,巡捕局的人觉得死者身份特殊,就直接移交给总督府。

很快,李副官带着一对军兵赶到,把铁府戒严起来,开始调查。

我点了点头:“铁管家节哀,既然总督府介入了,就没什么问题了,你来找我,是想要给铁老爷做道场吗?”

铁管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场是要做的,不过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这件事情李副官解释不了,他让我来找您。”

“怎怎么,还要随随礼?我家老板和和你们家老爷不熟。”

铁管家皱着眉头苦笑一声:“小爷说笑了,我们发现了一个东西,李副官说您是这方面的行家,让我过来请杨老板看一看,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是什么东西?”我好奇的问道。

铁管家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慢慢的在我眼前展开,手帕里画着一个图案,应该是临摹出来的,笔画很模糊,只能看出大概的轮廓。

“啊!不可能!”

我惊叫一声,一下子从太师椅上跳了起来,瞬间,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差点晕过去。

小结巴一看不好,赶紧过来搀扶我,埋怨铁管家道:“我我家老板这相貌,不不能随便照镜子,看把他帅帅晕了吧,他平时睡觉的时候都都会被自己帅醒!”

我张开嘴尽可能的喘息着,感觉呼吸很困难,这种感觉就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眼前金星乱冒。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劲来,一边剧烈的咳嗽着,一边有些惊惧的,看着手帕上的图案。

这个图案虽然画的模模糊糊,有好多线条也是断断续续的,但是我一眼就认出来,这个,就是三年前,沙井子坡,在鬼马车里,画在棺材和铁链上的镇灵符!

我对这个图案太熟悉了,这三年里,我想尽办法搜集和走马棺有关系的任何信息,可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除了我手上戴着的这枚戒指,唯一能调查的就是这个图案。

三年的时间,我无数遍的查阅资料,已经把这个符咒的每一个笔画都刻在了脑子里。

我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它了,可能走马棺的秘密,我永远也无法解开,想不到,今天会在铁管家的手帕上再看到这个图案,这种心情,又激动,又恐惧。

“这个东西是在哪临摹下来的?”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铁管家吓了一跳,慢吞吞的道:“是在我家老爷的身上,军兵处理尸体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就画在老爷的胸前。”

“你刚才说,书房的门是从里面锁住的对不对?”

“是啊,我们撞开门进去的时候,屋子里没有其他人,那些军兵也奇怪,凶手到底是怎么杀完人逃走,又从里面把门锁住的?会穿墙术不成?”

我浑身一紧,一股寒意迅速地传遍我的全身,连呼吸都快停止了,我甚至觉得,每一根头发都在颤抖。

铁匠被斩首,就在自己的书房里,他们家的家丁很多,还有几个打手,混进去杀人再逃走,基本不可能,房门是反锁的,尸体上画着镇灵符,三年前的走马棺,铁匠亲手开的棺材,白色内棺上画着的图案……

一连串的信息,在我的脑子里闪来闪去,似乎正在组成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我越想越害怕,这个又像字又像人脸的倒三角图案,已经三年没有出现过了,我查阅了大量典籍,也没有什么发现,现在它突然出现,又是在铁匠的尸体上……

我紧紧的抓住椅子扶手,冷汗直流,心跳得飞快,难道,是那个走马棺里的女尸,回来报复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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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断头

《亣志亥籒文》中有相关记载:镇灵符,乃是钟馗得道之前所创,画在桃梗之上,悬于门楣,有镇压厉鬼,驱逐游魂,保家人平安的作用。

清朝的钦天监和大多修道之人,对镇灵符的研究非常多,据统计,仅在清朝光绪年间,市面上出现过的镇灵符、镇尸符、佛光牌等,驱邪镇魔的法器,就多达六十余种,而且每一家都有各自的特点,清朝人对镇灵符这种形式,也颇为信奉。

比如,民间流传,清朝的皇帝雍正,就在皇宫里摆过镇灵符,放置在乾清宫,太和殿,养心殿等地方,以求亡魂安宁。

但凡符咒,都有阴阳两面,挂在墙上可以驱邪,如果直接刻画在尸体上,那就极为阴毒了。

镇灵符就如同是一座大山,或者可以理解为一道门,它把亡魂困在尸体里,无法出来,等到入殓结束,鬼差无法接引,魂魄就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到底是谁和铁匠有如此深仇大恨,非要做的这么绝呢?

我也没有心情吃饭了,和小结巴匆匆的收拾一下要带的家伙,就跟着铁管家离开了。

我们一边走,铁管家一边给我们介绍这几天的情况。

“铁老爷这两天有什么异常举动吗?”我问道。

铁管家想了想:“异常倒也没什么,只是我觉得最近一段时间,老爷出门越来越少了,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呦呵,你家老爷要要考功名啊?这么努力,他他还用靠读书改变命运?用砍刀不是更更顺手?”

我推了小结巴一下:“别乱说,死者为大,留点口德吧。”

我把头转向铁管家:“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爱出门的?”

铁管家挠了挠头:“应该是,这个,玫瑰节之前的几天吧。”

听到铁管家的回答,我和小结巴对视一眼,这一刻,我俩想的竟然是同一件事——唐老头来放信子。

何夫人的鬼魂现身,就在玫瑰节前几天,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呢?

铁匠家住的很远,我们赶到的时候,天已经彻底的黑了。

铁府的周围,站着十几个军兵,荷枪实弹的警戒着。

我们进去的时候,并没有人阻拦,看来李副官是打过招呼的。

我们来到院子里看了看,铁家人已经把客厅布置的差不多了,可是棺材还没有做好,尸体只能先用殓布盖起来,放在灵堂里。

李副官看到我,就走了过来,说话之前,还是先看了看他送给小结巴的那只手枪。

“杨老板一路辛苦,铁大户的尸体上有一些古怪的地方,希望你能看一看。”

我点了点头,跟着李副官走了进去。

我们最先来到书房,这里是第一案发地点。

小结巴跟在我后面,提起鼻子闻了闻:“这这屋子里什么味儿啊?”

我左右闻了一下,眉头皱了皱,我也感觉这栋房子里的味道很奇怪,除了血腥味之外,还有一种味道,可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只是隐约觉得有点熟悉。

铁匠的书房并不大,但是藏书很多,三面墙壁上全都是书。

这间房间只有一扇窗子,正对着铁匠的写字桌,如果天气晴朗的话,铁匠坐着看书的地方,阳光应该非常充足。

桌子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和香炉,我不禁感叹,三年前还是土匪,三年后就变成儒士了。

看这屋里的布置,真有点书香门第的意思,如果铁匠不是出身贫寒,走投无路,也许他还是个诗人呢!

李副官翻开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一边比划,一边对我道:“尸体就是在桌子后面发现的,双手和腔子在桌子上,头滚到了那里,铁大户临死前应该正在看书,并没有挣扎的迹象。”

“最近他家里面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比如,新招来的伙计?会不会是仇杀?”

李副官摇了摇头:“铁大户的书房门口有下人巡逻的,而且这些人都是李大户的心腹,我对每一个人都进行过单独盘问,铁大户进到书房,就再也没出来,也没有人去找他,直到发现他死了的时候,房门和窗户都还是从里面反锁的。”

小结巴撇了撇嘴:“小小李子,那你的意思是,他他是自杀了?”

李副官犹豫了一下:“我虽然不相信他是自杀,但是目前为止,这恐怕是唯一能解释通的了。”

我抬头看了看:“会不会是有人从天窗下来?”

李副官摆了摆手:“绝对不会,天窗非常狭窄,这个尺寸,连一个三岁小孩子都爬不进来,而且就算有人从天窗跳下来,总会发出声音,铁大户不会连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李副官指了指地上的一滩血迹:“杨老板,这就是我说的第一件怪事。”

我和小结巴蹲下身子查看,血迹的形状很奇怪,什么方向都有,就好像是有人用毛笔,蘸着铁匠的血,在地上胡乱的画了一通。

小结巴点了点头:“果果然是做过土匪的,飙飚血都这么豪迈,这是把脑袋拧拧下来,又做了二十个后后手翻?”

我看着一条条血迹,突然后背一凉:“我靠,不会吧!”

这一条条血痕,并不是粘在地面上,而是在一道道凹沟里,我一边看,一边后退,眼前渐渐出现了一个由鲜血组成的字,“壹”!

“难道是有人先在地面上挖好了“壹”字形的凹沟,后把血倒进去的吗?”我惊讶的问道。

李副官想了想:“这个我也不清楚,铁管家说以前这里是平整的,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且在这水泥地面上刻出来一个字,一定会发出声音,门口的下人不会听不到,况且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吧?”

小结巴围着这个血色的“壹”字走了几圈,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难看了起来,每次见他露出这种表情,我都会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看了看小结巴:“你想到什么了?凶手到底是怎么在地上刻字还不被人发现的呢?”

小结巴沉默了好长时间,抬头看了看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天窗,语气低沉的道:“怎怎么做到的不重要,老老板,我感觉,重要的是给给谁做的?”

我和李副官都是一头雾水,“你小子说的什么啊?什么叫‘给谁做的’?”

小结巴的表情很平静,看多了他的邋遢样子,突然见到这种正经的表情,还让我有些不自在。

“老老板,做到这一点不不难。”

“这还不难?李某人自幼习武,内外兼修,想要在这地上刻出字还不被外面的人听到,也是万万做不到的。”

小结巴轻轻一笑:“小小李子,你别忘了,铁土匪是进进到房间里之后,才才有人巡逻的,如果凶手在他来之前就就在这个屋子里刻字,谁谁会注意?”

李副官迟疑一下:“太冒险了吧?一个大活人溜进家主的书房,在地上刻字,那样极容易被人撞见。”

“如如果这个刻字的,不不是人呢?”

李副官刚想反驳,却又强行忍住了,随后陷入沉思,看他的样子,似乎觉得小结巴的话启发了他,让他又想到一种可能性。

“你刚才说的‘重要的是给谁做的’是什么意思?”

“老老板,您不觉得杀了人再再留下痕迹很多此一举么?这个字是留留给人看的,那么,凶手是想给给谁看呢?”

我听完心头一颤:“你是说凶手知道我们几个会来,故意给我们看的?”

“不不知道,也许还有别别人吧。”

李副官一直没有说话,转身带着我们来到客厅。

铁匠的尸体就放在客厅中央,为了保险起见,我拿出两张镇尸符,分别贴在了尸床的上下沿。

李副官把殓布掀开,我吓的后退了一步。

铁匠的头立在尸床上,脸色黑紫,和身体彻底分离,腔子里的血已经凝固,变成黑色。

我扫了几眼伤口,不忍心再看下去,实在是太血腥了。

小结巴则是很有兴致的看个没完,还时不时的用手戳来戳去。

我看着恶心,踢了小结巴一下:“你要是喜欢,就串根绳子,把他的头挂在脖子上,没人的时候偷着玩,能不能别再戳了,都快被你盘出包浆了。”

小结巴一笑:“那那好啊,等我凑凑齐九个,就可以去流流沙河当河长,等待唐唐长老了。”

小结巴一边说话,一边将铁匠的脑袋拎了起来,揪着头发,向腔子里面塞。

“我我靠,这砍头的刀能不能再再钝一点,死人不要面面子的么?伤口撕得这么厉害,狗狗啃的似的,都都对不上了。”

李副官道:“你没发现他少点什么吗?”

我转过身,正看到小结巴拿着铁匠的脑袋,硬往腔子里面捅,就大叫一声:“是脖子!铁匠的脖子不见了!”

李副官点点头道:“不错,他不是被人用刀砍的头,而是整个脖子都被摘掉了,所以伤口对不齐。”

我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就问李副官:“会不会是搬尸体的时候弄丢了?如果凶手为了斩首,砍了很多刀,是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

“所有地方我们都检查过了,他的脖子确实不见了。”

“那那厨房去看过了吗?万一是哪个下人饿饿了。”

我听着小结巴的话,胃里一抽,出差点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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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噩耗

小结巴拎着铁匠的头发,习惯性地甩了甩,一回头正好看到,铁管家一脸的震惊,一对眼珠子,跟随着铁匠的头,转来转去。

这个时候,就考验小结巴的江湖阅历了,就看谁先说话,如果让铁管家先开口,那小结巴怎么也难逃亵渎尸体,对死者不敬的骂名,弄不好可能还会打一架。

小结巴反应很快,想都没想,抓着铁匠的头发,提着灯笼一样,围着客厅走了一圈,一边走还一边念念叨叨,哼哼唧唧,声音很含糊,外人根本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另一只手还不停地拍铁匠的头。

李副官看了看小结巴,转身问我:“他这做的是什么法事?是祈求亡魂安息的吗?”

我看了一眼,强忍住笑意,压低了声音,对李副官道:“这个叫,咳咳,对,和安息有点关系,这个,咳咳,叫打更。”

“那他嘴里念叨的是什么,听着很像是某种咒语。”

“是,这个咒语可厉害了,你天天晚上都能听见,一天听不见,就会出大事,他念的是,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小结巴很快就走完了一圈堂步,我注意到他走过的地方,有星星点点的水迹,就问他:“你怎么吓得尿裤子了?”

小结巴还没有答话,李副官道:“那是脑子里流出来的脑液。”

我捂着嘴干呕了一声,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李副官将铁匠的衣服解开,那道镇灵符,终于再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

李副官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大致给他讲了一下,一边讲,我一边仔细的观察,这道阵灵符画的很仓促,就像是画符的人一直在手抖,很多咒文都没有写完,一些线条也画得歪七扭八。

小结巴看了两眼,不屑的撇撇嘴:“就就这水平,还好意思出出来画画,癫痫也也能画符了?现在艺术家的门门槛都这么低了吗?”

李副官看了看这个镇灵符,想了想道:“这种咒文法术,好像也只有天师能接触得到,会不会是他的仇家,买凶杀人,而这个凶手正好是天师行里的人,你们不是都会奇门遁甲吗?杀完人之后,用什么土遁,水遁的,不用开门就逃到千里之外了。”

小结巴哈哈大笑:“小小李子,你是神神话小说看多看了吧,还土遁?你小时候的睡睡前故事是《封神演义》还还是《聊斋志异》呀?要是会会那些东西,那些洋洋鬼子还能打进来?小爷一个尿遁,送他们回回老家。”

李副官惊讶的看了看小结巴:“想不到你还是一个忠臣良将,爱国爱家之人。”

小结巴哼了一声:“废废话,没有国哪有家,就就像没有我,哪哪来的你?小爷不能不忠,你不能不孝。”

李副官和小结巴正在拌嘴,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铁府的大门外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李副官皱了皱眉,快步的走了过去,我和小结巴跟在后面。

临出门的时候,小结巴回头看了一眼铁匠身上的镇灵符,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担忧。

他来到铁匠夫人的面前,低声道:“大大夫人,不要等棺棺材了,您得为活活着的人着想,赶快就就地火化了吧,不然可能会有有大麻烦。”

小结巴说完,转身就离开了,留下一脸茫然的铁匠夫人,不知所措

我们来到铁府门外,眼前的状况已经可以用剑拔弩张来形容了。

负责警戒的军兵端着枪,站成一排,枪口指着的有五六个人,这几位正在骂骂咧咧的嚷嚷着。

“真真没素质,打扰死者休息,也也不怕折寿。”

“都给我住手,发生什么事了?”李副官大吼一声。

一个领队的军兵过来汇报:“报告副官,这几个说他们是胡家人,要见您和两位天师,我告诉他们您正在查案,不方便见人,他们就要硬闯。”

李副官听闻一皱眉:“混账,把枪都放下。”

我向人群里看了,并没有熟悉的面孔,小结巴在我耳边低声道:“这这几位是茶壶家的伙计,领头的好好像是茶壶的表弟。我我给他取的绰绰号叫茶宠”

“为什么叫茶宠?”

“长长得多像癞蛤蟆啊。”

“你怎么知道他是茶壶的表弟?”我疑惑的问道。

“哈哈哈,那孙子可是丽丽春苑的常客,有一次,我我正在听曲儿,他非要逼一个清倌人卖卖身,那小姑娘不从,他还动动手,老板娘实在是看看不下去,就把他赶赶出去了。”

我点点头,忽然一笑:“你小子去那种地方,只是听曲儿,就不干点别的?多浪费啊。”

小结巴挺了挺胸脯,一脸的悲愤:“老老板,您要相信您家伙伙计的人品,我去那里除了听曲儿就就是吃饭,真没干过别的。”

“我会信吗?”

“我我可以发誓,如果我在那里面还还干了其他的事情,小小李子生孩子没那啥!”

李副官和茶壶的表弟聊了两句,我看着他们的表情,心里就是一颤,不会又出什么事情了吧?

李副官走了回来,看了我和小结巴一眼道:“就在不久前,胡大户死了。”

“什么!”我惊呼一声。

李副官匆匆的交代一下铁府这边的事情,开着军车,带着我和小结巴直奔胡府。

我看着小结巴道:“你觉得会是同一个人干的吗?”

小结巴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我一个问题:“老老板,您觉得再下一个会会是谁呢?”

我见小结巴的表情很严肃,不由得有些紧张。

铁匠和茶壶先后暴毙,这个,如果不是巧合,那下一个,很可能就是朱老二或者是狗皮和尚,我又想起了走马棺里那狰狞可怖的女尸,心里一凉,如果真的是女尸索命,下一个也有可能是我呀!

小结巴似乎看出我的紧张,伸手拍了拍我的胳膊:“老老板您放心吧,有有我在呢,我们两个人,还还搞不定一只标本吗?您就安安稳稳的,把心放放在盆腔里就行。”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心想:让你保护我?不知道这是应该高兴呢,还是应该悲哀。

我不想再谈这个,就问李副官:“李副官,上回听你说黄总督病了,现在好些了吧?”

李副官听完就叹了口气:“请了十几位郎中,可是谁也没有办法,黄总督的风寒很严重,身体也很虚弱,为了安心休息,这两天,他已经把军队的相关事情交给王督副去处理了。”

小结巴听完一皱眉,脸色越发的难看了一些,我问他怎么了,是不是也在担心黄总督的身体状况。

小结巴只说了一句:“担担心是肯定的,不过不是身体状况”

我听的糊里糊涂,也没有心情再追问。

晚上,街道上没什么人,李副官开的很快,不到一顿饭的功夫,我们就赶到了胡府。

隔着大门,我都能清晰的听到,里面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茶壶家连灵堂都没来得及布置,一家人围着茶壶的尸体,哭得死去活来。

胡家的管家正忙里忙外的张罗着,看到我们几个,紧走几步迎了出来。

“几位爷,可把你们盼来了。”

我们推开人群,挤了过去。

一副担架,平平整整的放在地上,茶壶的尸体,正躺在担架上。

我凑过去之前还做了一番心理准备,以为看到的景象,会是血肉模糊,支离破碎的,再不济也得像铁匠那样吧?

可事实证明,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茶壶的尸体非常完好,如果不说他是一个死人,我甚至都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我大概的看了一圈,并没有在他身上发现外伤,难道是心脏病突发死了?我疑惑的想道。

茶壶的死,是他夫人晚上起来喝水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当时她被吓坏了,就到院子里大声地喊,管家跑过来看了看,就一闭眼,茶壶已经没救了,身体都凉透了。

看着这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我的心里有些难受,说不清楚是惋惜还是悲哀。

我默默地念了一遍《往生咒》,希望茶壶和铁匠,下辈子投个好胎,不要再做土匪了。

小结巴凑近茶壶的尸体看了看,又闻了闻,脸色突然就难看了起来,眉头越皱越紧,我问他怎么了?他只是摇了摇头,从一边的茶几上,抄起一个鱼缸,当当正正地放在了茶壶的胸前。

我们两个屏住呼吸,低头向鱼缸里看,开始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变化,鱼儿懒懒散散地趴在鱼缸底部。

小结巴从我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水火符,在茶壶的头顶上,轻轻地扇了扇。

突然,我的眼睛都瞪圆了,只见鱼缸里的那些小鱼,一下子就像是感应到了地震一般,发疯似地四处乱游,在水面上蹦来蹦去,有几只甚至还用头,不断的撞击鱼缸内壁,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小结巴直起腰,点了点头:“果果然如此。”

我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看小结巴:“难道这是”

“不不错,有尸气!”

小结巴把鱼缸又放回茶几上,撕开茶壶的外衣。

茶壶的胸前并没有镇灵符,只有一片模糊的红色血印,我们仔细地查看一遍,在他的左侧耳根处,发现两个紫黑色的小洞,周围的肉皮已经僵化了。

茶壶低声骂了一句,非常粗暴的一把拎起来茶壶的夫人。

茶壶的夫人被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你要干什么?”

小结巴用审视的目光看,盯着她的眼睛,语气森然的问道:“滚滚起来,刚才有人擦拭过他他的尸体吗?”

茶壶的夫人被小结巴的样子吓坏了,吱吱呜呜了半天:“有啊,小叔安排人擦的,他说入殓之前必须要这么做,让老爷干干净净的走。”

小结巴突然冷笑一声:“今今天晚上,谁也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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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尸气

小结巴的一句话,把茶壶的夫人吓得瘫坐在地上,浑身抽搐。

“你怀疑茶壶的身上之前也画着镇灵符?”我小声地问道。

小结巴叹了口气:“希希望是我想多了,如果他和铁铁匠一样,都都有这道符,那麻烦就就大了。”

我让管家叫来给茶壶擦身体的伙计,想问一问情况。

用温热的白布,给死人擦身体,换老衣,是非常有讲究的,民间管这个仪式叫做:麻尸。

麻尸的人,一般都是死者的子女,再不济也要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实在是找不到人,同族的寿星和大德行之人也可以代劳。

像茶壶家这种,用家里的伙计麻尸,既不沾亲,也不沾辈,要是传出去,可是大不敬的罪名。

小结巴见这位伙计鬼头鬼脑的,怕他不敢说实话,就笑了笑。

“朋朋友,这位是杨杨家小天师,你知不知道自己就就要大祸临头了?”

伙计听到小结巴上来就说这种话,又看了看躺在客厅里的尸体,吓得头上都冒汗了。

小结巴一看,吓唬住了,趁热打铁道:“赶赶紧回去准备后事,到下面伺伺候你家主子,别别让人等久了,再扣你工工钱。”

战国时期,纵横家的鼻祖,王禅老祖曾经说过:越是心思灵巧的人,越吃恐吓这一套,果不其然。

这个伙计听完,脸都绿了,一下就蹲在地上,哇哇的哭了起来:“我就说我不去给老爷擦身子,是他们非逼我去的,二位神仙,我家上有老下有小,全家人都指着我这一条贱命呢,求高人给我指条明路。”

小结巴对着我比了一个口型,说的是:根本无压力!

我在心里暗自佩服,小结巴对付这种心思灵活的人,果然是很有一套。

“起来吧,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实话实说,也许还有一条生路,告诉我,你在给他擦身体的时候,有没有在他胸前看到一个图案?”

伙计想都没想,连连点头:“看到了,看到了,我之前还以为是老爷身上的刺青,想不到一擦就掉了。”

小结巴的脸色一寒,焦急的问道:“那那个图案,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太复杂,我画不出来,我记得那是红色的,像是一张人脸,又像是一个字。”

我和小结巴的表情都有些凝重了,小结巴又胡扯了几句安抚的话,就打发这个伙计离开了。

李副官走了过来,看了看我和小结巴:“二位这是什么表情,怎么,遇到什么麻烦了?”

我摇了摇头:“不是我们遇到麻烦了,是茶壶家有麻烦了。”

“恐恐怕还不止他们这这一家。”小结巴补充道。

我看李副官仍然是一脸的迷茫,就对他解释道:“茶壶身体里面的尸气非常重,就连鱼缸里的鱼都能感觉到了,我估计他可能挺不过今天晚上,就会尸变。”

李副官听完,反而是一脸的淡定:“哦,那又能怎么样?”

我的脑海中闪过了陈酒鬼的样子,又想起死去的大个儿,叹了口气:“会死人的。”

小结巴点了点头:“不不错呀,小李子,听听到这个消息,能这么冷静,果果然是艺高人脸脸大!”

李副官笑了笑:“你才脸大!第一,我根本就不信这些鬼神之说;第二,就算是真有问题,不是还有你们的吗?”

小结巴狠狠地啐了一口:“小李子,你你的脑子是不是落在车里了?还还是落在娘胎里了?你又没有认认我这个爹爹,我凭什么救救你?现在还来来得及,快给我磕一个,等等不了了。”

李副官不屑的一笑:“你们俩想办法自保就行,如果真有什么危险,我手里这把枪可不是吃素的。”

我来到茶壶的尸体旁边,用手掰开了他的眼皮,眼珠已经有些变红了,又敲了敲他的手指,像石头一样硬。

小结巴歪着头,嘟哝道:“这这才刚死不久,不不应该尸化的这这么快呀!难道是他急急着起来解手?”

“那是因为,他的担架下面既没有悬空,也没有垫谷草,尸气和地下的阴气直接相通,加快了尸化。”

我用担架上的布条绑住尸体的两只脚,这在民间叫做“挂吊桥”,为的就是,如果尸体诈尸,可以给其他人争取逃跑的时间。

这根绑脚的绳子很重要,一定要结实,而且必须是红色的,麻尸的时候就要捆死尸体的双脚,一直要到封棺的时候才能剪断。

现在没有合适的材料,我也只能是就地取材了。

我转身看向茶壶的夫人:“尸体需要立即火化,不能再放在这儿了,也别等棺材了。”

茶壶的夫人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茶壶的表弟突然跑了过来,满脸的怒容:“胡说八道,不行,绝对不行,表哥尸骨未寒,我们做亲人的还没有和他告别,他的一生吃了不少苦,一定要大操大办,让他走的风风光光。”

“可是,如果不立即火化,可能会有大麻烦。”

“哼,你们这些什么天师,什么阴阳先生的,就会吓人,我表哥的道场,不用你们杨家人做,我已经请人了。”

我刚要辩解几句,忽然,就听身后有人道:“杨小子,结巴嘴,在亡人身边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真是没大没小,猫猫狗狗的就是上不了台面啊。”

我皱着眉头转过身,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歪着脖子,斜着肩膀,穿着一身道袍,满脸得意的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魁梧的弟子。

“呦呵,歪歪脖张,我还以为胡胡家请了哪位高人,原原来是你这烂蒜,你那壮壮阳药卖不出去了?”

“结巴嘴,要不要本道爷给你来两颗药,治治舌头?”歪脖张身后的两个弟子,听完哈哈大笑,连连给他们的师傅喝彩。

歪脖张走过我的身边,一股浓浓的胭脂水粉味道,刺得我差点儿咳嗽出来,这家伙整天泡在丽春苑里,脂粉味比那些青楼女子还浓。

歪脖张来到担架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秒钟入戏,哭得死去活来,肝肠寸断,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亲爹死了。

我刚想说话,歪脖张的两个徒弟,就凶神恶煞的走了过来:“这是我们师徒的道场,你们两个没长眼睛是不是?滚一边去。”

小结巴瞪了他们俩一眼:“两两个孙子,跟谁说说话呢?”

其中一个徒弟叫大虎,一把揪住小结巴的衣领:“臭结巴嘴,别他娘的把自己当爷,你就是一坨老鼠屎,老子可不怕你,再不滚,小心我弄死你。”

我紧张地看了看小结巴,以他的脾气,一刀砍掉大虎的脑袋也是很正常的,而且大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出乎意料的是,小结巴嘿嘿一笑,笑得很是灿烂:“好,我我认输了,高高抬贵手,我走还还不行么?”

我有些诧异的看了看小结巴,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你没事吧?”

小结巴很是平静地眨了眨眼睛:“没没事儿啊,出门的时候,您不是说说过,死者为大么,我不不和死人一般计较。”

我和小结巴站到墙角,看着歪脖张和两个徒弟摆起香堂和仪阵,小结巴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哎呀,这这些人,一只脚已经迈迈进棺材了,还在这耍耍身段呢,可怜了那些无无辜的下人,大好年纪就就要下去陪主子喽。”

我听着小结巴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茶壶作恶多端,死就死了,但是他家那些下人,可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孤苦无依了几十年,到头来落得个被僵尸活活吸成人干的下场,真是太惨了。

小结巴转身就要走,我一把拦住了他,劝他留下来和我一起救那些无辜的人,难得他没有推辞,我很欣慰。

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在他脸上看到一丝奸计得逞的笑意。

我检查了一下带的家伙,朱砂笔、黄封纸、阴阳米、捆尸绳,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在小结巴的包里,竟然还有一柄,古朴的桃木剑。

我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小结巴,他并没有看我,而是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歪脖张做道场,那表情,简直比去梨园看戏还兴奋。

我轻轻地抚摸着这柄桃木剑,木剑的表面打磨得非常光滑,剑柄雕刻的棱角分明,非常逼真。

这柄剑算是我压箱底的宝贝之一,是我小的时候,七叔公出远门回来,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据说,这柄剑原来是某座道观里的贡剑,香火气息非常足,挂在家里可以镇宅。

我一直觉得,这柄桃木剑,除了雕刻工艺精美一些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以前我出去做道场,也从来没有带过,不是因为它精贵,而是闲它太短,太重了。

这柄剑的长度,只有寻常桃木剑的一半左右,而且还宽出许多,分量很足,拿在手里很像是洋教的十字架,搭配上我这一身道袍,看上去不伦不类的。

家伙带的还算不少,我这心里才有点底气。

我坐在地上,把几张黄封纸摊开,用朱砂笔在纸上画出镇尸符的咒文,送给小结巴两张,送给李副官两张,剩下的两张留给自己防身。

李副官看了看手中的两张符,皱着眉头问道:“你就不能多准备几张画好的符,随身带着,非要到用的时候才画?”

“呦呵,就就你聪明是吧,别别人都想不到?”小结巴白了他一眼道。

“不是不行,而是放置的时间久了,法力没有那么强了,正所谓:法不传六耳,道不逾三更,黄纸红文的法力,会随着时间延长而弱化,还有就是,针对不同的状况,用的符咒不一样,现用现画也方便一些。”

李副官耸了耸肩,一脸的不在乎:“那你们继续,我要去找管家了解一些事情,失陪了。”

我把腰间的揪子松了松,想和小结巴商量怎么对付尸变的茶壶。

我刚转回头,就被吓得退后一步,只见他正一言不发,脸色惨白的,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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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阴尸

我被小结巴的脸色吓了一跳,问他怎么了?

小结巴并没有说话,而是满脸厌恶地指了指我的身后。

我转过身去看,只见歪脖张那三个人,已经开始做道场了。

大虎系上围裙,正在给茶壶设计发型,歪脖张把帝钟当作健身锤,在茶壶的身上敲来敲去。

“他们在干什么?这是什么门派的道场?”我疑惑的问道。

小结巴眨了眨眼睛,竖起大拇指道:“我我的老天爷!这这可厉害了,歪脖张使的是丽春苑的销销魂松骨术,舒舒筋活血,养养气安神,还还润肠通便,搭配上剃剃头刮脸的手艺,真是一一条龙服务!”

我摇了摇头,都说这歪脖张不学无术,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以前我还不信,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了。

我和小结巴正在感慨,另一边的大虎已经完成了理发的工作,准备给茶壶刮脸。

大虎拿着剃刀刚准备下手,突然大叫了一声,手里的剃刀“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刚要过去,小结巴拉住了我:“老老板,您也要刮一刮脸?”

歪脖张被大虎的叫声吓了一跳,大声的骂了一句,抡起胳膊打了大虎一个耳光:“小兔崽子,叫什么叫?吓老子一跳!”

大虎颤抖的指着躺在担架上的茶壶,脸都吓白了。

“他,他睁开眼睛了,师,师傅,死人还能睁,睁眼睛吗?”

小结巴啐了一口:“这这王八蛋学我说话!想想死是不是?”

茶壶的表弟听到声音走了过来:“你们囔囔什么呢?还能不能让我表哥走的安稳一些?再乱叫就都给我滚蛋!”

歪脖张满脸堆笑,点头哈腰的说了一大堆客气话,把茶壶的表弟送走了,转过身又是一个耳光,狠狠地甩在大虎的脸上。

“小兔崽子,你不想干就滚,别耽误了老子发财,再敢出一声,小心老子剥了你的皮!”

歪脖张一边说,一边伸手去盖茶壶的眼皮。

“这不就闭上眼睛了!老子没教过你,死人会开回光眼的吗?用手帮他瞑目不会么?真是废物,饭桶!”

大虎凑过去看了看,茶壶的眼睛果然闭上了,这才放心了一些,捡起剃刀,继续给他刮脸。

“啊,师傅快看!”另一个叫小虎的徒弟也大叫了一声。

歪脖张一把捂住小虎的嘴:“你小子也疯了?没听见雇主说的话么?再喊就没饭吃了!”

小虎指着茶壶的尸体,嘴里发不出声音,一脸的惊恐。

歪脖张在小虎的胳膊上狠狠的掐了一把,低声道:“你鬼喊个屁?存心断老子财路是不是?小心我宰了你!”

“师傅,死人的手动了,就在刚才,我看的清清楚楚,差一点抓到我的胳膊上,师傅,这买卖有古怪,我们还是撤吧,我害怕”

歪脖张狞笑一声:“嘿嘿,害怕是吧?师傅就让你好好练练胆子!今天你和大虎换一换,让他念经,你去给死人下阴宝。”

下阴宝,是做道场中的必要环节,有的地方也叫“贡口实”,行内人叫“噙口钱”。

这个仪式非常重要,人死后,换好了寿衣和寿鞋,就要进行这一步。

取一枚铜钱,或者是打孔的银元,清洗干净。

用粗黄纸擦拭干,这个黄纸,并不是黄封纸,而是“升底纸”。

用一根细红绳绑住铜钱,放进死人的嘴里,红绳要留在外面,系在寿衣的第二个纽扣上,等到封棺之前再将红线剪断。

阴宝,在民间有很多寓意,有的地方说是为了不让死人再乱说话,用来压舌头的,有的地方说是为了让死人下辈子投一个富贵的好胎,还有的说是为了让死人在黄泉路上不被其他的鬼魂瞧不起。

小虎听到师傅的命令,一脸的可怜,极不情愿的去换大虎。

歪脖张嫌他走得太慢,还踹了小虎一脚,催促他快点,别让雇主挑出借口扣工钱。

小虎一只手掐开茶壶的嘴巴,另一只手拎着红绳,往里面送。

小虎的手抖得很厉害,铜钱像钟摆一样,晃来晃去,放了几次也没放进去。

“真是废物,这趟买卖没有你的钱了。”歪脖张骂了一句,示意大虎过去帮忙。

大虎一脸嫌弃的看了看小虎,伸手帮他掐着茶壶的嘴巴,小虎捏着铜钱,直接伸进了茶壶的嘴里。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传遍了整个胡府。

“又怎么了?这道场还能不能做了?全都给我滚蛋!”茶壶的表弟带着几个家丁走了过来,满脸的愤怒。

小虎的惨叫声还在继续,我和小结巴也跑了过去,歪脖张看到我,张开两只手,拦住了道路。

“这是我的道场,我的徒弟,轮不到你们管教,再敢向前一步,小心老子弄死你们。”

说完转身去查看,一边走,一边指着大虎和小虎破口大骂。

歪脖张走到两个徒弟身边,刚要动手打,一下子就呆住了。

只见,小虎坐在地上,半边身子已经被血染红了,左手的三根手指被咬断,鲜血从伤口里不断的向外冒,大虎脸色惨白,吓得瘫坐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不停地指着担架上的尸体。

歪脖张眉头紧皱,急忙转头去看茶壶的尸体,这一看吓的他是魂不附体。

茶壶的两只眼睛已经睁开了,正歪着头看着歪脖张,嘴里还一下一下的嚼着什么东西,满嘴满脸都是血,脸上还带着一丝阴笑。

“这是怎么回事?”歪脖张惊慌失措的问大虎。

“我也不知道,我们正在给他下阴宝,他突然就醒了,把小虎的手指咬下来了。”

大虎一边哭,一边说道。

歪脖张毕竟也是做过几年道场的,一看之下就知道,一定是遇到大麻烦了!

歪脖张大骂一声:“娘的,你们两个混蛋,谁给他传进血气了?”

他骂完又是一喜:“这样也好,我们把这个诈尸处理了,还能多要两倍的工钱。”

担架上的茶壶已经将三根指头吞进了肚子里,此刻正张着血淋淋的大嘴,浑身剧烈的颤抖着,似乎是要站起来。

歪脖张搬起一只长凳,砸在茶壶的胸前,一脚踢开呻吟着的小虎,对着地上的大虎叫道:“滚起来,去拿一张黄符,贴在他头上,再准备一头大蒜,等一会儿,胡家人都到齐了,吓得他们六神无主的时候,你就把大蒜塞进死人的嘴里,要让他们看着我们降妖伏魔,否则,工钱就涨不上价了。”

我站在客厅门外,看着里边的几个人,摇了摇头:“简直是胡闹,这根本就不是诈尸,这叫阴尸。”

“老老板,阴尸和诈尸不不一样吗?”小结巴语气很温柔,异常缓慢的问道。

“当然不一样,诈尸只不过是,尸体受到血气的吸引,起来蹦哒蹦哒,咬咬人而已,用大蒜就可以打散它的尸气,就算是不用大蒜打他,过一会尸气泄了,他自己就躺下了。”

我有些担心的看了看茶壶:“但是阴尸,就不一样了,很麻烦。”

“有有什么不一样的?”小结巴的语速更加缓慢了,几乎就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嘣,一边问,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着大虎在翻东西。

“人死的时候吸收了太多的尸气,就有可能变成阴尸,茶壶临死前应该接触过尸毒极重的东西,死后尸体又和地下的阴气直接接触,这可是大忌,我听说在湘西,有人专门以豢养阴尸为业,他们管这种东西叫做行尸。”

小结巴心不在焉的听着,眼睛一直盯在大虎身上,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

大虎从包里掏出一张黄纸,瞪了小结巴一眼,小结巴却是挥挥手,比了一个再见的手势。

歪脖张眼看就要按不住了,低声催促大虎快一点贴符,大虎帮着歪脖张按着长凳,举起手中的黄纸就是一愣:“师傅,这不是我们带的符,这只是黄纸,没有字啊。”

小结巴低声的嘟哝一句:“刺刺激吧,让你这孙子再再敢威胁我!”小结巴的手在口袋里面动了动,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眼眸之中射出两道冷冰冰的锋锐。

歪脖张反映很快,他也看出来,茶壶不是单纯的诈尸了,脸上闪过一丝狠毒,他看了看大虎,手里的长凳突然就松开了,对着大虎的膝盖就是一脚,转身就往外跑。

大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个趔趄趴在了茶壶的身边,茶壶抖动的更厉害了,那双血红色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大虎。

大虎“哇”的叫了一声,在地上滚了一圈,一把拉起小虎,两个人跌跌撞撞的就向外跑。

茶壶直挺挺的站了起来,伸手就去抓大虎的脖子,我之前绑在他脚上的绳子起了作用,茶壶踉跄一下,摔在了地上。

茶壶在地上用力的挣扎,大虎的膝盖受了重创,和小虎一瘸一拐的向外跑。

眼看就要跑出客厅了,就在这个时候,绑在茶壶脚上的绳子,突然松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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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激战

歪脖张踢大虎膝盖的那一脚,应该非常重。

我实在是无法想象,天底下竟然有这种师傅,为了自己活命,宁愿把徒弟扔出去当诱饵,拖延时间。

大虎和小虎互相搀扶着向外跑,我的双手攥地紧紧的,心里为他们两个捏了一把汗。

这兄弟二人满脸的惊慌和恐惧,尤其是大虎,走路不方便,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了。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刚想冲进屋子,把他们两个接出来,忽然就觉得眼前一花,好像有个什么东西闪了一下,贴着我的胳膊飞了过去。

我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大虎和小虎身上,也没有在意这闪光是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绑在茶壶脚上的绳子突然松脱了

茶壶低吼一声,两只手张开,直接插进了大虎和小虎的腿肚子里。

两个人顿时摔倒在地上,疼得哇哇直叫,不停的乱踢。

大虎咬了咬牙,看了一眼身边的小虎,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向门外甩了出去。

我急忙甩开揪子,把小虎接住。

大虎受伤很严重,在地上奋力的爬动着拖出一条血线,脸上满是绝望,变成阴尸的茶壶,被血腥味吸引,一口咬在大虎的脖子上。

顿时,鲜血四溅,大虎的肩膀抽了抽,再也不动了。

小结巴赶来帮忙,一边帮我拉绳子,一边嘴里嘟囔着:“小小虎也中尸毒了,他他会不会变成僵尸啊?”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噗的一声,眼前的一幕,让我彻底的傻眼了。

歪脖张背对着我,站在我面前,手里拿着一柄铁剑,剑刃上的血正在一滴一滴的流下来。

在他面前,小虎躺在地上,胸前有一个剑孔,已经洞穿了。

我一抖绳索,解开了困死牛,震惊的看着歪脖张。

“你疯了?他是你的徒弟!他还有救呢!”

歪脖张用门帘擦了擦铁剑,脸上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那又怎么样?我不需要一个僵尸做徒弟!我不杀他,他就会杀我!”

我刚要说话,小结巴一把将我推开,一只铁青色的手,贴着我的脸划了过去。

我跌跌撞撞的靠在门柱上,心里大叫万幸,要不是小结巴推我一下,估计我半个脑袋都被茶壶抓下去了。

我正在大口的喘气,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做个道场,弄的像拆房子一样,你们都活腻了?”茶壶的表弟怒气冲冲的走进前院,后面还跟着几个打手,手里面都拿着棍棒。

“是哪个”

茶壶的表弟话说了一半,一眼就看到张牙舞爪茶壶,吓的哇呀一声乱叫,抱着脑袋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道歉:“大哥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和嫂子偷欢了。”

小结巴比了比大拇指:“我我靠!你是真的讲讲义气,不让表表哥受累,还还不浪费材料,果然是他他娘的好兄弟。”

那些击打手,看到茶壶满脸是血的可怕样子,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歪脖张看了看茶壶,把铁剑扔在地上,转身也跟着向外跑。

“歪歪脖张,你你怎么也跑?这可是你的道道场,能不能敬敬业一点,安安抚一下你的客官,毕竟是从地府大大老远来的,人人家不要面子的吗?”

茶壶吸食了人血,浑身的骨头都在噼噼啪啪的乱响,我藏在门柱后面,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出,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一般,脑子飞速的旋转着。

阴尸在阑城太少见了,我之前也只是在书里看到过,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理,我甚至想不通,茶壶是怎么变成阴尸的。

他临死前到底遇到什么了?阴气积聚在他体内不散,那要死多少人才能聚集这么强大的阴气?阑城里怎么会有如此阴邪的东西?

《湘地芨书》中记载:神秘的湘西地境,有一门行业叫做“赶尸人”,他们行踪诡秘,昼伏夜出,没有师徒关系,只有兄弟称呼。

湘西赶尸人里的大兄,乃是行尸队伍的领头人,有“三短四缺十不全”的禁忌。

每一个大兄都只能带两名助手,这两个人叫做小阿弟,也就是未来的大兄。

赶尸人会使用一种秘术,叫做“御尸术”,所用的法器有,水、香、铃,称之为御尸三宝。

我四下看了看,歪脖张留下的帝钟,勉强可以当作“引尸铃”,可是另外两样东西去哪里找?水要的是“断魂水”,香要的是“引灵香”。

一滴断魂,三生去。

一炷引灵,莫问途。

阳人退避,阴人上路。

赶尸号子有十七大言,每一个大言中又有二十四小句,可是书里只记录了这么几句,看来著书的人并没有正式的拜过大兄。

我正在搜肠刮肚的想着对策,却见李副官跑了进来。

小结巴惊讶地看了看他:“小小李子?我我靠,你居然没没跑,我无以为报,如如果有下辈子,我和你换换过来,我当你干儿子,够够意思吧?”

李副官瞪了小结巴一眼:“管家说在卧室里发现了‘贰’字的痕迹,两起案子应该是同一个凶手,对了,胡府的人全都在往外跑胡大户这是怎么了?”

“他尸变了,别靠近他。”我低声提醒道。

小结巴看了看正向他走近的茶壶,又看了看李副官,嘿嘿一笑:“小小李子,你不是说自己枪枪法好么,给给爹爹看看。”

小结巴说完,一脚踢起来一个酒坛子,紧接着就是一声枪响。

坛子瞬间被打得粉碎,里面的酒溅了茶壶满脸都是。

茶壶发出了一阵苍白又空洞的叫喊声,发疯一般的晃来晃去,客厅里充满了浓浓的焦糊味。

我探出头看了看,吓得我赶紧把眼睛闭了起来,茶壶的脸上就像是被火烧过一样,肿胀得通红,脸颊上起了无数个燎泡,脑门上的皮肤已经彻底的溃烂,黑色的血和青绿色的浓汁正一滴一滴的流到地上,脑袋上还在冒着白烟。

李副官一惊,大叫一声:“何方妖孽。”

手腕一抖,啪啪两枪,打在茶壶的胸前,连着他身后的瓷花瓶一起打碎了。

黑色的血从弹孔里流了出来,茶壶只是踉跄了一下,那张满是溃烂的脸转向李副官,张牙舞爪的扑了过去。

小结巴拍了拍手,学着李副官的口气道:“有有危险你们俩想想办法自保就行,我我的枪可不是吃吃素的。”

说完小结巴哈哈一笑:“小小李子,爹爹我想的自自保办法就是这个,请请开始你的表演,走走一个。”

李副官又对着茶壶开了几枪,除了在他身上留下更多的弹孔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你小子踢起来的是什么酒?”我来到小结巴身边问道。

“雄雄黄酒。”小结巴一边看戏一边道。

我疑惑的看了看他:“行啊,有长进,你小子怎么知道,茶壶身体里有蛇毒?”

小结巴的表情比我更加疑惑:“什什么?蛇蛇毒?我不不知道啊!”

“那你怎么知道用雄黄酒能伤他?雄黄酒可是专门克制蛇毒的。”

“哦,雄雄黄酒能克克制蛇毒,原原来这样!”小结巴一脸的恍然大悟。

我翻了个白眼:“小爷,原来您不知道啊,我还以为您是故意的,那你踢酒坛子是怎么想的?”

“踢踢酒坛子,那那是故意的,我我觉得,冤有头债债有主嘛,就跟捅马马蜂窝一样,小李子溅了人人家一脸酒,一一时半会的,茶壶总总不会再来找我俩了吧。”

我听着小结巴的话,哑口无言。

另一边,李副官的状况,简直可以用狼狈来形容。

我看了看,不由得暗挑大拇指,这也就是李副官本领高强,换作是小结巴,可能一分钟之前,就已经被放倒了,如果换作是我,根本不用茶壶动手,我会选择自杀!

李副官在前院里,闪展腾挪,上蹿下跳,就像一只灵活的大猴子,有几次惊险的,我都差点叫出声来。

李副官不愧是军人出身,对时机的把握非常到位,每一个危急关头,他都会恰到好处的开枪,利用茶壶被击退的间隙,逃出生天。

小结巴仔细地看着李副官的每一个动作,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不不错,比之前的两个夯货强强多了。”

“你小子不去帮忙,在那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

“得得令嘞。”小结巴唱了一句,拔出那柄古朴的匕首,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几步就跳了过去。

有了小结巴的加入,李副官的压力明显小了不少。

“小小李子,看到我感感动不,是不是特特别想给我磕头?俗话说:打打虎亲兄弟,上上阵父子兵,儿子,爹爹来救救你啦。”

“多谢,嗯?你管谁叫儿子呢?”

两个人一个用匕首贴身,一个用枪射击,配合的还挺默契。

就在我刚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小结巴突然脚下一滑,一个踉跄,摔进了一堆干草里,茶壶紧跟着就扑了过去,小结巴再想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快救人!”我大叫一声。

李副官对着茶壶的手扣动扳机,“喀嚓”一声,竟然没有子弹了。

完了!我在心里默默的叫了一声。

我不忍心再看下去,闭上了眼睛,小结巴看着越来越近的一双青黑色的手,顿时面无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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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钟馗剑

小结巴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他咬了咬牙,眼眉一寒,将匕首当作飞刀,蓄势待发。

我打开捆尸绳,从后面套住茶壶的脖子,想把他拉开。

我原本以为,茶壶的力气会非常大,可能还会将我甩出去也说不定,可是我一用力,竟然差点把自己闪个跟头。

茶壶似乎有意的向后躲,我不知道他前面有什么东西让他害怕,我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救下小结巴,以他的身手,一瞬间的喘息就能躲得开。

我已经失去了两个徒弟,不能让他也扔在这里。

我正在使劲的拉绳子,小结巴的匕首,已经扔出来了。

匕首电射而出,闪着青色的寒光,犹如一道闪电,正正地刺中茶壶的肩头。

我一边踉跄着后退,一边就觉得左边的脸颊有些麻木,汗毛都竖起来了。

小结巴的飞刀如流星一般,从我眼前划过,我这才看清楚,原来小结巴刚才那一下,把茶壶的肩头直接打穿了,茶壶的整个左边手臂,被齐根切了下来。

看着地上的一截手臂,我心中骇然。

小结巴的这柄匕首到底是什么来路?这种锋利程度,比起传说中的“鱼肠剑”也逊色不了多少吧。

李副官看着小结巴的匕首,眼神凝了凝,眉头紧锁,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茶壶的胳膊掉在地上,断口处,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几个喘息之间,这只手臂,已经像是风干的腊肉一样,变成了黑褐色。

我还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茶壶的肩膀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黑色的血液,流了他大半身,肩头的伤口处也开始迅速的萎缩下去。

这个场景我看着有些眼熟,那是我们在大莲家的时候,陈酒鬼的双手被小结巴一刀斩断了,用的恰好也是这柄匕首,当时陈酒鬼的伤口似乎也出现了这种萎缩干瘪的现象。

我突然冒出一个荒唐至极的想法:难道小结巴的这柄匕首,不是凡品吗?是不是这柄匕首,对这些带有尸毒尸气的阴邪之物,有克制作用,所以刚才茶壶才会显得有些害怕?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神兵仙剑的,那都是神话小说里才有的东西。

我略微一迟疑的功夫,突然,就觉得手上的捆尸绳,力道一松,抬头看去,顿时吓得我冒出一身的冷汗。

茶壶的样子非常狰狞,身上红色和黑色的血迹,斑斑驳驳,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腥臭味,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空洞无神,嘴巴张得很大,整个肩膀和脖子都在剧烈的抽搐着,此刻正伸着一只手向我扑了过来。

捆尸绳是由双环的套羊锁组成,绳子经过特殊处理,韧性很好,锁扣只可紧,不可松。

茶壶挣脱不开,竟然转身扑向了我,看着这张熟悉的,铁青色的脸,我的心里竟然划过一丝酸楚。

三年前,在城外的土坡上,我、和尚、朱老二、铁匠,还有眼前的这个人,一起遇到了,那只在传说中才有的走马棺,如今铁匠尸骨未寒,茶壶竟然落得个变成阴尸野鬼的下场。

“老老板,再看就亲亲上了,不会是看看上他了吧?罪过,罪过,我竟然切掉了未未来老板娘的胳膊!”

小结巴的话,让我惊醒了过来,我一抬头,正好看到茶壶那双没有焦距的血色瞳孔,我本能的抬起一条腿,顶在他的胸口上,尽量拉开点距离,另一只手,从怀里把所有带字的符,全都掏了出来,看准茶壶的脑门就要往上贴。

阴尸之所以难对付,除了他不知道疼痛和力气很大之外,最危险的,就是活人不能和他近距离接触太久,时间长了,就算不被他咬伤,也会中尸毒。

突然,我的脚趾一麻,一股阴森森的寒气,从我的脚底传了上来,瞬间冻得我浑身哆嗦,我知道不能再接触他了,连忙向后跳了一步。

俗话说的好:人要是倒霉,放屁崩碎了脚后跟,喝茶烫坏了后脑勺。

也不知道那混账的歪脖张来做道场,为什么要带着手鼓?他又不是唱戏,而且这只手鼓,无巧不巧的,正好出现在我的脚下。

“扑通”一声,我站立不稳,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顿时只感觉,眼前金星乱冒。

“哎呀我的老老天爷!老板您这轻轻功是真的厉害!落落地动作优美,身轻如燕,踏踏雪无痕啊!就是声音大大了一点点,我耳朵都都震聋了。”

听着小结巴虚情假意的奉承,我真恨不得过去踹他一脚,可我现在是有心无力,捆尸绳将我和茶壶拴在了一起,慌乱之中,我竟然打不开手腕上的绳扣。

茶壶被我拉着也摔了下来,阴寒的尸气逼的我眼睛都睁不开。

我凭着本能,将手中的符扔了出去,心里祈祷着,一定要贴在他脑门上。

“呦呵,老老板,您这一手天天女散花,是真的不不骄不躁,深藏功与名,明明可以一一击得手,偏偏要戏戏耍他一下,把茶壶的眼睛都都晃瞎了。”

符纸如同枯黄的落叶一般,散落满地,没有一张贴在茶壶的脑门上。

我一只手紧紧的抓着茶壶的胳膊,另一边用手肘抵住他的胸口,对着小结巴大叫:“你小子看猴戏呢?还不快来帮忙,你家老板就要归位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阵锐啸的破风声响起,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

小结巴将那柄又重又短的桃木剑扔了过来,换好弹夹的李副官也扣动了扳机。

桃木剑旋转着插进茶壶的后背,顿时,茶壶的身体剧烈的抽搐扭曲,背上冒出一股青烟,难闻刺鼻。

李副官射出的子弹,恰好打在桃木剑的剑柄上,啪的一声脆响,桃木剑被打碎,落得满地碎屑。

茶壶的力气明显比之前小了很多,翻倒在地上,不停的扭来扭去。

我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刚要站起来,突然在桃木剑的碎屑里,看到了一个什么东西,正在闪光。

那是一串铜钱,用金丝线串在一起,造型很像是一柄短剑,在最前面,固定着一枚铜制的燕翅镖。

这是钟馗剑!

钟馗剑,又叫金钱剑,黄龙剑,由九枚铜钱和一枚燕翅镖组成,每一枚铜钱都要在香炉里掩埋七七四十九天,吸纳香火之力,方能驱邪避凶。

这种法器大多是道观的供奉,属于镇宅的挂饰,用这种东西来降妖捉鬼,无异于是自杀。

金线串起来的铜钱,太过柔软,攻和守的效果都不好,而且金线韧性较差,受到重击容易断开,很不实用。

可是它为什么会藏在木剑里呢?

我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抓起弯弯曲曲的金钱剑,捏着燕翅镖的燕尾,先割断了捆尸绳,随后戳进了茶壶的身体里。

金钱剑戳到一半的时候就断了,令我惊讶的一幕出现了,茶壶原本还不断扭曲的身体,竟然一瞬间不动了,在金钱剑刺出的伤口处,茶壶的皮肉开始焦糊萎缩。

看这样子,就好像是金钱剑将茶壶身体里的水分都吸干了一样。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我刚要过去查看,突然,就在那截剑尖的附近,竟然冒起了黑烟,紧接着升起了火苗,火越烧越大,几个喘息间,茶壶的全身已经被大火包围了。

我吓得连忙往后退,小结巴一把扶住了我:“老老板果然是身手不凡,这这么凶的阴尸,我和小李子两个人都都搞不定,您您一个人就拿下了,果果然是高手!”

很快,茶壶的尸体被烧成一堆焦炭,我悬着的心才放下一些。

“怎么会起火?”我好奇地嘟哝一句。

“是白磷。”李副官闻了闻道。

“老老板,接下来怎怎么处理,再再烧一会儿,口感就不不好了。”

我白了小结巴一眼,把原本给茶壶准备的棺材推了过来。

“你小子去把大虎和小虎的尸体装进棺材,这两具尸体也中了尸毒,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变僵尸了,我们要立刻送走。”

小结巴的动作很利索,三下五除二,就把两个人用绳子捆好,扔进了棺材。

“小小李子,真真是不孝,都不过来帮爹爹一把,我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喂大,容易么?”

李副官心不在焉地应付了一句,走过来帮小结巴“合龙口”。

小结巴抬头看了看李副官,眉头一皱:“小小李子,看看你这脸色,怎么”

李副官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我的脸色怎么了?”

“看看你的面相,你肯定是汗汗脚!或者便便秘了?”

“胡说八道,我好得很。”

小结巴点点头,身子一侧,冷不防地一把抓向李副官,用的还是他们俩第一次交手时候的招数,李副官一愣,本能的低头躲闪,小结巴手腕一转,直接抓住李副官的脉门,探了一下脉。

小结巴脸色一白,立刻放开了李副官的手臂,随后笑了笑道:“你你饿了?怎么反应这这么慢,那那边有刚烤熟的,还还热着呢,想吃哪个部位自自己去啃,不用看看我的面子。”

李副官脸色有些苍白,匆忙地盖了盖衣袖,哼了一声,抱起棺材放到了马车上。

小结巴搓着手指尖的血迹,看着李副官的背影,面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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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拦路

小结巴固定好了棺材,又看了看李副官,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的神情,良久才挪开视线。

“老老板,车车装好了,送到哪哪家饭馆?称重卖还还是一口价?”

“你当是卖猪肉么?哪家饭馆敢收?要送你就自己去,到时候被人打,别溅我一身血。”

“那那运回铺子,我我给您煲汤,大大补啊,而且特特别鲜美,据说降降教的老祖宗,也喜欢吃这这个东西,能延长寿寿命的。”

“你小子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还鲜美,说得像你吃过死人一样,拉到城外,找个没人的地方,用松树枝围起来,把它烧了,放在城里太危险了,会伤到百姓的。”

“得令嘞,菩菩萨心肠啊,老老板,不给钱都都运尸体,还给人火火葬,我真崇拜您这这个熊德行!”小结巴阴阳怪气地道。

“你刚才说什么德行?”

“什什么?奥,我说您您品格高尚,真是大大德性之人啊!啐”

“你啐什么?”

“没没什么,去年吃的年夜饭太太硬,塞牙了”

我翻了个白眼,不想再和他扯皮。

我看李副官的脸色很差,本想让他回去休息,可是小结巴却借口搬不动棺材,硬拖着李副官一起去烧尸体。

小结巴赶着马车,我和李副官在后面扶着棺材,从胡府出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街边的早点摊已经开张了,不少人正在议论胡家和铁家的惨案。

小结巴忽然扭过头来道:“老老板,铁匠身上的镇镇灵符如果被擦掉,他他会不会变成阴尸啊?”

李副官一听,脸色一变,赶忙催促小结巴调头去铁府。

“我的警卫队还在那呢,我要去救他们,咳咳咳”

我看着李副官满脸的急切,拍了拍他的胳膊:“放心,砍掉头的尸体不会变成阴尸,没有灵台方寸,聚不起来尸气。”

李副官这才松了口气,有些疲惫的坐了下来。

小结巴赶着车向城外的方向走,想不到他竟然没有走边路,而是直接钻进集市。

集市里人很多人,欢声笑语,吵吵闹闹很是聒噪,看到我们赶着车走进来,众人纷纷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知道小结巴是故意要拉着棺材出风头,还是真不认得路。

突然,一只野猫从马车前面跳了过去,我大叫一声:“不好!”

再想驱赶已经来不及了,很快,我身边的棺材板,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我心里一惊,糟了,难道里面的两个,已经尸变了?

我一边催促小结巴快走,一边和李副官一起用力的压住棺材板。

小结巴回过头看了看:“老老板,要不要把棺材板打打开,让让他们晒晒太阳,阳光一照尸尸气不就没了么。”

我左右看了看:“不行,这里人太多了,还有小孩子,在这儿打开棺材会引起恐慌,你他娘的真会挑路线,还不快点走。”

周围的老百姓已经发现了异常,但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这些人竟然没有躲开,而是全都围了过来。

我心里面焦急万分,这一帮人真是不知死活啊,凑热闹比命都重要是不是?

我一边用力按压着盖板,一边大声的叫喊:“各位父老乡亲,别看了,太危险,快让条路出来,这里面东西可不得了啊。”

人有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我越是着急的大喊,人群就越聚越多,有几位狗胆包天的还伸手在棺材上拍,炫耀自己的胆子,那些想在暗恋的女孩子面前证明自己很牛逼的小伙子,甚至还跃跃欲试的要跳上车来看一看。

“这这是真的傻逼啊!这种智力,怎怎么没淹死在娘胎里呢?有什么求求生的秘诀吗?”小结巴一边说,一边还放慢了脚步。

李副官的手有些颤抖,脸色越来越难看,我怀疑的看了他一眼,很委婉的问道:“你哪里不舒服么,昨天晚上受伤了?

李副官看着我,摇了摇头:“多谢挂怀,李家人永远不会受伤!”

我没有再追问下去,看李副官的样子,就算是受伤了,也绝不会告诉我。

在这个年代,习武之人,都有一身的傲骨,为了自己的武道尊严,往往是可以豁出性命的,李副官这种出身传统世家的人,从小就接受这种尊严教育:不能把自己虚弱的一面,露给外人看。

受伤对于尚武的人来说,就是一种侮辱。

我只希望他不要是中了尸毒,否则我还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是趁着他清醒的时候,劝他自尽,还是等他尸变了再弄死?

我们出来的太仓促,合龙口之后,棺材上并没有下封棺钉。

棺材板震动的越来越厉害,木头发出的令人心惊的“嘎吱嘎吱”声,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我一边按着棺材,一边使劲的往下推那些不知死活,勇于证明自己的小伙子。

我的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了。

小结巴也有些紧张,用马鞭子在人群里面挥来挥去,但是车速却是越来越慢。

“老老板,要不您就就打开盖子吧,大大白天的,周围阳火气还这这么足,尸气很快就就会散,可能还没没跳出来,就就不会动了。”

我咬着牙,对小结巴道:“你小子别添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你是看这几个不要命的小伙子,跳来跳去的,不顺眼,想用僵尸吓唬他们对不对?”

小结巴比了个大拇指:“老老板真是神人也,您您对我的了解,真真是没得说,简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另另一条蛔虫!”

“行了,别说废话了,你手里还有没有符,快拿一张过来,我要压不住了。”

小结巴摆出一脸的天真:“老老板,您的符呢?我我记着您有一一大堆呢。”

我老脸一红:“你小子是不是找打?我的符,昨天在和茶壶打斗的时候用了,你又不是没看见。”

小结巴长长的哦了一声:“对,想想起来了,老老板英勇神武,您那一招天天女散花,真是晃瞎了茶茶壶的狗眼,不不光是茶壶,连我都被吓吓着了。”

“吓着你什么了?你离我那么远!”

“您您诱敌深入的功夫太好,演演技太逼真,我差点以以为您是因为害怕,所以一张都都没贴上呢。”

“这个月工钱扣一半,别说废话了,有没有符,赶紧拿过来!”

“没没有。”

“那你还废什么话,赶紧想办法啊!”

小结巴嘿嘿一笑,抬起一条腿,从绑腿带上掏出匕首,都没回头,反手就插在了棺材板上。

匕首插在木板里,“唰”的一声,在盖板上只剩下一个刀柄。

我刚想骂小结巴,这有个屁用,忽然觉得手上的力道变轻了,而且逐渐的在减弱。

这种手感很奇怪,如果是压上一张符,里面的尸体会立即停止运动,可小结巴插进去这柄匕首,两具尸体好像是,一点一点的没了阴气,有些不甘心的在蹬腿,力气越来越小。

从棺材上传来的震动,我能感觉到,这两具尸体的尸气并没有沉寂,而是不再继续让尸体动了。

这不是被动的镇压,而是主动的退避,就好像是两具尸体,被什么东西吓住了,不敢再乱动。

这种情况我还真是第一次遇到,尸体是没有任何感觉的,怎么会不敢动呢?

我突然想到一个更加离奇的可能性:难道小结巴的这柄匕首,并不是神兵仙剑,而是比尸气还要阴邪的物件吗?

如果是这种情况,就完全解释通了,大虎和小虎的尸体,不是被吓住了,而是体内的尸气,被另一种强大的阴物吸引住了,无法驱使尸体。

我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小结巴的这柄匕首,好像确实有点古怪,那时候,砍断陈酒鬼的手臂,陈酒鬼好长时间没有再爬起来。

昨天晚上,茶壶明明已经扑到小结巴面前,还差一步就能咬到他的脖子,可小结巴亮出匕首,茶壶好像很惧怕,竟然有后退的架势。

我仔细的看了看匕首的柄,非常的光亮,看来小结巴使用它已经很长时间了,上面的刻字都是我不认识的,好像是某种经文,又像是什么符号。

我伸出手刚要摸一摸,另一只手飞快的伸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令我诧异的是,抓住我的并不是小结巴,而李副官。

我疑惑的看着他,李副官扫了一眼小结巴的匕首,摇了摇头:“别动,会死人的。”

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李副官迟疑了一下:“哦,我的意思是,棺材里的那两个,好不容易安静一会,还是抓紧出城吧,别耽误时间,万一他们又闹起来,伤了老百姓,就不好了。”

我听的云里雾里,还没来得及说话,我伸手又拦下一个即将跳上马车的小伙子,只能是催促小结巴快点走。

那个被我拦下来的小伙子没有耍成威风,显得很愤怒,指着我破口大骂:“牛什么牛,装神弄鬼的,还敢推我,信不信我砍了你的手,一帮臭做道场的。”

其他的几个小伙子也跟着起哄。

“就是,神气什么,运棺材了不起啊。”

“头一回见到天师赶车拉棺材,也没有仪仗,不去墓地还着急出城,不会是几个小偷吧?是不是里面装了赃物着急跑路啊?”

“一定是小偷,打开棺材,快打开,来人啊,抓小偷啦”

起哄的人越来越多,前面的路已经被堵住了,无论我和李副官如何解释,这些小伙子就是不听,为了给他们自己找回面子,一口咬定我们是贼,非要我打开棺材把赃物交出来。

我站起来,看着不远处的城门,心急如焚。

之前被我推下去的几个小伙子拿着撬棍走了过来,根本不听我的好言相劝,满脸的得意,似乎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棺材让他们觉得很有面子,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心里面无尽的悲哀。

小结巴冷冷的一笑:“好好极了,既既然想看,那那小爷就让你们看看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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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邀请

小结巴早就看这几个愣头青不顺眼,把马车停了下来,一脸的坏笑:“几几位好汉,上眼了,这这棺材里躺着的可可不得了,那可是货货真价实的大美人,而而且还是光身子的,后后面的离得近一点儿,站站的远了,可看看不真切。”

几个小伙子一听有美人,眼睛都绿了,有几个还擦了擦口水,争先恐后的围在棺材旁。

小结巴冷笑一声,伸手就要去拔那柄匕首。

我急得直跺脚,这么近的距离,一旦尸气涌出来,就算是在白天,这几个小伙子也得中招,轻则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重则可能还要摘下身上的几个零件。

小结巴是个狠角色,对这种不知死活的人,他绝对不会给第二次机会。

就在这危急关头,忽然,人群之中发生了一阵骚乱,几声惨叫过后,有一排人朝着我们走了过来。

原本还一脸色迷心窍的几个小伙子,看到来的人,就像是兔子遇见鹰一般,转身就跑,几步就跑进人群里躲了起来,看样子,来的这几个人不好惹。

小结巴一脸的扫兴,瞪了这几个搅局的人一眼,又坐了回去。

来了一共有四个人,每个都是膀大腰圆,虎背熊腰,两臂四棱起金线,满脸的横肉。

为首的这位,是一个黑脸大汉,手里拎着棍子,见人就打,硬生生的在人群中撕开一道口子。

我定睛看了看,这个人我认识,他是朱老二的管家,那天在城门楼下面,朱家人也是这样,飞扬跋扈,举手就打人。

朱管家撇着大嘴,一脸的威风和蛮横,似乎他这种恶人,很享受看到别人恐惧的目光。

朱管家来到我的面前,背对着众人,突然,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我看的浑身一激灵。

这一张大黑脸和这一身的腱子肉,要是搭配上一脸的严肃,或者是一脸的凶恶,我还能接受,至少画风对路子,他这一笑,简直比哭都难看,活脱脱一只烤熟了的大癞蛤蟆!

我稳了稳心神,尽量不去看这张跳戏的脸:“咳咳,不知朱管家有何贵干?”

朱管家转了转那一对大眼珠子,左右看了看,一纵身跳上马车,马车的木板顿时令人不安的剧烈颤抖几下。

朱管家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对我道:“杨天师,我家老爷有请,请您务必到府上来一趟。”

小结巴回头瞪了一眼:“怎怎么,你家老爷着着急了?真真没义气,兄弟都都走了两个了,他他还好意思活着?”

朱管家脸上肌肉抽了几下,强挤出了一句话:“小烂嘴,怎么哪都有你?我家老爷只是吩咐我传个话,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你少给我废话。”

我对朱老二的印象非常不好,至今我还记得,三年前的那一晚,在鬼马车旁边,要不是我在最后关头叫醒了包子李,我可能就死在他的手上了。

“这个,哎呀,辛苦朱管家了,不过登门拜访嘛,最近恐怕不太方便,您也看到了,这两天我们确实很忙,铁家和胡家的道场,都是由我一家在做,真的是分身乏术,烦劳管家回禀朱老爷,让他另请高明。”

我原以为朱管家听到我的拒绝会大发雷霆,或者是直接用武力威逼,毕竟,这种做法是他最擅长的,可令我没想到的是,朱管家不但没有生气,而且还会心的一笑,看他的表情,似乎我的拒绝早已经在他的意料之中了。

“杨天师是高人,日理万机,时间宝贵,我家老爷是知道的,我临来的时候,他特意嘱咐我给您带句话,他说只要我把这句话带给您,您就一定会去。”

我在心里暗笑:朱老二也会用脑子了?我一直以为这个家伙脑袋里装的都是猪油呢!

“什么话?”

朱管家伸手挡住了嘴,在我耳边细如蚊呐的道:“老爷让我转告您,铁、胡两家的事情和三年前的晚上没有关系,让您不用担心。”

听着朱管家说完这句话,我的心头就是一颤。

和三年前的晚上没有关系,也就是说和我没有关系,朱老二为什么这么说?他是真的很肯定,还是只是为了引我上钩?如果真的和我没关系,那铁匠和茶壶的死是因为什么呢?我的好奇心被彻底的勾了起来。

“呦呵,欲欲擒故纵!不不错啊,朱老二也也会动脑子了?我我靠!他居居然有脑子?吓吓死嘴嘴了!”

小结巴夸张的拍了拍胸口,忽然又是一脸的恍然大悟:“是是不是他妈妈诈诈尸回来,重新给他设设计了一下?”

朱管家一张黑脸顿时胀成紫茄子,转身看着小结巴,两只眼睛,都要瞪出血来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这么说话了。

他的几个手下也是一脸不善的瞪着小结巴,有一位还把手指骨节捏得噼啪作响,满脸的挑衅,看那架势,只要朱管家一声令下,那几位就会一拥而上。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小结巴的身手我是很有把握的,如果真动起手来,估计这几位还没到近前,小结巴就已经跑远了。

果然是艺高人胆大,胆大的不怕死!我不禁在心中感叹。

小结巴心高气傲,如果没有这身本领,就他那张榴莲一样的破嘴,早就害他死在娘胎里了。

一旁的棺材又传来一阵轻微的震荡,本来已经蓄势待发的朱管家被吓了一跳,惊惧的看了看我:“杨老板,您这里边是?”

“哦,没什么大不了的,昨天晚上抓了两只僵尸,现在还蹦呢,朱管家要不要看一看。”

“不用,不用杨老板,您太客气了。”

说话的时候,朱管家已经在马车之外,两米远的地方了,我大吃一惊,心里面佩服,这个长得像黑熊一样的人,身手居然能这么快。

“那朱管家,我们就先告辞了,还请管家费心,回禀朱老爷一声,今天晚上我们会登门叨扰。”

朱管家勉强的笑笑,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狠狠的瞪了一眼小结巴,意思好像在说:今天晚上你来了,有你好瞧的。

小结巴斜着眼睛看了看这几个人,脸上不但没有惧色,反而是不屑的啐了一口:“还还瞪我,瞧你们几个长长得那熊样,跟跟红烧肘子成精似的,小心蹭蹭别人一身油。”

我推了一把小结巴:“行了,趁着现在路好走,赶紧出城,别节外生枝了。”

我们沿着城北门一路向前,出了阑城有五里地,找到一片荒郊土坡,我左右看了看,这个位置应该就可以了。

李副官从守城门的军兵手中,要来了一桶火油,小结巴收回了匕首,站在五米外,看着李副官把火油浇在棺材上。

小结巴脸色很凝重,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矛盾,我有些奇怪,这个做事雷厉风行,从不犹豫的人,竟然还会有这种表情。

“你小子看什么呢?这么专心,不会是看上李副官了吧?”

小结巴笑了笑,并没有反驳,语气犹疑的反问我道:“老老板,您觉得小小李子这个人怎么样?”

我看了看他:“莫名其妙,你今天怎么了?又不是相亲,还这个人怎么样?长得英俊,话不多,功夫好,肯定能生个漂亮的小女孩,行了吧?”

小结巴像模像样的点了点头:“挺挺好,挺好,我喜欢女女孩,不喜欢儿子,我以后绝绝对不让我女儿再做天师这行了。”

“你小子想的还挺长远,既然有这打算,那就积点口德吧。”

小结巴的眼神有些迷离,这是我从认识他到现在,第一次看到他有这样的表情,他喃喃的道:“在在这个漩涡里,已经付付出太多人了,我我要结束它。”

“你小子在那嘟囔什么呢?什么漩涡?结束什么?”

小结巴一惊,感觉自己失言了,赶忙是笑了笑道:“没没什么,我我得试一试,小李子到到底能不能生女孩,万一生生不出来,这货可就烂烂在我手里了。”

小结巴说完,脸上的表情又恢复到平时那种,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样子。

他伸出两根指头,夹住一枚铜钱,这还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小结巴扔暗器。

我见他手腕抖了抖,根本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一道闪光在我眼前划过,直奔棺材。

我忽然一愣,似乎这个画面我曾经见过,好像昨天晚上,我的眼前也闪过一丝亮光,随后茶壶脚上的绳子就断了,再之后大虎就惨死在客厅里。

当时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大虎和小虎身上,并没有注意到那闪光是怎么回事,也许只是摇曳的烛火吧,我在心里安慰道,但愿是我想的太多了。

铜钱正好打在棺材角的铁环上,火星四射。

很快,整个棺材就被熊熊大火包围了,我看着那越升越高的火苗,想起大虎和小虎,不由得有些黯然。

我盘腿坐在地上,面对着棺材,双目微闭,念诵起往生大道。

听着木头被烧断的声音,我的心中虔诚祈祷,希望大虎和小虎,下辈子投胎个好人家。

火势渐渐减弱,我叹了口气,睁开眼睛,从地上站了起来。

突然,我就感觉浑身一冷,与此同时,天也开始阴了起来,乌云翻滚,阴风呼啸。

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此时此刻,在这片荒郊野地上,竟然只有我一个人,小结巴和李副官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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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偏方治大病

天空中的乌云越来越厚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风刮在脸上,感觉有些潮湿,看起来要下雨了。

小结巴和李副官的突然失踪,让我有些慌神,这两个人哪个也不是不辞而别的性格啊。

整个土坡上只有我和一堆焦炭,彼此在大眼瞪小眼。

我突然感觉有些愤怒,这两个人把我当成什么了,隔壁邻居吗?说走就走,连招呼都不打吗?

这种感觉让我很腻歪,就好像是几个小朋友约好了一起玩捉迷藏,等游戏开始的时候,却发现他们几个已经去玩别的游戏了,只有你自己还在傻乎乎的在查数。

我气急败坏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心里面暗暗较劲:我就不信你们两个不回来,就算李副官回去复命了,小结巴还能不回来吗?等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我把学了二十多年的脏话,在脑子里面反复的过了几遍。

可能老天爷以为我是不要面子的,我坐下还不到一分钟,突然轰隆一声,天空中炸响一道闷雷,接着就是斗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我苦笑了一声:真是倒霉,和阴尸斗了一夜,好不容易喘口气儿,又被雨淋,唐僧去西天取经也不至于这么背吧。

我怕染了风寒,也不坐在这运气了,用手遮住脑袋,赶忙向土坡的下面跑。

在土坡的另一边,有一片林子,我一边跑一边向后看,小结巴和李副官还是没有出现。

我以最快的速度跑进林子里避雨,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快意:嘿嘿,让你们丢下我,淋雨了吧,老子有地方躲雨呢,就等着看你们被浇成落汤鸡了。

其实我也没好到哪儿去,浑身上下也湿了个遍,头发梢还在不停的向下滴水。

我靠在一棵大树下,一边祈祷着:老天爷打雷可准一点,千万不要劈着我;另一边满怀期待的,看着来时的路,我已经能想象到,两个如落水狗一样的人,跌跌撞撞跑过来的样子有多狼狈了。

我正在想着,突然,身后的草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就好像是有什么大家伙在我身后的草丛里爬。

我的耳朵不由自主的竖了起来,心里有些忐忑,这荒郊野外,又是树林子里,难保不会有猛兽出没。

我回头看了看,草丛里一片寂静,并没有异常,可是从刚才的异响判断,发出声音的东西,往小了说,也要是一头野狼级别的。

想到这儿,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我靠,看来我这不是来避雨的,是来送饭的!

我屏住呼吸,仔细的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一边轻轻的把揪子摘了下来,尽量不让镂空铃铛发出声音。

老祖宗当年设计揪子的初衷,就是为了打猎,我不知道当年他老人家的狩猎技巧如何,但是现在,恐怕真的是要物尽其用了!

我悄悄的向前挪动,手里的揪子举得老高。

我整个人都绷了起来,只要是前面有动静,不管是什么,先给他来一黑的,这种先下手为强的想法,还是三年前,和狗皮和尚学的。

前面的野草很高,已经快长到我的下巴了,从远处瞧,就好像是一堵绿油油,飘飘忽忽的墙,看上去有些阴森森的。

我正准备走过去,忽然,在我身体的另一侧,草丛里又发出一阵响动。

我急忙回过身子,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一边走,我一边还低吼了两声:“出来,快给我出来!”主要是给自己壮壮胆,但是吼的声音实在是太难听,也太弱了。

声音从我嘴里传出来,顺着风就飞散了,明显的底气不足,一副心虚的样子。

我仔细的盯着草丛深处,隐隐约约的,好像有一个大家伙正趴在里面,看这个黑影的尺寸,如果它站起来,应该比我还要高。

我咬了咬牙,看了看手里的揪子,心道:娘的,我先把你的脑袋抓住,看你还有多大本事!

我看准了角度,一抖手,伴随着一声呼啸,揪子飞了出去,直奔那个巨大的黑影的脑袋。

揪子刚钻进草丛里,突然,我就听到一声巨响,紧接着,我扔出去的揪子竟然被扔了回来,而且力道要比我扔的大得多。

我心里一惊,刚想转身逃跑,却看见草丛里,那个黑色的影子融化了,慢慢地变成了两个小黑影。

这是人的影子,而且越来越近,看样子是向我走了过来。

“老老板,您这嗓音可可以啊,当初您怎么不不去梨园行呢?有有您这癞唧唧的嗓子,都都不用拉二胡了。”

我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小结巴和李副官从草丛里走了出来,而且身上没有被淋湿。

看到他们两个人,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有心不理他们,却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小结巴和李副官两个人衣衫不整,蓬头垢面,身上沾满了杂草和泥土,看样子,他们两个应该都在草地里翻滚过。

小结巴出来的时候,正在系裤腰带,还提了提裤子,斜眼看着李副官,舔了舔嘴唇,满脸的坏笑。

李副官则是满面通红,低着头,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眼角眉梢隐约有一些羞窘,甚至眼神里还有些委屈。

刚才的那一声巨响,正是李副官开枪,打飞了我的揪子。

我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来回看了好几十遍,忽然感觉自己的大脑有点短路,一种眩晕的感觉,让我差点摔倒在地上。

我突然想起小结巴之前说的话,我靠,不是吧?难道他真的去验证李副官能不能生女儿了?可这两个大男人怎么能也没有那材料啊!

我看着李副官眼神躲闪的样子,又看了看小结巴一脸的自在和满足,心里大叫:苍天啊,这都是什么事啊?小结巴不会丧心病狂到饥不择食吧?男人也不放过?

想到这儿,顿时,我的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和“小结巴大魔王”拉开点距离。

李副官看了看我,知道我在想什么,赶忙解释道:“我们俩,刚才切磋一下武艺,结巴的,这个,功夫很好。”

小结巴很有仪式感的点了点头:“过过奖了,小李子嘛,这这个,活不错,技技术可以,比起丽春苑里的小姐姐,姿姿势可能”

“停停停!”

我捂着耳朵,向后退了一大步:“两位,我不关心你们的私生活,千万别说了,我都要吐了。”

李副官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瞪了一眼小结巴,摇了摇头解释道:“自古尚武之人不言伤,唉,罢了罢了,在胡府的时候,我被阴尸抓伤了,多亏有结巴兄的,这个,他娘的,偏方救治,现在已经无碍了。”

李副官说到后面,表情已经变得咬牙切齿,似乎小结巴的这个“偏方”让他觉得非常丢人,有些难以启齿。

我一脸的怀疑,上下打量了小结巴一番:“你小子还会治疗尸毒的偏方,什么时候学的,我怎么不知道?”

小结巴挺了挺胸脯,一脸得意:“老老板,您是大才,您您会的那都是,名名门正道,我这都是些旁旁门左道,以前听我师傅提提过一句,本来捉弄小小李子的,没想到还真真管用,真可惜,太太遗憾了。”

我看了看李副官的伤口,确实没有尸毒的痕迹了,而且最神奇的是,连伤口里的紫阳关都退下去了,只有鲜红的血痕和清洗过的水迹。

这种治疗的效果可比糯米水好太多了,而且速度还这么快,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想不到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厉害的解毒良方,可怎么我没听说过呢?

李副官很介意自己的伤口暴露出来,匆匆的让我看了一眼,就用衣服遮住了。

小结巴一脸的臭美,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我放不下面子,忍着好奇心,不去问他,脑子里仔细的回忆,家里那些破书上的记载。

很快,雨停了,但是天色还是很阴沉,看起来今天这是雷阵雨,恐怕要连到明天早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已经习惯这种颠倒的作息时间了,忙活了一晚上,又连着一上午,除了眼睛有些干涩的疼痛以外,我竟然不觉得怎么疲惫。

一边往回走,我一边还在想,小结巴到底用的什么方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去掉李副官身上的尸毒?

忽然,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可是这个可能性放在谁身上都可以,就是不应该放在小结巴身上。

家里的残卷里记载:轮回酒,可驱百毒,镇尸气,奇效大成。

我想破脑袋,唯一能有如此功效的,也只有这书中记录的“轮回酒”了。

轮回酒,也叫回元汤,《本草纲目》上对这个东西有过非常详细的介绍,民间称它为“药中之宝”。

轮回酒,说白了就是童子尿,正是因为童子两个字,所以我才觉得,这个偏方和小结巴根本扯不上关系,一个天天嘴上挂着丽春苑的人,怎么还会是童子?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回头看了看小结巴,小结巴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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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朱府

我把李副官带回铺子,又给他包扎了一下伤口,确保不会留下隐患。

小结巴煮了三碗粥,我们草草的吃了点东西。

一夜的打斗,又加上大半天的奔波,累得我是连眼皮都抬不起来,窝在太师椅里,很快就睡了过去。

睡梦中,我又回到了三年前

在走马棺旁边,我浑身都被鲜血染透了,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

我一动不动的站在赶车匠的凳子上,看着那四位不停的在车里搬运金银财宝。

这四个人的表情狰狞可怖,贪念的邪念侵蚀着他们的心智,几个人的眼睛都在放光。

我对着他们大声的叫:“不要动了,会有报应的。”

可是他们就像没有听到我的话一样,继续在搬东西,连停顿的意思都没有。

忽然,铁匠把头抬了起来,直直的看着我,我被他冷漠的目光吓了一跳,本能的想往后退,可是我的双脚就像生了根一般,踩在凳子上一动不能动。

很快,另外三个人也把头抬了起来,全都看向了我。

我忽然一惊,这四个人的脑门是青紫色的,上都写着一个字,字的颜色是红色的,似乎刚写上不久,红色的液体,沿着笔画的转折处,还在往下流淌着。

那是一个奠字!

头顶奠字,脚踩莲花!我吓得大叫:“你们已经死了,别过来,别找我!”

我本能的伸出手,在我自己的额头上摸了一把,赶紧看了看,手上很干净,并没有字迹。

忽然,一阵风吹过,天旋地转,飞沙走石。

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夜色的黑暗中,我正看到茶壶浑身燃起大火,在地上打滚的痛苦样子,在另一边,铁匠的头,立在一块石头上,低声的呻吟着,脸上的表情极为痛苦,那具无头的尸体,正在努力的爬过去。

我的视线里并没有朱老二和狗皮和尚的身影,地面上只有一大滩血水,还在冒着泡,就好像是烧开的沸水。

听着茶壶的惨叫声,我有些不忍,刚想过去帮他把火扑灭,突然,鬼马车里的那口纯白色棺材飘了出来,无声无息的立在地上,那根铁链就像一根柳树的枝条,在风中摇来摇去。

我吓得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地盯着这口棺材,突然棺材的盖板,打开了一条缝,浓郁的黑色雾气从里面涌了出来,伴随着雾气的,还有一串阴冷的笑声。

我把手伸进口袋里,习惯性的去掏黄符,可是,我掏出来的却是一大堆冥币,每一张上面都画着棺材里那具女尸的脸,诡异邪魅,那一双扭曲的眼睛,正充满嘲讽的盯着我。

我大叫一声,把手里的冥币扔在地上,转身就跑。

阴森森的冷笑声不断的在四周回荡着,我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一边跑一边大叫。

突然,我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身后的阴风越来越冷,我来不及回头看,刚想爬起来,却看到在我面前,有一个圆滚滚,黑乎乎的东西正在轻轻的跳动。

我伸手去抓,触感很奇怪,毛茸茸的,软绵绵的,就像是抓到了一只小兔子。

我把这个东西拿到面前,一看之下,顿时,我的脑子里炸开了无数道惊雷。

一只黑色毛皮的没有嘴唇的猫头,正躺在我的手里,一双闪着绿光的大眼睛看着我,还一眨一眨的。

我认出来了,这是三年前被我用揪子抓下来的猫头。

绿色的猫眼睛,闪着鬼火一般的光亮,看得我浑身发冷,我刚想把它扔出去,突然,猫头的嘴巴张开,口腔里枝桠交错的獠牙露了出来,在它的嘴里,喉咙处,竟然有一张人脸。

我不敢置信的大叫,那竟然是朱老二的脸。

朱老二看着我,声音空洞的说道:“和你没关系,和你没关系,哈哈哈哈”

我吓得手一软,猫头滚落在地上,突然,它又变成了小结巴的头,正七窍流血的看着我。

我的脑袋一沉,忽然惊醒了过来,冷汗已经将我全身的衣服浸湿了,夜风一吹,冷得我浑身发抖。

我左右看了看,确认了自己还在铺子里,这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客厅里只有我一个人,吃剩的粥已经被小结巴撤走了,我的身上还盖着一件衣服,应该是小结巴的照顾。

我欣慰的点了点头,想不到这小子还挺细心,有几分好心肠。

我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和脖子,喝了一口茶,突然听到院子里有打斗和叫喊的声音。

“年轻人就是有活力!”我老气横秋的感慨一声,走出了客厅。

我还没到院子里,就听见小结巴那尖刺的嗓音:“小小李子,嘴嘴今天教教你个乖,对你这种,脑脑子落在娘胎里的人来说,打打架只是一种体育运动,对对我来说,那那是要动脑子的。”

我听完就一皱眉,心想:不好,这个莽撞的小子,是不是趁着李副官受伤,把人家打伤了?李副官人家是军人,手底下管着好多军兵呢,一个弄不好,可能我俩连小命儿都得丢了。

听得小结巴得意的声音,我紧走了两步,来到院子里,眼前的一切真是让我目瞪口呆。

我原本以为,小结巴会把李副官打得落花流水,再百般折辱,以他这小子的心性,绝对能干出这种落井下石,趁人之危的龌龊事情。

结果,事实和我想象的大相径庭,李副官一只手将小结巴按在花台上,另一只手正反复的揉搓着大腿根部。

我注意到,在李副官揉搓的部位,裤子已经破了,里面有一道清晰的齿痕,不用想也知道,小结巴一定是打不过人家,就开始耍无赖,在李副官大腿上来了一口,果然,小结巴最厉害的武器,还是那张嘴。

小结巴被按住穴位,动弹不了,一张榴莲一样的破嘴,倒是没闲着,机关枪似的念叨个没完。

被人按住了,还能如此理直气壮说教个没完没了,这世上除了他,恐怕没有第二个人有这么厚的脸皮了。

李副官见我目瞪口呆的站在门口,脸上有些挂不住,赶紧松开了小结巴。

小结巴抖了抖身上的尘土,把一只手背在身后,摆出一副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样子,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李副官的肩膀。

“小小李子,你家祖传的这这招擒龙手还不错,以后出去要饭不不用担心被狗咬了。”

小结巴整理了一下发型,夸张的咳嗽一声道:“咳咳,你你这一身花拳绣腿,骗几个徒徒弟绰绰有余了,过过个百八十年的,你也是一代松松狮!”

李副官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我可不敢当,你说什么?一代松狮?真是文盲,那叫一代宗师!”

小结巴嬉皮笑脸的来到我身边:“老老板,您醒了,梦梦到什么儿童不宜的画画面啦?叫的像杀杀猪似的。”

我瞪了小结巴一眼:“梦到你被炖粉条了,有力气废话不如赶紧去收拾东西,一会还要去朱老二家呢。”

说完,我叹了口气,心里面暗暗打鼓:希望今天晚上能够平平安安的,这两天我遇到的奇怪事情,比前三年加一起都多,一说到出门干活,我还真有点儿打怵。

李副官先我们一步离开了,说是要去回禀黄总督,之后,会带着一队兵去朱老二家与我们会合。

、我以为他这就是客气一下,笑着点点头,也没当回事。

我和小结巴收拾了一下东西,起身赶奔朱府。

朱府非常好找,放眼整个阑城,装修最浮夸,最奢华,最败家,最土气的,就是了。

朱府的门面,用的是广亮大门。

这种设计,在清朝的时候,都是一些王子王孙,皇亲贝勒才用的,讲究的是排场。

大门的前后,各有半间房子的空间,最让我好笑的是,在朱老二家的红漆大门上,居然还有门钉。

门钉,据说是从墨子提出的“涿弋”,演变来的。

在我国古代,门钉是非常有讲究的,民间也称其为“浮沤钉”。

清朝的时候,礼教制度非常严格,对门钉有极其详细和严谨的规定。

皇宫的门钉,是九路对九路。

因为九乃阳数之极,古人讲究,天圆地方,而九九成方,乃是地之极也,寓意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滨,莫非王臣。

亲王家的门钉,是七路对九路。

公侯家的门钉,是七路对七路。

大臣、官员家的门钉,是五路对五路。

朱老二家门上的,二十九路转三十六路,再远一点儿,都快顺着阑城的城门出去了,而且他家的门钉大小不一,什么颜色都有,离远了瞧,还以为是打铁的铺子。

当然了,清政府垮台以后,这种礼教制度,也不是很严格了,否则的话,朱老二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朱老二家门前,一百米见方的空地上,顺着大门两边,每隔十米就立着一根汉白玉石柱,石柱与石柱之间用铁链连在一起,柱子上面镶嵌着石灯笼,里面点着蛟龙油长明灯。

我和小结巴对视了一眼,小结巴就咂了咂嘴:“我我靠,这是他娘的住住宅呀,还是墓里的冥冥道啊,这这两边是什么呀,还点点着一排灵灯?您给算算的风水?”

我笑了笑道:“我可没有那么大本事,也许朱老二准备死了就葬在自己家里,省得去找墓穴了,所以把家修成墓的样子。”

“也也是,以后家里落落魄,没没有荤腥了,把朱老二刨刨出来,在锅里蹭一蹭就就够吃了。”

我们一边嘲笑,一边向前走,突然,我就感觉,脚下传来一阵轻微的震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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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求生有道

我和小结巴停住脚步,转身看去。

李副官,独自一人,从军车上跳了下来。

小结巴看了看李副官:“你你是担心爹爹会遇到危险,所所以来帮忙的?难难得一片孝心,下辈子我俩反反过来,你当当一回爹。”

“我不想跟文盲说话。”

“假假正经!装什么大大尾巴哈士奇!”

我向车里看了看,有些好奇就问他:“就你一个人来?”

李副官的表情尴尬了一下,有些遮掩的道:“这个,上会那几个吓坏了,死活不出来,军部里发生一些事情,也不太方便调动军兵。”

我们一边向前走,李副官转移话题道:“怎么,朱家大门口没有下人守门?”

我抬头看了看,确实,朱家大门前空无一人,显得有些荒凉,以朱老二这种张扬劲儿,门口站不到十个人,那都是低调。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头看了看小结巴,小结巴倒是一脸的无所谓。

“老老板,您太太敏感了,下人也不能一直守守大门吧,狗够还要吃顿饭,休息休息呢。是是不是小李子,快来现现身说法一下,你平时休息的时候,把把链子摘下来放哪?”

李副官并没有理会他的胡扯,刚想过去叩门,小结巴一把拦住了他,满脸的坏笑:“嘿嘿,小小李子,敲门这种体体力活,怎么好劳劳烦军爷大驾,交交给我来就行了。”

我挤着眼睛看了看小结巴,这小子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勤快了,还这么有礼貌,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果然,小结巴并没有拉门环,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根火折子,把火头吹得通红,贴在了一边儿的门环上。

我和李副官对视一眼,彼此的眼中满是莫名其妙,过了一会儿,小结巴扯着嗓子喊道:“朱朱管家在不在?你们家大门的门环掉掉金粉了,也也不来收拾一下,要你何用?还不如养养条狗呢。”

小结巴刚说完,门里面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串咒骂的声音。

小结巴冷笑一声,把火折子收了起来,退到李副官身后,一脸的期待。

“滚开,都滚开,别挡着老子的路。”

门里面传来了几声惨叫,应该是朱管家把几个下人踢倒在地上了。

“哪个兔崽子乱叫,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朱管家跌跌撞撞的扑到门前,我在门外听着,他至少拉开了三道门闩,才把门打开。

“刚才是哪个混蛋在乱叫,老子弄死你!”朱管家的一张大黑脸挤出门缝,那对大眼珠子,在我们几个人的脸上,依次看过,闪烁着凶恶的光芒。

小结巴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被火折子烧过的门环道:“门门环这么脏,朱老二要是知知道了,会不会扣扣你的工钱啊?”

朱管家一愣,本能的伸出手去擦,又瞪了小结巴一眼:“小兔崽子,老子今天好好修理修理你,看我不啊!”

一声惨叫过后,朱管家抱着烫成热狗的手掌,语无伦次的连连后退。

朱府里传来一阵骚动,十几个家丁端着手枪一起冲了出来。

我吓了一跳,刚想退后,李副官哼了一声,腰杆挺得笔直,一动不动,一双眼睛冷冷的看着他们。

十几个家丁一见到李副官,顿时一动不动的傻在了原地,朱管家龇牙咧嘴的站在人群的前面,眼神里满是怨毒。

我看了看这几个人,差点笑出来。

十几个人的胸前都贴着黄纸红文,但是黄封纸上写的并不是水火符,而是三字经。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和鬼讲究先礼后兵吗?

“是杨秀才来了吗?进来,赶紧进来。”

朱老二的声音从里面传了过来,语气听上去很焦急。

我们走进院子,里面的陈列让我哭笑不得,院子里简直就像是杂货铺一样。

在院子两旁,堆满了红红绿绿的纸人,还有一些是未完工的,只有一副骨架,下人们正在往上套彩纸。

墙上到处都贴着黄封纸什么尺寸的都有,最大的一张都可以做对联了,纸上面写什么的都有,有的是写水火符的符文,但是写了一半就写不下去了,后面就是歪七扭八的乱写一通;有的是三字经,有的是唐诗,我甚至还看到了当红小曲儿的唱词。

“这这是什么玩意?朱朱老二改行,开寿寿衣店了?”

我皱着眉头看了看,朱府的客厅大门是关着的,用铁链铜锁,锁住了。

看来我们只能走到院子,连屋子都不让进,这朱老二的待客之道,还真是恶心。

“杨秀才,磨蹭什么呢,这边来。”

朱老二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被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到朱老二的身影。

李副官有些不悦:“朱大户,我们大老远来一趟,你是不是应该出来一见?”

“你们瞎吧,老子早就出来了,往右边看”。

我们一起向右转头看,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铁网罩,看尺寸,足有两米高,一米半宽,都是用细铁条围成的,扣在地上,铁网罩的里面绑着黑布,并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东西。

“哟呵,这这朱老二还真有品味,家家里还养着小动物,养养的什么呀?鳄鳄鱼啊?还是他他儿子啊?”

黑色的布抖动了一下,从中间分开一条缝,朱老二那半张肥嘟嘟的脸露了出来。

小结巴看了看,哈哈大笑:“哎哟,我我的老天爷,嘴嘴我看看了这么多年的猴,想想不到今天,居然被猴看看了一眼,这长长得太寒碜了,表演完了就就送到厨房吧。”

朱老二把脸露出一半并没有看我们,一只眼睛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什么危险,才把整只脑袋都露了出来。

“你们懂个屁,这是老子的自保手段,茶壶和铁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我可不想步他们的后尘。”朱老二有些得意的道。

李副官走过去,握住一根铁条拉了拉,铁网罩纹丝不动。

我把黑布揭开一些,发现在铁罩的四个角,都被钉子钉在了地上,笼子里面还有一些锅碗瓢盆,和剩饭剩菜,饭菜旁边竟然还有马桶,看来朱老二在笼子里面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应该是有人定期给他送饭。

小结巴看了看朱老二的饭碗和紧挨着的马桶,脸上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老老板,榴莲的设计思路,就就是这么来的吧。”

“你不打算出来啦?住得爽吗?”我疑惑的问道。

朱老二看了看吃剩的饭菜,白了我一眼:“秀才,你少他娘的在这说风凉话,换作是你这怂包样,早就吓死了。”

我听着有些不悦,回头却看到,小结巴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气得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哼,你是英雄,行了吧?那英雄要在里面吃喝拉撒到什么时候?”

“呆到老子感觉安全的时候。”

“那你的家人呢?”

朱老二冷笑了一声,脸上闪过一丝残忍,伸手指了指客厅:“老子的东西,活着要带在身边,死了也要带走,他们都关在客厅里,如果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就都得给我陪葬,谁也别想跑了。”

李副官瞪了他一眼:“简直不是人,你怎么知道你一定会遭遇不测?”

朱老二叹了口气:“废话,茶壶和铁匠都没了,估计和尚也快了,然后就是我了,但是老子不怕他们,有多少就来多少,我安全着呢。”

突然,朱老二的情绪变得异常激动:“何家的杂碎们,以为老子怕你们?活着的时候都不怕,现在你们都死了,我没什么可怕的。”朱老二说完,很是惊惧的左右看了看,又把黑色的布裹得紧了一些。

我看他的神智有些不清醒,好像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了,应该是受到了太大的惊吓。

“你放松一点儿,现在又没什么危险。”

我伸手想去把黑布拉开,朱老二却是“哇呀”一声,向后退出去,躲在了铁网罩的另一端,一脸警惕的看着我。

“别过来,你们谁都别过来。”

我看着几个下人对着我举起手枪,只好作罢:“好,我不碰你,你找我来有什么事情,不说的话我就走了。”

看到朱老二这个德行,我实在是不想和他多废话,我心里面关心的是他那句和我没关系,到底是什么意思。

朱老二依然是警惕的看着我,一步一步向我的方向挪。

小结巴看着好笑,压低声音道:“老老板,要不你扔进去一一个包子,可可能他走的会快一点。”

小结巴一边说着,一边扔进去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就像是在投食,喂猴子一样。

朱老二站在铁网罩正中央,发呆了好长时间,才喃喃的吐出一句话:“是何家人,何家人回来报复了。”

我们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朱老二的眼神有些迷离,似乎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铁匠当年砍了那老头的脑袋,所以他死的时候也被砍掉脑袋,茶壶把那个姑娘关在屋子里熏死了,所以他是全尸。”

小结巴突然笑了笑道:“那那你猜猜,你自己会会怎么死啊?”

朱老二愣了一下,抬头看你的小结巴,忽然,眼眸之中闪过深深的恐惧:“不会的,我不会死,我不会死的。”

朱老二一边叫喊,一边双手用力的拍打着铁栏杆。

看到朱老二的样子,我的心里其实是稍稍松了一口气的,看来真的不是走马棺女尸回来报复,而是他们几个年轻的时候犯下的罪孽,如今遭到报应了。

我在心里感慨,原来当年何家被灭门,是他们四个所为,真是灭绝人性啊!

我并不想去安慰朱老二,有因必有果,自己犯下的罪孽,自己去偿还,这是天经地义,这叫公道!。

“那你找我来干什么?”

朱老二笑了笑,并没有说话,我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一丝危险。

小结巴一拉我的衣袖:“老老板,此地不不宜久留,哪天有有时间再来看猴,咱们还是撤撤吧,人家老朋友叙旧,我我们跟着掺和什么?”说完一个劲的朝我挤眼睛。

我立刻会意,转身就和他向外走,我们刚走到门口,朱管家就一脸凶恶的拦在面前。

我侧身看了看,朱家的下人竟然用铜锁把大门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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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有一种魄力叫小结巴

小结巴一看这帮人的架势不对,一个纵身,挡在了我的前面,歪着头斜着眼,看着朱管家那张黑脸。

“把把这张黑屁股拿拿走,挡着小爷这这张俊脸了。”

朱管家狞笑了两声:“臭结巴蛋子,我他娘的早就想收拾你了,真不知道你是哪来的自信,天天牛的跟二五八万似的,老子一句话,就算你有十条命,都死绝了。”

小结巴脸色一寒,冷哼一声:“哼哼,就就凭你?你算哪哪根腌菜?瞅你长得这这德行,小爷的腿毛都比比你白。”

李副官皱着眉头,看了看朱管家,语气有些不耐烦:“你们之间的私人恩怨与我无关,我也懒得管这些闲事,总督府对朱家百般照顾,可你们却如此无礼,是不是要给个说法?”

朱管家看了看李副官,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脸色有些为难,毕竟,军爷他还是惹不起的。

“那李副官可以出去,但是你们两个得留下。”

“这是什么道理?欺软怕硬吗?”我有些愤怒的问道。

朱老二哼了一声:“秀才,实话告诉你,朱二爷叫你来就没打算放你走。”

“为什么?”

“哼,整个阑城谁不知道,你在何家阴宅里呼风唤雨,又是杀恶鬼,又是抓妖怪。厉鬼如果不来还则罢了,如果来了,你要保护我的安全,事成之后朱二爷多多的给钱,今这趟买卖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我实在是想不到,这世上竟然有人不讲理到这种程度,我怒视着朱老二:“照你这么说,那厉鬼一辈子不来,我还要在这守一辈子?”

朱老二冷笑了两声道:“不错。”

李副官满脸鄙夷的看了看朱老二,哼了一声:“真是岂有此理。”说完转身朝大门走去。

小结巴眼珠一转:“就就是就是,小李子说说的对,杂碎们赶赶紧闪开路,打开门,一一会儿军兵来抄家的时候,看看你们还神气什么?全给你们挂挂在城墙上枪毙!”

朱管家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惊慌,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小结巴一看有门儿,继续拱火道:“小小李子,你快走,我我来拖住这帮杂碎,放放虎归山,终成祸患,他他们怕你带着大军杀杀回来,一定会阻阻拦你,还可能杀杀你灭口,你只管向向前走,剩剩下的交给嘴嘴了。”

朱管家听着小结巴的话,恍然大悟,他和朱老二对视一眼,朱老二突然道:“提醒的对,把李副官也留下。”

“你你看,小李子,我我说什么来着?让你快快点走,你还在那磨磨蹭,现在走走不了了吧!活该!”

李副官瞪了小结巴一眼,有心冲出去,可是看了看周围的枪手,最终还是站住脚步,没有说话。

小结巴鄙视的看了看李副官:“我我靠,这这就怂掉了?好歹也叫叫两声,过去咬咬他一口,或者尿他一身也也好啊,真是废物。”

说着,小结巴径直朝大门走去。

朱管家紧走几步,拦在了他的面前,一脸的得意。

“小子,你聋了?没听见我们家老爷说的话吗?再往前走,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小结巴眉头一皱,眼眸之中,寒光爆射,很是危险的审视了周围一圈。

我被他的气势所迫,发现自己竟然不敢出声音,也不敢和他对视,似乎还有点紧张和恐惧。

在他的气势下,我竟然有点儿心虚,似乎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我是一个没完成课业任务的坏学生,突然见到教书先生暴怒的举起戒尺时候的样子。

被小结巴的目光扫到的那十几个枪手,都不由自主的缩了下脖子,手里的枪也握的紧了一些,这并不是杀人前的果决,而是掩饰心里紧张的小动作。

小结巴没说话,继续向前走,走得很慢,但是每一步都很坚决,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朱管家的脸。

朱管家舔了舔嘴唇,两只手在裤子上擦了擦,又揣进了口袋里,似乎不知道自己的手应该放在什么地方,这样的姿态显得有些没面子,朱管家故意摆出一副凶恶的表情,瞪视着小结巴,但是他的眼神中除了紧张,就只有傻气。

院子里没有人说话,连朱老二也瞪着眼睛看着这边。

小结巴走路的频率,已经影响到大部分人的呼吸节奏了,随着他的脚步一起一落,院子里的人喘息也是一呼一吸,但是这种强制的心理暗示,并不适用于李副官,在场众人中,也就只有他脸色如常,心平气和,只是眼角眉梢多了一抹震惊。

小结巴身材矮小瘦弱,但是此时此刻,却散发着君临天下的气势,这是一种所向披靡的锐利,更是一种杀伐果决,视人命如草芥的戾气。

这一瞬间,我竟然想起了我的七叔公,我不由得多看了小结巴两眼,似乎他们二人,真的很像呢。

我忽然有一种错觉,好像这天下所有人的生死,小结巴都不在乎,人命在他面前只不过是一个玩笑罢了。

我偷偷的向后退了半步,心跳得很快,这种气势在小结巴身上隐藏的很深,上一次有这种压迫感的时候,还是在柏谷县对付吴二跛子。

他的这种颠覆式的转变,让我不自觉的对他的身份又产生了怀疑:这真的是一个混迹江湖,走街串巷的小痞子吗?

小结巴目光冰冷的注视着朱管家,嘴角扭出一丝冷笑:“不不客气?你又能怎怎样?”

“你敢怎怎么样?”小结巴突然一声大喝。

这一嗓子灌足了丹田气,把精神紧张的众人吓的一哆嗦。

朱管家呼吸很急促,眼睛都红了,眼角不停的抽搐,手忙脚乱的掏出王八盒子,手腕有些哆嗦的,把枪口顶在了小结巴的脑袋上。

与此同时,小结巴的匕首也举到了朱管家的脖子上。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动手,身边的十几个枪手也端着枪围了过来,有几个还把枪口对准了我。

对这种黑洞洞的枪口,我其实非常畏惧,我刚想劝小结巴放下匕首,有事好商量,可接下来的一幕让我彻底的傻眼了。

我实在是想象不到,竟然有人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

朱管家和小结巴分别亮出了家伙,唯一不同的是,朱管家认为,这朱府大院是他的地盘儿,没人敢乱来,一百个人里,有九十九个人都得规规矩矩的,所以他拿出手枪,也只是为了吓唬吓唬小结巴,挫挫他的锐气,给自己找点面子。

可惜,小结巴恰好是一百个人中的那特殊的一个。

他的狠辣和果决,远远超出朱管家的想象。

小结巴是什么人?我曾经亲眼看到过,他在玻璃尖儿上奔跑,被扎得皮开肉绽,血流不止,但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是个彻头彻尾的狠角色!

小结巴是一个从不犹豫的人,抢占先机,雷厉风行,先下手为强,都是他一贯的风格。

朱管家的枪口顶在小结巴的脑门上,手枪的保险还没有打开,一道灿烂的红霞,已经从他脖子上飙射出来。

我被彻底的吓傻了。

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朱府的大院儿,是朱家人的一亩三分地,周围十几只枪指着我们,小结巴居然当众就敢杀人,而且杀的还是大管家。

不光是我,就连李副官的眼睛也有些发直,李副官的武功要比小结巴好很多,可胆识和魄力就差得太远了。

一阵惊呼过后,院子里寂静的让人害怕

我的耳边,一直回荡着,朱管家的脑袋掉在地上的时候,发出的咚咚的声音。

小结巴脸色如常,一丝波澜都没有,似乎在这种情况下,杀了朱管家,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小结巴踢了踢朱管家的脑袋,我看到朱管家的表情还保持着一脸震惊。

“嘿嘿,到到了下面,可以给铁匠当当管家,你们面对面扔扔头,玩‘你丢我捡’的游戏,多多刺激。”

朱老二瞪着眼睛看了看地上的死尸,嘴巴张开又闭上,反复了好几次,就算是他这种土匪出身的人,也被小结巴的行为震惊了一下,从他成为阑城四霸之一,一直到现在,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朱老二用力的踢了一脚铁网罩,大吼一声:“你们都在看什么?还不把这小子给我拿下,剁碎了喂狗!”

十几个枪手这才反应过来,恶狗扑食一般的朝小结巴包围了过去。

我大叫了一声:“住手!谁敢动!”

这十几个枪手也是硬着头皮往上冲,谁也不想第一个挨刀子,听到我说话,这些人就像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全都停了下来。

我看着朱老二,强装镇定的道:“朱二爷,何家的厉鬼非常凶残,没有我的伙计配合我,我可无法保证你的安全,如果你想对他动手,那就连我一起吧,但是,整个阑城里,真没人再能救你!”

我尽量让语气平稳一些,可说到最后,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了。

朱老二贪生怕死,看了我很长时间,忽然是一笑:“好,秀才,长本事了,威胁我?那我就留下你们,但是如果你们不行”

李副官突然插嘴道:“如果他们俩不行,那我们所有人都要死,自然也包括你。”

朱老二咬着牙,狞笑了两声,使了个眼色,让下人把地上的死尸拉走。

几个下人浑身打颤的走了过来,刚要去搬尸体,忽然发出一声惊恐到极点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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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突袭

尖叫声顿时充满了整个院子,就好像连四周的墙壁都在惊恐的叫喊。

朱老二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赶紧用黑布把头蒙了起来,用闷闷的声音道:“王八蛋,瞎喊什么?想吓死老子?再叫就剁了你们的舌头。”

搬尸体的两个下人,嗓子都喊破了,叫完已经瘫在地上,连站都站不起来,浑身上下都在发抖。

我觉得好奇,绕过他们俩过去一看

要不是我最近见多了诡异的尸体,我也一定会叫出来,而且比他们俩叫的还难听。

朱管家的无头尸躺在地上,小结巴杀他到现在,不超过五分钟,可这一具无头尸竟然已经干瘪了,就好像是挂在房檐上风干了几个月的腊肉一样。

皮肤变成了黑褐色,人皮紧紧的贴在骨头上,里面的水分好像蒸发了一般。

刚刚还是五大三粗,肥肥胖胖的一具尸体,现在竟然干瘪成了皮包骨!

尤其是那滚到一边的脑袋,脸上的皮肤也变成了黑褐色,干枯成一颗带着皮的骷髅,而且肉皮大片大片的开裂,就像一堵满是裂纹和霉斑的墙壁一样。

这种怪异的尸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以前做道场的时候,我也曾给人看过墓穴,迁过祖坟。

从地下挖出来的尸体,腐烂的极严重,面目全非,肢体变形,可也不像这么夸张的,刚死一会儿,就已经变成腊肉了。

我正在震惊之余,却见到李副官并没有关注地上的死尸,而是盯着小结巴手里的那柄匕首,脸上摆出一副冥思苦想的表情。

我顺着李副官的目光看去,忽然发现一个奇怪的事情,小结巴的匕首上,竟然没有挂着血迹,上面是干净的,都能照出人的脸。

秋雨不湿青釭面,朱泪千点化飞烟!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上等兵器,有机会我要借来好好看一看。

朱老二探出头来,仔细的看了看,忽然惊呼一声:“你小子使用了什么妖法?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小结巴缓缓的转过身,脸上带着微笑,说话的语气很是和善。

“朱朱老二,叫谁呢?你你也想尝一尝吗?就你那那一身肥肉,我看着你就就不想念大象,用小爷的妖妖法减肥,效果可是很很不错。”

朱老二吞了吞口水,眼睛瞪得老大,惊惧的看了看,那已经变成人干的朱管家,艰难的喘了几口气,努力挤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小兄弟,客气了,果然是身手不凡,怪不得阑城小爷的名头这么响,真是名不虚传啊,秀才,你可是挖到宝了。哈哈哈,这个,刚才是我手下人不懂规矩,额朱管家呢,也是和兄弟你开个玩笑而已。”

小结巴咳嗽几声,又摆出平时的那种嬉皮笑脸的样子,歪着头看着朱老二,语气异常轻松和温柔的说了一句话。

这一句话,简直可以收录进小结巴的经典语录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我我这人就这样,他拿我过过愚人节,我就拿他过过清明节。”

朱老二脸色一寒,刚想说话,忽然,我们脚下的地面竟然震动了一下。

“怎么回事?是地震了?”一个下人看了看四周道。

我们站在原地,谁也没有发出声音,静静的观察,很快,地面又是一阵震动。

李副官蹲下身子,拱起后背,把手轻轻的放在地面上,闭着眼睛感受着。

地面震动的节奏越来越快,房檐儿上的灰尘和碎瓦片,开始像雨点般的掉了下来。

朱老二把黑布裹得严严实实,满脸惊惶的四处看着。

小结巴一拉我的衣袖,我们俩退到了院子的另一边儿,恰好是离朱老二的铁笼子最远的地方

朱家的那些下人也找地方藏了起来。

李副官很是淡定,蹲在地上继续感觉着。

小结巴看着他哈哈一笑:“小小李子啊,你这是便便秘吗?还没拉拉出来呢?果然是练练武之人,排个气都搞搞出这么大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地面的震荡停止了。

朱老二看了看躲在墙角,缩成一堆的家丁,气不打一处来的骂道:“胆小鬼,怕什么怕,一个地震而已,看看你们那怂样儿。”

李副官站了起来,我看他脸色有些苍白,就走过去问他:“有什么不对劲吗?地震而已,之前你们行军打仗的时候没见过?”

李副官看了看我,语气有些犹疑的道:“我怎么觉着,这地底下有东西在往外顶,好像有个什么大家伙要破土而出了一样。”

我听完差点儿笑出声来,想不到这世上除了小结巴,还有第二个人有这种想象力。

我刚想转身离开,忽然,就听见一声巨响。

那是一大块青石板被撞碎的声音。

我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靠在墙上才停了下来。

在院子的某一处,地上的青石板被撞得粉碎,石块飞得到处都是,地面上出现一个大洞。

之前站在那里的一个家丁被顶了出去,摔得头破血流。

地面上这个洞宽有两尺左右,从里面散发出一股腥臭难闻的味道。

我壮着胆子,探过头看了看,这个洞非常深,一股股阴冷的寒气从地下传了上来。

小结巴摇了摇头,啐了一口。

“朱朱老二,你是真真的白痴。你们家这这是要干嘛?本来想盖盖烟囱,结果下人干干活的时候,把图纸看反了?结果挖挖了个井?”

朱老二被吓得坐在了地上,一块飞出的青石板碎片,透过了铁网的空隙,直接打在了他的鼻梁上。

此时,他的两个鼻孔正在不停的向外飙血,在他身前的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小摊血水了。

“你刚才看清没有,是什么东西把地面撞破的?会不会是有人埋了地雷?”我小声的问李副官。

李副官摇了摇头:“没看见,但是绝不可能是地雷,地雷需要有人踩才会引爆,刚才我只看到一个影子,一闪就没了,但是肯定是活的。”

我听完李副官的话,后脖子直冒凉风,什么活物能有这么大力气,把石板都撞碎了?难道是一只喝醉了的穿山甲?

我还在胡思乱想,突然又是一声巨响,这回被撞碎的青石板,正好在朱老二铁网罩的前面三四米的距离。

朱老二大叫一声,吓的连连后退,躲到了网罩另一边,浑身直抽搐。

我也看到那个东西了,那是一个墨绿色的影子,竟然还有鳞片,可是我看不出来那是什么东西,只是闪了一下就没了。

院子里又恢复了寂静,我感觉自己的双腿都在颤抖,生怕下一次撞击就从我的脚下传来。

忽然“轰隆”一声。

又一块青石板被撞碎。

这一次,我终于看清楚是什么东西了,那是一条通体墨绿色的龙!

“旱海龙王!”我大叫了一声。

小结巴一边拉着我向后退,一边憋不住的笑。

“旱旱海龙王?老老板,您的启启蒙教育是《山海经》吧?“

“胡说,明明是《西厢记》!”

“什么是旱海龙王?”李副官一脸警惕的盯着院子里的青石板问道。

小结巴惊讶的看了看李副官:“小小李子,你读的圣圣贤书都卷饼吃了?”

“哪本圣贤书里的?”

“就就是,带插图的金金瓶咳咳,就就是我家老板,枕枕头下面藏着的那本!”

“轰隆”,又是一声巨响,碎石横飞。

小结巴饶有兴致的看着朱家的家丁四散奔逃道:“龙龙王并不是世袭的,也要找找水,自己拉杆子,想想当年,有一位龙王学问做的不好,不不识字,看地名也不知哪个区域水多,但但是他知道,地名里有三三点水偏旁的好,于是乎,他选择了沙沙漠!”

李副官挠了挠脑袋,疑惑的问道:“那旱海龙王的水从哪来?”

“商队走过沙沙漠的时候,滴的汗水,或者,哪哪个人吐一口痰,不不都是水么,就是粘黏了一点。”

我听着恶心,刚想让他闭嘴,忽然,一块青石板又炸了开。

这次被撞碎的青石板在铁网罩的里面,离朱老二站的位置,还不到半米。

朱老二吓得脸色惨白,哇哇乱叫。

“杨秀才,这是冲我来的,快弄死这个东西。”

我看了看地面的坑洞,果然是转着圈的向朱老二靠近。

朱老二抓住铁条爬上网罩,尽可能的远离地面。

“爬上去干什么,你快出来啊!”

“废话,我能出来,还叫你干什么?”

小结巴笑前仰后合:“我我靠,朱二爷真是智智慧超群啊。”

“那把钥匙给我,我放你出来。”

“钥匙呢?”

朱老二对着东躲西藏的家丁大叫:“快把钥匙拿来,谁拿着钥匙了?”

小结巴淡淡一笑:“不不好意思,朱二爷,之前我给您投投食的时候,没没找到东西,就从朱管家的身上顺了一把钥匙扔扔进去了,在在笼子里面呢。”

朱老二慌张的回头看去,果然,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就在坑洞的边沿上,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

朱老二大骂一声,一只手抓着铁条,探出半个身子,伸出另一只手,去坑洞旁边捡钥匙,嘴里不停的咒骂小结巴。

我在心里替他捏着一把汗,眼看着朱老二的手指尖就要碰到钥匙了。

忽然,我的耳边传来小结巴的一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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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避毒丸

朱老二艰难的伸着胳膊去抓钥匙,眼看着手指尖已经碰到钥匙柄了。

我看着揪心,对小结巴道:“你不是扔东西很厉害么,帮他一下啊,万一钥匙掉下去,就要出人命了,他这个样子,看得我心都要跳出来了。”

小结巴突然冷笑一声,点了点头,我只觉眼前一花,一道闪光从我眼前划过。

“啪”,一声脆响,一枚铜钱正好撞在了钥匙上,两个小物件一起掉进了坑洞里,挂在了洞壁上。

朱老二大叫一声,收势不稳,从铁网罩上掉了下来,一只胳膊也跟着伸了下去。

朱老撅着屁股,把肥腻的脸紧紧的贴在地上,一只胳膊奋力的在坑洞里掏,一边掏还一边咒骂。

我的心都提了起来,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一边替朱老二着急,一边扭头看了看小结巴。

“你这是干什么?”

“老老板,这这回不揪心了吧?心不会跳跳出来了。”

“你,你”

小结巴眼眉一寒道:“老老板,您的善善良太满,都溢溢出来了,朱老二死要面子,他他这种人,一旦小人得势,就就会刻意抹杀过去的经历,如果今天让让他活下去,我们就真真出不去朱府了。”

我支支吾吾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心里闪过了一丝悲凉,小结巴这么多年走南闯北,到底经历过什么,能让他如此年纪,有这样的果决和冷血。

朱老二忽然哈哈大笑,看起来他已经拿到钥匙了。

我刚松口气,还在考虑如何给他开门,就看到朱老二的脸色一下子惨白如纸,身体起来一半就僵住了。

我紧张的看着他,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烈。

“快起来,你不想出来了?”我大叫一声。

朱老二非常缓慢的转了过来,看着我,眼眸中充满了恐惧。

我见他浑身上下都在发抖,侧着身子趴在地上,脸都憋红了,脖子上青筋暴起,拼命的向外拽胳膊,两条腿不停的蹬来蹬去,好像急于找一个受力点。

“他的胳膊被卡住了。”李副官低声道。

忽然,朱老二剧烈的抽搐起来,那双惊恐万状的眼睛看向了我。

我从他的眼眸中看到了恐惧和哀求,甚至还有一丝绝望。

我刚想过去,小结巴一把拉住了我:“老老板,您过去也进进不去呀,况且地上这这么多坑,您别再崴崴着脚。”

说完,小结巴在地上捡起一把钢刀,顺着铁网罩的缝隙扔了进去,正好掉在了朱老二的面前。

“朱朱二爷,把胳膊砍砍了,你就能能动了。”

小结巴说话的语气非常平淡,就好像是在路边茶摊里,喝茶聊天儿一样。

钢刀掉在地上,迸溅出一串火星,吓得朱老二直眨眼睛。

朱老二看了看钢刀,颤抖的道;“他娘的,杨秀才,这就是你们想出的办法吗?要老子砍掉一只手?”

我还没说话,小结巴就讽刺的啐了一口:“朱朱老二,好歹你也吃吃过几口横路饭,断臂保命的道理都都不懂,看来你也没没见过什么世面。”

朱老二刚想说话,忽然,地下传来一声嘶吼,一股鲜血从坑洞里喷了出来,紧接着就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朱老二疼的大声呻吟,在地上不停的翻滚,一边的胳膊被齐根撕了下去,留下了一地的血水。

铁网罩里的的地面上,满是鲜血,朱老二一边大叫,一边匍匐着爬,拖出一长条血线。

朱老二艰难的移动到铁网罩边缘,身体紧紧的靠着铁条,用手捂着血肉模糊的伤口。

朱家的十几个枪手直到现在才回过神来,掏出枪对着脚下的坑洞一顿乱射。

枪声过后,院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朱老二缩成了一团,不停的用身体向铁网罩的缝隙里挤。

我看到他这可怜的样子,脑子里只有两个——绝望!

院子里的寂静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双双眼睛,不停的在地上看来看去。

朱老二咳嗽了几声,嘴里呛出来一口血。

忽然,地面又猛烈的震动起来。

我紧紧的靠在院墙上,紧张的头上已经冒汗了。

李副官掏出手枪戒备,小结巴脸色如常,将匕首在指尖旋转成一片残影,就像风车一样。

小结巴斜了一眼满脸凝重的李副官,抬手一推,把李副官当作盾牌,拦在了他自己前面。

李副官疑惑的看了看小结巴:“凭什么我站在你前面?”

小结巴装出一副大失所望的表情,伸手拍了拍李副官的肩膀:“小小李子,你这觉觉悟太低了,行行军打仗的时候,主帅自然要站站在后面,你作为敢死队,不应该保保护我吗?”

李副官皱了皱眉:“为什么,敢死队是我来干?”

小结巴哈哈一笑:“小小李子,你是真真的傻大缺啊,你竟然没考虑为为什么我是主帅,而在纠结你你为什么是士兵,哈哈,原来嘴嘴在你心里这这么高大呢。”

李副官刚想辩解,忽然,从地下的坑洞里,传出一阵嘶嘶的声音。

这声音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后脖子都冒凉风,有几个胆小的下人,甚至还把耳朵捂上了。

朱老二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只知道尽可能的离眼前的坑洞远一些。

突然,朱老二失去胳膊的那个坑洞里,喷出一股红色的雾气,在铁网罩里蒸腾弥漫开。

对于这种色彩鲜艳的雾气,我从心底里有些畏惧。

小的时候,七叔公曾经对我说,一切看起来美艳绝伦的东西,都有危险。

记得那个时候,我曾问过他,什么才算得上是美艳绝伦?

七叔公叹了口气:“越是颜色鲜艳的蛇,毒性就越强;越是灿烂缤纷的焰火,威力就越大;越是巍峨高耸的山峰,里面野兽就越多;越是倾国倾城的美人,越是心肠毒辣。”

当时我虽然不是很能理解,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些年,随着我的江湖阅历积累,听得多见得多了,也渐渐懂得了一些。

我盯着那红色的雾气,一点儿不敢怠慢,生怕它有毒。

我本能地把鼻子捂了起来,赶紧掏出一颗避毒丸,压在了舌头下面。

又取出两颗,分给了小结巴和李副官。

小结巴诧异的用两根手指捏着我给他的黑色小药丸,眨巴着眼睛看了看。

“老老板,您是真的节俭,您是多久没没洗澡了?能搓出这这么大个儿的泥球?”

我心里着急,瞪了瞪眼睛:“废什么话,森么都不懂!这可是避毒丸,前些年,我给一个中医世家做道场,他们家的家主看我整天和一些阴邪之气打交道,特意打折卖给我这几颗,真是不知好歹,快吃了。”

小结巴听完,眼神之中闪过一丝警惕,目光忽然变得有些森然,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一瞬间,我竟然感觉到有一丝杀气,在他的眼眸中酝酿。

“避避毒丸?呦呵,是哪个中中医世家这么厉害?想不到民民间还有这等高人,我得去学一学。”

“口气不小,这有什么稀奇?天大地大,你没见过的还多着呢,你才多大年纪,见过什么世面,这可是阑城外萝卜村,罗神医家传的秘方。”

小结巴听完,眼神立刻恢复到平时的样子,那一丝飘渺的杀气也不见了,似乎隐约的,还有一点如释重负的样子。

“哎哟,我我的老天爷,萝卜村,那个,罗罗臭嘴家?他们家是中中医世家?我怎么不不知道,上个月我才听说他他们家祖祖辈辈,都都是卖豆腐的。”

“少贫嘴,人家的药铺可都在阑城开张了。”

“是是吗?现在行医都不考考察智力的么?药铺在在什么地方?”

“就在三市街后面的路上,岔路转进去就是。”

小结巴点了点头,拖着尾音,长长的“哦”了一声。

“是不是在李李寡妇剃头店后面,赵赵家寿衣店前面,拉洋车的站站点正对面,那个,窗户正正对着丽春苑一楼茅房的那那间药铺啊?”

“这个,这个”

我想了一下,小结巴形容的位置,确实是最准不过了,可我怎么听着小结巴的描述,忽然觉得这家药铺,这么不正经呢。

“啊,对!”我点了点头。

“可能是正街上铺面太挤,所以开到那边了吧。”

说到最后,连我自己都有点心虚,我看了看小结巴手里的药丸,还真觉得有点儿不靠谱。

小结巴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脸上闪过一丝自嘲的笑容,心道:看看来,真的是我我自己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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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蚺蛟

小结巴笑了笑,趁我不注意,把药丸揣进了怀里,转头对李副官道:“小小李子,快快把手里的药药吃了,一会儿来来不及了。”

李副官也在打量这颗药丸,就问:“这是什么药啊?”

“脑脑残丸。”小结巴嘟哝一句。

“什么?你说什么丸?”

“避避毒丸,来张嘴,爹爹喂喂你吃,你你小时候,我一把屎一把尿喂喂你长大的,我不嫌你脏,别别害羞,快快吃了吧。”

李副官看看药丸儿,又看了看小结巴,眼神之中充满了不信任。

“这是从哪弄来的?”李副官警惕的问道。

“在在一家世代相传的药药铺买的,这这可是中医世家的独独门秘方。”

“哪家药铺?”

“老老詹姆斯中中药铺!”

“这听着哪里像是中医世家?寿衣店旁边,门口摆着卖十三香的摊子,和修鞋的架子那个老詹姆斯药铺?”李副官瞪大眼睛问道。

“哟呵,行行啊,我真是人人眼看狗低了,这这你都知道。”

李副官掂了掂小药丸,揣在了口袋里:“好意心领了,我怎么觉得,吃了它我会比朱大户先死,更何况这也没有毒啊,为什么要吃避毒的药?”

“小结巴清了清嗓子:“咳咳,那那个,老老板,您来解解释一下。”

小结巴刚才形容完“老詹姆斯中药铺”的位置,我对这颗解毒丸也没什么信心了。

“这个,我怀疑坑洞里喷上来红色雾气,可能有毒,吃一颗避毒的药先预防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

李副官摇了摇头:“应该没有毒,你们看。”

李副官伸手指了指铁网罩里的朱老二:“朱大户现在就在雾气中央,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他有什么不适,应该没有毒。”

“可雾气怎么会是红色的?”

李副官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道:“还有一种可能是,刚才撞来撞去的那个大家伙,吸食过太多的血液,妖气和阴气太重,又加上怨气,在体内已经凝炼出了血丹,所以呼出的气会变成红色。”

我听完一撇嘴,这也太玄乎了。

中国古人崇尚修仙问道,追求超然世外的不羁洒脱。

讲究的是:“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江湖野本记载,中国古人的修仙炼体之术,最早可以追溯到商周时期,而“血丹”则是古巫族的词汇。

印度的秘经《芥弥遗音》中记载:在中国古代,古巫部族的修仙炼体思想中,世界由天、地、神、人、鬼,五大主体,分工协作组成,这与道家思想中的金、木、水、火、土,大道五行,相生相克类似。

古巫部族中人,从出生起便被赋予了不同的地位。

巫彭的后裔,男子称作神位,女子称作鬼位,女子也叫巫,体内修炼的分别是神丹和鬼丹。

部族首领的后裔,男子称为天位,也叫阳门;女子为地位,也称阴门。

体内的叫天丹和地丹。

天与地之间,二门调和,阴阳采补,繁衍出的万物,为人位。

人体内叫人丹,动物体内的就叫血丹。

在古巫族的思想中,二门之间的万物,都称为人位,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众生平等。

死一个人,死一只鸡,或者是摔碎一块石头,在族人心中的分量是一样的。

比如,一条忠心护主的狗在野外战死,也会被主人背在背上,带回家立碑厚葬,取出血丹供奉,早晚祭拜。

以肉食为主的动物,吸食太多的血液和戾气,就会在体内凝练出血丹。

血丹可以产生一种类似饥渴的感觉,需要不断的用新鲜血肉滋养,所以一般吃过生肉的动物,往往都会性情大变,失去控制。

而像我们见到的这位,呼出的气雾中,带有血的颜色,恐怕已经不知道吃了多少生肉了,而看它的力气和身材,估计人肉也没少吃。

嘶嘶的吼叫声,越来越密集的传了出来。

地下一阵猛烈的震动过后,铁网罩的坑洞里慢慢的露出一张绿色的人脸。

我站的角度,恰好能看到它的正面,一瞬间,吓得我差点儿昏过去。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动物,它的脑袋和人头差不多大,前扁后宽,还有绿色的鳞片。

乍一看,很像是一条巨蟒的脑袋,可是它有人类的五官,最恐怖的是,它的五官竟然长在头顶上!

就好像是一条大蛇的头上,鼓出来一张人类的脸,而且这一张人脸,竟然还是活的,一双眼睛不停的转来转去,凶光四射。

“不好,这是一条蚺蛟!”

李副官突然大叫一声。

蚺蛟的两只眼睛,像两条细线一样,散发着阴森森冷冰冰的寒光,在朱老二的身上扫来扫去。

而它头上的那一张人脸的眼睛也睁开了,竟然是黑白的眼珠子,和人类不同的是,这一双眼睛也是细长的,和蛇眼一样,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它的头顶有两个小肉瘤,看上去就像是两个犄角,红色的雾气并不是从嘴里喷出来的,而是从这两个肉瘤里喷出来的。

这条蚺蛟足有一尺粗细,五六米长,慢慢的爬出坑洞,身上墨绿色的鳞片轻轻地扇动着,就好像是一片片锋利的钢刀。

我看着这张狰狞邪气的脸,心里有些打怵,就问李副官:“什么是蚺蛟?就是特大号的蛇?”

“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我只是在一本书中看到过,它属于蛇的一种,但是和我们通常讲的蛇,还不一样,这种动物在蛇类中,被叫做龙种,是最有潜力修炼成地龙的一类。”

“它和蛇不一样,是因为它头上长人脸吗?”

小结巴摇了摇头道:“”不不是,这种头上长长脸谱的,叫做鬼鬼面蚺,属于蚺中的稀稀有货色,蚺和我们在阑阑城见到的蛇,最最大的区别是,蛇是从蛋蛋里出来的,蚺是像像人一样,从娘肚子里出来就就活蹦乱跳的。”

我眨了眨眼睛,有些难以接受,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种动物,我之前真是闻所未闻。

“小小李子说,它是蚺蛟,蛟,是是指头上那两个犄角,传说,蚺修炼五五百年化蛟,到到时候,红磷黑角,肋生双翼,现现在这条,还还没毕业,不到火候。”

我听得目瞪口呆:“你小子闯荡江湖的时候,都干什么了?这稀奇古怪的事情怎么知道这么多?”

小结巴忽然嘿嘿一笑,对我挤了挤眼睛道:“老老板,其实您听听说过的,还没少听。”

“我什么时候听说过?”

“在在茶馆里,一个铜板儿能能听半个月,只不过改改名了,叫《白蛇传》。”

我突然感觉有点反胃,扫了一眼那张诡异的人脸。

“许仙的审美真是牛啊,白娘子长成这副尊容,居然还爱的要死要活的,那你怎么知道白娘子是蚺不是蛇?”

“老老板,您说白娘子当年生生的是个孩子,还还是一个蛋?”

“当然是孩子。”

“那那就是了!”

“那这一条会不会也是白娘子的远房亲戚呀?”李副官问道。

小结巴摇了摇脑袋,一脸得意的道:“不不管它是谁二姨,反正不会伤伤害小爷。”

“为什么?”李副官好奇的道。

“因为,我我和许仙,许汉文公子一样,都都是爱小动物的。”

我白了他一眼:“没看出来啊,你有多么爱小动物?”

“我我那可是,爱动物爱到到每顿都得有啊,一顿饭看看不见动物,我就想把厨子拉拉出去打。”

我们一边说话,一边看着那条蚺蛟从坑洞里爬了出来。

朱老二吓得连叫的力气都没有,浑身哆嗦成一团。

蚺蛟张开大嘴,锋利的獠牙像镰刀一样,嘴里还带着血迹,一口就把朱老二的半个身子咬了下去。

铁网罩里面鲜血淋漓,碎肉飞溅,内脏滚得满地都是。

我们所有人都吓傻了,连大气都不敢出。

蚺蛟把朱老二的半个身子吞进肚子,我看到它的腹部明显的鼓起来一大圈。

接下来的事情,让我更加的难以理解,这条大家伙并没有走,而是把头贴在地面上,用它锋利的獠牙在地上刮来刮去。

头顶上那张人脸,扭曲出了一个笑容,整个脑袋上的四只眼睛,不停的扫来扫去,样子实在是狰狞可怖,就好像那张人脸,正控制着蚺蛟的獠牙,在地上画画。

小结巴咂了咂嘴:“我我靠!一条大大长虫,真是讲讲究啊,吃饱了还还得剔牙,朱老二这么肥,还还能塞牙缝,这畜牲的牙口也也一般嘛。”

獠牙在地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青石板被刮出了好几道口子。

我仔细的看了看,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张人脸不会是在用牙齿在地上刻字吧?”

李副官也震惊不小,点了点头:“不错,那是一个‘叁’字。”

我和李副官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的惊恐,已经无法掩饰。

难不成这条长虫已经成精了?通人言,会识字?

小结巴忽然唏嘘了一声:“哎呀,真真是越来越不好混了,连连成精都要有文化,他娘的,这这畜牲拿嘴写字,竟然比小爷用用手写字还漂亮。”

蚺蛟在铁网罩里扭来扭去,很是悠哉。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院子里传来一声巨响。

不知道是哪个下人,由于太紧张,竟然扣动了板机。

子弹打在蚺蛟的鳞片,发出一声金属撞击的脆响,甚至还带起了几点火星。

蚺蛟被打的浑身一震,发出一声嘶嘶的怒吼。

突然,把头挺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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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交锋

枪声过后,院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惊恐的看着铁网罩里凶恶的鬼面蚺。

开枪的那个下人,吓得面无血色,手一松,“啪嗒”一声,枪掉在了地上。

“枪都打不死它?”我压低了声音,对李副官道。

“可能是身上的鳞片太厚,子弹穿不透,头上应该会薄弱一些。”李副官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焦虑。

小结巴看了看李副官的口袋,伸手去他裤兜里掏:“小小李子,你们军部的火火炮带来了吗?”

李副官白了他一眼,伸手将小结巴的胳膊拨开。

“往哪儿找呢?火炮比我都高,就算我带着也不能揣在口袋里吧。”

“我我可听说,吃这种大长虫是大大补,念念在你对嘴嘴我一一片孝心的份上,这个好事我带带上你,一会你负负责杀它和扒皮,我我负责炖。”

李副官的眼睛瞪得老大,看着小结巴:“你这人还能不能再无耻一些?为什么是我去杀,你怎么不去?”

“真真是,你你咬吕洞宾,不不识好人心,好心当成你你的肝肺,你以为我我闲着吗,我会帮帮你杀啊。”

“多谢,你怎么帮我?有胜算么?”

“太太有胜算了,第第一步,你先过去甩甩他,狠狠的甩,甩到它大大小便失禁,生生活不能自理。”

“那第二步呢?”

“最最重要的,就是第第二步,我我会爬上那个屋顶,摇摇晃彩旗,给给你喊加油。”

“这有什么用?”

“我我给你加油,保保佑你,有了老老祖宗的支持,浑浑身都是光环,走走路带风,放放屁带声,杀杀一只小动物,根根本无压力。”

“真无耻!大言不惭,还有,你家里管这么大的长虫叫宠物?”

“不不叫宠物,我我家管它叫食食物!”

我听着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调侃,不由得心生佩服。

真不知道他们俩是不知死活啊,还是艺高人胆大,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心思谈笑风生。

我低头看了看抖成麻花的双腿,自嘲的叹了口气。

“嘶嘶”

一声阴森森的低吼,在院子里来回激荡。

鬼面蚺巨大的头颅高高扬起,头上的诡异人脸咧开了嘴巴,五官扭曲在一起,看上去更加的可怖。

朱家的枪手全部退缩到墙角,紧张的冷汗涔涔,枪口对准了蚺蛟巨大的身躯,随时戒备着。

鬼面蚺的眼睛剧烈的收缩一下,做了一个吸气的动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它吸气的时候,我竟然觉得,周围的空气一瞬间寒冷了许多,而且,从内心深处,我还产生了一种自觉渺小的感觉,情绪很快变得越来越低落,甚至还有些眩晕。

小结巴一把捂住我的鼻子:“老老板,别别吸气,它在吸食阳阳气,看来,这这条大长虫就快成成精了!”

李副官用袖子捂着口鼻,闷闷的道:“不能让它活着离开,不然会为祸人间的,看来这个畜生应该吃了不少人了。”

小结巴像看白痴一样的看了看李副官:“你你是真的菩萨心肠,还还有心思管天下苍生,我们能不能出出去都两说呢,现现在,在它眼里,我们可都是红红烧狮子头!哦,对对了,你你不一样,你是清清蒸猪脑。”

鬼面蚺大口的吸食着阳气,朱家的枪手一个接一个的昏厥,全都摔倒在地上,每个人都是脸色铁青,七窍流血。

我看着躺在地上的朱家人,一个个奄奄一息的样子,实在是可惜,急的我直跺脚。

“这可都是无辜的生命,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救救他们?”

“老老板,您别看我,我我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进笼子里,捅捅死大长虫吧?况且非非亲非故的,他们是死是活又又能如何,与我何干?我又不不是好人。”

小结巴的话还没说完,李副官一个纵身,已经跳了出去。

李副官的身子在半空中翻转几圈,手里的枪已经是火蛇吞吐,转眼间就打空了一个弹夹。

李副官的枪法很好,子弹几乎全部打在大长虫的鬼面上,青色的汁液迸溅出来,空气中充满了一股酸臭腐朽的味道。

鬼面蚺狂躁的怒吼着,不停的扭动着身体,粗大的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直打的碎石飞溅,乌烟瘴气。

我看的心惊肉跳,这尾巴要是打在人身上,还不把人直接拍碎了,多亏有这么个铁网罩把它关了起来。

我刚想到这里,突然就见鬼面蚺丑陋的头颅,猛烈的撞向铁网,几根铁条瞬间断成两截。

李副官一边围着铁网罩跑,一边快速的扣动扳机。

子弹如雨点一般的打在鬼面蚺的头上,青色的粘稠汁液挂在铁网罩上,嘀嗒嘀嗒的流下来,看得我胃里翻江倒海,差一点吐出来。

小结巴一边看一边撇着嘴点评道:“这这个跳步早了,没没借上力气,那那个转身慢了,失去先先机了,这个出手太太犹豫,节奏都乱了。”

鬼面蚺的嘶吼声越来越大,追着李副官的脚步,拼命的撞击着铁网罩。

李副官再一次换上新弹夹,还没举起枪,就听轰隆一声巨响,铁网罩被撞出了一个大洞,鬼面蚺怒吼一声,从豁口里挤了出来。

“小心。”我大叫一声。

鬼面蚺左右摇晃着巨大的头颅,汁液噼里啪啦的滴在地上,原本浑身墨绿色的鳞片,现在已经变成了殷红色,头顶上的犄角不断的喷吐着红色的雾气。

“我我靠,变变戏法呢?这大长虫是练练川剧的?”

我听着小结巴的话,突然一愣,似乎他曾经说过一次这种话,那是在柏谷县,小结巴说吴二跛子的。

我突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难道这只大长虫,和吴二跛子有什么关系吗?或者说和“窟术”,和大莲有什么关系吗?

鬼面蚺一离开牢笼,就亮出如镰刀一样锋利的獠牙,发疯似的冲向李副官,巨大的头颅每一次撞击在院墙上,都会留下一个深深的坑洞。

我的心都揪了起来,这要是撞到,李副官能留个全尸就算幸运了。

没有了铁网罩的阻拦,小结巴眼眉一寒,冷笑一声,几步就冲了过去。

我刚想拉住小结巴,已经来不及了。

我急的大叫:“你小子干什么去?枪都打不透它的鳞片,你别去送死了!”

小结巴根本没有理会我的提醒,依旧是冲了过去,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嗜血的渴望和杀戮的决绝。

李副官被逼到了墙角,一个不小心,一只脚卡在了翻倒的兵器架里,一时半会拿不出来,已经是退无可退了。

鬼面蚺似乎也发现了,卯足了劲冲了过去,这一下如果撞上,恐怕连李副官身后的院墙都会被撞碎了。

情急之下,我也没时间多考虑,举起一把椅子朝着鬼面蚺的脑袋砸了过去。

“哗啦”一声,椅子碎成几片,鬼面蚺的脑袋猛的转了过来,一双血红色的细长的眼睛闪着凶光的盯着我,嘴里还不停的发出嘶嘶的怒吼声,它头顶上的鬼脸正龇牙咧嘴的扭动着,似乎恨不得立刻生吞了我。

“老老板好英勇!”小结巴惊讶的叫道。

我贴着院墙刚跑出一步,鬼面蚺就发动了攻击,巨大的头颅和冷森森的獠牙一眨眼的功夫就冲到了我的面前。

鬼面蚺嘴里呼出的气息腥臭难闻,异常的阴冷,逼得我浑身发抖。

鬼脸已经近在咫尺,我已经能够清晰的看到鬼脸上狰狞扭曲的笑容。

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已经放弃了逃跑,这个距离,任何的躲避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闭上眼睛,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大喊了一声:“小结巴,带着李副官快跑。”

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我甚至都怀疑,这是我惊吓过度产生的幻觉。

我不知道小结巴有没有听见我的呼喊,无力的感觉让我连站立都难以维持。

我靠在院墙上,紧紧的闭上眼睛,等待着最后的碰撞。

三个喘息过后,我依然靠在院墙站立着,鬼面蚺那丑陋硕大的脑袋,竟然没有把我撞出院子,甚至都没有碰到我的头发。

我疑惑的把眼睛睁开。

“啊!我靠!”

我吓的大叫一声,赶紧向旁边撤了几步。

一张歪歪扭扭的人脸就在我的眼前,我们的鼻子尖还差不到一寸就碰到一起了,那一双黑白相见的细长眼睛瞪视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杀气和不甘。

鬼面蚺的身体剧烈扭动着,在努力的想靠近我,撕咬我,可是它巨大的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挣扎了几下都无法向前一步。

我低下头快速的跑了几步,抬头看去。

小结巴正单膝跪地,两只手紧紧地握着匕首的刀柄。

刀刃插在了鬼面蚺的尾巴上,直接贯穿了它坚硬的鳞片,把这巨大的身躯钉在了地面上。

我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小结巴的膝盖在地面上拖出了一道深深的土沟,两只胳膊都在微微颤抖,看起来他已经使出全力支撑身体了。

我看着他脸上跳动的肌肉和狂热到近乎疯魔的目光,差点哭出来。

小结巴,又是这个比我个子矮,比我年纪小的伙计,在危难关头救我一命。

这一段时间,我都记不清楚他到底救过我多少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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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千钧一发

我看着小结巴拼尽全力控制着鬼面蚺的样子,心头震荡,眼眶湿润了。

“你!你小子疯了?”

鬼面蚺挣扎的越来越剧烈,怒吼着用头在地上狠狠的拍打。

小结巴的双手摇晃得更加厉害,整个身子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嘿嘿,老老板,想不到在在最后关头,您居然舍舍生取义,牺牲自己,要我带带着小李子逃命,您是真的,这个,真的”

“崇拜我了?老板我就是这么伟大。”

“我我靠,老板您能不能,先先冷静一下,别别被自己帅傻了,我我想说的是,这个月的工工钱还没结,您居然要要一死了之,用死来拖欠伙计工钱,您您是不是也太猥琐了!”

一瞬间,我的感动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刚想说话,突然就听到一声脆响。

小结巴插在地上的匕首终于是坚持不住,弹了起来,地上的青石板被戳出一道深痕。

小结巴的反应很快,眼看控制不鬼面蚺,手上一发力,大叫一声:“下下来!”

小结巴的身体横着飞了出去,撞在了一只牛皮鼓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小结巴双腿借力,在鼓皮上一蹬,转了个方向,一个落地前滚翻,停在了离我不远的地方。

鬼面蚺声嘶力竭的嘶吼着,身体蜷缩起来又打开,不停的反复着同一个动作。

小结巴拎着一截鬼面蚺的断尾,走到我身边,一边走还一边抡起来,一圈一圈地甩。

小结巴嬉皮笑脸的刚想胡扯,突然,鬼面蚺的大嘴奔着小结巴的脑袋就咬了下来。

“快躲开。”我大叫一声。

小结巴吓了一跳,他没想到,鬼面蚺竟然这么快的就扑了过来。

小结巴扔掉鬼面蚺的断尾,举起匕首,正对着面前的血盆大口。

看他的架势,这种撞击之下,最好的结果也是同归于尽。

眼看着鬼面蚺的脑袋已经砸了下来,小结巴的脸色也白了几分,但是他的眼眸中,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只有视死如归的决绝。

就在这紧要关头,另一边传来了一串枪声。

鬼面蚺的脑袋已经到了小结巴头顶不远处,顿时,一大摊青色的汁液喷了出来,浇了小结巴一头。

小结巴一边用胳膊挡,一边大骂:“我我靠,小李子,你还不如直直接打死我呢,这是要恶恶心死我么?我的发发型都乱了!”

我看着死里逃生的小结巴,长出了一口气,双腿一软,蹲在了地上。

“你,你小子真是不要命啊?居然要和一条长虫同归于尽?”

小结巴嘿嘿一笑,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哎呦,我的老天爷!有有惊无险,其其乐无穷,哈哈哈。”

小结巴说的云淡风轻,但是我还是注意到他的手有些颤抖,看来他也是吓得不轻。

鬼面蚺暴怒的吼叫,头上已经一片血污,一只眼睛被李副官打瞎了。

鬼面蚺的身体遍布鳞片,异常坚硬,但是头上却不如身上抗击打。

李副官的枪法真是出神入化,几乎每一颗子弹都打在同一个位置,一点一点的钻破鬼面蚺的脑袋。

鬼面蚺的身体在地面上剧烈的翻滚,一块碎石被抽了起来,刚好打在了李副官的手上,手枪被撞脱手,飞了几米远。

李副官闷哼一声,紧紧的握住手腕的伤口止血。

鬼面蚺感受到血气,更加疯狂的扑了过去,李副官手无寸铁,脚下又被困住,根本没有还击的可能。

小结巴突然大叫一声:“小小李子,往这边看,你你还送给我一个礼物呢。”

说完,小结巴从怀里掏出李副官赔给他的那只手枪。

我和李副官的眼眸中都泛起希望的光芒,我甚至已经预见到:小结巴一个空翻,随后连开数枪,把鬼面蚺的脑袋打爆的样子。

小结巴高高的跳了起来,大喝一声:“拿拿命来。”

一瞬间,时间似乎停滞了,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是骇然?震撼?还是

我真想把学了二十多年的脏话全都骂出来!

李副官也懵了,之前那充满期待的表情瞬间变成了陈年的苦瓜皮。

小结巴跳的老高,可是并没有开枪。

而且拎着枪绳甩了甩,把手枪当作暗器扔了出去,不疼不痒的砸在了鬼面蚺的头上。

“你这是干什么?给它挠痒痒么?”李副官气急败坏的大叫。

手枪打在鬼面蚺头上,刚好弹落在李副官面前,李副官赶紧伸手接了过来。

就连丑陋的鬼面蚺,似乎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回头鄙视的看了看小结巴,好像还做了一个啐口痰的动作,转身又冲向了李副官。

小结巴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挺起胸脯,理直气壮的道:“怎怎么了?不会开枪很很丢人吗?嘴嘴我刚才那那一下,元元气十足,这大长虫现在已已经是颅内出血,重重度脑震荡,加上帕帕金森晚期,半个脑袋已经伸伸进鬼门关了。”

李副官一手持枪,一手捏着伤口,靠着墙。

没时间和他胡扯,眼睛紧紧的盯着鬼面蚺,脸上露出了决然的表情。

李副官运了一口气,立刻呼吸平稳,气定神宁。

举起小结巴扔过来的枪,瞬间就打光了枪里的子弹。

鬼面蚺挣扎了几下,发出一连串的怒吼声。

那细长的蛇眼,死死的咬住李副官,看来这只大长虫真的生气了,就算是顶着子弹,也要把李副官先干掉。

我和小结巴,用地上能捡起来的东西,轮番的向大长虫的头上砸,可是鬼面蚺根本就不理会我们。

鬼面蚺浑身的鳞片已经变成殷红色,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眨眼间,那巨大的身躯便冲到了李副官面前,张开它那血盆大口,就咬了下去。

鬼面蚺嘴里的獠牙,有一尺多长,甚至比镰刀还要锋利。

这一口如果咬上,李副官就会落得和朱老二一样的下场。

李副官依然靠在墙角站立,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

我急得直跳脚,以他的身手,躲开要害部位,应该不成问题,重伤也好过没命啊,他怎么能坐以待毙呢?

“李副官,快点闪开。”我大叫一声。

小结巴看着李副官,眉头皱了皱,并没有说话,眼眸之中很是隐蔽的闪过一丝钦佩。

我举起一张桌子,快步的跑了过去,但是我的速度,根本追不上鬼面蚺。

李副官牙关紧咬,眼眉之中杀气翻腾。

他的二目与鬼面蚺的一双蛇眼对视着,看他们两个的气势,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大有一种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豪情。

鬼面蚺嘶吼一声,奔着李副官就扑了过去。

李副官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鬼面蚺,双手却极为迅速的忙活着。

我冲到一半,突然被一块碎石绊倒,整个人摔在地上,摔得我五脏都在翻腾,桌子也脱手了。

我一边暗骂自己没用,一边抬头去看李副官。

只见,他的一双眼睛如刺刀一般,闪着锋利的光芒,一眨不眨的算计着距离和时间。

我向他的双手看去,李副官竟然在换弹夹。

我不禁暗自佩服,又有些惋惜,在鬼面蚺的巨口下,他这只是垂死的挣扎罢了,但是,他这一份沉着和冷静,已经是让我望尘莫及了。

换作是我,可能直接就吓死了,或者大脑一片空白的傻在原地,坐以待毙。

鬼面蚺的断尾,在地上啪啪的抽着,一股股黑色的水溅了满地。

黑色的水线,完美的勾勒出它的行进轨迹。

血盆大口已经近在李副官眼前,我似乎从蛇眼中,看到了胜利的光芒。

鬼面蚺大张着嘴巴,白森森的獠牙和深红色的口腔,已经笼罩了李副官的上半身。

我不忍心去看,把眼睛紧紧的闭上,等待着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突然,我竟然听到,从鬼面蚺的口腔里传来细微的“咔嚓”声。

我震惊的瞪大眼睛看着前方,实在是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我知道,我不是幻听,这个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我心中骇然,李副官竟然用自己换弹夹的速度,硬拼鬼面蚺的咬合速度。

电光火石之间,李副官的子弹已经顶上,枪口插进鬼面蚺的上牙膛。

鬼面蚺的两排锋利的獠牙,已经碰触到了李副官的衣服,血盆大口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把他的半个身子咬下去。

就在这紧要关头,一连串的枪声响了起来……

我不得不承认,这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快速的扣动扳机。

李副官眼神坚定,面色冷峻,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用他平生最快的速度,将一整梭子弹全都打进了鬼面蚺的嘴里。

子弹在鬼面蚺的口腔里翻转炸裂,顿时,搅得这一张大嘴血肉横飞,碎肉四溅。

有几颗子弹甚至穿透了它的嘴巴,从后脑射了出来。

鬼面蚺疯狂的扭动着,巨大的头颅头像拨浪鼓一样,在空中甩来甩去,发出一声声或是愤怒或是痛苦的哀嚎。

青色的汁液和红色的血水如雨点一般飞溅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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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蚦蛇胆

鬼面蚺蜷扭动着身体,头上的人脸剧烈抽搐着,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哀嚎,跌跌撞撞的向最近的一个坑洞里钻。

小结巴一跃而起,在空中打了一个空翻,双腿夹住鬼面蚺粗大的身体,匕首直直地刺进鬼面蚺头顶的伤口里。

一声惨烈的哀嚎过后,巨大的身躯终于是不再扭动了。

小结巴握着匕首在鬼面蚺的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搅了几下,青色的汁水和乳白色的脑液喷得到处都是,看得我有些反胃。

我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想摸一摸它巨大的身体。

手还没有触及到它那锋利的鳞片,突然,粗大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头顶上残缺的人脸竟然朝着我笑!

我吓了一跳,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向后跑了十几步,才停下来。

“这条大长虫不会是蜡烛吧?怎么脑子都碎了还会动?”

“我……我靠,谁做蜡烛用……用这么大个的?长得还……还这么丑,蜡烛不要面子的吗?对颜值都……都没有考核的吗?”

“你小子在那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小结巴捂着嘴笑了两声:“老……老板,您不是胆小,您……您是真的谨慎,果……果然是老江湖。”

我看着这条大长虫并没有继续动起来,心里稍稍安稳了些,感觉刚才的样子有些没面子,清了清嗓子,又凑上前去。

“咣当”一声,我和小结巴一同扭头看过去,只见李副官,摇摇晃晃的摔在了地上。

小结巴把匕首留在鬼面蚺的头上,和我一起跑了过去。

李副官面色铁青,浑身都在哆嗦,冷汗已经把他胸前的衣服湿透了。

我看了看他有些发黑的嘴唇和眼袋,低声叫道:“不好,他中毒了。”

小结巴把它翻了过来,在李副官的背后发现了一道伤口。

伤口不深,只是擦破了皮肉,但是里面的血液已经变黑了,看来应该是,他和鬼面蚺硬刚的时候,还是慢了一步,被鬼面蚺咬伤了。

小结巴一脸嘲讽的啐了一口:“就……就这身手,还装……装什么孤胆英雄,我还以为是……是绝地反杀,结果是他娘的同……同归于尽……”

我扶起昏迷的李副官,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探了探脉象。

李副官的症状很奇怪也很吓人,浑身颤抖,额头冰凉,并且脉象全无。

小结巴试了试李副官的鼻息,“咦”了一声。

“没……没有脉象,但是鼻……鼻息火热,这人是不是不……不能要了?哪里漏……漏风了?”

小结巴一边说,一边在李副官的口袋里翻了一通。

我看着李副官铁青色的脸,一筹莫展。

小结巴伸手要去脱李副官的衣服,我赶紧拦住他:“你要干什么?在他临死,趁着热乎前来一发么?”

小结巴一本正经的听了听李副官的心跳道:“还……还有心跳,算是活的,我……我趁热给他做个解剖。”

“那就真的没救了!”我不耐烦的道。

“什么?你说他还有心跳?可是……”

我又摸了摸李副官的脉搏,确实没有任何波澜,我学着小结巴的样子侧着脸,仔细的听了听。

“怎么可能!”我惊呼一声。

李副官的心跳很快,这种节奏,我都担心他的心会从嘴里吐出来。

奇怪的是,心跳如此狂躁,竟然没有脉象,难道他的全身筋脉和心脏分离开了吗?

我把小结巴的动作继续了下去,扒开了李副官胸前的衣服。

我的手仿佛触电一般的缩了回来,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李副官胸前的肌肉揪了起来,就像是爬满了无数只蛆虫,一根根青筋暴突,血管鼓胀,在他的胸前,竟然隐隐约约的组成了一张人脸。

这是鬼面蚺头顶上的那张鬼脸,这张鬼脸,此时正闭着眼睛五官扭曲着,李副官胸前揪起的皮肉被扯来扯去。

看他的样子,就好像是一个附身在李副官体内的恶鬼,即将要冲破皮肉的束缚,跑出来一样。

我震惊的看了看小结巴,小结巴眼睛瞪得老大,似乎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的不轻。

“怎么办?你走南闯北的,以前见过这东西吗?”我低声问道。

小结巴眨了眨眼睛,惊呼一声:“我……我靠,小……小李子,保养的真……真不错啊,这么白!吃……吃什么长大的?”小结巴一边说还一边舔了舔嘴唇。

我瞪了小结巴一下:“这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正经一点儿?他还有没有救?”

小结巴伸出一根手指,在那张鬼脸的鼻子处弹了一下,看他的样子,就像是在挑逗一条哈巴狗。

鬼脸抽搐了一下,扭曲出来一张大的离谱的嘴,看样子似乎在咆哮,只不过没有声音。

“脸是活的,李副官不会是被附身了吧?”我惊骇的道。

小结巴皱着眉,看了看这张诡异阴森的面孔,缓缓的摇摇头。

“应……应该不是,这好像是一种寄……寄生体,这张怪脸和鬼……鬼面蚺应该是两个动物,这张脸叫……叫什么我不知道,可是它应该是没……没有能力进食和消化的,只能是寄……寄生在鬼面蚺的头上,汲……汲取营养。”

“那这东西有什么用啊?鬼面蚺就那么慷慨,心甘情愿的让这东西长在头顶上?”

小结巴惊讶的看了看我:“老……老板,您怎么什么事儿都……都往好处想,我……我不觉得这条大长虫是自愿的,毕……毕竟这么丑的一张脸长在头上,很影响交……交配心情的好不好,长虫就不……不要面子的吗?”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把这个东西种在它头上的?”我有些不敢相信。

小结巴点了点头:“要……要是我猜的没错,这……这个东西,应该是用来控制大长虫的思维的。”

我听的有些玄乎,就问他:“你这想象力也是可以了!谁闲的没事干,控制一条大蛇满地跑?”

“偏偏有人就……就这么无聊啊,老板您……您忘了大莲么?”

我激灵一下,打个冷战。

想到那个平日里笑起来甜甜的小女孩,竟然为了复仇修炼邪术,我的心里就是一阵惋惜。

忽然,李副官剧烈的抖动起来,两只手慢慢的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小结巴眼疾手快,一脚踢开了李副官的一只手,用膝盖压住了它。

我拉过李副官的另一只手,有些诧异的看了看小结巴。

“你不是挺淡定的一个人吗?没听说过自己掐自己的脖子不会死人吗?这么紧张干什么?”

小结巴摇了摇头道:“不……不对,今时不同往日,现……现在控制小李子的,是……是这一张鬼脸,不……不是他自己的神智,现在就算把小李子剁……剁开,他都不会有什么感觉。”

小结巴说完,拉过一根绳子,把李副官的两只手绑了起来,转身奔鬼面蚺的尸体走去。

我跟在小结巴的身后,忽然看到,鬼面蚺头顶上,被小结巴的匕首插中的位置,竟然也发生了像朱管家那样的变化。

“你这把破刀到底有什么名堂,怎么被它碰伤过的都像干尸一样?”

“此……此刀名叫秋月残,是……是我在梨园行的师傅送给我的。”小结巴心不在焉的接了一句。

“一个戏班子的厨子,竟然能有这种好东西?”

“这把刀还……还有一段故事,现……现在还不是时候,等……等哪天得闲了,我再给您细细的讲。”

小结巴拔出了匕首,用刀柄在鬼面蚺粗大的身上拍了拍,看准了一个位置,把鳞片刮了出来,露出里面的嫩肉。

“你这是干什么?有鞭尸情怀吗?”

小结巴嘿嘿一笑:“非也,非也,老……老板,您……您可听过,毒蛇出没的七步之内,必……必有解药这一说法?”

“当然听说过。”

“这……这就对了,如果我分析的不……不错,这条大长虫被这……这张鬼脸控制,一定是怨……怨念深重,拼死抵抗。那……那在它的身上,就会有抑制鬼脸侵……侵蚀能力的东西!”

小结巴用手轻轻的拍打了一下,鬼面蚺的嫩肉,我惊奇的发现,在他拍打的位置,竟然有一小坨肉在跳动,似乎正在逃走。

小结巴眼疾手快,手腕一翻,匕首刺进了肉里,轻轻一挑,这块会动的肉,就飞了出来。

小结巴撩起衣服把不断跳动着的肉接住,紧接着向上一抖,把这坨肉含在了嘴里。

“你就这么饿?”我看的有些想吐。

小结巴的两个腮帮子鼓来鼓去,好不容易用舌尖压住那坨会跑的肉,从嘴里挤出声音道:“这……这是蚺的第三只胆,叫……叫活胆,必须用肉包住它,见……见天就有毒了!”

我恍然大悟,造化啊,李副官真是命不该绝,竟然连这种难得一见的宝贝都被他碰上。

《明史:杨继盛转》中记载:初,继盛将施廷杖,或遗之蚺蛇胆,却之曰,椒山自有胆何蚺蛇为?

《赤雅》中也记载了:蚺蛇三胆,一附于肝者止痛,一水胆白浆止泻,一胆随身而行,击其处则随至,名曰护身胆,有起死回生之效。

这种胆也叫蚦蛇胆!据说吃了可以起死回生。

小结巴鼓着嘴,来到李副官的面前,脸上隐隐的闪过一丝难为情……

第七十二章 被捕

小结巴站在李副官面前,犹豫踌躇了好半天也不进行下一步,我有些焦急,就问他:“怎么,你尿急?”

小结巴看了看李副官紧闭的嘴唇,又看了看我,脸上的表情很滑稽。

“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及那些有的没的,救人命要紧啊。”

小结巴用力的挤了挤眼睛,露出一副你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表情。

李副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头上和脖子上的冷汗如雨点一般,落在地上,眼看就快不行了。

小结巴狠狠的瞪了李副官一样,抬手抽了他一个大耳光。

李副官的嘴微微张开,小结巴借助这个空隙,把鞋子塞进了李副官的嘴里。

“啐”的一声,活胆如子弹一般的射进了李副官的口腔里。

“呸,呸呸呸。”

小结巴满脸的嫌弃加委屈,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心疼的道:“我……我靠,小爷的鞋子会……会不会得狗瘟?一会我要去抓……抓几幅药给它擦一擦。”

活胆刚刚进到李副官的嘴里,小结巴就一脚踩住李副官的嘴唇。

活胆没有地方逃窜,只能是顺着咽喉,钻进了他的肚子。

活胆有灵,一入腹内,立即化为液体,融于血液和元气之中。

李副官原本铁青色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眼睛瞪得老大脖子上青筋暴起。

“李副官,你感觉怎么样?”我焦急的问道。

李副官显然能听到我说的话,艰难的睁开眼睛,转过来看了看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看了看小结巴“你这招能管用吗?”

小结巴倒是一脸的无所谓:“救……救不活,他就不用赔……赔我鞋子了,可能他还巴……巴不得这样呢。”

李副官干呕了几声,突然翻身趴在了地上,大口的吐了起来。

一股一股的黄褐色浓汁从李副官的嘴里吐了出来,散发出浓郁的酸臭味。

“他不会已经被鬼脸控制,无力回天了吧?”

小结巴捏着鼻子,一边向后退,一边道:“不……不会,鬼面还没……没开眼,来……来得及。”

李副官吐得一塌糊涂,我甚至担心他会把胃吐出来。

突然,李副官一阵剧烈的咳嗽,我震惊的差点叫出声来。

李副官的嘴里竟然有两根黑色的细线探了出来。

“我……我靠,小李子晚饭吃的是……是什么啊?甘蔗都不削……削皮吃的吗?他是拿来用……用还是吃啊?”

“别胡说,也许是海带。”

“也……也对,说不定还是鞋带呢。”

李副官大声的咳嗽着,两根触手一样的东西伸了出来,还在上下飘动着。

李副官的呼吸很困难,一只手用力的捶打着胸口,另一只手抓住两根触手,一点一点的向外扯。

我和小结巴都没有再说话,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惊险又诡异的一幕。

“简……简直就是牲口啊,小……小李子平时看上去衣冠禽兽,斯……斯文败类的,想不到口味这……这么重!嗓子眼够……够粗的。”

李副官粗重的喘息着,一只半尺长的黑色蜈蚣从他的嘴里被拉了出来。

我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觉得后脖子冷嗖嗖的。

自从经历了柏谷县的事情之后,我对蜈蚣这种东西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恐惧感,看到一眼就浑身难受,鸡皮疙瘩乱蹦。

黑色的蜈蚣被李副官抓在手里,还在轻轻的颤动着。

李副官一把将蜈蚣扔在地上,紧接着一脚,踩的它汁液横飞。

李副官身上的鬼脸,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这……这条蜈蚣,应该是大长虫脑子里的,也……也就是鬼脸的真面目。”小结巴在蜈蚣的浓汁上踩了踩道。

我走过去扶住李副官,突然发现,在蜈蚣的汁液里有一张小巧的黄封纸,折的很整齐,是三角形的。

我觉得好奇,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院子门外传来一阵汽车鸣笛声。

小结巴从门缝里向外看了看,忽然一拍手。

“老……老板,有救了,外……外面来了一队兵,小……小李子的狗腿子们到了。”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终于来援兵了,可算是等到组织的力量了。

李副官突然睁大了眼睛,嗓音沙哑,艰难的道:“快走,别管我,这是圈套!”

李副官几乎耗尽全身气力,说完这句话,随后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呦呵,小……小李子的嗓子怎么变粗了?得……得痔疮了吧?”

我刚想追问一下,是什么圈套,就听见门外传来几声枪响。

一对军兵撞开大门闯了进来。

军兵很有秩序的分站在两边,中间走出来一个矮胖子,此人正是暂时接管军权的王督副。

王督副的嘴巴有点歪,帽子斜斜的戴在头上,没有扎绑带。

军服很肥大,敞开着衣怀,看上去就像是穿着一件老款的休闲大褂。

腰带松松垮垮的散在裤裆上,典型的一幅残兵败将的样子。

王督副斜了斜眼睛,迈着八爷步走了进来,摆出一脸让人作呕的官僚气。

王督副点了一支烟,并没有说话,而是伸出中指点了点我们。

一旁的一个狗腿子副官赶紧走过来点头哈腰的笑了笑,随后挺起胸膛,板起脸看了看我们,厉声问道:“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们把朱大户怎么了?这些人都是你们杀的?”

王督副弹了一下烟灰,白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昏迷了的李副官。

一旁的狗腿子副官立刻会意,指着我大叫:“大胆的歹人,真是狗胆包天,丧心病狂,竟敢公然在阑城杀烧抢掠,还打伤李副官,罪不容诛,来人,还不给我拿下!”

小结巴无奈的咳嗽一声:“我……我靠,这是什么道理?载……栽赃的理由,还能再牵……牵强一点不?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我们杀人了?”

王督副咳嗽了一声,脸上的肥肉抖了抖。

狗腿子副官点了点头,看他的样子,就好像王督副真的说话了一样。

“大胆歹人,还敢顶嘴!看你那烂嘴口吃的熊样,听着就耳朵疼,等到了牢子里,老子好好的给你治一治。”

小结巴的脸色一沉,眼眸之中锋锐闪烁,杀气弥漫,看着狗腿子副官的脸冷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狗腿子副官一看小结巴不说话了,以为小结巴怕了他,更加的耀武扬威,指着我吼道:“你这江湖骗子,竟敢打伤军官,目无法纪,简直罪不可赦。”

我大大的翻了个白眼道:“说我目无法纪?谁是法纪?”

“目无法纪就是不给我们面子,我说你有罪你就有罪,懂了?”

狗腿子副官用挑衅的眼神看了看我,一副盛气凌人的表情。

我和小结巴对视了一眼,终于明白了李副官的意思,几个军兵粗鲁的从我的手里拉走李副官,给我和小结巴来了一个五花大绑。

王督副一愣,看了看狗腿子副官,用懒洋洋的语气道:“我没想抓他们啊。”

狗腿子副官眼珠子转了转,谄媚的笑道:“这两个人是城里的名人,有不少追随者,我们敲个竹杠,难说能敲出来不少好东西。”

王督副砸了砸嘴,有些狐疑的道:“那要是敲不出来好东西呢?”

“这两人肯定有家底,如果没人来交钱,我们就去抄家,肯定有宝。”

“这两个人可有点名声,恐怕……”

“您多虑了,阑城的百姓,谁敢和军做对?不想活了?要是有人敢捣乱,就多抄几家,不行就杀几个,看谁还敢乱来。”

王督副甩了甩肥腻的腮帮子,哈哈大笑,拍了拍狗腿子副官的肩膀:“好,好小子,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办,老子只看结果,别让我白等,哈哈。”

李副官被他们像丢垃圾一样的扔进了军车里,我和小结巴的待遇更惨,不让站也不让坐,我们只能蹲在车里。

在我们俩的身后,各有一位军兵拿着枪看着,这种感觉就像是被送上刑场一样。

我看了看昏迷中的李副官,忽然感觉一丝悲凉。

李副官的脸色很难看,嘴唇紧闭,呼吸微弱,他可能已经知道我们变成阶下囚了吧。

小结巴一句话都没说,这与他平时的作风有些不一样,难道他自觉逃生无望,心灰意冷了?

没有小结巴的唠唠叨叨,我竟然会感觉不习惯,甚至还有一点恐慌和紧张。

军车横冲直撞的开进一个高墙大院,我向左右看了看,心里就是一凉。

铁丝网、狼狗、炮楼,这里是阑城的铁马监狱。

军车直接开到最里面,身后的军兵推了我一把,把我从车里扔了下去。

我左右看了看,心里有些发虚。

在我的周围,全都是封闭的铁门,每一道门都通向地下室,空气中弥漫着腐臭潮湿的味道。

墙壁上黄颜色的涂漆,已经大块大块的脱落下来,看上去破败不堪。

我和小结巴被押送进一间没有窗子的屋子,这是死囚犯的收监室。

屋子里的光线很暗,我适应了好一会才看清楚里面的东西。

墙壁上一块一块的霉斑组成了一张抽象画,屋子里到处是锈迹斑斑,只有镣铐和铁链增光瓦亮。

我和小结巴被绑在两把破旧的椅子上,木质的椅子发出一串兴奋的嘎吱声,听上去就像是魔鬼的阴笑……

第七十三章 受刑

阑城的铁马监狱,是由晚清时期的一个废弃粮库改建而成的。

据说最多可以一次性容纳八百多人。

阑城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不怕阎王怒,不怕恶鬼拿,就怕铁马请喝茶。

铁马监狱,历来是有进无出,冤假错案不计其数,枉死的亡魂,连起来可以绕阑城两圈。

黄总督来了以后,对铁马监狱进行了全面的清理和改革,那些腐败肮脏的勾当被打压得很厉害,不敢再拿上台面。

看来黄总督生病的这段期间,王督副没少做工作,利用职权之便,又把这些阴暗的东西捡了回来。

我和小结巴被绑在十字椅上,狗腿子副官走了进来,坐在对面审讯台的椅子上,点了一支烟。

小结巴冷笑了一声,不屑的闭上眼睛,没有再看他。

两边,有人拉过来两张长凳,摆在了我和小结巴身前。

“知道这叫什么吗?”典狱长冷笑着看了看我们。

“老……老虎凳,说话就说话,放……放什么腕?瞅你得意那样子,傻……傻逼一样,知道一个刑具很牛么?”小结巴语气轻快的道。

典狱长被小结巴呛得差点摔个跟头,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在铁马监狱里这么和他说话。

“哼哼,阑城小爷,果然名不虚传,这胆识可以啊,佩服!”

典狱长说完,拎起了旁边一块烧红的烙铁,在炭火盆的边沿敲了敲,顿时火星四溅。

“不过,不管你是谁,到了铁马监狱,是龙,你也给我盘着,是虎,你也得给我卧着。比你有骨气,有血性的,我见得多了。”

典狱长凑近小结巴的耳朵,低声道:“你很快就会知道,那些硬骨头的下场有多凄惨。”

小结巴嗤了一声,满不在乎的晃了晃脑袋。

“不……不瞒你说,就你这……这些破烂儿,小爷在娘胎里就……就玩遍了,根本就看……看不上。”

狗腿子副官掏出一张准备好的供词,拍在桌子上。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让他们俩在这上边画押签字,否则你的典狱长就不用干了。”

说完,副官把烟头按在桌子上,转身而去。

典狱长皱着眉,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副官的背影,低声的嘟囔一句。

“别高兴的太早,总有一天,老子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结巴忽然哈哈大笑:“真……真是没面子,哎哟哟,这……这脸打的好疼啊,堂堂的阑城典……典狱长,竟然被一个狗……狗腿子吓成这副熊样,放心,我……我什么都没看见,哈哈哈。”

我看着小结巴,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这个小子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啊,自己都落到人家手里了,还敢冷嘲热讽的挑火。

典狱长刚刚憋了一肚子气,不敢朝副官发泄,难道还不敢拿你出气吗?

我心里焦急的想着:人家随便动动手腕,就能在你小子身上多来个一两百鞭子,到时候打得你连人模样都没有。

果不其然,典狱长猛的转回头,咬牙切齿的瞪了小结巴一下,伸手把烧得通红的烙铁抄了起来。

“好小子,我让你废话,今天我就看看你这张结巴嘴里面,是不是长了一根铁舌头!”

烙铁闪着红光,一点一点的靠近小结巴的嘴唇,我和他离得有一米远,侧脸上已经能够感觉到一股股的热浪。

我不敢想象,烙铁拍在小结巴嘴上会是什么样子。

可能会把他满嘴的牙都烫掉了,也可能直接把他的脑袋烫变形。

我急得满手是汗,求哀的看着典狱长,刚想替小结巴求情。

只见小结巴嘿嘿一笑,很是淡定的道:“你……你自己都要大难临头了,想做什么就快……快点吧,再不做就来……来不及了。”

“你胡说什么?”

典狱长一边靠近小结巴,一边眯起眼睛道。

“你……你知道我是谁,肯定知道我是干……干什么的吧?”小结巴哼哼着道。

“阑城杨天师和小爷的名头谁不知道,但是你们那套把戏,老子根本就不信,想说一套花口骗我上当,放了你们,想都别想。”

小结巴嘿嘿一笑:“自……自然是不能放我出去,我和你又无……无冤无仇,不……不能害你呀。”

典狱长听的是一头雾水,就连我也听得云山雾罩。

实在是搞不懂,小结巴到底在说什么。

“果然不是一般人啊,进来了不想出去的,我还是头见到,还有,你说的不能害我是什么意思?”

这个时代的人,还没有摆脱封建思想的束缚,骨子里依旧是非常迷信,我和小结巴的离奇故事,早已经在阑城传成神话了。

典狱长嘴上说的硬气,其实心里面还是有些畏惧小结巴的。

小结巴不卑不亢的态度,加上扔出来的烟雾弹,还真就让他有点迷糊了。

烙铁上的热浪,逼得我不自觉的侧开脸躲避。

小结巴却是毫不在乎,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谈笑风生。

就好像那块烧红的烙铁,并不存在一样。

小结巴并没有急着回答典狱长的问话,而是相当放肆的吐了一口口水在烙铁上。

“呲”

一声短促又令人心惊的声音过后,通红的铁

块,竟然停在了离小结巴的嘴唇一寸远的地方。

小结巴嘲讽的笑了笑:“怎……怎么,你想知道?刚……刚才是谁说的,不……不信我这套?真……真是打脸啊。”

典狱长犹豫了一下,把烙铁插回炭火盆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老子在这儿干了十几年典狱长,从来都是,犯人说的东西我不想听,还没有哪个人敢不说的,没有什么信息是老子得不到的,先给你松松骨。”

典狱长说完,在小结巴的脚边啐了一口,向身后摆了摆手。

几个狱警快步走了过来,动作娴熟的忙活起来。

小结巴一边看着这几个人的动作,一边云淡风轻的给我讲解。

“老老板,您看着了没有?这这两根棍子叫无情木,绑在我……我的腿上,为的是让我的大腿不……不能离开凳子,膝盖不能弯……弯曲。”

“老老板,往上看,现在套在我脖……脖子上的,叫叫绞链,为的是等一会砖……砖头垫不进去了,勒脖子用的,在南方,这个也叫,绞脖子。”

我不忍心再看下去,把眼睛紧紧的闭起来,心里祈求着他不要再说了,强烈的无助感折磨得我浑身无力,心如刀绞。

我多么希望小结巴能说几句软话,求求情,避免这皮肉之苦。

小结巴虽然只是我铺子里的伙计,在这乱世之中的一个帮手,但是经过了这么多的出生入死,我已经把他当作兄弟一般看待。

我甚至期待着,典狱长能开出个价,就算让我倾家荡产,我也会义无反顾的救小结巴。

“够了!求您……”

我大叫一声,刚想和典狱长谈价钱,小结巴抢先低吼一声:“不……不够,还没绑上狗……狗牙皮子呢。”

小结巴说完,很是隐蔽的看了我一眼,示意我不要说话。

典狱长在旁边听着,突然一笑,忍不住点了点头。

“好小子,你对刑具比我都多清楚,看来以前没少和它们交朋友吧?过不过瘾?怀不怀念?”

小结巴并没有接话,而是自言自语的嘟哝着:“小……小爷我闯荡江湖靠的是本事,不是身……身体。知不知道为什么,小……小爷整天飞扬跋扈,还没人敢对……对我下家伙?”

“为什么?”典狱长一边问,一边粗暴的绑住小结巴的两只脚。

“小……小爷家传的卜术,就……就是我的保命符。”

典狱长冷哼一声:“哼哼,别在那耍花口,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在铁马监狱,没有他娘的保命符。”

说完就往小结巴的脚跟下面跌了一块青砖。

我听着小结巴的膝盖关节,发出一声舒展的脆响,心里揪了起来。

老虎凳这种刑法,早在明朝之前就有了,是一个非常经典的酷刑。

据说,从古至今,还没有一个人能撑过六块砖。

一般人,在加到第四块砖的时候,就会疼的晕过去,第五块砖就会把两条腿彻底的掰断。

小结巴学着典狱长的口气,同样冷哼一声。

“哼哼,别……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小爷不需要用保……保命符救自己,大材小用,我……我把你救了,你自然会救……救我。”

我听着两个人的谈话,头上冷汗直冒。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会相信,这是施刑人和受刑人之间的对话,听这口气,更像是一次茶话会。

“从……从你的面相看,你有个情人,在……在丽春苑,叫兰兰,但是你怯内,一……一直不敢告诉你太太,哎呀,真……真是窝囊废,气管炎,真心的嘲……嘲讽你。”

典狱长的眼角抽了抽,呸了一口,狠狠的瞪了小结巴一眼,又在他的脚跟下垫了一块青砖。

我看的心惊肉跳,膝盖掰成这种程度,如果是我,恐怕已经疼的大叫了,小结巴居然还有心思挖苦别人。

他挖苦的还是施刑的人,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小命已经被人握在手里了吗?

换了旁人,好话说尽,钱财散尽,能换条命就不错了。

这个小子真是长了熊心豹子胆……

第七十四章 攻心

我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瞪着眼睛,看着小结巴那绷紧的双腿。

典狱长舔了舔嘴唇,眼角都快被瞪破了。

典狱长是个死要面子的人,最听不得别人说他怯内。

当年典狱长还是一个逃荒的难民,为了活命,只能是入赘到媳妇家。

对一个自尊心极强,并且严重小心眼儿的男人来说,入赘女方家这种事情,是极没面子的。

典狱长被小结巴戳中了痛处,顿时怒火加三级,还有一点点紧张。

我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唾沫,这种情况下,典狱长极有可能因为愤怒,将小结巴直接干掉。

小结巴的这种行为,无异于是刀尖上跳舞,说他是自杀,都不为过。

典狱长瞪着眼睛,一把掐住小结巴脖子,恶狠狠的道:“再敢胡说,老子割了你的舌头!”

小结巴白了他一眼,晃了晃脑袋:“把把手拿开,你不不想活了?”

典狱长被小结巴气的乐了出来:“哎呀,我还是头一回见到,上了老虎凳的人,竟然还说我不想活了?”

小结巴清了清嗓子,啐了一口:“多多长时间没洗手了,一股怪怪的味道,想……想不到,你这么大的人了,竟……竟然还做这种事情,你不是有媳妇么。”

典狱长把帽子摘了下来,重重地摔在桌子上,缕了缕他的地中海发型,解开了制服的第一颗扣子,呼哧呼哧的喘粗气。

看来,小结巴提到怯内的事情,给他不少打击。

“这和你说的,那什么,我会有危险有什么关系?”典狱长咬牙道。

“急什么,急急着切了,去去宫里上班?”小结巴鄙视的看了看他。

“你眼眼角微分,鹤眉鼠眼,头头顶青字,必定是命命犯妖猎星,子嗣稀少,人人过中年,不见接福,哎呦呦,是不是那那东西不太好用啊?哈哈哈”

“你!给我闭嘴!”

典狱长把茶杯摔在地上,每一根胡子都在颤抖。

说一个男人,又是怯内,又是那啥功能有障碍,实在是太伤人了,更何况典狱长还是那种视面子比命还重要的人。

不出我所料,小结巴的脚下,又垫起了一块青砖。

已经是三块砖了,小结巴的整个下半身,都在痉挛的颤抖,膝盖处的反向弯折几乎达到了极限。

我偷眼看去,小结巴的额头和后脖子,已经是遍布汗水。

小结巴的脸上依旧是一片坦然,就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但是以我对他的了解来看,这一次他说话,明显空了半个呼吸的时间。

“这……这不是你的问题,别什么好事都……都往自己脸上贴,你的兰兰已经给……给你怀上了,可是,哎呀,算了算了,天……天机不可泄露。”

“什么?你说什么?兰兰有了?此话当真?”典狱长的眼眸中光芒闪烁,兴奋得几近狂热。

典狱长一心求子,几乎疯魔,多年来,他试过了无数办法,也没有什么效果,今天听小结巴这么一说,他简直是要激动得哭出来。

“好样的,我的兰兰好样的,哈哈哈,老子有后了。”

典狱长大口的喘息着,神经质的大笑一通问道:“小爷,我家兰兰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小结巴的脸上划过一丝夸张的黯然,叹了口气。

典狱长的表情凝滞了一下,随即又摆摆手。

“无妨无妨,女孩儿也无妨,大不了继续生,我就说肯定是那个黄脸婆的问题,老子龙精虎猛的,怎么会有问题。”

小结巴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看典狱长:“你你是天师,还是我我是天师?拿……拿起嘴就说?兰兰怀的是男……男孩,大大胖小子。”

“男孩!哇哈哈哈,好,带劲!”典狱长发出几声狼嚎,兴奋的转来转去。

“孩子身身体健康,相貌堂堂,人人品还不错,未来仕途嘛,也也说得过去,节哀吧,抓抓紧准备后事。”

之前,听到小结巴夸典狱长的孩子,虽然是江湖套话,满嘴的火车,但我还是老怀大慰。

这小子终于开窍了,难说,典狱长一开心,就让他好受一些。

可听到他说到节哀,和办后事,我这心又从凌霄殿的烟囱上跌落到十八层地狱的下水道,真是自寻死路!

典狱长挥了挥手,脸上依然带着那副欣喜若狂的表情。

“哈哈,多谢,多谢,托福你说什么?”典狱长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道。

“唉,此……此乃天意使然,你也别太……太介怀了。”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小结巴一脸的惋惜道:“要……要想人不知,除……除非己莫为,你家那位母……母老虎,已经知道兰兰的事情了,今……今天晚上就会派人过去杀她们母子。”

小结巴眼珠转了转道:“还……还有,令夫人在外边养的小……小男人,今天晚上会去家里和她私……私会,你恐有血光之灾。”

小结巴说完,便悠哉悠哉的闭上眼睛,向后一靠,我连我都听傻了,这小子编瞎话还能再离谱一点吗?

典狱长的脸色那叫一个缤纷灿烂,瞪着小结巴老半天,一挥手,又在他脚下加了一块青砖。

已经四块青砖了!

我看着小结巴的双腿,掰出来的惊人弧度,心里骇然。

难道这小子真的是铜头铁臂,不知道疼么?

小结巴浑身都在忍不住的颤抖,脸颊已经有些胀红,头上的冷汗流在衣服上,将衣服领子浸湿了一大片。

小结巴和典狱长谁也没有再说话,就是这样静静的对视着,但是,收监室里的气氛却是紧张到了极点。

典狱长掐着腰,点了点头:“好小子,为了蒙骗我,居然编出一箩筐的瞎话,你以为我会信?”

小结巴撇了撇嘴:“信……信与不信,全在你一念之间,反……反正我落在你的手里,跑……跑不了,小爷算的灵不灵,今……今天晚上自会见分晓。”

典狱长拎过鞭子,站在小结巴面前好一会,踌躇了几下,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小结巴的脸,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破绽。

“嗖啪”。

一声锐啸,鞭子狠狠的打在小结巴身后的椅子上。

小结巴嘿嘿的笑了笑。

“去……去的晚了就遇不上了,要救孩子还……还是捉奸,只……只能选一个。”

典狱长狠狠的摇了摇脑袋,抬起手就给了小结巴一个耳光。

“小子你有种,如果让我发现你在骗我哼!”

典狱长挥了挥手,拿起桌子上的帽子,大步离开了收监室。

我和小结巴被安排在同一间牢房里,小结巴的毅力真是让我目瞪口呆,从老虎凳上下来,竟然能自己走进牢房。

狱警也看傻了,把我们押送进牢房,他们就像躲避瘟疫一样,匆匆的离开了。

所有人都走了,小结巴还是笔直的站着,看他的样子,就像是站岗的警卫一样。

“人都走了,坐着歇会儿吧。”我小声道。

小结巴艰难的摇了摇头:“坐……坐不下来,现在如果坐着,膝……膝盖都会崩碎,这两条腿就彻……彻底废了。”

小结巴浑身哆嗦着,冷汗涔涔,足足站了一个多时辰,才慢慢的靠着墙壁坐在地上。

我抱过一堆干草,让他尽可能的坐着舒服一些。

看着他惨白的脸,我皱着眉头,叹了口气:“你这是何苦?这些人都是贪财的狗,我们把铺子压给他们,交些钱财,哪用受这份罪?”

小结巴勉强一笑。

“老老板,人心不……不足蛇吞象,钱财根本喂……喂不饱这些人,放心吧,我的卜术绝……绝对比钱管用。”

我苦笑一声:“你有多少斤两我还不知道?还卜术?你什么时候学过卜术,信口胡说。”

“嘿嘿,山……山人自有妙计,他既然信了,我们就赢了,您……您就瞧好吧。”

“对了,你怎么知道典狱长家里那么多事情?”

小结巴咳嗽一声:“我……我可是号称丽春苑常青树,兰兰是丽春苑的丫头,常……常去的人谁不知道,她和典狱长的那……那些破事。”

“那你怎么知道兰兰有孩子了?还有人会去杀她?”

“我我不知道啊,兰兰这种专……专业的风尘女子,哪会对典狱长动真心,找……找个钱包而已,以前,典……典狱长一离开,兰兰就和其他男人这个,聊……聊天,据她的同……同事说,兰兰最近在忙着打胎,这……这次突袭,绝对有戏看。”

“那典狱长夫人养男人的事情呢?”

“也……也是我编的,典狱长贪生怕死,又怯内,万万不会去……去捉奸,我是为了逼他去丽春苑,看似二选一,其……其实只有这一条路。”

“这也太冒险了吧。”我听着小结巴轻描淡写的讲述,头上的冷汗都流下来了。

“你真是不怕死啊!如果……”

“嘿嘿,富……富贵险中求,典狱长这种饭桶根……根本入不了我的眼,我……我以前见过的狠角色,说出来都……都能吓死他,那些人可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号令一方,莫敢不从。”

我不知道他说的有几分真话,看了看他的膝盖:“腿还能动吗?”

小结巴很无所谓的摆摆手:“没……没事,我从小练习软……软功,这点伤养几天就……就好了。”

我刚要说话,突然,铁门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第七十五章 托付

我听着脚步声,就是一惊,透过铁门的缝隙看了看,好像有三个人正朝这边走了过来,一边走,还在一边交谈。

小结巴也是眉头一皱,脸色有些苍白,紧张的道:“难……难道典狱长又杀回来了?不……不会吧?就他那脑子,应该反……反应不过来呀!”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喘气都不敢用力。

牢房的铁门被缓缓打开,两个狱警走了进来看了看我们。

在他们两个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我抬头一看,就是一愣,怎么会是他?

小结巴也惊讶的“咦”了一声。

“我我靠,你还没死呢?这叫什么效率”

来的人竟然是狗皮和尚。

两个狱警草草的交代了几句,转身出去了。

狗皮和尚穿的很朴素,大褂配礼帽,还带了一副金丝框的眼镜,看上去很像是一位教书先生。

他笑了笑,并没有理会小结巴,看着我道:“杨家娃娃,好久不见了。”

我苦笑一声:“是啊,想不到再见面的时候竟然是在这种地方。”

狗皮和尚一直背靠着铁门,并没有要过来寒暄的意思,看来他并不是来捞我们的。

“我当年真的是没看错人,想不到短短三年的时间,你这阑城小天师的名号,已经家喻户晓了。”

狗皮和尚自言自语的说着,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我笑了笑道:“你还不是一样,阑城谁不知道,你苟大善人的名头。”

狗皮和尚幽幽的叹了口气,眼神有些迷离,似乎陷入了回忆。

“我从小在庙里长大,受尽了排挤和歧视,从我记事起,就一直做苦工,几乎每天都要被打,有一天,我失手打死了一个蛮横的师兄,他们要杀了我,是老方丈偷偷地把我送走,临下山前,他告诉我要积德行善,不可再入歧途,否则定不得善终。”

狗皮和尚叹了口气:“为了活下去,一入世我就走上了横路,可是我的心里,始终记得老方丈的嘱咐,我不惜巨资修建善堂也是因为这个。”

小结巴揉了揉膝盖,清了清嗓子:“那……那个,苟大善人,先等一下,你……你这些破事,我们真的不……不关心,你去菜市口讲一讲,也……也许能骗几滴眼泪,难说,有……有好心人还能给你点吃的,半……半个烂橘子啊,苹果核啊,羊肉串儿里的那……那块儿肥的啊……”

其实小结巴也说出了我的心声。

我和狗皮和尚实在算不上是朋友,顶多算是认识。

他来到监狱,不是为了救我们,竟然是来忆童年,他以为我们很闲吗?还是来落井下石的?

狗皮和尚的回忆被小结巴打断,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他看了看小结巴,迟疑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我道:“那三个老伙计已经都去了,我估计,我的时间也快到了,临走之前,我有些话要交代给你。”

我眉头皱了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听狗皮和尚的语气,这是要宣读遗嘱么?但是他有家有室,有什么是要对我说的呢?我又能帮到他什么呢?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们四个受人委托,做一笔大买卖,雇主要我们在两天之内,将杨柳茶庄的所有何家人赶出阑城。”

我一听他提到杨柳茶庄四个字,顿时来了兴致,竖起耳朵,静静地听着。

“我们最初的打算,只是将他们赶走,并没有想杀人,可是后来,事情发展到无法控制的地步,当时我们也是年轻气盛,结果就酿成了灭门的惨剧。”

“当……当时,你们把所有的何……何家人都杀光了?”小结巴的开口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这家伙并没有在听。

狗皮和尚皱着眉想了想:“我们四个后来私下里也谈论过这件事情,我记得当时巡捕局的人清点尸体的时候,说过,有一个小孩子失踪了,好像是何大嘴的小女儿,不过那个时候兵荒马乱的,一个小女娃,可能已经死在外面了。”

小结巴眨了下眼睛,轻轻的“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下去,而是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当年是谁雇的你们?”我好奇的问道。

狗皮和尚淡淡一笑:“杨家娃娃,你也吃过几天横路饭,知道这道上的规矩,和尚我虽然是穷途末路,但是我也不想出卖道义,雇主的信息我会带到棺材里。”

小结巴嗤了一声:“我……我靠,恶心死了,别……别说的那么好听,你也得先有棺……棺材,你看看那三个小伙伴,一……一个成了无头鬼,到了下面,相……相亲都成问题。一个变成蜡……蜡烛,被我们爷们儿处理了。还……还有一个变成点心,被……被长虫吃了,这会儿估计已经是肥料了,你……你感觉自己的结局,比那三位舒……舒服多少?”

狗皮和尚无所谓的摇摇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们犯下的罪孽,自然要亲自偿还,何家冤魂的报复,是早晚的事情,早在几年之前我就有心理准备。”

“哎哟,我我靠,太英勇了,太太伟大了,你要不是杀杀人犯,我都能夸夸你两句!”小结巴嘲讽的道。

和尚摇了摇头:“我自己知道罪孽深重,这些年我大开善堂,倾尽家产,也是为了弥补之前的错误。”

看着狗皮和尚满脸的惭愧之色,我还真有些同情他。

小结巴啐了一口:“做做婊子,还要立牌坊,最最看不上就是你这种人,做做了不悔,悔了就就不做,做事情婆婆妈妈,瞻瞻前顾后的,真不是男人!吃吃不上饭的时候,杀杀人越货,现在吃的好了,又又开始后悔,还修善堂,斋戒苦难人,算什么东西?”

小结巴越说越激动,说到后来,竟然忍着剧痛跳了起来:“别别他娘的在这卖情怀,你你还有脸救助苦难人,有有多少人的苦难,是你你这样的人造成的?虚虚伪。”

狗皮和尚被小结巴骂了个狗血淋头,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一时间,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这次我并没有出来打圆场,小结巴的话虽然说的难听,但是道理却是真的。

人往往喜欢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俯瞰众生,悲天悯人,可很少有人真的去考虑,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资格站在那个高度。

狗皮和尚尴尬的笑了笑,向后退了几步,打开了牢房的铁门,刚迈出一步,突然站住了。

“我虽然是个懦夫,但是也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为了不牵连别人,全家上下所有人,都被我遣散了,现在只有我一个。”

狗皮和尚叹了口气:“杨家娃娃,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希望等我死以后,你能抽时间帮我料理一下善堂,之前黄总督要的那些,十岁左右的小兵苗,暂时住在善堂,他们都是孤苦无依的孩子,我只能托付给你了。”

我苦笑了一声:“我现在可是阶下囚,能不能活着出去还两说呢?也许我会在你之前死了。”

狗皮和尚听完一笑,看了看小结巴:“不会的,有这么一个机灵鬼在,你死不了。”

狗皮和尚说完,转身大步离开了牢房。

他走的很坚决,再也没有回头,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划过一丝落寞,也许这是我今生最后一次见到他了。

小结巴见我发呆就过来打趣:“老老板,您不会真的闲到,要要帮他料理那个贫民窟吧?”

我叹了口气:“毕竟相识一场,而且,开设善堂功德无量,普渡众生,照顾一下,积点阴德也是应该的。”

小结巴的脸上闪过一丝隐蔽的愁色,可一转眼就不见了。

“嘿嘿,好,老老板果然是宅心仁厚,活活菩萨!”

我惊讶的看了看小结巴:“你怎么站起来了?这么快就恢复了?”

小结巴咳嗽两声:“疼疼的要命啊,刚刚才站起来的太英勇,也也不好意思当着狗皮和尚的面儿再坐下去,多多跌份儿,老老板,您受累,扶扶我一下,哎呦呦,疼死了。”

牢房里没有窗子,我根本没有时间的概念,估计这会儿已经到了深夜。

小结巴揉揉肚子道:“这……这叫什么监狱?都没有牢……牢饭的吗?”

我咽了一口唾沫,靠在墙上坐着,尽量节省体力。

“你少说几句话,省点力气,就不饿了。”

我们正说着话,突然,牢房的铁门打开了,浓郁的菜香飘了进来,顿时,我和小结巴的胃里都是一阵欢呼雀跃。

两个狱警端来了一个大号的餐盘,里面不仅有白饭,竟然还有四个菜,甚至还有一小坛酒。

我也饿坏了,之前也是勉强支撑着,现在闻着菜香,真的是受不了了。

我伸手就要去抓筷子,小结巴却一把拦住了我。

“老老板不能吃,这个是断断头饭。”

第七十六章 运筹

我被小结巴的话吓了一跳,赶紧把筷子放下。

“什么意思?什么是断头饭?”

小结巴舔了舔嘴唇道:“以以前清朝的时候,死囚犯临上刑场前,吃的最最后一顿,都是很丰丰盛的,一是为了,让让人体面的离开,不不至于做个饿死鬼,二是为了,舒舒解一下犯人的怨气,不不至于化作厉鬼,来来找监狱的麻烦。”

我看着面前丰盛的酒菜,肚子里咕噜噜的乱叫,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时候,牢房的铁门又打开了,典狱长带着一个小老头走了进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典狱长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心里面暗暗祈祷:千万不要折麽我们。

典狱长进来并没有说话,向身后随意的挥了挥手,两个狱警,点了点头转身出去。

我有些诧异的看了看那个小老头,身上没有带枷锁和镣铐,应该不是犯人。

典狱长对他使了个眼色,老头点头哈腰的笑了笑,紧张的擦了擦汗,走到小结巴面前,伸手就去脱小结巴的裤子。

小结巴“哇呀”的怪叫一声,果断的掐住了老小老头的手腕,一脸厌恶的道:“你你这个老变态,老老不正经,老王八蛋,你你想对小爷做什么?想让我出出卖肉体苟活,不可能!”

小老头一看就没有武功底子,被小结巴一掐疼的直叫。

“小爷,误会了,误会了,我是郎中,给您看伤势的。”

小老头的医术相当高明,给小结巴用过药之后,小结巴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

“呦呵,活活不错啊。”

典狱长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扬了扬脑袋,示意小老头可以离开了。

牢房的铁门再一次关闭,只剩下我们和典狱长。

我紧张的搓着手指,把一根干草撕成碎片,眼神四处乱躲。

小结巴把两只手背在身后,我注意到他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头,脸上尽量保持一片平静,看来他也在刻意的压抑着心里的紧张。

典狱长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一把抓起酒壶,我本能的歪了歪头,生怕酒壶砸到我的头上。

结果却是,典狱长打开泥封,扔给了小结巴。

小结巴头都没抬,伸出一只手,将酒壶稳稳的接住,我看到他身后握着拳头的另一个只手,慢慢的松开。

“小爷果然是小爷,老子服了。”

典狱长粗声粗气的说完,竟然盘腿坐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银制酒壶,和小结巴碰了一下杯。

我看着典狱长的怪异举止,似乎隐约的明白了些什么,莫非小结巴昨天的一通胡扯,还真的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小结巴喝了一口酒,毫不客气的把餐盘拉到面前,先递给我一碗饭,然后自己大口的吃了起来。

小结巴一直没有说话,整个牢房里,除了喘息声就是筷子拨弄碗碟的声音。

这种安静的氛围,让典狱长有些尴尬,勉强的笑了,笑清了清嗓子。

“咳咳,哈哈,二位高人,饭菜还可口吗?要是不对胃口,我让他们重新准备一份。”

我真的是饿坏了,大口的吃着饭菜,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小结巴更是夸张,直接打了个饱嗝,以作回应。

典狱长见我二人一直不说话,头上已经有些冒汗了,伸手擦了擦额头道:“我是一个粗人,平时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昨天冲撞了二位神仙,真是罪该万死,两位高人,这个,大人不计小人过,还请”

小结巴皱着眉头,艰难的将一大口米饭咽了下去,一脸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打断了典狱长的话。

“别别来这套,小爷我最最讨厌就是你这种,提上裤裤子,装……装圣人的伪君子,说说吧,昨昨天晚上有什么收……收获?”

典狱长被小结巴一顿臭骂,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是哈哈一笑:“小爷教训的是,果然是心直口快,老子喜欢,您就是大高人!”

原来,昨天在收监室里,典狱长被小结巴的激将法打击的六神无主,方寸大乱,有好几次险些下令杀了小结巴。

可是阑城人,有谁不知道小结巴的本事,就算没有亲眼见过,怎么也听说过。

典狱长虽然外表上看起来很强硬,骨子里其实是个非常迷信的人。

以前曾经为了要个孩子,他听信风水先生的话,连着半个月,每天早中晚三餐吃炉药。

所谓炉药,就是指庙中香炉里面的香灰。

用香炉中的灰当饭吃,而且一吃就是半个多月,效果确实非常显著,只不过,并没有生出孩子,而是解不出手。

医生给他开了几服泻药,吃完之后,竟然排泄出来三盘蚊香!

迷信的人就是这样,越是上当受骗,越是喜欢相信。

典狱长连夜便带着人杀到了丽春苑,如果事情不像小结巴说的那样,回来以后,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典狱长带着人突然袭击,丽春苑上下都轰动了。

老鸨子一看苗头不对,怕生出事端,赶紧出门迎接。

典狱长讲到这里,一脸的得意。

“那老妖婆眼神躲闪,嘴角哆嗦,脸色发白,说话躲躲闪闪的,一看就是心里有鬼。”

“真真他娘的机智!”

“那是,老子在铁马监狱这么多年,早就练出一对火眼金睛了,只要是有半点虚假,在我面前,绝对过不去。”

“真真他娘的机智!”

我还以为小结巴是在夸他,可看到了小结巴眼眉间的讥讽,我突然觉得,似乎这一切,都是这小子的算计。

典狱长一把推开了老鸨子,掏出枪,带人就往楼上冲。

丽春苑的姑娘,大多是穷苦人家出身,彼此之间,都很团结,典狱长往上冲的时候,早有姑娘去通知兰兰了。

无巧不巧的,典狱长刚走到门口,正好看见一个男人匆匆的往楼下跑。

典狱长喝了一大口酒,狞笑了一声:“来那种地方的男人,哪个不是求欢作乐的,像他那样,慌慌张张,鬼鬼祟祟的,还不敢抬头看我,一定有问题。”

我撇了撇嘴,强忍住笑意,心道:你满脸的杀气,端着枪,后面还跟着一帮人,谁见到不害怕?

“我立刻叫人把他拿下,押着他赶紧来到兰兰的房间。”

典狱长说到这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看他的猪头样,大有一种,挥手间天下我有,运筹间决胜千里的得意。

似乎在这一瞬间,典狱长全部的智慧都爆炸了出来,机智的快要起飞一般。

典狱长一行人冲到兰兰的房间,屋子里面,兰兰正坐在床上,衣衫不整,面色潮红,头发凌乱。

一瞬间,房间里的气氛异常尴尬,谁也没有出声,安静的可以说是落针可闻。

老鸨子跌跌撞撞的跑了上来,一看房间里边的架势,眼珠转了转,几步就扑到兰兰身边,哇哇大哭起来。

老鸨子哭得声泪俱下,死去活来,一边哭,一边偷偷的在兰兰的耳边叽叽呱呱的说着什么。

兰兰的反应速度相当快,一边儿听着老鸨子的耳语,一边也呜咽了起来,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典狱长一直拿兰兰当心尖子,看到佳人哭得如此伤心,顿时就慌了手脚,一把推开老鸨子,把兰兰抱在怀里,嘘寒问暖。

兰兰靠在典狱长的怀里,抽抽噎噎,伸手指着被押进来的男人道:“这个人居然要杀我,多亏你及时赶到,否则,否则,呜呜呜……”

典狱长一听火冒三丈,根本不听那个男人的辩解,命令手下人对着他就是一顿毒打。

打着打着,竟然从这个男人身上掉落了一柄匕首。

还没等典狱长说话,老鸨子突然哇的叫了一声,跳起来,指着那个男人尖声大叫:“好大胆的小痞子,竟然敢来丽春苑杀人,小龟公快去报官。”

“不用报官。”典狱长冷哼一声,根本不给那人说话的机会,一枪就打爆了他的脑袋。

“真真他娘的机智!”小结巴点了点头道。

我在心里也默默的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只不过,说的对象并不是典狱长,而是老鸨子。

典狱长把酒壶里面的酒全部喝光,爽朗的大笑两声,对着小结巴一抱拳道:“高人,您的大恩大德我真是没齿难忘,您放心,我不是丧良心的人,我会想办法让您二位早日离开这里。”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举手之劳而而已,狱长大人”

“别,别叫狱长大人,多生疏啊,如果高人不嫌弃,叫我小六子就行。”

小结巴点了点头:“贵贵公子可还健康?”

典狱长笑了笑:“多亏您的指点,我找医生给看过了,孩子很健康,哈哈哈”

典狱长说完,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气鼓鼓的道:“想不到那个黄脸婆居然如此狠心,连没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

小结巴抬了抬眼皮,见到典狱长咬牙切齿的样子,忽然隐秘的一笑,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寒光

第七十七章 布局

小结巴偷眼看着典狱长脸上的神情,眼珠转了转,嘴角扭曲出一抹阴险的坏笑,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每次见他露出这种表情,我的心里就忍不住一哆嗦。

上次看到他这么笑的时候,好像阑城里死了好几口子人。

典狱长正在生着闷气,小结巴把酒壶轻轻的放在地上,轻咳了一声,对着典狱长拱了拱手。

“小小六子啊,你你救了爱子和佳人,本本是好事,但是小爷不不敢恭喜你。”

典狱长听完一愣,疑惑的看了看小结巴道:“这是为何?难道我还有劫数?”

小结巴长长的叹了口气,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道:“凡凡事讲轮回,有果必必有因,恶恶因生恶果,迦堕堕阎罗,节哀,节哀。”

我听的云里雾里,差点吐出来,这小子说的都是什么啊?

真是内行骗外行,小结巴念叨的这一大串,是和尚大帽做道场时候的开场词。

典狱长听的很专心,就像是在茶馆里听评书一样,我敢打赌,小结巴如果再说一遍,典狱长都能背下来。

“神仙,您说的都是什么意思啊?恕我愚钝,我听不懂啊。”典狱长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心道:听不懂就对了,这套花口如果谁都能听懂,我们还指着什么吃?

小结巴叹了口气道:“小……小爷这次折损阳寿,窥……窥伺天机,也只能保你公……公子一次,但终究是治……治标不治本。”

典狱长一听,顿时脸色苍白,一脸的苦瓜相。

“神仙救命啊,我天天求,夜夜盼,就想要一个孩子,您是活神仙,求求您救命啊!”

小结巴嘴角抽了抽,努力憋住笑意道:“念念在你一片痴呆,咳咳,痴痴心的份上,贫贫道本着悬壶济世之心,就……就给你一次机会,善哉善哉,哈利路亚。”

我的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这家伙说的都是什么,念的口令也不是一个山头的啊!

拿来骗傻子,傻子都不会信!

“多谢神仙,多谢神仙,只要是能让我有个儿子,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一捂脸,我靠,傻子信了!

真是病急乱投医呀,对于这种人傻钱多的客户,我还真是又爱又恨。

小结巴让典狱长准备来文房四宝,大笔一挥,在纸上写下了四十几样东西。

小结巴龙飞凤舞的写完字,扬了扬脑袋,将毛笔向身后一扔,拎起那张写满字的墨宝甩了甩,用一个很优雅的姿势,把纸扔了过去。

典狱长的眼睛都快粘在纸上了,跟着它的飘动轨迹来回跑着,托起双手去接。

小结巴闭上眼睛,靠在墙上,老气横秋的道:“小小六子,把上面的东东西准备齐全,缺一不可,你只有这这一次机会,时不我待,切记切记,不不然你这辈子都没有孩子了。”

典狱长紧张的用指甲掐着这张无比珍贵的纸,举到面前,轻轻地吹了吹,生怕一个不小心将上面字迹模糊了。

“多谢仙人指路,我这就去准备。”

典狱长一边说着,一边欣喜若狂的将这张纸卷了起来,放进贴身的口袋里,还不放心的用手拍了拍口袋。

小结巴始终闭着眼睛,一副高人不露相的样子。

“要要亲自去准备,心诚则灵,记住了。”

典狱长连连称是,千恩万谢,倒退着走了出去。

一出门,就听见他发出一声狗叫,和助手草草的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快步跑远了。

等到走廊里再也没有声音传来,我才放心的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急切的问小结巴:“你小子行啊,扑盲子的本事这么厉害,典狱长被你哄的像亲儿子一样。”

小结巴依旧闭着眼睛,面沉如水,轻轻的点了点头:“还还行,还行,过过奖了。”

我大大的翻了个白眼,抬起手抽了小结巴后脑勺一下:“把眼睛睁开,人都走了,还放什么腕?把你刚才背的道场词重复一遍我听听。”

小结巴哎呦一声,揉了揉脑袋,可怜兮兮的道:“不……不能重复,再背一次可能就……就和刚才的不一样了。您让让我享受一下高人的感觉嘛,这这可是工伤,老老板您这一掌可是太有威风了。”

“什么威风?”

“就就好比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郑和,司马迁,李莲英,还有”

小结巴陶醉的还要继续说下去,瞧他的架势,这类历史名人,他好像能说出不少,当看到我的表情之后,立刻捂住嘴巴,不再说话了。

“你小子怎么知道,兰兰和那个男人一定会在昨天晚上私会?”

小结巴笑了笑道:“丽春苑可可是女人窝子,女女人多的地方,最不缺的就就是消息,我听几个小姐姐提过好好多次,只要是典狱长一一走,那个男的准准来找兰兰。”

“那他身上怎么会有武器?他是去逛窑子,又不是去杀人的。”

小结巴依旧是很淡定的道:“哦,这个男男人,我曾经打打听过,叫狗二,是一个上上不了台面的痞子,都都算不得是横路人,平平日里欺软怕硬,咋咋唬唬,刀刀子不离身,但从从来也没见他杀过人。”

“那你为什么要把这个事,嫁祸给典狱长的夫人?”

“正正所谓,家不和,百事哀。现在这这个缓兵之计,是我临临时想出来的,难免会有有些纰漏,如果典狱长仔仔细斟酌,我们就就危险了,我需要让他家家里鸡飞狗跳,互互相猜忌,这样他就不不会有精力,揣摩我说说的是真是假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感觉有些紧张,搓搓手,组织了一下语言道:“那,咳咳,那个老鸨子,和你也有些交情吧?”

小结巴依然挂着微笑,语气波澜不惊的道:“老老板,您想问的是,老老鸨子和兰兰到底说了什么吧?”

我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并没有否认。

见我没有说话,小结巴继续道:“如如您所想,老鸨子告告诉兰兰的,大大概就是,借典狱长之……之手,除除了狗二,保全自己。”

小结巴说完,停顿了一下,又淡淡的补充了一句:“您您猜的都不错,这一切都都是我提前很久就设设计好的,就是为了有有备无患,算是留个后后手吧。”

听到小结巴的回答,我突然不想再问下去了,虽然我的脑子里有无数个疑团和问题,但是在这一刻,我竟然不知道应该问什么。

似乎在小结巴的背后,有无数个疑团,这就像是一个非常杂乱的线球,无论扯动哪根线,都会牵连出更多的线,难以找到头绪。

我怔怔的看了小结巴很长时间,忽然浑身一哆嗦,一股冰冷的寒意,袭满全身。

对于我一连串的问题,小结巴回答的态度让我感到很害怕。

如果他是暴跳如雷,或者是讲得绘声绘色,眉飞色舞,我还能接受。

可小结巴的平和语气,和他脸上那处变不惊,一片坦然的神情,让我从心底里感觉有些发毛。

我能清晰的察觉到,他的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已经成为了习惯。

这就好像,我们在讨论的,并不是一场带有人命案的精心布局,而仅仅是一部志怪小说中的荒诞情节。

难道人命在小结巴的心里,只是用来布局的棋子吗?

我开始抗拒这种想法,但是,这一瞬间,我的思路竟然变得异常的清晰,根本就无法掌控。

小结巴可以说是狠辣和机敏兼备,武艺高强又见多识广,这种人又怎么会沦落成,跑江湖耍嘴皮子的痞子呢?

他视人命如草芥,根本不在乎杀戮。我已经不止一次的有了这种想法。

这是一个杀伐果决,头脑清晰,而且做事情从不犹豫的人!

我的脑海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这个人心气高傲,目中无人,是典型的上位者姿态,怎么会甘心来做我的伙计呢?

我越想越害怕,不知道我在他的布局里,到底是扮演着什么角色呢?大个儿的死和板凳的离开,会不会也在他的布局之中呢?

我的思路变得越来越混乱,刚才那乍现的灵光,如昙花一现,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我伸出手指,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

太多的碎片和谜团,在我的脑子里交织成一张破烂的渔网,根本无法理清头绪。

小结巴那几次舍命救我的场景,又在我的眼前浮现出来。

也许是我太过阴谋论了吧!

如果没有他的话,可能我的这条命早就扔在柏谷县了,哪里还能活到现在,陪他一起坐牢?

想到这里,我忽然冒出一身冷汗……

不对!

这不是我陪他坐牢,我是店里的老板,我是杨家小天师,他只是一个不沾边儿的伙计,我们这种关系,就连抄家灭族,都不会牵连到他,换句话说,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这是他在陪我坐牢!

第七十八章 神秘来人

想到这里,我竟然还有点感动,感觉鼻尖有点酸,眼睛也有点湿润了。

我扭头看了看小结巴,刚想说话,却见他眼眉低垂,靠在墙上,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睡着了。

我看了看他那缠满纱布的膝盖,心里面揪了一下。

他是陪我坐牢,竟然遭受如此折磨,如果没有小结巴,那这些痛苦都将落在我的身上,也许我根本就到不了牢房,直接就死在老虎凳里了。

我苦笑了一声,看着小结巴尖嘴猴腮,颜值跌破底价的这张侧脸,疑惑的想着:有的时候我还真是搞不懂你,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很快,疲惫的感觉就像潮水一般,将我彻底的淹没。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和小结巴过的相当舒服。

似乎除了不能出去遛弯之外,其他的比在铺子里还要自在的多。

每天什么事都不用做,还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我现在是真的可以理解,刘禅乐不思蜀的感觉了。

每天叫醒我们的是早饭的香气,送饭的师傅来开门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生怕吵醒了我们。

我们经常是一觉睡到中午才自然醒,洗漱的水还是温热的。

午餐和晚餐都是四菜一汤,两荤两素的标准,如果不是看到隔壁牢房的大哥,每天喝着凉水,挨着鞭子,干着牢活,我甚至都以为,铁马监狱的待遇,已经上升到高级客栈的标准了。

“从从八字上看,你你是土命,令夫人是水水命,你们的孩子一定是水水泥命,俗话说得好,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回家把蚂蚂蚁窝都挖出来,用用香火头,一只一只的烫烫死。”

狱警连忙点头,递过来一包瓜子,满嘴感谢的倒退着离开牢房。

“下下一个,快点,后后面还排着队呢,注意效率,小小爷一会要午睡,就就收摊了。”

又一个狱警小跑着进来,跪坐在小结巴对面,一脸的哈巴狗相,憨笑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把把你这屁股拿远点,挡着小小爷的俊脸了,别别对着我淫笑,知知道规矩么?”

狱警吸了吸口水,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掏出来一只热的烤鸡,恭恭敬敬的双手递了过来。

小结巴哼了一声:“凑凑合吧,怎么称称呼?”

“鸭子。”

“滚滚一边去,我问的是名名字,不不是职业!”

狱警擦了擦头上的汗,紧张的不停地摆手。

“不不是,我我我的名字就叫王鸭子。”

“呦呵,你你个王八蛋,你你敢学我说话?后后面的谁还想算命,把把他拉出去打半个时辰。”

小结巴话音刚落,两个狱警就迫不及待的冲了进来,一人拉住王鸭子的一只胳膊,连踢带踹的,托死狗一样的向外拉。

“下下一个,赶快!”小结巴一边说,一边啃着王鸭子送来的烤鸡。

“小爷,您受累,我”

“闭闭嘴,回回家把茅房拆了改成厨房,厨厨房改成卧室,卧室改改成茅房,你的问题就就解决了。”

狱警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嘴里语无伦次的说着感谢的话。

小结巴的看相算命生意,一天只进行一个时辰,生意好的不得了。

我是真心佩服他,倒不是说他的骗人花活背的多么顺溜,而是明明满嘴的谎话,还能装的像真的一样,这个脸皮,真的是……牛啊!

我接过小结巴递过来的瓜子,苦笑一声道:“刚刚那个人都没说要问什么,你就让他回家拆房子,改堪舆格局,有点太对不起祖师爷了吧?”

小结巴把吃剩一半的烤鸡扔在地上,一脚踢开,抓起酒壶,喝了一大口道:“祖祖师爷会原谅我的,他他老人家还指望着我们替他传道,收收香火呢。再说,刚刚那人,真真是不敢让他说话,嘴嘴太丑了,肯定是把把厕所含嘴里了。”

我被他的话呛得直咳嗽,哭笑不得。

小结巴似乎很陶醉,摇头晃脑的道:“祖祖师爷也也许会教训我几句,骂我是,经经商有道,剑剑走偏锋,真真是天师大将,道……道坛楷模,老子真佩佩服你。”

小结巴越说越来劲,竟然站了起来,一边走一边道:“祖祖师爷还会这么骂我,怀羽啊,快给给结巴大功臣安排一个女助手,肤……肤白貌美大长腿,头……头发长见识短的最最好,还还有,咳咳,我我错了,老老板我帮您拿着石头,别别砸了脚。”

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见他走路很轻快,就问:“你小子的腿好了?”

小结巴原地跳了跳,又扭了扭腰,嬉皮笑脸的道:“托托老板的福,好的差差不多了。”

“你小子干脆别出去了,就在这里开一家卦馆吧,生意差不了,就叫铁马卦馆怎么样?”

小结巴自嘲的一笑:“老老板,您这就取笑了,鄙人志志不在此,嘿嘿。”

“我靠,想不到你小子还挺贪婪,阑城最大的监狱给你当门店都看不上?”

“男男儿志在四方,阑城我还真真就没看上,不不瞒您说,曾经有有人用江东七城十三个码头帮做做报酬,想拉拢我,我连看看都没看一眼。”

“呸呸呸,你就吹牛吧,我会信你?现在你这么招摇,我看等典狱长回来以后你怎么办?难道你真的打算给他开坛做法?”

小结巴一脸不屑的道:“等等他到了杭州,能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一定呢!”

我诧异的瞪大了眼睛道:“杭州?他去杭州干嘛?”

“因因为我要的东西里面,有有西湖鲤鱼一条。”

“那他万一活着回来了呢?”

“回来了就就去长白山啊,他要取天池水两两瓢。”

我听得目瞪口呆:“你小子是真不要命啊,这么离谱的东西,典狱长能相信吗?等他反应过来,肯定千刀万剐了你。”

“放……放心,把心安安稳稳的放……放盆腔里,他为了要……要孩子,早就走……走火入魔了,别说是搜……搜集这些东西,就算让他吃……吃屎,他都能自备餐……餐具和蘸碟。”

我哼了一声:“典狱长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应该是改名字了,走了大半个神州华夏,干脆叫马可波罗算了。”

小结巴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的道:“啊?什……什么菠萝?哪匹马那……那么重口味,为什么要……要啃菠萝?”

这回轮到我满脸疑惑了……

“哎呀呀,小爷您可是走过南闯过北,正阳门前喝过水,见多识广的大人物,不会没听说过大名鼎鼎的马克波罗吧?”

小结巴听出我语气中的嘲讽,一拍大腿,刚想反驳,突然,牢房的门又打开了。

我以为又是那些狱警来听小结巴胡扯的,也没有理会。

小结巴却是“咦”了一声。

我见他的反应有点不对劲,抬头一看,门口正站着一个瘦高的狱警,手里还提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由于光线太差,我也没有看清楚,他拿着的到底是什么。

这个狱警走路的姿势很正规,腰杆笔直,胸脯挺起来,可是却低着头,帽子压得很深,看上去有些奇怪,就好像是,有意的不想让人看到他的脸。

我以为小结巴会开几句玩笑,或者是胡扯两句把他打发走,可令我惊讶的是,小结巴竟然一言不发,一只在捂着嘴偷笑。

我有些莫名其妙,狱警走近了我们,用嘶哑的声音道:“有人给你们送来了东西,放这儿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这个奇怪的狱警已经快步的走了出去。

我看着铁门缓缓关上,就问小结巴:“你在那笑什么呢?这个人你认识?”

小结巴一边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道:“认……认识,太认识了,想……想不到他穿这身皮这么丑,哈哈哈”

我刚想询问,这个人是谁?

小结巴比了一个不要说话的手势,挥手打断了我,把地上的东西向我俩身边一拉。

等h看清楚这个东西,我真的是彻底的懵了。

这是一个破旧的鸟笼子,应该是被人丢弃的,上面缺了许多根竹条,笼子里面,放着一颗冬枣和一个梨。

小结巴哈哈一笑道:“老老板,我们要……要出去了。”

“说的轻巧,怎么出去?用梨、冬枣和鸟笼挖地道吗?”

小结巴笑着摇摇头,伸出手,依次指了指枣、梨和鸟笼道:“老老板您上眼,这叫早离牢笼!”

第七十九章 脱困

枣……梨……牢笼……

听着小结巴的解释,我恍然大悟,想不到原来是个这个意思!

小结巴数了数鸟笼上的竹条道:“哎呀,今今天晚上子时,我们就要离离开这里了,真真是舍不得啊,鸭子都……都答应了,明天再给我们带……带一只烤鸡。”

我的兴奋劲头只停留了一瞬间,突然又有些紧张。

“能有把握么?我们这可是越狱,抓到了就是死路一条啊!”

小结巴夸张的点了点头,用手摸着下巴,摆出一副深思熟虑的表情道:“太太有道理了,所所以我们不能让他们抓到。”

看着他又是这种大大咧咧的样子,我忽然觉得心里非常的没底,就好像砸牢劫狱这种掉脑袋的事情,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玩笑而已。

小结巴看出来我的担忧,笑了笑道:“老老板,把心放在盆盆腔里,小李子办事您您还不放心么?”

我听完一愣:“你是说,刚才那个人是李副官?”

小结巴点了点头,啐了一口道:“除除了他,还有谁走走路那么浮夸做作,帕……帕金森一样。”

我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万幸,李副官终于是熬过来了,前几天我还一度以为他已经死了。

“想不到他还有心救我们,看来他也不是那么死心眼,也有开窍的时候。”我感慨一声。

“对,对,这就叫是是金子,总会花花光的!”小结巴比了比大拇指,配合我道。

我听着直牙疼,白了他一大眼道:“小爷,您的文化启蒙老师是临时凑来的吧,主业是杀猪的吗?那叫发光!发光!”

小结巴连连点头道:“对,对,老……老板说的是,发光,是是秃子,总会发发光的!”

我捂着耳朵,向后退了两步,连连求饶:“我的天啊,小爷,您行行好,别再甩臭词儿了,我都要听出神经病了。”

铁马监狱晚上十点钟准时宵禁,从晚上十点到第二天早上六点钟,禁止任何人出入,除了极特殊情况。

而总督府连夜提审犯人,恰好就属于极特殊情况。

典狱长外出这段时间,铁马监狱由副典狱长全权负责。

这个人是个官迷,被打压了这么多年都快疯了,绞尽脑汁的想和总督府扯上关系。

他几次去拜访黄总督,都是热脸贴冷屁股,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李副官亲自来提人,他顿时乐的连嘴都合不上,亲自把我们送出监狱。

我看着副典狱长谄媚的嘴脸,有些恶心,心里暗暗感慨,自己果然不是混仕途的这块料。

坐在李副官的车里,回头看着,高大的铁马监狱大门,我竟然有点失落,白吃白喝还什么都不用做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李副官脸色很不好看,一副病殃殃的样子,但是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剩下的只是修养。

我向他询问了一些,离开朱老二家之后的事情。

李副官被手下的人送回军部,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用他的话说,简直就是在和勾魂使者赛跑,进鬼门关就差一步,万幸是捡回一条命。

小结巴很是嚣张的倚在车座里,翘着二郎腿有些不满的道:“真真没义气,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才来接我们?你你知道我家老板受了多少苦?遭遭了多少罪?看把我家老老板折磨的,油油光满面,神神采奕奕,胖胖了好几斤,身身材都臃肿了。”

李副官说话的声音仍然有些虚弱:“知足吧,我比你们也好不了哪去,刚醒过来那几天,浑身又痛又麻,都下不了床,吃饭都成问题,刚能勉强行走,就被人监视了,我这也是冒着很大风险才跑出来的。”

小结巴啐了一口:“监监视你干什么,长长得一点都不帅,搞搞研究,做……做标本?”

李副官一边开车一边叹了口气:“一言难尽啊,你们入狱这段期间,外面发生了很多事情,黄总督和四姨太已经失踪了好几天了,听说是他们俩单独出去打猎,从那以后再也没回来。”

我听完,皱了皱眉头道:“就他们两个人打猎,没有带护卫?太不正常了吧?”

李副官点了点头道:“确实很蹊跷,而且前段时间他一直重病卧床,这才过了几天,就能出去打猎?我觉得他们应该是被人算计了,现在恐怕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我摇了摇头,想到黄总督那高大正义的形象,一腔报国热血,难免觉得有些惋惜,真是好人不长寿,祸害一千年啊。

我看到小结巴的眼睛滴溜溜的乱转,就问他:“怎么,你也在替黄总督担心?”

小结巴似乎在考虑什么事情,被我的话打断,不但不生气,反而来了兴致,盘起腿道:“老老板,你你们刚才提到,黄总督带着他他家娘皮去打猎是不是?”

“是啊,你有什么想法?”我急切的问道。

小结巴这人虽然很不正经,但是脑子很快,江湖经验丰富,也许他真能发现一些,我们注意不到的细节。

“已……已经去了好几天都……都没有音讯了,是不是?”

“不错,你有什么发现?”我更加急切的追问道,就连李副官也把耳朵凑了过来,仔细的听着。

“我……我靠,阑城周边还……还有这么好的地方,我……我怎么不知道,说起打猎,我真的是好……好多年没玩了,记……记得有一次,两只野猪正……正准备生宝宝,小爷我一把飞刀扔……扔过去,猪老公立刻变……变成猪公公,瞬间就让它们家……家破人亡。”

我和李副官同时瞪了小结巴一眼,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怎么越到关键时候,越上不了台面呢。

李副官开着军车,在城里绕了好几圈,我一度以为,是他记错路了。

“我不能回军部,最近一段时间,王督副的活动很频繁,四处拉拢人,我估计他应该是准备兵变了,我的身份有些尴尬,要不是在军部里有些资历,恐怕早就被他干掉了。”

我斟酌了一下,李副官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那你和我们回铺子吧,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刚从大牢出来,应该没人想得到还敢回铺子。”

“不行,我的身份敏感,会连累你们。”

小结巴翻了个白眼:“我我靠,你大……大病一场,把脑子烧……烧糊涂了,都这……这么膨胀了吗?别太把自己当……当回事儿,想连累我们的人多……多了,你还嫩点,就按老板说的,跟……跟我们回铺子。”

小结巴说话的语气虽然很轻快,可是话语中的斩钉截铁,却是不容置疑的。

李副官张开嘴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说出来,在目前的情况下,他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去处,只能是默认了小结巴的安排。

小结巴见他不说话,得意的点点头道:“小……小李子不用感动,谁让嘴嘴我有疼儿疼女的心呢,那……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我……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袜子!”

我听的脑袋疼,眼角不自觉的抽了抽。

“你小子下次说话之前能不能看看书,求求你了,真的很丢人。”

小结巴想了想道:“对,对,那那句话叫,一根绳子上上的袜子和蚱蜢”

军车穿街过巷,七拐八绕,在一个僻静的胡同里停了下来,我们三个跳下车,借着夜色的掩护,走了好长时间才回到铺子。

走进我的房间,熟悉的感觉让我很舒服,虽然不知道能躲到什么时候,但是眼下,我的心里还是很安稳的,终于是回家了。

躺在自己的床上,顿时困意来袭,很快我就睡着了。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

小结巴还像往常一样,一大早起来就做好了早餐,我们一边吃着饭,一边儿看着李副官从外面急匆匆的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张字条。

我见他面色凝重,就问他怎么了?

李副官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而是把字条递给我

我接过字条看了看,忽然就是一惊。

狗皮和尚,死了。

小结巴凑过来扫了一眼,皱着眉头道:“什什么时候的事情?在在哪?”

“就在今天早上,阑城外的大路上,我在城外的眼线,无意间看到的。”

小结巴点了点头,忽然一笑:“好……好戏终于要开始了,前……前面的配角都演完了,就剩……剩下大角出场了。”

对即将出场的大角,我有些期待,我对小结巴使了个眼色,小结巴点了点头,转身去库房准备家伙。

我匆匆的吃了几口饭,给李副官找了身便装,稍微给他伪装一下。

小结巴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条假胡须,非要给李副官挂上,说要掩耳目。

李副官把脑袋晃的和拨浪鼓一样,戴上一顶帽子,逃命似的,从后门先跑了出去。

小结巴把胡须扔在地上,一脸的惋惜。

“这……这个小李子真是,狗……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粘……粘胡子,隐藏年龄,我……我这是为他好。”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踢了踢地上的胡须,伸手搭住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小爷,隐藏年龄倒是没错,可是你见过谁长着一大条绿色的胡子啊?出门还不成了焦点。”

小结巴脸上没有表情,并不在乎我的调侃。他机敏地左右看了看,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了我

第八十章 踪迹

小结巴没有和我继续开玩笑,这让我感觉有点奇怪。

我低头看了看,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小结巴说话的声音很低,细如蚊呐,似乎是担心隔墙有耳。

“这这个叫护心镜,是是千层钢打造的,里边还垫垫着草泥纸,很很坚固,红缨枪的枪头扎扎断了,也刺不破这这个东西。”

我点了点头,知道他这是在为我好,也就不推辞了。

我一边脱衣服一边问他:“你小子从哪弄来这么个家伙,真有必要么?”

小结巴的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一边帮我穿护心镜,一边冷哼了一声:“老老板,您是菩菩萨心肠,凡事都都喜欢往好处想,我我是小人心肠,讲究小小心驶得万年船,有备无无患。”

我听着他话里有话,又想起刚才,他拿着假胡须,气走了李副官的样子,就问道:“你是说李副官?你信不过他?”

小结巴帮我把衣服系好,一边向外走,一边道:“不不是针对他,这是我的习习惯,除了我自自己,我不相信任任何人,他的枪法很很不错啊,万一有什么意意外,这东西真能救救命也说不定。”

我刚想说他这是杞人忧天,可话到嘴边,我又觉得有些不妥,就咽了回去。

“你小子想得还算周到,那我带着护心镜,你怎么办,万一他对你下手呢?”

小结巴一笑:“这这些年里,想对我下手的人多多了,小李子虽然武武功高强,但是想留留下我,还差一点,更更何况,您的命比比我的值钱多了。”

我自嘲的笑了笑:“我可真没觉得自己值钱了,倒是你”

我的话还没说完,小结巴忽然嘻嘻哈哈的插嘴道:“咳咳,嘿嘿,这个,您您可是老板,您要是出点意意外,我上哪要要工钱?用死来拖欠伙计工工资,可是很很不道德的。”

我们从后门出来,李副官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在胡同里转来转去。

我们尽量避开人群,专门挑僻静的街道走,临近出城门的时候,遇上了一波巡捕局的人,和两波军部的人,不过都是有惊无险。

我们顺着路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找到了狗皮和尚毙命的地方。

狗皮和尚的尸体已经被拉走了,地上只有一圈石灰标记。

李副官找来了他的眼线,据眼线说,狗皮和尚是被枪杀的,死相没有之前的三位那么惨,至少说明,在他临死之前,没有经受过痛苦的折磨。

我们围着石灰印记转了几圈,在脑子里设想了一下狗皮和尚死的时候经历了什么。

这种脑补案发过程的技术,一向是是巡捕局的拿手好戏,这种本事还有个神秘的名字,叫做,读冥。

读冥师一般都是世代相传,大多祖上是做巡捕或者是担任提刑官的。

读冥看似简单,实则玄奥颇深,单是入门就要三年,成熟要十年,不过很可惜,现在是天下大乱,骗子横行,已经没有几个人真正懂这行了。

我和小结巴相互配合,又结合了眼线的口述,尽量去还原案发过程。

狗皮和尚的尸体上没有打斗的痕迹,说明他应该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交代完家里的事情,早早的就来到这个地方,等着凶手找上门。

眼线给我们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线索,狗皮和尚是胸口中枪,而且子弹是由下而上射穿的,那就很有可能是,凶手的身材并不高大,而且两个人是有过交谈的,他是面对面被干掉的。

小结巴点了点头道:“看……看来狗皮和尚早就知道凶手是谁了,这……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朱……朱老二疑神疑鬼,把自己关笼子里,害……害怕鬼魂索命,还请我们保……保护他,而狗皮和尚却始……始终按兵不动。”

我摇了摇头道:“恩恩怨怨何时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恩怨皆报。当初他们四个犯下的罪孽,现在也轮到他们偿还了,也算是因果轮回,有始有终,看来这凶手我们是抓不到了。”

李副官诧异的看了看我:“杨老板,为什么要抓凶手?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和小结巴同时瞪大了眼睛,小结巴指着李副官道:“小……小李子,你可是军……军人啊,竟然能说出这……这么有水平的话,看来圣贤书还……还没把你教傻。”

李副官想了想,一本正经的道:“天地间自有浩然正气,我识字习武,为的是保家卫国,锄强扶弱,光大正义,并不是像阑城的巡捕局那样,只要是有了人命案,就连问都不问,直接去抓凶手,如果实在找不到凶手,就随便弄来一个人顶包,如此下去,正义的威信何在?”

我和小结巴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他,我在心中默默的感慨:不简单,这竟然是李副官说出来的话,想不到一个书香门第的儒将,竟然对令行法随有着自己的见解,在他这张英俊又沉着的面孔背后,竟然还隐藏着一颗叛逆的心。

小结巴咂了咂嘴,连连点头,摆出一个老怀大慰的表情道:“行……行啊,小书呆子,想不到你这……这张猥琐悲催的脸背后,还……还有着一颗风骚的心,看……看着道貌岸然的,其实是衣……衣冠禽兽啊,我还真是人眼看狗低。”

我听着小结巴的话,像赶苍蝇一样的甩了甩脑袋,真是听不出来,他这竟然是在夸奖李副官。

李副官笑了笑,刚要说话,忽然眼神一凝,看着我身后的一棵树,走了过去。

我和小结巴从中间分开,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李副官走了到一棵歪脖树近前,仔细的看着,眉头紧皱。

我看着他的样子,还真怕他突然掏出根绳子,把自己套在树上吊死。

小结巴用胳膊肘捅了捅我道:“老……老板,你看小李子这……这气势,他这一定是认出来,这棵树是他失……失散多年的亲妈了。”

李副官并没有理睬小结巴的调侃,掏出随身的匕首,在树上挖了挖。

我看到一个亮晶晶的东西,被他挖了下来,那竟然是一枚弹头。

李副官的眼神一滞,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小结巴凑过去看了看,连连赞叹:“母……母爱真是伟大呀,你妈像老……老鼠屎这么大点,竟……竟然能生出这么大个儿的你。”

“闭嘴。”我推了小结巴一把。

李副官把弹头在手里掂了掂,满脸疑惑的道:“这不可能啊。”

我凑到李副官身旁,谨慎的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李副官挠了挠脑袋,语气有些难以置信:“这是黄总督的子弹,他的子弹上有记号,我认得出来。”

小结巴眨了眨眼睛,惊讶的道:“我……我靠,小李子,你……你这眼神儿不错呀,子弹都……都打成这样了,还……还能认出来?”

李副官点了点头,面色凝重。

我捏起弹头看了看,自言自语:“不对呀,黄总督失踪了好几天,又是重病之身,竟然有能力来这里杀了狗皮和尚?”

李副官的表情有些迷茫,缓缓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如果真是黄总督干的,那他一定还活着,只要找到人,一切就都清楚了。”

小结巴清了清嗓子:“咳咳,二……二位,打断一下,你……你们这是神探狄仁杰,还……还是铁面包青天?想象力倒……倒是很丰富,这只是黄总督的弹……弹头而已,和他本人有……有什么关系?”

小结巴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了指李副官腰间的手枪:“我……我要是拿这把枪杀个人,是不是就都算到你……你的头上啊?”

我和李副官,顿时哑口无言,小结巴说的有道理,一枚弹头还真就说明不了什么。

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在我们的身后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有……有人来了。”

小结巴低吼一声,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藏在指尖,看他的架势,只要是来人图谋不轨,就先下手为强。

跑过来的是一个小矮个儿,看身高和小结巴差不多,但是两条腿动作很快,不大一会儿的工夫,已经跑到了近前。

李副官将手从枪匣子上挪开,向我们使了个眼色,“这是我的另一个眼线,都是自己人,没有问题。”

小结巴翻个白眼,不耐烦的道:“大……大惊小怪。”

说完,转身走开了几步,懒得去听李副官和眼线的谈话。

我也学着小结巴的样子,退开一些和小结巴站到一起。

“你觉得这件事情是怎么回事儿?黄总督的子弹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这,就算不是他动手,也一定是他身边的人,难道黄总督是何家的后人?”

小结巴看了看我,忽然一笑:“老……老板,您对这件事情怎……怎么这么上心呢?好像从……从头到尾,这件事情和我们也……也没什么关系吧?”

我叹了口气:“确实没关系,但是我就是忍不住想知道真相。”

小结巴刚要说话,忽然,李副官走了过来。

“快回去,阑城里出事了!”

第八十一章 黑娃子失踪了

听到李副官的话,我的心里“咯噔”一下,额头上一下子冒出了冷汗。

我的第一反应是,典狱长回来了,发现我们不在监狱,正在通缉我们。

李副官摆了摆手,说不是典狱长这边,是狗皮和尚的善堂出事了。

原来,为了响应黄总督的征兵政策,狗皮和尚雇佣了善堂里面所有的穷人,去帮忙宣传,无论是谁,每拉来一个孩子,就按黄总督承诺的价钱,付工钱。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最开始的时候,这些人还算有秩序,仅仅是口头宣传,可在金钱的利诱下,他们越发的疯狂,到后来,已经是明目张胆的在大街上抢孩子了。

最近一段时间,黄总督莫名的失踪,军部里又是勾心斗角,一些个主动送孩子参军的家长,开始心里没底,想把孩子接回去,等形势稳定了再说。

这些家长到善堂接孩子的时候,忽然发现孩子不见了。

前前后后送进善堂的孩子,怎么也有五六十个,竟然说没就没了。

这些家长顿时就炸锅了,堵在善堂的门口要人。

善堂的管事也很无奈,一直在辩解说,和他们没关系,善堂只是临时中转,那些孩子都被军部提走了。

这些愤怒的家长来到军部要说法,军部给出的答复竟然是:黄总督下了密令,有专门的人看管孩子,他们也不知道在哪里。

军部的冷淡态度,让这些家长很是抓狂,恰好此时,阑城中又传出了一些风言风语,说是黄总督重病,要拿这些孩子的心肝炼丹药。

直到刚才,阑城的百姓已经和军部的人发生了几次冲突,好像还有人受伤了。

小结巴皱着眉头想了想:“我我一直觉得这个征兵有有问题,小李子,你你知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背后有有什么猫腻?”

李副官无奈的摇摇头:“我只是奉命行事,我虽然是黄总督的副官,但那只是因为我的身手好而已。我不是他的心腹,有很多事情,我也是一头雾水。”

“征兵能有什么问题?现在可是刀兵四起,全民皆兵的年月,到处都在打仗,哪里都缺扛枪的,行军路上一边走一边扩张队伍,也是很平常的事情啊。”我疑惑的看了看小结巴道。

“不正常。”

“不不正常!”

想不到小结巴和李副官竟然异口同声的说了一句。

李副官也感到有些诧异,扫了一眼小结巴道:“黄总督要的是十岁以下的男孩,这个年纪的小娃娃,身子太弱了,根本熬不住行军的辛苦,可能还没到上战场,就已经累死在行军路上了,而是每天还要给他们吃饭,对于军部来说,这简直就是累赘。”

“不不错,他们个子太太小,还还没有枪高,谁扛着谁还还不一定呢!”

“那你们觉得,黄总督要这些孩子是干什么呢?”

小结巴迟疑了一下,嘟哝道:“这这个年纪,还是点明了要要男孩,数量还还不少,恐怕,阑城里的传传闻,并不是空空穴来风。”

我突然觉得有点反胃,不可置信的问小结巴:“你是说,真有人想用小孩子的心肝炼药?这也太扯了吧!”

小结巴看了一眼李副官,眼珠转了转,缓缓的点了点头……

《丹道通济》中记……记载了,十岁以下的男……男童,又叫做天元子,那……那可是炼药的好材料,浑……浑身上下都是宝贝,具体怎么用,我……我就不清楚了,据说是拿……拿小孩子做药引子,再……再配上一些天材地宝,如……如果时机成熟,甚至有起死回生,延……延年益寿的神效。”

小结巴提到的这本书,我是闻所未闻,就连茶馆里说书的先生都没有讲过。

“你小子从哪儿看来的这稀奇古怪的书籍,平日里看你不是睡,就是吃,要么就去逛妓院,也没见你用功读书啊。”

李副官突然插嘴道:“这本书我也知道,只是无缘一览,听说是明朝的时候,一位专门给皇帝炼丹的高人写的,内容非常深奥,蕴含丹学大道,晦涩难懂,但是,听说这位高人泄露天机太多,遭到天谴,英年早逝了,就像唐朝的李淳风和袁天罡一样,可惜了!后来,这本遗卷被他的两个徒弟分成了几份,最终流落民间,现在已经失传了。”

我在小结巴和李副官的脸上来回看了看,清了清嗓子:“咳咳,你们两个人,在看书的兴趣上,还能有交集?”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本书到底是否真的存在过,我是听我家长辈们提起的。”

小结巴也道:“我……我和他差不多,是听我……我师傅讲的。”

小结巴一边说,一边敏锐的看了李副官一眼。

我一时间脑子有些不够用,脱口而出道:“怎么听起来好像,你师傅和他家的长辈认识啊?这么冷门的知识,两边竟然都知道,太巧了吧?”

小结巴和李副官同时沉默了

而我竟然愚蠢的没有在意,这一次突兀的沉默,就让它这样平静过去了。

我们三个人商量了一下,现在城里大乱,一定是戒备森严,贸然回去,这不是明智的选择,看来只有暂时在外面落脚了。

李副官来阑城并不久,而且他也没有打算常住在这儿,所以在城外并没有什么避难的地方。

我和小结巴能想到的最好的地方,就是柏谷县,常叔的家,或者是黑娃子的家也可以。

一来,柏谷县地处偏僻,在山沟里面,不容易引人注意。

二来,我们在柏谷县的名声非常好,常叔家和黑娃子家,都还欠着我们一个大人情呢,我们去那避难应该能得到些照顾。

我和李副官商量了一下,李副官也觉得那是一个不错的去处,毕竟他也去过那里,地形还算熟悉。

李副官吩咐了眼线几句,很快,那位小矮个儿帮我们准备了三匹马,又给李副官准备了一包弹药。

李副官让他随时注意阑城的动向,有什么事情就到柏谷县去向他汇报。

我跟在小结巴和李副官的后面,感觉有点跌份儿,可是又不好说什么,毕竟上回去柏谷县,是坐着马车,而且我还睡着了,根本就不记得路。

我们一边向前赶路,小结巴一边问李副官:“哎,小……小李子,上次看你风……风尘仆仆的,到柏谷县是干……干什么去了?难不成,也……也是去征兵抓小孩儿?”

李副官白了小结巴一眼:“那一次g是奉黄总督之命,保护四姨太去神仙洞烧香还愿的。”

听到神仙洞这三个字,我就忍不住头皮发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小结巴机敏地抓住了这个词:“四姨太去……去神仙洞还什么愿?难……难道这个女人是阑城人?”

李副官摇头苦笑:“我也不知道,不该我问的我也不会去问,但是听说,四姨太小的时候,好像在柏谷县附近落难,在神仙洞遇到了她的师傅,才学到一手煮茶的本事。”

我听着有些奇怪,不知道这位四姨太当年进入神仙洞的时候,大莲有没有在那里养蜈蚣,应该是没有,不然她和她师傅早就被做成“人窟”了。

小结巴吊着眼睛,看了看李副官,我看着他这副表情,大概能猜到他想问什么了。

“那……那个,四姨太的这……这位师傅是不是长了好几条腿,身……身上还有硬壳?”

李副官瞪了小结巴一眼,以为他在胡扯:“我也没见过四姨太的师傅,也许还是个结巴呢。”

眼看着柏谷县的房子离我们越来越近,我的心里有些难受,我想起了惨死的大个儿,和离我而去的板凳。

大个儿那悲壮又惨烈的哀嚎声,又在我的耳边回荡了起来。

大个儿,师傅来看你了……

我们进到柏谷县的时候,正好撞上了常山。

常山见到我们非常的诧异,表现得很紧张,眼神有些躲闪,似乎在担心,我们这次来是翻旧账的。

我让他不要紧张,我们有别的事情,可能要住在他家几天。

李副官掏出几块银元递给他,当做是这几天的房钱,并且许诺,等我们离开的时候另有重谢。

常山接过银元,想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我们跟着他往前走,见他一言不发,始终是唉声叹气,满面愁容。

小结巴憋不住就问他:“小……小子,怎么啦?嫌……嫌钱少啊?不会亏待你的,看……看到这位爷了吗?”

小结巴伸手指了指李副官:“这……这可是阑城有名的大户,财神爷的狗转世下凡,伺……伺候好了,有……有你的好处。”

常山摇了摇头:“几位爷,我不是这个意思啊,你们离开以后这段时间,这县里出了点儿状况,很是棘手。”

我和小结巴对视一眼,我凑到常山近前,压低了声音问他:“怎么,大莲丫头出事了?”

常山连连摆手:“不是,不是,莲莲现在好着呢,我们已经成婚了,这段时间她很正常,似乎之前的事情正在一点一点的淡忘,只是偶尔晚上做梦的时候会惊醒。”

我看着他说的有些敷衍,也没有深问下去,转移话题道:“那是县里又发生其他的怪事了?”

常山叹了口气:“上次您几位帮着驱邪的那个小孩,叫黑娃子的,还记得吗?”

我点了点头:“当然记得,他中毒还是我们给解的呢,难道他又发作了?”

“不是,他失踪了!”

第八十二章 小黄的报复

常山的话,顿时让我的心头笼罩上一层阴云。

我牵着马,一边走一边回想着,最后一次见到黑娃子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的他印堂发黑,眼窝深陷,脸上隐约有阴气闪烁,看上去有些病态。

我突然想起黑娃子说过的一句话,他说自己的伤口已经不疼了,用棍子打都没感觉,他娘告诉他是因为结痂了。

想到这里,我浑身一凉,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

那时候大个儿刚刚惨死,我的心里很乱,又加上一整夜的打斗,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黑娃子说,他的伤口已经没知觉了,以我的经验来讲,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尸变啊!

我当时到底在想什么?怎么连这么敏感的迹象都忽略了?

杨怀羽啊,杨怀羽,你真是废人一个!

我一边在心里暗暗自责,一边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

“那黑娃子失踪的这段时间,县里发生什么怪事了吗?”

常山也是接触过一些异术的,我话里的意思他一听就明白了。

“最近倒是没有人受伤,县里也没有传出什么奇怪的消息,只是每家每户的家畜都很暴躁,动不动就伤人,似乎在警惕着什么。昨天夜里,隔壁的鸡发疯了一样的冲撞鸡棚,指甲都流血了。”

“动动物一向都比人更敏感,鸡鸡根据它的不同作用,又……又叫守棺塔和追路婆,还有的地方叫……叫小姐姐,咳咳,它们对对阴邪之气很敏感,如果我我猜得不错,它它们应该是在害怕,想想要逃命。”

小结巴悠哉悠哉的说着,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样子丝毫不在乎。

我突然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拉住小结巴的衣服领子,低吼道:“你倒是很自在,当时黑娃子的情况可疑,以你的本事,一定看出来他有问题了,那你为什么不给他解毒?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在你心里,一条人命就真的一文不值吗?”

小结巴的个子本来就比我矮不少,被我揪住衣服领子,几乎就要双脚离地了。

小结巴扯着脖子,用脚尖在地上艰难的挪动着,一只手还要牵着马,看上去相当狼狈。

“老老板,您别发发火啊,好歹我我也是和您出生入死好几次了,这这么多人看着呢,您也给我留留点面子不是?”

我看着小结巴一脸委屈样,也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分了,毕竟杨家小天师是我,他只是伙计,不管怎么说,我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哼了一声,松开了小结巴。

小结巴可怜兮兮的整理着衣服,被我掐的满脸通红,连连咳嗽。

“咳咳,老老板,我理解您救救人心切,但是,您不不可能救所有人,黑娃子能活到现在已已经是祖师爷开眼了,况且,是福是祸还还不一定呢。”

来到常山家门口,我站住脚步向里面看了看。

院子里的陈设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就连院墙上的那一排玻璃碎片都还在。

看着那些玻璃,想到小结巴曾经在锋利的尖棱上奔跑,被刺的鲜血直流,我有些后悔刚才对他那么粗鲁了。

毕竟,如果没有他的几次搏命,我可能早就去见祖师爷了。

我偷偷的扫了一眼小结巴,见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上去有些落寞。

我有心过去说几句软话,当作道歉,可是话到嘴边,又碍于面子,不敢说出来。

急的我在心里骂自己:杨怀羽啊,你白长了这么大的个子,连道个歉都说不出口!要你有什么用?

我们进到常山家的院子里,还没有站稳,就见一大团黄颜色毛茸茸的东西,从屋子里快速的飞了出来。

我一愣,刚想说话,小结巴那边就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

那团黄颜色的东西一头撞进了小结巴的怀里,直接把他撞倒在地上。

“哎呀,我我靠!才几……几个月不见,大莲妹子越来越豪……豪爽啦,见面就往哥哥怀里钻,你……你他娘的,能不能洗洗头发,一……一股茴香味。”

小结巴一边说,一边在地上打滚,使劲的推。

李副官疑惑的看了看,指着那团黄色的东西道:“这是什么?毛茸茸的还这么脏,一截拖把吗?”

常山有些不好意思,挥了挥手,大喊了一声:“小黄,别闹了,快起来。”

小黄狗骑着小结巴,滴滴答答的流着口水,一脸的兴奋,在他的脸上一顿狂舔。

小结巴满脸都是口水,眼睛都睁不开了,一边推,一边吐着气,满脸的嫌弃。

小黄狗跳了一下,低吼了一声,抬起一条腿,对着小结巴的肚子就开闸泄洪。

我和李副官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小结巴这种狠角色,难得有一次出丑的时候,这种机会,我们自然是不会错过。

我已经认出来,这一条小黄狗,就是我们被困大莲家的时候,小结巴拎着它甩来甩去的那条。

我还记得,那时候小结巴为了让小黄狗多尿一些,还灭绝人性的掰开狗的两条腿,用手指弹它的小秘密。

小黄狗根本不理会小结巴的抗议,酣畅淋漓的尿了一大滩,然后又一脸兴奋,邀功似的对着小结巴摇尾巴。

李副官捂着嘴笑了两声,看着小结巴的眼神有些惊异。

“咳咳,那个,小爷您这私生子还真是热情,父子感情不错呀,这是您多大的时候犯的错误啊?”

小结巴大骂几声,一把揪住小黄狗的尾巴,倒提了起来,抡圆了胳膊,扔了出去。

小黄狗怪叫一声,在地上留下一条水迹。

小结巴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擦着衣服,一边气极败坏的道:“这……这是我九岁的时候,那……那天晚上h月黑风高,和你母亲一起犯……犯的错误,还不过去叫哥哥。”

院子里面哄笑成一团,小结巴满脸通红,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换衣服。

小黄狗围着小结巴转来转去,依然是跃跃欲试,看起来它的储备还很足。

那眼神儿就好像是在说:这回不用你拎着甩我,也不用弹来弹去了,老子有的是宝贝,想要多少给你喝个够。

院子里的吵闹声惊动了房间里面的大莲,大莲穿着一套淡蓝色的绣花小褂,脚下蹬着一双粉色的千层底绣花鞋,头上包着蓝色的头巾。

大莲的头上有很重的烙伤,头皮已经完全脱落了,以后也不会长出头发来,只能是用头巾盖住。

我看见大莲这张乖巧的小脸,又想到惨死的大个儿,心里五味杂陈,说不上来到底是怨恨还是悲哀。

我尴尬的笑了笑,对着大莲点了点头,酝酿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一句话。

大莲的笑容倒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两只眼睛眯成了一对小月牙,看着我的时候,脸颊还带着一些红晕。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的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竟然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更加难以想象的是,如此可爱的小女孩,还有着那样悲惨阴暗的回忆。

大莲缓缓的走了过来,我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总觉得这一张温柔的小脸,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森。

那日在神仙洞里,被成千上万只蜈蚣围攻的场景,又浮现在我的脑子里,让我忍不住后背冒凉风。

大莲并没有来到我这边,而是站在了常山的身后,小脑袋微微低着,不敢抬头看我们,一副羞答答的样子。

大莲眼眸中透露出的陌生和好奇,足以证实常山的话,她真的将以前的事情忘了。

常山的脸上露出了温柔和宠溺的笑容,伸出手摸了摸大莲的胳膊,语气极为轻柔的道:“这几位是家里的客人,以前帮过我们家不少忙呢,他们要在家里住些日子,顺便帮你看一看头疼病。”

常山说话的时候,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大莲,好像少看一眼,都会觉得舍不得。

我看见在他身体另一侧,大莲看不到的地方,食指正偷偷的冲着我摇摆,我立刻会意。

我尽量挤出一副看似和善的笑容,轻声道:“是啊,我们是阑城里的大夫,和常叔还有常山,都是朋友,这次来办些事情,顺便给你调理调理身体。”

大莲悄悄的抬起眼皮,看了看我们,脸上突然一红,又向常山的身后躲了躲,两只小手搅在一起,身子扭来扭去,似乎很紧张。

小结巴终于换好了衣服,咬牙切齿的掐着小黄狗的后脖子,像拖麻袋一样的拖了过来。

“常山小子,你……你们家缺狗皮的帽子吗?小……小爷今天露露手艺,给你小……小刀扎屁股——开开眼。”

大莲探出头来,看了看小结巴,忽然,眼神一滞,原本红扑扑的小脸儿,一瞬间变得煞白,似乎小结巴的这张脸让她觉得很恐惧。

小结巴的眼睛很尖,一眼就看到大莲的变化,顿时眼睛一眯,抡起小黄当锤子,就要甩狗。

我和常山一下子都屏住了呼吸,小结巴的脾气和手段,常山是领教过的,他很清楚,眼前的这位,可是心狠手辣,杀伐果决的人。

常山紧张的手都在哆嗦,将大莲严严实实的挡在身后,头上已经渗出冷汗了

就在这个时候,大莲,忽然说话了……

第八十三章 大莲的病

小结巴眯着眼睛看着大莲,提起一口丹田气,随时戒备着。

他手里的小黄狗,似乎也感觉到气氛的不对,紧张得浑身发抖,立刻大小便失禁,哗啦啦的,尿了小结巴一裤腿。

李副官并不知道我们之前的经历,但他毕竟是军人出身,又是练家子,眼前的气氛让他也警惕了起来,我甚至看到,他的手正悄悄的在向枪匣子移动。

时间似乎凝滞在这一刻,我有些茫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如果大莲认出了小结巴,想起了之前的事情,会不会直接发狂?

那我们怎么办呢?把她干掉吗?还是把她控制住?可常山怎么处理呢?他为了大莲,可是连命都不要了。

如果真动起手来,小结巴会不会直接来个串糖葫芦,送这对苦命的鸳鸯去投胎呢?

以小结巴的心性和手段来看,我完全有理由相信,这种事情他能做得出来。

院子里突然变得十分静谧,只剩下几个人的喘息声。

“你怎么穿着我常山哥的衣服?”

大莲突然开口说话了,一边说还一边伸手指了指小结巴。

我和常山对视了一眼,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大莲说话的语气虽然有些不愉快,但是这种情感完全是一种小媳妇的抱怨,甚至还带着一丝撒娇。

小结巴的脑子非常快,眼珠一转,哈哈的笑了起来。

“还……还不是因为你们家的这……这盘菜,见到小爷,就……就跟见到发情的母狗一样,腰松胯软,太……太奔放了,把我的衣服弄……弄脏了。”

小结巴一边说,一边把小黄当做流星锤,在手里,一圈一圈的甩着。

大莲扑哧一笑,一脸俏皮的道:“它平时可乖了,从来不咬人,还有,它的名字叫小黄,不叫一盘菜。”

小结巴抬起胳膊看了看,被甩的七荤八素口水横飞的小黄,冷笑一声:“它它今天晚上就会变成一盘菜,酱酱香狗肉锅怎么样?我调调一碟狗酱,蘸蘸着吃。”

小结巴一边说,还一边舔舔嘴唇,似乎很期待的样子。

院子里的气氛又回归融洽,这种感觉相当的微妙。

就好像,所有人都处在一个相对平衡的点上,只有在这个点上,大家才能开心的谈话,和睦相处,如果稍微有些偏离,就是剑拔弩张,生死相搏了。

而这个平衡点的关键,就是大莲的状况。

我们正在闲扯,就听见院子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常叔从外边走了进来,手里拿着马杆儿,看表情有些疲惫。

大莲甜甜的叫了一声爹,很乖巧的跑过去,接过常叔手里的东西。

常叔看到我们,也是一愣,但是他比常山反应的快很多,听我胡诌了几句来意,他只是笑了笑,说让我们尽管去忙,衣食住行用全交给他就行,并没有问什么。

吃过了晚饭,我们坐在院子里聊天。

大莲给我们煮了一壶茶,闻着淡淡的清香,我突然觉得有些熟悉,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喝过。

小结巴闻了闻,眉头挑了挑道:“呦呵,不不错啊,想不到大大莲妹子还有这本事,和和谁学的?”

大莲甜甜的一笑,有些羞涩的道:“我忘记了,可能是天生的吧,最近我一直有头疼病,记性很差。”

小结巴嘿嘿的笑了笑:“别……别怕,让……让哥哥好好检查一下,看看你到……到底有什么病,来……来吧,小娘皮”

小结巴的语气很轻挑,脸上挂着淫笑,一副下三滥的样子,还做出了一个要拥抱的姿势。

“无耻之徒!”李副官白了他一眼,低声骂了一句。

常叔笑了笑,把大莲叫了过来。

“杨老板如果方便的话,还请您费心给莲儿看一下,最近她经常头痛,我近些天也忙,没来得及请大夫。”

我沉吟了一下,看了看小结巴,想不到这个家伙竟然秒怂,像躲瘟疫一样,赶紧把头扭开了,生怕我让他给大莲诊病。

李副官想了想,走了过来:“我来看看。”

小结巴眨了眨眼睛,诧异的看着李副官道:“呦呵,小李子,你你他娘的还会医术?是在宫宫里上班的时候,和哪个总总管学的吗?是李莲英,李李大夫吗?”

李副官并没有搭理小结巴,很是礼貌的,把手放在大莲的脉门上。

大莲姑娘很羞涩,小脸儿憋得通红,头埋在胸口里,身子绷得紧紧的,一动不敢动。

李副官像模像样的微闭双眼,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而皱眉,看得我都有些紧张。

常山站在大莲的身后,把手轻轻地搭在她的小肩膀上,温柔的拍了拍。

李副官缓缓的睁开眼睛,把手收了回去,表情有些古怪。

常叔上前了几步,急切的问道:“这位先生,我家儿媳妇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大碍,用不用吃些什么”

李副官轻笑一声,摆了摆手,打断了常叔正在说的话。

小结巴也凑了过来,趴在桌子上,撅着屁股,一脸期待的问道:“是……是什么毛病?是不是前……前列腺的问题?”

李副官咳嗽两声,看了看对面有些慌张的大莲,又看了看常山和常叔,犹豫了一下,表情有些尴尬。

大莲偷眼看着李副官,见他迟迟不说话,心里有些打鼓,颤颤巍巍的道:“先生,有什么您直说就好,我是不是病的很重,是不是快要死了?”

常山一把捂住大莲的嘴,嗔怪道:“傻丫头,不要胡说。”

常山一边说话,一边对着李副官猛打眼色,似乎是在暗示李副官,就算是大莲真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也不能告诉她。

李副官摇了摇头,笑道:“几位,你们多虑了,正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几位是太着急,想错了方向。”

小结巴挤了挤眼睛,嘻嘻哈哈的道:“不是前……前列腺?那……那是什么?痔疮?不举?”

我听他说的实在是太过分,就催促李副官快说。

李副官一本正经的道:“常老爷子,恭喜恭喜呀,你们家要有喜事儿了!”

常叔愣了一下,忽然一把抓住李副官的手,眼睛里满是激动的道:“先生,您说什么?莲儿她她,那个,有有喜了?”

“哎呦,我我靠,常老头,你们家有有喜事儿了,能不能不要学学小爷我说话,你是想把喜事变变成丧事是吧?”小结巴一边打趣儿,一边装出一副可怜的表情。

常山反应了好一会儿,突然一把抱住了大莲,激动的大叫:“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大莲整个人都是懵的,一会儿看看哇哇乱叫的常山,一会儿又看看热泪盈眶的常叔,忽然是脸上一红,眼睛瞪得大大的,惊呼一声:“什么,我,难道?”

小结巴凑了过去,笑着看着大莲道:“怎怎么样,小小娘皮,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是不是很想杀杀一条狗吃,来庆祝一下?那那条小黄就不错,对了,你要不要好好设设计一下,孩孩子有几条腿呀?”

大莲羞的嘤咛了一声,双手捂着脸,挣脱了常山的怀抱,转身跑进了房间里。

在这个年代,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当着这么多大男人的面,得知自己怀有身孕,可真是羞死人了。

常叔笑的连嘴都合不上了,站起来一鞠躬,对我们道:“几位真是我们家的福星啊,上次杨老板来,促成了常山和莲儿的婚事,这次又带来这么大的喜讯,我真是无以为报,只能奉上香茗,来答谢各位了。”

常叔说完,转身走了出去,一边走,还一边忍不住的在笑。

小结巴嗤了一声:“这这老货,良……良心坏透了,有好茶不……不先拿出来,留着下蛋么?”

我看李副官的表情有些复杂,就问他怎么了?

李副官左右看了看,眉头紧皱道:“不对,这个丫头的脉象有问题!”

我听得浑身一激灵,压低了声音道:“有什么问题?不是喜脉吗?”

李副官犹豫了一下,似乎拿捏不准应该怎么说。

“是喜脉不假,可是,这个丫头的脉相很奇怪,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就好像是,她的这具身体里,还藏着一个人,正在和她抢身体!”

李副官的话,让我毛骨悚然。

“我靠,你说的这也太邪乎了,有把握吗?”

李副官摇了摇头:“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我毕竟不是专业的郎中,也可能是我学艺还不够,没见识过这种情况,可这种脉相太诡异了,绝不可能是寻常病症。”

李副官还要继续说下去,我一抬手打断了他,因为常叔正端着一套崭新的茶具走了进来。

我实在是不忍心打击常叔的心情,这种大起大落,很容易让他受刺激,反正李副官也不能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那就不如再观察几天。

常叔把原来的茶水端下去,换上了新泡好的这一壶。

茶壶的盖子刚一打开,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就充满了整间院子。

这一瞬间,就连我的毛孔都变得松弛了,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清爽和自在。

就在我陶醉在茶香之中时,忽然,小结巴一下子跳到桌子上,一只手已经握住了他的那柄匕首

第八十四章 险些丧命

我吓了一跳,不知道小结巴跳上桌来,又拿出匕首要做什么。

我刚想说话,突然就发现舌头根有些发麻,喉咙卡住了,竟然发不出声音。

这种感觉,不是被人用手掐住脖子的窒息,并没有痛苦,而是一种很温柔,很慵懒的无力,就像是陷入在柔软的法式天鹅绒沙发里,舒适的让我几乎要沉睡过去。

这一瞬间,我甚至以为自己是西方的古老贵族,抽着浮华的粗雪茄,戴着墨镜,躺在私人公馆里。

看着小结巴急急忙忙的跳上桌子,对着我大叫,我还有些不满。

野猴子一样,真是不优雅的行为……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呼吸越来越困难,潜意识告诉我,我正在一步一步的走近死亡,可是我的全身僵硬麻木,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我一边告诉自己要保持清醒,一边又沉迷在这种极度舒适的状态里。

小结巴见喊我没有用,抡圆了胳膊打了我两个耳光,又拿了一个褐色的,像毛巾一样的东西,握成一团,塞进了我的嘴里,不让我把舌头咬断。

我的眼角不自觉的抽搐着,忽然,一道绿光在我的眼前闪过,起初我还以为是产生了幻觉,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小结巴的匕首中央,亮起一条绿色的细线。

小结巴一只手捂着鼻子,把古朴的匕首插进茶壶里。

匕首上的绿色细线越来越亮,看上去很是妖异。

突然,一股浓浓的恶臭气味冲进了我的鼻子,呛得我眼泪哗啦哗啦的流。

小结巴上蹿下跳,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我的身体无法动弹,也听不到声音,不知道常叔和李副官的状况。

等小结巴再出现的时候,我看着他拿来了一篮子洋葱和两把菜刀。

小结巴的匕首还插在茶壶里,这种刺鼻的味道实在是难以形容,有点像是尸体在烈日下暴晒,散发出的腐臭味。

小结巴坐在桌子上,用一条毛巾挡住口鼻,两只手娴熟的切着洋葱。

这简直比上老虎凳还残忍,我现在浑身上下不能动,闻着他匕首上的臭味儿已经是快要窒息了,现在他又当着我的面切洋葱碎。

这又臭又辣的味道,真的是让我难以忍受,我忽然想起来,小结巴曾经和我提过一道菜,名字叫剁椒榴莲!还扬言说要给我做,用来孝敬我。

那时候我还很有骨气的保证,这辈子,就算是饿死,我也不会吃一口。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

现在我鼻子里弥漫着的味道,就是剁椒榴莲这个味!

小结巴的两把菜刀,上下翻飞,越切越起劲,闻着那越来越浓郁的辛辣味,我真恨不得过去踹他一脚。

我的眼泪和鼻涕已经变成瀑布,顺着下巴,流的满身都是,可无奈的是,我除了呼吸,竟然什么也做不了。

过了相当长的时间,小结巴终于把这些洋葱都切碎了,我辣的几乎要昏厥,这种想打喷嚏,还使不上力气的感觉,真是比受刑还难受!

我满眼喷火的瞪着小结巴,脑子里反复的背诵着,我二十多年来学过的所有脏话。

小结巴凑近了看看我,眼眸之中流露出一丝不满意的神色,看到他的这个表情,我顿时感觉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小结巴的丧心病狂,真的超出我的想象,他竟然抓起一大把洋葱碎,直接在我脸上抹

又凉又黏的汁液流进我的眼睛和鼻子里,辣的我浑身都在颤抖,尤其是眼睛里传来的刺痛,我简直觉得脑子都要炸开了。

洋葱的汁液流进我的七窍,就像是火油淋在了炭火上,一种压抑不住的燥热,从我的身体里,不断的向外鼓胀。

这种感觉,就好像我的身体里有一只沉睡的野兽,现在苏醒了过来,正准备要冲破我这张皮,跑出来。

我艰难的呼吸着,感觉整个脸甚至连头皮都麻木了,身体内的燥热越来越浓郁,化作了一股强劲的爆发力,和我心里的怨气交织在一起

忽然,我大叫了一声:“快住手,老子快要被辣死了!”

一句话喊出,声音很沙哑,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我竟然能说话了!

可我根本来不及细细体会,我的意识和五感开始一点一点的恢复

身上酥麻酸痛的感觉,就像是有无数只蜈蚣,在我的身上爬来爬去,啃食我的皮肉。

洋葱的辛辣味道,已经渗进了我的骨髓,我根本睁不开眼睛,泪水和鼻涕不受控制的向外涌。

我大口的喘息着,正在感慨,又捡回一条命的时候,小结巴突然捏住我的鼻子,我本能的张开嘴呼吸,这个家伙竟然抓起一把洋葱碎,直接灌进我的嘴里!

洋葱的汁水直接冲到我的嗓子,顺着喉咙一路向下,划出一条火辣辣的沟渠。

我感觉七窍都在向外冒烟,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这种辣,已经超过了我的忍受极限。

我的胃里突然猛的一抽,就好像是一根铁棍,直接插进胃里,狠狠的搅动一样。

“哇!”

我实在是无法承受,竟然跳了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的吐个不停。

我的听力已经恢复了,感觉周围的声音很嘈杂,似乎不止我一个人在吐,可我现在根本睁不开眼睛,无暇去看。

吐了好一会儿,我终于力竭,有气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小结巴递给我一块毛巾,我伸出颤抖的手,接了过来,赶紧擦了擦眼睛和鼻子。

虽然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但我已经能睁开眼睛了。

原来,在我的旁边,李副官正跪在地上,哇哇的吐着,常叔躺在地上,脸色惨白,神智已经恢复了,常山正在手忙脚乱的照顾。

我和李副官,洗了十几次脸,才勉强止住眼泪和鼻涕,但是那种灼烧感,却像是烙刻进脑子里一般,逼得我们不敢用力呼吸。

我的整个头都疼的发胀,李副官满脸通红,两只眼睛肿的很厉害,我估计我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小结巴见我们没有生命危险了,也松了一口气,将匕首从茶壶里拿出来,仔细的看了看。

匕首上那一条细细的绿线已经淡了,小结巴轻轻一闻,砸了咂嘴:“不不错啊,果然是好好茶!”

我有些害怕的看了看那只茶壶,艰难的道:“快把它蛋了!蛋了!”

小结巴噗嗤一笑:“哈哈,老老板,您说的方言,我我是真的听不懂啊,蛋了?它它有这器官么?”

我狠狠的瞪了小结巴一眼,我的嘴肿胀的老大,说话有些大舌头,这个家伙明明知道我的意思,竟然还敢寒碜我!

小结巴拍了拍我的脸,顿时疼的我眼角抽搐,眼泪又流出了几滴。

“哎呀,老老板真是可怜,别别哭了,知道疼就好,说说明您没死!”

我气得差点儿跳起来:“王拉蛋!脑子,都费说发了,蛋也没死!”

小结巴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儿说道:“老老板,您的私生活我我就不了解了,您那蛋蛋死没死,不不用跟我说,我我还是孩子,别吓到我。”

小结巴说完,赶紧向后跳了一步,一脸猥琐的道:“不不过,您要是有需要的话,我我倒是认识一个师傅,那刀法干干净利索,切的相当干净!哈哈”

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又向常叔的方向扫了一眼。

小结巴立刻会意,来到常叔身边看了看,踢了常叔大腿一脚,眼眸之中寒光爆射,轻声的道:“老头儿,赶赶紧给我滚起来,这这里边就你伤的最轻,装装什么死狗,谁借给你的狗胆,竟竟敢对爷爷们下手!”

常山扶着他爹,惊慌的道:“胡说,我爹也躺下了,真想害人,还能把自己也害了?”

小结巴想了想,又踢了常叔一脚:“他他娘的,谁借给你的狗狗胆,竟然想和我们同同归于尽!”

常叔艰难的喘息着,颤抖的摇摇手,有气无力的道:“要了我的老命了!哎呦,我都看到黑白无常来锁我的魂了。”

“谁……谁也不行!小爷让……让他们等着就得等着,死……死着什么急,我问你,这茶你是从……从哪弄来的?”

常叔似乎没听懂,茫然的看了小结巴一会。

“茶叶不会有问题啊,这可是好东西,平时我都舍不得喝,一壶水里就放一两片,今天开心才拿出来招待几位的。”

小结巴冷笑一声:“哼哼,确实是好好东西,杀人无形,多多亏你平时喝的少,不然你这这老货早就翻盖了!”

常叔一听脸色又白了几分,虚弱的道:“这几天我给阑城里的一个老板运茶叶,我是在车里捡的。”

小结巴一把揪住常叔的衣服前襟,眯起眼睛问道:“那那个人是谁?”

“是,是一个女人”

第八十五章 神秘的蠡族

“是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女人?”小结巴咄咄逼人的问。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只知道她年纪不大,煮茶很厉害,而且,而且”

“而而且她很漂亮,对不对?”

“那个丫头确实很俊,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以前也确实没见过。”

小结巴点了点头,显然心里有了盘算。

我和李副官用了一些药,回到房间里,小结巴和常叔约好,下次再去运茶叶的时候,带上我们一起。

“你觉得如何?”我低声问道。

小结巴笑了笑,一脸不正经的道:“老老板,您的鞋头,咳咳,舌舌头好啦?其实您大舌头的样子挺挺可爱的。”

“可爱?我不是很喜欢这个形容词!”

小结巴两眼放光,一脸憧憬的道:“老老板,我想过,如果您一一直大舌头,我们就成成立一个组合,出去说说评书,或者是唱戏。”

我呸了一口,没好气的道:“一个大舌头,再加上一个结巴嘴,去说书唱戏,还不得被人打死!”

“不不会,这不是还有小小李子呢嘛,谁敢打我们,关关门放小李子,把他们的裤裤衩都咬烂。”

李副官哼了一声:“你以为我像你那么无耻,我怎么会做那种下三滥的事情。”

我笑了一声:“你小子当年,是不是就因为这张茅房一样的嘴,被师傅开除了,所以才走江湖的?”

小结巴叹了口气,一脸的往事不堪回首。

“不……不瞒您说,我这些年来的从……从艺经历,简直堪称一……一部血泪史,那是有血,有泪,还有屎。”

我听着干呕的一声,笑的又挤出几滴眼泪来:“我靠,你这学艺的过程可真是恶心。”

李副官转过身,看着小结巴道:“我听你和常叔说话的口气很坚定,看来你已经有些眉目了?”

小结巴白了李副官一眼,有些尖锐的道:“装……装什么装啊,你小子怎么说也……也比傻子聪明一点,到现在,还想不到那……那个女老板是谁吗?”

“胡说,我比傻子聪明多了,嗯?哼!那个……你怀疑是四姨太?”李副官说完,眉头皱了皱。

“哼哼,八九不离十,就……就算不是,那也和她脱……脱不了干系。”

小结巴的脚尖一点地面,灵活的跳到桌子上,盘腿坐了下来,看了看我和李副官道:“你……你们两个都没感觉出来,今天晚……晚上的茶,和那一日,我们在总……总督府赴宴的时候,是同……同一种味道吗?”

李副官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别问我,品茗之道我可是一窍不通,不怕你们嘲笑,我喝什么类型的茶水,都是一个味道。”

小结吧鄙视的把嘴一咧道:“就……就这还书香门第呢,我……我都替你脸红,听说过国宝茶王,武……武夷山大红袍吗?小爷可是喝……喝过三次。”

李副官看不惯小结巴这小人得志的嘴脸,阴阳怪气的哼了哼:“那个东西好不好喝我还真的不知道,但是放在茅房里,除味道倒是效果不错,我家都是这么用的。”

小结巴低下头,伸出了五根手指头,摆出了一个打住的手语,随后又弯下其中的四根,比划出一个非常粗鲁的手势,以示蔑视。

“你小子的鼻子是属狗的么?这都能闻出来,对了,那天吃饭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发现了茶水里有问题,所以才那么放肆的耍宝为的是不让我喝到?”

小结巴没有回答我,而是自顾自的道:“我……我的匕首材料很特殊,能察觉到阴邪污秽之物,那……那天晚上四姨太的茶送……送来的时候,刀身上就突然出现一……一条淡淡的绿线,这个怪异的迹……迹象让我很敏感,我趁人不……不注意的时候,蘸了一点茶水,抹……抹在刀上,立刻整个刀身都变绿……绿色了,明显是剧……剧毒。”

我举手打断了小结巴的话:“不对呀,那天晚上狗皮和尚几个人都喝了,也没有我们这么严重啊,如果那天晚上的茶水有毒,那他们当时就应该挂了。”

“他们没有立刻死,应该是剂量的问题,就像常叔,他平时也在喝,只是茶叶放的少,所以才没有觉得不适,那天晚上,我和小结巴不在的时候你们都聊什么了?”

我这才想起来,我们喝茶的时候,李副官押着小结巴出去了,他们两个都没有在现场。

那时的情景,我对小结巴是讲过的,可李副官却不知道,我又对李副官重复了一遍,尽量说的详细一些。

“这……这就是了!”小结巴双手一拍。

“四姨太当时的目……目的,只是为了打探杨柳茶庄的消息,并……并不想杀人灭口,我估计那个时候她……她还不能确定,狗皮和尚几个人,是……是否参与了何家灭门的活动,充其量只……只是怀疑,不然也……也不会一开始,把老板您也算进去。”

我听着小结巴的分析,后脖子直冒凉风,真是他娘的太险了,那天晚上哪是吃饭,简直就是鸿门宴啊!

我能捡着一条命,活着出来,这已经是造化了。

李副官眉头皱的很紧,一边点头,一边道:“不错,狗皮和尚那几位,都是老江湖了,就算是喝多了,也不至于什么话都向外说,听你的描述,那一晚喝茶的时候,他们几个人有些失态的过分了,似乎有某种外力,一直引领着他们,我猜他们几个应该是被这茶水影响了心智。”

李副官的话很有道理,我忍不住感慨一声:“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我是白活了二十几年,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茶,竟然有这种魔力。”

小结巴沉吟了一下,声音很微弱的道:“如……如果我记的没错,这世上千百年来,只……只有一个地方出现过这种茶。”

我和李副官赶忙凑上前,一起追问道:“什么地方?”

小结巴的眼角抽了抽,似乎他也不是很确定。

“我……我只是猜测,因为这种奇怪的茶叶我也是第……第一次见,以前仅仅是听说过有这……这么个东西,这好像是古蠡族人的一种草药,叫做楬!”

我听到“古蠡族”这三个字,就是浑身一震,似乎小结巴之前也提到过这个词,我仔细的回想了一下,突然想了起来,那是在柏谷县的停尸房,他在给我解释,什么是窟术的时候,提到了这么一句。

“你小子这联想的本事也太厉害了,蠡族人到底存不存在还不一定呢,江湖上连传闻都很少。”

“蠡族确实是存在的,而且还存在了相当长的时间,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他们,那是因为,这个种族异常的神秘,并不想让人知道。”

我听着有些莫名其妙,就问:“这说不通啊,乱世之中,一个族群想要延续下去,哪一个不是费尽心思的扩张势力,或是抱上一棵大树,或是发展自己的实力,不然他们在战争之中如何生存下去?”

李副官看了看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道:“你想的这些,只适用于一大部分人,而蠡族,和所有的部族都不同,他们有自己的生存思维,也许在我们看来,现在是狼烟四起,刀光剑影,但是在他们看来,可能和平常日子并没有什么区别,蠡族人的力量,不是我们能够想象到的。”

我越听越糊涂:“说的也太夸张了,难道这个什么蠡族人,能以一族之力,左右天下战局么?”

小结巴突然淡淡的笑了一声:“岂止是左……左右战局,据我所知,蠡族人早在一……一千多年以前,就……就在研究,如何左右生死了!他们的世界和……和我们的完全不同,那是一个生……生活在幽冥世界里的部族。”

李副官揉了揉眼睛,有些疲惫的道:“杨老板,你没听说过,这个部族的厉害,不代表它不存在,其实关于这个神秘又恐怖的群体,是有大量的文献记录的,只不过这些记录封存的很严密,一般人根本无法看到。”

我看了看李副官,又看了看小结巴:“怎么在件事情上,你们两个好像都很了解似的,你们俩不会都喜欢研究怪异的民族吧?这是什么爱好?”

小结巴笑了笑:“蠡族可不……不仅仅是怪异,就像小……小李子说的,那是恐怖!”

我翻了个白眼儿道:“一个民族有什么恐怖的,杀人太多么?就像当年的战神白起,仅仅是提到名字,就让人闻风丧胆那种?”

小结巴用手托着下巴,两眼空洞的看着我道:“老……老板,我说……说一件事情,您就知道这个部族的厉……厉害了。”

“哦?什么事情?”

“我……我们寻常人家,过年吃顿肉,吃顿饺子,就……就算是不错了吧,再富裕点儿的,年……年底杀一头猪,那就算是非常了不得了,可您……您知道蠡族人过年过节的,都吃……吃什么?”

我看着小结巴的表情,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小结巴的脸色有些发白,嘴角带着淡淡的冷笑,这种表情让我清晰的感觉到,他不是在开玩笑。

“吃,吃什么?”

小姐们阴冷的笑了两声,压低声音道:“蠡族人过年,吃……吃的可是人肉!而且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亲人肉!每一家每一户,在……在吃完亲人肉的时候,都会把吃剩的头骨和整张的人皮挂……挂在门上,他们认为,这……这种方式是对神明的敬畏。”

我听着小结巴的话,顿时感觉头皮发麻,甚至还有些恶心

第八十六章 破庙

我拍了拍胸口,压抑住干呕的冲动。

“这也太恶心了,亲人的肉,那,那能吃吗?谁能下得去手?”

小结巴和李副官对视了一眼,李副官低声道:“蠡族人认为,人的皮囊只不过是一种伪装,是肮脏污秽的牢笼,困拘着伟大的阿罗伽神,这个神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人类本性,吃掉自己的亲人,就是在解放神明,为大道献祭。”

我听的浑身发冷,赶紧喝一口热水道:“我靠,这么恐怖,简直就是邪教啊!像他们这么个吃法,没几年就灭族了吧?”

小结巴笑了笑道:“奇怪就奇怪在在这里,据说,蠡族人已经存存在了几千年之久,有自己的法度和和文字,很难想象,动不动就就吃红烧二姨,清蒸小叔子的民民族,竟然能存存在这么久。”

小结巴说的非常夸张,可我竟然没有想笑的感觉,李副官形容的很对,这个民族确实是非常的恐怖,甚至可以说是诡异,也许他们真的已经达到超脱生死的程度了。

我突然联想到大莲和常山修行的窟术,不由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原来在我看来,已经邪恶到极点的事情,也许放在蠡族人眼中,根本就是家常便饭,不值一提。

我们在常叔家休息了几天,李副官的眼线来汇报了一次情况。

王督副迫于民众的压力,正加大人手,追查那批孩子的下落,可是黄总督以前的老部下和心腹,嘴巴很严,到现在也没有查到线索。

我问了一些关于我铺子的情况,眼见有些尴尬,吞吞吐吐的道:“典狱长回来了,他听说您和小爷已经逃狱,大发雷霆,正在全城搜捕,还有就是礼教商会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铁马监狱走到一起,几个会长带着手底下的打手,也帮着典狱长在抓你们二位呢。”

我听完眼线的汇报,脑袋里嗡的一声,就像炸开了十几个响雷。

完了,这回是彻底玩完了,典狱长被小结巴当猴耍,现在应该是回过味儿来了,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子,礼教商会那几个老王八蛋,完全就是在落井下石。

我担任大道公,主持玫瑰节这几年来,他们就一直看我不顺眼,觉得是我挡了他们的财路,早就有心收拾我了,只不过我在阑城的影响力太大,他们没找着机会下手而已。

这次典狱长大发雷霆,满城的抓我和小结巴,正好给了他们机会,那几个老头子应该是要下死手了。

我在心里连连的悲叹,想不到我小小年纪,竟然被黑白两道一起追杀。

我爹至今下落不明,我又摊上这么大的官司,看起来我们杨家,到我这一代,真是要玩完了。

小结巴听到眼线的话,一脸毫不关心的样子,转过来看了看,满脸苦瓜皮的我,哈哈一笑。

“老……老板,您把心稳稳的放……放在盆腔里,俗话说得好,车……车到山前必有路,没路了,就……就坐下歇一会儿,这才多大点儿事儿,不……不值一提。”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瞪了小结巴一眼:“你小子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叫小事儿吗?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就不说铁马监狱的势力了,单单是礼教商会那帮人,我们惹不起。”

我说的并不夸张,礼教商会,在阑城横行了几十年,基本上垄断了城里所有的商贸资源,根基相当深厚。

光是商会手下的打手,就有不下一百人,而且这帮人都是亡命徒,为了钱,亲爹都敢埋,根本就不在乎杀两个通缉犯。

我闷闷不乐了一整天,脑子里的思绪如线球一般杂乱,根本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第二天晚上,常叔通知我们,他又要去运送茶叶了。

我和小结巴还有李副官,穿戴整齐,跟着他一起上路,为了掩人耳目,我们三个人还戴上了帽子。

常叔赶着马车,一边向前走,一边心里没底的问我:“杨老板,经过上回那事儿之后,我看到绿色的叶子,都浑身哆嗦,您说这茶水喝了,会不会有后遗症啊?这水里不会有什么降头术和邪法之类的吧?”

小结巴啐了一口,满脸不耐烦的道:“你你担心个屁呀,话话怎么这么多,磨磨唧唧的,给给你下降头,你值那材材料钱吗?”

我拍了拍常叔的胳膊,安慰道:“放心,降头又不是大白菜,你以为说下就下么?首先,会这本事的人本就不多。其次,小结巴说的话粗理不粗,给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下降头,还真是得不偿失。”

常叔依旧有些不放心,但是看到小结巴说话态度,又不敢继续问,只能是一路唉声叹气的抽着烟。

马车摇摇晃晃,没有进阑城的城门,而是拐进一条偏僻的羊肠小径。

这条路我很陌生,似乎从来都没有注意到过,我问了一下小结巴,他也摇摇头,说他并没有走过这条路。

马车一路前行,颠簸得很厉害,穿过了一片小树林,再往里,隐隐约约的出现了一座破庙。

我借着月光,抬头看了看,忽然感觉心里有些打鼓。

这座庙破败的很严重,庙门已经坍塌了大半,周围的院墙也是歪歪扭扭的,几棵歪脖树,矗立在破庙的四周,显得这座庙更加的阴森恐怖。

李副官左右看了看,倒吸了一口凉气:“老先生,您确定茶叶放在这座庙里?这哪是囤货的仓库,这简直是练胆子的阴宅啊!”

常叔把马车固定好,一边向前走,一边低声道:“起初我也不愿意接这趟买卖,但是雇主给的价钱很高,而且老头子我也一把年纪了,没什么可怕的,这才答应下来。”

常叔一边说着,一边从腰上把镰刀摘了下来,拎在手里防身,其实更多的是为了壮胆。

“第一次来的时候,庙里跑过一只野猫,差点把我吓死,可我来了两趟之后,也没遇到什么古怪的事情,这心里边儿,也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破庙的石台阶上,长满了青苔,还没进庙门,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木头腐烂的味道。

这座庙并不大,只有前后两间大殿。

前面的大殿里供着一尊观世音菩萨,上面的彩绘已经脱落了,佛前的香堂里没有香火,只有一滩铁锈痕迹,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这里拜佛了。

后面的大殿是空的,但是在大殿的两侧,各有一块石头莲花台,看来,以前应该是有石像的,只不过后来被人砸毁了。

常叔带着我们穿过破庙,来到后院。

院子很大,但是围墙已经残破得不像样子了,一些裸露的红砖,能让我勉强估计出来,这个院子的大小。

院子的一个角落里,放着十几个坛子,每一个坛子都是黑色的,有半人多高,坛子的顶口上有蜡封,密封的很严实,在最外边的一个坛子顶上,放着一个小布包。

常叔指了指这些坛子,小声道:“这就是了,那布包里是我这一趟的工钱,坛子里面就是那天我们喝的茶叶。”

小结巴挤了挤眼睛,有些失望的问道:“怎么,你你每次都是这这么运的?都都没见过雇主吗?”

常叔摆了摆手道:“就第一次谈生意的时候见过,那女老板说她很忙,没有时间照看,她只负责把晒好的茶叶放在这,让我运走就行了,其他的我也不方便多问,人家出钱,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呗。”

常叔说完,身手娴熟的把坛子放倒,开始向外面推。

我和李副官过去帮忙,坛子看似很重,但拿到手里却没多少分量,很快,我们就把这几个坛子装到了车上。

小结巴打量了一下,这些坛子,在每一个上面都敲了敲,又听了听。

“常常老头,这些坛子,你你要运到什么地方去?”

常叔一边赶着马车,一边道:“雇主说要运到神仙山的后面,那里有一个专门囤积茶叶的空地,县里边儿一些好喝茶的人,有时候也会把茶叶拿到那里晾晒。”

小结巴点了点头,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靠在一个坛子上仔细的听着。

我觉得有些无聊,原本还期待着,这一趟行动会有所收获,结果竟然是无功而返。

我百无聊赖的四下看着风景,月光下,树林深处,影影绰绰,模模糊糊,有一种说不出的诡秘。

正当我来回乱看的时候,突然,在我的眼前,闪过一个黑影。

我被吓了一跳,寒毛都竖了起来,赶紧仔细搜寻。

可这个黑影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无论我怎么找,也找不见踪迹。

马车绕过了一块巨石,还有一百多米就要出这片林子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看到在那块石头上,突然多了一个影子,而且在一点一点的变大,就好像是从石头里面长出来一个东西。

我下意识的拉开火折子,高举过头顶,照了照。

突然,我感觉一阵的头皮发麻,鸡皮疙瘩一下子掉了满地。

那竟然是一个人头,而且还正冲着我眨眼睛

第八十七章 人头

“人人头!”我大声叫道。

小结巴听到我的叫声,一个翻身从车上跳了下来,凭着感觉踢了一块石子过去。

“啪”一声脆响,石子撞的粉碎,那颗人头一晃,快速的躲到大石头的后面。

常叔停下马车,两只手紧紧的抱住镰刀,整个人缩成一团。

李副官两支手枪同时对准大石头,一边警惕的向前挪动,一边厉声喝道:“什么人在装神弄鬼,出来!”

石头后面鸦雀无声,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

小结巴眯着眼睛,举着匕首,绕到大石头的侧面看了看。

“老老板,您是不是看看错了?这后面什什么也没有啊。”

我的心脏突突乱跳,握着火折子的手都在颤抖。

“不会,刚才绝对有个人在那里,我看着他的脑袋缩到石头后面了。”

我围着石头转了几圈,奇怪的是,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就连鬼影都没有。

难道真是我看错了?我有些怀疑的想着。

周围一片寂静,并不像有人活动的样子,我摇了摇头,转过身刚要上马车,突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眼角余光中,似乎有一个什么东西,极为僵硬的站在我的不远处,看他的姿势就好像是僵尸一样。

我赶紧扭头去看,只见李副官两只手端着枪,指着大石头,身子挺得笔直,一动不动,姿势非常的不自然,就好像是被人绑住了。

我刚想过去,突然,小结巴一把拦住了我,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道:”别别过去,我我看着不对劲,小小李子有问题!他好像是被被鬼上身了!”

我一惊,顿时起了一身的白毛汗。

荒郊野岭,破庙门前的林子里,有孤魂野鬼游荡并不稀奇,但是李副官到底是怎么被上身的呢?竟然丝毫征兆和响动都没有!

我拿出水火符防身,小结巴端着天宝阴阳照妖镜,我们一点一点的向李副官的方向靠拢。

眼看着距离李副官越来越近,我屏住呼吸,用脚尖在地上点着走路,神经绷到极限,瞪着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危险的征兆。

李副官就像是一座雕像,我都看不出来他有没有在呼吸。

我们来到李副官的正面,突然,一只红色的小手,出现在李副官的肩膀上,如风吹柳枝一般,正轻轻的拍动着。

这只手的每一根手指都非常的细,有五个指头,看大小,也就相当于六七岁小孩子的手掌尺寸。

手指的每一节骨节都很清晰,就像是极度缺乏营养的孩子,瘦成皮包骨一样。

红色的小手拍打着李副官的肩膀,节奏很慢,力度很轻,就像是在哄不想睡觉的婴儿。

李副官的脸一片惨白,两只眼睛呆愣愣的,瞪得老大,向外鼓胀着,从他的嘴里,呼出一丝一丝的白气。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尽量压低声音,对小结巴道:“这是什么东西啊?”

小结巴的表情很严肃,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我也不知道,从没见过这么细细的手臂,这个他娘的到到底是人手,还还是树枝啊?”

我们正在分析着,忽然李副官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一下,借着月亮的微光,我清晰的看到李副官脖子上和双手上的血管,疯狂的向外爆突。

一瞬间,这些血管就像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爬满了他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

“不不好,这个东西在吸吸他的血!”小结巴低声吼道。

李副官颤抖的越来越厉害,小结巴指了指地上的影子。

我的火折子距离李副官并不远,我低头看了看他的影子,顿时吓得我差点叫出声来。

这个影子的头特别大,已经超出了李副官的身形,应该是有个什么东西,骑在了李副官的脖子上。

小结巴拉开火折子,扔到了李副官背后,火焰闪烁着幽幽的光芒,那个东西好像很害怕光亮,发出一声干巴巴的“嘎嘎”声,顺着李副官的脖子,爬到了他的头顶上。

我终于看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正是我之前见到的那颗会动的人头!

这是一个小孩子的头,看五官还很稚嫩,但是脖子往下的部分,竟然小的出奇,胸腔和腹腔萎缩的很厉害,也就有成年人的拳头大。

就好像是这个孩子只发育头,不发育身体一样,这颗脑袋和身体的其他部分,竟然是一样大小,四肢通红,又细又长,看上去有些脆弱。

乍一看,这就好像是,顶着一颗人头的大螃蟹,而且还是煮熟的螃蟹。

红色的小手在李副官的身上爬过,留下一条条清晰的血痕,看来这个怪物的手上有吸盘,可以吸人血。

我担心这个怪物把李副官的脑浆吸出去,赶紧从腰上解下揪子,准备把它抓下来。

李副官看着我,眼珠左右乱转,速度很快,我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就在我迟疑的时候,耳边突然划过一声锐啸,金光一闪,小结巴的一枚铜钱已经打了出去。

我原以为这枚铜钱能一下子把这个怪物的头打爆,可令我震惊的是,这个怪物的反应速度相当的快。

锐啸响起之时,这个怪物已经藏到了李副官的脑后,铜钱打在树上,发出一声闷响,显然已经钉到了树里。

这个怪物似乎受到了惊吓,不断的发出嘎嘎的怪叫。

李副官的表情越来越痛苦,呼吸急促,两个鼻孔已经在往外飙血了。

我急得直跺脚,看了看手里的揪子,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现在是真的能理解,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了。

杨家的祖传揪子,有一招叫做,脑后摘音。

就是说,两个人面对面站立,揪子以一个巧妙的弧度旋转着飞出去,配合上精准的万腕力,可以从对方的背后,造成伤害。

我小的时候,曾经看到七叔公亮过这一手,那是在他离家出走的那一天,他和我爷爷在庭院里争执不下。

我的爷爷为了挽留他,将七叔公的行李包藏在身后,七叔公连看都没看,甩出揪子,绕过了我爷爷的头顶,从爷爷的身背后把包袱抓了过去。

我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艺到为业不嫌多了!

眼看着李副官危在旦夕,我却没有救他的本事,这种无力感让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废物。

就在这个时候,小结巴冷哼一声,抬起脚在地上猛踢一下。

一颗石子,正正的打在李副官的右腿上,李副官腿上受力不平衡,一下子扑倒在地,骑在他脖子后面的怪物,整个暴露了出来。

电光石火之间,小结巴双手齐发,十几枚铜钱,如机枪扫射一般打了出去。

这是自我认识小结巴以来,见过他打暗器最快的一次。

这一瞬间,小结巴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两只眼睛如鹰隼一般,死死地盯住那颗人头,根本不看着手里的铜钱。

两只手一前一后,往复交替,行云流水一般,不断的向外发射着。

那怪物被细密的攻击逼得跳了起来,离开了李副官的身体,转身就向林子深处跑去。

小结巴的铜钱,一路追击,在这寂静幽暗的林子里,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声,简直如珠落玉盘,水滴石穿。

这个怪物的行动极快,像一只松鼠一样,在树林里跳来跳去,眼看就要逃走了。

小结巴的铜钱好像很失水准,没有一枚打中,倒是把树林里的枝叶打的四处横飞。

我跑过去扶起李副官,只见李副官汗如雨下,嘴唇发青,但是神智还算正常。

突然在树林的深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那个怪物应该是被小结巴打中了,掉在地上不断的翻滚扭曲。

我嘲笑了一声道:“还以为这小子扔暗器多有本事呢,这都快把他一个月的工钱扔出去了,才打着一下,真是败家子。”

李副官一边儿大口的喘气,一边摇头解释道:“结巴的这一手暗器,没有个十几年的修行,是练不出来的,而且绝对是师出名门。”

我摇头笑了笑道:“哎呀,把暗器打成这样,看来他老师也不是什么行家,靠着铜钱的数量硬堆,这谁不会?还用拜师傅学?”

李副官看着小结巴,声音有些虚弱的道:“结巴的这一手叫做,秋风落叶扫,利用暗器逼着对方按照自己设计好的路线躲避,看似出手杂乱无序,实则是瓮中捉鳖。”

李副官感慨道:“这是白派武学的看家本领之一,一直都是白家人嫡系相传,从来不会传给外人,看来结巴的背景,非同小可呀!”

我并不是习武之人,对李副官说的什么白派黑派并没有概念,就问他:“什么是白派?很厉害么?”

李副官点了点头道:“我这么和你说吧,白家人是大清王朝钦点,世袭的御前督令官,专门负责保护后宫的,都是大内数一数二的高手。”

我刚要说话,就听常叔那边发出一声尖叫……

第八十八章 养魂胎

常叔尖叫的声音很大,整片林子里都回荡着那惊恐的声音。

“常常老头,你你浪叫个屁呀?一会儿把那些饥渴的公公熊叫来,就你这生生锈干瘪的老身板儿,能能伺候好客户么?”

常叔好像没有听到小结巴的嘲讽一般,依然在那里不停的叫着,看样子他是吓破了胆,有些神志不清了。

小结巴一边在地上拖着个东西,一边往回走,不耐烦的吼了一声:“闭闭嘴,又到交交配的季节了是吧?你就不不能先找一个树洞,解解决一下,这黑灯瞎火的,上上哪儿给你找母猪?”

我觉着事情有些严重,扶着李副官,向常叔的方向走了过去。

常叔疯狂的挥舞着镰刀,在地上努力的爬着,看他的姿势,应该是在逃离马车。

李副官把我拉住,让我不要贸然过去。

他拉开一个火折子,扔在了马车上,借着火光,我仔细的向车里看去。

我忽然发现,马车里有几个坛子,竟然在微微的颤抖,就好像是坛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往外顶,似乎很急切的要蹦出来。

那几个坛子顶的蜡封已经开裂,眼看着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离着常叔较近的几个坛子,已经出现了破洞,每个坛子里,都伸出了两只红色的小手,和两只红色的小脚,正在胡乱的挥舞着。

我对这种坛子,有着天生的恐惧,我家仓库里一直摆着好多个陶瓦罐,可直到现在,我也不敢轻易的靠近它们。

李副官眉头紧皱,手臂有些颤抖的端起枪,指着一个长着手脚的坛子,低声对我道:“你是天师行的人,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们以前降妖除魔的时候,遇见过这种情况么?”

我摇了摇头道:“我也没见过,尸体诈尸的,我倒是见过不少,一些凶兽被尸毒阴气感染,狂性大发的,我也见识过,可是坛子成精,还长出手脚的,我还真第一次见到。”

“我我靠,老板,您您的想象力是真的感人啊!坛子成成精?我听着都都想哭,那烧饼、油条、宫保鸡丁也也可以成精了……”

小结巴的调侃,让我紧绷的神经有了一丝舒缓。

李副官想了想,有些怀疑的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怎么知道那些不会成精?难说它们也有自己的修行法门呢!”

小结巴露出一副怜悯的表情,看着李副官,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我我靠,真是他娘的睿睿智,哎呀,小小李子,别人装装傻,都是很肤浅,很很表面化,你的傻,就就像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一样,傻的是真真他娘的如火纯青!”

小结巴把手里的东西像摔麻袋一样的丢在地上,我探过头去看了看,那竟然是之前,趴在李副官脖子上的大头怪物。

小结巴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被气的直笑:“嘿嘿,照照你这么说,我还真想起来几几只妖精,比比如说鸡精、味精、糖精,这这都是在厨房得道成精的,对了,还还有洗洁精,这种妖怪特特别费水,而且还还有洁癖!”

小结巴的一通胡扯,让我的恐惧感减弱了不少。

我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把常叔从地上拉了起来,常叔的身体抖得很厉害,两只眼睛紧紧的闭着,嘴里不停的嘟哝着。

小结巴鄙视的看了看常叔,叫了一声:“闭……闭嘴”。随即,照着他的小肚子就踹了一脚。

常叔一口气没喘上来,蹲在地上捂着肚子,连连的咳嗽。

没有了常叔发春一般的尖叫,林子里面顿时安静了下来,我们又拉出了几根火折子,把整个马车照亮。

我围着马车走了两圈,发现只有两个坛子破损的严重,从孔洞里伸出了细长的手臂和大腿,其他的坛子只是在晃动,并没有破的地方。

看着这些手脚在挥舞,我忽然感觉胃里面一阵抽搐,似乎在我的潜意识里,我对这种画面非常的抗拒。

小结巴不慌不忙的走上前,拿出一根松针,顺着孔洞扔进了坛子里。

突然,在坛子外的两只红色的小手极速的缩了回去,坛子里面,传出了一阵急促的嘎嘎声。

“他们害怕松树!”李副官道。

小结巴搓搓手,把手上的灰尘打落,点了点头道:“他……他们怕的,应该是松……松树油,松树油是火……火阳性,又有解毒的功效,这……这种怪物喜阴,又……又是阴毒之体,最怕松树油。”

我在心里暗暗佩服,对着小结巴竖了竖大拇指道:“行啊,小子,你知道的还真不少,有时候我真怀疑,咱俩到底谁是老板,谁是伙计?”

小结巴哈哈一笑道:“老……老板,您这是抬举我还……还是在骂我,我……我这三脚猫的本事哪……哪能和您比,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老……老话说,毒蛇出没之所,七……七步之内,必有解药,既然这个东西能在林子里面生活,那……那就一定有克制它的东西。”

小结巴一边说,一边在地上挖了几坨泥,将坛子上的破洞粘了起来。

“我……我用铜钱逼的这只怪物仓皇逃窜,可……可是它不管往哪里躲藏,都……都不肯靠近松树,所……所以我才断定,松树应该就是这……这个东西的罩门。”

我不禁佩服小结巴的聪明,又指了指地上的人头问小结巴:“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小结巴低头看了看,过了好久才道:“我……我之前也没见过,只……只能是猜一下,如果我记得没错,这……这个东西应该叫养魂胎!”

我听着小结巴说出这个名字,就觉得身上鸡皮疙瘩乱蹦。

深更半夜,在树林子里听到这个字眼儿,真的是让人脊背发凉。

“什么是养魂胎?”李副官问道。

“我……我也是在书上看到的,这是古蠡族人的一种邪……邪术,他们把未见天的成型胎儿,从……从母亲的身体里拿出来,关在封闭的坛子里,用……用特殊调制的药水浸泡,模拟母体中羊水的形态,使……使其继续存活,一直养到胎儿发育成熟,破……破壳而出。”

我干呕了一声道:“蠡族人的脑子有洞吧?这不是白费劲么,不让母亲正常生产,把孩子拿出来,再放到坛子里继续养,把胎生的变成蛋生!这算是什么?腌咸菜么?当盆栽都嫌它丑。”

小结巴的脸色有些凝重,看着地上的大头怪物道:“这……这个东西的功效非常多,但是没人会拿……拿它当盆栽,说是腌咸菜,倒还靠……靠谱一点儿。”

李副官摸了摸脖子上的血痕,看着地上的养魂胎道:“这也太邪了,生吃活人?”

小结巴摇摇头:“这些已经不……不算是人了,在蠡族人眼中,这……这种东西改变了出生方式,就……就脱离了六道轮回,只不过是食补修行的材……材料而已,据谣传,生吃这种东西,有……有聚气聚魂的功效。”

蠡族人的变态,真的超出我的想象,把无辜的孩子放在坛子里养成大头怪物,然后再把它吃了,光是想一想,就让我浑身发冷。

其实生吃小孩这种事情,我是听说过的,这种事情,多发在南方的一些隐秘部族里。

有一些人迷信的认为,食用健康的小孩,可以延年益寿,有返老还童的作用,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元宝宴”,就是怎么来的,而且价格不菲。

我蹲下来,仔细的看了看,忽然觉得不对,就问小结巴:“这个,不像是婴儿吧,看他的五官,我怎么觉得,这像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呢?”

小结巴想了想道:“我……我猜测,可能是符合要求的胎……胎儿太难找,但是又急着用,所……所以用一些十岁以下的孩子来代替,毕竟十岁以下的孩子灵……灵气还很足,比起婴儿,应该只是功效上略有差别而已。”

我听到他说,十岁以下的孩子,忽然脑子里闪过一道亮光,这个词让我很敏感,这是黄总督征兵时候的要求。

我突然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难道一向和蔼可亲,正义凛然的黄总督,黄大善人,竟然是一个以吃小孩为生的老变态吗?

小结巴用松树针在地上围了一个圈,抓起一个坛子就摔在了圆圈中央。

坛子落地而碎,一股浓郁的芳香,弥漫开来,这正是之前我们在常叔家喝茶的时候,茶水散发出的味道。

坛子里的养魂胎动了动,把身上覆盖着的茶叶抖了下去,这只和刚才那只长相几乎一样,就是脑袋的尺寸要小一点。

养魂胎发出一阵嘎嘎的怪叫,手脚并用的在地上爬,看上去就像一只巨大的节肢类动物。

这个怪物的小手,刚刚碰到松针圆圈的边缘,就像是触电了一样,猛的缩了回去,发出一串痛苦的叫声。

我看着它那通红细小的四肢顶着一颗头,在地上爬来爬去,样子就像是一只惊慌失措的大蜘蛛,心里有些不忍。

“有办法帮帮这孩子吗?”

小结巴冷笑一声,有些贪婪的吞了一下口水道:“我……我这就帮帮他……”

第八十九章 妖树棵棘

李副官警惕的看了一眼小结巴:“你要干什么?你不会是想把它吃了吧?”

小结巴眨了眨眼睛,有些顽皮的道:“你你们不要把它当成人看,就就当成是姜片,葱段或者蒜头,吃起来心里就没没那么多顾虑了。”

我推了小结巴一把,捂着嘴道:“你小子留点口德吧,别再说了,我都要吐了,没见过大葱、蒜头上长着人脑袋,还会动的。”

小结巴看了看我和李副官扭曲的表情,哈哈一笑,似乎他很享受这种快感。

李副官瞪了他一眼道:“你喜欢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和恶心之上,是吗?”

“过过奖了,过奖了,哈哈哈,对!嘴嘴我就是这样的人!不服你去……去死啊!”

李副官哼了一声道:“圣人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这种行为简直是有违人道!”

小结巴悠哉悠哉的靠在一棵树上,斜着眼睛,歪着脖看着李副官。

“别……别他娘的和我讲什么大道,大道理小爷比……比你懂得多,但是我这个人就……就是不讲道理呀!不服你去……去死啊!”

小结巴说完,狠狠的在地上啐了一口。

“哎呀,也也不知道你是什么牌子的麻袋,怎怎么这么能装!还……还敢教育我。”

养魂胎在松针圈里跳来跳去,焦急的嘎嘎怪叫,细小的手脚在地上刨来刨去,巨大的头颅摇摇晃晃。

那根比甘蔗粗不了多少的脖子,看起来岌岌可危,我都担心它用力太猛,把脑袋甩下来。

小结巴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

“上……上天有好生之德,贫……贫道游历天下,悬……悬壶济世,见你受此痛……痛苦,实在不忍心,这……这就帮你解脱了无边的苦楚,善哉善哉,哈利路亚。”

小结巴这套说词,完全是照着,那些走江湖卖假药的道士,生搬硬套的,听得我是浑身难受。

小结巴拿起匕首,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匕首的刀柄,一点儿一点儿的向前送。

养魂胎好像听懂了小结巴的话,突然变得很安静,不吵不闹,两只细长的腿向下一沉,竟然跪趴在地上,一对空洞无神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小结巴的匕首。

小结巴面无表情,手一直匀速的向前伸,眼看着匕首的刀尖就要碰到养魂胎的脑门,突然,这个怪物,就像发疯了一样,大叫了一声,猛的向后退。

这是一种发自本能的求生欲,可养魂胎没退几步,就一脚踩在了松树针上。

一股焦糊的味道传进了我的鼻子,与此同时,养魂胎的一只脚,已经变成了黑色。

养魂胎疼的嘎嘎大叫,条件反射一样的又跳了回来,巨大的脑袋,正好撞在小结巴的刀尖儿上。

噗的一声轻响,养魂胎跪在地上不动了。

小结巴皱了皱眉,摇头道:“施……施主这是何苦呢?”

小结巴向上轻轻转了一下手腕,刀尖儿将养魂胎的整个头盖骨掀了起来。

顿时,一股黑水,从匕首的两边流了下来,散发出一股恶臭的味道。

被小结巴的匕首插中,这具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萎缩干瘪,就像朱管家死的时候一样。

小结巴拿着刀,在半截脑壳里搅了搅,突然挑出了一个东西。

我和李副官凑上前去看,那就像是一整套的中枢神经系统,枝桠交错,只不过已经僵硬了。

小结巴拿过水壶,在上面浇了浇。

我这才看清楚,不由得“啊”的大叫一声。

原来我以为是神经末梢的一大团东西,竟然是一段树根,而且还是活的,下面的根须还很嫩绿。

我实在是忍不住,扶着一棵树,大声的干呕了起来。

李副官用力眨了眨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人的脑子里怎么能有树枝?而且人和树都还是活的?”

小结巴仔细的看了看,轻声道:“这……这个东西,就是之前你们喝的那个茶……茶叶的母体,这棵茶树应该是在幼苗的时候,就……就被种进脑子里了,养魂胎吸收营养,供给这……这棵茶树苗,等到茶树长成了,就……就会破开养魂胎的脑壳,那……那些根茎,穿透脑组织,长……长进了它的血脉里,就变成一棵会跑的茶树。”

李副官听得脸色煞白,突然倒抽了一口冷气:“我的天呐,原来前几天我们喝的,是这个怪物的脑浆子!”

李副官说的这句话太有画面感了,我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思维,不要去瞎联想。

“把一棵茶树变成活的,还会跑,这有什么意义呢?采茶的时候不是更麻烦,还要满世界的追它们。”

李副官挠挠头,似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道:“等一下,不是没有意义,相反,如果事情真的按结巴说的发展,那这些树苗可真是非同小可。”

“什么意思?”

李副官看了一眼小结巴丢在地上的树根,语速很缓慢。

“我曾经在一本古书里面见到过,树有灵,而神开,名曰棵棘。身可动,懂人言,知兽语,以人之血肉饲其十载,则瓜熟蒂落。”

我听的后脖子直冒冷汗。

“太玄了吧,用人的血肉去养树,这也太不值得了。”

“起初我也不相信这种说法,可是今天看到这个东西,我开始有点儿信了,那本书上说,只要时机成熟,这棵树就具有了灵性,而它开花结出来的果子,有再造发肤之功效。”

“不不错。”

小结巴一边搜集着松树针,一边接话道:“这这个偏方我也听过,据江湖传闻记载,宋……宋朝的时候,有一个非常牛逼的大太监,这……这个人姓魏,他掌握了朝政大权之后,不……不惜一切代价,遍请名医,希望恢复自己男……男人的本色,可惜,天下没有一个郎中能……能做得到,走投无路之下,他听人进言,试……试过这种方法。”

我突然被小结巴的故事勾起了兴趣,赶忙追问:“那这个太监成功了吗?”

“哼哼”李副官冷笑了两声:“如果他真成功了,那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早就流传千古了,可是你从小到大,可曾听说过么?”

我摇了摇头。

“这就是了,江湖野本中记载,利用这种邪术,再造器官,最少也要十年的时间,可这个太监太过急功近利,也可能是他根本等不到十年,在计划进行到第二年的时候,就下令,强行催熟妖树,我记得,当时负责替他打理妖树的人很厉害,是蠡族人,叫什么,对了,巫九苍!”

李副官提到这个名字,我突然心头一动,似乎在我的记忆深处,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可是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想了一会儿,我苦笑了一声,也许是我多虑了。

“巫九苍”这三个字,本身就不容易让人忘记,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对这个名字的主人,产生了一种敬畏的情绪。

这个名字取的真是巧妙之极,从笔画卦术,和名相上看,这个名字蔽山隐水,锋芒不露,文雅不失大气,可谓动静相谐,乃是藏锋体,此人宜从商和从政,不宜从军,这是典型的谋略家。

我在脑子里将巫九苍这三个字写了下来,看到这个名字,又给我一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霸气,和天下万事尽在掌握的的深邃。

这种反差感,让我很快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李副官还在继续说话,可我并没有认真在听。

李副官讲的是,那个姓魏的太监是如何失败的。

当年他不等时机成熟,就要强行摘果子,巫九苍迫于无奈,只好是尽可能的加快进度。

魏太监的最终目的是长生不老,他将一整座山的树木全部砍伐,在这座山上只种植妖树,这座山,就变成了他的生命储备库。

据说,当年为了养这些树,一共死了两万多人,其中有三千人是累死的,剩下的,都是当做肥料,喂养那些树了。

催熟的果子有剧毒,尽管巫九苍采取了一系列防范措施,但是年迈体弱的魏太监,终究还是没有坚持到成功的那一天,也变成妖树的肥料。

从那以后,这座山便再没有人踏足过,那位神秘的高人,巫九苍,也下落不明,就如同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人再见过他。

李副官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有人说巫九苍已经死了,就在魏太监死后不久,他被朝廷除以极刑,但是我不这么认为,如此功参造化的奇人,怎么能甘心赴死,他在接这趟买卖之前,就应该想过自己的下场,他这种人,一定会给自己留后手。”

我心不在焉的笑了笑道:“留不留后手已经不重要了,几百年过去了,就算这个人当时没被处死,逃得远远的,到现在也死透了,无论当年有多少丰功伟绩,多么风光无限,到头来还不是化作一缕青烟。”

我忽然很感慨,随口道:“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我说完话,小结巴和李副官竟然都没有出声配合,只是默默的看着我,这种感觉让我有些尴尬,也太冷场了吧。

小结巴把松树针堆在马车周围,画了一个圈,拉开火折子,一边走一边嘟哝道:“几……几百年,也……也许这个人还活着,也说不定啊……”

第九十章 山洞

我听着小结巴的嘟哝,不屑的白了他一眼,心道: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也不知道这小子脑子里都想什么呢,老话说,人到七十古来稀,几百年前的人,还有怀疑他生死的必要吗?

常叔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看着小结巴拿着火折子,奔马车走过去,按耐不住的叫道:“小师傅,使不得啊,你要干什么?”

小结巴转过来,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小……小爷给你这破车打……打个蜡,滚一边去。”

常叔可怜巴巴的道:“小师傅,我就这一辆马车,您要是给烧了,我以后怎么运东西啊?”

小结巴哼了一声道:“好……好啊,那你就把这些长着手脚的坛……坛子搬回家吧,当个盆栽摆……摆在窗台,还是很有特……特色的。”

小结巴说到这儿,突然扑哧一笑:“你以后就……就有的是牛皮吹了,别……别人家的花,都是夸长……长得漂亮,你们家的花,别……别人都会夸它,跑……跑的真快!”

常叔嘴唇哆嗦着,还想说什么,可看了看马车上微微跳动的坛子,终于是没有说出话来,只能是叹了口气。

小结巴把早已经被吓得大小便失禁的马,从车上解了下来,牵到一边,头也不回的将火折子向身后一扔。

顿时,火光乍现,所有的坛子都淹没在火海之中。

我和李副官一起扶着常叔向后退了几步,马车里噼噼啪啪的声音此起彼伏,所有的坛子都爆裂开来,那些养魂胎在火海中,不停的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

浓郁的焦糊味在林子里弥漫,呛得我直流眼泪。

忽然,火焰边缘出现了一个空缺,应该是地上铺着的松针烧完了,露出了潮湿的泥土地。

被困于火海之中的养魂胎们,就像是看到了生命的曙光,争先恐后的向外爬。

常叔吓得一个转身,躲到了一棵大树的后面,瑟瑟发抖,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我和李副官对视一眼,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充分表达出我对他的信任,随即,我也藏到一棵树后面,动作比常叔还快。

李副官没有说话,端起双枪,指着火海的缺口处,严阵以待。

眼看着一只被灼烫的满脸血泡的养魂胎,就要爬出来,李副官打开手枪的保险,屏息凝神,食指轻轻地搭在了板机上。

小结巴一脸嫌弃的看了看李副官,呸了一口,嘟哝道:“多……多大点事,看把你紧张的,真……真是太嫩了,我他娘的都闻到婴儿的尿片味了,乳……乳臭未干的屁孩一样。”

小结巴手腕一抖,那柄古朴的匕首飞了出去,斜插在火焰的缺口处。

养魂胎冲到近前,突然停了下来,就像是撞上了一堵墙。

我看的都傻了,明明还差一步就可以逃出去了,这些怪物竟然不跑了,小结巴的这把破刀有这么恐怖么?这些养魂胎宁可被烈火烧死,也不愿意接近它半步?

匕首,屹立在火海的外面,大有一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火舌很快将这些走投无路的养魂胎吞没,凄厉的惨叫声在四周回荡着,吓得我双腿都在颤抖,肠胃都快扭在一起了。

火焰渐渐熄灭,地面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烧痕,还有一滩一滩的粘稠的黑水。

小结巴走过去看了看,确认了所有的养魂胎都被烧死了,这才把匕首拔了起来。

“常……常老头,你的宝贝茶叶,快……快收集起来,回……回去养生吧。”

小结巴把几片叶子扔到常叔的脸上,打趣的道。

常叔像躲瘟疫一样,两只手胡乱的在头上拍打,把那些茶叶全部打落。

“哎呦,小爷饶命啊,我再也不贪小便宜随便拿东西了,可吓死我了。”

“我我靠,你这都是土土埋到眉毛了,爪子还这么不不老实,真鄙视你。”

李副官啧了一声,掏了掏耳朵。

“你能不能读点书,暴露无知,那叫土埋半截!”

“对,对,土埋半截,常常老头是倒过来埋的,这这样腿不累!人人性化。”

小结巴说完,嘲讽的看了看李副官:“你……你怎么躲这么远,你再往……往后躲十米,都快追上我……我老板了,什么时候学的这么有求生欲?”

我听着小结巴的话,感觉脸上发烫,有些尴尬。

小结巴咳了一声,没有看我,而是看了看我前面,缩头缩尾的常叔,哼了一声道:“真是近……近猪者臭,近尿者骚!常老头,看你把小李子都……都带怂了。”

我们向柏谷县走,李副官疑惑的看着小结巴问道,“你的那把秋月残,很不错呀,真是想不通,白宗主功参造化,为什么会把宗主令交给你,难道你是白家人?”

小结巴一脸的无所谓:“瞧……瞧不起人啊,我就不能姓白吗?”

李副官的脸色突然一整,语气很郑重的道:“你在家里的宗号是什么?”

宗号,就像是戏子的艺名一样,是在组织里的一个代号。

不是所有的帮派都有宗号的,有宗号的组织,一定要是规模庞大,纪律森严的世家堂口,最典型的代表,就是太平天国后期的洪帮。

小结巴掏了掏耳朵道:“什……什么宗号,不知道,没……没听说过。”

李副官迟疑了一下,看了小结巴好一会儿,却没有再说话。

李副官和我牵着马,小结巴押着常叔,让他带我们去神仙山后面,那个晒茶的地方。

常叔可怜兮兮的哀求:“几位神仙,你们都是高人,天不怕地不怕,老头子我可是肉体凡胎,经不起折腾啊,几位就发发慈悲,我家里还有儿子和儿媳要照顾,而且莲儿已经有了身孕,几位也不希望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爷爷吧,还是放了我吧。”

小结巴嘿嘿一笑,伸出一只手臂,搭上常叔的肩膀,很是亲切的扶着他道:“常……常老头,你喝过养魂胎里的水,已……已经躲不掉了,就……就算你不去,它们也会找上你,到时候,可……可就不仅仅是,孩子没了爷爷这么简单了。”

常叔悔恨的叹了口气:“都怪我一时贪心,这可怎么办呢?我是不是惹上了妖精?几位高人可一定要救救我。”

小结巴在常叔的后背推了一把,“快……快走吧,别磨磨唧唧的,一……一会儿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柏谷县的神仙山并不算高,但是山路很崎岖,纵横交错,如果没有一个经验丰富的向导带路,还真容易在山里走丢了。

夜色越来越浓郁,我抬头看了看,就是一皱眉,之前还有些月光,现在竟然是阴云密布。

我靠,真是他娘的好兆头!

我的心里暗骂一句。

我们走了足足有一顿饭的时间,常叔突然拐进了一条山谷里。

我们跟着他走了进去,就见常叔正在爬一根软梯。

我疑惑的看了看他道:“老爷子,您这是干什么?”

常叔喘着粗气道:“县里边,一些爱喝茶的人都用这条通道上山,比我平时运茶叶的时候走的路要近很多。”

我抬头看了看,心里就是一哆嗦,这块山崖,足有三十多米高,应该是天然形成的一条山沟,软梯直通到山崖上面,看不清楚固定在什么地方。

常叔打头走在最前面,我咬了咬牙,也跟着他爬了上去。

山里的夜风非常的冷,才爬了十几米,我就觉得,四肢已经冻得有些发麻了。

我稍微休息了一下,甩了甩僵硬的手臂,抬头看了看,还有一半路程的软梯,不由得两腿开始打颤。

“老……老板,您是准备在这崖壁上题……题一首诗吗?我劝您不……不要这样做,当年有一位前……前辈,就是喜欢乱题诗,结果被关……关押了五百多年!”

小结巴紧跟在我的后面,我听到他的话微微一愣道:“是哪个前辈,还能被关那么久?”

“孙悟空啊!”小结巴笑道。

我笑了笑,继续往上爬,我一边爬梯子,一边佩服常叔的身体素质,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爬起软梯来,竟然比我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还要利索。

山崖的顶上,是一片空地,顺着空地一直向前走,有一个山洞。

这个山洞并不大,多说能容纳十个人,里面只有一些简易的竹架和麻布。

常叔向西边指了指,对我道,“杨老板,那边那条大路,就是我平时赶着马车走的路,如果是走那边,恐怕现在,我们还没到山脚呢。”

我点了点头,用力的甩了甩酸痛的胳膊。

小结巴和李副官围着空地和山洞查探了一圈,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疑惑。

我问他们怎么了?

李副官道:“这片空地和山洞里,怎么没有那种茶叶的香味?按照常理说,养魂胎里培育出的茶叶也是需要晾晒的,或多或少都该留下点痕迹才对。”

我又把头转向小结巴,小结巴的脸色有些难看。

“你也在考虑李副官说的疑点吗?”

小结巴突然抬起头,好像被我的话吓了一跳。

“小……小李子刚才说什么呢?我没……没有听到。”

“那你小子在沉思什么呢?”

小结巴眼眉一斜,看着我们来时的路道:”这……这个地方,有鬼!”

第九十一章 鬼脸

我被小结巴的话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本能的掏出一张水火符贴在胸前,当作防弹衣用。

“你小子不要一惊一乍的,大半夜的说这种话,吓死我咳咳,吓死李副官怎么办!”

小结巴没有回答我,而是径直走到常叔的面前,一把揪住常叔的衣服领子,粗鲁的道:“常……常老头,你是第……第一个上来的,刚才上来的时候,有……有没有进那个洞里装神弄鬼?”

常叔一脸的迷茫,嘴唇哆嗦着,连连摆手道:“没有啊,我上来以后就站在这里等着你们了,都没动地方。”

常叔说话的时候有些瑟缩,在常叔的心里,小结巴可是属狗脸的,还是饿了几天几夜的疯狗,那可是一言不合就杀人的主。

我看着常叔,吓得浑身发抖,赶紧走上前拉开了小结巴。

“你这是干什么?我跟着常叔一起上来的,他一直站在那里,确实没有做过什么手脚,你小子发现什么了?”

小结巴哼了一声,松开了常叔,拍了拍手心里的灰尘。

“你……你们跟我来。”

我和李副官对视了一眼,跟着小结巴向山洞里走去。

山洞里一片漆黑,安静的吓人。

小结巴举起火折子照了照,山洞本就不大,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几个破旧的竹架子,上面满是灰尘,歪歪扭扭的靠着岩壁,很多地方已经长了霉斑,看起来有些恶心。

麻布千疮百孔,杂乱的堆在地上,就像是一卷长时间没洗的裹尸布,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腐臭味道。

我和李副官在山洞里走了几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山洞啊,你小子看到什么了?大惊小怪的?”

小结巴用力的挤了挤眼睛,就像是在对牛弹琴一样的道:“老老板,您再好好看看,没……没觉得脚印很奇怪么?”

李副官低下头仔细的看了看,又倒退着模拟了一下足迹,抬起头,疑惑的道:“这都是我们的脚印,这是你的,那是杨老板和我的,有什么奇怪的?”

小结巴翻了个白眼道:“小……小李子,你的眼睛也……也拉稀了吗,真是眼大漏神。”

小结巴话里的“也”字,让我有一种错觉,听起来似乎是在骂我一样。

小结巴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火折子高高的举了起来。

“你……你们往上看!”

我抬起头,仔细的看着头上的石顶。

就在石顶和石壁的夹角处,竟然有一条脚印和一排很有规律的小孔洞。

我把头歪到极限,艰难的看着那幽暗的地方。

“这是谁这么无聊?在山洞顶上按鞋印。”

李副官眉头紧皱,一字一顿的道:“不是按上去的,是有人倒挂着在洞顶上爬!那些小孔,应该是手指头戳出来的印记!”

我吓了一跳,心道:难道这山里有熊?

我本能的向山洞的边角搜寻,一边把揪子从腰上解了下来,护在胸前。

常叔跟在我身后,低声的叫道:“会不会有熊啊?我们还是回去吧。”

他说出了我本想问的话,小结巴呸了一口,看白痴一样的看着常叔道:“你你这想象力都快超过我……我老板了,你见过熊熊穿鞋子的吗?就那身材,还还能挂在顶上?谁家的熊这……这么励志?这……这他娘的是人类的痕迹。”

常叔顿时不敢再说话了,我听的脸上一红,我靠,真是他姥姥的吓傻了,怎么我就没想到呢?

李副官轻轻地点了点头:“小结巴,你关注问题的重点很野嘛,你一般进到山洞里,都是先往头顶上看?”

小结巴一脸臭屁的摆摆手,故作谦虚的道:“也……也不行,也不行,只是江湖经验多一点儿,俗话说,一看天,二看地,三看身前后,小……小爷我,走过的路比你吃……吃过的桥都多。”

我挤了挤眼睛,“哎呀”的一声,以示抗议。

小结巴掩饰尴尬的咳嗽两声。

“那个……嗯……怎么说了?是吃过的盐比……比你穿过的鞋都多!不……不是不是,老板把刀放下,应该是,我……我丢过的人比你见过的人都多。”

李副官摊手道:“嗯,这倒是事实,你丢的人是比我见的多。”

小结巴突然坏笑一声,来到李副官身边,在他耳边低语道:“要不要跟着嘴嘴我混呢?放……放心,我这人最……最讲义气,有我一口饭吃,就……就有你一个碗刷。”

我抬头看了看,忍不住一哆嗦:“你小子和李副官都是练家子,达到在顶棚上走路这个水平,要练多少年?”

李副官摇摇头,摆出一副根本不可能的表情。

小结巴嘲讽的笑了笑道:“真……真是学艺不精,就这个,给……给小爷三年时间,绝对能拿得下。”

李副官看着小结巴,哼了一声:“我倒是有兴趣听听,你如何办得到?就算你从出生开始练轻功,练到死,那也不可能飞起来!”

小结巴一脸的不服气道:“我……我说三年,就就是三年,第第一年下功夫练气,第二年卯足了劲儿练练体,第三年买一根绳绳子,把自己绑绑在洞顶上!”

我就知道这家伙是在胡扯。

“可是现在这里也没有绑绳子的木梁,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小结巴挠了挠下巴,细细的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怎怎么做到的,不重要,重重要的是,他他现在在哪里?”

李副官点了点头,赞同道:“不错,结巴说的有道理,你们看这些痕迹,应该是刚刚印上去不久,可是我们一路上来,并没有看到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他到底是从哪里上来的?又跑到哪里去了呢?”

小结巴一边机警的左右看着,一边嘟哝道:“不……不知道是他躲起来了,还是我们根本就……就看不见他!”

我跟着头顶的脚印,一路向前看,脚印和指印在山洞的一个夹角处停了下来。

火折子的光亮并不强,我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那些不规则的岩石,并没有看到有通道,就好像是这一排印记,直接穿透了岩壁,进到了山洞的石头里面。

长时间的仰着头,让我有些供血不足,我扭了扭僵硬的脖子,眨了眨眼睛,把那些金星从眼前甩掉。

忽然,我的后脖子上,传来了一阵麻酥酥,痒痒的感觉,似乎是有人拿着一撮头发,在一下一下的刮我的脖子。

我以为是蜘蛛网,随手伸到后面抓了一把。

这一摸,我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我的后脖颈滑腻腻的,这种手感并不是汗水的干涩,更像是蹭上了猪油。

我把手伸到火折子附近看了看,忽然就觉得浑身冰凉

我的手里竟然全都是红色的液体,还有一股腥味。

“血!”我大叫了一声,本能的转过身。

我的瞳孔剧烈的收缩,这一刻,连呼吸都停止了!

一张狰狞的鬼脸出现在我的面前,和我挨的相当近,我的鼻子尖都要碰到他了。

这张脸上满是黑毛,眼睛是绿色的,在头顶上还长着两根像是触角一样的东西。

还没等我完全看清楚他的相貌,我手里的火折子终于是坚持不住,熄灭了。

山洞里顿时暗了下来,借着小结巴那边儿的微光,我隐约能看到,我面前的这一张鬼脸的嘴里,正伸出两只细长的獠牙。

我快速的向后退,可脚下不知道绊了什么东西,一个站立不稳,我仰面摔倒在地上。

我一边在地上向后挪动,一边大叫:“有鬼!”

我的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一连串的巨响,那是李副官开枪的声音,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这种噪音竟然如此的悦耳动听。

我眯着眼睛看着,那巨大的黑影反应速度非常快,几乎就是在枪响的同时,身子一晃,如同一道烟雾一般,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我手忙脚乱的抓出一把火折子,但是双手止不住的颤抖,让我只能勉强抓住一根,其余的全都掉在了地上。

我艰难的拉开火折子,山洞里顿时亮了起来,我四处看了看,并没有见到刚才那可怖的鬼脸。

李副官的枪声还在继续,我顺着他射击的方向,仔细的找。

在山洞顶的阴影处,一大团黑乎乎的影子,正在倒挂在岩壁上,快速的移动着,看他的姿势就像是一只特大号的蟑螂。

我看不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看身形应该有半人多高,但一定不是熊,因为他移动起来没有声音。

难道是大莲和常山以前修炼窟术的时候,养的什么怪物吗?

可很快我就推翻了这个想法,如果有这么个神出鬼没的东西,那他们杀人根本就不需要出动那些蜈蚣,一只这个家伙,完全可以扫平整个柏谷县。

李副官连珠炮一样的射击,把这个怪物逼到了死角,可就在我一眨眼的功夫,这个东西,竟然就这么突兀的不见了……

“不……不好,这个东西会……会穿墙,已经成……成精了!”

第九十二章 发现

我使劲的眨了眨眼睛,一时间脑子有点懵,简直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这都他娘的出鬼了,聊斋里面也没写得这么玄乎吧!

我们四个人大眼瞪小眼儿的站在原地,很长时间也没有人说话。

小结巴啧了一声,看着常叔道:“你……你们家的狗喂什么长大的,身……身手不错呀,都快赶上小……小李子了。”

常叔打了个激灵,就像被蜜蜂蛰了一下,向后猛跳了一步,连连摆手道:“这跟我可没有关系,我在县里这么多年,从没见过有这么个东西呀,吓死个人。”

小结巴眼睛眯了眯,向前跟了半步,很是引诱的问道:“那……那这个跟你没关系,哪个和你有关系呀?”

常叔被吓坏了,躲到我的身后,声音颤抖的道:“杨老板,这到底是什么妖怪啊?怎么连点声都没有?”

我拍了拍常叔的肩膀,故作镇定的问道:“常老爷子,您确定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怪物?”

常叔点头如鸡叨米一般:“都到这个份上了,我哪敢骗您几位,我从小在柏谷县长大,几十年了,这山里的一草一木,我都了如指掌,真的没见过这么诡异的东西。”

我看着他的表情,感觉他不像是在撒谎。

“那就一定是最近才出现的。”我缓缓的道。

李副官换上了新的弹匣,突然咦了一声。

“我们刚进县里的时候,我记得好像谁说过有一个孩子失踪了,会不会”

“黑……黑娃子?”小结巴皱着眉头嘟哝一声。

“老……老板,您刚才离这个东……东西最近,我看你俩都要亲上了,您……您看没看清楚,那到底是……是个什么东西?”

我苦笑着摇头道:“当时吓都要吓死了,我哪里还顾得上去看他长什么样子?”

小结巴无奈的点点头,看他的表情,好像是在说,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么回答。

李副官围着山洞走了一圈,伸出手在一块石头上摸了摸,又拿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这个东西受伤了,有血迹。”

小结巴凑过去看了看,忽然眉头一皱道:“我……我靠,不是吧,这他娘的是……是个人!”

“不可能!”我很坚决的道。

“那个怪物头上有触角,绝对不是咦?”

我的话刚说到一半,忽然就憋住了,小结巴把手指递过来,我见他手上,有一滩鲜红的血水,而且还是温热的。那就说明,那个东西是活的,并不是阴尸之类的蜡烛。

活的东西还穿着鞋和衣服,那不是人,是什么呢?

可是人的头上怎么会长着触角?我有些想不通,抬起头来,看向那个怪物消失的墙角。

我一抬头,正看到李副官嘴里叼着火折子,在徒手攀岩,一点一点的向那个墙角挪去。

小结巴站在我身边,止不住的点头赞叹。

“哎呀,就……就小李子这个身手,不……不粘猴,都比毛……毛跑得快。”

我像赶苍蝇一样的甩了一下耳朵:“哎呦,我的祖宗,你能不能看看书啊,那叫不粘毛,都比猴跑的快。”

小结巴哈哈大笑,不住的点头。

李副官爬了一半,突然回头瞪了我们一眼:“你们两个能不能闭嘴?有辱斯文!”

我立刻捂住嘴巴,不再说话了,生怕李副官一个不留神,再掉下来。

李副官在岩壁上做了几个极为高难的动作,看得我心惊肉跳,不怪小结巴调侃。

李副官竟然能一只手勾住岩壁,然后把身子荡起来,凌空跃出半丈远,用脚挂住另一块石头。

这些在我看来只存在于志怪小说中的高难动作,李副官做起来简直就像走路一般平常。

小结巴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捂着肚子,一边断断续续的道:“真……真是捡到宝了,哎呀,别瞧不起这没**儿的臭虫,可……可惜呀,这山洞里没有铁环,就……就小李子这套动作,拉倒杂耍班子里,一……一定是大角儿!”

我也点头认同道:“李副官这本事,确实不一般呢,看起来他年幼的时候没少下苦功。”

我把胸脯挺了挺,双手背在身后,摆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赞叹一声:“就像你家老板我,从小刻苦钻研揪子,才有如今这出神入化,登峰造极的成就。”

小结巴满脸感动的点点头,声音很细微的道:“老……老板说的对极了,就……就您这揪子,这独门的本领,那……那真是,可以说是,哎呀,怎……怎么形容呢?给个包子狗都能干。”

我见小结巴在那嘟嘟囔囔还偷笑,料想不是什么好话,脸色一板问道:“你小子在说什么呢?”

“啊?这个,我……我说老板您的揪子水准,真……真是功参造。惊为天人,简……简直可以媲美,您家的七叔公了,呸呸……”

“你拍马屁就拍马屁,呸什么?”

“不……不是老板,您误会了,刚……刚才嘴里飞进去一块砖头,塞牙了,我吐一吐。”

我和小结巴正在闲扯,忽然,山洞顶上李副官闷闷的叫了一声。

“这有一条通道。”

李副官按原路爬了下来,我见他面不改色,气不喘,不仅佩服:小结巴说真对,不粘猴也跟毛样厉害!

“墙角那儿有一个暗道,里面很深,看不清楚,那个怪物一定是藏进去了,你们怎么看?”

小结巴想都没想,甩甩胳膊就准备向上爬,可刚走两步,突然又站住了。

我见他有些犹豫,不由的感到奇怪,就问:“你怎么不往前上了?怂了?”

小结巴看了看我,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磨蹭了半天才吞吞吐吐的道:“这……这个,我觉得,我们四个人里有人可……可能上不去,嗯……避免他尴尬,所……所以我决定再想想。”

我点了点头,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脸上一热,还好我反应的快,转身看向常叔,一脸无奈的道:“确实,你小子考虑的很周到,常叔恐怕上不去。”

李副官和小结巴意味深长的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嘴角都带起了一抹笑意,可是谁都没有说话。

常叔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许有些虚弱的道:“几位神仙,老头子我可是一只脚迈进鬼门关的人了,经不起折腾啊,别说上去,我现在能站在这儿已经是到极限了。”

小结巴斜了常叔一眼,眼睛微微的眯了一下。我感觉有些不妙,凑过去在他耳边低声问道:“你小子想什么呢?”

小结巴语气轻快的道:“这……这老头儿还要不要?”

我一把拉住他正在掏匕首的手,皱了皱眉道:“人家一把年纪了,和你又没什么仇怨,何必做这么绝啊?乱杀无辜,你会折寿的!”

我来到常叔面前,想了想道:“这里面可能是那妖怪的巢穴,您跟着我们太危险了,不如先回去休息,明天天一亮,准备几匹快马,到这儿来接我们。”

常叔的表情一下子缓和了不少,简直如蒙大赦。

“多谢几位神仙,明个一大早,我准到。”

常叔转身就向外头走了几步,突然又回来看着我,有些难以开口的道:“那明天早上如果我到这,没见着几位”

小结巴一瞪眼,呸了一声:“真……真是狗嘴里吐不出酱……酱油!要是真没见着,那我们几个,就……就先去前面等着你,你……你下来的时候记得给小爷带点好吃的,要……要一碗炸酱面,多葱、多蒜、多肉,少面,不……不放香菜,还有”

我推了小结巴一把,让他不要再继续扯下去了,常叔对我是千恩万谢,逃命一般的快步离开了。

我们说话的功夫,李副官已经把路线设计好了,正坐在一块石头上,无奈的望着我们。

“那么,接下来计划是什么?”我看着他们俩道。

小结巴刚想开口,突然脸上闪过一丝坏笑,并没有说话,用手肘杵了杵李副官。

李副官并没有多想,张口道:“劳烦杨老板使出您的家传绝技,用揪子挂住上面的石头,我们顺着爬上去。”

我听到家传绝技这四个字,就好像被人一脚踹在脸上,顿时脸上烫了起来。

一瞬间,三年前,我拿揪子抓鸡蛋,结果鸡蛋完好无损,把石桌子抓得满是坑洞的场景,又浮现在我脑子里。

“这个,这个计划似乎有些疏漏,你们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弱弱的挣扎道。

小结巴抓住了这个话头,赶紧跳出来替我解围道:“就……就是,我也觉得这个计划有……有些疏漏。”

“有什么疏漏?”李副官皱着眉,疑惑的问道。

“我……我家老板的绝技,那……那可是惊天地泣鬼神,这一的爪子下去,或……或许整个山洞就以为平地了,不……不如你再爬上去,把揪子顺下来,我……我们再往上爬,也免得打草惊蛇不是?”

听着小结巴的话,我第一次觉得,这张粪坑一样的结巴嘴,竟然如此的温暖,善解人意,感动的我都想尿尿。

李副官似乎无所谓,点了点头,从我手里接过揪子,又爬了上去……

第九十三章 绝望

我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小结巴的肩膀,一脸老怀大慰的道:“不错,真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啊!你小子不错,很有前途,老板看好你哦。”

小结巴哼哼了两声,自言自语的嘟囔一句:“对,真……真是路遥知马力,不……不足。日……日久见人心,叵……叵测呀。就您这两下子,我……我估计小爷会死在前头……”

“你小子又在那嘟哝什么呢?别夸你几句就美上天了,做人要谦虚,看看你家老板我”

小结巴轻轻一笑,举手投降,来到绳子旁边,立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十多分钟过后,我终于是在李副官和小结巴的帮助下,爬上了山洞的夹角。

这个通道,仅仅能勉强容纳一人爬行通过,里面的岩壁很是粗糙,怪石嶙峋,如果进去,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挂彩。

我把手伸进通道里试探了一下,里面有阵阵的凉风吹过来,看来里面的空气没有问题。

李副官叼着火折子,第一个爬了进去,我在中间,小结巴断后。

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如此狭窄的石道里爬行,膝盖顶在坚硬的石头上,疼的我直哆嗦。

我抬头看了看,除了李副官那闪着幽光的背影外,什么也看不到。

这种狭窄的空间让我很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我总是控制不住的去幻想:我身体四周的这些岩石壁,会突然挤向我,或者是突然坍塌,最后把我压成肉饼。

我估计爬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李副官的后脖颈已经冒汗了,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封闭压抑的空间里,只有粗重的喘息声。

我的膝盖已经快要支持不住了,刚要提议休息一会,突然,在我前面的李副官不动了。

我的精神顿时紧绷了起来,把揪子的六片刃片合拢,握在手里防身,静静地听着周围的声音。

李副官的脚在地上蹬了蹬,显然是在用力推什么东西,我有些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擦了擦鼻尖的汗水道:“李副官,怎么不走了?”

李副官喘了口粗气:“前面的路被堵死了,这是一条死路。”

我听完他的话,感觉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不可能啊,我们进到这条通道之前,明明是有风吹过的,怎么会是死路呢?难道这条通道自己会变化吗?

前方的路既然不通,我们只能向后退。

通道实在是太狭窄,我根本不可能把身子转过来,只能是向后喊了一声:“小结巴,往后退,前面是死胡同。”

我说完很长时间,小结巴都没有回应我,这让我感到有点儿发毛。

我的身后静悄悄的,静的有些吓人,我甚至听不到小结巴的呼吸声。

李副官很敏感,毕竟是从过军的人,提高了嗓门儿叫了一声:“结巴,听到回话。”

我连大气都不敢出,竖起耳朵听着,心里面无比期待着小结巴那尖刺的嗓音,可是……

我和李副官都感到有些不对劲,这不是小结巴的作风,就算他想搞恶作剧,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

我用脚向后试探了一下,身后只有坚硬的岩石,并没有人。

恐惧就像是瓷瓶上的裂纹一样,在我的心里,慢慢的弥漫开来,传遍我的全身。

我的额头上已经开始冒冷汗了,惊慌的感觉,让我暂时忘记了膝盖和手肘处的疼痛。

“快退出去,这里有古怪。”李副官在前面焦急的道。

我的汗水滴滴嗒嗒的打在岩石上,呼吸急促的向后退,一边爬一边在心里胡乱的猜着:小结巴到底去哪儿了呢?一个大活人,就跟在我身后,竟然说没就没了,我还没有发现。

一阵无力的感觉让我有些眩晕,我在心里暗骂:杨怀羽啊,杨怀羽!你真是个废物,连身后少个人都没发现,如果小结巴有什么不测

我不敢再往下想,赶紧是加快速度向外爬,在这种拘束幽暗的通道里,我的思维很混乱,根本无法正常的思考。

我正全神贯注的向后爬,李副官突然停了下来,把我叫住。

“不对,不能再往后爬了,我们没有进来这么长,这条路不是我们来时的路。”

我听着李副官的话,脑子“嗡”的一声。

这真是出鬼了,我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有岔路,而且我和李副官离得不远,就算是有拐弯儿,或者是岔路,也总应该有点儿视觉变化吧。

我无法回头去看,不知道身后是通向哪里,我算计了一下时间,估计距离发现小结巴失踪的时候,已经过去一顿饭的时间了。

我更加慌张了,说话的时候,都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声音中的颤抖。

“难道这条通道成精了?它是活的?”

李副官没有说话,示意我继续向后退。

膝部和肘部的疼痛又回来了,让我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退着退着,我突然全身一紧,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我伸出手,僵硬的拍了拍李副官的脚踝,有些干涩的道:“不能再退了!”

李副官赶紧停了下来,疑惑的道:“怎么?你受伤了?”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话都有些破音了。

“后面没路了,这也是一条死路!”

我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伸出腿用力的踩了踩身后的岩石。

确实是一堵石墙,而且相当的坚固,我使出吃奶的力气狠狠的踹了几下,石墙竟然纹丝不动。

“两头堵!现在怎么办?”我呼吸有些虚弱的道。

我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钻进来,甚至我都有些埋怨李副官和小结巴,怎么不探清楚道路就进来,这不是送死么!

我明知道这并不是他们的错,但是在巨大的危机感之下,我的耐心开始一点一点的流失,焦虑的情绪让我很难保持理智。

李副官招了招手,又开始向前爬。

我的膝盖已经磨破了,实在是不愿意再移动了,可是呆在这里必死无疑,只能是跟着他向前挪。

李副官爬的很慢,手指不停的在岩壁上摸索,似乎是在寻找机关。

我瞪大了眼睛,一块石头一块石头的看过去,期待着能发现暗门或者翻板之类的暗道。

我也不知道向前爬了多远,手肘已经完全麻木,没知觉了。

李副官停了下来,擦了擦头上的汗水。

“不能再向前走了,这不是我们刚才走的路。”

我几乎要疯了,我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一只蚂蚁,在人类画好的土圈里来回的绕,永远都出不去,现在的我,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

“要不再往前走走,试一试,难说我们还没”

李副官摇了摇头道:“不用走了,我数着步数了,我们已经比刚才退回来的时候多走了至少一百米了,但是我仍然看不到尽头。”

绝望的感觉顿时笼罩了我的心头,我再也坚持不住,两手一软,趴在了地上。

我大口的喘息着,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用手拍了拍两边的岩壁,心道:完了,这回真是要归位了,想不到,我竟然会死在这么个地方,恐怕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我的尸骨了。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我的眼前闪过一道亮光,这是火折子照到什么东西,反射出来的光芒。

我突然浑身一震……

这一条通道里都是石头,不会有反光的东西,那刚才的是什么呢?

我慢慢的转头,调整着火折子的位置,仔细的捕捉着每一个细节。

来回找了几次,就在我即将放弃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东西,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它,瞬间就觉得心里面安稳了不少。

那竟然是一枚银元!

我抻长了胳膊,艰难的把银元抓了起来。

这枚银元币的外圈,是开过刃的,异常锋利,可以说是见血封喉,这是小结巴当暗器用的!他喜欢用钱币当暗器,不管是银元还是铜钱,都是他亲手开的刃。

我就像是看到了生命的曙光一样,把这枚银元宝贝似的搂在怀里,这是我第一次觉得,小结巴竟然对我如此重要,连看到他经常把玩的物件儿,都会觉得心安。

我摸着这枚银元,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拿火折子照了照,我忽然发现,小结巴平时用的这种银元,竟然两面儿都是人头,没有正反面一说!

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亮光,想到了几个月前,在神仙洞里,我犹豫不定,到底要不要杀了常山和大莲。

那个时候,小结巴也是扔出了银元,帮我做了决定。

难道,这结果都是小结巴算计好的?他的银元都没有正反面吗?

我突然心里一暖,小结巴为了不让我成为一个杀人犯,竟然用了如此巧妙的手法,单是这份心思,就足以让我感动。

我正在感慨不已,忽然在我的眼前又出现了一枚银元,和我手里的这一枚一模一样。

我使劲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议的凑过去看。一样的没有正反面,外沿锋利,还是小结巴的。

我伸手摸了摸,银元竟然还带着温度,看来是刚刚扔出不久的。

我伸手在岩壁上仔细的摸索,突然,在两块堆积在一起的岩石边缘,我摸到了一个细小的切痕

第九十四章 石道

就在我心灰意冷之际,突然出现的银元,就像是黎明时分,爬上地平线的朝阳,又点燃了我心中,那希望的火焰。

经过一番仔细的摸索,我对着一面岩壁,轻轻的敲了敲。

“咚,咚咚”

我高兴得手舞足蹈,鼻涕泡都飞出来了,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我正处在狭窄通道里,猛的一抬头,脑袋撞到了石顶,顿时满眼冒金星。

李副官在我前面,虽然看不到我在干什么,但是听到那种空洞的声音,他也是浑身一震。

我使出全身的力气,贯于双手之上,使劲儿的捶打这片岩壁,可除了我的双手钻心的痛之外,我并没有任何收获,甚至就连岩石渣也没有掉落一块。

这个时候我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了,抓起李副官的脚踝,向岩壁撞了撞。

“就是这里,这后面是空的!我们能不能出去就看你这佛山无影脚了。”

李副官微微一愣,应该是在诧异,为什么我捶了那么多下,依然没有把墙捶开。

随着李副官猛地踢出一脚,我身体左边的一大块岩壁,顿时爬满了裂痕。

李副官的姿势很扭曲,这一脚估计只有他平时三分之一的力道。

大片大片的岩石渣滚落了下来,呛得我直咳嗽。

李副官不等我催促,又是连踢两脚。

“哗啦”

紧挨着我的这片岩石壁,突然碎裂,破碎的岩片就像是脱落的墙皮一般,一片一片的掉了下来。

我还没来得及欢呼,忽然又是一道亮光闪过,第三枚银元,贴着我的鼻子尖儿飞了过去,直接钉在了我右边的岩石壁上。

“小兔崽子,别扔了,老板在这呢!”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连串岩石开裂的声音,我正趴着的这块岩石底,竟然碎裂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忽然间,我就觉得身子失重,竟然在往下掉。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强烈的失重感,让我的脑子开始眩晕,我在心里连连叫苦:真是出了龙潭,又入虎穴呀,没被困死在烟囱里,竟然摔死了。

在恐惧的驱使下,我把眼睛紧紧的闭上,本能的张开嘴大声叫,这根本是不受控制的反应,似乎这种做法能让我舒服一些。

我不知道向下坠落了多长时间,意识已经模糊了,就连自己的叫声都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

我只记得,一开始我还在手脚乱蹬,企图抓到什么东西,可很快,我就将全身缩在一起,一动不动,等待着那最后的碰撞

“我我靠,老板,可……可以了吧?您的叫声比常常老头的可动听多了,让我忍不住想想起了几位英雄人物,什么李师师、杜十娘、莘花魁、梁红玉”

我听到这熟悉的尖刺嗓音,艰难的睁开眼睛看了看,竟然真的是小结巴那张尖嘴猴腮的丑脸。

我还以为是临死前的幻觉,曾经听说,人在死之前会有回光返照,可以看见最想见的人。

难道我现在最想见的人是小结巴?

为什么我看到的不是我老爹,抱着我的尸体痛哭的场景呢?

我使劲儿眨了眨眼睛,看到小结巴和李副官坐在我的身边,小结巴一脸的猥琐坏笑,李副官则是在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你也死了?”我看着小结巴道。

“哎哟我的姥姥,老老板,您这打招呼的开场白也也太吉利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四肢和脖子,感觉并没有什么异样,我左右看了看,周围一片漆黑。

难道我真的没摔死啊?我有些怀疑的想着。

我看了看小结巴,他看上去有些狼狈,头发很乱,上面还有尘土,身上的衣服有几处已经破了,嘴角还带着几丝血迹。

小结巴的那柄匕首,就插在我脚边不远处,我已经能清晰的感觉到,那把破刀上散发出来的阴气。

小结巴扶着我坐了起来,我揉揉后脑勺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小结巴嘿嘿一笑道:“您……您说的刚才,是……是多长时间以前啊?是您掉下来那会儿,还……还是刚才浪叫的那会儿?”

我有些迷茫的看着他道:“什么意思啊?”

“您从上……上面掉下来,到刚才舒爽释放的呻吟,已……已经过了快半个时辰了,哎呀,老……老板就是老板,身……身体真不错呀,很……很持久嘛。”

我脸上一红,挣扎的站了起来,左右看了看。

这是一个新的山洞,看尺寸和晾晒茶叶的那个洞差不多,小结巴把火折子高高举起,让我向上看。

我抬起头,忽然就是一惊。

在我的头顶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石道,每一条石道都是歪歪扭扭,一会儿钻到岩石墙外,一会就穿到墙里。

在我的右上方,有一条石道已经断裂了,应该是我和李副官掉下来的地方。

“咳咳,老老板,更正一下,不不是一起掉下来的,那是您掉……掉下来的地方,小李子是自己跳……跳下来的。”

我的脸上更加烫了,瞪了小结巴一眼,转移话题道:“那个,刚才我听你说什么英雄人物,那是什么东西?”

小结巴哈哈一笑,一把拉过李副官,伸出胳膊搭在他肩膀上,一脸坏笑的道:“小……小李子,快给我家老板解……解释一下,李师师是谁?”

李副官一脸的正经,摇了摇头:“那是谁?我不知道。”

“那,杜杜十娘呢?”

“恕我才疏学浅,不知道。”

“梁红玉,总总该知道了吧?”

“不知道!惭愧惭愧。”

“我靠!那……那花木兰呢?”

李副官突然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她也做这种下流的勾当?”

小结巴哈哈大笑,跳了起来,用力的啐了一口。

“演什么正……正经人?什么狗屁都懂,还……还他娘的在那装纯!你……你这个斯文败类,衣冠禽兽,真……真想知道你是什么牌子的袜子,怎么这么能装!简直是老鸨子的裹脚布,又……又酸又臭!”

我也摇头叹息,忍不住笑道:“不怕流氓会武术,就怕流氓是戏精!”

小结巴大概说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情,原来,他觉得我腿脚功夫不行,先让我爬了一段儿,他才跟进来,可他刚爬了一会,就被石板拦住了去路。

小结巴略微尝试了一下,确信往前是行不通了。

久病床前留不住,奈何幽岸斩断桥。这一向是小结巴的风格。

既然拦不住你们送死,那我就在鬼门关门口截住你们。

小结巴仔细的观察了一会,他忽然发现,周围的石道壁并不坚固,而且看修建时留下的纹路就知道,这条通道并不是给人走的,应该是运输什么东西的。

这就是我与小结巴的区别,我一直想的是这条通道为什么会突然堵死,它会通向哪里,会不会有什么机关?

而小结巴想首先想的是:这条通道是用来干什么的?从作用下手,远比从目的下手,来的效果更好。

想清楚这是一条运输通道,那么会出现石板突然闭合的情况,就很好理解了。

小结巴的秋月残真是比我争气多了。

他拿着匕首当成锄头,在石壁上猛戳了几下,竟然真被他凿出一个洞来。

小结巴的轻功非常好,从洞里爬了出去,几个跳跃就来到了我们现在所在的山洞里。

刚一落地的小结巴,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一下。

在他头顶,有着密密麻麻的石道,纵横交错,通向四面八方,有的隐藏在石墙里,有的干脆露在外面,就像是一根根粗大的石头管子。

小结巴看着看着,忽然发现有一条石道正在微微颤动着,时不时还掉下几块土渣。

土渣掉落的位置很奇怪,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向后,一会儿又向前。

小结巴哈哈大笑,知道这条通道里面,一定是我和李副官。

他并不知道我和李副官具体在什么位置,只能是凭着感觉先打出两枚银元。

他本来的打算,是在石道上掏一个洞,就像他之前那样,让我和李副官顺着洞滑下来。

可还没等到计划实施起来,李副官猛踹的那几脚,就把这一截石道给震塌了。

我看着小结巴衣衫褴褛,一瘸一拐的,围着山洞转圈,就问李副官:“这小子刚才干什么了?你们遇上怪物了?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李副官迟疑了一下,转过来看着我。

“没有遇到怪物,只不过刚才你掉下来的时候,下面正好有个石墩,如果撞上去恐怕脑袋都碎了,结巴及时的爬上了一块岩石,朝你跳了过去,把你顶在了墙上,用他的身体护着你的脑袋,一直滚到了地上。”

我听完李副官的话,心里面好像被大锤砸中一般。

怪不得我掉下来,连点伤都没有……

我走到岩石壁近前,看到一些碎布条和斑驳的血迹,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小结巴对这件事情只字未提,见到我醒了,竟然还有心情调侃李副官,如此的孝子忠臣,我真的是

正当我感慨的时候,忽然,小结巴那边传来了一声诡异的冷笑……

第九十五章 惊变

我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惊恐的向小结巴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在心里暗暗嘀咕:这小子发什么疯了?难道是刚才护着我摔下来的时候,把脑子摔坏了?那这种情况算不算是工伤呢?如果他傻了,是不是我还要养他?

整个山洞里,伸手不见五指,黑的让人心里发毛,我不禁想起了三年前做过的一个可怕的噩梦。

那是我遇到走马棺之前的晚上,在梦中,我驾驶着一辆黑色的马车,冲进了一个巨大的眼球里,那里面就跟现在一样,黑的让人心里没底。

小结巴背对着我,火折子抱在胸前,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他那瘦肖的影子飘飘忽忽的,就像是一片扭曲的乌云。

“你小子在那干什么呢?再看一会儿墙都看塌了!”

小结巴身子没有动,也没有回应我,就像是听不到我说话一样。

看他那个专注劲儿,就好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中。

我刚想走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可脚步迈出一半,我就定住了。

一股寒意从我的脚下慢慢的向上攀升,很快就传遍了全身。

我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火光闪烁下,小结巴的影子,非常的古怪,有一种僵硬的别扭劲,看上去很呆板。

我眯起眼睛,仔细的看了看他,他的动作很特别,以前我从没见过他摆出过这种造型。

他好像是在挠头,而且是两只手一起在头上挠,两只手似乎叠在他后脑的位置。

这与他平时像面条一样软软踏踏,东倒西歪的姿势很不一样,就好像是被迫作出的这个动作。

突然,我的脑子里“嗡”的响了一声,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因为我联想到了,一个更加惊恐的问题!

如果小结巴的两只手都放在头上,那他的身旁不应该有亮光啊!现在拿着火折子的人是谁呢?

“呵呵……”

那阴森可怖的冷笑声又响了起来,声音很短促,似乎充满了嘲弄和鄙夷。

这个声音离我很近,就是小结巴的方向,如果真的是这个小子在笑,那他在笑什么呢?

小结巴依旧是背对着我,直挺挺的站着,双手在头上胡乱的挠着。

看着他的影子,我的头皮都不自觉的开始发痒,我条件反射一样的摸了摸头发,这种麻酥酥的感觉,就好像我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正要出来一样。

我甚至已经脑补出,小结巴的手指甲,在头发里刮弄的声音。

哗啦啦,哗啦啦

想到这,我的头皮和脸颊都麻了。

李副官也发现了小结巴的不对劲,举起两支手枪,对准了小结巴的后背,戒备了起来。

小结巴的手动作的越来越快,似乎他的耐心正在流失,开始有些急躁了。

借着火折子的微光,我看到一大团一大团的黑影,从他的脑袋里掉了出来。

一时间,我忽然联想起吴二跛子,那时候他被烈火焚身,身体里不断的向外喷出蜈蚣,一想到这个场景,我似乎又闻到了那刺鼻的焦糊味儿,又听到了那凄厉愤怒的惨叫声。

我胃里一翻腾,捂着嘴干呕了几下,恶心的差一点把晚饭吐出来。

我心急如焚,刚刚还是活蹦乱跳的小结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难道他正面对着的那面岩壁有什么古怪吗?

我曾经听人说过,有一种古怪的壁画,可以摄人魂魄。

李副官向我招招手,我们贴着山洞的石壁,从小结巴的左后方靠了过去。

我的心里开始挣扎,如果小结巴真的变成了怪物,我要怎么办呢?

杀了他?可是他多次救我性命,我怎么能下得去手?难道还能放了他?

可随即,我就发现,这个想法完全是多余的,以小结巴的身手来看,如果真的打起来,可能我会死在他的手里。

我们紧紧的贴着石壁尽量不发出声音,蹑手蹑脚的向前挪。

我来到小结巴的后面,把火折子举了起来。

火光闪过,我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在片刻的震惊过后,我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嚎叫,这并不是痛苦的惨叫,而是恐惧的惊叫!

这个正在抓脑袋的黑色人影,并不是小结巴,准确的说,这个影子根本就不是人。

我最先看到的是一对绿油油的眼睛,没有眼皮也没有瞳孔,甚至连鼻子、嘴巴、耳朵都没有,就像是两只绿色的萤火虫,镶嵌在了一块圆滚滚的石头上。

这个东西的身上爬满了触手,我根本无法辨认出那些是什么虫子,只能看到一大团一大团,细如牛毛的触手,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正在忽闪忽闪地抖动着。

他并没有手臂,好像是一根人棍一样立在那里,我一直以为是在的挠头发的两只手,并不是从肩膀伸上去的,而是从他的脑袋里长出来的!

在这个怪物的太阳穴两边,各长着半截手臂,我靠近他的时候,这两只手竟然还在动,摆出了一个要过来抓我的姿势。

在我大叫的同时,这个东西,也叫了起来,可是他并没有嘴,而是采取了一种,我连想都想不到的方式叫出声的。

在他的两只大眼睛中间,一条竖线缓缓的裂开,就像是翻书一样的,从脑袋中间打开了一条缝隙。

伴随着一股难闻的臭味,这个丑陋的脑袋,整个儿裂开了,里面竟然是长着两排手指长的獠牙,像锯齿一样咬在一起。

借着火光,我甚至都看到了他脑子里,那像蛇一样,分叉的舌头。

人在惊恐到极点的时候,恐惧就会转变成愤怒!

我狠狠的咬了咬牙,既然不是小结巴,那就不用有什么顾忌了。

我把揪子举了起来,照着这个怪物胸口的位置,猛的刺了下去。

我原本以为,这一揪子下去,就算扎不死他,也总能给他穿个窟窿,再不济,把他击退两步总可以吧。

可就当我卯足了劲儿,把揪子扎过去的时候,竟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

“咣”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手里的揪子,根本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

我靠,不会这么背吧,这个怪物都这样了,还他娘的穿着盔甲?

我又把揪子举了起来,对着同一个位置猛扎了几下。

一连串的金属撞击声,就像是唱戏的班子,在拉过门一样,叮叮当当的,竟然还很有旋律。

怪物一动不动,绿色的眼睛空洞的看着我,就在我再一次举起揪子,准备扎下去的时候,突然,从这个怪物的胸口处,伸出了一只手。

这只手的动作很快,一把捏住了我的手腕子,这之手看上去并不强壮,甚至有些皮包骨,但是力气却大得让我出乎意料。

被这只手紧紧的抓住,我竟然疼得浑身一颤,胳膊上根本用不出力气,手里的揪子摇晃了几下,终于脱落了。

就在我诧异的时候,另一只手,从地下伸了出来,紧紧的抓住我的脚脖子。

这一瞬间,我吓得魂儿都要飞出去了,感觉就像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里,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我忽然想到身旁还有李副官,刚要大声呼喊,第三只手出现了,死死的捂住了我的嘴,让我根本发不出声音。

我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呼吸都是凉的。

捂住我嘴巴的这只手用力太大,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在求生欲的驱使下,我用力的去扳这只手。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细细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老老板,别动,是是我!”

这是小结巴的声音!

我的脑子顿时就乱了,小结巴怎么忽然就到我身边来了?

那既然不是他拿着火折子,那这个怪物背后还有个人吗?

我抬了一下脚,发现抓着我脚脖子的那只手还在,我低头看了看,那竟然是李副官的手。

这一系列的异状,让我的脑子开始眩晕,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我的耳边反复的出现小结巴和李副官的声音,还有哗啦哗啦的水声。

我感觉呼吸有些困难,把眼睛紧紧的闭上

等我再睁开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嘴里面好像被人喂了什么液体,又苦又涩,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臭味。

我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了,但是脑子渐渐的清醒了过来,似乎嘴里面的这种味道古怪的液体,很是醒脑。

我尝试着抬了抬头,顿时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了上来,眼前金星乱冒,我只能又浑身无力的躺了下去。

我贴着冰凉的地面,慢慢的转了转头,正看到小结巴在我旁边不远处系着裤腰带。

他怎么把裤子脱了?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个疑问。

我尝试的张了张嘴,感觉喉咙里火辣辣的,有一种酸涩的灼烧感,难道他们刚才给我灌酒了?我怀疑的想着。

可这是什么牌子的酒,怎么这么臭啊!

“咳咳,那个怪物呢?”我虚弱道,

李副官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目光灼灼的看着我,语气平静的道:“怪物?呵呵,你不就是那个怪物么!”

第九十六章 神仙果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的看了看李副官。

“你们刚才没看见?就在岩石壁那边,有个怪物,还穿着盔甲,我拿揪子扎都扎不动,长得那叫一个恶心。”

李副官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似乎在斟酌应该怎么和我说。

“你刚才就躺在这儿,没有动过,从你掉下来就一直在这儿了。”

“我从哪儿掉下来?”我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问。

“还能是哪?当然是我俩之前一起被困的那个石道啊。”

我听完一愣,一下子坐了起来:“什么?我一直躺在这里?没有和怪物交手?”

“我都说了,你就是那个怪物。”

“我靠,这是什么意思?”

李副官不知道如何形容,抬头看了看小结巴。

小结巴已经穿好了裤子,走了回来。

“老……老板,您真是高……高人,修仙已经进入化境了,做梦也……也能打小怪兽!”

小结巴坐到我的身边,一会向左,一会向右的掰了掰我的脸,满意的点点头。

“我到底怎么了?我刚才明明看到你变成怪物了,还一个劲的挠头。”

小结巴嘿嘿一笑,伸出两个手指,在岩石壁上抹了一把,递到我的面前。

我仔细的看了看,小结巴手上的墙壁灰,竟然是墨绿色的,里面还参杂着像荧光粉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

“这绿色的是朱莲草粉末,朱莲草是一种很稀有的药材,经常生长在悬崖峭壁上,有清火解毒,和止泻的功效。”李副官低声的道。

我诧异的看了看李副官:“行啊,想不到你还懂草药。”

李副官淡淡一笑道:“我姥姥家是中药世家,我也只不过学习了一点皮毛。”

我把小结巴的手抓得近一些,凑过鼻子去闻了闻。

忽然,我感觉到一阵恍惚,眼前似乎有无数个黑影在闪烁,就像是在看皮影戏一般。

小结巴把手收了回去,打开水壶,用水在手上冲冲。

我闭了一会儿眼睛,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感觉清醒多了。

“那里面一闪一闪的是什么?”

“七硝,是一种慢性毒药,长期服用会导致气血衰竭。”李副官解释道。

“这有什么用?还把它涂在山洞的石壁上,防火?防潮湿?”

小结巴微笑着道:“老老板,您刚才狂虐的那那只小怪兽,就是这么来来的。”

李副官见我脸上充满了疑惑,深吸了一口气道:“朱莲草和七硝混合在一起,是一种威力很强的丹药,广受各大修仙求道之人的喜爱,这种东西在四川一带,尤为受欢迎。”

“这是丹药?吃了它有什么用啊?长生不老,百毒不侵,还是刀枪不入?”

小结巴的眼珠转了转,坏笑了一声道:“它可是好……好东西啊,用……用一首歌形容就是,小娘皮,柴上火,翻来覆去想着我,从哪来?从梦来,梦里面,你和我,想干什么干什么”

小结巴越唱越来劲,竟然还一扭一扭的跳了起来。

看着小结巴那风情万种的兰花指,我又开始眩晕了起来,这次比刚才更加严重。

“你小子能不能不这么恶心,看你扭的那两下子,简直比丽春苑里那些,那些,额,那些有技术的女人还专业!”

“什么是有技术的女人?”李副官眉头皱了皱,疑惑的问道。

“就就是妓女!我的心肝儿小小姐姐,也就是你你的妈妈们。”小结巴对着李副官温柔的道。

“妈妈们?”李副官眯起了眼睛,着重的强调了一下最后一个字。

“对呀,这这显得多阔气!”小结巴认真的道。

我在脑子里反复的唱了几遍,小结巴那洗脑的乡村小调,感觉并没什么头绪。

“这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啊?”

“这两种药材混合在一起,是一种强效的致幻药,自古蜀人多修道,在巴蜀一带,这种东西很有名气,被称为神仙果,那些钻研修行的人认为,服用这个东西,可以见到神明,得到一些指点,有机会羽化而登仙。”

我听着李副官说到神明两个字,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刚刚那只怪物的狰狞嘴脸。

我靠,如果神明就长这副尊容,那我宁可去阴曹地府,这可比牛头马面吓人多了。

“你刚才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是脑子里的幻觉。”

我一时间还有点接受不了,我扭头看了看,揪子在我手边不远处,很难想象,刚刚我到底做了什么?

小结巴夸张的拍了拍手道:“老……老板,您是真的男人,拿……拿着铁爪子在自己身上往死里捅,连……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老板,您有……有什么长寿的秘诀吗?”

“不错,连拉都拉不住!”李副官在一旁补充道。

我忽然一惊,赶紧扒开衣服看了看。

在我的胸口位置,衣服已经破烂不堪了,揪子上,还挂着我衣服的布条。

我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原来,刚才我拼命刺的,竟然是我自己。

我后怕的拍了拍胸口,忽然感觉触手冰凉,一支坑坑洼洼的护心镜,正稳稳地挂在我的胸前。

我忽然想了起来,就在我们来柏谷县之前,小结巴,非要让我戴上这个东西,说是以防万一。

真是谢天谢地啊,我像摸宝贝一样的拍着护心镜,心道:要是没有你,恐怕我早就被自己的揪子插成漏勺了。

小结巴依旧嘻嘻哈哈的叫着。

“老……老板,您刚才那戳自己的气势,真……真的可以载入史册了,那句话怎……怎么形容来着?那简直是,力拔山兮气盖世,母鸡猪肚炖鱼翅;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得了腰间盘;大风起兮云飞扬,老板爱吃猪大肠;日照香炉生紫烟”

李副官猛的摇了摇脑袋,一脸的痛苦,狠狠的推的小结巴一把。

“结巴,你到底什么文化水平,胎教吗?”

小结巴拍了拍被李副官碰到的地方,一脸嫌弃的看着他道:“你……你推我干什么?我会不会得……得狂犬病啊?”

小结巴摆出一副不服气的表情。

“怎……怎么就你有文化?嘴嘴我胎教都……都差点没毕业,可是我不骄傲!你这么有文化,那……那你倒是说说,紫烟姓什么?”

李副官一愣,憋了半天,闷闷的说了句:“不知道!”

小结巴送给李副官一个大大的白眼儿,清了清嗓子,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

“学……学着点儿,紫烟姓照!”

这回可不仅仅是李副官,连我也迷糊了,我俩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小结巴:“为什么?”

小结巴突然跳了起来,兴奋得哈哈大笑。

“因……因为她随母姓啊!”

我一瞬间就听懂了小结巴的意思,瞪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李副官是个儒生,并不懂这些市井粗言,依旧是刨根问底的道:“口说无凭,那你倒是给我讲讲,她母亲叫什么?”

小结巴伸出手,拍了拍李副官,一副老怀大慰的表情道:“她……她母亲叫照香炉啊!”

李副官眨了眨眼睛,脸憋的通红,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到一边,不再理会笑成死狗一样的我和小结巴。

小结巴的这一通胡扯,倒是让我的状态恢复了不少。

最近一段时间,我是越来越佩服小结巴的心理素质,似乎在我的记忆当中,无论是遭遇何等危险的事情,这个小子总是临危不乱,一幅毫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起初我还以为这只不过是他的狂妄自大,性格使然,可一次又一次的极限翻盘,和死里逃生,让我不得不开始思考,他的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到底是幸运之神的眷顾,还是艺高人胆大的坦然?

我看着小结巴那比猴子大不了几圈的瘦小身躯,忽然不自觉的想到了一句诗: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他的这种做事风格,似乎并不单纯是江湖痞气,而更像是一种挥手间天下我有的豪气。

我再一次确信了我之前的想法,小结巴这种人,一定不会是普通的江湖浪子。

不知不觉间,我竟然缓缓的站了起来。

我活动了一下有些酸麻的四肢,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就问小结巴。

“刚才,你们两个还有谁中了幻毒吗?”

小结巴没有说话,而是扫了一眼李副官,李副官很是随意的道:“我从小就泡百草浴,这些东西还伤不了我。”

看着小结巴活蹦乱跳的样子,简直就像一只发情的公狗,料想他也不会中招。

我突然老脸一红,三个人里就我一个人被放倒了!这可真是丢死人了,简直把我的弱,暴露的淋漓尽致。

“咳咳,那个,你们刚才是怎么把我弄醒的?给我灌的什么?又苦又涩,还臭气熏天的,还有,小结巴怎么把裤子脱了?”

小结巴一听我问这话,浑身一僵,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笑容,也不等我再说话,赶紧是一脸谄媚的拉住我,向一边的岩石墙走去:“老老板,您往这看!”

第九十七章 炼丹炉

小结巴带着我走了几步,来到一个岩石壁前。

火折子的光亮很微弱,我只能勉强看到,这堵墙上有很多的纹路,就好像是一条条毒蛇,正趴在墙壁上冬眠。

“这建造山洞的人也太懒了,都不用打磨抛光一下的么?”我嘟哝着。

小结巴笑了笑道:“老老板,您这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小结巴一边举着火折子,一边拉着我向后退了几步。

我的视野在慢慢的变大,借着幽暗的火光,我忽然感觉,墙上的纹路似乎正在扭动,就好像是一只正在张开的怪手。

我在脑子里反复的组合这些图案,一个类似树的图案,在我的脑海中呈现出来。

这个树的枝叶非常茂密,上面的纹路密密麻麻,有一些已经开裂了,树干很粗,一直延伸到地面,在树干的根部也就是岩壁的正下方,有一个圆形的石雕。

这个石雕工艺很精细,上面的纹理非常的复杂,可我却看不出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能隐约的猜测,可能是个动物,因为它有第一张巨大的嘴巴,和四颗獠牙。

这个石雕的五官非常清晰,栩栩如生,可是雕刻痕迹到它脖子的位置戛然而止,看石头的断口,并不像是被人破坏的,这应该是一个完整的石雕。

“艺术家果然都是深不可测啊,这到底雕的是什么东西?怎么只有头没有身子?”我好奇的道。

李副官蹲下来看了看,皱着眉头道:“要是我没猜错,这应该是一个上古神兽,名字叫饕餮,山海经里面有过介绍,这种动物永远不停的在吃,嘴巴巨大,身体的其他部分已经退化了,书上说,这是一种祥兽,寓意气吞山河,八方来财。”

我点了点头,刚想说话,李副官却又“咦”了一声。

“可是这一只是饕餮,有点奇怪,怎么是闭着一只眼睛的?”李副官疑惑的道。

我仔细一看,确实如李副官所言,石兽右边的眼睛睁得老大,而左边却只有一条缝隙,看着还有些滑稽。

这只饕餮的嘴巴朝上,似乎是在吞噬这棵大树。

“什么口味,这这能好吃么?好歹先把把树皮剥了啊。”小结巴道。

李副官用手轻轻的摸着一根纹路,若有所思的道:“不对,他吃的应该不是树,而是树里面的什么东西。”

李副官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地面:“这棵树和饕餮的嘴是分开的,你们不觉得,这好像是它在仰着头,等着树里的什么东西掉下来么?”

我听着有道理,也忍不住摸了摸那些纹路,忽然,我的手指被什么东西割到一下。

我把火折子移过去看了看,有一条纹路上竟然有断痕,而且看样子,似乎是刚断不久的。

我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断口,忽然就浑身一哆嗦,这个断口,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我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缓缓的转过身,看向我刚刚掉落下来的地方。

那一截石道被李副官踹塌了,断口呈锯齿形,而我手指刚刚触碰到的地方,正好也是锯齿型的,难道这是偶然吗?

我仔细的看了看,手指下的这条纹路的具体位置。

顿时,我的脑袋里一阵激荡,我已经不需要回头去看了,这条纹路所代表的,就是我们之前被困的那条石道!

我举着火折子,顺着几条纹路看了看,在这些枝叶的末端,都会有一些我看不懂的符号。

我叫小结巴和李副官过来一起看,小结巴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我我靠,这是古蠡族文字。”

我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一听到这个民族,就会全身不自在,后脖颈子都在冒凉风。

“你能看得懂?这是什么意思啊?”我急切的问道。

小结巴看了一会儿,却摇了摇头:“我我也看不懂,不不过这应该是代表几种材料,这些个像树枝一一样的纹路,应该是运送这些材材料的通道,这些东西在在树干里,会发生某种变化,然后掉掉到饕餮嘴里,娘的,长得这……这么丑,吃饭还挺麻烦!”

我看着这面石壁,脑子有些混乱,这些材料到底是什么呢?它们在一起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呢?那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饕餮,又指代什么东西呢?

还没等我想清楚这些问题,忽然,我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声音很微弱,就好像是有风吹动干枯的叶子,在地面上刮出的声音。

“谁在那?”李副官举起手枪大叫一声。

黑暗似乎蠕动了一下,可并没有人回答。

小结巴扔过去一根火折子,就在火折子飞过去的一瞬间,我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突然闪了一下。

“是我们在外边的时候,遇到的那只怪物!”我大叫一声。

“这个东西是怎么进来的?”李副官咬着牙道。

黑色的影子十分轻盈,两下就跳到了墙上,顺着墙上的一个石道口,钻了进去。

“看看起来这个东西对我们没没有恶意,他想告告诉我们什么呢?”

小结巴说完,就要钻进去,我一把拉住了他。

“你小子疯了?别冲动,里面不知道什么情况,万一是悬崖峭壁呢!”

我看着小结巴的表情,觉得很奇怪,他似乎想笑,但又强行憋住了。

李副官淡淡的道:“不会是悬崖峭壁的,这一条石道的尽头,应该是这座山的中心,就是那个饕餮在的位置。”

李副官一边说,一边伸手指了指,石壁下面的石雕。

“杨老板你还没看出来?这不是单纯的一棵树,这其实是一个炼丹炉的图纸。”

李副官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建造这个山洞的人,把这一整座山都当成了丹炉,不同的天材地宝,按照一定的顺序进到熔炉里,经过炼化之后变成丹药,那只怪异的饕餮,等着的其实是仙丹。”

“那我们现在呆的这个石室,是干什么的?不会是炼丹炉加柴火的地方吧?”

“这个地方?要是我没猜错,应该是通灵室。”

小结巴也点点头:“不不错呀,小李子,哎,真真是人眼看狗低,原来你除了脑脑子笨,还有点儿其他优点,我我也这么觉得。”

炼丹,这是中国古代,修仙思想中的一个重要环节。

古代人认为,一些天材地宝,经过炼化和融合,会释放出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甚至可以穿越生死,实现肉身成圣,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

在古时候,人们对于炼丹的痴迷,甚至可以用疯狂来形容。

不仅仅是一些寻仙问道的人喜欢炼丹,就连皇帝都有自己御用的炼丹团队。

团队中的人各司其职,相互配合,有的负责控制火候,有的负责挑选材料,而有的人则是负责通灵。

丹道有灵,乾坤无极,窥伺天机地命者,通灵之大能也。

这是在炼丹修仙思想中,广为流传的一句话。

皇室的炼丹团队里,专门有人负责通灵,而一些民间的炼丹术士,则又做炼丹师,又做通灵师。

“这个石室里面,充满了幻药,一定是为通灵准备的,一般来说通灵室和祭台离的不远,刚才那个怪物钻进去的通道,应该就是通向祭台的。”

我围着岩石壁又走了一圈,确定这个山洞不会有其他的出口了,呆在这里只能是等死,莫不如去拼一把,还有一线转机也说不定。

看着那狭窄的石头通道,我的心就忍不住的打哆嗦,这种封闭的空间,总是让我产生一种慌乱的情绪。

我们的队形还和刚才一样,李副官打头阵,我在中间,小结巴断后。

这回我多了个心眼,进去之前,我在石道壁上做了个记号,万一在里头迷路了,也好有个方向。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条通道我们爬着非常顺利,里面是一路斜向下的直线,而且这条路十分的光滑,我爬起来非常的舒服,并不像之前那条石道,磨的我鲜血淋漓。

我估计向前爬了有一顿饭的时间,路突然变得平坦了,两边的空间也变大了很多,我感觉应该是快到尽头了,想到这儿,我的心跳开始加快,握着揪子的手又紧了一些。

前面的李副官突然不动了,看他的姿势,似乎是在向下看着什么。

我凑近了一些,绕过李副官的肩膀,把头探了出去。

眼前的景象,真的是令我目瞪口呆。

我原以为下面会是漆黑一片,可事实居然是,下面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乍一看,还以为是有人在下面开篝火晚会。

我刚要下去,李副官突然一把拉住了我的腰带,又把我扯回了石道里。

“别乱动,你看那个人是谁?”

第九十八章 隐秘的祭坛

要不是李副官及时拉住我,我可能真就头脑一热的跳下去。

在狭窄幽暗的环境下,呆了太长时间,会本能的产生一种对光明的渴望。

我顺着李副官手指的方向看去。

在地面上,有一个高大的石凳,石凳的靠背很高,足有两米多,上面好像还刻着什么东西,只不过离得太远,看不清楚。

石凳的两个扶手很巨大,雕刻成两个动物的形状。

左边的是一只张着大嘴的蛇,右边的动物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是什么,身体呈椭圆形,没有四肢,头上还有触角。

“这……这是哪个厨子的座位吧?怎……怎么还把干炸蚕蛹刻……刻在扶手上?”

小结巴被我和李副官挡在身后,把头从我们两个的腰中间挤了出来,闷闷的嘟囔一句。

我又仔细的看了看,还真别说,小结巴形容的还蛮贴切。

在这个巨大的石凳里,坐着一个人。

此人腰板挺得笔直,目视前方,两只手分别搭在两边石雕的兽头上,乍一看,竟然还有几分威武雄壮的感觉。

下面的空间很大,长明灯像不要钱一样的,围了一圈又一圈。

我眯起眼睛,认真的看了看那个人的脸。

“怎么可能是他?”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我也很难相信,但是和他相识也一年多了,我绝对不会看错!”

“黄……黄种猪?这家伙在那……那干嘛呢?还坐石头椅子里,以……以为自己是美猴王?”

坐在石凳里的这个人,竟然是失踪了几天的黄总督,黄大善人!

我回忆着《西游记》里面的情节,感觉小结巴说的确实很恰当,看黄总督现在的架势,还真像是六耳猕猴在水帘洞里的样子。

黄总督坐的位置,是整个石室的正中央。

在他的脚下有七级台阶,但是只有一条仅能容纳一人通行的路,其他的位置,都被大大小小的坛子围满了。

我看着这些坛子,就感觉浑身发冷,真的很难想象,黄总督一直坐在它们中间,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在石室的地面上,刻着很多符号,这和我之前在通灵室的岩壁上,看到那些很相似,只不过这里的图要大很多,每一个图案立起来的话,比我还要高。

图案与图案之间,被一条一尺宽的地沟分隔开,地沟的尽头,一端连着那些台阶,另一端连着石鼎。

每一个石鼎的正上方,都挂着一个圆滚滚的大包袱,用绳子捆得很规整,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但我能看到,有液体从包袱里流出来,一点儿一点儿的滴落在鼎中。

“这是一个祭坛!”李副官压低了声音道。

“想不到在这深山密林里,竟然有一个这么大规模的祭坛,看来当年修建山洞的那一位,绝对不是普通人。”

“不是普通人,你的意思是,他真是个神仙?”

李副官哼了一声道:“就算不是神仙也差不多了,至少是一位非常有号召力的人,不然,就单单建造这个祭坛,凭他自己的力气,一辈子也无法完成!”

我点了点头:“那现在怎么办?我们是下去?还是撤回去叫人帮忙?”

“看……老板,来都来了,我……我们费那么大劲才走到这儿,您……您真的要撤回去,这可比提上裤子不认账,还……还过分。”

李副官也道:“不错,结巴说的有道理,择日不如撞日,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都已经走到这儿了,不和主人打个招呼,也太显得失礼了。”

我探出头,向下看了看。

我站的位置,距离地面有将近五米的距离,我在心里掂量了一下。

李副官直接跳下去,应该一点问题都没有。

小结巴的轻功更好,可能在跳的过程中,还能做个转体三周半,再接两个后空翻,然后完美落地。

他们两个的身手我一点都不担心,我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板,实在是没有想好,到底要断哪条腿

就算是我福大命大,没有断手断脚,估计跳下去以后,也得缓个十分钟八分钟的,才能站起来。

“咳咳,两位,这个高度可不把稳啊,有点风险,要不我们再考虑一下?”

李副官疑惑的看着我道:“不会啊,这有什么不把稳的?”

小结巴点了点头,满脸认真的道:“老……老板说的对,确……确实有风险,恐……恐怕我前空翻接转体三周半的动作做不完啊!这……这会让观众不满足的。”

我把揪子挂在一块石头上,绳子顺了下去。

我们的正下方,也有着一个奇怪的符号,那是一个类似犀牛角一样的巨大标志,我根本看不懂是什么意思,只能是在心里暗暗祈祷,千万不要是翻板或者陷坑之类的东西。

李副官还是一如既往的,扮演着敢死队的角色,第一个爬下绳子。

李副官落到地上,重重地跺了两下脚,向我们招招手,示意地面没问题。

小结巴见我磨磨蹭蹭,又是搓手,又是抻懒腰,又是压腿的,实在是等不及,第二个下去了。

我抓起绳子拽了拽,检查了一下,确认揪子绑的很牢固,这才颤颤巍巍的盘在绳子上。

小结巴很细心,将地面上的绳头用力踩住,使我能够更好的保持平衡。

我像一只杂耍班的猴子一样,顺着绳子一点一点的往下挪。

在我们下方一点儿,正对面就是一个巨大的包袱。

忽然一股风吹过,包袱的一角被轻轻掀了起来,我看到在包袱里面,是一个巨大的藤编笼子,笼子里竟然有数不清的手和脚,而且看大小应该都是小孩子的。

有几只手还在轻微的颤抖着,看样子这些孩子应该还活着。

我顺着绳子落到地上,扭头看向坐在高台之上的黄总督。

真是难以置信,想不到一身正气,大义凛然的黄大善人,竟然真的如传闻中一样,拿这些孩子来修行邪法!

一瞬间,我对他的印象,从三十三层天的凌霄殿,一直掉到十八层地狱的地下室。

这哪里是个人,简直是人面兽心的畜生,丧心病狂的魔王!

李副官受到的震荡最大,在他的心中,黄总督一直是个老大哥的形象,爱民如子,军纪严明,他对黄总督向来都是很尊敬的。

如今看到这个场景,真的是让李副官失望透顶,他甚至恨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竟然会跟这种人同流合污。

小结巴下来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他悄悄地掏出那柄秋月残,将手背在身后,脸上却是波澜不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们三个对视一眼,小结巴展露出他这么多年来,行走江湖积累下来的功力。

这个瘦小的身躯,第一个向黄总督的高台走了过去。

“你小子太冒险了吧,就这么走过去?不怕有”

我的话还没说完,小结巴挥挥手,冲我咧嘴笑了一下。

“老……老板,身在江湖里,就是搏命人,这……这世上的无奈有很多,您……您不向前走,就是在等死,况……况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

我看着他耷拉着肩膀儿,吊儿郎当的向前走,还真觉得有些帅!

上石台的路很窄,我们三个并成一排向前走,尽量不碰到旁边的坛子。

小结巴来到黄总督面前站住,黄总的表情很呆板,脸色蜡黄,就好像是上了色的泥塑一般,我们三个就这么走上来,他居然一句话都没说,就好像根本没看到我们一样。

小结巴叉着腰,斜着眼睛看了看他。

“滚……滚下来吧,俺老孙带着二师弟个……和三师弟来了,你……你还在那装……装什么美猴王?”

小结巴这一开口,顿时,所有的气场都没了,如此紧张的关头,我竟然还在心中暗暗腹诽:我肯定是三师弟!

黄总督的眼皮抖动了一下,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本能的拿起揪子挡在胸前。

黄总督一顿一顿的将脖子扭了过来,低头看着小结巴。

我看着他那僵硬的动作,只觉得浑身发麻,几乎已经听到,他那颈关节发出的嘎嘎声音。

李副官似乎被小结巴的胡扯逗笑了,低声嘟哝一句:“你说他是六耳猕猴,那他的金箍棒在哪?”

小结巴揉揉下巴,很是专业的道:“他……他的金箍,棒就棒在,特……特别配他的发型!”

噗!

我听着小结巴这神一样的回答,原本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垮了下来,差点一个跟头摔在地上。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俩还有心思开玩笑?真不知道你们是艺高人胆大呀,还是不知死活!”

我说完抬起头,忽然浑身一哆嗦,黄总督那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竟然正死死地盯着我!

他的嘴角抽了几下,扭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这种笑容,看的我是后脖子发凉,一时间,我又想到了那对着镜子练微笑的吴二跛子!

我有些害怕的移开目光,就在这个时候,黄总督,突然,说话了……

第九十九章 黄总督逃走了

黄总督的嘴巴张了张,那样子看上去,并不像是在说话,更像是在咀嚼。

“想不到你们几个竟然能找到这儿来,我可真是低估了你们。”

黄总督这一开口,我们三个都愣住了,黄总督那高大魁梧的身体里,竟然发出了一种极为阴柔的女人声音,而且听声音的位置并不是从嘴里发出来的,更像是从脑子里传出来的,声音有些发闷。

小结巴掏了掏耳朵,一脸的感慨。

“我我靠,双黄?你们到底是在练邪术还还是在练杂耍啊?真真她娘的多才多艺,大莲会……会变脸,吴二跛子会……会杂技,你们拜的都是同……同一个师傅吗?哎呀,梨园行已经没落到这……这个地步了?什么猫猫狗狗的,都……都能出来唱一台!”

“总督大人,您到底遇到什么事了?外面的人都说您失踪了,家里还指着您回去主持大局,您居然躲在山洞里,干这些阴邪的勾当,可否给小弟一个解释?”

黄总督的脖子转了转,表情僵硬的看着李副官。

“解释?好啊,这就是解释!”

我的眼睛越瞪越大,下巴都快耷拉到地上了,这次黄总督说话的时候,连张嘴的动作都省了。

我以前曾经听七叔公提起过,南方有一种木偶戏,叫“一人二魂”也叫“借魂”。

这是一种巧妙的江湖戏法,表演的时候,舞台上有两个角色,一个是演员自己本色出演,另一个则是手中的木偶。

两个角色在台上,两种语言,两种性格,甚至有的大师,连木偶的情绪都能表演出来,一对活宝,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调侃,看上去很有意思。

这个戏法的关键,就是演员要会用肚子说话,行里人,管这门手艺叫做腹语。

现在黄总督给我们的感觉,就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腹语大师,而且还是男女双语。

黄总督诡异的说完话,脸上的肌肉不规则的跳动了几下,似乎想努力勾勒出一个微笑,但是在我看来,只有惊悚的感觉。

我们脚下的石阶猛的一震,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咔吧咔吧声,听得我头皮发痒,作为一个天师世家的后人,就算我的本事再不济,对这种声音也太熟悉不过了。

这是坛子或者陶瓦罐开裂的声音!

我急忙回头去看,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果然不出我所料。

在我们身旁,密密麻麻的坛子正在一个接一个的开裂破碎,从坛子里冒出一股一股,腥臭刺鼻的黑水。

李副官举起双枪戒备,我本能的向他身后躲了躲,对这种坛坛罐罐的东西,我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这种情绪似乎是从娘胎里带来的。

很快,石阶上的坛子全部破碎,散落了一地的碎片。

我放眼望去,顿时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原来,这些坛子里装的,竟然全都是脑袋巨大,四肢细长的怪物,就和我们在树林子里见到的那些一模一样。

“我靠,是她娘的养魂胎!”

我大叫了一声,可能是由于太紧张,我的嗓子都喊破音了。

李副官也是一惊,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他是吃过这种怪物的亏的,知道他们的厉害。

养魂胎在坛子里就如同是在母体中,是沉睡的,坛子突然打碎,这些个大头怪物开始苏醒过来,身上的骨节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年久失修的折扇木门。

离我们较近的一只养魂胎,似乎闻到了活人的气味,发出了一声吱吱的怪叫。

这个就像狼群一样,有一只狼在嚎叫,就会引起连锁反应。

我粗略的看了一眼,围在我们身边的养魂胎,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这种东西的机动性非常强,在树林子里,小结巴扔出了几十枚铜钱,才勉强逼死了一只,现在有这么多只,不知道小结巴手里的铜钱够还是不够?

李副官的鬓角已经见汗了,看得出,他正极力的压抑着心里的紧张,这个数量的敌人,已经不是单单靠身手就能摆平的了,就算是车轮战,也能把我们耗死!

冷汗已经把我的衣服浸湿了,我拿着揪子的手都在发抖。

养魂胎们似乎很兴奋,有几只已经慢慢的向我们爬过来,试探性的,挥舞着细长的红色手臂。

我吞了一口唾沫,歪着脖子向下看去。

最下面一排的养魂胎,已经爬到了同类的头上,也在撑着脖子看我们。

坐在石凳里的黄总督,忽然肚子一鼓,做了一个吸气的动作。

霎时间,整个石室里鬼哭狼嚎,那些养魂胎浑身抽搐着,从他们的身体里流出了红色的粘液,直接顺着台阶,钻进黄总督的身体。

黄总督的脸色似乎比之前好看了一些,而那些养魂胎,竟然干瘪了一大圈,本来就是皮包骨的四肢,看上去更加柔弱纤细。

被吸食了精血的养魂胎们,发出一声声惨叫,红色的皮肤暗淡了下去,变成了青黑色,巨大的脑袋上开始出现裂痕。

离着我们较近的几只,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就像是抻懒腰一样,把两只胳膊打开。

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刚想过去看看,李副官一下把推到了后面。

原来,在我的左脚边,一只养魂胎已经不知不觉的爬了过来,正张开大嘴,露出獠牙,准备咬上去。

黄总督阴阳怪气的笑了笑,似乎很是得意。

小结巴白了他一眼。

“笑……笑个屁!把嘴闭上,这……这味道真刺激,多……多久没刷牙了?都辣眼睛,一股韭菜盒子味!”

小结巴一边说着,一边把他的匕首举了起来。

忽然,黄总督的身体一哆嗦,似乎很畏惧小结巴的匕首,竟然在向后仰脖子。

小结巴的眼睛一亮,抡起匕首就要往黄总督的身上刺。

“咔嚓”

就在小结巴的匕首,离黄总督的胸口还差一尺远的时候。

黄总督坐着的这把巨大的石凳,突然从中间裂开,在座位下面竟然出现了一条密道,黄总督的身体整个滑了进去。

与此同时,那些饥饿的养魂胎们,也已经按捺不住,发疯一般地扑上来。

短短的一瞬间,石凳的两边扶手上,就各站了两只。

石室里发出一连串的吱吱声,听得我两腿直发软。

蹲在李副官左面的一只养魂胎,率先发起了攻击,目标是李副官的脑袋。

我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个怪物就跳了过去,连点声音都没有。

李副官反应更快,把脑袋向下一低,这只养魂胎几乎是贴着他的脖子飞了过去,重重地撞在了石凳上。

有了第一只打头阵,其他的那些也不再客气,蜂拥而上。

我听着那密密麻麻的吱吱声,浑身的骨头都酥了,挥舞起手里的揪子,闭着眼睛就是一通乱砸。

突然,我的手腕一痛,心里就是一惊,赶忙睁开眼睛去看。

一只养魂胎的小手正抓在我的手腕上。

这个怪物的手心里,好像带有吸盘,被他轻轻一抓,顿时我就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向手腕处汇聚。

我靠,这是想把老子吸成人干么?

我举起揪子,对着这颗大脑袋狠狠砸下去,想不到这个怪物竟然反应这么快,另一只细小的手,一把抓住了揪子的刃片,竟然开始和我玩起了拔河。

那细小的手臂,看上去弱不禁风,实则力量大得惊人,我与他对峙着,竟然还隐隐的处于下风。

我的手腕处已经有鲜血流了出来,养魂胎得到了人血的滋润,那只抓着我手腕的小手,开始慢慢的变红,变粗,与此同时,我的脑子开始有些发晕,发沉。

在我的右边,李副官快速的扣动扳机,将那些养魂胎的冲锋全部击退。

在我的左边,小结巴悠哉悠哉的背着手,仰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像是正在研究这把石凳。

养魂胎们惧怕他的那把破刀,只攻击我和李副官,却不去攻击他,这让我很不平衡。

我在心里狠狠的问候了一下,小结巴的祖宗十八代,并且衷心的祝福这个小子以后生儿子没**!

“王八蛋,你小子在那干什么呢?等着吃饭吗?”我气急败坏的大叫一声。

小结巴就像没听出来我的讽刺一样,很是认真的摇了摇头。

“不不吃了,晚上吃太多会会长胖,影响我的颜颜值,丽春苑的小小姐姐们会很伤心滴。”

“那小爷您慢慢研究古董,等啥时候有时间了,记得帮你家老板收尸!”

“放放心吧,这这是我的份内工作,别别说收尸了,就算他他留下个未婚妻啦,小妾啦之类的,我我也可以勉为其难的代为照顾个一晚两晚的,都是兄兄弟,我不不嫌麻烦。”

我气得几乎要爆炸了,一边和养魂胎斗争,一边儿狠狠的踹了小结巴的屁股一脚。

“兔崽子,还不来帮忙?你家老板就快折了!”

小结巴似乎才明白怎么回事,猛的转回头看着我,又看了看和我拉绳子的养魂胎,突然嘿嘿一笑。

看到他这个猥琐的表情,一种不好的预感,在我的心头一闪而过……

第一百章 又见神仙洞

小结巴每次露出这个表情,都会发生一些让我想象不到的事情。

这个小子的脑回路,实在是大得吓人,就算他现在突然脱光了跳舞,我也不会感到吃惊。

小结巴嘿嘿的笑了笑,我本能的一皱眉头。

“你小子可别乱来,不要冲动!”

我的话还没说完,小结巴的手腕抖了抖,两枚铜钱贴着我的两只耳朵擦了过去

“嗖嗖”两声,吓得我胎毛掉了一地,我甚至已经看到黑白无常两位鬼差,冲我招手了。

两枚铜钱如子弹一般飞射而过,直接打在了养魂胎的脑袋上,这个圆滚滚的大脑壳,一下子就被打爆了。

小结巴扔暗器很有技巧,铜钱钻进这个怪物的脑子,在里面一阵翻搅,脑壳碎了几半,脑浆子迸溅出来。

这可苦了,离他最近的我!

黏糊糊又无比腥臭的汁水,喷了我满脸都是,呛得我差点昏过去。

我一边吐着口水,一边不满的大叫:“我靠,你小子是不是故意恶心我,就不能想点别的办法吗?”

揪子绳索的另一端,突然失力,我被闪的连连后退,脚下一个踉跄,我的身体凌空飞了起来,直接跌进了黄总督刚才滑落的那个密道里。

我的手脚拼命的挥舞着,试图能抓到一些东西,可是这条秘道异常的光滑,而且坡度很陡峭,开始的一段,我几乎是垂直掉了下去。

风声在我耳边呼啸着,我不知道滑了多远,密道的坡度开始慢慢的变平缓。

越接近出口,密道的口径越大,我就像一只坠落的皮球一般,在密道里翻来覆去,东撞西撞,膝盖处刚愈合一点的伤口,又被撕开了。

我感到一阵眩晕,眼前出现了好多色彩,我的心里一个劲儿的大叫。

杨怀羽,你不能再往下掉了!赶紧护住脑袋和脖子,不然再这么下去,你一定会被摔死的。

可是,想归想,做归做

此时此刻,我的肢体根本不受思维的控制,我想抬起手,或者弯曲膝盖,强行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但是我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如何用出力气,甚至我都不知道我的胳膊在哪里。

“噗通”

我的耳边传来一声闷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撞在地上。

脑子里的眩晕感,让我浑身开始抽搐,但是朦朦胧胧中,我知道自己没有摔死。

我大字型躺在地上,连勾勾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五脏六腑的剧烈翻腾,让我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呕吐物和我身上的汁水混在一起,那味道,用一个词形容,酸爽!

黄总督从这条密道里滑下来,看起来这个地方一定非同小可。

但是我已经顾不得查探周围的环境,也根本没这个能力,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躺在这里继续呕吐。

我艰难的睁开眼睛,眼前那五彩缤纷的颜色,依然在闪烁,但是我已经能勉强看清周围的事物了。

可是下一秒,我就开始后悔,自己清醒的太快了。

在我的身边竟然全都是养魂胎,我吓得一个激灵跳了起来。

我环视了一圈,周围竟然有不下一百只这种怪物!

我靠!真是出了龙潭,又入虎穴啊!

我的出现,就好像是一块石头掉进了平静的湖水里,周围的养魂胎全都转过来看着我。

这种感觉一定很过瘾,有几只甚至脸上还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一只兔子突然掉进了狼窝里,就算是狡猾凶残的恶狼,也会惊讶一下吧!

我的双腿开始发抖,一点儿一点儿的向后退,我看了看手里的揪子,心头闪过一丝绝望。

就我这两下子,根本不可能用揪子防身,用它来自杀,还更现实一些!

我突然听到一连串的咯咯声音,吓得我急忙左右看了看。

随即,我就苦笑一声……

原来这是的我上下牙齿,撞在一起的声音,不知不觉间,我已经紧张得浑身哆嗦了。

我看着渐渐逼近的养魂胎们,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甚至开始怀念刚才晕晕乎乎的样子了。

突然,一个极其荒诞的想法在我脑子里闪过。

这帮养魂胎会不会吃素啊?或者今天是不是他们的斋戒日,不杀生?

我靠在了石壁上,已经退无可退,既然事已至此,我把心一横,宁可自我了断,也不能被这帮怪物分食了!

我把揪子举了起来,打开刃片,挑出一只,我看着顺眼的对准我的咽喉。

我的心里闪过一丝悲哀:老爹呀,您这一走几年,可曾想过,这一分别就是一辈子了,您的儿子,现在就要去见老祖宗了,我先到下面伺候长辈了。

我把牙一咬,举起了揪子

就在我即将刺进喉咙的时候,一个让我极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这些养魂胎密密麻麻的排在一起,只是草草的看了我一眼,就转身离开了,就好像我是他们的同类一样,连一只想攻击我的都没有。

我目瞪口呆的靠着岩石壁,把揪子耷拉在地上。

实在是想不到,事情的发展,竟然会是这个样子,我哑口无言的看着空空如也的地面,脑子有些茫然,甚至感觉有些没面子!

我靠,老子就这么不受待见,连怪物都看不上我,难道我的肉不好吃吗?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在我的耳边,又响起两声呼啸。

两个黑乎乎的东西,从我刚才下来的密道里滑了出来。

“太太她娘的刺激了,小李子,咱咱们再来一次吧,这次的落地动作,不不太优美!”

又是这熟悉的声音,我几乎要哭出来了,赶紧跑了过去。

小结巴站起来,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尘土,抬头看到我,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安心。

我刚想过去扶他,突然,他猛的向后一跳,连连朝我摆手。

“哎哟,我我的老天爷,这什么味儿啊?我们不是掉掉到茅房了吧?”

小结巴一边说着,一边用衣服袖子拼命的扇。

他来到我的身边,闻了闻,立马干呕的一声,转过头去咳嗽了半天。

“我靠,老老板,您是真的会会享受啊,您下来的时候,是是背着我们吃臭豆腐了吗?怎么像是把把厕所含在嘴里的样子?”

我的脸上发烫,偷偷的擦了一把身上那一摊呕吐物。

“咳咳,胡说八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下来时候就是这个味道!”

李副官站起身来,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这是什么地方?”

我刚才下来,实在是狼狈不堪,根本来不及观察周围的状况,听李副官这么一问,我也开始打量起来。

我看了几眼,忽然就是一愣,这个地方我很熟悉,以前是来过的,这里竟然是柏谷县那个大名鼎鼎的神仙洞!

只不过上一次是从对面的山门进来的,这一次,则是从墙上的孔洞里滑出来的。

我看着周围墙上大大小小的孔洞,不禁在心里暗暗赞叹。

真的是鬼斧神工啊,想不到这小小的山洞背后竟然有着那么大的空间,而且这些石头通道纵横交错,极为复杂,这种设计和心思,不得不令人惊叹。

小结巴也看出来这里是什么地方,拍了拍李副官的肩膀,一脸得意的道:“小小李子,这是嘴嘴我的地盘,咱咱们都是熟人,我给你打个折,门门票钱,就来一万银元吧!可以赊账。”

我仔细的看了看神仙洞里的样子,和我们上次离开的时候差不多,大片大片的焦黑,似乎在诉说,上次那一把大火烧得有多么激烈,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那焦糊的味道。

我的耳边,似乎又响起大莲那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和楚楚可怜的哭泣声

养魂胎们趴在墙上,就像一只只倒挂着的果子,摇摇晃晃,看得人心里发寒。

小结巴拍了拍手,对着我比了个大拇指。

“老板,您您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想想不到您的神功竟然如此厉害,一一己之力就能把这些怪物震慑住,瞧这一个个,跟小猫咪一样,老板,您您是牺牲色相,跟跟他们联姻了吗?”

我听到小结巴的这句话,就是气不打一出来。

“你小子还有脸在这调侃我,刚才你那两个铜钱扔的,我差点被呛死!”

李副官淡淡一笑道:“果然是高人,心思缜密呀。”

我白了李副官一眼,以为他也在挖苦我。

可李副官的眼睛并没有在看我,而是看着小结巴。

“杨老板,你身上有养魂胎的气味,这应该就是你还活着的原因”

第一百零一章 何家人

我环顾四周,发现山洞里多了许多彩旗,看起来就像是我开坛做法会时候,用的灵角旗。

这些彩旗用线连着,全都汇聚到祭台上,现在,那个祭台中间,正躺着一个人。

我们慢慢的向前靠过去,小结巴一边向前走,一边皱着眉头,吸了吸鼻子。

“哎呀,我我靠,谁……谁在这里抽烟了,怎……怎么一股烟火味儿?”

我在心里暗自佩服这个小子。

如此紧张的环境下,他竟然还能注意到气味,这江湖经验真是比我高出千百倍。

我们来到祭台边缘,躺在中央的,竟然是黄总督。

小结巴是个先下手为强的人,他眯着眼睛看了看,举起匕首就要刺过去。

“且慢动手,先看看情况再说!”李副官拦住小结巴道。

小结巴一愣,扭过头瞪了李副官一眼。

“小小李子,嘴嘴我冒昧的打打听一件事儿,请请问一下,你是傻逼吗?这这还用看什么?刚刚才被那帮大头娃娃追得多惨,忘了是吧?”

李副官迟疑了一下

“毕竟我和他共事过,以我对他的了解,我不认为这一切是他做的,至少我需要一个解释。”

李副官的话说到我的心口上,在我的印象里,黄总督义薄云天,爱国爱民,为了击退外敌,可是不惜血本儿的,这样的一位军人,怎么可能做出如此阴邪的事情?

“想不到你这个书呆子,还有几分眼力!”

突然,整个山洞里回荡着一个女人的声音,这说话的语气和刚刚在上一个石室里,黄总督身体中发出的一模一样。

四周岩石壁上,那些倒挂着的养魂胎突然一起吱吱的叫了起来,似乎是感受到某种召唤,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是在朝拜什么。

在我们周围的黑暗里,传来了密集地哗啦声,这是那些养魂胎的四肢,在地上爬动时,发出的声音。

我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只能是紧紧的握住揪子,用手上传来的阵阵痛楚,让自己保持清醒。

庞大的养魂胎军团,慢慢悠悠的爬上了祭台,这些怪物,比之前我们见到的那些要规矩得多,他们就像是远征军一样,一个挨着一个,很有秩序的爬动着。

养魂胎们绕过了我们站的位置,他们的目的地,是黄总督的身体。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连想都不敢想,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的不会相信,这世上竟然有如此恶心的一幕。

那些养魂胎围拢在黄总督身边,竟然用彼此的大脑袋互相撞击着。

一阵砰砰的声音过后,祭坛之上,顿时散落一地的歪瓜皮。

碎裂的脑壳里,爬出了一条条粗大的肉虫,乳白色的,浑身挂满了粘液,看起来很恶心。

这些叫不上来名字的肉虫,一落地就开始蠕动,一点儿一点儿的,聚集在一起。

我听着那呱唧呱唧的声音,全身的骨头都要酥了。

小结巴龇牙咧嘴的看着,不停的摇头。

“我我靠,这也太她娘的恶恶心了,这都是什……什么东西呀?粘乎乎的堆堆在一起,这让我以后怎么直视海海参这种食材?”

我原本只是单纯的觉得恶心,并没有联想到什么,小结巴这一提醒,我当下就决定,这一辈子再也不吃海参了,连看都不愿意看!

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所有养魂胎的脑壳全都碎了,山洞里再也听不到吱吱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更加难以接受的呱唧声。

乳白色的肉虫,彼此接触,很快就融为一体,渐渐的组成了一个人的形状。

“这是干什么?黄总督要看阅兵式啊?”我疑惑的道。

小结巴忽然向后退了几步,伸出胳膊将我往后拦了一下。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主动后退,顿时,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萦绕在我的心头,似乎眼前的这一堆,像海参一样的东西,很难对付。

“我我靠,他他们不是在化形吧?小李子,嘴嘴我承承认自己见识短浅了,真是开眼了,连连一锅佛跳墙都能成精!”

肉虫蠕动的声音越来越大,乍一听还以为是山洞里下雨了。

我想伸手堵住耳朵,可是看李副官和小结巴都站着没动,也就没好意思。

很快,肉虫子不再蠕动,地面上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人形,甚至连五官都非常清晰。

小结巴点头赞叹:“现在吹吹糖人,捏面人的技术,都都这么先进了么,可以不不用人了?”

我仔细的看了看,那些肉虫拼凑出的人形,竟然和旁边的黄总督极为相似,就好像是按照黄总督的样子,做的一个蜡像。

一阵阴森森的怪笑,在山洞里回荡开来,与此同时,在我们右边的黑暗里,有一个人慢慢的走了出来。

我扭头看了过去,冷哼了一声,果然!

“四姨太,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我冷冷的道。

从阴影里走出来的,正是黄总督的四姨太!

她的脸蛋还是那么漂亮,只不过脸色要比之前更加苍白了一些,看上去有些病态和憔悴。

她并没有穿着华丽的衣服,而是披着一身黑色的长袍。

袍子很肥大,一大半儿都拖在地上,看材料,应该是丝绸的。

一阵微风吹过,袍子忽扇忽扇的抖动,就好像四姨太是从烟雾里走出来的一样,或者说是一团黑色的烟雾,正托着她这一张精美的脸。

“哎哟我靠,小小娘皮,你这审美都碎碎成渣渣了!瞧你穿的那那是什么呀?墩布吗?就跟蘸了墨的大大毛笔一样!”

我的神经虽然绷紧到了极点,但是小结巴的一句调侃,差点让我笑喷出来,还真别说,真的很像是一杆大毛笔。

四姨太瞪了小结巴一眼,竟然直接飘上了祭台。

这个动作让我们目瞪口呆,这绝不是她自己走上来的,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抬腿迈步的动作,而且也不会这么快。

看她的样子,好像是长袍贴着地面飞上来的。

“我我就说嘛,女人不不能太瘦,不然一泡尿就冲跑了!像你这这样的,一股风都能刮到这儿来,那小小爷打个喷嚏,你还不得飞到杨杨柳茶庄去呀!”

小结巴突然提到这个地方,我不知道他是存心的,还是巧合。

我忽然想到一个困扰我很久的问题,就问道:“四姨太,你是不是何家的后人?何大嘴到底是你什么人?”

四姨太突然咯咯一笑,美人一笑,简直是倾国倾城,再加上她现在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妖异气质,我觉得自己的魂儿,都快被她勾走了。

“杨老板装什么傻,你应该早就猜到了吧?何必来问我呢?”

我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你就是何大嘴的女儿,那个从杨柳茶庄地下的酒窖里逃出去的女孩!”

四姨太点了点头。

我现在终于知道,小结巴那天捡到的绣花鞋,是谁的了。

“废话我就不多说了,阑城四霸都是该死的畜生,他们杀我家人,我杀他们偿命,天经地义,这些做婊子还要立牌坊的土匪死不足惜。”

四姨太在说话的时候,语气并没有什么波澜,似乎她大仇得报,也显得很平常。

“狗皮和尚胸口中的那一枪,是你开的吧?”我问道。

“那是当然,我既然回来报仇,就不会让他逃了。”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本是无可厚非,但是你为什么要加害黄总督,他可是你的丈夫,平时对你也是恩爱有加,你这又是为什么?”

李副官一边问,一边儿气鼓鼓的向前走了几步。

提到黄总督这三个字,四姨太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不再是刚才那云淡风轻,满不在乎的样子,变成了一副无比惆怅的表情。

四姨太缓缓的蹲下,伸出手在黄总督的脸上抚摸了几下,眼眸之中充满了浓情蜜意。

“我怎么会伤害他呢,我们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的。”

四姨太呢喃的重复了几遍,永远在一起,这几个字,忽然,她怒吼一声,抡起巴掌,狠狠的打在黄总督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把我们三个吓了一跳。

“我我靠,这个小娘皮有有病吧?就刚才那动静,她她的手爪子肯定麻了!”

四姨太的情绪突然变得癫狂起来,伸出两只手死死地掐住黄总督的脖子。

“我们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的,要长命百岁的,你这个负心汉,你居然抛下我,你该死,你该死”

黄总督的身体一阵一阵的抽搐着,但是并没有还手,我怕他把黄总督掐死,手腕一抖,揪子长虹贯日的飞射而出,一把抓在了四姨太的肩头。

我把揪子往怀里拽,一瞬间,眼前的景象吓得我们是魂不附体

第一百零二章 借尸换体

揪子飞射而出,抓在了四姨太的肩膀上。

这让我很惊喜,差点叫出声来,我的揪子水平,用四个字形容就是,一塌糊涂。

难得抓到一次东西,这让我有些兴奋,我都记不得,有多长时间没有感受过,困死牛锁住揪子的感觉了。

揪子的刃片,将四姨太身上的黑色长袍,撕开了一道大口子。

一声脆响过后,四姨太的半个肩头,春光乍现。

只不过这春光并不养眼,反倒是令人毛骨悚然……

在黑色长袍的下面,从四姨太的脖子往下,暴露出来的皮肤竟然是粘乎乎,乳白色透明的。

那一根根血管密密麻麻,如蛛网一般,缠绕在这些乳白色的东西上。

我甚至都能看到,她的动脉正在一下一下的跳动着。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向旁边地上的那一具乳白色的肉尸看了一眼。

“我靠,这是他娘的什么东西?”我一边反胃的干呕,一边艰难的问道。

“哟呵,我我靠,小娘皮,你你是真的白呀,白白的都透明了,就……就像刚甩出来的青鼻涕一样,就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也也是咸口的?”

什么?还咸口的!你吃过是怎么着?我的心里暗暗的鄙视小结巴,见到这种震撼的画面,他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这不是什么皮肤白导致的,这种肉尸是活的!你到底是人是鬼?”李副官举着枪,低吼一声。

四姨太毫不在意的站了起来,看了看一脸惊讶的我们,微微一笑。

随后,她一挥手,将身上宽大的黑色袍袖扯了开。

这一瞬间,我似乎觉得整个山洞亮了一些,四姨太竟然没有身体,她的皮肉部分只到脖子和双手,再往下一直到地面,都是乳白色的一大坨。

透过这些东西,我能清晰的看到,她的每一根肋骨,和每一根血管,这就像是,在西洋郎中开的医院里,摆放着的那些人体标本一样。

“原来巫九苍给姓魏的太监再造身体的传说是真的!”李副官脸色煞白,低声道。

这些乳白色的肉虫,只拼凑出一个大概的轮廓,连双腿都没有。

四姨太完全是靠着,地面上的肉虫蠕动行走的。

我眯起眼睛,仔细的看了看,忽然觉得非常恶心。

那乳白色的肉堆里,并不是一尘不染,这些东西的表面很粘,不仅是彼此能粘到一起,就连地上的碎石,飘落的落叶也混在里面。

这种视觉冲击,让我想到了蜜蜡!

如果四姨太是一只巨型蜜蜡,那它的价值一定相当高。

“我我靠,小娘皮,才才几天不见,怎么发福成这样了?真堕落!看看你,腿腿都胖没了,表表演的这是什么呀?蚯蚓怪?”

四姨太看了看小结巴,把头向一侧歪了歪。

“臭小子,废话太多!你到底是什么来头?自从在总督府,我见过你之后,就一直觉得你这个人不简单,我很想不通,像你这种高人,为什么会屈尊大驾,隐姓埋名的跟在一个废物身边当助手。”

四姨太在说话的时候,浑身的血管都在跳动着,肋条骨微微起伏,看得让人头皮发麻。

等一下,她刚才说什么?说谁是废物?

我忽然有些郁闷,心道:你都恶心成这个德行了,还好意思说我是废物。

我看了看李副官,在他耳边道:“你的总督夫人也太没素质了,竟然骂你是废物,有她这么讽刺下属的么!”

“杨老板你想多了,她是在说你!”

李副官看都没看我,随口答了一句。

小结巴声音尖细的笑了笑,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了四姨太一会儿。

“你你都这副样子了,知知道我是谁,又能如何?有有这个必要吗?”

小结巴的一句话,顿时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也很想知道,小结巴到底是什么人,或者在他背后,还有什么样的身份。

李副官的耳朵也动了动,看起来他也非常的在意小结巴的身份。

四姨太飘飘悠悠的向前滑了几步,轻轻的将黄总督的手,和地上那堆肉尸的手握在了一起。

很快,就在两只手接触的地方,一圈一圈的红色细线,开始从黄总督的身上移动了过去。

“借尸换体!”李副官大叫了一声,一脸的难以置信。

李副官看着我一脸的呆滞,就解释道。

“这是古蠡族人的一种秘术,我之前一直以为是神话传说,想不到真的有这种东西,那些肉虫没有意识和思维,聚集在一起,彼此融合吞噬,就汇聚成了一只巨大的肉虫,古蠡族人有一种神秘的仪式,可以让这种肉虫承载灵性,达到长生不老的效果,这个神秘的仪式就叫借尸换体!”

我听着李副官的讲述,感到一阵阵的发冷。

我偷眼看了看四姨太,摇了摇头,把自己变成一个透明的怪物?这也叫长生不老?

黄总督的一只手已经慢慢的溃烂,看来这些乳白色的肉虫,正在吞食黄总督的身体。

这更像是一场争夺,肉虫把黄总督原来的肉身腐蚀掉,再包裹住他的五脏和经络,形成一个新的黄总督,最终变得像四姨一样,人不人鬼不鬼。

四姨太听到李副官的解释,眉头微微一皱。

“你也是蠡族人?”

李副官没有说话,而是把手里的枪举得高了一些。

看到这个动作,四姨太淡淡的一笑。

“看来你不是蠡族的,那么,你一定是天师盟的人!”

我敏锐的发现,四姨太在说到“天师盟”三个字的时候,脸上明显的闪过一丝恨意和惧色。

这个词,我也第一次听到,似乎是一个民间组织。

我原以为,李副官可能会矢口否认,扯东扯西,为了掩饰身份拒不承认,或者是挺身而出,大义凛然的放出,自己就是这个组织的人,就是来捉你之类之类的豪言壮语。

可事实却是

“你刚才说什么,天师盟?那是什么东西?”

李副官的这个反应,再搭配上他那一脸迷茫的表情,真的是让我哑口无言。

我哭笑不得的看了看四姨太,又看了看李副官,心道:这俩人聊得这么热闹,竟然他娘的聊的不是同一件事。

四姨太冷冷的看着李副官,笑道:“李副官,你装什么大瓣蒜,这个世上除了蠡族人和卑鄙的天师盟,还会有第三个势力知道的这么详细吗?”

李副官还没有说话,小结巴突然不耐烦的甩了一下脑袋。

“我我说蚯蚓怪,大瓣蒜那是用用来拍的,孙子才……才是装的,来跟我读,小小李子,你这个孙子,注注意发音哦……”

山洞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非常尴尬,四姨太有些懵了,听不懂小结巴说话的意思。

就在她迟疑的一瞬间,小结巴突然眼眉一寒,手腕轻轻一抖,一枚铜钱,带着呼啸的风声,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向四姨太。

四姨太一惊,没想到小结巴这么没有风度,竟然趁她不备的时候,突然发难。

她本能的向旁边一闪,铜钱翻转着插进她的肋下,“啪”地一声,铜钱将她肋下的一坨肉,直接打飞了出去。

四姨太的伤口处,顿时涌出一股乳白色的粘液,气味腥臭难闻,可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就好像这一铜钱没有打在她身上一样,丝毫感觉不到痛楚。

“一指金钱三江避!”

四姨太的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小结巴,一字一顿的道。

山外青山楼外楼,

清风一醉残月秋。

九洲五岳何足惧?

俯首白郎一曲愁。

四姨太缓缓的,吟诵完这首诗,突然向后退了一步,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你是楼外楼的人?怪不得如此厉害,你跟白月楼是什么关系?他是你什么人?”

我诧异的看了看小结巴,心里暗自嘀咕:什么楼外楼,山外山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组织?是我跟不上时代了吗?

李副官忽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点了点头。

“潇湘夜曲秋月残!这乃是白月楼宗主的两大绝技,据说萧曲是传女不传男,既然秋月残在他手里,那他就算不是白宗主的儿子,也一定是心腹弟子。”

我似乎听李副官提起过,这个什么白宗主黑宗主的人,好像还是个很厉害的角色。

四姨太突然阴阳怪气的哼一声:“我还以为楼外楼的人都死绝了,没想到今天还能遇到一个,真的是让小女子受宠若惊了。”

四姨太说着,忽然浑身一颤。

我还以为她要发动攻击,本能的向下一低头。

李副官突然惊讶的“啊”了一声,我从他的表情上就能看得出,他一定是见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眉头就是一皱

第一百零三章 四姨太的经历

四姨太的身上发出了一阵微弱的,令人听起来就反胃的声音。

我仔细的看了看,顿时大惊失色。

先前,被小结巴的铜钱打掉的那坨肉,竟然悄悄地爬了回来,一点一点的把她肋下的空缺补上。

这也太神奇了,我瞪着眼睛看着,简直无法相信这一切。

“这些肉虫子怎么打不死?”我低声嘟囔一句。

李副官瞠目结舌,一言不发,我注意到他拿着枪的双手都有些颤抖了。

四姨太面不改色的看着小结巴,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突然下黑手而感到愤怒,反而是淡淡一笑。

“楼外楼果然还是那么卑鄙,白月楼不是自诩是大侠,是救世主吗?想不到他的门人竟然如此的没风度。”

小结巴只是微微一愣,随即,脸上的表情又恢复如常。

“哟呵,小娘皮,你你真是好本事啊,那……那你平时吃喝之后,排……排泄出的那啥,是不是也能自己回来呀,那……那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呢?还……还是从嘴里哈哈哈。”

这种话,对着一个女人说出来,确实有点过分了。

“你这个歪嘴的小猴子,是白月楼教你的这些污言秽语么?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吧。”

小结巴看着四姨太的脸,脖子动了动,脸上的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表情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冰霜。

那种锐利如鹰隼一般的目光,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这张脸上。

小结巴冷冷的哼一声。

“臭……臭女人,小……小爷给你个忠告,说话之前把……把嘴巴擦干净了,不要什么粪都……都往外喷!”

四姨太哈哈大笑,声音妖异又空灵,就好像她的声音,是从四面八方一起发出的一样。

“小猴子,口气倒不小,那我要是不听你的忠告呢?你能把我如何?我又会怎样?”

“你会死!”

这三个字小结巴说的很轻,似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但我却清晰的感觉到,整个神仙洞里的气温突然骤降了几度。

我深呼吸了几次,尽量想一些开心的事情。

山洞里的温度不可能突然下降,这种冰冷的感觉,其实是我发自心底的寒意。

这就好像是,有人拿着屠刀靠近一只鸡,刀还没有砍下去,那只鸡就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了,杀气,可以直接刺激人的灵魂。

四姨太身上那数之不尽的乳白色肉虫,竟然一起抖动了起来,似乎它们也感受到小结巴的杀气,有些不安了。

四姨太脸色一变,皱着眉头盯着小结巴道:“小子,你到底杀过多少人?身上的戾气这么重,连我身上的这些蛆猊都害怕了。”

我听到四姨太说出那些肉虫子的名字,顿时感觉一阵的恶心。

蛆猊!光是听着名字,就知道这种动物不是什么美好的东西。

小结巴放肆地大笑,这笑声中气十足,似乎整个山洞都开始颤抖。

“小……小娘皮,有句话,小……小爷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哦?你说说看”

“呵呵,你你他娘的算个屁啊!你和谁说……说话呢?打听小爷,你……你还不够格,让你家祖师爷来……来和我说话!”

四姨太没有说话,直勾勾的盯着小结巴看了很久,眼眸之中忽然闪过一丝惘然。

“当年,我历经九死一生,才逃得一条命,跑出阑城的时候,正好看到,我的父亲被那几个土匪残忍的杀害,我不敢哭出声音,只能是将这些人的模样和特点牢牢记住。”

四姨太说到这儿,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叹息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我一路向前跑,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我力竭晕倒,我躺下的地方距离柏谷县已经不远了,我昏睡了好几天,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山洞。”

我静静地听着,真的想不到,四姨太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然有着如此离奇的经历。

她在山洞里过来以后,感觉口干舌燥,很想喝水,可在她周围竟然没有人。

四姨太惊慌的哭了起来,她哭着哭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在她的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地上爬。

她艰难的坐了起来,扭过头去看,这一看顿时吓得她魂不附体。

原来在她睡觉的地方下面,盘着一条大蛇!那尺寸比碗口还要粗。

四姨太吓坏了,跳下石台,连连向后退,满眼惊恐的捂着小嘴巴。

那条大蛇懒洋洋的爬动着,巨大的身躯一点一点的舒展开,她震惊的发现,这条大蛇的头上,竟然还长着一张人脸!

四姨太脚下绊了个东西,“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她紧紧的贴在岩石壁上,浑身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出。

巨蛇抬起它那扁平的头,吐着蛇信,眼睛好像两条细长的竖线。

四姨太缩成了一个球,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她眼睛紧紧的闭着,等待着那死亡的召唤……

“抬起头来!”

这个声音干巴巴的很是沙哑,就好像是在沙漠里几天几夜都没有喝过水的样子。

四姨太一愣,难道在这山洞里还有别人吗?可他怎么还敢说话?他不怕被这条大蛇吃了吗?

“我说抬起头来!”

又是这个沙哑的声音,只不过这回的语气要比上一回严厉很多,似乎有些生气了。

四姨太不敢怠慢,赶紧抬起小脑袋,把眼睛睁开,可她马上又惊叫了一声,向旁边躲了躲。

原来在她面前的,正是那条巨大的蛇。

巨蛇的脑袋几乎要贴到四姨太的鼻尖儿了,巨蛇张着嘴,锋利的獠牙上,还残留着粘稠的毒液。

“你叫什么名字?”

那沙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一回四姨太听得非常清楚,说话的就是对面的这条大蛇。

“你你是妖怪?”四姨太泪眼婆娑,嘴唇哆嗦着道。

巨蛇左右扭了扭,突然一扬头,从它的嘴里吐出来一大堆黑乎乎的东西。

这个东西被毒蛇的粘液包裹的严严实实,离远看还以为是一个巨大的茧。

黑色的东西动了动,慢慢的站了起来,这竟然是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

看到眼前这恐怖的一幕,四姨太吓得差点昏过去,连话都不会说了。

这个人慢慢的走到四姨太面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举了起来。

“我给你两条路,一条是做我的徒弟,我让你干什么就要干什么,另一条路是,我现在就吃了你,然后把你的骨头扔到山里边”

四姨太虽然年幼,但是她非常聪明,自己家被灭门,如此血海深仇,她一定要报,可凭她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实现,就算有一天,她学了一身本领回来复仇,也一定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到时候这几个强盗还在不在世也不一定了。

眼前的这一个人,竟然能从蛇肚子里钻出来,那不是妖怪就是神仙,做他的徒弟,或许能学到一些法术,对自己是百利而无一害……

四姨太无法形容这个黑衣人的相貌,用她的话说就是很模糊。

这个人的衣服很肥大,经常是用兜帽,将他的整个头都罩住。

四姨太努力的回忆着:“师傅他老人家的相貌,真的很难说,好像他那张脸被火烧过一样,五官轮廓非常不清晰,总觉得好像是隔着一层纱在看他。”

她不知道自己的师傅姓什么,叫什么,也不知道这个黑衣男人来自哪里,是做什么的,甚至连他多大年纪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的师傅非常的神秘,经常是钻到巨蛇肚子里睡觉,能和动物对话,而且博古通今,学识相当渊博,一些古怪的偏方,和早已失传的祭祀仪式,她师傅都能说的头头是道。

有几次,四姨太甚至觉得,自己的师傅是个长生不老的妖怪,一定是活了好几百年,所以才能知道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

她经常听师傅提起,一个叫蠡族的部族,每次提到这一群人,她的师傅都会面色黯然,长吁短叹,随后又会提到一个叫天师盟的组织,顿时就火冒三丈破口大骂……

四姨太每天的任务非常简单,喂蛇和煮茶。

只不过茶叶的生长方式很特别,是从一堆叫做养魂胎的怪物脑袋里长出来的,而那些实验失败的养魂胎,就是巨蛇的口粮。

这么多年来,四姨太兢兢业业,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不该说的话,在乱世中想要生存下来,就一定要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有的时候知道的太多,往往意味着,离死就不远了。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师傅绝对不是什么善类,甚至可以说是十足的大魔头。

这些年里,他们去过很多地方,光是巨蛇吃过的人,下至三岁孩童,上至七八十岁老翁全都有,而那些用来做养魂胎的小孩子,就更是不计其数了。

一个偶然的机会,四姨太发现自己的师傅竟然在吞食一种乳白色的肉虫,而且是生吃,那咀嚼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浑身发麻。

她开始留意起来,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她突然发现,这些乳白色的肉虫,竟然有代替器官的功效。

四姨太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打开了一扇门,那是一扇充满诱惑力的大门

第一百零四章 情毒深重

永无止境的生命,这可是连神仙都在追求的终极目标。

年幼的四姨太,作为大家族的掌上明珠,本应该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如果不是跟着这位怪异的师傅,也不会有这种偏激的想法。

突破生命的极限,这本就是逆天而行,悖逆天理循环,必定遭到天谴!

四姨太起初只是出于好奇,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她渐渐地梳理出了几个方向。

要想实现长生不老,首先要有一个健康完好的躯体。

第二,要饲养那些乳白色的肉虫。

第三,吞食肉虫,只能修复一些损伤的器官和内脏,并不能彻底代替,而且被肉虫修复的地方,无法用药物治疗。

这些步骤当中,第二条尤为困难,她的师傅曾经和她提到过,这种乳白色的肉虫,名字叫做蛆猊。

繁育这种奇怪的生物,过程极为复杂,而且相当的邪恶。

有的时候,为了培育一只蛆猊,可能要杀掉十几个小孩子。

四姨太本身是个命苦的孩子,她看到那些被掳来的小孩,眼眸之中哀怜的神色,终究还是不忍心。

培育蛆猊的想法,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的也就淡了。

有一天,四姨太像往常一样,喂食了巨蛇,采摘完茶叶,回到住的地方,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师傅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色铁青。

对于师傅的这种怪异举动,四姨太已经见怪不怪了,一个能把虫子当宵夜吃,把大蛇的肚子当卧室的人,做出什么样的怪异举动,都是可以接受的。

可是这一次,四姨太想错了

一直到太阳落山,师傅也没有醒过来,四姨太觉得有些不对劲,蹑手蹑脚的来到床边,伸出两根手指,试了试鼻息。

四姨太的手指猛的抖动了一下,她震惊的发现,自己的师傅已经断气了,就连脸颊和手臂,都已经凉透了。

死了!

四姨太这些年里也见过不少死人,心性要比寻常女人强大许多,但是和她朝夕相处了几年的师傅,突然暴毙在她面前,还是让她有些难以接受的。

四姨太甚至还在幻想,是不是自己的师傅又在修行什么异术。

第二天清晨,师傅已经腐烂成一堆枯骨

那时的四姨太毕竟年幼,而且师傅在她心中的印象,一直是杀人如麻,茹毛饮血。

一夜之间化为枯骨,可能是上天降罪,她也就没有多想。

安葬了师傅,四姨太带着那条巨蛇开始浪迹天涯……

直到有一天

凤城发生了兵变,黄总督带着黄家子弟兵与叛军殊死拼杀,双方将士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四姨太恰好在凤城栖身,见到黄总督骁勇善战,身先士卒,心里很是敬佩,便与他相识。

那一日,黄总督为了救手下的将士,不慎落入敌军的圈套,身中数枪,倒在血泊之中。

黄总督倒下,非但没有让军心涣散,反而激起了战士们的热血,所有人一鼓作气将叛军全部击毙。

看着昏迷不醒的黄总督,四姨太心如刀绞,也正是从那时起,四姨太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个,总是冲在士兵前面的男人。

她不甘心自己心爱的人,这样随风而去,她还要和这个男人长长久久的厮守下去,甚至是生生世世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的研究,为了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就算是生灵涂炭,哀鸿遍野,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爱情是什么?爱情是一种能让人上瘾的毒药,此时的四姨太,已经是情毒深重,难以自拔。

她让巨蛇把奄奄一息的黄总督吞进肚子,就像她师傅当年在蛇腹中休息那样。

巨蛇的体液,可以让黄总督保持最基本的生命体征,最大程度的减轻黄总督的痛苦。

而四姨太需要的是时间!

四姨太将战场上的那些尸体全都搜集在一起,给巨蛇当作饲料,吃过死人肉的巨蛇,会分泌出更多的体液,帮助四姨太争取时间。

四姨太尝试了很多危险的方法,终于是在最短的时间里,培育出了第一批蛆猊。

黄总督在四姨太的照料下,终于是捡回一条命,可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并不算是活着,充其量可以说是,没有死透而已。

从昏迷中醒过来的黄总督,得知四姨太为他做的这一切,既感动又自责。

他感动,自己在有生之年,还能遇到一位对他如此死心塌地的女子,这让他感觉是上苍的眷顾。

他自责,为了自己一个人的生命,竟然要牺牲那么多无辜的人,对于一个关心百姓疾苦的总督来说,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四姨太当年的研究,只进行了不到十分之一,她发现黄总督非常依赖这些蛆猊,而且蛆猊也是有寿命的。

敷在黄总督伤口上的蛆猊一旦死亡,黄总督的伤势就会复发,并且一次比一次重。

为了能给黄总督续命,她不得不继续制造这种乳白色的肉虫,这一做就是好几年

四姨太长长的叹了口气,眼眸之中流露出的沧桑和迷茫,与她这张精致的脸非常不搭配,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年来她都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

我听完她的讲述,心情很复杂。

虽然四姨太没有明说,但是我能猜到,这些年来,她为了给黄总督续命,一定是杀人如麻,血债累累。

从这一点上看,这个女人简直是一个杀人魔头,就算是被千刀万剐,也不过分。

可从她自己的角度来说呢,四姨太是个不幸的人,在战火纷飞的年月,能够苟延残喘的活下来,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更何况,她还遇到了一生中最值得她依靠的人。

对她来说,黄总督就是她的一切,如果黄总督死了,那她的整个世界也就崩塌了,为了让自己心爱的人活下去,从这一点上看,四姨太有错吗?

我的是非观念开始动摇,忽然间,我想起了小结巴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老老板,这个世界很很复杂,不是只有好人和坏人,还还有一种人,叫自己!”

我们三个久久无言,默默的看着,躺在祭台上的黄总督。

四姨太轻轻的蹲了下来,乳白色的肉虫,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她轻轻地解开黄总督的衣服,我的眼睛瞪得老大,顿时就惊呆了。

黄总督的身上,至少有十几处枪伤,而且这些伤口大多已经化脓感染,从里面不断的向外流着黑色的浓汁。

最恐怖的是,在他心脏的位置,竟然有个拳头大小的空洞,整个心脏已经被摘了出去,在原来心脏的位置,竟然嵌着一颗小小的人头,看大小,应该是小孩子刚满月的时候,就被砍掉了脑袋。

小脑袋的嘴巴一开一合,竟然还是活的!

脑袋的周围,塞满了蛆猊,那些肉虫每蠕动一下,小脑袋上的嘴巴,就开合一次,看节奏,很像是在模仿人的心跳。

我看了几眼,捂着嘴向后退了几步,险些吐出来。

我不由得在心中感慨:黄总督这些年来也不好过呀,看他这个样子,真的如他自己所言,仅仅是没有死透而已……

李副官把头歪过来,看了看黄总督伤口处的溃烂。

“他的时间不多了”

四姨太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声。

“他自知自己时日无多,而且也不希望我为了给他续命,去杀害更多无辜的人,他还知道,我一心想报血海深仇,所以才提出要来阑城,为的就是,趁他还活着,了我这个心愿。”

“那黄总督前段时间说的征兵”李副官突然开口问道。

“他的本意确实是要培养些子弟兵,上阵杀敌,保卫国家,可是他的身体突然恶化,我也只能是暂时借那些孩子用用。”

“什么?借来用用?那可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啊!难道对你来说,杀死一个无辜的孩子就跟做游戏一样简单吗?”李副官愤怒的低吼着。

四姨太的眼眸中满是温柔,依然看着黄总督的脸。

“在你们眼中,这些人是无辜的生命,但是在我眼中,他们只不过是我夫君续命的药引子而已,如果有必要,我不介意把整个阑城的孩子,全部杀光……”

四姨太的语气很随意,但是我能清楚的从她的话中听出来,她内心深处的决绝,和对黄总督的痴心一片。

李副官眼眉一立,将手枪的保险打开,对准了四姨太的脑袋。

小结巴突然哈哈一笑。

“我我靠,真他娘的伟伟大呀,感动得我都想尿尿了,我有个问题,小娘皮,你你当年和黄总督在一起的时候,也也是现在这副德行?那你们是怎么那那个啥,不用传传宗接代的么?”

四姨太扭了扭自己那庞大臃肿的身体,脸上闪过一丝痛苦。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么,可这是救他的唯一办法!”

四姨太说完,还不等我们说话,冷不防的一招手。

在我们周围,顿时响起了一阵密密麻麻的吱吱声

第一百零五章 疯狂的四姨太

我浑身一颤,下意识的向周围看去。

一只只养魂胎张牙舞抓,彼此踩踏挤压着,从岩石壁上所有的孔洞里爬了出来。

乍一看,墙壁上的这些洞,就好像是一个个正在漏水的下水管道。

吱吱的叫声越来越密集,那些细长的手脚碰撞在一起,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听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小结巴眉头一皱,满脸的鄙视。

“我我靠,还有脸说小爷我没风度,看看你!还还叫你的儿子们来帮忙!自自己一身毛还说别人是猴!”

我的心里一翻个儿,一只养魂胎尚且难对付,更何况这么多只,这可比对付蜈蚣还要困难百倍!

“李兄,你是武林高手,给你半个时辰,搞定他们应该没问题吧?”

李副官的耳朵动了动,脸色一白,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胡说八道,杨老板,你脑子摔坏了?这少说也有两三百只?半个时辰,除非现在有一个火炮加强连,再配上两倍的弹药。”

“你小时候不是洗过百草浴什么的么,还怕他们?”

“百草浴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预防的,况且他们的数量这么多,什么灵丹妙药都是白费。”

那些养魂胎一落地就向我们围了过来,四姨太不紧不慢的道:“只要能救我的夫君,我变成怪物又有何妨,只要他不嫌弃,我就心甘情愿”

虽然周围的环境十分危急,但我还是被四姨太这种,对爱情的执着深深震撼。

蛆猊附着在伤口上,虽然暂时抑制住伤势的恶化,但是时间长了,会腐蚀伤口周围健康的皮肉。

四姨太在不断的尝试中,忽然突发奇想,既然蛆猊和伤口之间有排斥,那为什么不把整个人都变成蛆猊?或者说是,把黄总督的一切特征,都转移到蛆猊身上。

这种肉虫子,培育起来虽然困难,但是只要有材料,就能源源不断的生产,这岂不就是长生不老了么!

四姨太忽然想起,她师傅曾经对她讲过的一个故事。

那是在古蠡族部族,有一个叫阿满的孩子,他是部族中有名的孝子。

有一天,阿满上山打柴,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回到家里感觉有些奇怪。

院子里一片漆黑,连点声音都没有。

他赶紧跑到房间里,点起油灯一看。

屋子里一片狼藉,他年迈老的母亲,浑身是血,身上千疮百孔,一截肠子还耷拉在外面,地面上有一排血色的熊脚印。

阿满悲痛欲绝,他舍不得自己年迈的老母亲一个人上路,黄泉路上没有儿子的照顾,老太太多么可怜。

阿满有心陪着老娘一起去,可他不能,家中还有妻子和儿子需要他照顾。

万般无奈之下,阿满用被子将母亲的身体包裹起来,背在身上,来到了塔屠迦神山。

他跪在山顶,用鲜血在冰凌上画出符文,向伟大的塔屠迦神祈祷。

塔屠迦神,是古蠡族人世世代代的精神信仰,他拥有着无边的法力,他的四大守护神,负责惩治人间的罪恶。

塔屠迦神山上的积雪终年不化,阿满很快就体力不支,昏倒在了雪地里。

朦朦胧胧中,阿满似乎看到了一束光,这束光很强,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在那束光里,走出一个高大的人影。

这个人的个子,比阿满要高出几倍,而且手臂很长,直接垂到地上。

人影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划,几片雪花慢慢的幻化成一只巨大的蛆猊。

蛆猊蠕动着,将阿满的母亲整个包裹了起来,只露出一个脑袋。

阿满忽然惊醒过来,令他惊讶的是,自己的身上竟然暖洋洋的。

他看了看身旁的母亲,一瞬间就瞪大了眼睛。

自己的母亲竟然在呼吸,而且频率均匀,面色红润,甚至嘴角还带着一抹笑意。

阿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轻轻的将母亲扶起来,发现母从脖子往下的身体都不见了,只有一只巨大的蛆猊,透过这乳白色的粘膜,阿满能清晰的看到,母亲跳动着的血管。

阿满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孝心感动了塔屠迦神,神明帮自己的母亲重新制造了一副身体,或者说是将母亲的灵魂转移到蛆猊的身上。

这就是借尸换体的由来

四姨太受到这个故事的启发,她分析这个阿满应该就是发明借尸换体奇术的人。

那个时候的人思维禁锢非常迷信,他发明了这种诡异的术,再编造一个神话故事,一定会得超出想象的好处。

四姨太用自己所学的知识再加上一些大胆的尝试,终于是成功的制造出巨型蛆猊。

她决定用这些大肉虫,重新制造一个黄总督,制造一个,能陪她永生永世的黄总督。

本来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可直到有一天,她派巨蛇去血洗朱老二家的时候,没想到,巨蛇竟然被人干掉了。

这个变故,把四姨太的计划彻底打乱。

没有了疗伤用的蛇腹,黄总督的伤势越来越严重,伤口恶化的也越来越快。

四姨太感觉到了危机,能杀死巨蛇的,必定不是普通人,她本能的想到,一定是天师盟的人干的。

天师盟对蠡族人可是恨之入骨,那是势不两立的仇敌,四姨太觉得,自己如果继续待在城里,就一定会被干掉。

她的计划已经进行了一半,这个时候是最关键的,万万不能被打扰,所以只能是转移到隐蔽的神仙洞里。

四姨太担心自己借尸换体的计划会伤到黄总督,她不惜以身试法,用自己的身体,当成第一只小白鼠,宁可自己死了,也绝对不能伤到黄总督。

她先是给黄总督喂下迷药,让他沉沉的睡去,就算自己不成功,至少黄总督在最后的几天里也不会有什么痛苦。

四姨太自己,则是承受了巨大的痛楚,与无数只恶心的蛆猊融为一体。

这个女人对爱情的执着,真的是让人又感动又害怕!我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按照四姨太的计划,今天晚上,正好是给黄总督换身体的日子,可谁曾想,我们三个竟然突然闯进来。

四姨太的身体大幅度的扭动着,两只胳膊在半空中快速的挥舞,看她的样子,就好像是在进行一种非常古怪的祭祀仪式。

我们身边的养魂胎,好像得到了命令一般,一阵骚乱过后,分成了十几个小堆。

每堆的养魂胎首尾相连,后一只抓住前一只的两条腿,组成了一条,用人头拼成的巨型蜈蚣!

这些蜈蚣缓缓的站了起来,我大概估计一下,至少有十米高!

看到这个场景,我浑身一哆嗦

这个可比大莲弄的那些小虫子厉害多了,怪不得那个时候,小结巴管大莲的窟术叫做斗蛐蛐,和四姨太的功力相比,大莲的蜈蚣窟虫,简直就是小儿科!

这些由养魂胎组成的蜈蚣,一起发出吱吱的怪叫声,听得我脑袋嗡嗡直响。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这种场景实在是太震撼了,我甚至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

若是应硬拼,一只蜈蚣拍下来,就能把我们三个拍成馅饼。

小结巴现在也有点紧张了,我注意到他握着匕首的那只手,有些微微的颤抖,看来他也没见识过如此诡异的东西。

我向山洞的另一边扫了一眼,漆黑的洞口外,就是柏谷县,如果这些怪物跑出去,那后果不堪设想,养魂胎这种东西的杀伤力,可远比窟虫厉害得多。

几只巨大的蜈蚣,舒展了一下身体,摇摇晃晃的向我们靠过来,我们没有应对的办法,只能是向后撤。

“要不我们几个分开跑,都藏到岩石壁上的山洞里,石头通道纵横交错,这些东西应该一时半会找不到我们。”李副官低声的道

小结巴摇了摇头:“不不行,这这太危险了,分分开就意味着死亡,只要是被堵进死胡同,那那就是死路一条。”

小结巴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扫了我两眼,看他的意思,好像是在担心我。

我的心头一暖,向他凑近了些。

“好兄弟,想不到我们竟然会死在一起,这辈子是老板对不住你,下辈子你当老板,我当伙计。”

说完,我的心头划过一抹悲伤,我突然想到了死去的大个儿。

好徒弟,师傅这就要去陪你了,还带着小结巴,咱们几个又能一起开铺子了

小结巴把匕首秋月残在手指间转得飞快,眉头紧皱的四处打量着。

“也……也不错了,至少黄泉路上还……还有个伴儿,我估计大个儿和板凳应……应该已经在等着我们来了,也许他们会……会开一辆车来接我们,也说不定呢!”

我听着小结巴的话有些别扭,可现在实在是太紧张,也没有心思去抠他的字眼。

我忽然感到浑身一凉,原来我的后背已经靠在了岩石壁上,后面没路了

我扭头看了看,不禁悲叹一声:“真是天要亡我呀!”

我身后的石窟窿,竟然只有拳头大,就算是要跑,我都钻不进去。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个人说话了……

第一百零六章 爱你无悔

山洞里突然安静下来,身边的养魂胎不再吱吱的乱叫,就像是犯了错误的猫咪一样,低声的哼哼着,听起来,他们似乎在害怕什么。

祭台之上,一声微弱的呻吟过后,又是一阵长长的叹息

“夫君,你醒了?”

四姨太俯下身子,摸了摸黄总督的额头,眼眸之中,无限温柔。

黄总督的眼睛转了转,呼吸很微弱,他忽然看到四姨太身上那些乳白色的肉虫,眼眸之中痛惜万分,两滴泪水悄悄的划了下来。

“夫人,你这是何苦?我本就是该死之人,能苟延残喘到现在已经是上天眷顾了,你又何必这么执着?”

四姨太抓紧了黄总督的手,眼圈通红的道:“我不管,我要你活着,你答应过我,要生生世世和我在一起的,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黄总督淡淡一笑,反握住四姨太的手。

“我现在这个样子是阴间不要,阳间不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每天生活在这种痛苦之中,还不如趁早了断,免得让你神伤,也不用再有那么多无辜的性命,为了我这半条命而白白付出。”

四姨太的泪水如雨点一般落在地上,她扑到黄总督的身上,双手托起他的脸,抽抽噎噎的道:“我们是夫妻,要永远在一起,如果你死了,我又怎么能独活?你放心,我已经研究出一个方法,可以免去你身上的疼痛,你只要再耐心等一会儿就好。”

黄总督的小半边身子已经被蛆猊包裹住,这一半身子似乎已经不受他的控制,正在轻轻的颤抖着,而另一半身子只能是静静地躺在地上。

这种视觉冲击,就好像是黄总督的身体里,有两个灵魂正在彼此厮杀,抢夺着躯体的指挥权。

黄总督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已经是有出气没进气了,身上的大大小小的疮口,正在向外流着黑色的汁液。

他全身的筋脉都在鼓胀,虬结在一起,远远看着就好像是一个个肿瘤,鼓胀在皮肤下面。

另一边,那由蛆猊组成的透明身体,正一点一点的扭动着,密密麻麻的血管和神经网络,正从黄总督的身上转移过去。

黄总督脸上的肌肉跳动着,似乎这种借尸换体的仪式,非常痛苦。

“黄大哥,您是什么时候伤的?”

黄总都一愣,他听出是李副官的声音,脸上划过一丝苦笑。

“李兄弟也在,让你见笑了,唉,那是在你来军营之前了,往事不提也罢,对了,现在城里的情况如何?没有我坐镇,那些军兵可还安份?”

李副官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小结巴。

小结巴对他挤了挤眼睛,示意他实话实说。

“属下无能,请总督处罚,您不在军营的这几天,王督副很是活跃,军中一切事务都是王督副主持,我们三个也是被追杀,走投无路才躲到这柏谷县来的。”

黄总督轻轻的闭上眼睛,脸上闪过一丝怒色。

“好一个肥猪王,当时他参与造反,我就应该宰了他,那个时候,他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发誓明志,适逢前线战场又是用人之际,我这才破例给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想不到我才离开几天,他就发动兵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黄总督一生气,从嘴里咳出了两滩黑色的血水……

四姨太用葱白一般的玉指,轻轻地擦掉黄总督嘴角的血迹。

黄总督的头重重地砸在地上,仰天长叹。

“我黄某人当初发誓,要让这天下重回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我一直苟延残喘,靠着这些东西维系生命,就是为了实现我的愿望,如今看来,我是等不到这一天了……”

四姨太一把抱住黄总督的身体,泪眼婆娑的道:“别这么说,我会救你的,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总会实现你的愿望,我们只要有了足够的时间,什么都可以做到。”

黄总督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愧色。

“这些年来,我一直用别人的生命在活着,每天都承受着心理和身体的双重痛苦,这种感觉真是生不如死。”

黄总督说完,身体猛然一震,一大口黑血吐了出来,表情异常的痛苦。

四姨太慌张的爬起来,连眼泪也来不及擦,赶紧去查看黄总督的身体。

此时的黄总督,大半个身子已经被蛆猊紧紧的黏住,半张脸也被包裹住了。

可是在蛆猊中的那些神经网络,竟然开始一点一点的断裂,我甚至都能听到,那清脆细微的噼啪声。

四姨太手忙脚乱的拨弄了几下,额头上已经留下了汗水。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到底差了什么?怎么会这个样子”她双手揪着头发,大声的叫道。

忽然,四姨太眼眸一亮,把胳膊举起来,毫不犹豫的一口咬在手腕上。

鲜红的血液滴在蛆猊和黄总督连接的位置,有了鲜血的滋润,黄总督身上的蛆猊一阵躁动,那些神经组织也不再继续断裂,开始一点一点的连接起来。

黄总督的脸色好看了一些,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四姨太松了口气,本想爬起来,可她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她低头一看,不由得大叫了一声。

原来,四姨太刚才离黄总督太近,她自己身上的蛆猊已经和黄总督身上的融为一体,远远看去,他们就像是一对连体婴。

小结巴咂了咂嘴:“我我靠,这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意思吧,小小爷是一点没看出来哪里浪漫,倒倒是挺恶心。”

四姨太用力的扯了扯,没有丝毫的作用,她的表情有些惊慌,似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让她害怕的事情。

很快,两个人身上连接的蛆猊越来越多,四姨太整个人都贴在了黄总督身上,她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两只手不听使唤的颤抖着。

我清晰地看到,一丝丝红色的液体,从四姨太的身上,向黄总督那边一点一点的移动着。

“那是她的血!这些蛆猊正在吸她的血”李副官低声道。

“那怎么办?”我焦急的道,其实在我心里,对四姨太这个女人并没有恶意,反倒对她这种,为了丈夫奋不顾身的精神很敬佩。

李副官嘴唇一抿,两支手枪同时打出子弹。

子弹打在两人的连接处,迸溅起一串串乳白色的液体,就像是激起的水花一般。

乳白色的肉虫子虽然多,但是并不耐击打,子弹直接穿透蛆猊,射在地上,可这些肉虫子实在是邪的很,子弹刚刚穿身而过,马上又有新的肉虫子将弹孔填上。

四姨太的脸上,开始鼓起一条条青筋,两只眼睛向外凸起着,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但是她的脸上却带着笑容,因为黄总督的脸色越来越好。

黄总督用力推搡着四姨太,另一边儿,使劲儿的撕扯身上的蛆猊,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四姨太的血液还是不受控制的,向他的身体里流了进去。

“不要,不要,快停下来!”黄总督焦急的大叫道。

四姨太脸色雪白,两只手紧紧的抓着黄总督的胳膊,不让他乱动,语气微弱的道:“夫君,你感觉好些了吗?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妾身不能陪你天长地久,这就要下去伺候公婆了,妾身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就是能遇到夫君,临死之前,还能躺在你的怀里,我也知足了……”

四姨太颤颤巍巍的说完,便躺在了黄总督身上,昏了过去。

黄总督一把将四姨太紧紧的抱在怀里,失声痛哭,就连周围那些养魂胎也底下脑袋,不敢发出声音。

黄总督哭了几声,忽然停住了,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四姨太的头发,满目柔情的看了佳人一眼。

“不要!”李副官大叫了一声。

黄总督咬了咬牙,抄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对准自己胸口处的那颗小人头,猛的砸了下去……

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声,震得我耳膜生疼。

黄总督胸前的小人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滩黑色的血水。

黄总督满意地放下石头,艰难的转过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昏睡中的四姨太,无限柔情。

他本想张开嘴说说话,可是已经没有这个力气了,就在黄总督眼眸中的光亮完全消失的下一秒,四姨太苏醒过来了。

这最后一面,两人终究是没有见到

四姨太刚睁开眼睛,眼泪就如泉涌一般流了下来,这么多年来,她呕心沥血研究蛆猊,很清楚自己醒过来的这一刻,黄总督已经撒手人寰了

四姨太抱着黄总督的头,哭的是肝肠寸断。

她低声呜咽着:“你就是我活着的动力,如果没有了你,我要这生命有何用?如果没有了你,那这世间的锦绣繁华,美好无限,将再也不能走进我的心里。”

山洞里所有的养魂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同时发出古怪的叫声,这声音凄怨哀婉,似乎他们也在为这对痴男怨女哭泣。

我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就在这个时候,小结巴忽然大叫一声:“不不好!”

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转身就向外跑……

第一百零七章 突变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小结巴就抓着我,逃命似的,奔着山洞出口跑去。

我看着挡在洞口的几只养魂胎,头皮一阵发麻,看小结巴这架势,根本就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难道要直接撞过去?

“你小子疯了,咱们就这么跑过去,还不得被他们吸成人干!”

小结巴又加快了速度,头也不回的叫道:“老老板断臂保命的道理,您怎么还不不明白?被吸成人干儿,也也好过变成骨灰吧!”

我听得糊里糊涂,什么断臂?什么骨灰的?还没等我再问,突然,在我的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四姨太引爆了炸药!

顿时,我只觉得眼前发黑,胸口一堵,差一点被这巨大的响声震晕过去,在我的身背后,就好像有一辆马车飞驰而来,直接撞在我身上一样。

下一秒,我和小结巴都被抛向了空中,这巨大的冲击力让我们的身体根本不受控制。

我只觉眼前光华闪烁,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在快速的旋转着,这种翻滚的感觉让我很想吐。

我那仅存的一丝清明告诉我,如果继续这么飞下去,就一定会撞到岩石上,结果只能是粉身碎骨。

我尝试着抬起胳膊,将脑袋紧紧护住,两条腿靠在一起,膝盖顶在胸前,将整个身体缩成一个元宝形状,这是当年七叔公教我的,这个姿势摔到地上,会最大程度的减轻伤害。

我把眼睛紧紧的闭上,脑子里的嗡鸣声,让我辨不清方向。

就在我感到身体向下落的时候,山洞里又炸裂了一声巨响,滚烫的热浪,像一只巨大的手掌,将我的身体又推了起来,碎石和尘土打在我脸上,如针扎一般刺痛。

我的耳朵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我觉得很不真实。

很快,右边大腿上的痛处,让我清醒了几分。

我艰难的睁开眼睛,眼前尘土飞扬,灰蒙蒙的一片,我的嘴里和鼻孔里全都是土,一呼吸就呛得连连咳嗽。

我用手捂住鼻子,万幸我的胳膊竟然还健在!

我赶紧查看了一下右腿的伤势,一条伤口,从大腿根一直延伸到膝盖,鲜血正不断的向外流。

两次巨烈的震荡,让我对疼痛已经不那么敏感了,我把衣服脱下来,草草的包住伤口。

整个神仙洞被炸塌了一大半,我眯着眼睛左右看了看,并不知道山洞出口在哪个方向,在我的周围全都是大块大块的岩石。

小结巴并没有和我在一起,我的心里一哆嗦:难道这小子被碎石埋起来了?

我大喊了两声,并没有人回应,我的心里开始发毛,尽量不去联想小结巴被砸成肉饼的样子。

我艰难的爬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走了一圈,我站的这个位置,应该离山洞口不远了,柏谷县的人听到如此巨响,一定会上山查看,我只要坚持到有人来救我就行。

可很快我就焦虑了起来,这里没水没粮,我又在流血,很难坚持到有人发现我。

看来,要想活下去还得靠自己呀……

我看了看周围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岩石块,本来还想仔细的辨认一下方向,结果还是找了一处看起来薄弱的地方开始搬石头。

管他是什么方向,先逃出这个封闭的空间再说。

右腿上的剧痛,让我行动很不方便,才搬了几下,我就已经浑身是汗了。

我跌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已经被血浸透的衣服,心里无限悲凉,忍不住埋怨起四姨太来。

真是他娘的精神病!在山洞里面放炸药,看来这个女人早就做好要和黄总督一起死的准备,可能是她预想到,自己的计划有可能失败。

若是自己死了,黄总督活下来,她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如果是黄总督油尽灯枯,那她也不苟活于世,引爆炸药和黄总督共赴黄泉

这种女人真的是太……真的是,我靠!

我斟酌了半天,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四姨太。

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人永远是值得尊敬的,但是,你们奋不顾身,死生相随,和我有什么关系?就不能等我们三个跑出几里之外,你们再炸么?

我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可能连一天都撑不过去,看着周围堆积的岩石,我感到深深的无力。

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突然,在我左手边的石堆里传来一阵哗哗啦的怪响!

我心头一动,这么快,就有人来救我了?

我按着伤口,赶紧挪过去,对着石头缝隙大声的叫喊。

“救命啊,这里有人!”

我一口气连叫了十几声,累得靠在岩石上大口喘息。

石堆里面的声音停了一会儿,似乎是听到了我的呼喊,很快又开始更加猛烈的动作起来。

我的心里暗自庆幸,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没想到老子被困在石头笼子里,还能有机会逃出去。

石头堆慢慢的松动,石块一个接一个的滑落下来。

看着那越来越薄弱的石堆,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柏谷县的人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这儿,那现在来救我的是谁呢?

难道是小结巴?我摇了摇头,小结巴和我一起被掀飞了,估计就算他没有摔死,也一定受伤了,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力气救我。

而且小结巴不是那种一头蛮干的人,找不到我也不会是随意的挖洞,以他的风格,肯定会先保存体力,等待机会。

这种找个地方就挖石头的做事风格,倒很像李副官,我的脑海中又闪过李副官带头钻进石头通道时的场景。

李副官这个人,仗着自己本领高强,什么地方都敢去,而且刚刚我和小结巴被气浪拍飞的时候,并没有见到李副官。

李副官是军人出身,相比起我们,他应该更懂得如何在炮火中逃生,估计我们三个人里他的状况应该是最好的,现在有力气寻找我们,也是情理之中。

“李副官,是你吗?”我大声的喊了一句。

对面依然是没有回应,只是那石头滚落的声音越来越响亮。

我觉得有些奇怪,难道李副官不能说话吗?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让我知道,他正在努力赶过来?

我皱着眉头看着那边松动的石堆,忽然又想到另一个可能性。

我们进入石头通道之前,和常叔约定过,等到天亮的时候,他会带着马来接我们,难道现在已经天亮了?

常叔看到山洞塌了,在外面扒石头,他耳朵不好,所以没有听到我的呼喊?

太阳穴一阵跳动着的痛,打乱了我的思路。

我摇头苦笑,这又是何苦来的,与其在这乱猜,还不如静静的等,省些脑力,反正对面的人马上就过来了。

眼看着逃生有望,我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起来。

我靠在岩石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把血淋淋的一条腿搭在一边,嘴上还哼着小曲。

最好是常叔来了,等我出去,就可以叫更多的人来,把小结巴和李副官也救出去,到时候他们两个指不定多感激我呢。

再不然,小结巴和李副官一起在对面也不错,他们两个都会武功应该伤得不严重,他们两个肯定不忍心看着我走下山,一定会轮流的背着我,哈哈,想想都感觉兴奋!

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一块可恶的石头从上面掉了下来,正正的砸在我受伤的那条腿上。

我发出了一声,如同猫咪被踩到尾巴时候的叫声,疼得我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我捂着伤口,又向后挪了挪,地面上拖出了一条血迹。

看着那些鲜红的血液,我感到有些心凉,赶紧伸手摸了摸额头。

还好,并没有发热,我又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膝关节,除了伤口剧烈的疼痛以外,其他并没有什么异样。

看来应该是只伤到了皮肉,并没有伤到筋骨,如果救治的及时,估计不会影响走路,我刚才还在担心,如果以后变成个瘸子,那多丢人,哪家的姑娘还肯嫁给我?

我把包在伤口上的衣服又拉的紧一些,尽量让血不要流的太多,按照现在这个出血量来看,就算我能活着走下山,恐怕也不能活着见到郎中了。

我胡乱的一挥手,突然,一个铁器在我手边划过。

我扭过头去看,顿时心中一喜,竟然是我的揪子!

果然是杨家的物件儿,老子被困在山洞里,只有你陪着我,不离不弃,等我出去了,一定好好的给你洗洗。

我把揪子抖了一下,用手擦了擦上面的尘土,把它绑在我的大腿根处,用绳子捆绑的方式来止血,远比用衣服包扎好得多,而且剧烈的挤压感,让我暂时没有那么疼。

在我的对面,最后几块岩石也开始松动,我仿佛已经能看到岩石堆后面的亮光了……

我艰难的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向前走,急切的把手伸出去。

最后一块岩石终于摇摇晃晃的掉落了下来,我一脸期待的来到石洞前,可下一秒,我就浑身冰凉

第一百零八章 怪异的血液

我满怀期待的站在石洞下面,一只手高高的举着,期待着石洞里会露出李副官的脑袋,或者是常叔满是担忧的脸,再或者听到小结巴那尖锐刺耳的声也好。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

在我头顶的石洞里,竟然慢慢的伸出一只手,这是一根细长的,红色的手!

养魂胎!

看到这只恐怖的手,我的心就好像,从山顶一下子掉到谷底,这种巨大的打击让我脑子有些眩晕。

我用最快的速度把手收了回来,赶紧向后退了几步,猛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无穷无尽的恐惧……

弄死这种四肢细长脑袋巨大的怪物,我自认为是没有这个本事的。

就连小结巴的身手,搞死一只都要费好大劲,更何况是现在重伤中的我?

我艰难的退到一边,心里止不住的懊悔:刚才我乱喊什么!要是我不发出声音,这东西是不是就不会过来了……

养魂胎的手伸进来试探了一下,感觉没什么危险,他双手扒着石洞两边,一点一点的把头挤了进来。

这只养魂胎的行动有些迟缓,细长的手臂在微微的颤抖着,应该是受伤了,我看到他这个样子,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孔子教育我们:趁他病,要他命!

我把心一横,反正被他抓到也是个死,那还不如挣扎一下,就算是我逃不出去,临死拉一个垫背的也不亏本……

我悄悄地蹲了下来,尽量不发出声音,随手抓起一块石头,眼睛紧紧的盯着这个怪物,寻找机会。

养魂胎似乎没有发现我,他慢慢的把两只细长的腿也伸了过来,现在这个样子,就像是一只趴在石头上的大蜘蛛。

我屏住呼吸,把石头举过头顶,养魂胎的一条腿抬了起来,似乎要试探一下身后的情况,就在他的脚似落地,没落地的时候

“嗖”

一阵破风声响起,紧接着就是“啪”的一声,我手中的石头,正正的打在养魂胎的腿上!

对,没错,就是他娘的打在了腿上!

我可惜的一拍大腿,腿上的痛楚顿时又让我倒吸了几口冷气……

我在心里暗骂:杨怀羽啊!你真是个没用的废物,这么好的下黑手的机会,你竟然都抓不住,他那么大一个脑袋,你打不着,竟然能打到像树杈一样细小的腿上

我忽然想到很久以前小结巴问我的一个问题。

“老老板,您知道狍子这这种动物吧,那它是怎么死的您您知道吗?”

当时,我以为小结巴只是在耍嘴乖,为了吸引丽春苑的那些小姐姐们的注意,就没理他,现在我终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袍子是笨死的!

就像我现在一样

养魂胎腿上吃痛,从石壁上掉落下来,在地上剧烈地翻滚着,嘴里不断的发出吱吱的惨叫声。

我注意到他的两条细长的腿,现在全都歪朝一个方向,看起来被我打中的那一条腿已经断了。

俗话说的好:先天不足,后天补。一刀斩不尽,这个,这个,那就再多斩他几刀呗……

有了第一次的偷袭经历,我的胆子大了很多,趁着他还没有恢复过来,我又抓起了两块石头,使出一招流星赶月。

又是两声闷响,这只养魂胎直接被我打的翻了两个跟头,一只胳膊已经断了,一边的眼睛也飞出了眼眶,眼珠连着神经,在地上滴溜溜的乱转。

听着那渗人的惨叫声,我顿时升起一股怒火。

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折磨这个怪物,又是断手,又是断腿,又是挖眼睛的,其实我他娘的是想弄死他,越快越好……

我咬着牙,一边咒骂一边接连不断的扔着石头,很快,养魂胎的身上,就堆起了一个小石堆。

其实这个怪物早就不动了,只是我的怒气未消,一个劲儿朝他扔石头,当作发泄。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看着那从石缝里流出来的脓汁,心里很是满足,这还是我第一次独立干掉一只养魂胎,那种成就感确实很过瘾。

我稍微休息了一下,刚准备从养魂胎挖的洞里爬出去,忽然,一阵窸窣的沙沙声,在我的周围响起。

这种声音我非常的熟悉,一瞬间,我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后脖子呼呼的冒凉风,这是有多少只养魂胎同时在地上爬,才能发出的声音啊!

我惊慌的向周围看去,这种沙沙的声音让我心里发毛,似乎每个石缝的后面都有一百只养魂胎,正在对我虎视眈眈的呲着獠牙。

我不敢靠近岩石壁,只能是颤颤巍巍的退到一个角落,竖着耳朵仔细的听着周围的动静。

突然,“啪啦”一声,一只养魂胎,从刚刚挖通的石洞里跳了进来。

这只养魂胎的身上有些皮外伤,脸上还在流着血,但是神智很清醒,他一跳进来,两只眼睛就同时锁定了我。

看着他的表情,如果我此时不是被困山洞,那我一定会乐得前仰后合。

那是一种极度惊讶,加上极度意外,再加上极度惊喜的表情……

真是不知道哪片云彩有雨,随便跳个石洞,竟然能遇到一个活人,这种运气,就连没有思维能力的养魂胎,都觉得不可思议。

被他的那双眼睛盯着,我感觉浑身发紧,所有的神经都绷了起来。

这只养魂胎在片刻的惊讶过后,露出了一脸的警惕,用细长的獠牙在地上轻轻的拍打着,好像是在向我示威。

我本能的抓起一块石头抱在怀里,给自己壮胆,可我清楚的知道,要想干掉一只警惕中的养魂胎,是非常困难的。

我在脑海里不断的设想,如果他向我扑过来,我应该如何反击,可还没等我想出所有的可能性,让我更加害怕的一幕出现了。

这种场景,真的只能用绝望来形容

在那个石洞里竟然一下子跳进来十几只养魂胎,乍一看,就像是山洪冲过石洞,这些怪物真如洪水猛兽一般凶猛,彼此之间推搡挤压着,甚至把石洞又扩开了一倍!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如果只是一只,单打独斗的话,我还有一半的生还希望,毕竟狭路相逢勇者胜,可现在一下子进来这么多只,这已经不叫反抗,这叫聚餐

刚经历过大爆炸,把我吃了补一补身体,真的是再好不过,我都替他们感觉美。

这些养魂胎一进来,我能站立的空间就很有限了,它们的獠牙彼此碰撞着,好像在进行交流,也好像是在庆祝这次的收获。

有几只性急的,已经按耐不住,开始向我靠过来,眼眸之中满是凶狠和贪婪。

我本能的向后退,一直退到我刚刚捡石头的位置。

我低头看了看,不由得苦笑一声,在我的手边,竟然有一块异常锋利的石头,看大小还非常合手,难道这是老天爷留给我自杀用的吗?

我看了看这块石头的棱角,心道:就算是死在自己手里,也比被怪物们当成点心分食了要好的多!

我把那块石头拿了起来,在手里掂了掂,重量竟然也刚刚好,看来真的是天要亡我呀!

我把眼睛闭上,举起石头,可迟迟不敢下手,毕竟说的容易,做着难,自杀这种买卖,没点胆量还真干不了。

我闭着眼睛站在原地好长时间,忽然觉得有些奇怪,那些养魂胎怎么还没有扑上来啃食,难道我闭着眼睛他们就看不见我了,这和我捂着耳朵偷铃铛有什么区别?

还是他们看我这边人太少,不想恃强凌弱,准备讲江湖规矩,一对一单挑?可他们有这种风度吗?

我胆战心惊的睁开一只眼睛,偷偷的向对面看,这些怪物的样子,真的是让我目瞪口呆。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描述他们此时的状态,我只能说,他们好像是在逃。

我诧异的看了看手里的石头,平平无奇,除了适合自杀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那他们惧怕的是什么呢?我顺着这些养魂胎怯懦的目光看去,就是一愣。

他们在害怕的,竟然是我面前的一滩血迹,这些怪物的眼睛,时不时的向地上看一眼,有的还伸出手去指一指,每一只养魂胎的脸上都挂着极度惊恐和忌讳的表情。

我感到很费解,难道我的血液和正常人不一样吗?那些养魂胎为什么会害怕呢?

为了验证我的想法,我在右腿的伤口上抹了一把,对着养魂胎们聚集的地方一甩手,几滴血飞射而出。

下一秒我彻底的被震撼到了

被我的血液溅到的几只怪物,竟然开始冒烟,烟是青色的,我的血珠就像是一根烧红了的烙铁,落在他们身上发出滋滋的声,那一块皮肉明显的焦糊了起来……

难道我的血液中有毒?

我不解的想着,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飘飘悠悠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了起来……

第一百零九章 疑团重重

我正一头雾水的看着眼前的怪异景象,一个声音突兀的在我耳边响了起来,与此同时一只瘦小有力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这种感觉我非常的熟悉,心里一下子充满了安全感,想当初,我被困在大莲家的时候,也是这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我。

“老老板,这这些都是您新收的伙计么?看他们一个个长……长这德性,一共一米二,屁股占一半儿,看到他们,我……我现在觉得自己特别的帅!”

这熟悉的尖刺嗓音,正是我目前最盼望听到的。

我赶忙回过头,小结巴那熟悉的脸庞正从一个石洞里挤出来。

看到小结巴的样子,我那句“你小子怎么才来”一下卡在了喉咙里。

小结巴脸上一片血污,两个鼻孔都在流血,嘴角破了一大块儿,一边儿的眼眶肿得老高,看上去相当狼狈。

“你伤得重不重?怎么脸上都是血?”

小结巴勉强挤出个微笑,嘴角一扯,又有几滴鲜血流了下来。

“没……没事,都怪我的追求者太热情,那……那几个石头,应该是我前世辜负过的女人,抱……抱着我的脸就一顿乱啃,实在是太热情了”

我的心里突然一暖,小结巴就是这个样子,不管到什么时候,不管遇到多大的危机他都能风趣的化解,这份心理素质足以让我钦佩。

小结巴用匕首捅了几下,石洞扩大了一些,他很灵活的蹦了起来,看起来他除了脸上受点伤之外,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大碍,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内伤。

来到我身边,小结巴先是狠狠的吐了两口血水,一脸委屈的嘟哝道:“我……我现在是能体会,当年林妹妹从……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脸上有多疼了!”

小结巴说着,仔细的打量我一番,当他看到我流血的右腿时,眼眸之中闪过浓浓的担忧,这种深情不是装出来的,确实是他发自心里的情感。

我虽然很感动,但是也觉得有些奇怪,就算是他把我当成过命的好兄弟,也不应该流露出这么痛惜的表情。

这个眼神,若是放在哪个大姑娘身上,我还能接受,两个男人之间

我打了个激灵,尽量不往下想。

小结巴似乎根本就不在意那些养魂胎,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我的右腿上,他的这种关心就好像此时正在流血的不是我的腿,而是他的。

“咳咳,我说,你小子可以了吧,你家老板没这么脆弱,再这么深情款款的看着我,我就要吐了!”

小结巴一愣,随即,脸上的表情又恢复到以前那嬉皮笑脸的样子,他本想伸手帮我处理一下伤口,可就在他的手指尖即将碰到,那带血的衣服时,却又触电一般的收回去了,脸上闪过一丝忌惮……

“哎呀,真……真可惜呀,这要是灌……灌血肠儿,能做多大一盆,熬成血豆腐,也……也够吃两三天的,再不济,拿来给朱红色大门刷漆,也……也够半扇的”

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呸,这馊主意,也就你这脑袋能想的出来,放心,如果真要做血豆腐,也会把你小子的血先放干了,之后才能轮到我!”

小结巴似乎没有听出我话中的调侃,而是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那……那是自然,老板,您……您可比我的珍贵的多,您的血液可……可是有大用的。”

我不想听小结巴在这拍马屁,就推了他一把,指了指对面。

“那一堆东西怎么处理?刚才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他们进来就一直和我对峙着,我感觉他们好像是在怕我的”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小结巴突然提高了调门儿打断了我。

“老……老板,此地不宜久留啊,您……您有功夫在这儿想这些事情,还不如想想我们怎么出去,如……如果出不去,那大家去阎罗殿都要坐同一趟车,不如过去联络一下感情。”

我点了点头,小结巴说的有道理,我的伤口急需处理,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找出路离开,而不是在这儿被这些怪物耗死。

小结巴架住我的胳膊,扶着我往他进来的那条石洞里塞。

伤口的疼痛让我行动起来磕磕绊绊,手忙脚乱中,我的手臂还在石壁上擦破了。

我在心中叹息一声:本来就没有多少血,这又浪费了一点。

小结巴很是细心的将我弄了出去,他临出来的时候,偷偷的将我之前放右腿的石块,向洞口挪了挪,似乎是要挡住那些养魂胎,他在钻出石洞的时候非常小心,尽量远离我留在石壁上的血液。

我们互相搀扶着向前走,周围一片漆黑,小结巴的火折子已经不能用了,而我之前带的那些火折子,早在我掉到神仙洞里的时候,就已经丢失了。

我们沿着一条比较平坦的路向前走了一段,忽然感觉前方的道路越来越宽,而且地面上石头的质感也和其他地方不同,看来前方是一个独立的山洞,我们以前并没有去过。

小结巴把匕首当成风车在指尖旋转,看得出他非常的警惕。

我们摸着黑一路向前走着,在这种环境下眼睛根本没有耳朵好使,小结巴微微侧着头,用听声音来探路。

“老……老板,我有个事情,不……不知道方不方便说。”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跟我还磨磨唧唧的。”

“好……好吧,您再往前走一步,就……就掉沟里了……”

“什么?哎呀……”

我迈出的一条腿一下子踩空了,就好像脚下的地面突然不见了一样,这种失重感顿时让我大脑充血。

小结巴一把揪住我的衣服,把我提了上来。

我大口的喘着气,擦着头上的冷汗,瞪着小结巴道:“我说,小爷,下回再遇到这种事情,能不能提前说!你这不紧不慢的语气,我哪里知道前面要发生什么事啊,吓都被你吓死了!”

小结巴恶作剧得逞一般的笑了两声:“别……别紧张,老板,有……有惊无险,其乐无穷啊。”

我蹲下身子在脚下摸了摸,前面已经没路了,下面不知道有多深,但是直觉告诉我,前方应该是一个深坑,规模还不小。

小结巴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向前扔了过去,过了能有五秒钟,我才听到石子撞到了东西,但是声音有些模糊,似乎在这下面不是石头。

我和小结巴对视一眼,小结巴看了看我的伤口。

“老……老板,您还能撑到走回去吗?我记得刚……刚才那个地方还有另一个洞,要不我们走……走那条路试试?”

听到他的提议,我差点哭出来,我的腿一直在流血,能走到这里已经是不容易了,现在还要折回去,万一那个洞里面全都是养魂胎,那我们这哪里是在逃命,那就叫送饭!

小结巴叹了口气,见我伤得很重也不强求。

我们在原地坐着休息了一会儿,看着小结巴这张模糊的脸,我突然冒出了很多疑问,我知道有些事情如果我再不问,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

我了解小结巴的性格,别看这个人平时大大咧咧,随意的很,其实他是非常有原则的人,他的原则就是,遵从自己的意愿行事。

我想知道的那些事情,不能指望着他主动告诉我。

“小结巴,我们俩能被困在一起也算是缘分,可能黄泉路上只有我们两个彼此作伴儿了,临死之前,我问你一件事情,你要老实回答。”

小结巴见我说话语气如此严肃,他也收起了那副懒散的样子,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老……老板,我知道您要问什么,你……我只能尽量回答你,因为有些事情,连……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好,应……应该怎么答复您。”

听到他的话,我心里突一动,这么长时间一直憋在我脑子里的疑团,终于有机会解开了。

我把嘴巴张开又闭上,反复了好几次,一时间,太多的问号在我脑子里闪过,这就好像是一个错综复杂的线球,现在终于有机会让我捋清了,可我竟然不知道应该从何处下手。

小结巴也不说话,在那静静的等待着,以他的心思,我估计他早就猜到我现在的状态了。

我悲哀地发现,每当自己想到一个问题,在这个问题的背后,就会牵扯出更多的问题,就好像这些疑团是一个圈,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

我揉了揉有些胀痛的脑袋。

“你先告诉我,那把破刀是怎么回事儿?我怎么觉得所有的蜡烛都怕它!”

说完这句话连我自己都愣住了,实在是没想到,我问出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

小结巴倒并没有表现出惊讶,缓缓的把手抬起来,两根手指夹住秋月残的刀柄,将这把匕首横了过来。

小结巴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的手。

“您……您这第一个问题就很难回答,这个物件儿牵扯着一……一个可怕的组织!”

我忽然浑身一哆嗦,以小结巴的阅历,他都能用可怕这两个字来形容,看来这个组织绝非等闲之辈。

“什么组织?”

天……天师盟!”

第四十九章 怪病

小豆子的母亲也走了过来,和自己的丈夫并排跪在地上。

“这位大师,您慈悲为怀,求求您救救我婆婆,如果真能医好她老人家的顽疾,我们夫妻愿意给您当牛做马,任您差遣。

我一脸为难的看着这对夫妻,心里面却是一阵感慨,这样的儿媳妇真的是不简单,都说媳妇和婆婆是天敌,而且久病床前无孝子,想不到如此贫寒的家庭,竟然有这么深的亲情,真的是很难得。

旁边的铁坨子一脸紧张,猛朝我眨眼睛,看他那着急的样子,都恨不得自己应承下来了。

我叹了口气,对着旁边的几个人轻轻的点了点头,让他们放心,不过我也留了个心眼。

“小豆子他爹他娘,你们先起来,我可以给老人家看看,但是丑话要说在前头,能不能有效果,那还是要看老人家的造化,俗话说佛渡千万家,渡我不斗他,有些人命数注定,那我也是无力回天,到时候”

小豆子他爹一听我答应了,顿时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连连磕头,嘴里边含含糊糊的说着感谢的话,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的泥污。

我甚至都怀疑,我后面说的那些铺垫,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在我对面,瞎子陈对着我努了努嘴,意思好像是在说:行啊,小子,坑蒙拐骗的技术有一套,这瞎话编的就跟真的一样!

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可随后我就发现,我这个举动其实很愚蠢,原因很简单,他是个瞎子,我瞪碎了眼睛,他看不见。

我和小结巴把小豆子的父母搀扶起来,小豆子他爹让妻子赶紧去做饭,把家里最好的菜全都亮出来,招待几位神仙。

一听到吃饭,我的肚子也叫了起来,这才想起来我们走了大半天,竟然还没吃东西呢。

小豆子的父亲,名字叫大壮,是土生土长的九华村人。

我们跟着他向厅堂里面走去,铁坨子紧走了两步,凑到我跟前,满脸赔笑的道。

“我真是有眼无珠,您居然是天师,恕罪恕罪,之前兄弟我有什么失礼之处,还望大师不要见怪,我这先给您赔礼了。”

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真的是让我很恶心,我勉强的笑了笑,也不想跟他多说什么,花和尚也凑了过来,摆出一副得意的嘴脸。

“我就说嘛,你不是横路的,却和横路的老瓢把子混在一起,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之前我就猜,您要不就是天师,要不就是手条子!”

我敷衍了几句,把他们两个也往前挺了挺,我则是凑到小结巴的身边。

“结巴,你说这事儿有把握吗?人家这一对夫妻可不错呀,我可真不想泼他们冷水,那老太太都在床上躺了好几年了,大夫都治不好,我们来治病,不是开玩笑吗?”

小结巴两只手叉着腰,摇摇晃晃的向前走着,斜了一眼瞎子陈。

“放放心吧,老板,既既然那老瞎子打保票,那就没问题,这这一趟买卖可是他牵头的,他可比我们着急多了,如如果他没把握,不会说这种话。”

我也看向了瞎子陈,此时瞎子陈正和小豆子逗着玩儿,看他那灵活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是个失明的人。

“瞎子陈太急于进山了,我怕他狗急跳墙,再用什么招数害了人家老太太。”

小结巴挑了挑眉毛,似乎很不在意,并没有回答我,继续往前走,我从他的表情里似乎看到了一种玩味。

“你小子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你一定知道老瞎子什么打算,对不对?”

小结巴猛的摇头,一脸的委屈。

“我我哪里知道他的路数,这可是老江湖,我我们这两下子根本就不够瞧的,哎呀,走走一步看一步吧,谁让我们都上了贼船呢,现现在下船也来不及了。”

大壮非常热情,把我们让到客厅里,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又是切水果,伺候的很周到,就像家里来了长辈一样。

他越是这样,我越是于心不忍,还是希望他相信医术,而不要相信天师的花活儿。

“这个,大壮兄弟,你娘到底有什么症状?连那些郎中也看不出来病因,会不会是什么疑难杂症!”

一提到自己的娘,大壮的脸一下子就苦了下来,他长吁短叹的坐在椅子里,满目愁态的道。

“这怪就怪在,我娘她没什么症状,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但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就像睡不醒一样,可是下不了床!我之前也怀疑是得了什么病,可是前前后后来了那么多郎中,没有一个能说出个门道来。”

“迷迷糊糊,下不了床。”我低声的重复了一遍。

我确实没见过这种诡异的病症,我不自觉的看了看小结巴,他也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似乎也没有什么头绪。

花和尚闲不住,有点话题就想插几嘴,他一手端着茶杯,一边看着大壮道。

“兄弟,这个病是你们家独一份儿,还是村里也有别人家得过呀?我可是听说,以前有个地方,水里边儿闹妖精,好像是泡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结果全村子的人都”

花和尚说到这儿,突然犹豫了,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本能的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瞎子陈,赶忙又转移口风。

“这个,他们村里的人都,都变成了哑巴,哎对,就是哑巴!后来请天师驱邪,过了没多长时间,新生出来的孩子,就正常了。”

大壮将茶杯慢慢的放回桌子上,脸上露出一丝疲惫。

“我们九华村,虽然是不富裕,但是一直以来也算是安稳,这么多年来,我也没听说过哪家有过这种事情,甚至我都翻过村里的文献,往上数个五六代,也没有过这种情况。”

“也就是说,这是你们自己家招来的,你好好想想,这些年里,你们家做事情和别人家有没有在哪一方面不一样?”

大壮紧紧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终于是叹了口气,摇着头道:“没有啊,我们家世世代代都依靠着阳湖生活,别人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从来没偷过懒,也没有少过什么”

大壮说到这儿,突然就卡住了,只见他的眼眸猛地瞪圆了,脸色都苍白了几分,似乎他想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

第五十章 惊魂

大壮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连嘴唇都哆嗦了。

他瞪着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脚下的一块空地,呼哧呼哧的喘起了粗气。

我以为他是生病了,就问他怎么了。

大壮缓缓的抬起头,这一抬头,把我都吓了一跳,只见他那黝黑的额头上竟然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多亏神仙点化,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有一件事儿,我们家和别人家不一样!”

我听他这么一说,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靠,不会吧,还真有这么个事情!

“什么事儿啊?说来听听。”

这回说话的是瞎子陈,他似乎对这个事情非常感兴趣,也许他想利用这个契机,当做突破口。

大壮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看他的表情似乎非常的悔恨。

“这件事情说起来都怪我,都是我的错,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件事,让我娘在床上痛苦了这么多年,那我,那我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我看着他情绪越来越激动,赶紧出言安抚道。

“你先说说是什么事情,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再说了,就算这不是还有我们么。”

“就就是就是,快快说说什么事儿?小爷的好奇心都被你勾勾起来了,快把你后悔的事儿说出来,让让大伙开心开心。”

大壮听到小结巴的话,忽然一愣,傻傻的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我白了小结巴一眼,赶紧出来打圆场。

“你不用理他,他这人说话就这样,但是心肠不坏,也许他还能帮上你呢。”

大壮似乎并没有介意,颓然的坐回椅子里。

“那是六年以前了,具体的时节和现在差不多,我记着那时候,家家户户也正置办东西,准备祭给龙王,那个时候我娘还能下地走路,身子骨比同龄的老人都强出不少。”

大壮缓缓的说着,眼眸变得有些迷惘,他已经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六年前的这个时候,大壮家里和往年一样,准备了不少猪肉,等时候一到就扔进阳湖里。

那一年,他和小豆子的娘一起进了一趟九华城,在九华城的庙会上,大壮看上了一根非常漂亮的钗子,他准备送给自己的爱人,因为就在前几天,郎中刚刚告诉大壮,自己要当爹了。

大壮和那摊子的老板谈了好半天,终于是把这根钗子买了下来,那摊子老板非常的奇怪,千叮咛万嘱咐,告诫大壮:“这根钗子不能随便用,一戴就要一辈子,而且万万不能弄丢了,否则会遭到惩罚。”

大壮也没当回事,他对这些神神怪怪的事情,根本就不相信,把告诫的话当成摊子老板,为了抬高钗子的价格,故意编出来的故事。

“我把上面的浮灰擦了擦,直接就戴在了孩子娘的头上,那大小款式刚刚合适,小豆子他娘也非常高兴,走几步就回头问我好不好看。”

两个人在庙会上逛了一大圈,把该置办的东西都买齐了,正要转身回村儿的时候,忽然,一股诡异的阴风,突兀的刮了过来,一下子就将大壮妻子头上的钗子刮掉了。

无巧不巧的,那钗子正好掉进了一个炭火盆里,孩子他娘感觉可惜,伸手就要去捡,可大壮担心自己媳妇被烫伤了,说不要这个,我们一会儿路过那摊子再买一个就得了。

钗子是木头做的,很快就烧了起来,几个呼吸的功夫就烧成了一堆焦炭。

在回去的路上,大壮的妻子,还一个劲儿的感慨可惜,刚买的东西就被烧坏了。

大壮不以为然,拉着媳妇的手,又来到了那摊子前面。

等大壮抬起头的时候,突然“啊”的大叫一声,吓得他猛的向后退了几步。

那根本不是一个卖钗子的摊子,而是一个堆着纸人、纸马、和冥物的棚子,棚子里面根本就没有人。

大壮稳了稳心神,皱着眉头向里边看了看,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感觉自己的魂儿都吓飞了。

里面有一个纸人,正直直地看着他,那纸人穿着一身蓝衣服,脸上还有两条山羊胡,这和刚才卖给他钗子的老板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这是他娘的怎么回事?

大壮顿时感觉浑身发冷,他越看这个纸人越觉得邪乎,似乎这个木呐的纸人脸上,正笼罩着一层阴霾,而纸人的微笑,此时此刻看上去竟然如此的诡异阴森!

大壮没敢告诉自己的媳妇是怎么回事,他三步并两步的拉着媳妇,直接跑回了家。

就在当天晚上,大壮做了个梦,这梦的内容非常古怪,甚至让他想起来,都不寒而栗。

梦里面,大壮站在一个典当铺的门口,可他手里什么都没有,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当卖什么东西。

突然典当铺的小窗子打开了,里面,伸出了一个脑袋。

大壮浑身一个激灵,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不正是白天的时候,卖给他钗子的那位老板么!

“你你要干什么?”

大壮惊恐的大叫着,一边努力的向后退。

典当铺的老板,脸上依旧带着那诡异的笑容,竟然直接从那小窗口里挤了出来,就像是一条蛇一样。

“大壮,我卖给你的钗子,你弄到哪儿去了?”

那老板的说话声音,听上去阴森森的,就连在梦里,大壮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汗毛已经竖起来了。

“那不是我弄丢的,刮了股风,然后就掉到火盆里了,我想回去买,你那摊子就变了。”

大壮一边挣扎着往后退,一边努力的为自己开脱。

他爬着爬着,忽然感觉身后撞到了什么东西,触感很柔软,但是异常的冰凉。

大壮扭过头去一看,顿时吓的他后脖子一缩。

原来在他身后,站着一个女人,他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连点声音都没有,那女人头发披散着,看不清她的脸,但是从她的身上却散发出一阵阵的死气。

大壮有些好奇,他歪着头,绕过那披散的头发,从下向上看去,这一看,顿时就吓得他一声惊叫

第五十一章 契约

大壮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眼前看到的东西,那个女人披散的头发下面,竟然是一个后脑勺!

这个女人根本就没有脸,头顶的中线,竟然是连成一个圈,就好像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把脑袋从中间劈开,剜掉脸颊,将两个后脑勺,对在一起一样。

大壮吓得浑身颤栗,连话都说不出来。

当铺老板一脸阴森的冷笑,一步一步向前逼迫着。

“那根钗子是这位小姐的,你把它弄丢了,就要还给人家点东西。”

“还给她什么东西啊?我再买一根钗子,哦不,我买十根烧给她还不行吗?”

大壮的肠子都悔青了,很有一种被人蒙骗了的感觉。

当铺老板竖起两根指头,飘飘忽忽的道。

“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砍掉一只手作为祭品,献给这位姑娘,这件事情就算了,以后她也不会再来找你。”

大壮一听浑身直哆嗦,连连摇头。

“老板,您行行好,全家都指望着我打鱼养活呢,不能没有手啊,求求您发发慈悲吧,可怜可怜我这一家老小。”

当铺老板微微一笑,似乎算准了大壮会有这个态度。

“别急,还有第二条路,明天晚上子时,你在你们家东北角点一棵蜡烛,一定要是白蜡烛,高三寸三,不能让它灭了,必须要坚持到太阳出来之前,等到天一亮,一切与你就都没有关系了,这个债就算了了。”

大壮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第二条路,并没有什么难度,而且对自己也没什么损失,点个蜡烛而已,大不了自己在那守一晚上,不让它灭了就是。

想到这儿,大壮赶紧是摆出一副笑脸,生怕当铺老板改主意似的。

“这个没问题,我选第二条路。”

“你小子可说话算数,如果这件事情办砸了,到时候可够你喝一壶的。”

大壮把胸脯拍得啪啪直响,仰着头保证。

“您放心吧,这点事情我还是能办得到的,不过您也要说话算数,我帮你做了这件事情,你们以后不能再找我!”

“嘿嘿嘿,一言为定。””

两个人达成共识,大壮忽然一哆嗦,从床上惊醒了过来。

他慢慢的坐了起来,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连额头都是冰凉的,看来刚刚自己真的去了一趟阴曹地府。

醒过来的大壮看着外面朦朦胧胧的夜色,心里面一个劲儿的发寒,虽然天还没亮,但是他已经毫无睡意,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想着刚才的梦境。

那当铺老板说,让我在东北角点着蜡烛,只要点一宿,这债就还了,难道就这么容易吗?大壮忽然开始怀疑起来。

他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劲,当铺老板给自己的两条路,好看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

一条路是砍掉一只手作为祭品,另一条路只是随意的点一根蜡烛?

大壮总感觉这两个选项有点怪怪的,似乎有哪一点是自己没有注意到的,而且这个点还非常的关键。

他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来,自己忽略的那一点到底是什么了。

自己刚才为什么不问一问,他要自己点蜡烛,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对自己会不会有更大的损伤?

想到这,大壮的心里越来越没底,他甚至已经预感到一个更大的局,正在悄悄的展开,而自己则是这个局的实施者和受害者。

大壮忧心忡忡的过了一天,到了第二天晚上,他伺候着老娘和媳妇睡了,自己则是辗转反侧的在等时间。

眼看着已经快到子时了,大壮蹑手蹑脚的从床上下来,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白蜡烛,把它切成三寸三的长度,轻轻的开门,向院子的东北角走去。

“我记得,那天晚上的风不大,但是温度却很低,我一来到院子,竟然冻得我两只胳膊直起鸡皮疙瘩。”大壮一边回忆一边道。

大壮战战兢兢的在院子里蹲下来,东北角这里,是光秃秃的一块石板,上面什么都没有,最早是用来放置水缸的,后来水缸挪了位置,这个地方就闲置了。

他忽然有一种错觉,难道这一切都是事先注定好的,老天知道我要在这个地方点蜡烛,所以故意把场地给我清出来了?

人就是这个样子,在极度害怕的时候,就会将所有不相关的事情全都连在一起扯上关系,然后自己吓唬自己。

大壮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拉开火折子,将蜡烛点着。

火光幽幽,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曳着,倒映出大壮的一张脸,惨白惨白的。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在大壮家门前路过,只要向院子里看一眼,绝对能吓个半死,遇到胆子小的,可能直接就吓死了。

大壮在地上蹲了一会儿,感觉周围并没有发生什么异样,他的心情开始慢慢放松下来,拿了几只瓦片围在蜡烛周围,防止刮风把它弄灭了。

大壮则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看着那朦胧的月色,开始望天儿,心里还一个劲儿的祈祷着,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只要熬过今天晚上,就没事儿了。

他甚至都在思考,那个当铺的老板说话会不会算数,自己就这样点着蜡烛守一宿,那阴债就能还清了?怎么觉得好像是小孩子之间在搞恶作剧一样。

大壮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把头靠在了身后的篱笆墙上,不知不觉心竟然脑袋一沉,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大壮迷迷糊糊的就听见耳边有动静,他起初还以为是有野猫野狗,在篱笆下面挖洞,也就没太在意。

可过了好一会儿,这个声音依然在耳边响个不停,甚至都吵到他睡觉了。

大壮有些不爽,他这个人起床气很重,最讨厌就是有人打搅他做美梦。

他艰难的睁开眼睛,用手揉了揉眼皮,胳膊已经冻得有些发麻了,活动起来有些迟缓。

一阵冷风吹过,大壮猛的清醒过来,下意识的去瓦片堆里看蜡烛头。

万幸,火苗虽然有些闪烁,但是依然很明亮。

就在他转过头去,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发出声音的时候,忽然,眼前的一幕,吓得他一声惨叫

第五十二章 夜幕惊魂

大壮感觉自己的瞳孔猛的一缩,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脑子里嗡嗡的响个不停,就好像是有一百只手鼓在一起敲打一般。

在自己的耳朵边上,竟然是一只手!

这只手正在篱笆墙上,一下一下的刮着,看那姿势僵硬又怪异,几个指头上已经磨破出血了,鲜血滴在篱笆墙上,看上去十分瘆人。

大壮一下子跳了起来,眯着眼睛看了看,赫然发现,这只手的主人竟然是趴在地上的,看那姿势,就好像是一只野狗误入了院子里,准备挖个洞跑出去一样。

大壮借着火光,仔细一看,忽然发现这个人的背影怎么如此熟悉,还没等他细想,趴在地上的这个人一下子就传了过来,那张脸正正的对着大壮。

娘?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是您!

大壮的脑子,在这一瞬间一下子短路了,那趴在地上的人,正是自己的老娘。

他实在是想不通,这深更半夜的,自己的娘为什么要趴在这个地方,还一个劲的挠篱笆墙。

蜡烛的光线很微弱,只能照亮老太太的半张脸,篱笆的阴影,映在这张脸上,显得既诡异又阴森。

大壮的眼睛猛然一睁,从他的角度看去,自己老娘的脸色非常难看,不仅仅是惨白,甚至还有一丝黑气,看上去鬼鬼的。

虽然大壮不知道老娘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明白,这种情况绝对不正常。

他壮着胆子,一把抓住了老娘的手腕,想让她停下来,因为此时此刻,那一只苍老的手上,已经满是血污。

可令他感到震惊的是,自己的娘竟然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依旧是木讷的重复着同一个动作,根本就不理睬大壮。

大壮把老娘抱了起来,退到了一边的台阶上,他在衣服上撕下了一块布条,给老娘包扎了一下伤口。

忽然听到,自己的娘嘴里好像是在念叨着什么,而且都是重复着同一句话。

大壮皱着眉头探过身子,将耳朵放在自己娘嘴边仔细的听。

“翠娥,翠娥,你回来吧……”

老太太不断说着的这句话,让大壮顿时浑身发凉。

现在可是深更半夜,老太太一直念叨着这句话,还做出这种怪异的举动,让大壮感觉,此事非同小可,而且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说过。

难不成是中邪了?

不会呀,自己的娘很少出门,平日里带人很和善,不太可能中邪。

大壮想着想着,忽然扭头看向自己点着的那个蜡烛,此时烛火竟然隐隐冒着绿光,看起来异常的妖异。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意从脚下慢慢的传入,一瞬间就铺满了他的全身,让他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

我就说那当铺老板没那么好心,肯定不单单是点一个蜡烛这么简单,这个蜡烛绝对是有门道的,难说就和这个什么翠娥有关系!

大壮想到这儿,一把扶住自己的娘,想带着她连夜进九华城,找天师给看看。

可他刚一站起来,却又犹豫了,如果这根蜡烛灭了,会不会给自家人带来更大的危险呢?

就在他这一迟疑的功夫,靠在他身旁的老娘,忽然像是大梦初醒一般,浑身一震,嘴里发出一串低沉刺耳的笑声。

这笑声很轻,但却很有穿透力,在整个院子里来回激荡着,听得大壮毛骨悚然。

还没等他问问是怎么回事,老娘就像疯了一样,抬起两只胳膊,死死的掐住大壮的脖子,两只眼睛都是血红色的,闪着凶恶的光芒,似乎眼前的儿子,就是她的生死大仇人一般。

大壮吓了一跳,本能的去扯老太太的手,老太太的手被分开,又一下子扑了上来,用嘴去咬大壮的脖子,表情异常的狰狞可怖,就好像是饿了几天几夜的母狼,突然看到一只垂死的兔子一样。

在两个人的推搡中,大壮一不留神,脚下拌了一根扁担,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大壮他娘则是像疯狗一样,用两只手和两只脚同时在地上跑着,直接扑了过来,大有一番不死不休的架势。

大壮一边呼喊着娘,一边连连后退,无意间的一伸手,那挡在蜡烛周围的一片瓦,被他拍倒了,直接压在蜡烛上,火光闪了闪,噗的一下熄灭了,只留下一道苍白色的青烟,随风飘散。

就在火苗熄灭的同时,大壮的娘也不在向前爬动了,狰狞的表情慢慢凝固,随后变成了一脸的惊慌,就好像是刚刚做了一个噩梦一般。

大壮试探着的靠近了母亲,语气温和的叫着娘,一边伸手去拉。

可手指尖刚刚碰到她的胳膊,大壮的娘就像没有骨头一般,一下子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

大壮以为自己的娘是太累了,就把她扶回了房间里,可老太太这一躺就是好几年,再也没有下过地。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从那天晚上之后,她老人家就一病不起,郎中也看不出来是什么原因。”

大壮颓然的坐在椅子里,两只手紧紧的揪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的懊恼和悔恨。

“大壮兄弟,从那天之后,你还有没有做过同样类似的梦?你刚才说的那个当铺掌柜和女人还出现过吗?”

花和尚很是感兴趣的问道,我看他两条腿都盘到椅子上了,满脸的兴奋。

大壮摇了摇头:“说来也奇怪,从那天之后,那种怪梦再也没有做过,我本来以为蜡烛中途熄灭了,会有什么惩罚,可是直到现在,我也是安然无恙,那个掌柜和那个没有脸的女人,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我听完大壮的讲述,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实在是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随便做了个梦,许诺了一个仪式,结果仪式失败了,受惩罚的竟然不是当事人,而是当事人的母亲,这是什么道理,我百思不得其解。

瞎子陈思索了一会儿,忽然道。

“大壮啊,我说句话,你可一定要承受的住。”

我们所有人都静下来,扭过头看着瞎子陈,大壮更是舔了舔嘴唇,满脸的焦急。

“如果我猜的没错,现在躺在床上的,已经不是你娘了……”

第五十三章 阴局

瞎子陈慢慢悠悠的说着,可所有人都觉得一阵毛骨悚然,似乎屋子里面的温度都降低了几度。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静静的思考着瞎子陈这句话的意思。

花和尚耐不住性子,皱了皱眉头道。

“老太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大壮他娘不是他娘,那是他娘的谁呀?”

瞎子陈并没有回答花和尚的话,而是把脸转向大壮。

“我问你,你当年买那根钗子的时候,就没觉得,那个东西有什么古怪吗?”

大壮犹豫了一下,努力的回忆着和那根钗子有关的全部细节。

“唉,我当时只觉得那根钗子的做工很考究,肯定是老料子,而且摸在手里非常光滑,一定是个好物件,其他的没多想。”

瞎子陈冷冷的一笑,脸上闪过一抹淡淡的嘲讽。

“小子,你就不动脑子想一想,在那种市井地摊里,能有什么好物件儿?就算是真有一些值钱的东西,也轮不到你去捡宝贝,比你长眼的人可多的是!”

大壮脸上一红,颇有些不服气的挺了挺胸脯,一脸尴尬的辩解道。

“我当时确实欠考虑,毕竟平日里我对这些老物件儿也很是喜欢,研究了不少时候,太高级的不敢说,但是,一些市面上能见到的,我还是略知一二的。”

瞎子陈哈哈大笑,似乎大壮刚刚说了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乐得他两只手在膝盖上来回的拍着。

“哎呀,不知道,应该说你是天真呢,还是应该说你傻,还略懂一二,卖东西的人就赌你这份眼力,吃的就是你这一和二!”

小结巴没有说话,却是默默的点点头,似乎他也非常赞成瞎子陈的话。

“你就没有想过,整个九华城里,像你这样,平日里喜欢研究老物件儿的人会是少数吗?怎么别人都没看到?偏偏被你遇到了,你是庙会开张第一个进去的,还是和卖东西的老板有亲戚啊?”

大壮想了想,脸色有些发白,似乎瞎子陈提的这些事情,他之前从来都没有考虑过。

的确如此,凭什么自己就这么幸运,能遇上好东西,别人偏偏遇不上,又凭什么自己的眼力刚刚好能发现这根钗子的独特。

大壮越想越觉得心里发慌,冷汗一滴滴的流了下来,滑进他那肥大的衣领子里,依照瞎子陈的话说,这就是为自己专门设计的一个局。

“老太爷,不好意思啊,我插一句,如果按照您的说法,那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可是这安排圈套的人有什么目的呢?大壮家境一般,上有老下有小的,这种家庭,就连土匪都懒得看一眼。”

花和尚挠着脑袋,一脸疑惑的问道。

“会不会是大壮平日里打鱼的时候得罪了什么人呢?人家气不过,下黑手报复?”我眼珠转了转,慢吞吞的道。

大壮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坚决的摇了摇头。

“绝对不会,平日里我待人非常和善,我媳妇根本就不出门,不会有什么仇人。”

瞎子陈点了点头,似乎早就知道大壮会这样回答。

“我觉得也不像是复仇,如果是报复的话,应该直接冲着你来,而不是去害你老娘。”

瞎子陈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

这几枚铜钱锃光瓦亮,一拿出来都闪着金光,一看就是常年把玩。

铜钱表面光滑如镜,上面的字迹已经隐隐的有些看不清楚了。

瞎子陈把铜钱在手里面随意的搓了搓,拈了一个手花。

“大壮,你娘是几时几日生辰?老家是什么地方的?可有什么兄弟姐妹?”

大壮不敢怠慢,仔仔细细的回答着瞎子陈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瞎子陈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只见他手腕一抖,几枚铜钱在桌子上滴溜溜的一转,带起一串串耀眼的光芒。

不一会儿,铜钱慢慢的停止了转动,纷纷落在桌面上。

我伸着脖子向前看了看,并看不清楚铜钱上显示的是什么东西。

瞎子陈伸出食指,在铜钱上仔细的摸了摸,微微的一皱眉。

“大师,您看”

瞎子陈快速的抬起一根手指头,示意大壮不要说话,他眉头紧皱,似乎陷入了深深的苦思。

我们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屏住呼吸,等着瞎子陈宣布结果。

可是,这瞎眼老头子就像是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是越来越严肃,眉头越蹙越紧。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花和尚的脸憋得通红,就在他即将发问的时候,瞎子陈腾的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转身就向院子里走去。

我们几个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也不敢问什么,都起来跟着他往院子里走。

瞎子陈用竹竿儿在地面上敲打着,来到了院子的东北角,竹竿在一块青石板上敲了几下,发出清脆的啪啪声。

“大壮,当时你点蜡烛的位置,应该就在这里吧?”

大壮点了点头。

“不错,就是这个地方,那时候我还挡了几块瓦片,可后来我怕伤着孩子,就把那些东西都扔了,连那蜡烛也扔了。”

瞎子陈轻轻的点了点头,慢慢的蹲在地上,伸出苍老干枯的手,在那青石板上抚摸了几下,那动作异常轻柔,就好像在抚摸一块天鹅绒的地毯。

“不错,不错,果然啊!”

瞎子陈摸着石板,嘴里边不住念叨。

“老太爷,您到底在说什么呢?什么不错呀?”花和尚着急的问道。

瞎子陈缓缓的站了起来,拍了拍手,把手指尖儿的灰尘弹落。

他转过身来,那一副黑色的墨镜,从我们所有人的脸上一一看过去。

“你们看好了!”

瞎子陈说完,从怀里掏出刚才那几枚铜钱,手腕子抖了抖,铜钱很有规律的掉在了青石板上,声音非常清脆,简直如珠落玉盘,水滴石穿。

铜钱转了几圈,静静的躺在石板上,我皱着眉头,并看不出有什么不同,铁坨子却是“咦”了一声。

“怎么和在屋子里面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

我有些诧异,想不到铁坨子竟然观察的这么仔细,这一点来我都没有注意到。

我不自觉的看向小结巴,小结巴的表情很古怪……

第五十四章 走阴契

我往他身边凑了凑,低声问道。

“你小子想什么呢?”

小结巴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可是一双眼睛却在铁坨子和瞎子陈的脸上来回地扫了扫。

我见他没有理我,再想追问,小结巴却轻轻地拉了一下我的衣袖,示意不要再说话了。

大壮显然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他一下子跪在瞎子陈的面前,砰砰的磕头,嘴里边儿期期艾艾的哀求着。

“求神仙救命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瞎子陈轻轻地叹了口气,把铜钱一枚一枚的捡到手心里,又装进怀里。

这种慢条斯理的动作,让大壮的心里更加没底,连喘气都有些颤抖了。

“你小子摊上大麻烦了,如果老头子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好像是叫‘走阴契’!”

走阴契。

这种仪式在民间颇为忌讳,很少有人提起。

走阴契是南方的叫法,在北方的民间,有的地方也叫做“阴阳合同”。

大概意思就是说:阳间的人和阴阴的鬼签订了一份合同,两边都要履行合同的内容,如果哪一方违反就会遭到报应,而且惩罚的力度非常大,这本来就是一种逆天的合同,是不应该存在的。

但是一些异术师,偏偏喜欢研究这门学问,导致这种邪术,竟然没有随着历史车轮的前进而消失。

走阴契形成的条件非常苛刻。

首先,要有一件阴物,而且这件阴物,并不是随意什么东西都行。

它的材料、质地、年代、甚至主人生前的身份、地位、性别、年龄等等,讲究非常之多。

第二点也是最难的一点,就是签订走阴契的活人,必须是自愿的,被阴物商人捆绑着签阴契的,这样是不能完成仪式的。

但是其中有一条,活人主动出钱购买阴物,这就算是自愿的。

只要买卖达成,合同自动生效。

这种在阴间和阳间负责办理合同手续的人,在业内有一个专业的称呼叫做“阴物商人”,这个行业的人非常神秘,而且是两头吃,既挣活人的钱,又赚死人的阴德,可谓是名利双收。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干这一行的人都非常的富裕,而且口碑非常好。

花和尚听得一激灵,伸手在自己的后脖子上狠狠的搓了搓,他有些心虚的回头看了看,似乎在自己的身后,正有一个女鬼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他一般。

“那,那个,老太爷您的意思是,那根钗子,是个死人的物件儿?”

瞎子陈点点头。

“不错,那根钗子就是走阴契生效的媒介,如果当时你没有买,那么契约就不会生效,自从你买了它的那一刻开始,你们家的命运已经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了,也就是说,那根钗子掉不掉在火盆子里,和你们家以后遇到这些事情其实没多大关系。”

铁坨子突然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依您这么说,那个卖东西的老板,也是个挖土的手艺人?”

瞎子陈眉头一皱,趁着大壮不注意,对铁坨子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说话。

我也听的一身冷汗,铁坨子简直是把自己的老底都交了。

什么叫“也是挖土的手艺人?”生个“也”字,就足以让我们几个吃不了,兜着走。

要知道,这个年月挖坟掘墓,可是要杀头的。

瞎子陈轻轻咳了两声道。

“不一样,挖土的不会直接摆在大街上卖,这是他们的行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不自觉的向铁砣子歪了一下,铁坨子下意识的点点头。

“他们只是商人,而且他们的买卖,都是委托性质的,是要有人主动去委托他们卖,他们才会收阴物,据说收物件儿的规矩也很多,光是我知道的,就有十收五不接!”

瞎子陈轻轻的拍了拍大壮的肩膀。

“你也别太着急,也许这只是个巧合,那做阴间买卖的商人刚好撞上了你们家,觉得是个不错的出手时机,所以才引你上钩。”

大壮垂头丧气的蹲在地上,一脸的疲惫和懊恼。

“大师,如果这契约一直不解除,我娘她”

瞎子陈一抬手,打断了大壮即将说下去的话。

“我之前说过的,躺在床上的应该已经不是你娘了,走阴契就和普通的买卖合同一样,一定是有因有果的。我大胆的猜一下,那个女鬼应该是想要借尸还魂,所以找上了你老娘。”

大壮一听,一下子就懵了,两个眼睛向外凸出,活脱脱像一条大金鱼。

“可是,她怎么会找上我娘呢?那铺子老板也没见过我娘啊!”

“那就不知道了,也许他把你们家的底细都摸透了,也许只是巧合,他让你在院子东北角点蜡烛,这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瞎子陈一边轻声说道,一边抬起竹竿在地上敲了敲。

“东北角,乃是阴气阳气错乱的地方,阴魂出入人间的通道。子时,阴气尤为重,白色蜡烛,三寸三长,呵呵,杨家天师,你给他解释一下,这是干什么用的吧!”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道:“招魂用的。”

“不错,就是这个作用,阴魂从阴间被招至阳间,必须要找一个身体依附,否则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魂飞魄散,恰好这个时候你娘出来了”

花和尚突然摆了摆手:“不对啊,老太爷,这房间里面有两个女人,怎么偏偏找上老的?他不是还有个媳妇吗?”

瞎子陈哼了一声,似乎感觉花和尚的问题很愚蠢。

“你是猪脑子吗?那个时候,大壮的媳妇已经怀有身孕,已经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两个人,况且胎儿的阳气极盛,乃是阴魂的克星,相比之下,年迈的老妇人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花和尚点了点头,一脸的明悟。

大壮把头转向了我,我看他的眼眸之中已经有泪光闪烁。

“这位神仙,求求您救救我老娘,我娘一个人把我拉扯这么大,受尽了苦楚,她不容易呀,我不仅没尽到孝心,还连累她受这么多苦,如果能治好我娘,让我做什么都行,就算是千刀万剐我也”

我连连摆手,让他不要再说了。

我刚要说几句安慰的话,瞎子陈趁热打铁的一把拉住大壮,脸上的表情很是让人琢磨不透。

“嘿嘿,你说话当真?只要能救老太太,做什么都可以吗?”

第五十五章 老太太

大壮跪在地上满脸的坚决。

“只要能救我娘,您让我做什么都行!刀山火海尽管吩咐。”

瞎子陈淡淡一笑,显然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我轻轻的哼了一声,知道这个老瞎子接下来要说什么,他一定是想借此机会敲竹杠,让大壮带着我们下水。

可令我诧异的是,瞎子陈丝毫没有提阴山的事情,反倒是皱着眉头整理了一下衣袖。

“这样吧,我们先去看看老太太的状况,究竟能不能成,也要看她的造化,我们只能是尽力而为,这一点你要清楚。”

大壮连连点头,弯着腰引着我们向里屋走去。

我们几个尽量压低了脚步声,免得惊扰了老人家休息。

一边向前走,花和尚一边有些忌惮的问我。

“天师大哥,这个,我可听说有些邪祟会抢人的魂魄,我这么进去会不会有危险啊?要不这样,我告诉你,我的生辰八字,你先帮我看一看,如果命里犯冲,我就在门口等你们。”

我眨了眨眼睛,看着他脸上写满了焦急,感觉有些好笑。

“放心吧,妖魔鬼怪喜欢找身子骨弱的,或者是小孩或者是女人,你这五大三粗,中气十足的不会有问题,如果我是那邪祟,可能还更怕你一些,没听说过阴魂都怕阳火么?”

花和尚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缓和了几丝,可眼神中还是隐隐的有些畏惧。

“高人,你快指点指点我,怎么让阳火烧的旺一点,我去哪儿给它加点柴火或者浇点油?”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道:这个小子看着膀大腰圆的,活脱脱像一头野牛,胆子竟然这么小,真不知道,想当年他当码头土狗的时候,是怎么混的?

小结巴脸上闪过一抹坏笑,伸出手搭住花和尚的肩膀,很是认真的道。

“这这好办,阳火,阳火,首首先要有火!平日里多吃点辣椒,火火就上来了……”

小结巴明显是在开玩笑打趣花和尚,可是这个家伙竟然真的相信了,还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连连作揖感谢。

我们进到房间里,所有人都是一皱眉。

屋子里面的味道十分难闻,又酸又臭,虽然地面很干净,看得出是经常打扫的,但是老人常年卧病在床,屋子里面的汗酸味和大小便混杂的臭味,还是让我们备受煎熬。

“久病床前无孝子。”这句话看起来不是没有道理呀,光是这种压抑的氛围和环境,就算是孝子又能坚持多长时间呢?

大壮他娘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蓝色的被子,两只手叠放在胸前,呼吸均匀,显然是睡着了。

“娘,娘?几位高人来看您了,这些大师都是给您治病的,您马上就能恢复健康了。”

大壮一边说着,一边帮老太太整理了一下本就很平整的被褥,似乎是在掩饰自己心里的紧张和担忧。

瞎子陈挥了挥手,让大壮向后退开一些,自己则是一侧身坐在了床沿上。

我们几个连大气都不敢出,静静的站在他身后,就像是他的几个小徒弟一样,正在看着师傅给病人诊病。

瞎子陈拉过老太太的手,搭上她的脉门,仔细的探了探脉象。

这老瞎子也不说话,只是在那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而胸有成竹,时而又犹豫不决,搞得我们几个人的心情都跟着他的表情不停的变化,顿时都冒出了一身冷汗。

我不得不佩服,瞎子陈对于气氛的营造非常厉害,这才是一个老江湖应有的功力,不知不觉间就能引导别人的思维和情感,这个本事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出来的,这需要非常强大的江湖阅历,以及个人魅力。

良久,瞎子陈轻轻一叹,把老太太的手又放回了原处,缓缓的站起身来,依旧是一言不发,在房间里面慢慢的来回踱步,似乎已经陷入了沉思,这种沉默能最大程度的给大壮心理压力。

我们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到底行还是不行?您倒是给个话啊,这么憋着,别说是老太太,我们都要憋出病了。

瞎子陈在房间里面来回溜了三圈,忽然停住了脚步,轻轻的点了点头,似乎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大壮见状,早就等不及的他,赶紧跑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老神仙,请您给我指条明路,我娘她是有救的,对吧?”

瞎子陈轻轻一笑,用手里的竹竿在大壮的肩头上轻轻地点了点。

“大壮,你先起来,去给我弄一套笔墨纸砚,我给你写一个方子,你去准备东西,什么时候东西准备齐了,我们什么时候就开始给老太太做法。”

大壮一听,连道谢都来不及,转身冲进了隔壁的房间里,几个呼吸的功夫,又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瞎子陈像模像样的坐在太师椅里,把纸摊开,用毛笔在上面点点画画的写着字。

看着瞎子陈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房间里面除了小结巴,我们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俗话说得好: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一个瞎子写出来的字竟然比我们这些健全人写的还要工整漂亮,而且瞎子写的竟然还是罕见的小篆,这可是见功夫的!

看他字与字之间的距离,非常的均匀,而且高低上下都在一条线上,字迹工工整整。

我皱着眉头把脑袋歪过来,向他那副黑色的圆框眼镜里猛看,我甚至都怀疑,这老头子是不是还有视力?当年他挖出来自己眼珠子的时候,是不是给自己留了一手?

瞎子陈很快就写完了方子,他将纸抖了抖,小心翼翼的递给大壮。

“你要切记,这个方子不能流露到外面去,行里话说的好,法不传六耳,如果知道人多了,这个方子就不灵了,到时候,你老娘可就恢复无望了,孰轻孰重,你要考虑清楚。”

大壮如接圣旨一般,将这张方子捧在手心,无比珍贵的折了折塞在了怀里。

“几位高人放心,我这就去准备,但不知准备这些东西可有期限?”

瞎子陈伸出一只手,掐指算了算。

“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去准备,越快越好,如果耽误了时辰,我怕迟则生变啊。”

瞎子陈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焦虑,我忽然心头一动,不知道这个老家伙说的生变,是指什么?

大壮的母还亲?

还是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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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喊魂

大壮答应了一声,又说了几句道谢的话,转身跑了出去。

我听他叫了一声自己的媳妇,然后两个人就开始研究起那张方子。

瞎子陈做完这一切,伸出手在自己鼻子前面扇了扇。

“冒失的年轻人,真是不懂礼数啊,把我们扔在这儿,家里主人竟然跑了。”

他一边调侃着,一边拿竹竿敲着地面,当先走出了房间。

此时此刻,就好像他是健全人,而我们几个是瞎子,一个接一个的跟在他身后都走出了出来。

“老太爷,您刚才开的是什么方子啊?真想不到,你还有这本事,真是高人,花和尚我算是开眼了。”

花和尚一脸谄媚的凑了过去,想和瞎子陈套套近乎。

“哼,少在那油嘴滑舌,记住了,我们这次来可是有正经事的,留着你的那些心眼,到阴山里边儿用吧,这边的事情不会耽搁很长时间,不该问的就不要问了。”

瞎子陈阴阳怪气的训斥了一顿,一把拉住我的胳膊,不由分说就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你们几个留在这里,等我回来,我找杨家娃娃有点事情商量。”

他这句话多半是对小结巴说的,因为那群人里面只有小结巴才是真的会在意我的生死安危,铁坨子则是狐疑的看了我一眼。

我对小结巴点点头,示意他放心。

瞎子陈拉着我来到院子的另一边,他竖起耳朵听了听,发现自己听不到另外那一堆人说话的声音,这才把脸转向了我。

“行啊,杨家小子,这场戏做的不错,我之前还担心你会搞砸了,看来你在家里这些年也不是什么用都没有。”

我听着他的话,猛翻了几下白眼儿。

真的很难说,他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瞎子叔公,那老太太究竟得了什么病?您可别跟我说是什么冤魂上身,或者是借尸还魂的,这些话骗骗他们还行。”

瞎子陈嘿嘿一笑,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子,我教你一个乖,不管她是什么病,只要你能给她治好了就行,世人只关心结果,哪有人关心过程,我们的目的是去阴山,下阳湖,而不是给老太太治病,收起你那可怜的同情心!”

我忽然感觉后脖子一凉,想到大壮泪流满面的无助样子,心里顿时一痛。

“那也不能对不起良心吧,君子不受无义之财,您老真有把握治好她?如果没有把握,那我们还是帮她请郎中吧,丢点面子也比害死一条人命好吧?”

瞎子陈哈哈一笑,笑得非常嚣张。

“杨家娃娃,当年你七叔公想要历练历练你,准备把你带走,但是你们家另外一个人不同意,因为这件事情,他们俩还打了起来,据说打了几百回合,如果让那个人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估计连肠子都悔青了吧。”

我听着一愣,似乎这个老瞎子对我们家的情况非常了解,他说的这些事情,连我这个家里人都不知道,料想应该是七叔公告诉他的,但是七叔公这个人极好面子,能对他如此推心置腹,看起来是非常信任他。

“瞎子叔公,您说的那个人是谁呀?我们家里好像没有人敢和七叔公交手,如果按辈分来说,只有我爷爷符合身份,但是爷爷他老人家一心求学问,并没有练过几天武功,根本不可能在七叔公手底下走过十招。”

瞎子陈脸上突然闪过一丝诧异,这个细节被我捕捉到了,这一丝诧异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下意识的反应。

“杨家娃娃,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多问的好,因为对你的成长不利,你永远都不知道,你能活这么大,有多少个人在努力。”

我听得更是云里雾里,什么玩意儿?有很多人在为了我活着而努力,我就这么重要吗?那他们到底是谁呢?又有什么目的呢?

越来越多的问号在我的脑子里不停的旋转,我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我身边的人对我都很了解,但是我对别人却一无所知,这种感觉其实非常的难受。

还没等我细问,大壮就已经跑了回来,手里面抱着一大摞东西。

“老神仙,您要的东西我已经准备了大半儿了,等下我出去再买几样回来,如果您方便,我们现在,哦不是,那个,晚上吃过晚饭就可以开始了。”

瞎子陈点点头,似乎对大壮的效率非常的满意,而他心里盘算着的,是进入阴山的过程,大壮的速度,能让他省不少麻烦。

看着大壮匆匆离开的背影,我更加的担心起来,转过身看着瞎子陈问道。

“您晚上打算怎么做?我可提醒您,如果那老太太醒不过来,我们进入阴山的行程可就要延后了,这个损失”

瞎子陈摆了摆手,似乎非常的轻松。

“没关系,一切尽在掌握,杨家娃娃,不用瞎操心了,你做好你的事情,其他的交给我就行。”

“我的事情?我有什么事情?”

“那老太太是一定要弄醒的,但是必须得有个仪式,等到晚上你主持仪式,我这儿有一颗神仙果,只要给那老太太吃下去,我保证一炷香之内她就会醒过来,这可是你杨家小天师名利双收的好机会,可别错过了,哈哈哈哈。”

我冷笑一声:“老爷子,您可别把我当小孩子耍,世上如果真有这么神奇的丹药,哪里还有那么多疑难杂症,您可别害我。”

“呵呵,放心,还是那句话,你不要乱操心,做好你的事情,其余的有我呢。”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是赶鸭子上架——硬上了。

可是我的心里却是对他说的那个什么神仙果,一点信心都没有,简直就像是骗小孩子的把戏一样。

“那晚上我准备一个什么样的仪式,才能配合您啊?”

瞎子陈一脸的不以为意,用竹竿推了推我,示意我别拦路。

他一边向回走,一边慢悠悠的道:“真是不长进,这还要问我,只要是能撑过一炷香就行,这是你们家的老本行,不用我教了。”

我看着这个瘦弱的背影,轻轻地摇了摇头,又想起大壮他娘那昏昏沉沉的样子,就像丢了魂儿一样。

突然一个非常恰当的仪式在我脑子里刻画了出来。

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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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难得的宁静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生活在湖边的人们,可以每一天都看到,夕阳西下的美景,我认为这是上天对这些辛苦劳作的渔民的一种恩赐。

晚霞如血,艳而不娇,点点滴滴的播撒在碧波荡漾的阳湖上,映照着湖边玩耍的孩童。

一张张小脸儿红扑扑的,就像熟透的水蜜桃。

湖边的草棚子里,年迈的老叟,正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下棋,喝茶,满眼慈爱的看着,绕膝而跑的子孙,脸上一片老怀大慰。

偶尔一阵风吹过,阳湖里掀起一阵水浪,在余晖的照耀下,仿佛整片湖面上都铺散着一层薄薄的红枫叶,这美景真的是让人流连忘返。

我们几个在阳湖的一侧岸边,缓缓的走着,引来好几道好奇的目光,毕竟,几个大男人站成一排在湖边散步,欣赏美景,难免让人觉得怪怪的。

“哎呀,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啊,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小河潺潺,要是我老了,能有机会隐居在这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一边说,一边抬起头,轻轻的闭上眼睛,感受着夕阳的沐浴,深深的吸了口气,湖水的清新味道顿时让我心旷神怡,连肺腑都被净化了一般。

小结巴点了点头“想想法不错呀,老板,但但是这个地方可能不适合我,我这人喜欢热闹,以以后老了,您在这儿定居,我隔三差五的来您这蹭饭,然然后继续浪迹天涯,想想都觉得美呀。”

我哼了一声,白了小结巴一眼,有些打趣的道。

“那你可赶紧积点口德吧,要不然恐怕都活不到那个时候。“

小结巴并没有和我抬杠,相反,他就好像是,在认真思考我这句玩笑一般,良久良久,从他的嘴里只传出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这个地方很中!吃得好,睡得香,大姑娘也漂亮,最重要的是还没有那些债主天天在屁股后边追。”

花和尚咧着大嘴,一边笑一边说着,还把袖子挽了起来,大有一种要跳下水里游两圈的冲动。

“老子要是住在这里,还可以去抢劫几条渔船,装个什么水鬼的来吓唬吓唬这帮土包子,哈哈哈。”

我摇着头笑了两声,忽然又觉得花和尚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

他是水贼出身,也许这还真的是一条谋生的道路。

瞎子陈脸上的表情很复杂,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地方确实不错,人杰地灵,风水也是上上乘,看来巫九苍的眼光真的是不赖,这个地方非常适合植物生长,而且。”

瞎子陈伸手指了指周围的山势。

“这些山石的结构很厉害,有聚灵的作用,我猜的没错的话,一部分应该是天然的,另一部分应该就是巫九苍后天人工修凿的了。”

铁坨子眯着眼睛向远处看了看,湖面上水雾朦朦,他也看不清楚那些山石具体是什么样子,疑惑的问道。

“老前辈,您怎么知道有一些是人工修建的?我看这里的石头都一样啊!”

瞎子陈呵呵一笑。

“你们几个,白长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简直就是摆设,还不如没有,都不如我这个瞎子看的明白。“

铁坨子马上一脸堆笑,点头哈腰的道。

“您是老前辈,老宗师,我们都是凡俗的人,还请您给指点一下儿,也让我们开开眼界。“

瞎子陈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好吧,既然这样,我就提点提点你们。”

瞎子陈很自然的坐在一块石头上,用竹竿在地上划了几下。

“这座湖的湖面呈金元宝形,湖的这一半儿是渔村,对面则是环山,环山最高的山顶,恰好在湖的正中线上。这种地势叫做,白鹤亮翅,有凤来仪!说明这个湖很不一般,乃是一座灵湖。”

瞎子陈用竹竿儿指了指湖面。

“你们再听,这湖水轻拍石岸,时缓时急,缓的时候,如飞沙吹絮,细雨绵绵,润物无声。急的时候,就好似旌旗猎猎,铁马金戈,势如破竹。阳湖的走势并不在风眼上,却是无风起浪,这个说明什么?说明水下是有龙的。”

瞎子陈说到这儿,顿了顿,似乎是给我们一个喘息的时间。

花和尚,摇了摇脑袋,一脸的不以为然。

“我说老太爷,这就有点悬了,我当水贼这么多年,下过的江河湖海不计其数,在水下捞的东西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件了,可从来没见过什么龙,水长虫倒是见过几只,那东西,蒸着吃才香呢!”

小结巴蹲在地上,撇了撇嘴。

“我我也听说过有一些地方闹龙王,但是也都是传闻,并并没有人见过活的,也不知道龙王蒸着吃香不香,但是这个湖看起来有有点门道,就算是没有龙王,这湖底下也一定是暗流交错,很很危险的。”

瞎子陈点了点头。

“不错,你小子分析的很有道理,所以,过几天我们下水的时候,都要长长眼,可别没到地方就被这湖给吞了,到时候可是没有丧葬费的。”

我们几个又是哈哈一笑,可是笑声却是阴阳怪气,各怀心事。

我们正在说着话,小豆子一蹦一跳的跑了过来,我回头看去,不由得一笑。

这小孩晚饭吃的实在是太多了,小肚皮都圆了,跑起来肚子一甩一甩的,十分的俏皮。

瞎子陈很是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他把脸转向即将落下山的残阳,幽幽的道。

“平静的时间总是短暂的,一天是这样,一辈子也是这样。”

说完,他就把头转向了我。

“杨家娃娃,该你亮亮腕子了,今天晚上这出戏唱得响不响,可就看你了。”

瞎子陈一边说,一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还很是夸张的欠了欠身。

就凭他这一个动作,我就能看得出来,当年在楼外楼,瞎子陈一定是下过苦工的,虽然这么多年不唱戏了,但是那副刀枪架,依然是让人眼前一亮。

“请吧,小师公!左右还都寻思什么呢?金屏、鹤冕的,都扛起来,杨家小师公可要出山了,不能跌了台口。”

我自嘲的苦笑一声,走到小豆子面前,小豆子邀功似的扬着小脸儿,用稚嫩的声音道。

“我爹让我告诉你们,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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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定魂

我淡淡的一笑,伸手摸了摸小豆子那肥嫩嫩的小脸。

小豆子似乎并不觉得,晚上的仪式有那么重要,话带到了,他就转身跑开了,和其他几个同龄的小伙伴儿,一起在湖边捡起的石子儿玩。

我羡慕的看了小豆子一眼,又和小结巴对视一眼。

小结巴给了我一个鼓励的眼神,眼神里面似乎还带着一抹兴奋。

仿佛是在说:老板,这么长时间没开张了,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回想起当年在玫瑰节的时候,我们是何等的威风。

我们来到大壮家门前,定睛看了看。

大壮的效率果然非常高,高的已经出乎了我的想象。

我原本以为,自家办个道场,怎么也要两天的准备时间,可想不到,这一半天儿,他就弄好了,而且还没影响做饭。

瞎子陈是个实干派,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得出,他非常满意。

“这个大壮很不错呀,如果老头子我再年轻个十年,可能会拉他入伙,或者收他做个徒弟什么的。”

我大概看了看,门楣上挂着的五色旗,有些残破,甚至有几面旗已经掉色了,但是旗线非常的新,而且两边的钉脚非常整齐,应该是后换上去的。

看来大壮的家庭条件确实够吃紧,连做道场的器件都是二手的。

院子里面非常干净,地面上还有水迹,一看就是扫完用水冲,冲完又扫,反复了好几遍。

在院子的正中央,已经摆好了简陋的桌案和香堂,虽然东西都很陈旧,但是乍一看,还真有几分威严的感觉。

大壮和他媳妇累得满头大汗,但是脸上却充满了期待。

他看到我们走进来,赶紧是跑到瞎子陈面前,很是急切的道。

“老神仙,您看准备的东西还齐全吗,有些东西实在是弄不到,我就找人借了,您老看看能不能用,如果用不了的话,我明天再想办法。”

大壮一边说着,一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脸色有些胀红。

瞎子陈并没有回答他,而是侧过头看了看我,似乎是在争取我的意见。

我向桌案上瞟了一眼,心想:反正是逢场作戏而已,能圆过去就行,也就没太在意的点点头,随后又想起这瞎子根本看不到,就咳嗽了一声,当作回应。

瞎子陈微微一笑,似乎心里有了底,他沉吟了一下,捋了捋袖子,轻轻的点了点头。

“就这样吧,将就将就,也难为你一片孝心,放心吧,杨家小天师,功力高强,差个一件两件儿的物件儿,凭他的本事应该没什么问题,只不过事成之后,你可要好好的感谢人家,为了你们家,人家可是大耗功力。”

大壮一听,脸上顿时放出了光芒,来到我的面前,眼含热泪的就要下跪。

我赶紧拦住了他,安慰他几句,说了一些让他不要担心,我一定会尽力而为之类的话。

很快,天完全黑了下来,渔村的晚上非常的冷,而且周围异常安静,门外站了不少邻居,在那看热闹,就像大壮之前所言,九华城里的天师价位太高,这里的人根本就请不起。

平日里,红白喜事能请到个有文化的司仪,就算是非常体面了,像大壮家这种,天师到他家里面来办道场,可是非常罕见的。

看着周围人好奇的目光,我的冷汗都下来了。

说实话,在我心里,对瞎子陈的保证是一点都信不过,我还真担心,等我演完了这一场活,老太太依然醒不过来,到那时候真是丢人丢大了。

心虚的我不自觉的瞎子陈的方向瞄了一眼,巧的是,瞎子陈也把头转向了我,火把的光芒倒映在那对黑色的圆形镜片上,看上去有些诡异。

瞎子陈轻轻的点点头,示意我可以开始了。

他则是先进到了房间里面,我隐隐约约的好像看到他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大小也就有一颗佛珠差不多,塞进了老太太的嘴里,然后又悠哉悠哉的走了出来。

我并不知道他给老太太吃的是什么东西,屋子里面的光线很暗,我根本就看不清楚老太太的脸色有什么变化,只好是硬着头皮把这场戏演下去。

这趟活儿我已经非常熟练了,小结巴依然是当我的副手。

我把两根乾坤烛点亮,拿起“五雷号令”托在胸前,在地上按照天罡北斗步走了两趟,嘴里面一直念叨着雷霆咒,这是以往我做驱邪道场的时候,固定的开场白。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但是静悄悄的,外面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瞪着眼睛向院子里面看着,并不知道我在那儿念叨什么。

两段雷霆咒念完,我从桌案上抄起木碗,将里面的糯米水用柳枝蘸了蘸,围着院子撒了一圈。

“那位杨天师在干什么呢?怎么还向院子里浇水?还觉得地不够湿吗?”

花和尚一脸疑惑,不解的问道。

小结巴忙里偷闲凑到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滚你四姥姥的二姨娘裹脚布上有个洞!你你懂个屁,这叫做净水,是净化屋子里面的邪气的,闭闭嘴。”

花和尚恍然大悟,赶紧是点点头,用手捂住了嘴巴,不再多说话,顺便还瞪着眼睛左右看了看,似乎是在寻找到底邪气藏在哪里?

过完三道净水,我把木碗放回到桌案上,又抄起了阴阳板,坐在院子里的蒲团上,朗声唱起往生大道。

这个环节其实很考验功力,声音必须要洪亮,而且一板一眼,节奏感要强,起到一个震慑的作用。

当年为了学这一手,我还特意跑到天桥下边儿,跟着一个说书的先生学了小半个月的评书。

唱过往生大道,我从地上站了起来,把阴阳板放回原位。

下面这一步叫做,定魂!

这一步非常有讲究,喊魂的成功与否,也就看这一步了。

我让大壮抓了一只大公鸡,这只鸡的年龄必须不能超过两年。

我拿过一根铁环,在铁环上贴上一张水火符,然后把铁环立起来,让这只鸡站在上面。

如果这只鸡能稳稳地站在铁环上,那就说明老太太的魂魄是可以喊回来的,如果这只鸡站不住,掉下来了,就说明已经无力回天了,趁早办后事儿吧。

大公鸡在铁环上摇摇晃晃,我的心都揪了起来,整个院子里落针可闻,静的让人害怕。

良久良久

就在这万众瞩目之下,奇迹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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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道场

那只鸡对我的印象似乎非常不友好,可能是见惯了同类被杀了吃肉,我刚一抓到它的翅膀,这只鸡转过头,就捉了我一口,嘴里面不住地啼叫,连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

我看着手臂上鼓起的大包,心里面丧气的一叹。

我靠,这叫什么事啊?真是出师不利,看起来今天的喊魂,是不会太顺利了

我已经在盘算,如果这只大公鸡真的这么不争气,不能在铁环上站稳,那应该怎么办呢?我应该怎么设计道场,才能把这个环节圆下去?

小结巴见我两只手在颤抖,眼看着公鸡就要掉在地上了,他赶紧跑过来,眼疾手快的一把掐住了鸡的脖子

顿时,这只大公鸡发出了一声黄包车急踩刹车的惨叫,嘴巴张得老大,眼睛都直了,浑身抽搐。

“我靠,你小子下手轻一点,这又不是用来吃的,别掐死了。”

小结巴对着我嘿嘿一笑:“老老板,掐死了咱就杀鸡取血,有有的是变通的套路,到到时候您用毛笔蘸着鸡血画画几张符贴到墙上,再再来几段舞蹈,这事不就圆过去了!”

小结巴的话让我哑口无言,我瞪着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

“怎么今天办道场的大道公不是你呢?我看你小子的天赋比我要好多了,真是大言不惭,仪式乱用会害人害己,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我一愣神儿的功夫,手上的大公鸡又开始挣扎。

小结巴看着我抓着鸡的样子,哈哈一笑,压低的声音打趣道:“老老板,您知道为什么这只鸡在在您的手里这么不老实吗?”

“为什么?”我没好气的道。

“可可能是这位鸡兄觉得,您您的发型长得像蘑菇,对它有威胁。”

我白了小结巴一眼,学着他的口气,低声道。

“不用你在那儿落井下石,等一会儿我就让大壮牵一头猪过来,它看到你也会很紧张,看你那样,跟粉条似的!”

小结巴眼睛亮了亮了,似乎对于我能开玩笑这件事情,表示出了极大的震惊,不经意间他掐着鸡脖子的那只手就松开了。

我顿时大吃一惊,刚想提醒小结巴不要松手,可是随即,令我更加震惊的一幕出现在眼前。

刚才还活蹦乱跳,一脸贞洁烈女,誓死不从的大公鸡,此时此刻,竟然稳稳地站在铁环上,如座山雕一般,一动不动,稳如泰山。

那两只锋利的爪子牢牢的抓住铁环的上沿,就好像长在上面一般,纹丝不动,两只眼睛半睁半闭,大有一副灵气开化的样子。

小结巴也诧异的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那只手,甚至还探出两根手指头,伸到鸡嘴下面想探探鼻息。

“我我靠,老板,这只鸡他娘的成精了吧?那那是不是从今天起,它就不叫鸡了?叫叫做鸡精?一一会送厨房吧,晚上一起灭了这只妖孽。”

一时间,我也有点发懵,刚才我一直想着,如果这只鸡站不住应该怎么办?现在突然站住了,我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小结巴的脑子反应的不是一般的快,他见我迟迟不说话,而且周围看热闹的群众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知道这个时候必须得有一个彩头把下面的人镇住。

这就好比是梨园行里边,每唱一段戏,都要在恰当的地方给一个彩点,必须要让观众的情绪振奋起来,叫几嗓子好,才能把这出戏更好的演绎下去。

小结巴的手指一弹,直接连着这只鸡和铁环,都弹到了空中。

落点正是大壮他娘住的那间房子的屋顶。

那只鸡扑扇着翅膀,发出一连串的惨叫,最终安安稳稳的站在了屋檐上,而那只铁环正好挂在屋檐的一颗钉子上,这一套动作看上去非常有美感,而且干脆利落,很是漂亮。

周围的人就像是看戏曲一样,纷纷鼓掌叫好,一时间我还有些不适应,我自从出道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做道场的时候有人捧场的。

有了小结巴的牵头引路,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我顺手抄起一把破旧的桃木剑,挑起了几摞黄纸,在院子里一边绕着圈儿,一边大声的呼喊着大壮她娘的名字,声音抑扬顿挫,铿锵有力,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丹田气。

走了几圈之后,我估摸了一下时间,应该是差不多了。

我朝瞎子陈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面不由得一凉。

这个老瞎子竟然躺在逍遥椅里边,悠哉悠哉的喝着茶水,似乎并不关心眼下的形势。

我头上的冷汗如雨点一般往下落,心急如焚的向房间里面看了看,屋子里仍旧是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声音,大壮的娘也一点要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我一边在院子里面来回绕圈子,拖延时间,一边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非常愚蠢,就像一只耍戏的猴子,正在出洋相。

周围的人,也开始毛躁了起来,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时不时的有人对着我指指点点。

大壮的脸上也是一片的焦虑,他时而看看房间里面的老娘,时而看看院子中间的我,两只手紧张的搓在一起,手掌已经搓得通红了。

小豆子有些不耐烦的在母亲的怀里面蹭了蹭,眨了眨两只天真的大眼睛,问自己的娘。

“都这么长时间了,奶奶怎么还不醒过来,爹不是说今天晚上奶奶就能起来抱我了吗?”

大壮的媳妇轻轻地抚摸着儿子的小脑瓜,笑着安慰着,但是她手指尖的颤抖,却是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的。

我急的两条腿都在哆嗦,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我甚至都怀疑,瞎子陈是不是在拿我开玩笑,这么荒唐的事情,我当时怎么就相信了呢?

在瞎子陈身后,花和尚则是满脸的惊惧,一会儿看看左边,一会儿看看右边,一会突然转过身,看看身后,似乎感觉现场的气氛非常的诡异,让他浑身不舒服。

而铁坨子脸上的表情应该和我差不多,写满了焦急,他几次低下身子想和瞎子陈说话,可都强行忍住了,憋的他脸都涨红了。

瞎子陈的手指在逍遥椅的扶手上轻轻的敲打着,似乎在打着什么节拍,看上去他的心情应该非常不错。

我看着他这副苍老的面孔,真恨不得过去给一拳。

这个老不死的倒是闲的自在,还有心情哼小曲,我都快要急死了,如果没有效果,你让我如何下台?

就在我心急如焚,即将要放弃的时候,突然,在内屋的方向传来一声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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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神仙果

霎时间,整个院子里一片寂静,所有的窃窃私语都消失了,简直是落针可闻,就连小豆子都吓得不敢再出声,用小胖手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巴。

每一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大壮她娘睡觉的房间,似乎是在期待着有什么事东西跑出来一样。

有几个胆子小的,第一时间就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生怕看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再招上邪祟,但是又舍不得离开,只能是躲在别人身后从缝隙里看……

院子里面,顿时弥漫起一股异香,这香味十分浓郁,甚至香的有些刺鼻,很像是百合花的味道,让人闻起来浑身发热,似乎一下子充满了力气,但是又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瞎子陈打节拍的手指戛然而止,缓缓的站了起来,抬着头向房间里看了看。

我满怀期待的望向他,期望能得到一个定心丸,哪怕是一个手势,一个表情也好。

可是,不知道这个老东西是不是故意的,竟然不理我,而是直接向一边的小结巴走了过去。

“怎么样,呵呵,小猴崽子,这个味道熟悉吗?你师傅给你见识过这个宝贝吧?想不想尝一尝?”

小结巴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眼眸中满是回忆的光芒。

“不不错,这个味道,很很多年没有闻过了,还还真别说,我真有点想念它了,想想不到离开楼外楼这么多年了,你还还随身带着这个东西,真是谨慎啊。”

瞎子陈撇嘴一笑。

“有备无患,这不就用上了,当年你师傅给我的时候,我没有给白双瑜吃,导致她现在重病缠身,人不人鬼不鬼,这几颗神仙果就当是一个教训,我一直舍不得扔了。”

瞎子陈提到白双瑜的时候,脸上划过一抹歉然,看得出,他对白双瑜的感情,真的是很深,很难想象,这么一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也会有牵挂的人。

小结巴突然一皱眉,他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大壮的母亲,刚想说什么,却被瞎子陈挥手打断了。

“小子,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劝你最好不要多说话,而且你也知道我会怎么回答,不要给自己找麻烦,我们有正经事,耽误不起时间了。”

小结巴的嘴巴张了张,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他把眼睛转向我,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悲悯。

瞎子陈歪了歪头,在小结巴耳边低声道。

“这么多年了,你们不会还相信那个预言吧?付出了那么多,就为了这么个废物,值得么?”

瞎子陈说到废物两个字的时候,不自觉地向我站着的地方扬了扬头。

小结巴淡淡一笑。

“尽尽人事,听天命而已,哪里有什么值不值得,而且,我只不过是个跑腿的,哪哪里有资格决定什么。”

瞎子陈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小结巴的肩膀,送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他的笑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瞎子陈顺势来到我的身边,举起双手对着众人道。

“各位乡亲,真是不负众望,杨家小天师果然是神功盖世,妙手回春,刚才那一声怪动静,就说明老太太的魂魄被喊回来了,不出三个时辰,老太太一定会醒过来,到时候,还请各位父老乡亲一起过来沾沾喜气。”

瞎子陈说完,在场众人一片哗然,议论的声音如浪花一般翻涌起来。

我并没有理会周围人的猜疑,而是一直捕捉着刚才的怪声,似乎它只是闪了一下,然后又消失不见了。

那声音听起来很诡异,甚至有些渗人,好像是笑声,也好像是一声咳嗽,反正不太像是人发出来的。

围观的人,开始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开,大家都是兴致勃勃的讨论着,大多数人,对瞎子陈的话,都保持一种怀疑的态度。

等这些邻居走的差不多了,大壮和媳妇来到我的身边,先是递了一杯茶给我,随后一脸试探的问道。

“大师,我娘怎么样了?她真能醒过来?”

我看着他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变得自然一些。

“咳咳,嗯,可以的,那个,刚才,瞎子叔公不是说了吗?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之后,老太太自然会醒过来,你们准备准备,老人家醒过来以后可能要换衣服,擦身体,毕竟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年,起来了也要去去晦气。”

大壮夫妇脸上依然挂着几丝怀疑,可还是点了点头,跑进屋子里准备去了。

我又等了片刻,发现那怪声真的不见了,这才来到瞎子陈身边。

“瞎子叔公,刚才那是什么动静?听得我后脖子直冒凉风,还有,院子里怎么会突然这么香?您刚才在屋子里面做什么了?”

瞎子陈把头转了过来,嘴角撇了撇,似乎他早就已经算计好了,我会问出这个问题。

“杨家娃娃,你小的时候就没听你七叔公提起过一个叫做神仙果的东西吗?”

我皱着眉头想了想,缓缓的摇了摇头。

我第一次听说神仙果这个词,还是从瞎子陈的嘴来的。

瞎子陈无奈的摇摇头,连连啧了几声。

“连这个都不知道,神仙果是天师门人的宝贝,它的功效作用可是逆天的。”

瞎子陈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

袋子是蓝色的,上面没有刺绣,很粗糙,应该是手工缝制的。

在布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好像是几粒丹药,或者是珠串儿。

瞎子陈把布袋倒过来,在手心里磕了磕,一颗圆滚滚的,如佛珠大的药丸掉了出来。

这颗药丸通体呈黑白两色,中间有明显的分界线,就好像是一个立体的太极双鱼图。

瞎子陈缓缓地把这颗药丸递给我。

我刚一接过来,突然就感觉浑身冰凉,捏着药丸的指尖都有些发麻。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这颗药丸阴森森的,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邪乎,让我感觉一阵阵的发冷。

我一边皱着眉头看着这个黑白色的小球,瞎子陈一边给我解释。

“这个东西就是神仙果,你也算是天师世家,如果只连这个都不认识,那可真是丢大人了,这对做天师一行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仙丹一样。”

我把这颗小球拿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发现并没有任何味道,可这院子里经久不散的香味儿又是从何而来呢?

还没等我问出来,瞎子陈就率先给我解释了。

“神仙果平时是没有味道的,只有和人的唾液或者是血液接触之后,才会散发出香味,你可别小瞧它,这个东西的力量是你无法想象的,甚至可以说是生死人而肉白骨……”

我轻轻地翻了个白眼儿,有些不屑的道:“这么玄乎,难道它还能让人起死回生?”

瞎子陈阴森的笑了笑。

“吃了这个东西的人,根本就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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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奇效

我听了一愣,不知道瞎子陈说的是什么意思。

瞎子陈叹了口气,把那蓝色的小布袋又装进怀里。

“以前,老一辈的天师,在出去走道场的时候,都要带着一颗防身,以备不时之需,天师的工作性质很特殊,经常和阴魂阴气打交道,时间久了,难免会被这些阴邪的东西影响,导致身体越来越虚弱,身上装着一颗神仙果,就可以很大程度的隔绝阴气。”

瞎子陈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的转身向外走,我对这颗神仙果非常好奇,生怕遗漏了什么信息,便凑上前去跟着他。

“能压制阴气,确实厉害。”

我由衷的赞叹一句。

瞎子陈不屑的哼了一声:“真是井蛙窥天,这就算厉害了?看来你小子是真的没见过什么世面,神仙果最厉害的地方,并不是这个,而是它能在一瞬间让你的功力大增,举个例子说吧,你正在和一只阴尸搏斗,但是连连退败,眼看就招架不住了,这时候你吃一颗神仙果,立马就能徒手把它给撕了,就有这么大的功效。”

我震惊的看了看手里这颗小球,忽然想起一个事情。

“瞎子叔公,您可别蒙我,如果这丹药这么厉害,当年您和白月楼联手对敌的时候还能那么狼狈?那时候如果你们吃一颗丹药,是不是白双瑜就不会出事?”

瞎子陈疲惫的叹了口气,似乎很不愿提起这件事情。

“你懂什么,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神仙果虽然功效强大,但是也不是谁都喜欢吃的,这种东西只能是用来保命或者是救急,世间的一切规律都遵循两个字,那就是,平衡,神仙果能提供强大的力量,就同样意味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只有等价的东西,才能彼此交换,你懂吗?”

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自言自语的道:“难道这个东西有副作用?”

瞎子陈一边向前走,一边低声道。

“不错,而且这个副作用是非常恐怖的,药力越强劲,反噬就越猛烈,一个弄不好可能就是和敌人同归于尽的下场。”

瞎子陈站住脚步,抬起头,感受了一下周围的凉风。

“杨家娃娃,你可知道,这颗丹药是用什么做的?如果我告诉你了,也许你这一辈子都不会想吃它。”

我把这颗神仙果对着月亮仔细看了看,并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神仙果,在几十年以前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尸油丹!”

我乍一听这个名字,浑身一个激灵。

尸油丹,这三个字就像是有魔力一般,顿时让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甚至还有点恶心。

“你可知道,你现在手里捏着的这颗小药丸,要牺牲多少人的性命才能炼得出来?这一颗丹药本来就是集,痛苦,悲伤,愤怒,绝望,怨恨等三十多种负面情绪为一体,阴邪无比,也只有这样,才能抵御那些阴气,神仙果的作用从来也不是阴阳相克,而是以毒攻毒,现在你明白,为什么当年我不肯给白双瑜吃了吗?白双瑜本就是女儿身,体质属阴,万一她无法化解药力,到头来只能是变的”

瞎子陈说到这儿,轻轻地摇了摇头,有些颓然的靠在了一棵树上。

“其实现在的样子,也好不了多少,但是如果能让我重新选择一次,我依然不会给她吃,吃了尸油丹的人,可就是被阎王爷点了名儿的,会有报应的,而且想逃都逃不掉……”

我并不知道瞎子陈说的报应是什么,但是看着这颗药丸,我就感觉胃里面一阵翻腾,我把胳膊尽可能的伸直,想把药丸还给他。

可瞎子陈却是轻轻地推了一下我的手腕。

“小子,这颗送给你了,难说以后你会用得到,危急关头能保住一条命也是不错的。”

我苦笑了一声,真是不知道这个老东西是在保佑我还是在诅咒我。

还没等我来得及问,吃这种药的副作用是什么样子,身后的院子里忽然传出了一声惊呼,紧接着就是一连串儿的啼哭声。

我心里一惊,顿时脑子“嗡”的一声,难道老太太死了?那这事情可就真大条了!

瞎子陈也是微微一愣,我们两个赶紧往回跑,刚一进到院子里,一个魁梧的身影,就拦了我们的前面。

花和尚一脸的震惊,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眼角剧烈的抽搐着,一把抓住我的两只手,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神仙,你真是活神仙啊,生死人肉白骨,我要拜你为师!”

花和尚一边说着,一边撩起衣服就准备要磕头。

小结巴歪着脑袋,耷拉着肩膀,迈着八爷步走了过来,很是不友好的推了推花和尚。

“滚滚一边儿去,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看看你没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以后可别跟别人说自己是码头土狗,干干脆叫码头土鳖吧。”

我没有功夫和花和尚闲扯,挣脱开他的手,径直跑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面的灯已经点亮了,大壮和媳妇儿还有小宝三个人同时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如果床上的老太太现在不是坐着的,我甚至都以为他们是在哭丧。

瞎子陈用竹竿敲着地面,发出一阵清脆的啪啪声。

“几位,能不能小点声哭,你们不休息,也别吵了邻居啊。”

小结巴跟着我们走了进来,狠狠的瞪了大壮一眼。

“就就是就是,现在把眼泪都哭没了,等等着老太太死的时候,你们还哭不哭了?”

我曾经不止一次的相信过,小结巴早晚会死在这张嘴上。

人家老太太躺在床上这么多年,现在终于是能坐起来,这本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可这个小子非但不恭喜,反倒是已经开始泼冷水了。

我瞪了小结巴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赶紧几步来到老太太身边。

其实我更关心的并不是老太太现在的身体状况,我好奇的是瞎子陈之前所说的副作用到底是什么?

看到我走了过去,大壮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把脸上的眼泪和鼻涕擦了擦,抢先一步,扶住了自己的娘。

“娘啊,孩儿不孝,这么多年让您受苦了。”

大壮紧紧的把老娘抱在怀里,呜咽的说着,听着他那闷闷的说话声,连我的鼻尖儿都有些酸了。

老太太的眼神有些茫然,左右的看了看,那样子就像是做了一个噩梦,突然惊醒了一般。

她睁开昏黄的眼睛,看了看大壮,眼眸之中的光亮慢慢的凝聚。

老太太的嘴唇哆嗦了几下,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摸了摸大壮的脸颊。

“我的儿啊,娘不是在做梦吧?”

大壮拼命的摇着头,眼泪和鼻涕混杂在一起,滴落在衣服上,但是所有人都没有笑,而是一脸羡慕的看着这一对平凡的母子。

大壮的媳妇带着小豆子也坐到了床上,一家四口围抱在一起放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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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心计

我眯着眼睛仔细的看了看,老太太的神情,除了有些憔悴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异样,相反,脸色还比之前昏迷的时候好看了不少。

那瞎子陈所说的,吃了神仙果之后的副作用到底是什么呢?

大壮一家人哭了一会儿,这才慢慢的把情绪控制下来。

大壮满脸激动的,跪在地上,对着我和瞎子陈连连磕头,脑袋砸在地上发出砰砰的声音,听得我心惊肉跳。

“几位高人,几位神仙,我,这个,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今生,真是不敢忘”

大壮语无伦次的说着,但是我能从他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听出,他发自内心的感激和歉意。

我能理解他的这种矛盾的心情。

老娘卧病在床许多年,今朝突然康复,他自然是高兴,但是救母之恩,这么大的恩惠,他一个穷苦老百姓又如何能报答的了,所以在语气中才会流露出了几丝歉意。

瞎子陈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之前,我们答应大壮救他老娘时候,瞎子陈对下湖这件事情,只字未提,我以为他是没把握。

我在做法事的时候,瞎子陈对这件事情仍然是不提不问,那时候我觉得,他可能是担心周围人太多,怕走漏的风声。

刚刚,这一家人抱头痛哭,情感喷薄的时候,瞎子陈一言不发,我还挺敬佩,他也是个有感情的人,不忍心打扰这家人的团聚。

直到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原来一切都是在等一个时机。

作为一个老江湖,在横路上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瞎子陈对时机的理解,远远比我要透彻的多。

横路里面一直流行着这样的一句俏皮话。

站在风口上,母猪都能飞上天!

瞎子陈一步一步的谋划,一步一步的布局,把大壮一家人的情绪牢牢的控制在自己的手里,为的也正是这个时候。

此时的大壮,既感激又觉得亏欠,这可是他的意志力最薄弱的关头,也是对我们几个人最不设防的时候。

也就是说,瞎子陈已经把主导权牢牢的踩在自己脚下了。

此时此刻,他若是提出来要下湖,大壮是万万没有理由拒绝的,不管是他出于感激,还是出于歉意,这一趟他都必须要去,而且为了弥补我们,他还会更加的尽职尽责。

主动的请缨出战和被动的胁迫,所达到的效果是差之千里的。

瞎子陈的这几招算计,可谓是环环相扣,步步为营,我估计,他应该是在刚刚听到大壮的娘重病的时候,就已经把一切都盘算好了。

果不其然,瞎子陈的手指轻轻动了动,这是给我们看的,意思是让我们都不要说话,他要来重头戏了。

“大壮,你这是干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说跪就跪,是不是也太儿戏了?况且我们只是完成了一半儿,你没有必要这么感激。”

大壮听得有些发懵:“老先生,您说完成了一半儿是什么意思?”

瞎子陈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充满了悲天悯人。

“其实这件事情我本不想说,我看你也是个孝子,就不瞒着你了,本来我们这次来到九华村的目的,就是为了阳湖对岸的一件东西,具体是什么我不能告诉你,不过这个东西可是炼药的好材料,如果能把它拿到,稍加炼制,那就能变成天下一等一的补品,甚至可以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瞎子陈说完,顿了一下,似乎是给大壮一些反应的时间。

“你老娘现在醒过来,实在是可喜可贺,但是我要提醒你,目前只能管得到一时,却管不了许多年,要想彻底根除老太太的病根,那就必须要走一趟,本来我是不想把这宝贝与人分享的,但是念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我可以破例送给你一点,不过你可要保密。”

瞎子陈慢慢悠悠的说着,语气很温柔,但话语中却充满了诱惑力。

这种理由,相信世上没有人会拒绝。

大壮的娘确实是醒过来了,这就足以证明我们几个人的本事,这也为瞎子陈刚刚杜撰出来的那一段说辞,提供了一个强有力的事实依据。

怎么样?看到了吧?

我们是有真本事的,多少个郎中来了又走,都不管用,我们在这唱一段跳一段,你老娘就没事了。

这无疑是在大壮脑子里留下了一个神一样的形象,并且让他的心里重新充满了希望。

随后瞎子陈话锋一转,提醒到我们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因为什么呢?材料不够!

在大壮的心里,他已经把瞎子陈刚才的那段花口,理解成了。

我们几个是神仙,这次下山是来普度众生的,顺便采集一些天地灵药,炼成仙丹,吃了就能长生不老,自己的一片孝心,神仙都被感动了,愿意赏赐一颗仙药给自己的娘,但是现在唯独欠缺的就是那一味药材,药材就在阳湖对岸。

想到这儿,大壮一下子跳了起来,他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可不想刚看到希望就又变成绝望,无论如何,就算为了自己的老娘,他也要去把这个药弄回来。

“几位神仙请放心,我这就去向村里面要船,准备下水。”

瞎子陈在这个时候还耍了个乖口。

“大壮,你的孝心我可以理解,但是人各有命,仙丹灵药本就是逆天而行,到时候你们家如果每个人都是长命百岁,可千万不得出去做恶事,如果我发现你挥霍生命伤天害理,小心我来找你!”

瞎子陈说完,又把之前送给小豆子的那枚玉坠子掏了出来,递给了大壮,说是此趟行程的定金。

大壮激动的满脸通红,连连推辞,说自己万万不敢收,实在是难以想象,天大的好事竟然能砸到他的头上。

瞎子陈也没有坚持,又把玉坠子收了回来,我看着眼前这一幕,真是目瞪口呆。

老江湖不愧是老江湖,一分钱没花,居然就把这事儿拿下来了,要知道我们刚刚来到大壮家的时候,这个男人,可是咬死了不下水的。

大壮把脸上的泥污擦了擦,狠狠的吸了吸鼻子,服侍着自己的娘,重新躺回床上,又交代了媳妇几句,光着两只脚丫子就跑了出去,临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对着我们深深的一鞠躬,以示感谢。

老太太的神志还有些模糊,躺在床上很快又睡着了,不过瞎子陈保证,老太太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不会再一睡不醒。

大壮的媳妇很是贤惠的烧了一盆热水,给老太太擦擦脸和手脚,小豆子也在那叽叽喳喳的帮忙。

瞎子陈招了招手,示意我们跟他出去。

我们几个刚来到院子里,瞎子陈的脸色就是一沉,声音颇为不善。

“你们几个小子给我听好了,大军要开拔,谁也别给自己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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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族长的哀求

瞎子陈的说话声音非常严肃,而且透露着刺骨的寒意,我知道他现在是非常认真的,并没有开玩笑。

看起来这一趟行程对他极为重要,甚至已经重要到超出了我的想象。

“几位,我把丑话撂在前头,如果有哪位不开眼的,见财起意,搅乱了老头子我的大事,小心自己的脑袋!甚至连家人,老头子我也不会放过,一道给你弄死,都听明白了吗?”

瞎子陈说话的语气颇为刻薄,带着明显的挑衅和警告意味,听的我牙根子直痒。

他在说这段话的时候,脸一直歪向花和尚和铁坨子,之前他被困在墓里,可就是这一路人干的,他对这两个人还是有点不放心的。

那两个人虽然没有多机灵,但是毕竟在横路上吃过几年饭,也不是傻子,立刻就明白了老头子的意思。

”老太爷,您就放心吧,我们哥俩绝对听您的,您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我俩虽然贪财,但是没命花的财要了也没用,我们不会添麻烦,还指望着您把我们和钱都带出来呢。”

铁坨子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也在旁边一个劲儿的点头,脸上挂着一副憨憨的傻笑,可眼底却隐藏着一抹奸诈。

瞎子陈轻轻的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相信,花和尚的表忠心。

“钱财不用算上我这份儿,你们几个能拿多少就拿多少。”

铁坨子和花和尚一听,彼此对视了一眼,眼眸之中满是狂喜。

五个人去找宝贝,分钱的时候只有四个人,这可是天大的便宜啊,这两个人怎么会不高兴。

我们几个正在院子里说话,门外传来了一串脚步声,应该是大壮回来了。

瞎子陈歪过头,咦了一声。

“怎么是两个人?”

说话间,那两个人已经走进了院子,跟在后面的正是大壮,而前面为首的一个人须发斑白,银髯洒满前心,看上去比瞎子陈的年纪还大,是一个老头。

那老头走进院子里,看都没看我们一眼,哆哆嗦嗦的径直走向了内屋。

大壮来到我们面前,指了指屋子里面的老头道。

“几位高人,这个是我们村的族长,他听说我要下水,百般阻挠,咬死了就是不同意,结果我就和他说了几位的神通,他不信,非要过来看看。”

族长姓何,家里边儿有三条船,是九华村的大户。

每到这个时候,他们家都会牵头把各家的渔船收入到一起,进行集中检修,等到祭龙王的事也过去了,再把修好的船发给每一家。

因为修船是免费的,所以何老头的口碑非常好。

大壮跑到他家的时候,何老头正准备休息,村子里来天师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但是天色太晚了,他也不好意思到大壮家里来打扰,正准备明天一早,来见见我们。

大壮对何老头说明了来意,何老头一听就火了,指着大壮一顿训斥,说他不守规矩,简直就是胡闹,还会给村子带来灾难。

无奈之下,大壮只能是把我们抬出来,说是几个天师老爷要下水,目的是为了采仙药,炼仙丹,在大壮的嘴里,我们几个简直就像是天神下凡一般,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何老头听得将信将疑,非要眼见为实,这才跟着大壮来到家里看一看老太太。

何老头从内屋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幅极度震惊的表情,两只浑浊的眼睛,使劲的眨巴着,似乎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大壮笑呵呵的迎了上去,扶着何老头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

“怎么样,何老爹?我说的没错吧,我娘之前的状况您是清楚的,那时候您还帮着我请郎中,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何老头脸色有些发白,嘴唇轻轻颤抖着,他缓缓的转过头看着大壮,有些恍惚的道。

“真乃奇迹,神人呐,此乃神人也,想不到我何某人活这么大岁数,竟然有缘见到神仙,真是老天垂怜,祖宗保佑。”

何老头由于太紧张,说话直咬舌头,我看着他这副震惊的面孔,突然忍不住想笑。

何老头慢慢的把头转了过来,在我们几个人的脸上一一看过去,不由得点点头,长叹一声。

“果然不凡呢,真乃天兵天将。”

说完他扶着桌子就要下跪。

我一把拦住了他,开玩笑,他岁数比我爷爷都大,这要是跪下去了,可是会折寿的。

“老人家不必多礼,我们能相遇,那就是有缘,行此大礼,岂不是辜负了这份缘分,显得外向了。”瞎子陈笑呵呵的说着,递过一杯茶放在了何老头面前。

何老头如蒙大恩一般,双手托着茶杯,可是不敢喝,这可是神仙敬的茶,难说还带着仙气,何老头已经打定了主意,临走的时候就把这一杯茶带回家,给自己的两个儿子喝,也许今年年底就又能抱上几个大孙子了。

其实也不怪何老头如此信服,之前,大壮老母亲的病可是全村皆知的,九华村的民风淳朴,何老头又是个热心肠,为了帮忙请大夫,可是没少出力。

但是每一个郎中来了之后,都是说同样的话。

“这个老太太没救了,准备后事吧。”

一来二去的,在何老头的心里,已经判了大壮老娘死刑,如果真有人能把它治好,那也只能是神仙下凡了。

何老头叹了口气。

“几位神仙有所不知,非是我不愿意让大壮下水,我也是为了他好,大壮家里只有他一个男人,上有老下有小的,如果他再有什么闪失,我这个当族长的,如何向大壮家里人交代?”

“何老先生,您这么说未免太武断了吧,谁说下湖就一定会死人的?”

我有些疑惑,随口问道。

何老头转过头来看了看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道。

“不是老头子我危言耸听,这是真的,您几位有所不知,这阳湖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底下可有大文章,当年恶龙作祟,搅乱天下,那十二上仙之一的云中子,见民不聊生,百姓流离失所,心下不忍,便用大神通将那恶龙封在水下,这么多年过去了,有的时候午夜梦回之际,还是能够听到水下凄厉的怒吼声的。”

何老头喘了两口气,伸手捋了捋胡子,继续道。

“何某人四十岁开始接任九华村的族长,上一代族长临终前,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谨遵祖训,千万不能乱了规矩。当时我也是没太在意,也没把这恶龙放在眼里,正是因为我的失职,我那大儿子,在龙王祭的节气里下水,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铁坨子有些不耐烦。

“老人家,我们是一定要下水的,还请您行个方便,我们回来之后绝对不会亏待您。”

老头摇了摇头。

“几位是神仙高人,我也拦不住,但是我老头子也不是贪财之人,如果几位一定要下水,那就请各位帮我做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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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父亲的忏悔

何老头一脸的乞怜,眼眸之中已经隐隐有泪光闪过。

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脸上,实在是让人有些痛心。

瞎子陈本来是一个不愿意受人胁迫的性格,端起杯来就喝酒,抬起刀来就杀人,才是他的本色。

可不知为什么,在何老头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瞎子陈的脸上只是闪过一丝不悦,却并没有说什么。

“几位高人,老头子我一把年纪了,也活够了,能在有生之年遇到神仙,也算是人生之大幸,一般来说大幸之后即是大悲,我感觉我离大限之期不远了,老头子我这一生没有愧对过任何人,没有做过任何一件亏心事,唯独放不下一个事情,这已经成为我的心结了。”

事情发生在二十年前,那个时候的何家有三个儿子,大哥何耀忠,是家里面的长子,也就是未来的族长继承人。

二十年之前,何老头就有意要把大儿子培养成族长,所以他对这个儿子的教诲,可谓是投入了全部心血。

就在那年龙王祭前的三天,突然发生了一件事情。

那天,何老头早早的到九华城里,买了四串紫檀木的珠串,作为自家的传家宝,以后要传到后世子孙的手里。

老爷子打算的很好,自己留一串带进棺材,另外三串,分别送给三个儿子,以后枝繁叶茂,子孙天南海北,至少有个物件儿证明是一家人,在某种程度上,也能化解一些不必要的家族矛盾。

何老头回来的时候,一边走一边用小刀,在珠串上刻着字。

自己的那串是没有刻字的,其余的三串分别刻上自己三个儿子的名字,老大刻的是“忠”,老二刻的是“义”,老三刻的是“信”。

何老头儿一边美滋滋的展望着何家的未来,一边欣赏着阳湖上美丽的景色。

走着走着,他忽然眼神一凝,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在向阳湖里打水漂。

石子飞快的旋转着,打在水面上激起了点点水浪,就像是跳动着的蝴蝶一般,引得一旁几个年轻的小丫头连连叫好喝彩。

何老头凑过去看了看,顿时是怒火中烧,在那两个人中,有一个竟然是自己的大儿子!

而陪着大儿子一起玩儿的,则是村子里一个有名的无赖。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自己的儿子乃是未来的族长,怎么能和这种无赖混在一处,败坏了门庭,以后如何服众?

何老爷子也是个火爆的脾气,看到儿子为了几个女人的喝彩声,拼命的扔石子,心里很不痛快,甚至老脸都有些发烫。

他抢上前几步,一把拉住儿子的衣领,直接把他拎回了家,一通家法伺候。

晚饭的时候,何老头依然没有消气,老二和老三陪着他吃了一顿晚饭,何耀忠则是跪在院子里受罚。

在兄弟两人的劝慰下,老爷子的火气稍微降了些,他拿出在市集上买的珠串,开始分发。

发着发着,突然发现老大的那一串不见了,何老头想起来,自己在拉扯大儿子回家的时候,好像是掉了个什么东西,直接落在湖里了。

他瞪了一眼院子里的老大,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你这个不争气的畜生,真是败坏我的门风,你的珠串让我扔到湖里了,有本事自己去拿吧。”

就是这么一句话,竟然变成了何老头对大儿子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一大早,何老头一醒过来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按照九华村的规矩,平日里,大儿子都要到老爷子门前请安的,这是最基本的礼数,可是今天竟然没有人来。

何老头儿想了想,感觉昨天可能说的太重了,毕竟儿子大了也是要面子的,所以他腆着老脸来到儿子的房间,准备和儿子谈谈心。

何耀忠的房间大门敞开,里面空无一人,连床铺都叠得整整齐齐,桌子上有一张纸条。

爹,孩儿不孝,让您老人家失望了,我这就去把珠串捞上来,也把我们何家人的脸面捞回来。

纸条上的几个字就像是漫天的惊雷,直接劈在了何老头的脑袋上,他双手一抖,纸条摇摇晃晃的掉在地上,就如同是脱离了树枝的残叶,随风飘摇

何老头一瞪眼,大叫一声,坏了,心里面急得简直如同火烧一般。

他转身就向外跑,在院子里面大喊一声“老二、老三快给我滚起来,出事儿了。”

随后也不停留,一脚踹开院门,就冲了出去。

何老头知道自己儿子的性子,他绝对是那种说得出做得到的人。

现在是什么时候?可是一年一度的龙王祭!

正是龙王来拿祭品的时候,自己的儿子现在下水,那还不被龙王抓了去,当成饭后点心。

何老头一边向前跑,一边心里暗自祈祷,希望这个畜生不要动作那么快,希望我还能赶得上他。

可当他和两个儿子来到湖边的时候,突然发现,那里已经站了不少人了。

大壮的母亲,手里面托着一件红色的衣服,缓缓的向他走了过来。

作为父亲,他一眼就认出,大壮他娘手里托着的衣服,正是何耀忠的,只不过大儿子从来不穿红颜色的衣服,他的衣服都是白色的

何老头一下子呆在了原地,看着这件被鲜血染红的衣服,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脑子里面顿时一片空白。

“何家大哥啊,耀忠,他下水了,还,还没回来呢,我们在岸边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只看到了这件衣服,你也别太担心,可能,可能他”

大壮他娘说的话,何老头只听进去一半,他伸出颤抖的手,接过儿子的衣服,轻轻的抚摸了一下衣服上的血迹,顿时眼前一黑,仰面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哎,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可我的床边上只有老二和老三,我就知道老大永远都回不来了。”

何老头老泪纵横,哭得肝肠寸断,他瘦弱的肩膀不住的颤抖着,整个人摇摇欲坠,几乎要摔倒在地上了。

“几位神仙,你们下水我没有意见,我也没有这个资格提意见,你们的身手都是通天彻地,老头子我也就不拦着了,但是我只有一个心愿。”

何老头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抓住了瞎子陈的一只胳膊。

“求求各位神仙,看在我一个将死之人的面子上,帮我在那阳湖深处喊两声,让他听到我这个当爹的知道错了就行,这些年里,我在岸边无数次的忏悔,可是毫无作用,你们可能以为我是疯了,我其实也不奢望有什么回应,我也活不了几天了,本来想跟着你们去的,可是家里的两个儿子,誓死不答应,我也只能拜托几位了,帮老头子我给儿子道个歉就成。”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看了看瞎子陈,毕竟他是这一趟行程的领头,一切事情还需要他做主。

瞎子陈并没有说话,而是把另一只胳膊抬起来,看他的架势,好像是想要掰开何老头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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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下水

这一瞬间,我的心跳越来越快,连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瞎子陈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何老头的这一番肺腑之言,可以说是情深意切,我一个二十多岁的单身汉,都能真真实实的感受到,这个老父亲的悔恨和对儿子的深刻亏欠。

这些年里,他一定是每天都备受煎熬,我甚至可以想象到,他内心深处有多么绝望。

如果这一趟带队的是我,那我毫不犹豫的就会答应下来,而且会尽全力的帮他完成这个心愿,中年丧子的痛苦简直就是对何老头的折磨,比杀了他还残忍。

可是瞎子陈,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的人,一切可能影响到他计划的因素,他都会毫不留情的抹杀掉,人命在他看来根本就没有意义,这一点倒是和小结巴很像……

我看着瞎子陈抬起了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紧张的我手心里面已经攥出汗了,心里无比恳求的想着:答应他,一定要答应他,这可是何老头这辈子最后的心愿,甚至可以说是他的遗愿。

院子里异常的安静,连风声都停止了呜咽,只有何老头那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和轻轻的吸鼻子声音。

瞎子陈的手抬起来,骤然落下,我的心也跟着忽悠一下,往下猛坠。

可令我想不到的是,瞎子陈竟然是握住了何老头的两只手,并没有把手打落。

何老头的身子猛然一震,如同是触电了一般。

那被岁月的刻刀雕琢了几十年的脸上,罕有的露出一丝笑容,似乎在这一瞬间,那双浑浊的双眼也变得清澈明亮了一些。

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悄悄地躲进何老头银白色的长髯里。

两个老人就这样握着手,一言不发,彼此沉默着。

可这无声的沉默,却更胜过千言万语。

在这一刻,我们谁都不敢出声,这并不是因为畏惧瞎子陈的身手,也不是怕打扰了这安静的氛围。

这纯粹是发自内心的,对两个年迈的老者的敬畏,甚至可以说,是对时间,对沧桑,对人生之无奈的敬畏。

就连铁坨子和花和尚这种江湖浪人,也是低下了头,没有说什么。

过了能有半盏茶的功夫,何老头的情绪稳定了一些,他缓缓的松开瞎子陈的胳膊,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晶莹,对着我们歉然一笑。

“唉,都说人老多情,看来真是如此啊,我本来不想说这些事情,但是又怕,今天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让各位看笑话了,真是对不住。”

小结巴眨了眨眼睛,看着何老头道。

“那个,何老老先生,这水里真的有龙?你你们是亲眼见过呀?还还是只是一辈一辈传下来的故事?”

“是真的,是真的,我可是亲眼见过的,近些年来那龙王不怎么出龙宫了,年轻人应该没有眼福,但是我这个年龄的,还是有不少人见过的。”

“我靠,这这可是稀罕事儿,那那龙王长什么样子?穿不穿衣服?男的女的?说话什么口音?也也是结巴么?”

何老头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慢慢悠悠的道。

“我记得,那龙王身上的甲片是黑色的,在水里边都放着光,寒气森森,很吓人,离远了看就像是一块大礁石,眼睛是绿色的,哎哟,比苹果还大几圈,具体样貌看不清楚,龙王从来没有上岸过,但是个头可不小。”

小结巴按照何老头的叙述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

“绿绿色的眼睛,身上是黑色的,我我靠,你确定那是龙王,不是一一只成精的山竹?”

我们又闲聊了一会儿,何老头给我们介绍了许多有关阳湖的信息,这些内容对我们非常重要。

何老头临走的时候,把手上戴着的珠串交给我。

“我以前听一个大师说过,串子之间是有感应的,如果哎,算了,几位还是多加小心吧,这个串子跟了我几十年,我以前下水的时候就带着它,从来也没出过意外,希望也能把这运气带给几位。”

第二天中午,阳湖的岸边,已经围了满了人。

在正对着湖面中心线的地方,一个祭台上,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颗血淋淋的牛头。

两只牛角上分别系着红布条,鼻子上还打着铜环,样子看上去非常的威武。

两个中年人搀扶着何老头在祭台上参拜,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拿过一坛子酒,淋在了牛头上。

何老头的二儿子,烧完香,用红布把牛头包了起来,郑重其事的交给了瞎子陈。

“这位仙长,村子里一直有个传闻,黄牛喝醉酒,龙王闭门吼,说的是湖里的龙王最害怕喝了酒的黄牛,您把它立在船头上也许能保各位的平安。”

瞎子陈点了点头,一只手托过红布,对着何老头点了点头,转身登上了渔船。

大壮和妻子洒泪分别,嘱咐了很多事情。

大壮的母亲虽然能下地走路了,但是身子骨非常虚弱,大壮就让她留在了家里。

小豆子哭得很伤心,抱着大壮的腿不让他走,因为他听别人说,他爹这一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九华村的人都认为,这个时候下水,无异于是找死,送行的人脸色都不好看。

我们坐在船里,每人抱着一个大包,我本来还想向岸上的人挥挥手,和父老乡亲们告个别什么的,抬起头才发现,这里的人我竟然都不认识,这种陌生的感觉反而让我的心里安稳了几分。

反正,是死是活也没人在乎,那就不如豁出去了。

花和尚一来到船上,就如同是虎入深山,鱼儿入水一般,自在的不得了,他半倚在船梆上,就好像靠在自家的摇椅上一样,还很是卖弄的,用力摇了摇,让小船儿左右晃一晃。

大壮深深的看了一眼小豆子,深吸了一口气,在自己的两只手上,吐了两下口水,船篙在岸边一用力,小船飘飘摇摇的,驶向了阳湖的深处……

这几天湖面上风平浪静,小船儿在水面上滑行,非常平稳。

我们向前行驶了一会儿,花和尚就不耐烦的用脚后跟踢了踢红布包裹着的牛头。

“真是没劲啊,慢慢悠悠磨磨唧唧的,那老头还说水里有龙,简直就是放狗屁,都说龙行有雨,虎行有风,现在这晴空万里的,哪像是有龙的样子?”

我把眼睛轻轻地闭上,感受着微风吹过脸颊的温柔,很是舒服,我甚至都以为,这是在江南水乡的人工运河里面游玩一样。

小船儿在湖面上轻轻的转了个方向,奔着西面而去。

这条路线是瞎子陈精心设计好的,那张人皮书上清清楚楚的标记了,按照这条路线走,能够最快速度到达阴山。

阴山在九华村人的口中,叫做龙王殿,就是那位阳湖龙王的老巢。

平日里,就算是开湖的时候,大壮也从没有往那边去过,因为去过龙王殿的人,都没有活着回来的。

小船刚往西行不到一百米,顿时我就感觉似乎周围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寒意,直接穿透皮肤,进到骨头里,让我不自觉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发现天色已经由晴开始转阴了,一大片一大片的乌云,就像是一块块黑灰色的幕布,正在我们头顶上汇集。

仰起头看着那些乌云,就好像是一张张巨大的怪脸,正在俯身看着我们,我心里有些不舒服,白了花和尚一眼。

“花和尚,都怪你这张乌鸦嘴,说什么晴空万里,又是龙行有雨,虎行有风的,怎么样?现在变天了吧?一会要是下起雨,我就拿你当雨伞!”

我说完话,等了好一会,花和尚并没有回应我,我觉得有些奇怪,这可是一个典型的话唠,没人陪着,自己都能和自己说半天,现在怎么这么安静?

我疑惑的转过头看去,顿时就被吓了一跳。

只见,花和尚的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目光直直的看向水里,脸色一片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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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噩梦

我看着花和尚的表情,顿时心里一颤,二十多年来学过的所有脏话,一瞬间填满了我的脑子。

我靠,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的命真就这么背?

花和尚是什么人?码头土狗出身,在水里就是恶霸,他会害怕的东西,还能有什么?

想到这,我的后脖子一阵阵的冒冷风,又想到九华村一直以来的传说

不会是真的有龙吧?

铁坨子也发现了花和尚的不正常,赶紧翻过身来,顺着花和尚的视线看过去。

“花和尚,你傻了么,看什么这么出神,水里还能有光白条的大姑娘么?”

花和尚舔了舔嘴唇,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过了一会才道。

“不对劲啊!我看这湖水好像有问题。”

花和尚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给我们看。

“你们看这边,水清澈的几乎一眼看到底了,但是越往西边走,水的颜色就越深。”

我仔细的看了看,果然如花和尚说的一样。

我曾经听做渔产的朋友说过,水至清则无鱼,那些大型的鱼都不会在很清澈的水里活动。

“这边的水只是颜色深一些而已,但是仍然很清透,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我挠了挠鼻子,嘟囔一句。

花和尚皱着眉头,向湖里吐了几下口水。

“这事情怪就怪在这里,如果这下面是一个下坡,那么水的颜色变深了变浑浊就很正常,但是从水的浮力看,现在并不是下坡,水的颜色却变了,这只有一种可能。”

“说说明,水下面的泥沙被被人换过!”

小结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把我们几个吓了一跳。

花和尚点点头。

“不错,我也这么觉得,就算不是人为弄的,那也一定是水下的泥土层被大型的鱼翻动过。”

听他们这么一说,我开始紧张了起来,之前那种游山玩水的心情荡然无存。

水的颜色越来越深,似乎我心里的忐忑也随着小船的划动,一寸一寸的加深重。

大壮抬起头看了看,提醒我们前面起雾了,让我们把油灯点亮。

水面上的雾气,就像是一道天然形成的屏障,一道巨大的白色幕帘,横跨在整座湖面上,看上去很有一番诗情画意。

小船缓缓的靠近水雾,我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腥味,很像是腐烂的尸体泡在水里的味道。

小结巴左右看了看,眯起眼睛戒备着,那柄秋月残已经稳稳地握在他的手心里。

花和尚和铁坨子也掏出了砍刀,两个人背靠着背,都是一脸的警惕,似乎水里面随时会有一只长满绿毛的鬼手伸出来,一下子把他们拖进水里。

水雾很快将我们彻底包围,这里是一处山坳,水汽常年积聚在这里,形成了一道屏障。

九华村的村民管这叫“鬼门关”,意思是说,进了这道水雾,就是来到了阎罗王的地头

浓郁的水雾正面拍在我的脸上,让我的身子忍不住一哆嗦,这里的雾气要比山林间的晨雾寒冷很多。

我不自觉的把衣服拉了拉,把领口裹得紧紧的,两只手插进了袖口里,但即便是这样,还是冻得我一阵阵的抽冷气。

我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周围的景色已经看不到了,能勉强看到船里的这几个人,已经是最大程度了。

瞎子陈稳稳的坐在船头,看他那盘腿打坐的姿势,活脱脱的一个庙里的佛爷,简直稳如泰山,如果不是看到他鼻息之间的一缕淡淡的白气,我甚至都以为这个老瞎子已经被冻死了。

大壮一边撑着船篙,一边紧张的左右看着,这一片水域,他也是第一次来,并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危险,只能是凭借着他多年下水打鱼的经验,一点一点的,摸索的向前。

我的眼角忽然一抽,似乎这雾气有淡淡的腐蚀性,辣得我眼睛直淌眼泪,其他的几个人包括小结巴,都已经把眼睛闭上了,侧着头用耳朵打探周围的动静。

我也把眼睛闭上,向船里边缩了缩,找了一个更加牢固的姿势,耳朵里只能听到,船篙在水面滑动时候发出的声音,以及湖面本身的水浪声。

这种哗啦啦的清亮声音,非常洗耳朵,听了一会儿,我的脑子里就开始不断的循环播放起来。

我的思绪有些混乱,想着大壮他娘吃了神仙果到底会出现什么样的副作用?又想到瞎子陈说他此行的目的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找一样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不知不觉间,我竟然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梦里,我一个人走在一条宽阔的石板路上,此时已经是深夜了,周围的光线十分昏暗,让人不自觉的想回头往后看。

石板路的两边,都是朱漆大门,甚至有几家门上还钉着门钉,看起来这条街道不是一般人能住的,可让我感到有些惊恐的是,两边的住户,门檐上挂着的灯笼,竟然都是白色的,每只白灯笼的灯笼纸上,都写着同一个字。

王!

旧社会的时候,在某些地区有这样的讲究,如果家中有人过世,就要在门檐上挑起白灯,灯上写着的就是逝者的姓氏。

那个时候重男轻女很严重,如果死了的是女人,那只能挂一盏灯笼,只有男人或者是家里边有身份的人过世了,才可以用两盏灯。

这些白灯笼,叫做“聚灵灯”,也叫“望乡灯”,一个是为了让左右邻居知道,自己家里面正在办白事,有忌讳的人和事情,自行回避。

比如说这家正在哭丧,兄弟姐妹,七大姑八大姨抱成一团,哭得死去活来。

旁边这家,非要办喜事,在门口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又是鞭炮又是礼花的,而且抬轿子的礼队非要在这家门前过,甚至还进来发请帖,这个就是找茬儿了。

另一种解释,就是民间广为流传的望乡台说法。

人死之后,魂魄会被勾到幽冥之地,在喝孟婆汤之前,会有一个望乡的环节,算是最后看一眼这一段尘缘往事。

望乡台上的风非常大,吹得人睁不开眼睛,万家灯火当中,只能依稀辨认出那白色的灯笼上的字迹。

我缓缓的走在青石板路上,周围的白灯笼照的我脸色惨白,看起来阴气森森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到这个地方,甚至不知道这个地方是哪里。

就好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推着我向前走一般。

青石板路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我漫无目的的走了很长时间,忽然一怔,发现有个问题,很不对劲!

我放眼望去,眼前的路还很长,但是所有的房门上挂的都是白灯。

难道整条街道的人都死绝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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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鬼影

我忽然感到有些害怕,四处看了看。

我的身后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来时的路,只有那一个个如萤火虫一般的白灯,在风中慢慢的飘摇着,闪烁着幽暗的火光,就好像是厉鬼的裙摆,看的我不寒而栗。

这是一条鬼街!

虽然是在梦里,但是我也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头皮开始发麻,连呼吸都在颤抖。

我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儿的,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后面的路已经看不到了,我只能是不停的向前走。

又过了一会儿,我发现这是一个村子,而且是一个很富饶的村子,这里的所有人都姓王。

我走下了一个石台,忽然在我的左边出现了一条岔路。

这条路很窄,蜿蜒崎岖,里面非常的阴暗,看不清楚这条路是通到什么地方的。

我实在是不想再看到这些晦气的白灯,便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小路弯弯绕绕,就如同是北京城的老旧胡同一般。

地上的石板,可能有些年头了,坑坑洼洼的,有点难走。

我一边向前走着,一边紧张的注视着周围的环境,两边的石砖墙,看起来非常的古朴,应该是前朝留下来的古砖。

走着走着,我忽然一惊,脚步猛地慢了下来,一股冰冷的寒意,从我的头顶直接贯穿到脚底。

我屏住呼吸,一点一点的放慢脚步,惊恐的感觉越来越是真切,因为我忽然发现,在我的身后竟然还有一个脚步声!

那声音非常的轻,如果不是我刻意去寻找,根本就发现不了。

我下意识的伸手去腰间摸揪子,但是我的腰间空空如也,那一直和我形影不离的东西竟然不见了。

身后的脚步声和我的走路频率基本上是一致的,我加快他也加快,我减速他也减速。

我伸出了一只手,扶着一侧的墙壁,向前走了几步,突然站住身,猛的回头。

令我惊讶的是,在我的身后,并没有什么人,依然是那蜿蜒的小路,甚至我还能看到不远处,对面房子上的白灯。

这种只能听到声音,却看不到人的恐惧,让我的心都在哆嗦,我宁愿回头看到的,是一个青面獠牙,浑身散发着黑气的厉鬼,就算是那样,也比什么都看不到要强。

我等了一会儿,发现那个脚步声音不见了,难道是我自己的幻觉吗?

我一边疑惑的想着,一边又转过身去,准备继续向前走。

就在我转过身的时候,突然,在我的身子右侧,对面的古砖墙上,黑色的阴影突然蠕动了一下。

我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了这丝细节,赶忙抬起头来向上看。

对面的墙上,在我头顶的地方,竟然有一个人的影子!

那影子歪歪斜斜,就好像是用手电筒从身体的侧面往墙上照一般。

影子趴在墙上,连点声音都没有,但是他却是在移动的。

几个喘息的功夫已经来到了地上。

我无法理解眼前看到的东西,他真的只是一个影子,但是怎么可能立在地上呢?他应该平躺在地上才对呀!

那个影子动了动,似乎是看了看我,随后,竟然径直的向前走去。

黑色的影子,每迈动一次脚步都会在地上发出轻轻的啪嗒声,就好像这个影子是穿着鞋的。

我大惊失色,两只手攥的紧紧的,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轻轻的跟在他后面。

黑色的人影就像是完全不在乎我的存在一般,在小路里熟练的转过几道弯,径直朝一户人家走去。

我抬头看了看,忽然一愣。

这户人家的位置,属于比较偏僻的,但是唯独这一家的房檐上,挂着两盏红彤彤的灯笼。

这就说明这一户人家里面没有死人,或者说是,这是唯一的一户有活人住的人家!

黑色的影子根本没有推门,直接顺着门缝飘了进去,我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正在犹豫要不要推门进去的时候,突然,从我的身后伸出了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吓得连魂都要飞了,赶紧向一边跳开几步,满脸惊惧的看了看。

那拍我的人竟然是大壮他娘。

只见这老太太眼神恍惚,嘴里面还流着口水,看上去就像是一副得了中风的样子。

老太太的五官有些移位,表情非常狰狞,她努力的深吸几口气,好像是要说些什么。

老太太颤抖的张开嘴,她的嘴巴张得奇大,甚至已经超出了人类的极限,似乎她脸上的骨头,都已经脱臼了。

她张开嘴的时候,先是流出了一大滩黄绿色的粘液,之后从嘴巴里竟然爬出了一条毒蛇。

这条蛇吐着蛇信,直接朝我扑了过来,我本能的伸手去抓,蛇刚刚被我抓住,就变成了一滩绿水,直接浇在我的脸上,这水冰冷刺骨,冻得我脸都木了。

我浑身颤抖的睁开眼睛,大壮他娘和那一条阴森的街道都不见了,此时的我正躺在一只小船上,在我对面是小结巴,手里还拿着一只木瓢,刚刚应该就是他用水把我泼醒的。

我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感觉脑子里面一跳一跳的刺痛。

“老老板,睡得怎么样?梦梦到什么好事了,是不是怀念阑城的丽春苑了?”

我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大口的喘着粗气,艰难的爬起来,往上靠了靠。

瞎子陈已经站了起来,正在给我们每个人发放东西。

我伸手接过来一看,竟然是几片嫩绿的榆钱树叶子。

“把这个含在嘴里,压在舌头下面,会舒服很多。”

我照着瞎子陈的指示做,果然感觉浑身一热,似乎之前那冰冷的寒意也退了一些,就连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我扭过头看了看,铁坨子和花和尚脸色一个比一个苍白,都是浑身抖成一团。

“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有些狐疑的问道。

“这雾气是从阴山上飘下来的,越靠近这座山,阴气就越重,寻常人根本招架不住,轻则神魂颠倒,精神失常,严重的可会要命的。”

瞎子陈有些得意的说着,我似乎在这张老脸上看到一丝狡猾。

“那你怎么不早把这些东西拿出来?”

瞎子陈冷笑一声。

“做人嘛,总要留几张底牌,老头子我可是孤家寡人,不可不防啊。”

我听了有些生气,刚想反驳,忽然,我们的小船猛的震了一下。

就好像是船底撞到了暗礁一般,差一点把我从小船里甩出去。

“大壮,你他娘的怎么掌的舵呀?撞石头了!我靠!”

花和尚大叫了一声,刚才晃的那一下,给他也吓的不轻。

大壮一脸的焦虑,眼里还带着几丝惊慌。

“不可能撞到石头,现在可是在深湖,石头都在十几米之下呢!”

“不是石头,那还能是什么!撞鬼了?”

铁坨子双手紧紧的抓着船梆,忐忑的道。

“是是他娘的,龙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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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阳湖龙王

小结巴用脚踩住对面的船板,将自己的身子稳稳的固定在船上。

当听到小结巴说出龙王这两个字的时候,我的心就是一抽。

甚至连五脏六腑都哆嗦成了一团,直往一起挤!

从小到大,我只是在《西游记》和《封神演义》这些神魔小说里边,看到过龙这种东西,以前我一直不相信这世上有龙,还经常用它来开玩笑,难道是我平时开的玩笑太猛了,现在遭到报应了。

我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古时候,有个叫叶公的人,天天和别人说自己喜欢龙,家里的所有陈列摆设,上面都要刻上龙的图案。

有一天,龙王听说了这件事情,非常高兴,想不到在人间自己还有这么一个铁杆追随者,不去见见面,把酒言欢,谈谈人生,谈谈理想,那多有失礼数。

于是,一天夜里,天空中乌云滚滚,闷雷阵阵,豆大的雨点打得转着往下落。

一道惊雷闪过,龙王从天而降,直接来到了叶公家的院子里。

还没等龙王做自我介绍,那叶公就被吓的脸色煞白,哇哇乱叫的跑了出去,躲进了一个野狗棚子里,再也不敢出来了。

由此可见,和龙王见面并不是一件令人感到愉快的事情。

我们坐着的这艘小船,只是很普通的渔船,甚至有好几处还打着补丁,看上去非常的单薄,比那乞丐服也强不了多少。

我们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水面,两只手尽可能的握住船梆,脚下踩不到坚实的土地,总是让我心里没底,这也正是我最讨厌坐船的原因。

小船摇晃了几下,还没等船稳定下来,忽然又是一声巨响,从我们的屁股下面传了上来。

这次撞击的比上次猛烈了很多,小船直接被撞离了水面,向上弹起能有两寸高,随后又重重的砸在了湖面上。

溅起的水花,把我们几个人从头淋到脚,整个成了落汤鸡。

大壮之前一直蹲在船上,尽量保持着船体平衡,这一次的撞击,直接将他从船上掀了下去。

瞎子陈不愧是功力深厚,我们都被甩的人仰马翻,这老头竟然还能勉强保持着身体平衡,竟然还有闲心伸出一条腿,压住船头的那颗牛头,真不愧是高人!

我的嘴里灌了满满的一大口水,顿时感觉鼻子里充满了腥臭味,呛得我止不住的咳嗽。

花和尚把身上的外衣脱了,赤裸着上身,气急败坏的道。

“我靠,都说龙喜欢养龙珠,难不成这阳湖龙王把我们当成球,在头上顶着玩儿呢?”

我把耳朵里的水掏了掏,白了他一眼。

“你这乌鸦嘴能不能不要再说话了,你看那庙会上,哪条龙是一个人玩球的,再敢废话,小心来个双龙戏珠!到时候我们就真成球了,还是被它们吃完之后,拉出来的粪球!”

大壮在水里面熟练的扑腾了两下,向小船靠了过来。

我朝他的方向看去,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

我伸出手不停的指着大壮的身后,嘴里大叫着,连嗓子都喊破了。

“大壮快上来,快点儿,身后有东西!”

可能是由于太紧张,或者是我喊的太用力,声音并没有多响亮,大壮根本没有听到,只是疑惑的抬起头看了看我。

我的心都揪到了嗓子眼儿,眼看着大壮身后那一条蜿蜒的水线,正快速的向他靠了过来,看水线的宽度,这个东西应该非常巨大,甚至比我们的船也小不了多少。

很快,花和尚也注意到了水下的异常,他把两根手指头放在嘴里,用舌尖抵住指甲盖儿,打了一个响亮的呼哨。

这哨子声音非常尖锐,传出了很远。

大壮猛然一震,抬起头看向花和尚。

花和尚的呼哨其实很有讲究,并不是随便吹出的声音。

常年在水面上混饭吃的人,或多或少的都要掌握这项技能,有的时候赶上浪大风急,人说话的声音根本是听不清楚,这样很容易耽误事情,在船上,一旦通讯不畅,那就意味着死亡。

所以这些睿智的渔民们,在长年累月的摸索中,发明了一套水语。

通过打呼哨的形式,来彼此传递信息。

花和尚刚才吹出的声音尖利刺耳,非常短促,迎着风都能飘出几百米远,非常的响亮。

听到这种急哨子,代表着遇到危险了,提醒船员们警觉。

以前花和尚在做码头土狗的时候,没少听到这种声音,一般船老大吹响了这个哨子,就意味着船员要和水贼开战了。

大壮抬起头,认认真真的看着花和尚。

花和尚做了一个手势。

两只手上下不停的开合,十指张开,好像是在用手掌模拟一个,正在做咀嚼动作的巨大嘴巴。

做完了这个动作,花和尚又把一只手平举在胸前,就像是在和一个身高只到他胸口高的小朋友比个头一样。

这个动作应该是在提醒大壮,水里的东西离他的距离还有多远。

我扒着船梆,探着身子,焦急的看着。

大壮显然已经领会了花和尚的意思,开始拼命的加速划水,两只手交替的频率已经达到了极限。

大壮落水的地方,离我们的船其实并不远,但他落水之后,想着去检船篙,竟然又多游了二十多米。

身后的水线,离大壮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追上了。

我们在船上急得直跳脚,可是又不敢下水里面去帮他,这个时候不管是谁跳下去,除了陪葬之外,不会有其他的结果,毕竟人游泳的速度,永远是比不过龙的。

瞎子陈侧过耳朵,仔细的听着水里的动静,似乎是在算计大壮的距离。

“快扔绳子!不能让他死了,否则我们就回不来了。”

瞎子陈一声号令,铁坨子不敢怠慢,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捆崭新的绳子,抛进了湖里。

绳子的端头系着一根木楔,这能保证绳子在水里面不沉下去。

大壮已经拼尽了全力,听着身后翻滚的水声,心里已经绝望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截木楔竟然正正的落在他面前,顿时又让他燃起了生的希望。

有了绳子的借力,大壮的速度快了很多。

身后那条水线似乎发觉了大壮的异样,也开始加快了速度。

我们几个用力的拉扯着绳子,尽可能的帮助大壮加快速度。

瞎子陈竖着耳朵一直在听,手指间不停的来回轻触,似乎是在精准的计算着什么。

眼看着大壮离我们的小船已经不足五米,甚至花和尚已经伸出手,准备拉住大壮。

突然,水面下猛的一翻,就在花和尚的手即将拉住大壮胳膊的时候,一张血盆大口从水里露了出来!

此时此刻,大壮的半个身子,还在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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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逃命

这张大嘴十分的恐怖,嘴巴完全张开,几乎能一口咬断我们的小船。

那一颗颗锋利的牙齿,犹如小孩儿的手臂粗细,上面还带着细密的锯齿。

黑色的鳞片如长城一般,高低起伏,就好像是穿着一身盔甲,那双眼睛是墨绿色的,眼眸只有窄窄的一条缝,散发着阴狠的凶光,巨大的鼻孔,一张一缩,似乎是在欣赏着,即将入嘴的美味。

果然是跟何老头说的一模一样!

龙王!

竟然真的有龙王!

我们几个人都傻了,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这一刻,我忽然发觉自己竟然如此的渺小,小到只要这位龙王一张嘴,就能把我整个吞进肚子里去。

大壮也放弃了挣扎,转过身看着那比自己的腰还粗的大嘴,脸色煞白,眼眸之中满是惊恐和震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就在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的不知所措时候,瞎子陈大喝一声,飞起一脚,把他一直压在船头的那一颗牛头踢了出去。

牛头上的血还没有干,随着红布的滑落,储存在腔子里面的血液,滴滴嗒嗒的落在了湖面上,就像是一瞬间盛放了几朵血色的红莲,十分的醒目。

牛头上挂着铜环,在风中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绣球,被抛了出去。

那只丑陋的龙王,似乎对红色的东西非常敏感,而且非常喜欢血腥的味道,它猛嗅了嗅,巨大的墨绿色眼珠,一下子锁定了那飞舞着的牛头,尾巴在水面一扫,身子灵活的横了过来,张开大嘴,等着那个牛头飞到嘴里。

这一瞬间,我忽然想到,以前在池塘边向下面抛鱼食的时候,那些大肥鱼也是保持着这个姿势,等着岸上的人来投喂。

我忽然产生了一个非常荒唐的想法。

难道眼前的这只龙王,也是被人豢养的吗?

牛头的落点,正是那龙王的嘴里,不过瞎子陈似乎有意控制了力度,牛头的一只角无巧不巧的撞在了龙王的牙齿上,并没有顺利的落到他嘴里,而是被弹到了一边。

龙王相当自信的把嘴闭合,并没有吃到,竟然扑了个空。

牛头在水中,激起了一阵水花,很快,那一块水域,就被血液染红了。

龙王似乎非常愤怒,到嘴的美味竟然没有接到,这让它在龙界怎么混?更何况还有这么多愚蠢的人类看着,自己的颜面何存?

这只通体黝黑的龙王发出一声,犹如两只恶犬即将开战时候的低吼声,猛的钻到水下面,水面上只剩下一道高速前进的水线。

就在那牛头落水的瞬间,我们也将大壮拉到了船上。

大壮浑身上下每一个汗毛孔都在颤抖,坐在了船板上,依然是两只手死死地,握着绳子,不肯松开。

小结巴嘿嘿一笑,拍了拍大壮的肩膀。

“不不错呀,看起来龙王对你青睐有加,我我目测这条龙好像是个娘皮,难说她看上你了,要要不要考虑一下?这样的小妾带出去多有面子,别别人家都是看谁不顺眼,就打服他,你们家以后就是,看看谁顺眼,就吃了他,哎呀,我现在是能理解,许仙当年牵着白蛇出门,有有多威风了!”

小结巴的打趣让我们轻松了不少,大壮似乎还沉浸在惊吓当中,并没有什么反应,上下牙还在不停的打架。

花和尚毕竟是吃水路饭的,以前也见过不少大家伙,勉强的笑了笑。

“这位兄弟倒是很风趣,不过那龙王都多大岁数了?估计比他老娘还要大好几辈子呢,我估计龙王看上的是他身上的这几十斤肉。”

小结巴见有人搭茬,很是有兴致。

“那那当个女婿也是不错的,就就是两家父母见面的时候,会麻烦一点,一个不小心可可能就灭门了,全家都被老丈人吃了!”

噗的一声闷响。

水面上漂着的那颗牛头被拖进了水里,胡面上只留下一滩浅红色的血迹。

瞎子陈不敢怠慢,踢了大壮一脚。

“小子,赶紧滚起来,我们快走,否则你早晚是那畜生嘴里的菜!”

大壮被踢得翻了个跟头,有些茫然的站了起来,两条腿还在剧烈的颤抖着,但是这一脚倒像是把他踢醒了。

“老神仙,船篙在水里,现在撑不了船了,只能是用浆划水了。”

瞎子陈点点头。

“那就这么办,这样还能快一点,所有人都动起来,不想死就给我划,要是哪一个人敢偷懒耍滑,我就把他扔到湖里去喂龙王!”

所有人都处于惊慌的气氛之下,突然有一个人能站出来发号施令,这简直就是一种幸福,在这一瞬间,瞎子陈的命令就是我们的希望。

我现在终于是理解,为什么在大船上只能有一个船长,这个船长平时什么也不干,平日里就是遛鸟,斗蛐蛐儿,喝酒打牌,但是所有人,都要给他面子。

因为在生死存亡的时候,在关键的时刻,只有这个人有资格发号施令,也只有他的命令,才能让所有人的心安定下来,这就叫主心骨!

刚才的那一次剧烈的震荡,有几只桨掉到了湖里,已经不可能去捞了,除非是谁想去看看龙王吃饭的样子。

船里面只剩下了一只桨。

铁坨子抄起了船桨,在水里划了起来,看来金钱的诱惑,真的是让他时时刻刻都充满了动力。

一支桨划水,小船在水面上,像陀螺一样旋转了起来。

花和尚赶紧在另一边帮忙,我和小结巴学着的花和尚划水的动作,手忙脚乱的动了起来。

小船摇晃了几下,终于是摆正了方向,向着西方继续前进。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但是耳朵都竖了起来,听着身后的声音。

瞎子陈让我们不要分心,专心的划水,时不时的吼两声,给我们加油鼓劲儿,他则是站在船尾,掌控着大局。

我一边划水,一边偷眼看了看这个身子骨单薄的老头。

心道:如果他不是个瞎子,恐怕也一定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这一份胆识和魄力,真不是寻常人能拥有的。

我忽然感到一阵自卑,默默的低下了头,不敢再看那老头子严肃的脸。

似乎我七叔公那一代人都是这般的厉害,都能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毕竟是在鬼门关挣扎了一辈子的人,那份心胸,心智和气度,都是远超平凡人的。

庞管家是这个样子,为了报恩,宁可牺牲自己,把逃生的机会留给几个陌生人,那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永远的埋藏在了墓里。

我七叔公也是这样的人,他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是做事风格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一言不合就杀人,快意恩仇,横路上的人听到他的名号,不敬则惧。

现在眼前的这个瞎眼老头,同样是这样的风骨。

如果今天没有他镇场子,我们几个恐怕早就慌的什么都不知道了,说不定已经葬送在了龙王的嘴里。

真不知道是他们这一辈的人太强,还是我们这些后世子孙太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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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诡异的人影

小船,奔着西面径直而去,整个湖面上只有不停划水的声音。

我的胳膊已经酸麻了,划水的力道也是大不如之前。

但是我依然坚持着,在瞎子陈的监督下,没有人敢停下来,甚至回头望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这种机械的划水动作,让人非常的绝望。

我们现在身处在浓浓的水雾里,根本看不清楚前面到底是什么东西,甚至就连我们划水的方向,和之前是否一样,我都不敢肯定。

只能是听着瞎子陈的指挥,他让往哪里去就往哪里去。

这像极了一个非常讽刺的闹剧,几个健全的人,在干着苦力,根本不知道自己行进的方向对还是不对,唯一一个掌握方向的人,竟然还是个瞎子

过后想来,瞎子陈这个时候的做法其实很聪明,如果这个时候,让我们停下来,有时间去思考,有时间去害怕,那么我们将被永远的困在这座湖里。

最终的结果,不是被饿死,就是被那龙王吃掉。

只有不停的向前走,才有可能找到希望,留在原地只能是等死。

瞎子陈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这种漫无目的的划水有多么绝望,但是只有在绝望中,我们才能有希望。

我忽然想起七叔公曾经对我说过的一段话。

这个世界是很大的,无论你向哪个方向走,都是在,向前走!

这世上只有两种人会停下来,留在原地等待。

一种是死人。

另一种,比前者更可悲,就是庸人!

我已经不知道向前划了多长时间,手腕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

就在这个时候,大壮忽然挺直了腰杆,指着迷雾深处,舌头都打结了。

“快看,你们快看,前面有什么东西!”

可能是在寂静的环境下呆了太长时间,大壮这一嗓子竟然把我们几个都吓了一跳,就连瞎子陈也是抖了一下。

瞎子陈侧过头,努力的感受了一下迎面吹来的风。

“大壮,你看到什么东西了?”

大壮支支吾吾了半天,还伸着手比划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很是迷茫。

“快点说,磨蹭什么呢?”瞎子陈催促道。

“我不知道怎么说,那个东西好像,好像是”

“好好像是一个人!”

小结巴接着大壮的话说了下去,语气之中透露了一丝不确定。

“一个人?”

瞎子陈嘀咕了一句,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不应该啊,这水面上怎么能有人?你们看仔细了吗?”

我和花和尚也眯着眼睛往前看,奇怪的是,我俩并没有看到湖面上有什么人影,甚至就连浮出水面的人头都没有见到。

难道这个人只是被小结巴和大壮看了一眼之后,就潜到水下去了?

或者是

我忽然浑身一凉,又想到另一个可能性。

或者是只有他们俩能看得到,而我们的眼睛看不见这个人!

“净瞎说,这哪有人呢,水面平得跟镜子似的。”

花和尚有些焦急的问道。

小结巴白了他一眼。

“真真是他娘的眼大漏神啊,你们往上看,把把眼睛往远了看,那个人非常大!”

小结巴的这个形容词,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什么叫,那个人非常大?

难道在这雾气当中,小结巴的眼睛已经好使到,能一眼看出那人的年纪?

我们学着小结巴和大壮的姿势,把头往后仰了仰,四十五度角斜向上看去。

一瞬间,我的呼吸都停止了,我扭头看了看花和尚,只见他脸上的表情,非常的夸张,两只眼睛向外鼓着,瞳孔剧烈收缩,嘴巴张得老大,那张黝黑的脸上,连一点血色都没有。

看到他的这个表情,我终于相信眼前看到的东西,不是我的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

也终于明白了,小结巴说的那个人很大是什么意思。

他说的并不是年纪,而是身型,或者,可以说是体积。

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更像一根桅杆。

只不过,在它躯干的两边,好像有一双手,正在缓缓张开着,似乎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姿势。

那个巨大的人形影子,隐隐约约的出现在雾气里,看个头,足有二十多米高。

如果这是一个人,那么我们简直比蚂蚁还要小。

我们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个模糊的影子上,这个影子就像是钉在了水面上一般,任凭风吹水动,它却是稳如泰山。

大壮忽然往后退了几步,来到我的身边,一脸的惊恐。

“天师老爷,那个,我可听说在天际的尽头,会有擎天力士,负责看守天柱,难道我们已经来到天的尽头了?”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脸,但是看上去比哭还要难看。

“不会的,瞎说什么,你看看这人的个子,虽然很高,但是要想撑着天,还差很多呢,绝对不是什么擎天力士。”

我们一点一点的向着巨人靠近,这个地方的雾气是最浓郁的,我和小结巴之间离着不到两米远的距离,我看着他的身体已经有些虚幻了。

身后的瞎子陈更是只能看到他的一双脚。

从现在开始,看来我们真的要靠耳朵去辨别方向了,这一点瞎子陈可是行家。

我们向前滑了几下,突然,水的阻力和流向发生了变化。

有一种巨大的力量正在干扰我们,就好像是在我们的身后,有人拿着一只巨大的船桨在水里面来回乱搅一样。

“不好,那个畜生又追回来了,加快速度!”

瞎子陈的声音从雾气里面传了过来,语气之中透露着森然,还有一丝紧张。

我一想到那张大嘴,顿时心里面咯噔一下,赶紧换过一只手,加快速度的划。

大壮被那怪物吓得不轻,这几个人中,他是最不希望那东西追上来的。

他坐到了我的前面,手拼命在水里划着,崩溅起的水珠直接砸在我的脸上,但是我并没有心思在意这些。

小船虽然加快了速度,当然是那越来越大的阻力,让我们清晰的感觉到,那只龙王离我们已经非常近了。

在我们身后的湖面上,响起了水花翻腾的声音,现在比之前可更加恐怖十倍。

刚才至少能看到它在哪里,现在周围雾气太浓,只能听到声音,这种视觉盲区的恐惧感,让我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

“快划!”

瞎子陈大叫的一声。

话音刚落,一股生猛的水浪便冲了过来,直接把小船向前推出去有十米远。

我一个踉跄,险些掉到湖里,赶紧是抓住了船梆稳住身形。

我顺势向湖中瞥了一眼,顿时吓得我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一只巨大的绿色眼睛,正透过湖面怔怔的盯着我,眼眸之中满是凶残和暴虐。

“快跑,那个东西在我们下面!”

我大叫了一声,赶紧往后退了几步,小船一下子平衡不稳,一边儿的船沿已经没入了湖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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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猪婆龙

船失去平衡,眼看就要翻了

所有人都各司其职的坐在座位里,只有我像钟摆一样被荡来荡去。

小结巴眼疾脚快,抬起腿,照着我屁股一脚,把我压在了一侧高起的船沿上。

小船这才重新恢复了平衡,但是前进的速度却是大大慢了下来。

我们继续划水,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可是小船竟然纹丝不动,一直在同一个位置上下起伏着。

“来不及了,那个畜生围着我们的船在转,你们的力量根本敌不过它。”瞎子陈道。

我清晰的看到,在小船的周围,已经形成了一个漩涡,我们的船,在漩涡之中慢慢的转了起来。

我似乎都能想象到,那只丑陋的龙王脸上的志得意满的表情。

估计应该过不了多长时间,它就会直接把船撞翻,然后像捞汤圆一样,一个一个的把我们在湖里吞掉。

那龙王似乎很有玩味,一会儿把头露出来,一会儿把尾巴露出来,围着我们的船,转来转去。

我惊慌的嗓子眼儿都挤到了一起,连呼吸都带着哭腔。

一旁的小结巴却是咦了一声。

“哎哟,我我靠,这他娘的不是龙吧,它它是不是少点零件?”

我脸上一抽,扭头看着小结巴。

“小爷,您真是艺高人胆大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们马上就要吹灯拔蜡了,您还有心情关注这个,它少什么零件了?您觉得它应该是公的是吧?”

小结巴摇了摇头,伸出两只手,像翅膀一样在身子旁边扇了扇。

“龙龙长什么样,我不知道,但是据说,能能呼风唤雨,腾云驾雾,可是会飞的,它它怎么没有翅膀?”

我的脑子猛的震荡一下,就好像是被那粗大的龙尾巴抽中了后脑勺一样。

瞪着眼睛看着小结巴,良久才挤出一句话来。

“你是有病吧,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关注的都是什么呀?”

小结结巴这句开玩笑似的话,引起了瞎子陈的注意。

瞎子陈连连侧头去听声音,语速非常快的问道。

“你小子快说,这个东西长的是什么样子?”

“一一张大嘴,两只眼睛,四个大爪子,还还有尾巴,一身黑磷。”

如果现在不是生死关头,就凭小结巴的这几个形容词,我真的能笑出声来。

这形容都是什么?就这些特征,只要是一个四脚动物,基本上都符合。

可看到瞎子陈那认真的表情,我又把小结巴的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不对,这不是废话!

单从外形上看,小结巴可以说是概括的非常具体了,我觉得好笑,只是因为,我习惯性的把这些个形容联想到了陆地上。

现在我们可是在水里,在水里长着手脚的动物,那就不多了。

瞎子陈眉头皱得紧紧的,已经拧成了一个川字,透过他那两块黑色的镜片,我几乎都能看到他脑子里,正飞速旋转着的齿轮。

“有了!”

瞎子陈突然大叫一声,脸上的表情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

我们所有人都看向了瞎子陈,等着他给一个答复。

瞎子陈侧着耳朵,循着那龙王发出的声音,微微的转动着身子。

我看得心惊肉跳,他的双脚几次踩着船沿的边缘,险些就掉下去了。

铁坨子吓得浑身直抖,结结巴巴的问道。

“老爷子,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您倒是给个话啊?”

瞎子陈辉的挥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免得打扰到自己听声辨位。

我吞了一口口水,嘴里面还弥漫着那股腥臭的味道,但是为了不打扰瞎子陈,我连嘴巴都不敢张开。

小船上,只有四个大老爷们粗重的喘息声,和瞎子陈在船头踱步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我突然发现有些奇怪。

那只龙王,明明已经把我们困在这儿了,它为什么还不把船撞断了,吃掉我们呢?

难道是刚才那一颗牛头,就已经把它的肚子填饱了,现在没有胃口?

或者是看我们几个,姿色还不错,准备养在湖里当宠物?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瞎子陈哈哈一笑,那笑的声音非常轻快,似乎心里的重担已经放下了。

“你们几个小猴崽子,不用担心了,这个龙王,不会对我们怎么样。”

花和尚非常迷信,一下子跪在船板上,砰砰的的给瞎子陈磕头。

“老神仙,一定是您神功妙法,把这条龙驯服了对不对?”

瞎子陈撇着嘴哼了一声,用竹竿在花和尚的脑门上敲了敲。

“你们几个,年纪轻轻,不学无术,还有脸出来混横路,真是让人贻笑大方。”

瞎子陈说教的时候,那只龙王就在他的身后游来游去,似乎是在找一个合适的契机冲上来,一口吞了他,可瞎子陈就像是完全不在乎一样,背对着那庞然大物,丝毫没有防备的意思。

“胡说八道,这哪里是什么龙王,一些个鱼兵蟹将,就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真是让我失望,殊不知那阴山里面的东西,比这可厉害上百倍,到时候你们如何应付?”

小结巴不喜欢听别人说教,晃了晃脑袋嬉皮笑脸的道。

“您您老是高人,我们只是一群小虾米,进进到阴山里面,我们不行,不是还有您呢嘛,再再说了,这么大的家伙我们也没见过,还还请老先生,不不,老太爷,不不不,老祖宗,您您给我们指点指点,也让我们开开眼界。”

瞎子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争气!”

说完,瞎子陈竟然一屁股坐在船头,就像是庙里的大主持准备讲法会一样。

“自古传言,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你们所知道的龙,我估计也只是敖字辈的,也是龙里面数量最多的一辈。”

小结巴一笑,往前凑了一下。

“瞎子师叔,那那现在围着我们转,正准备吃我们的这一只,是是敖什么呀?熬粥?熬成婆?还是嗷嗷叫?”

瞎子陈不耐烦的拍了一下船板。

“给我闭嘴,少在我面前卖弄你那口条!现在这只根本就算不得龙,充其量算是龙的远房亲戚,而且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山海经》中对眼下遇到的这一只怪物有明确的记载。

它的名字叫做“猪婆龙”,带有龙的血统,但是并不算是龙。

古书上讲:龙,其性最淫!乃是世间欲望的化身。

所以,和龙有血缘关系的动物不计其数,龙的血脉可以说是,漫山遍野开桃花,飘到哪家是哪家。

这种猪婆龙,经后人研究证实,它的学名叫做——鳄鱼!

瞎子陈拍了拍身上的水珠,一脸的不耐烦。

他抬起手,用竹竿指了指围着我们的船不停打转的猪婆龙。

“之前我就一直问你们,这龙长什么样子,你们都被吓破了胆,谁也说不明白,要早知道是这么个畜生,还用费这么大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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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前世今生

俗话说:龙生九子不成龙,各有所好。

龙行天下,遍地留种。

龙和蛇“交朋友”,生出来的叫做“蛟”。

龙和马那个啥,生出来的名曰:驹。

龙和驴生的,叫做“蚮”,就是自古以来宝马良驹的代名词,“千里独行蚮”,就是指这种动物。

龙和猪生的,就叫做猪婆龙!

当然了,龙还和人生过孩子,叫做秃尾巴老李。

因为姑娘的本家姓李,诞下龙子之后,婴儿身上长有鳞片,还带着尾巴,小孩落地就长,见风就跑。

孩子的姥爷感觉这是一个鬼胎,有心杀了,但是毕竟是自己女儿产下的孩子,又不忍心,于是一错手将孩子的尾巴斩断了。

想当年,第一只猪婆龙修炼了八百年,开启灵智,化成人形,来到凡尘历练。

在西子湖畔,杨柳岸边,这位猪公子,与一个柳姓女子私定终身,他许诺,待到三年之后,春暖花开之时,便是他归来,与这女子成亲之日。

猪公子对这段感情还是非常投入的,为了做出一番经天纬地的事业,他弃笔从戎。

由于他是龙种化形,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勇猛无敌,可谓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立下了累累功勋。

军营中的军师特意为他副对联。

漫卷狂杀八万里,

不屠天下誓不还!

三年之后,大军班师回朝。

皇帝闻听猪公子在两军阵前杀敌无数,战功赫赫,本来要对他大肆嘉奖。

但是他却对那位柳姑娘一往情深,毅然决然的谢绝了皇帝的所有赏赐,请求告老还乡,与爱人完婚。

皇帝闻言大为动容,他对猪公子对爱情的执着,非常敬佩,便应准了他的请求。

猪公子回到两人约定的地方,西子湖畔,依然是如三年前那样。

春风轻抚杨柳岸,人面更比桃花红。

猪公子算好的时间,在两人私定终身的那棵柳树下,痴痴的等。

三天三夜过后,那位柳姓的女子依然没有出现,猪公子满脸的失落,他看着岸边的桃杏争春,百花齐放,心中无尽悲苦。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那首诗的意思。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猪公子不相信自己的爱人会背叛自己,他天真的认为,柳姑娘只是忙得脱不开身,又或者是记错了日子,毕竟已经三年过去了。

猪公子连夜来到柳姓姑娘的家门口,可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如遭雷击。

只见,门前大红灯笼高挑,所有的房门上都贴满了喜字,就连青石板铺成的地面都洒满了花瓣儿。

他向周边的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位柳姓的姑娘,三天前已经出嫁了,今天是她回娘家的日子。

猪公子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三天之前,那正是自己与爱人约定好的时间,原来并不是那姑娘忘记了,仅仅是因为她“抽不开身”。

而抽不开身的理由,竟是为了做别人的新娘子

猪公子感觉被人背叛了,他刚要进去找那姑娘理论,忽然就见到一个书生打扮的少年,被轰了出来。

一个侍女盛气凌人的用手指,点在那书生的鼻子上。

“穷酸秀才,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竟然还敢觊觎我们家小姐,小姐让我转告你,她与你定的一年之约,本来就是个玩笑,我家小姐已经嫁给城里的首富,你要是再敢来打搅,小心扒了你的皮。”

说完,那是女对着书生的脸,狠狠的啐了一口,转身进到院子里。

猪公子从那书生的口中得知,原来这位柳姑娘在一年之前,也与他有过婚约。

猪公子气坏了,他愤怒,狂怒,暴怒!

修为尚浅的他,无法压制住心底的躁动,在盛怒之下,他现出了原形,冲进柳姑娘的家,见人就吃,鲜血的滋味激发了他最原始的兽性。

一夜之间,猪婆龙几乎将全城三分之一的人全部吃掉。

那一夜,阴风呼啸,鬼哭狼嚎,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文殊广法天尊恰好路过此地,忽然感觉脚下的凡尘涌起滔天杀气,他掐指一算,暗叫不好,赶忙落在地上,将猪婆龙控制住。

已经丧失了理智的猪婆龙,甚至连文殊广法天尊都不放过,张着大嘴就冲了过来。

天尊有意取他性命,但是念在他也是受害之人,而且修行不易,便没有下杀手,而是用无上真经将他打回水中,并且设下法旨,从今往后不得化成人形。

瞎子陈说完,长长的叹了口气。

“据说那猪婆龙的眼泪有辨别真假的作用。”

“想当年宋朝的时候,开封府的包青天在审案之时,都会在桌案上放一碗清水,那不是普通的水,据说就是猪婆龙的眼泪,包大人通过这个东西来分析,堂下之人的供词是否属实。”

我们听得有些出神,甚至都快忘了自己身处的险境。

小结巴两只手撑着船板,跪坐着,眨巴眨巴眼睛,向湖里扫了一眼道。

“哟呵,瞎子师叔好学问啊,您您这都是从哪个说书先生嘴里听到的?就就这种故事,一个铜牌能听七段儿吧?既然您这么懂,那那能不能先告诉我们,怎么才能摆脱这个什么什么龙?它它现在围着我们转圈,时间长了,困也把我们困死了。”

瞎子陈扬了扬头,缓缓的站了起来。

“猪婆龙极少会攻击船只,所以你们可以放心的呆在船上,千万不要乱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一张苍老的脸,有意无意的向我的方向看了看,弄得我有些尴尬。

“一会儿你们尽管全力划水,剩下的交给我,我不说停,你们不许停下来。”

瞎子陈说完侧着耳朵听了听,似乎是在等我们的回答。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休整,我们的体力基本恢复了大半,纷纷表示全都听老爷子的。

“好,那我数到三,你们就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

瞎子陈把竹竿举了起来,看他的姿势就好像手里拿着的是一根鱼叉,正准备把那只猪婆龙挑上来。

“一”

“二”

“噗!”

瞎子陈还没数完,手里的竹竿就猛的向下劈了过去,那动作丝毫不停顿,显然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这样做。

那猪婆龙也不知围着我们转了多少圈,可能有点昏头了,竹竿打落的时候,他的那只巨大的墨绿色眼睛,正正好好的停在瞎子陈脚边。

啪的一声,竹竿拎起的时候,带起了一道墨绿色的汁液。

根本不需要瞎子陈数下去,看到这个情景,我们的头发都竖起来了,恨不得多长出几只手来。

我拼命的划着水,这回就算让我回头看,我也不回头了。

猪婆龙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随后就在这湖里面剧烈的翻滚起来,一股刚猛无比的水浪,直接拍在了船身上。

耳边,就听见小木船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咔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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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生死竞速

万万没有想到,瞎子陈的计划竟然是这个样子,甚至可以说是疯狂!

这个老瞎子的竹竿威力奇大,在此之前我是清清楚楚的见识过的,他曾经一竹竿,就将一个比我高出两头的彪形大汉打出了脑浆。

刚才这一下,就算是没用上全力,也至少用出了七八成,猪婆龙的那一只眼睛肯定是不保了。

剧烈的疼痛让这只庞然大物彻底的癫狂,它在水里面不停的搅动的,没有方向的横冲直撞,似乎这种剧烈的运动,能够暂时缓解它的疼痛。

我们五个人,十只手,在水里面玩了命的划,所有人的心里都在咒骂瞎子陈。

这就是你说的,我们只管划水,剩下的交给你?

原来就是这么个馊主意呀!

这回可好,把这个大家伙彻底的惹毛了,以后我们和它,就是不死不休的仇人,现在倒是逃得了一时,那等着我们再回来的时候怎么办啊?

我还没有来得及抱怨,一个令人心碎加绝望的声音,突然在我的耳边炸裂开来。

小木船,本就经受了两次凶猛的撞击,已经是岌岌可危了,之前划水的时候,我就看到有好几处裂痕,正在往船舱里灌水。

现在,被猪婆龙掀起的水浪一拍,在我的对面,也就是花和尚坐着的地方,一个打着补丁的木板,突然断裂了,也就是几个喘息的功夫,那破口已经有一个脸盆大了。

冰冷的湖水,一股脑的灌进了船里,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船里面的水已经快没到脚踝了。

花和尚拿着衣服,堵在破口上,但是并没有什么效果,这样也仅仅是减缓沉船的速度而已。

瞎子陈伏在船头,敲了敲船板。

“这艘船不能用了,尽快向前划,等我们躲得远一些就要跳船了。”

“不行,老神仙,我们现在在深湖里,没有了船,根本游不到岸边。”

大壮心急如焚,看着船上的破口很是心疼的道。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弃船逃生至少还有一条生路,如果不弃船,那只能是船毁人亡!孰轻孰重,你自己考虑吧,想保着船的留下,想要命的,就快点给我划。”

我和小结巴对视一眼,我们两个人的想法是一致的,船可以不要,但是就算要弃船,也要挑一个尽可能离猪婆龙远一些的地方。

大壮两眼通红的看了看自己的爱船,这艘船跟了他十几年,颇有感情,可他想起瞎子陈的话,又不得不这么做。

前方雾气开始变淡了,我们的视野越来越好,看起来鬼门关这一块水域,我们已经闯过来了。

前面那高大的人影子,更加的清晰,我抬起头来看了看,忽然有一种错觉,似乎这个巨大的人形影子,正在移动,而且是在低头看我们!

眼下也顾不得其他了,我把脑子里混乱的思绪甩了甩,集中精神的划水。

很快,我们便完全驶离了这一片雾气地带。

重新看到天空,这种感觉让我无比的激动,但是激动还没维持过三秒,就变成了悲叹。

天空中阴云密布,云层堆积的非常厚,一看就是要下暴风雨了,甚至在那乌黑色的云朵中还能看见有闪电划过,如同是苍龙出海,令人心惊胆寒。

我们的小船飘飘摇摇,终于是支撑不住,在几声痛苦的呻吟过后,哗啦一声,从正中间断开了。

小结巴,大壮和铁坨子在前面的一段船体里。

我,花和尚和瞎子陈在后面的一段。

瞎子陈的反应速度比小结巴慢不了多少,虽然他这么大年纪了,但是处理问题,非常的干脆。

他把竹竿插在后腰,纵身一跳,扎进了湖水里,开始向前游。

花和尚是水贼,他甚至都不需要准备,抢在瞎子陈前面游了出去,似乎是在给瞎子陈引路。

前面那截船体里,三个人也已经下了水。

那三个人中,大壮的水性最好,游在最前面,身上的负重也是最多的,一个人就背起了两个包袱,还有一捆绳子,小结巴和铁坨子,每人背着一个包袱。

所有人都在我的视线里面,我的心里稍微安稳了一下,可忽然又是浑身一凉。

他们都在我前面,那就说明我是最后一个呀,如果那猪婆龙现在追回来

我不敢再往下想,手忙脚乱的在水里扑腾,跟着瞎子陈留下的水线,一路向前。

我的水性虽然不好,但是游个百十来米还是不成问题的。

游了一会儿,在最前面的大壮突然大喊了一声,那声音里满是兴奋,看来他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小结巴一边向前游,一边大喊。

“老老板,再坚持一下,前前面,咕噜咕噜,好像是有一个,咕噜咕噜,您您只要,咕噜咕噜,然后再,咕噜咕噜,就好了……”

我一边向前游,一边在心里暗骂:你小子,说的这是人话吗?重点部分都在水下说,我怎么能听得见?这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猪婆龙听?

很快,已经不需要小结巴翻译,因为大壮已经站了起来,从我的角度看去,他好像是径直站在了水面上,很有一种武侠小说里写到的,轻功水上漂的感觉。

我目测了一下距离,他站的位置离我现在不超过五十米,这种距离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没有了淹死的危险,我紧绷的神经,开始松懈。

就在这个时候,在我的身后,突然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力,我的身子一下子失去平衡,掉到了水下面。

这种感觉非常的恐怖,就好像是我正在游着,忽然有人抓住了我的脚脖子,往水下面拖。

我惊慌的睁开了眼睛去看,在湖面下睁眼睛,是很痛苦的,那种胀胀的感觉,非常消耗我的体力。

水下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不远处隐约的有一个什么东西,正在打着转儿的游了过来,而且看个头还不小!

我靠,是猪婆龙!

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玩儿了命的踩水向上浮,我把身上除了揪子以外,能扔的东西全都扔了,来减轻重量。

我的脑袋刚露出水面,就迫不及待的喘了几口气,这一沉一浮差点没把我憋死。

身后的水浪越来越强,似乎这只猪婆龙已经习惯了眼睛的剧痛,开始发起了报复,而且它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奔我来的。

我的心里大叫:冤有头,债有主,你是龙种,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是那个老头打的你,又不是我,你有什么话,找他去谈不好吗?

我一边向前游着,一边偷眼观看,前方,大壮的脚下似乎是有一整块浮板,现在只有我还在水里,就连瞎子陈都已经坐在浮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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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小结巴哪去了

此时此刻,我连哭的心都有!

我以前一直觉得我比不上小结巴,是因为他阅历比我丰富,功夫比我好,只要我稍加锻炼,绝对能碾压他。

现在一看,原来并不是这么回事儿,就连土埋半截的瞎子老头,都比我的体力要好,这一回可真是丢人丢大了。

花和尚冲着我的方向大声的打呼哨,还一个劲儿的比划着。

我看的是欲哭无泪,这个猪脑子,我又不是吃水上饭呢,哪里看得懂你比划的是什么意思,而且我又不是傻子,那张大嘴就在我身后,我能不知道吗?

我咬牙伸手摸向腰间的揪子,想把它也扔出去减轻点重量。

但这毕竟是我家传的宝贝,就这么扔了,未免太可惜了。

我把揪子握在手里,正犹豫的时候,就听小结巴在前面大喊了一声。

“我我靠,老板,您您真是他娘的天才,这种主意都想得到,果果然够刺激,不愧是我的老板。”

我还没弄明白小结巴说的是什么意思,就见他双臂一抖,一根绳子从他手里扔了过来,这正是之前我们用来救大壮的那根。

可这绳子的长度根本不够,但是也差不太多了。

正在我焦虑该怎么办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了我手里的揪子,我的眼睛一亮,突然明白过来小结巴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猛的踩了一脚水,将身子向上,尽可能多的探出身子,右手奋力的向前甩去。

揪子迎面对上小结巴扔过来的那根绳子。

我甚至都来不及祈祷,只能是听天由命,因为猪婆龙的气息离我已经越来越近了,如果这一下不成,我再想下水游泳,已然来不及了。

祖师爷想不想让我下去伺候,就看这一招了

在这一刻,我甚至都不抱任何希望,我的揪子水平,别人不知道,自己是非常清楚的。

我出道到现在,好像抓到目标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还绰绰有余。

就在我筋疲力尽,准备放弃的时候,突然,那久违的触感,顺着揪子的绳索,传到了我的指尖儿。

那轻微的震荡,甚至还有一丝模糊的咔嚓声,正是困死牛锁住刃片的迹象。

我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手上一用力。

揪子的六只刃片,竟然同时抓住了绳子头上的木楔!

这他娘的简直是奇迹呀!

揪子的绳索已经绷直了,说明只要绳子再短一点,或者我离他们再远一寸,都不可能抓到,看来真的是命不该绝,老天垂怜。

我现在终于体会到大壮当时的心情了,本来已经绝望了,准备赴死,可突然绝处逢生,又看到了转机,这种惊喜真的能把人逼疯。

我两只手一起用力,抓着绳索向前挪动,这样一来,我的速度确实比之前快了很多。

对面,小结巴和花和尚也快速的收着绳子。

浮板上的所有人,包括瞎子陈在内,脸上满是震惊。

看来之前所有人都不看好我这一招,根本就想不到,我竟然真能抓住绳头。

身后的猪婆龙,加快了速度,似乎是不留下一个人,坚决不罢休。

我看着越来越近的浮板,心突突直跳,如果在这个时候被那畜生追上了,那可真是冤死了。

二十米

十五米

十米

我一边数着距离,一边不断的回头看。

猪婆龙身上漆黑的鳞甲已经浮出水面了,一只眼睛墨绿色,闪着凶光和恨意,另一只眼睛则是一个巨大的窟窿,从里面还在不停的向外流着黑血,看上去狰狞可怖。

我显然是低估了这个畜生的速度,就在我觉得胜利在望的时候,猪婆龙突然又一次加速,上来就一口,直接把我的一条裤腿撕了下去。

感受着它那锋利的牙齿和坑坑洼洼的鳞片在我身上刮蹭,我的心都凉透了。

我靠,这要是被它咬上,一口就能把我咬成两截!

小结巴满脸的焦急,他显然已经计算出,以我的速度,根本来不及上岸。

危机关头,小结巴竟然做出了一个连我都无法相信的事情。

他将手里的绳子递给了大壮,毫不迟疑的纵身一跃,跳进了湖里。

水花翻腾,眨眼之间,小结巴就潜入水下,但是他并没有游向我,而是向我的右边游了过去。

湖面上突然传来波动,这让猪婆龙有些意外。

这种动物,天性就喜欢追逐会动的东西,它的目标顿时转向了小结巴,巨大的尾巴在水面上猛的一拍,扬起的水花,差点把我手里的绳子打落。

“小结巴!”

我大叫一声,头脑一热,就想松开手过去帮忙。

瞎子陈用竹竿猛的拍了一下水面。

“杨家娃娃还不快上来,等什么呢?一会儿你这个兄弟也被拖死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小结巴是想分散猪婆龙的注意力,给我争取时间。

我不敢怠慢,这可是小结巴拿命给我换来的!

几个呼吸间我已经来到了浮板附近,双手一撑,爬了上去。

原来这并不是一块浮板,而是一排间隔很密集的木桩,两个木桩之间的缝隙,也就有我一个脑袋那么大,看这架势,应该是贯穿了整座阳湖。

我刚一站到木桩上,就向水里面大喊。

“小结巴你快上来,我已经上来了!”

我喊了两遍,竟然没有人回应我

水面上一片平静,那猪婆龙似乎已经离开了,但是小结巴呢?怎么不见他的脑袋漂在水面上?

这一瞬间,我的心似乎漏跳了几拍,眼前一阵发黑,险些晕倒。

难道是猪婆龙把小结巴一口吞了,然后回去了?

不应该呀,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至少也要有点动静啊!

我左右看了看,心里的忐忑让我无法安静的站在原地。

我在一排木桩上快速的跑着,似乎已经忘掉,如今的我早已是精疲力竭了。

我不停的叫着小结巴,心里无比期待着能听到一丝回应,但是我跑出了将近二十米,依然是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体能终于达到了极限,我的双腿一软,跪坐在了一根木桩上。

我清楚的知道,小结巴不可能游这么远,其实在我跑到第八根木桩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这一点了,但是我不愿意去相信。

小结巴是为了我才跳进湖里的,如果没有我在拖后腿,他也不会

我坐在木桩上大口的喘着粗气,拳头狠狠的锤击着水面,溅起了一阵阵水滴,犹如是一个个冰冷的巴掌,毫不留情的抽在我的脸上,但却痛在心上。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本想强迫自己思考点什么,但是却一点动力都没有。

就在我坐着发呆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了铁坨子的叫喊声。

“你们快看,那里有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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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鬼手

铁坨子的这一声惊呼,简直如同是一道九天玄雷,正正的劈在我的头顶。

我的脑子里嗡嗡直响,竟然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有一只手?

难道小结巴真的已经

我不敢再想下去,艰难的爬了起来,身上的每一寸衣服都在滴水,但是我却丝毫感觉不到冷。

我踉踉跄跄的走了回来,大壮眼疾手快的扶住了我,脸上的表情很是怜悯,似乎是在说节哀顺变之类的话。

我不敢和他对视,猛的把头转开,就好像看到这副表情,就证实了小结巴已经死了。

我来到铁坨子身边,恍恍惚惚的问他。

“手,什么手?谁的手?”

铁坨子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指了指湖面,让我自己看。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缓缓的转过头,动作的幅度虽然不大,但是我却整整转了三个呼吸。

水面上,正漂浮着一只断手,看上去已经有些变形了。

这只手的颜色非常奇怪,竟然是绿色的!

而且在那绿色的皮肤下面,每一根血管都是向外鼓胀着,而且非常的密集,远远要比寻常人的经脉组成要复杂得多。

我眯着眼睛仔细的看了看,心里稍稍的安定了一下,这并不是小结巴的手,看那只手的浸泡程度,在水里面至少也有两个月了。

瞎子陈用竹竿把这只断手捞了上来,花和尚觉得好奇,刚想过去摸一下,突然,这只断手,竟然痉挛一样的抽动了一下。

就好像是这只手的主人,握了一下拳头。

这一下,顿时吓得我们几个同时向后退了几步,铁坨子一个站不稳,直接掉在了湖里。

“谁都不要碰它!”

瞎子陈低吼了一声,用竹竿把这只手撑起来,用鼻子仔细的嗅了嗅。

“你们确定,这是一只手而不是一截树枝吗?”

瞎子陈的话有些没头没脑,不过我现在并没有心思反驳他,依旧是茫然的看着水面,就连水面上闪过一丝波光,我都会定定的看很久。

大壮仔细的看了看这只手,很是肯定的道:“老神仙这确实是一只人的手,而且看大小应该是一个男人的。”

瞎子陈的眉头皱了皱。

“哦?这就有些奇怪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仔细的闻了闻。

铁坨子已经踉踉跄跄的爬了上来,他和花和尚也凑到近前,仔细的研究一番。

“咦?老爷子,这只手好像有点古怪!”

瞎子陈正在苦思冥想,突然听到花和尚的话,顿时来了兴致,转过脸来问他。

“别在那打哑谜,有什么屁快放。”

“老爷子,我花和尚也杀过几个人,那断手断脚的也见过不少,但是这只手的断口非常奇怪,这好像不是一只人手,更像是”

“更像是一棵树,对吧?”

瞎子陈接着花和尚的话说了下去,一边说着,他还一边点了点头。

“不错不错,就是这种感觉,这里面哪里是骨骼和神经啊?简直是树藤的经络,人的手里哪来的这么多血管,而且也没有这么细呀!”

瞎子陈满意的一笑。

“你说的很对,想不到你一个码头土狗,竟然还挺细心,平时杀人的时候,还有看看伤口的习惯?”

花和尚不好意思笑了笑。

“其实也不是,我有一个朋友,之前和别人打架被砍断了手,我帮着他处理过伤口,这才注意到的。”

大壮似乎非常的害怕,站的最远,很是忌惮的看着这只绿色的手。

“老神仙,几位高人,你们说要找的仙草,难不成就是这么个东西?这也太吓人了!”

瞎子陈冷冷的哼了两声,把这只手又扔进了湖里。

“这要也能算是仙家草药的话,那这世上所有的药材就都叫天材地宝了,这只不过是冰山一角,阴山里面,这种东西应该会有很多,你们要适应,这只不过是外围的守卫,我们现在连山门还没有摸到呢!”

不光是大壮,我们几个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花和尚和我对视了一眼,我们两个都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

还没有摸到山门,就已经损失了一员大将,而且回去的船也没有了,等到进入阴山之后,不知道还有多么厉害的东西等着我们呢!

瞎子陈见我们都不说话,淡淡一笑。

“你们看到这个长得像个人一样的木桩了吗?”

我们抬起头,看着那足有二十多米高的木杆。

“想当年巫九苍在这里建造基地的时候,这一带的水,就是那么高,这么多年过去了,只剩这一根杆子立在这儿了,其余的那些都已经断了,我们踩在脚下的就是。”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李副官曾经说过,阴山是在水上漂着的,原来如此,把水位抬高二十米,那这种阳水环抱阴山的地势就形成了。

而且那个时候,这一片水域也不会出现浓郁的水雾,因为我们现在的位置,如果放在当年,应该是快到水底了。

一般来说,这种水环山的格局,湖水和山体之间是有连通的,这个连通的点,就在靠近水底的地方。

瞎子陈仔细的听了听周围的声音,又伸手感受了一下风的走向,转过头来看着我说。

“杨家娃娃,用着你的时候到了,刚才那一手揪着耍的确实漂亮,连老头子我也很喜欢,看来你之前并不是说大话,还不算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现在就耍耍你的天师本领吧,带我们找到进山的入口!”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瞎子陈,实在是想不到,他带我来的目的竟然是这个。

天师门里,对风水倒是也有些研究,可是这些东西太过深奥,又哪里是一般人能参得透的,如果我要是对风水之术非常精通,哪里还用来这儿遭罪,早就有数不清的大户人家请我去给他们选墓穴了。

瞎子陈见我没有回应,以为我还在挂念小结巴,他怕我的情绪影响了他的大事,便伸出手,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

“杨家娃娃,你那小兄弟确实不错,舍生取义,这一点倒是很有我当年的风范,我对他也很是钦佩,但是你得振作起来,不要让他的生命白白的打水漂,他是为了我们能到阴山,才付出了生命。”

瞎子陈说完,又指了指身边的几个人。

“杨家娃娃你看看,这些人难道不是你的兄弟吗?他们也跟着你出生入死,你们可是同甘共苦才走到这里,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这几个兄弟想一想吧。”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不想去面对小结巴死去的事情。

看着眼前几个人那恳求的目光,我只好无奈的,看了看周围的地势。

说实话,这些山石在我的眼中,并没什么区别。

就在我毫无头绪乱看的时候,突然,在我的右前方,一个狭窄的山缝处,好像有个像小猴子一般的人影,闪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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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阴山

我的眼睛定定的看着那道山逢,心脏狂跳不已。

那个人的身型和走路姿势,很像小结巴!

但是如果他是小结巴的话,为什么直接走进了山缝里,而不是过来和我们汇合呢?

可如果这个人不是小结巴,那就更加说不通了,难道还有其他的人,在这个时候来到这个鬼地方吗?

我看着那道山缝眼睛一眨不眨,那道人影闪了一瞬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花和尚来到我的身边,又是怕打扰我思考,又是压抑不住心里的好奇,声音低低的问道:“天师老爷,你在看什么呢?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花和尚的一句话吸引了周围的人,那几位也过来看,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儿扬着脖子左右张望着,也看不出来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瞎子陈侧着耳朵听着他们说话,满意的点点头,在心里暗暗嘲笑:果然是年轻气盛的小毛孩,老夫两句话,就把他搞定了。

“杨家小娃娃,给我们指条路吧,到底应该往哪里走啊?这眼看天就要下雨了,我们总不能在这湖面上过夜吧?”

听到瞎子陈的声音,我慢慢的回过神来。

“什么在哪过夜?哦,入口是吧?那个,就在那儿!”

我是真的看不出,这风水有什么特别之处,而且就算再来一个风水大师,也不一定能帮得上忙,因为百多年前,这个地方是湖底,风水之术都是建立在地平面以上的,哪有人会钻到水下面去看风水,只有水没有风,那怎么能成势?

这一点其实瞎子陈早该想到的,但是他太过急功近利,一心只想去阴山里面拿东西,竟然把这个事情忽略了。

这可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那道崎岖蜿蜒的缝隙,离我们现在的位置不过三十米远,可是周围并没有其他的路,想要到达那里,还是要从水面上游过去。

经历了之前的生死竞速,我已经是筋疲力尽了,而且小结巴失踪了,对我的打击非常大,现在突然冷静下来,只感觉浑身说不出的疲软无力,甚至连多喘一口气都会累得满头大汗。

大壮是经常在水里面生活的人,他见我这个状态,就向瞎子陈提议道。

“老神仙,这位天师老爷已经扛不住了,要不我也休息一会儿,等他恢复了体力,我们再游过去?”

瞎子陈沉吟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痛小累算什么,放心,他可是杨家的当代掌门,不会这么脆弱”

瞎子陈刚说到这里,又突然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其他别的事情。

“那个,既然他真的游不动了,那就让他休息一下吧,大壮你陪着杨家小娃娃,我们几个先过去探探前面的路,等我们上岸了,如果没有什么问题,花和尚会给你打呼哨,到时候你们两个一起过来。”

大壮连连点头,满脸堆笑的,说着感谢的话。

毕竟在他心里,我可是他老娘的救命恩人,他是个知恩必报的汉子,正绞尽脑汁想为我做点事情,现在终于有了个说情的机会,他当然要表现一下。

瞎子陈招呼了一下左右,铁坨子清点了一遍我们带着的东西,他和花和尚率先跳进了水里,开始向对岸的山缝游去。

瞎子陈把竹竿又插回了腰间,正准备跳下水,突然又把头转过来看向我。

他挑了挑眉毛,很是意味深长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娃娃,你想不想知道,这么些年里,你七叔公在外面都干什么了,还有,为什么你老爹到现在也不回家?”

瞎子陈说到这儿,便闭口不言,留了一个大大的悬念给我。

他的这两句话,非常有力量,我不自觉的抬起头,目光很是怀疑的盯着这只黑色的圆框眼镜。

瞎子陈侧过头,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反应,他哈哈一笑,心里很是有底的,跳进了水里。

我恶狠狠的瞪着他的背影,朝着湖里用力的啐了一口。

“这个老狐狸!真是人老精,马老滑,这瞎老头子最好就死在阴山里吧,一个人憋着八个心眼,这都成精了。”

大壮有些疑惑的挠了挠头,一边抖着身上的水,一边看着前面几个人的背影道。

“我以前还以为,这位老神仙非常严格的,甚至是冷血,现在一看,他还是很通人情的嘛。”

我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通人情,就他?我可没看出来!这老头子临走的时候交代那两句话的意思,就是怕我反水,怕我不跟他们进山,故意用我的家人作为要挟,这也能叫通人情?这叫做威胁!”

我把目光又转回那道山缝,只见那里枝叶茂密,怪石嶙峋,裂缝从水面一直延续到半山腰,看样子应该是当年水下山体活动的时候,把这里冲开了。

那枝叶堆叠的地方,一片死气沉沉,我甚至都怀疑,刚刚看到的那个人影,是不是自己因为太紧张而产生的幻觉。

瞎子陈走了,我紧绷的心弦,也放松了一些,一屁股坐在木桩上,开始大口的喘着粗气。

周围的湖水依然是冰冷刺骨,但是我已经渐渐的适应了,其实就算瞎子陈不说那些威胁我的话,我也会去的。

不凭别的,就凭刚才我看到的那个人影,我一定要进到阴山里面寻找一圈,因为在我的心里,始终是不相信小结巴已经死了。

那几个人游得很快,我眼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走进了那道山缝里,花和尚进去之前,还朝我和大壮打了个手势,脸上满是兴奋,看他那表情,就好像是已经找到了那成堆的财宝……

“花和尚在那比划什么呢?”

大壮嘿嘿一笑:“他这个手势的意思是说,前面有鱼群,要大丰收啦”

良久良久,我的体力恢复的差不多了,甚至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我原本以为,他们应该很快就给我们打信号,毕竟是探路,又不是正式进山。

但是过了将近有一个小时,依然没有人出现在那道山缝前面。

我和大壮都有些坐不住了。

“天师老爷,他们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消息,会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

我也很纳闷,站起来踮着脚向前张望着,试图透过这些枝叶,看到里面的景象。

“应该不至于,那瞎子可是老江湖,如果这里面有什么危险,他应该能发现,就算真的中招了,也不可能全被包圆了。”

我嘴上虽然这么安慰大壮,但是心里也是一个劲儿的打鼓。

别说是瞎子陈,就算是我,带着几个人进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也不可能所有人都进去,至少要留一个在外面观望的,以便随时接应。

难道说,这道山缝里有什么古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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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奇怪的声音

作为一个老瓢把子,混迹横路几十年的人,不会连这么点经验都没有。

行军打仗还需要有斥候呢,就算是地痞流氓,在打家劫舍之前,也要派出一个人先去打探消息。

难道瞎子陈就这么着急,连探路的都没有安排,直接就带着人全都冲进去了?

大壮见我眉头紧皱,嘴里边嘟嘟囔囔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他心里也没了底。

“天师老爷,我只是一个打渔的,并不懂这些机关巧术,我跟着您,您说要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这条命就交给您了。”

我正在胡思乱想中,突然被大壮这么一句话打断,感觉有些诧异。

“你这是什么意思?把命交给我?我们两个才认识几天,你就这么信得过?再说了,我也是第一次”

我刚说到这儿,嗓子忽然就哽住了,这一瞬间我又想到了小结巴。

在以前的日子里,不管我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遇到多么强大的敌人,我都是抱着像大壮这样的心态,反正身边有一个武功高强,无所不能的小结巴,我根本什么都不用考虑,只要跟着他走就行了。

甚至我经常无耻的认为,就算是我真的遇到什么麻烦,小结巴也一定会救我,因为他是我的伙计,伙计救老板,那是天经地义的。

可是如今,当我看到大壮脸上那无助到极点,又强制压抑恐惧的表情,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之前的那些日子里,小结巴的心里压力是如此的巨大。

每一次我们出去行动,每一次遇到危险,小结巴都是承担着好几个人的性命。

他的每一个决定,每一丝考虑,都能左右着周围人的生死,这份担当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我本来想说:不要指望我,我什么都不是,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我也是被迫的云云

但是当我看到大壮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想到他在家中的老娘和妻儿,终于是把即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现在小结巴不在了,我感觉到了没有依靠。

那大壮呢,他岂不是更加害怕,他现在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因为我是杨家小天师,用瞎子陈的话说,我就是杨家当代的掌门。

既然大壮甘愿把性命交给我,那我就不能辜负了他的信任!

以前出去行动的时候,小结巴也不知道我们会不会一帆风顺,但是只要有他在,我们所有人的心里,都会安定许多。

这就是信念的力量,可能不需要他做什么,只要他在那儿,能看得到的他,其他人的心里面就有底气。

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只不过之前太过于依赖别人,导致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

我点了点头,强打精神笑了笑。

“放心吧,有我在,保你平安无事,等我们活着出来了,记得请我喝顿酒,就在你们家院子里,不喝醉不许走!”

大壮一听我这么说,顿时来了精神,那本来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的脸色,一下子又恢复了光彩。

“放心吧,天师老爷,等我们回家,我让我媳妇儿好好的炒几个硬菜,咱们兄弟不醉不归,喝它个昏天黑地。”

我点了点头。

“你也不要老爷老爷的叫,听的我都不自在,如果不嫌弃,就以兄弟相称吧,我姓杨。”

大壮也不是一个磨叽的人,他嘿嘿的笑了两声。

“好,听你的,那杨老弟,我们是进去呢?还是在这等啊?”

我眯着眼睛向前看了看,心道:如果瞎子陈他们真的出了意外,那之前进去的那个人也凶多吉少,如果那真是小结巴,可能他现在的情形会非常不妙。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过去,亲眼看看是什么门道,也比在这瞎猜要好!”

说完,我郑重的看着大壮。

“兄弟,有一件事情我要你千万记住,一会儿进到山里,不管是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听我的,千万不能自作主张,我总觉得这山里面古怪的很,你明白吗?”

大壮点头如鸡叨米一般,每一根头发都透露着诚恳。

我活动了一下有些酸麻的腿脚,又看了看身上的东西。

刚才和那猪婆龙竞速的时候,我把重的都扔了,身上还带着一些轻巧的瓶瓶罐罐,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但是我现在不想再把它们也丢了,留点儿东西压在手里,总比是两手空空的进山好,用瞎子陈的话说:人要多握几张底牌。

几十米的距离,我们两个很快就游了过来。

来到阴山脚下,我忽然感觉一阵阵的发冷,似乎这座山下的风,带着一股杀气,吹得我心肝都在颤抖。

沙土地很光滑,应该是常年被阳湖水冲刷的。

我向前走了几步,仰着头看着这道山缝,顿时感觉到一种威严。

山缝的入口处有几块巨石,杂乱的躺在地上,应该是从山上掉下来的,这条缝隙就如同是一道闪电一般,从下向上越来越窄,脉络纵横交织,犬牙交错,给人一种凶唳的感觉。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对着这道山体裂痕拜了拜,心里面祈祷了一下,希望我们能够平安出来。

大壮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也学着我的样子拜了几下,嘴里边还嘀嘀咕咕,不知道说着什么。

我睁开眼睛,向远处看去,只见山缝里面的空间很大,杂草密布,这些植物足有半人多高,看来,这一片空地是一个山体中空结构。

按照这座阴山的体积来算,这一片空地,应该会出奇的大,走进去很可能就迷路了。

我嘱咐了大壮几句,让他跟紧我,千万不要掉队,随即抬起腿就要往里面走。

忽然,我的耳朵动了动,就好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刮我的耳廓。

我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除了岩石壁上有几根爬藤植物以外,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湖面还是如以前一样平静,甚至现在的风还比之前小了一些。

我有些疑惑的转回头,刚向前走了几步,忽然我就怔住了。

隐隐约约的,我似乎好像听到身后有人在叫我!

这声音非常的模糊,就好像是,说话的人嘴里面含着东西一样。

大壮见我两次回头,他有点发毛,伸着脖子看了看。

“大壮,你有没有听到身后有人在说话呀?不知道为什么,我怎么听着好像有人在”

我刚说到这儿,大壮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脸色变得惨白。

他努力的点点头,嘴唇都哆嗦了。

“杨老弟,我之前还以为是幻觉,或者是因为我太害怕了,自己吓唬自己,想不到你也能听见这个声音!”

我心里一惊,示意他说下去。

“刚才一上岸,我就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那声音可吓人了,就像从地底下发出来的一样。”

我皱着眉头看了看大壮,忽然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听到的是有人在叫我,大壮却听的是有人在叫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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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深入

难道不知不觉间,我们两个人的神智已经被什么东西影响了?

我不敢怠慢,赶紧在包里翻了翻,万幸,口袋里面还剩下几片榆钱叶子,这还是之前在船上,瞎子陈给我的,说是可以抵御阴山里面的阴气。

我撕了几片叶子递给大壮,让他夹在眼皮上,然后在耳朵里擦一擦。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有没有用,但是,做了总比不做要强,就算是真的没有用,那至少心理上也能得到点安慰。

我们擦完了榆钱叶子,又竖着耳朵听了听。

“大壮,你现在还能听到那个声音吗?”

大壮左右歪了歪头,又用手把耳朵拎了起来,脸上顿时闪过一丝震惊。

“我的老天爷,杨老弟,你果然是神通广大呀,真的听不到了!”

我点了点头,心里稍稍的松了口气,不仅仅是大壮,我也确实再也听不到有人叫我了。

“这到底是咋回事儿?无缘无故的,就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我们是不是中邪了?”

我摇了摇头,皱着眉头分析了一下。

“这座山里面的阴气非常重,我们现在人少,阳气不足,很容易被那些阴邪的东西干扰,这榆钱叶子可以帮我们压制阴气。”

大壮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在嘴里反复的念叨了几遍榆钱叶子。

“等回去了,我就弄十几棵榆钱树,种在家院子里,天天摘上面的叶子,泡酒喝。”

我咧嘴笑了一下,当先走在了前面。

山缝里面有一排植物被踩扁了,上面还有清晰的脚印和水痕,一定是瞎子陈他们进来的时候留下来的,反正这周围杂草丛生,也没有其他的选择,我和大壮就沿着这条足迹往前走,看一看到底他们遇到了什么事情。

临进去的时候,我还自作聪明的多了个心眼儿。

用揪子在一棵断掉的老树杈上刻了一个记号,那是一个等边三角形。

这个记号和我后背上的一块胎记是一模一样的,除了我之外,在这里没有人知道。

沿着瞎子陈他们的脚步,我和大壮小心翼翼的进入到阴山之中。

我们的头顶上是一线天,从这里向上看,这座阴山就好像是两只合抱在一起的手,而我们所站的位置,正好是两个手掌之间的缝隙。

这里面的光线非常暗,大片大片的植物,密密麻麻的,堆叠挤压在一起,遮住了头顶的亮光。

我把揪子握在手里,时刻戒备着,大壮感觉有点儿发虚,左右看了看,从地上抄起了一根断木,稍微修剪了一下,当作探路的手杖。

我们往前走了一会儿,我忽然停住了脚步。

大壮来不及收力,一下子撞在我的后背上,吓得他低吼了一声,连忙举起棍子,紧张的四处看。

我突然想到一个事情,转过头来看着大壮。

“不对,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这么走下去,我怎么觉得会是一条死路呢!”

大状眼底闪过一抹惊骇,舔了舔嘴唇道。

“杨老弟,这是什么意思啊?前面明明还很长啊,怎么会是死路?”

我用揪子指了指脚下的这条痕迹。

“大壮,你想想看,瞎子陈他们进来的时候,会怎么走?”

大壮似乎并没有理解我的意思,他原地跳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

“还能怎么走?就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呗……”

说完,他还不好意思的看着我笑了笑,似乎是在自嘲自己悟性太差。

“你说的很对,就是这么往前走,瞎子陈他们也是第一次来,谁也不知道前面会是什么样子,只能是提高着警惕,壮着胆子向前摸索,就像我们现在这样,对不对?”

大壮点点头,随即,眼眸中突然闪过了一抹光亮,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见他露出这个表情,心里面总算是安稳了一些。

我一边说着,一边语速开始加快,似乎头脑变得异常的清醒。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的他们和现在的我们遇到的问题是一模一样的,虽然他们几个人的目的是探路,我们的目的是找人,但是归根结底,处境是一样的,那就是我们谁都不知道前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会发生什么事情。”

大壮点了点头,忽然又左右看看,似乎我正在分析的这件事情让他感觉有些害怕。

“你再想一想,我们只有两个人,四只手,能顾及到的地方远远不如他们几个,而且我们两个的身手,也没有瞎子陈好。”

我说到这里,大壮的脸色突然苍白了几分。

“我们能想到的事情,他们也一定都想到了,尤其是瞎子陈,他考虑事情要比我们周全的多,如果连他都中招了,那我们两个一直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也只能是赴了他们的后尘。”

的确,就江湖经验来讲,别说是瞎子陈,就连花和尚和铁坨子都要比我和大壮强。

再说,瞎子陈一身的本领惊世骇俗,如果想要把他拿下,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几个人的组合可以说是有经验、有体力、有武功,甚至还有装备。

但是这些人一个都没有回来,那就说明他们肯定是都落难了!

那就说明,他们遇到的是,在这些有利的条件都满足的情况下,仍然无法解决的大麻烦,以至于他们用尽了浑身解数,最终还是落败了。

反过来看看我和的大壮,一个是半吊子天师,一个是朴朴实实的渔民。

两个人又是疲惫之躯,没水、没粮、没装备,根本就没法和前面那批人比。

所以如果还按照这条路走下去,我们的下场,可能比瞎子陈他们还要惨……

大壮听完我的分析,连连点头。

“有道理,那杨老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他们那么多人,那么好的装备都折在这条路上,我们两个力量薄弱,要不然就”

我转过头来看着大壮,很是好奇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七叔公曾经教过我,看人要三百六十五天的去看,少一天都不行,没什么事情的时候,所有的狗装的都跟人一样,只有在遇到了事情,有危机感的时候,是人还是狗,才能区分的出来!

大壮看起来表面憨厚老实,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并不了解。

我故意没有接他的话,等着他往下说。

“要不然我们就在山缝口那里点一把火,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路边上有薰蝇草,那东西烧起来不见火苗,但是烟非常大,也许路过的船只会看到我们,把我们救出去,我去九华村里面叫人,把所有年轻的小伙子都找来,我们一起进山找他们。”

我心里面轻轻一叹,忽然感觉到有一丝愧疚,原来大壮是这么想的,之前我还以为他会说。

要不然我们自己逃命,不管这几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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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不对劲

瞎子陈这几位和大壮并没什么交情,如今我们又处在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弃之不管也是情有可原。

想不到这个不起眼的人还有几分良心,相比起那些满嘴江湖义气的横路人,倒是可靠不少。

大壮的这个提议非常诱人,退到外面坐着等,这确实要比在山里面乱跑安全得多,而且,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其他人身上,也是会让我感觉轻松不少,但是我还是摇头拒绝了。

“不行,首先,这里是迷雾的对面,就算我们放烟求救,也不一定能有人看的到,你又不是没见过,那水雾有多浓郁,第二嘛……”

我转过头,向草丛的深处望了一眼,眼底闪过一抹担忧。

“瞎子陈他们在里面已经快两个小时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受伤,就算是没有受伤,他们带着的干粮也不够撑到有人来救,恐怕等我们带着人回来了,这几个早就饿死了。”

大壮叹了口气,点点头,有些不知所措的,用手里的木棍,拍打着旁边的草地。

“都怪这些该死的草,怎么长这么高?连前面的路都看不清,要是没有这些草,我们也能看看前面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大壮抱怨的这句话,突然让我眼前一亮。

我紧走了几步,来到一处山崖壁前面,用手摸了摸上面的岩石。

“有了,我们爬到岩石壁上,贴着墙壁往前走,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走到瞎子陈他们出事的地方。”

大壮试探着在岩石上踹了两脚,岩石纹丝不动,甚至连碎石渣都没有掉下来,看起来还算坚固。

我向前大概看了看,前面的路还算好走,这些山石经过长年的风吹雨淋,形成了大大小小数条石沟,攀爬起来应该不成问题。

我们从衣服上撕下几条碎布绑在手上,像壁虎一样的,开始在岩石壁上攀爬。

这些石沟坑坑洼洼,手脚能着力的地方不足半尺宽,虽然很坚固,但是,攀爬起来相当费力。

最开始,我们计划的是,在岩壁上爬高一点点就够了,只要是高过那些杂草就行,但是随着我们越爬越远,脚下的石沟,居然是倾斜式向上,等我再向下看的时候,竟然已经爬上了将近十五米高!

我的双手和双脚已经开始微微的颤抖了,不得不趴在岩石壁上休息一会儿。

我放眼望去,心里猛然一震,看来我们之前太小瞧这座山了,在我的这个高度向下看,竟然仍看不到尽头,放眼望去一片绿色,如同是碧绿的湖面一样,直接连到天际尽头。

我叹了口气,忽然发觉爬到岩石上,可能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因为如果想重新回到地面上,在我目前的高度,肯定是不可能了,跳下去就算不摔死也会断手断脚。

唯一的办法,就是原路返回,至少要向后退出三十多米,我才有把握,跳到下面不会受伤。

就在我犹豫要不要继续向前的时候,突然,大壮惊呼了一声。

“杨老弟,你还能看见之前的那条路吗?我怎么看不见了,可能是这绿色的东西太多,眼都花了。”

我习惯性的看向之前上来的方向,一下子就愣住了。

之前,我们刚进到阴山的时候,是沿着瞎子陈他们开凿出来的路走的,那里的草已经被踩扁了,从上向下看应该非常的清晰,可是现在竟然看不到了!

就好像那条路根本就不存在一样,我们下面的杂草全都是直挺挺的向上生长的,并没有被踩踏过的痕迹。

我之前做记号的那截树根,依然孤零零的躺在那里。

可是在树根的周围,杂草生长得非常茂盛,我记得清清楚楚,之前在爬上山崖的时候,为了垫起脚下的高度,我是踩倒了一片杂草的。

现在看去,竟然连一丝痕迹都没有,就好像这些草从来就没有被人踩踏过一般。

大壮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转过来看着我,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杨老弟,这是怎么回事儿啊?难不成这些草,被踩断了还能自己长回去?就算是能长回去,也没有这么快吧?”

我看着身下的一片绿色的海洋,皱眉苦思,实在是想不通,那路到底去哪儿了?

我有一种直觉,似乎这些草很不寻常,而且看它们生长的姿势,也有些奇怪。

站在地面上的时候,还没怎么觉得,现在站在岩石壁上,从上到下这个角度看去,我忽然就是一怔。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些杂草无论是什么品种,都将根茎上最大的那片叶子对准了我和大壮,就好像是一个个绿色的小脑袋,正仰着头看着我们。

现在并没有风,所有的草长得笔直,就好像是一排排即将出军打仗的士兵,竟然给我一种压抑感。

就好像是它们正在监视我们,这让我非常不舒服,有一种猎人在看着猎物,观众在看马戏的感觉。

看看前面的路,仍然是上坡,如果再往前走,一不留神掉下去,可能连小命都没了。

向后面退,尽管是有些诡异,但是我们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如果现在退出去,按照大壮说的,在地上生火,或许也有一线生机。

我刚想让大壮往后退,突然感觉脖子一凉,想起了一件事情。

刚刚我们进到山缝之前,我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好像有人在刮我的耳朵,当时只觉得是因为自己太紧张了,可现在一想,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儿,脑海中不自觉的闪过那几根爬藤植物的样子。

我忍不住又低头去看,这一看顿时吓得我差点从岩石壁上掉下来。

只见在我的下面,草丛当中有,一株草长得非常高,我并不知道它是什么品种,但是此时此刻,它竟然瞪着一双眼睛在看着我!

我靠,真是邪了门儿了!

我眯着眼睛仔细的看了看,这株草长得很特别。

叶子奇大,最顶上的一片叶子,是向内凹陷的,很像是一把勺子,在那凹陷的里面,竟然有两个棕色的小突起,看上去就跟人的眼球一般。

再仔细看,甚至还能依稀的看见,它脸上的其他器官!

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这株草,发现它的根茎生长得非常奇怪,并没有那么多的粗枝大叶,整个主干的两边,只分出来了四根支杆,看上去就像是人的手和脚。

我靠,难道这阴山里面的植物都成精了吗?

我趴在岩石壁上,稳了稳心神,转过头看向大壮。

“大壮,我们先退回去,我感觉这里边有点不对劲。”

大壮没有回答我,只给我了一个后脑勺,我皱着眉头,又喊了他几声,不知道这小子在看什么,看的那么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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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怪物

“大壮,没听到我说话吗?快退回去,我们节省点体力,这么一直挂着,迟早会掉下去。”

我提高嗓门,催促了一句。

大壮如触电一般浑身颤抖了一下,抓着石头缝隙的手,突然一哆嗦,险些掉到下面去。

他慢慢的转过头,我一看到他这张脸,顿时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大壮这张脸惨白如纸,就像是死了好几天的尸体一般,连嘴唇都有些发白了。

他的牙齿上下不停的撞击在一起,那咯咯的声音,连我都能清晰的听见。

“大壮,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我有些警惕的问道。

大壮眨了眨眼睛,说话的时候已经带着哭腔了。

“杨老弟,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那个,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变小了?”

“什么?”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问了一句。

“就是,你有没有发现自己身体缩小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看他的样子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一本正经的回答道:“胡说八道,人怎么可能缩小?你当自己是孙悟空啊,说大就大,说小就小?”

大壮似乎被我的这句话吓得不轻,浑身剧烈的抽搐一下。

“杨老弟,你可能无法相信,但是我们确实是缩小了!”

他轻轻地侧过身,把脑袋歪了歪,让我向他的另一边看。

我把脸贴在石壁上,眯着一只眼睛看去。

顿时,大壮之前出现的那一脸惊恐的样子,在我的脸上原版复制过来。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说我们变小了,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害怕。

其实,大壮能坚持到现在还没有下的掉下去,就已经是比我强太多了。

在大壮的另一边,岩石壁上,竟然趴着一个东西!

看那个东西的高度,比我和大壮稍微矮一点,正好拦住退回去的路。

那个东西,足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高,浑身上下都是黑色的,甚至在斑驳的阳光下都闪着亮光。

它就那么静静的趴在岩石壁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大壮发现了,我甚至都以为那是一截断掉的树根。

我想了半天也没看出来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是看形状似乎又在哪儿见过。

大壮压低了声音,生怕吵醒了那东西似的。

“杨老弟,你有没有想到,那是个什么东西?”

我皱着眉,摇了摇头。

“看着感觉眼熟,但是一时半会的还想不出来,可我总觉得好像见过这个形状的东西。”

大壮吐了一口口水,眼泪汪汪的道。

“很熟悉吧,我也很熟悉,我家小豆子就喜欢和这些东西玩儿,只不过平常我们见到的没有这么大!”

我猛然一怔,忽然想起来,平日里小豆子最喜欢的就是在院子里面,追逐那些地上爬来爬去的

蚂蚁!

我靠,那竟然是一只蚂蚁!

我的脑子里如同打鼓一般,连耳朵都开始嗡嗡直响。

这简直颠覆了我的世界观,这只蚂蚁的个头有半人多高,如果我们缩小了,那现在的我和大壮,简直还不如一粒灰尘。

但是,这山崖总不会缩小,进来之前是这么高,现在依然是怎么高,那就只有一种情况,并不是我们的身材缩小了,而是这只蚂蚁变大了,简直大到我无法想象。

“杨老弟,现在你还想退回去吗?”

我看着大壮惊恐的表情,低声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个东西的?”

“就在刚才不久,我看老弟你没有继续往前走,以为你是累了,或者是在观察地形,我就闲着无聊,回头看了看,想不到一回头,这个东西就趴在那儿了。”

我深吸了几口气,看来往回退是不可能了,只能继续咬着牙向前爬,希望前面能有岔路,能够回到地面上。

“他娘的,这里的蚂蚁都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长得比狗都大?”

我低声嘟囔一句,开始慢慢的移动脚步,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生怕吵到那只巨型的蚂蚁。

大壮浑身颤抖的跟在我后面,时不时的还回头看一眼。

我们又向前爬了一会儿,我一直心心念念的情况,并没有因为我们的前进而发生,这条路只有一直向上,并没有任何岔道。

现在我们距离地面已经将斤三十米了。

我的双手和双脚已经酸麻的,有些支撑不住了,手指尖儿抽筋了好几次,都是被我硬掰了过来,但是我清楚的知道,这样并不是长久之计。

大壮向前爬了几步,又本能的回头去看了一眼大蚂蚁,就在这一分心的时候,突然,他脚下一空,整个人向下滑了一截。

万幸,他反应的快。

手指头勾住了一块凸起的石头,这才没有掉下去。

但是这样一折腾,有几块石头从山崖上滚落了下去,砸在地面上的岩石上,摔得粉碎,发出了一阵巨响。

那只原本安静的趴在悬崖壁上的大蚂蚁,忽然被惊醒了,就好像是它一下子感到了危机,那六只有我小腿粗的脚,一下子立了起来。

这样一看就更像是蚂蚁了,六条黑色的节肢状大腿,上面还带着如镰刀一般锋利的倒刺,两根触角在头顶上不停的摆动着,打在岩石壁上,发出啪啪的声音。

“不好,快跑。”我大叫一声,加快速度向前爬去。

大壮吓得魂不附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三下两下,又爬到了我跟我一平的石沟上。

那只大蚂蚁似乎已经发现了我们,它立起身子,开始向我们俩的方向移动过来,那些黑色的脚踩在岩石壁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听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个畜生移动的速度非常快,而且它脚上有倒钩,挂在岩石壁上很轻松。

大蚂蚁嘴里发出一阵吱吱的怪叫,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我玩了命的向前爬,忽然感觉石沟的走向发生了变化,前面不远处好像有一块凸起的大石头,石沟到那里就断了。

我看了看那块巨石,体格确实不小,我和大壮都可以站在上面。

巨型蚂蚁距离我们已经非常近了,这一片的山石显然比之前要光滑一些,蚂蚁在岩石壁上连连打滑,它那六只巨大的爪子在岩石壁上快速的挠着,不想让自己掉下去,一边挠还一边往我们的方向靠过来。

在恐惧的驱使下,我的动作非常迅速,还差有一米多远,我一下子跳到那块巨石上,万幸,这块巨石非常牢固,趴他在上面,就好像是趴在坚实的地面上一样。

大壮紧随其后,但是我刚才跳过来的时候,踩落了一块石头,大壮跳过来的话,足足有两米远。

巨型蚂蚁努力地往前挪,那巨大的肚子张一收,在岩石壁上还留下一条黄绿色的痕迹,看的我非常恶心。

就在大壮准备跳过来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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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跳还是不跳

我刚刚跳过来的时候,脚下用力太猛,垫脚的一块石头被我直接踩碎了,掉到了山崖下面。

大壮想跳过来,只能是另找一块石头借力,但是最近的借力点离我在的位置也足有两米远。

如果是放在平时,在陆地上,别说是跳两米,就算是跳三米,凭大壮的身体素质,也没有什么问题。

可现在的情况是,我们两个已经爬了很长时间,体力消耗的太多,而且我们又是在悬崖峭壁上,根本就用不上力气。

大壮尝试着去踩一块石头,这石头看似很牢固,实则里面已经是空了,他稍微用力,那块石头就啪的一声断了。

大壮的身子一歪,又向下跌了几步,逼得他不得不紧紧的趴在岩石壁上,保持平衡。

身后的巨型蚂蚁嘶吼着冲了过来,那两根像柳条一样的触角,已经能够碰触到大壮的胳膊了。

“快跳,再不跳就来不及了!”

我大声的催促着,心急如焚,有大壮在身边跟着我,心里多少还有点底,如果接下来的路只剩我一个人,那还真不如从这跳下去摔死。

大壮脸色煞白,看了看脚下,又看了看两米之外的我,眼眸之中闪过浓浓的绝望。

那个距离别说是他,就算是小结巴,也不一定能跳的过来。

“大壮,赶紧跳过来,你想想,家里还有老娘、媳妇、孩子等着你呢,你要是不跳,他们怎么办?”

我的这句话果然起到了效果,大壮闻言浑身一颤,看着我脚下的巨石咬了咬牙,脸上的肌肉都拧在了一起。

随着他一声大吼,马上原地纵起,奔着我的方向就扑了过来,与此同时,身后的那只巨型蚂蚁也跳了起来……

我看着半空中的大壮和他身后的那只巨型蚂蚁,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一声,完了!

巨型蚂蚁的力量要比大壮强出不少,它这一跳,直接就能跳到石头上,可是大壮就差了一点点,我估算的没错的话,他应该会撞在石头外沿,然后掉下去

我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到,如果那只巨型蚂蚁和我跳在一起

不敢再继续想下去,这时候必须要做点什么,这已经不是在救大壮,而是在自保了。

我把手里的揪子向上一扬,本能的想去拉大壮,可随即我的心思一转,发现这样只能是同归于尽,我把大壮拉到了石头上,然后那只蚂蚁直接就把我们两个按住,在这风景美好的巨石上,开始一顿下午茶。

与其同归于尽,那不如搏一把!

想到这儿,我的手腕向上一翻,那奔着大壮去的绳索,一下子绕过了他,径直扑向他身后的巨型蚂蚁。

那巨型蚂蚁张开嘴巴,两只巨大的螯钳从嘴里伸了出来,锋利的如两把钢刀一般。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腕儿一转,揪子头上的困死牛,一下子把刃片锁住,本来是张成巴掌状的揪子,顿时变成了拳头,正正的打在了巨型蚂蚁的脑门上。

“砰”的一声,那只蚂蚁被打的一个踉跄,在半空中翻了个个儿,六只爪子冲上掉了下去。

一边往下掉,那六只黑色的节肢状蚁足,一边还在不停的伸展收缩着,似乎是要竭力的抓住什么东西,嘴里一直发出吱吱的叫声,声音里满是不甘心。

大壮的结果和我预想的基本差不多,他已经尽了全力,但是终究还是差了一寸。

他两只手尽可能的伸直,可指甲依然是无法碰触到我脚下的巨石。

此时此刻他眼眸之中已经露出了极度的恐惧和无奈。

我的心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手腕猛的向下劈去,这已经是我能使出来的最大力气了。

揪子在半空中猛地打了一个回旋,急转而下,就像是一条主动出击的毒蛇,直接扑向大壮。

大壮已经掉落到我看不到的地方,揪子的长度是有限的,我不确定他能不能抓到,但是这个已经是我能想出来的最佳解决办法了。

突然,揪子的绳索骤然间绷得笔直,我甚至都被拖出了几步。

心中的狂喜,让我差点叫出声来。

我稳扎马步,用出了吃奶的力气向上拉着绳子。

随着绳子越拉越近,我突然开始有些忐忑。

绳子对面的到底是大壮还是那只蚂蚁呀?

很快这个问题就有了答案。

一只人类的手,率先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加大力气把大壮拉了上来。

大壮刚一站到巨石上,就“扑通”一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身上的冷汗,像不要钱一样的往外冒,之前好不容易风干了的衣服又湿了。

我们两个都吓得不轻,在这块巨石上休息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再过一会就要黑天了。

我们在的这个地方连棵树都没有,晚上如果就这么过夜,绝对会被冻死。

大壮扭回头,看了看他跳过来的地方,脸上划过一丝心悸。

“哎呦我的老天爷,这么远我都能跳过来,真是想不到啊!”

我点了点头,拍了拍大壮的肩膀以示鼓励。

“不过我们不能在这儿久留,回去的路是走不成了,现在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大壮恢复得差不多了,从地上爬了起来,探着身子向下看,好像是在找那只巨大的蚂蚁。

“杨老弟,你说有没有可能?老神仙他们已经被这只超大号的畜生给”

”给什么?给吃了?”

我摇了摇头。

“应该不会的,我们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打斗的痕迹,而且就算真的打起来,他们那么多人,还有一个高手,就算不能把它打死,脱身总不成问题吧?”

其实我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另外一个,比巨型蚂蚁更加匪夷所思的可能性,但是我现在不准备和大壮提,我怕他吓得精神崩溃,可是想到这个可能性,我却不自觉的向下面的草地看了一眼……

我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这块巨石非常争气,虽然他多出山体一大块,但却异常坚固。

我蹲在石头上,向对面看了看。

大壮趴在我不远的地方,忽然伸出手指了指前面。

“杨老弟你看,这石头后面有一根藤蔓。”

大壮的语气非常活泼,似乎是看到了希望一般,但是听到藤蔓这两个字,我却是浑身一紧。

我两只手按着巨石的缝隙,歪着身子看了看,在巨石的背面,竟然是一个山洞,那根藤蔓,就是从洞里延伸出来的。

我看了看脚下踩着的这块巨石,又看了看那个山洞,忽然发现,我们站的这个位置就好像是一扇半打开的窗户。

只是不知道,那窗户里面住着的人,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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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厮杀

我仔细看了看这根藤蔓,足有碗口粗细,看样子应该有些年头了。

有山洞还有植物,那就不愁过夜的问题。

我定定的看着那山洞,里面一片漆黑,就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渊,充满了神秘感。

大壮提议我们顺着藤蔓爬进那个洞里,但是我却犹豫了。

一个是,我特别忌惮这根突兀出现在这里的藤蔓,它出现的太不正常,也太巧合了,而且我们在刚开始攀爬的时候,似乎并没有见到岩石壁上有什么植物。

进到阴山里面,我总觉得这里面的植物好像都有问题,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好像是这些植物有些太聪明了,聪明到不符合自然规律。

我有一种隐隐的错觉,就好像是,这里面的植物都有灵性一般,而且彼此心意相通,正在一步一步的引诱我们向山的中心走去,来个瓮中捉鳖。

虽然这个想法特别荒诞,甚至可以说是可笑,但我却真真实实的是这样想的。

再一个,我也是被之前那只巨大的蚂蚁吓到了,天知道那洞里边有什么东西,这里的蚂蚁都这么大个儿,那这个山洞充其量也就是个蚂蚁窝那么大,如果这下面有好几百只巨蚁,那我们跳下去,哪里是过夜?简直是送饭!

第三个,我担心的是,这个山洞当不当正不正的出现在半山腰,上不着顶,下不着底,相当不正常。

之前我听说,蜀人多修道,那一片的修真人士,喜欢在半山腰上开凿山洞,然后顺着梯子爬进洞里,最后把梯子砍断,断掉自己的后路,一门心思的为了羽化登仙。

如果是放在平时,看到这样的洞,我可能会相信这是神仙冢,但是在这座山里,我却不这么认为。

这座山的名字就叫做阴山,而且这里面阴气逼人,根本就不像适合修仙的地方,说句不好听的,连修建陵墓,都嫌这个位置闭塞。

那这个山洞,就很有可能是因为山体坍塌而裂出来的一条山道口。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洞里面的地势结构,可能会相当的复杂,很可能是我们走到死,也走不出去。

再或者更极端一点,这个山洞是竖直通到山底的,我们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无数种可能性在我的脑子里来回的交织着,越想我心里越没底。

就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突然,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传进了我们的耳朵,这动静听起来就让人牙酸,就好像是有人不停的在磨牙齿。

我和大壮对视了一眼,又同时向脚下看去,这个声音是从下面传上来的。

难道是瞎子陈他们,或者是小结巴?

我们转了一个方向,探出身子向下看,还没等我把脑袋探出去,一根黑色的柳条,一下子抽在我的脸上,力道虽然不大,但是也把我打了个跟头。

我眯着眼睛看着这根柳条,忽然就浑身一凉。

“我靠,是那只大蚂蚁,它又爬回来了!”

我大吼一声,赶紧向后退。

那只巨型蚂蚁的动作非常快,这么一会儿,已经从地面又爬了回来,现在正倒挂在我们站的这块巨石下面,之前那“咔嚓咔嚓”的声音,正是它的六只大爪子在挠石头。

大壮的脸一下子就白了,紧紧的贴在岩石壁上,动都不敢动。

我也懵了,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对付,这么大个的东西,掉下去怎么就没摔死?

要是这个家伙上来了,我们该怎么办?我们两个是它的对手吗?

那黑色如锯齿一般的爪子,已经有三只稳稳的抓在了巨石上,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个大家伙就能上来。

巨石上的碎石渣,扑簌簌的往下掉,划在岩石上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听得我连喘气儿都是凉的。

我看大壮已经完全吓傻了,就算是和这蚂蚁打起来也没什么胜算,眼下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大壮,你在那傻站着干什么呢?赶紧进山洞!”

我一声大吼,发出的声音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竟然是有些沙哑,还颤颤巍巍的,看来我也吓得不轻。

我伸出手,尽量的去抓那根藤蔓,可那根藤蔓飘飘摇摇的,一会离我近一点,一会离我远一点,就好像是被风吹动的窗帘一般,就在我指尖前方一点点的地方,我却抓不到。

紧张和恐惧让我的冷汗不住的向外流,连手心里都湿透了,如果现在跳过去抓住藤蔓,会不会因为手滑掉下去呢?

我正犹豫着,突然,身后的大壮发出一声惨叫。

我猛的回头去看,只见,那只巨大的蚂蚁已经爬了上来,张着大嘴,两根黑色的锋利螯钳,正插向大壮的两肋。

大壮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伸手攥住了两只钳子,正在和那巨大的蚂蚁较劲儿。

可能大壮本想低吼两声给自己壮胆,结果发出的声音却是异常的凄厉。

巨型蚂蚁的六只大脚在地上来回的挪动着,大壮不停的向后滑,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我看了看,那近在咫尺,却又无法触及到的藤蔓,咬了咬牙!

娘的,豁出去了,就算掉下去摔成饼,也比亲眼看着那蚂蚁掏自己的肠子好!

我蹲在巨石上,猛的向前一跳,身子下面就是几十米的悬崖,如果是放在平时,我绝对不相信自己能有这么大的勇气和魄力。

放在往常,如果同样的状况,肯定有小结巴在我身边,那我根本就不用思考什么,只要听他的就行。

他也一定会想出更万全的办法,既舒服又把稳,但是如今他不在,我只能靠自己,眼下就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也许这个办法很愚蠢,也许很危险,甚至是以命搏命,但是我已经别无选择。

终于

我的两只手死死地攥住了藤蔓,藤蔓上的纹路非常粗糙,我之前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手抓在上面,就像是粘住了一般,非常的牢固。

我刚想叫大壮跳过来,可当我回头的时候,赫然发现,大壮已经被那只巨大的蚂蚁按在地上了。

那只蚂蚁高高的仰起头,似乎是在胜利的咆哮着,一对前足稳稳地将大壮的两只胳膊踩在脚下,让他动弹不了。

大壮还在奋力的挣扎着,脸涨得通红,可是一点作用都没有,蚂蚁的两只脚就如同是两座大山,死死地压在他的手臂上,任凭大壮怎么翻滚怎么踢打,他的上半身都被牢牢的控制在巨石上。

我焦急的看着大壮,想掏出揪子去救他,可右手刚一离开藤蔓,我的左手就不自觉的往下滑,一只手的力量根本不足以让我挂在上面。

大状凄然的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可我却听不到,那锋利的螯钳,猛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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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热血

看着大壮那凄楚的眼神,我的心里,顿时如刀绞斧剁一般,这个眼神我实在是很熟悉

那个时候,在柏谷县的大莲家里,我们遭到攻击,我的徒弟,大个儿,临死之前就是这种眼神。

恐惧,惊慌,无助,还有无尽的悲凉

就在前不久,我们在九华城的一个墓穴里,庞管家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最后被无数的小黑虫啃成白骨。

甚至,就连小结巴跳下水之前,看我的眼神也是这个样子!

无助和疲惫的感觉犹如洪水一般席卷了我,我甚至都想松手了解了这一生,但是一想到大壮家里的老娘和妻儿,我又把心一横。

不能让他死了,难道和我在一起的所有人都要死吗?

我血往上冲,脑子嗡嗡直响,但是这一刻,我对那巨型蚂蚁的恐惧却是荡然无存。

眼看着巨大的螯钳正在落下,我猛的蹬了一脚岩石壁,把身子荡了起来。

我先向反方向猛跑了几步,随后在岩石壁上一踹,如同是一根钟摆一样,奔着那巨型蚂蚁冲了过去。

“砰”的一声闷响,我的两只脚正正的踹在那两根螯钳上,两根鳌钳虽然锋利,但是无法承受这么巨大的力道,“咔嚓”一声折断了。

剧痛,让这只大蚂蚁失去的理智,发疯似的原地打滚。

大壮的眼睛都看直了,但是他的动作很迅速,一下子从地上翻了起来,跳起来抓住藤蔓。

我们两个一起又荡了回去,大壮的脸上青一块,红一块,显然还没有回过劲来,但是眼眸之中已经不像之前那般绝望了。

忽然,“咔嚓”一声!

在我的头顶上,藤蔓和山洞口摩擦的位置,发出了一声令我害怕的声音。

那是藤蔓即将要断裂的声音!

两个人的重量实在是有些超载,这根藤蔓已经到达了极限,可能很快就要断了。

我低头看了看,在我的下面,除了悬崖,什么都没有,连借力的地方都没有,光秃秃的一片岩石壁。

我不敢怠慢,赶紧是手脚并用的向上爬。

大壮跳起来的高度比我要高很多,他率先爬到了洞口,一条腿已经搭了上去。

我一边艰难的爬着,一边用眼角余光去看那只巨型蚂蚁。

那只蚂蚁似乎异常的愤怒,趴在巨石上对着我们不住的大叫,嘴里面还流着一股一股的黑水,看得我汗毛直竖。

大壮已经进到了山洞里,看他走路的姿势,似乎我之前想到的其中一种情况已经不成立了,这个山洞不是直接通到山底的。

可这个家伙竟然没有在山洞口等我,而是径直的走了进去!

突然,那只巨大的蚂蚁发出一声嘶吼,竟然扑了过来,看来失去了敖钳对它的打击非常大,已经准备和我同归于尽了。

我向上猛的一跳,那只大蚂蚁扑了个空,但是却抓在了藤蔓上,六只大爪子快速的向上爬,眼看就要抓到我了。

现在的我根本来不及害怕,只能是一个劲儿的往上爬,藤蔓又发出了一连串的啪啪声,其中有一半儿的纤维组织已经断了,现在这根藤蔓岌岌可危。

我爬了几下,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异常疯狂的想法,也许这就是我逃出生天的契机,当然也可能是我万劫不复的开始。

我突然攒足了力量,不再向上爬,那只巨大的蚂蚁已经到我的脚边了,那个圆滚滚丑陋的脑袋正打着转儿的向我靠过来,似乎是想一口把我吞下去。

嘿嘿,畜生,看来之前的那一脚和一揪子打的还不够疼,杨家小天师,这就再给你补上一脚!

我把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这一脚上,甚至两只手都已经离开了藤蔓,因为我清楚的知道,只要我踩下去的一瞬间,这根藤蔓一定会折断。

果然,我看准了时机,两只脚同时发力,往这个丑陋的脑袋上猛的一跺,这坚实的触感让我很有信心,一下子纵起了有半米多高。

随着我发力结束,这根藤蔓终于是支撑不住,从山洞的根部折断。

巨大的蚂蚁被我踹了一脚,向下挪了好几步,但当它再想往上爬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经横了过来,自己正抱着那一段藤蔓,再一次坠落下去。

我把手尽可能地抬高,试图去抓住山洞的边缘,可是我忽然发现,这个山洞的边缘是向里面凹陷的,边缘是一个弧形,并没有可以抓的地方。

那熟悉的失重感又一次笼罩了我的心头,耳边的风声开始咆哮,我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往下掉。

我靠,完了!

我之前还嘲笑那只蚂蚁,现在我竟然落得和它同样的下场。

但是我的心里还隐隐划过一丝快意,就算老子掉下去摔死了,也要把你砸死,你这只畜生也必须死在我前面!

看着山洞边缘离我越来越远,这一刻,我的脑子里竟然什么都没有想。

似乎这世上一切的烦恼,一切的情感,都离我而去了。

突然,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从山洞里面伸了出来,一把紧紧的抓住我的胳膊。

我震惊的睁开眼睛向上看,那竟然是大壮的手,原来这个人并没有自己逃命,关键时刻竟然回来救我了。

大壮气喘吁吁的,似乎跑了很远的路才赶回来。

“我刚才一进山洞里面,就先去打探了一下,我担心再有这种巨型的蚂蚁,本来想着你很快就能爬出来,就没在这儿守着,等我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根藤蔓断了。”

我强挤出了一个微笑,点了点头。

躺在山洞的边缘,我的浑身上下每一处肌肉都在颤抖,刚才大耍了一把热血,感觉甚是爽快,过后真是后怕的要命,以至于我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以前经常听小结巴说,有惊无险,其乐无穷云云。

现在我是真的能体会到这种刺激的感觉,惊和险我已经深切领悟了,足够了,可是乐在哪里?我真是没看出来,小结巴真的是个疯子!

大壮心有余悸的看着悬崖下面,不停的拍着自己的胸口。

“哎哟我的姥姥!真是太险了,真是老祖宗保佑啊,今天都不知道在鬼门关转了多少个来回了。”

我无力的一笑,转过头看了看外面,忽然发现,在这个角度看出去,阴山里的风景还是很不错的。

轰隆隆

一声闷响,在天地之间炸开,那沉抑又庄重的声音,就如同是擂起的战鼓,让我的心头都忍不住一颤。

战鼓之后就是千军万马,旌旗猎猎!

一个个雨滴,带着怒吼声和喊杀声,从天际直奔而下,一瞬间,山洞外的景色就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一般,变得朦胧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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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明悟

雨下得很急,雨滴打在树叶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欢快。

我闻了闻外面泥土的清香,感觉脑子清醒了不少,艰难的爬了起来。

“对了,你刚才进山洞里边探路,发现什么了?有没有可疑的东西?”

大壮的表情有些古怪,支支吾吾了半天只说了一句。

“山洞里面很黑,全都是岔路,但是没看到有活的东西。”

我听到他的描述,心里面一下子凉了半截。

我之前就猜到过这种可能性,这个山洞很可能是山体坍塌引起的,里面的山体结构可能会异常的复杂,那些岔路也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有些可能是死路,有些可能是活路,但是,这可就需要我们一个一个的去试了。

我摸了摸早已饿扁的肚子,心里面有些悲凉。

不知道在我们饿死之前,能不能找到一条出路,而且就算是找到出路了,出去之后能不能有吃的也是个大问题。

可是经历过刚才那惊险刺激的一战,我的心态已经比之前要好很多了。

就像刚刚,我根本就没有把握,不知道能不能抓到这根藤,抓到藤蔓之后,我依然是不知道自己荡过去,能不能踢到那只巨型蚂蚁救出大壮,就连我奋不顾身向上纵的时候,依然不敢确定大壮会不会来救我。

但是现在我还是活下来了,而且还活得很好,很刺激。

我的耳边忽然响起了小结巴以前经常说的一句话:老板没事,着什么急,天塌下来有武大郎顶着呢,您就把心老老实实的放在盆腔里!

以前我只觉得,这一句话是个笑话,是小结巴,故意说出来安慰我的。

现在想来,或许当时他是为了缓解我的心理压力,故意这么说的,但是这绝对不是废话,而是有着深远意义的。

这一定是经历过大起大落,大死大生的人,才能有的豁达心态,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如果人生的每一步都能提前预见到,那这辈子过得岂不是太无聊,太没有意义了。

所有人都一个样,那还谈什么进步,谈什么成长,只有这些不确定的因素,这些人类无法控制的东西,才是逼着我们不断前进的良师益友。

如果一切事情都受人为控制,规定的妥妥当当,那么这个世界将全都是庸庸碌碌的人。

自古常言道。

乱世出枭雄,盛世出奸雄,平世出狗熊!

我轻轻叹了口气。

看起来瞎子陈说的没错,前几十年,我真的是白活了。

我之前一直认为,人生就应该是一成不变的,安安稳稳的做我的杨家小天师,顶着这个虚无缥缈的名头四处招摇撞骗,混吃混喝,就这样庸庸碌碌的过一辈子,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也挺好。

可自从小结巴来到我的身边之后,开始一点一点的让我转变了想法。

我们两个人的年纪相差不多,甚至我还要比他大一些,但是小结巴的阅历,他的经验,他的处事方式,他的手段,他的心机,要远远胜过我千百倍,甚至那是一个我无法企及的高度。

我曾经也反思过,为什么我和他年纪相仿,却相差这么远。

如今我站在这幽暗的山洞里,终于是想明白了。

就是因为,从小到大我的所有事情都被设计好了!

小的时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家里哄着供着,长大之后又有祖上的基业,天师名头和固定的雇主。

似乎是有人故意设计的,我的人生其实非常的完美,也很圆满,只要我不离开阑城,只要我一直甘心做杨家小天师,那我这一辈子也会很幸福,至少没有什么烦恼。

我并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人为,但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自从我离开阑城的那天起,我就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

小结巴临走之前,在阑城里大杀四方,将这些年里所有和我有生意往来的人,以及跟我作对为仇的人,刀刀斩尽,各个诛绝。

这件事情虽然小结巴没有亲口承认过,我也没有问过他,但是我也不是傻子。

这段时间里,过路的客商,走街串巷的拉车师傅,以及菜市口说书的先生,都可以给我带来这方面的消息。

小结巴帮我手刃仇人,这一点我心里非常感激,因为那些人都是平时我恨之入骨,但是却没有能力反抗的人,小结巴做了一件我一直想做,但是却不敢做的事情。

但是那些以前和我有生意往来的老主顾,也有好多葬送在他的刀下!

这一点我曾经一度的质疑过。

在我看来,小结巴完全没有理由去杀我的客人,况且平日里那些人对我都不错,而且来铺子里给我介绍生意或者是送礼品的时候,对他也非常客气,好像从来没有过矛盾,就连口角都没有。

可小结巴还是这么做了,而且是毫不犹豫,他在杀这些人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留手,就跟杀我的仇人一样。

现在,这个疑团终于可以解开了。

小结巴是要逼着我成长起来,逼着我不得不走出自己的安逸区,可能在他心里,希望看到的是一个本领高强,阅历深厚的老板,而不是一个唯唯诺诺,混吃等死,见到危险就跑的杨怀宇!

小结巴杀了这些人,又带我离开了阑城,意思其实很明显。

从此之后,只需要短短几年的时间,阑城将再也没有人认识我,祖上留下的名头,对于我来说,已经是一纸空谈。

一切都将要靠我自己去闯,自己去拼。

我不知道小结巴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他把我的后路全部斩断为了什么,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但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他已经死了,我再也没有机会当面问他了……

我站在山洞里抬起头,两行晶莹的泪珠缓缓滑落,流进了我仍然有些潮湿的头发里。

大壮站在我身边,看着我一直苦思冥想,他也不敢打扰,一言不发的等着我。

我看到他这个样子,就想起了从前的自己,突然有些想笑。

我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里面躁动的情绪,紧紧的把眼睛闭上,随后又猛然睁开,眼眸之中的泪水已经被我挤了出来。

这一刻,似乎我眼前的景象变得清晰了许多,好像有人将一块朦胧的纱布从我脸上取了下来。

我抬起头看了看,眼前是五条岔路,高低不同,方向不同。

每一条岔路的深处都是一片漆黑,并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样的东西等待着我们。

我伸出手,在每一个岔路口前试探了一下,两个是有风吹出来的,一个是没有风的,还有一个,风向是吹向里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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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洞穴

我怔怔的看了看这几条岔路口,没有风的那一条肯定是不能选的,十有八九是一条死路,就算不是死路,也一定不太好走。

剩下的三条路应该怎么选择呢?

我和大壮两个人一起仔细的观察起来,看看能不能从地上的痕迹,或者是墙上的痕迹里找点眉目出来。

很快,大壮叫了我一声,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东西,但是他这个声音让我感到有些奇怪。

这种声音,并不是因为兴奋激动而发出的呼喊,甚至都不是恐惧和焦虑,而是一种充沛到极点的难以置信。

他的这种语气,打个比方说。

就好像是一个大英雄,为了挥洒自己满腔的报国热情,投笔从戎,两军阵前杀敌无数,建功立业,为朝廷开疆扩土立下了汗马功劳。

等到大军凯旋,在金銮殿上,皇帝说要以国宾之礼奖赏他,他满心欢喜的,跪在大殿上等着封赏。

跪了整整一个下午,却发现所谓的重赏,仅仅是一套二手的军服,甚至那衣服上,还打着补丁!

这种心情简直让人哑口无言,自己拼杀了大半辈子,可以说整片大陆都留下过自己杀敌的身影,结果皇帝陛下承诺的重赏仅仅是这么一件破烂的衣服!

哪怕是赏自己一条狗,也比这好看多了!

我疑惑的向他走了过去,发现大壮撅着屁股,正在地上研究着什么东西,表情非常的古怪!

“你看到什么了?大惊小怪的。”

大壮眨眨眼睛,脸色很复杂。

“刚刚,我在这发现了一个记号,看这个记号的形状和笔法有点熟悉。”

我有些诧异的看了看大壮,听他说话的语气似乎意有所指。

“熟悉?是谁的笔法记号?”

“你的!”

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又问了他一遍。

“确实是你的记号,就在那儿呢,不信你自己过去看。”

我茫然的走了过去,俯下身子去看,眼睛一下就直了。

在一条岔路的入口处,地面上竟然真的有一个等边三角形的图案,和我的巴掌差不多大!

笔法力度甚至是轨迹线条,和我竟然如出一辙,这根本就是我写的!

但是怎么可能呢?我有没有写过字,难道自己不清楚吗?

这就好像是,那位大英雄,战场拼杀的封赏终于下来了,幸运的是,果然不是那套二手的破衣服。

那巨额的封赏真的只是一条狗,而且还是十三代混血的串串,家里的亲戚,加起来可以组成八国联军了!

我有些茫然的看着地上这个标记,这算什么?巧合?或者是闹剧?

我转过脸来看着大壮,还没等我问出声,他就率先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真不是我做的,我刚才上来查看的时候还还没有呢,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这一转身的功夫,它就出现了。”

见过我画这个标记的只有大壮,如果不是他在捉弄我,那就一定是出鬼了……

“你确定,刚才上来的时候,这里没有这个图案吗?”

大壮用力的点点头。

“我能确定,刚才这里什么都没有,我还在这走过,那还有我的脚印。”

说着,大壮伸出手指了指。

我向他指的方向扫了一眼,确实说的一点不假。

这个图案是覆盖在他脚印上面的,自从我上来之后,大壮就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他根本没有机会去弄这么个图案出来。

而且

我轻轻的摸了摸,赫然发现,这个图案竟然是刻在石头里面的,在这个山洞里,根本没有刀子或者斧子这样的利器,大壮就算是想划也没有那设备,除非他的指甲可以穿透岩石。

这真是让我匪夷所思,难道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那个,杨老弟,还有一件事情”

我无比震惊的看着大壮,现在这个时候,他说出什么我都敢相信,真的,再离谱都可以。

“你又在哪儿看到这个记号了?”

“不是记号。”

大壮伸手指了指一边的岩石壁。

我走过去仔细一看,岩石壁上有一个人工开凿过的石柱,但是已经断裂了,只剩下胳膊长的一小段,料想以前应该是贯穿山洞两侧石壁的,具体是做什么用的,我也猜不出来。

但奇怪的是,在这一段石柱上,竟然绑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截藤蔓!

我抓着这一截藤蔓向前走,越往前走,心跳的速度越快!

藤蔓的端头竟然垂到了山洞口,上面还有明显的断痕,这竟然是之前我和大壮拉着爬上来的那一根!

这是人为绑在这里的,是巧合吗?

我们恰好爬上了岩石壁,恰好落在那巨石上,又恰好被巨型蚂蚁追杀,这一根藤蔓恰好是前人绑在这儿的,我们恰好抓着它爬了进来……

这有可能吗?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突然很不想去看这个东西。

大壮也是晕头转向,理不清头绪。

“这根藤蔓的断口我已经检查过了,是被切断的,而且非常整齐,断口已经发黑了,应该是切下来很长时间了。

我疲惫的点点头,悠悠的叹了口气,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让我对这些本不应该出现的巧合,提不起任何兴趣。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听着那雨声,我的心情越来越烦躁,只想离这些声音远一些。

我转回头看了看那五个岔道口,心里面思量了一下,既然只有那个岔道口上出现了记号,那就是老天安排的,之前老天爷都没有把我们弄死,现在应该也不会。

我向大壮招了招手,让他跟紧我,我则是率先迈步走进了那条岔道。

这条岔路,比其他的要高一些,我摸着墙壁向前走了一段,忽然发现大壮离我越来越远,不由得一惊。

“你往哪里走呢?再走我都看不见你了!”

大壮也是一脸的诧异。

“我一直摸着墙壁啊,这山洞往哪儿拐,我就往哪走,没走错位置啊!”

我突然定住脚步,抬起头看了看,原来,这一条通道越往里面走就越宽,并不是我们不走直线,而是两边的墙壁越来越远了……

我忽然一惊,赶忙把大壮叫了过来。

“不好,这是个陷阱!”我低声的叫道。

大壮脸上闪过一丝惊恐的表情,赶忙向我这边靠,忽然脚下一绊,竟然摔了个跟头。

我过去把他扶了起来,大壮回头看了看,并没有发现是什么东西绊倒的他。

我仔细的看着山洞周围的岩石,心里面闪过一阵阵的凉意。

“果然是巧妙啊!真是鬼斧神工。”

大壮没有听懂我的话,小声问道:“什么意思?哪里巧妙了?”

我伸手指了指地面,又指了指周围的墙壁。

正常人如果进来,都会选择摸着墙壁走,因为这样最把稳也是最安全的。

但是这个洞设计的并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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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死路

大壮仰起头看了看石顶,又摸了摸身边的岩石壁。

“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这就是普通的山洞啊?”

我摇了摇头。

“这些石头当然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这山洞的结构,我们进来的时候几乎是并着排走进来的,然后我们分别摸着两边的岩石墙壁往前走,但是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两个人的距离竟然越来越远,而且我和你说话的时候,需要很大的声音你才能听到,但是我们两个人之间总共也不超过五米。”

大壮眼睛慢慢瞪大,不自觉的缩了一下脖子。

“然后呢?这代表什么呀?”

这就代表着,这个山洞是吸音设计,在洞顶上应该全是小孔,而且,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两个不仅是越离越远,似乎高度也不一样了,你的个子本就比我高,但是刚才我叫你的时候,我明明是低着头看你。”

大壮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似乎对于这一点,他并没有注意到。

“所以我推测,这个洞里面其实是两条路,这是个子母洞!”

我一边说着话,一边蹲在地上,仔细的摸着。

果然

“你自己蹲下看看地面,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你不是一直在找,刚才是什么把你绊倒了吗?就在这了!”

大壮随着我蹲了下来,一看地上的东西,他就明白了。

地面上,每隔一米多,就有一块石头的凸起,从后向前,石头的尺寸在微微的变大,两三块放在一起看,可能看不出差别,但是,从我们进来的时候,一直到现在蹲着的位置,我们两个人中间的石头已经大了三倍!

大壮恍然大悟,“哦”了一声。

“这个堆石头的方法我见过,不仅是见过,我还用过,而且是经常用。”

常年生活在水边的渔民,应该都见识过这种土办法,这是古时候就有的一套捕鱼手法,叫做“困龙井”!

在鱼群经常出没的地方,摆上石头,这些石头由小到大,造型各异,但是都是起到一个引导的作用,把那些鱼引导的脱离群体,最终自己游到猎人设置好的陷阱里,或者是游进渔民的自家池塘里。

现在我们两个身处的山洞,就是这个原理。

洞里面吸音效果非常好,再往前走一段,我们两个彼此说话就听不到了,等到地上的石头足够大,我们两个就会被分开,各自走进不同的岔路里。

我这边的岔路明显要比大壮那边高出许多,这说明脚下的地面也不是平的,如果不是我发现的及时,可能再走一会儿,就真的变成我一个人了。

我靠在岩石壁上,皱着眉头思考着,这到底是人工设计的还是山体坍塌的时候,无意间形成的呢?

我和大壮略微商量了一下,决定走上面的这条路,这是一个基本的生活常识。

在山洞里面摸索,尽量不要走下坡路,因为山上的石头、流沙,甚至是雨水都会往下冲,下面有出口的可能性并不大。

大壮吸取了之前的教训,这回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几步就敲一敲岩石壁,彼此提醒一下。

刚走了没几步,我忽然发现,在岩石壁上,竟然有一条水平的直线,就好像是用刀划出来的一样,这条线很长,至少我走了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摸到它的断点或者是连接点。

我的手指,摸着这根线,继续往前走,越往洞的深处走,里面就越黑,有这根线在,能极大的帮助我们辨别方向。

我身上的火折子,在之前游泳的时候就已经掉了,大壮根本就没带,我们两个摸着黑往前走,心都提到嗓子眼儿,就连周围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会把我们吓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前面的大壮突然停住了脚步。

我立刻警觉起来,把揪子高高举过头顶,全神戒备。

“怎么不走了?前面有什么东西吗?”

大壮并没有回答我,而是用力推了推他手边的岩石壁。

“杨老弟,我怎么觉得这条路似乎走过一遍了!”

我听完一愣,也学着他拍了拍身边的石壁,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

“是不是太黑了,你看花眼了,再往前走一会儿看看吧。”

我一边催促着大壮向前走,一边用揪着在墙上画了个三角形。

大壮依然是有些怀疑,他一边走一边数着步数,嘴里边儿轻声的嘀咕着。

我们又走了相当长的时间,前面的大壮忽然又站住了。

我已经累的有些腰疼了,就靠在了岩石壁上,揉了揉有些酸麻的大腿。

“他娘的,这个山洞也太长了,这座山有那么长吗?”

大壮扭过头来看着我,周围的光线太暗,我只能隐约看清楚他脸上的轮廓,但是他那不停在跳动的眼角告诉我,此时此刻他的内心非常的恐惧。

我看着他一只手紧紧的摁在岩石壁上,就好像这块岩石正在向他挤压过来一样。

联想到他脸上那惊慌的表情,我甚至都不用想,浑身上下冒出了一阵冷汗,顿时头皮都麻了。

我并没有说话,而是向前走了几步,一把打开大壮的手,把我的手按了上去。

我最害怕的事情出现了,这简直无法解释。

在我手的下面,清清楚楚的能够感觉到,有一个三角形的痕迹,而且图形的一圈还有些碎石渣,一看就是刚刻上不久的。

我靠,不会吧,这竟然是我之前划上的标记!

一瞬间,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像被人打蒙了一样,两只手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这到底是他娘的怎么回事,这个山洞也太邪门儿了,难道我们是中了鬼打墙?

大壮喘了两口粗气,见我不说话,他越来越是害怕。

“那个,杨老弟呀,要不我们再走一会儿,难说再走一会儿就走出去了!”

我并没有回应,但却机械的跟着他向前走。

果然,和我预想中的结果一样

大壮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气喘吁吁的道。

“不行了,不能再走了,杨老弟,我们真的是在绕圈子!我的一步就是一米,这一点非常的准,以前我还特意量过,我们走的这两次,都是七百三十二步,两次结果完全一样,我们真的又绕回来了。”

我心里还保留着一丝侥幸,推了他一把。

一只手扶着膝盖,有气无力的道。

“也许这个洞是盘旋向上的,再走一会儿,应该就到顶了。”

大壮摇了摇头,表现出的态度非常坚决。

他一把拉住我的胳膊,一边数着步数一边向前走。

“杨老弟,我如果没数错的话,五步之后,就是你做记号的地方。”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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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迷局

我听着大壮一字一顿的数着数,心里面越来越是忐忑,当他数到五的时候,已经不需要任何解释了

我现在无比的确信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大壮对自己每一步的计算非常精准,甚至可以说是,丝毫不差。

第二件事,我们真的是在绕圈子!

因为那个等边三角形的记号,又一次出现在我的手心下面。

走了这么多圈儿,我终于是体力不支,坐在了地上,大壮也和我并排坐在一起,有意无意的把他的肩膀贴在我的胳膊上。

似乎和我有点接触,能让他心里安稳一些。

“杨老弟,您是神仙转世,天师门的高手,以前就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吗?类似的情况也没有吗?”

我揉了揉眼睛,长时间在黑夜里边瞪着眼睛,让我感觉很疲劳。

“我感觉好像是中了鬼打墙啊!”

大壮没听说过这个词,忽然激灵一下,又向我的方向靠了靠。

“杨老弟,那您一定知道怎么破解吧,这可是您的老本行。”

我摇头苦笑了一声。

“如果是在外面,然没有什么问题,而且破解这种把戏的方法有很多,但是我们在山洞里面没有材料,这可就难了!”

我们喘了一会儿气,感觉在这儿傻坐着也不是办法,而且周围实在是太黑了,越坐着心里越害怕。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谁会这么设计山洞?

我昏头昏脑的想了想,随口问大壮道:“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大壮浑身都在哆嗦,一口一口的往外吐着凉气。

“我也不知道啊,这也太邪乎了,除了是撞鬼了,我还真的想不出别的什么可能。”

我一把攥紧了大壮的肩膀,让他不要再说下去,再说下去,只能是自己吓唬自己。

周围一片漆黑,我们还被困在里面,怎么也走不出去的时候,总把“鬼”这个字挂在嘴边上,早晚会被自己吓疯。

“你想想现实的事情,比如说,你走到什么地方会发现自己出不去,或者说是,你有没有一个大概的目标,就是,你进去很容易,但是想出来就很困难。”

大壮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并没有说出什么来,但他却自言自语的嘟囔了一句话,这句话让我一下子抓到了突破口。

“我倒是没有什么地方是能进不能出的,倒是抓鱼的时候有,如果鱼进到了竹笼里边儿,就出不去了,因为竹笼设计的是喇叭口,鱼进去的时候是顺着纹路的,触感很光滑,所以很容易,但是想出来就不可能了,喇叭嘴里面,可是锋利的竹签子,如果硬要是往外闯,结果只能是把自己穿透了。”

就是他嘀咕的这句话,我眼睛的突然一亮:“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又是一个困龙井的结构!讲到这儿我一下子跳了起来,给大壮吓坏了,不自觉的发出一声惨叫。

“这样吧,我一会儿自己向前走,你在这等着我,如果这真的是一个走不出去的空间,那我们应该还会碰到,如果我走了很长时间都没回来,就说明可以走得通,到时候我给你做记号或者是再回来找你。”

大壮非常的不情愿,两个人一起在黑暗里被困,至少彼此还有个依靠,可是一个人在这无穷无尽的深渊里等待,实在是太痛苦了。

但是眼下除了这个办法,也没有其他的解决方式,如果不试一试,那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被困死。

我们稍微商量了一下计划,我还是贴着墙壁,每走一步就用揪子在墙上敲一下,大壮则是站在原地等待。

如果我揪子的声音听不到了,或者是声音发生了改变,那就说明这条山洞发生了变化,我们循着这条路往下走,应该就能找到出口。

大壮点点头,紧紧的靠在墙壁上,尽量不让自己瘫软在地上。

我深吸了一口气,把眼睛闭上,凭着直觉向前摸索,每走一步,就用揪子在墙上狠狠的砸一下。

一个人走和两个人走的感觉,真的是天差地别。

才走了不到十步,我就已经害怕了起来,心脏像擂鼓一样,咚咚的跳个不停。

在我走的过程中,只能听到我的揪子砸在墙壁上的声音,我却无比期待着,却又害怕听到其他的声音。

等我走了一百步的时候,已经开始后悔做这个决定了,我甚至现在特别期盼,大壮能先忍不住跑过来找我,然后我们两个人并在一起走,这样我还能好受一些。

两个人一起的时候,只有恐惧和焦虑,但是一个人走,在此基础之上,又增加了几丝慌张和寂寞,似乎整个世界都抛弃了我,把我扔进这个没有边界的深渊里。

我大口的喘息着,尽量把自己呼吸的声音放大,给自己壮胆。

等我走到腰有些酸疼的时候,突然,我的前方竟然出现了一丝模糊的影子,那好像是个人的样子!

我的瞳孔不自觉的放大,浑身的汗毛都在冒凉风。

等我走近了一些,忽然发现,那是一个背影,竟然是大壮的背影。

大壮也吓得不轻,一个人站在原地不动,为了给自己壮胆子,还轻轻地哼起了小曲儿。

我叹了口气,走到他的身后,拍了他一下。

“算了,这个办法不行,我又走回来了。”

我显然是忽略了现在周围的环境,这一巴掌威力实在太大了,差一点把大壮直接拍晕过去。

大壮像踩着老鼠夹一样,猛的跳起了一米多高,然后抱着脑袋在地上开始打滚,嘴里哇哇乱叫。

“别喊了,别喊了,是我!”我大声的叫道。

大壮用了好长时间才把情绪稳定下来,吓的脸都绿了。

“杨老弟,你这是要把我吓死啊!”

我又靠回岩石壁上,表面上装的一幅镇定自若的样子,其实心里面早已经怕得要死。

“白走了一圈,累的我腿都疼了。”我一边揉着大腿一边抱怨。

大壮摸着胸口,喘气还有些不均匀,忽然,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拍大腿道。

“杨老弟,你这一圈也没白走,我忽然想起来,你走到第三百一十五步的时候,敲墙的声音变了。”

我猛然一震,胸口里面顿时像升起了一只热气球一样,充满了期待。

“你能确定吗?是什么样的声音?”

大壮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并没有形容的很清楚,他只是说声音有变化,不像是之前听到的样子。

“是声音变大了,还是变小了?或者是什么别的,你倒是说的具体点啊?”

我焦急的道。

大壮摇了摇头。

“都不是,是声音本身发生了变化,这种感觉很难说,就好像,就好像是,你那个时候敲的不是一面岩石壁,而是敲在了一块玻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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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消失的岩石壁

“你说什么?听声音像是敲在玻璃上?”

我伸出手,一把抓住大壮的衣服领子,有些不敢相信的道。

“山洞里面怎么会有玻璃?”

大壮似乎也发现了这是个突破口,情绪立刻激动了起来,但是他却不知道应该向哪方面使劲,急得他在原地打转儿。

“就是,很像,因为声音很清脆,我也不知道那里是不是玻璃,反正,肯定就是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我用力的点了点头,大壮现在仍没有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我已经基本上想清楚了。

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

以前小的时候,每次家里边来客人,我爹都会准备好多大大小小的茶杯。

茶水倒在这些杯子里面,如果倒入的量不一致,那么用筷子在杯子上敲打的时候,听到的声音就会不同。

大壮说的,声音发生变化了,好像是敲在玻璃上,就是这个道理!

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个位置的墙壁肯定要比其他的地方矮,或者是少一块什么东西,不然声音不会发生变化。

我大概的对大壮讲了一下,大壮显然听了个一知半解,但是他见我如此的激动,心里也开始有了底。

“杨老弟,这回就全靠你了,我在后边跟着你,帮你数着步数,你尽管向前走,不要快也不要慢,就和你刚才走路的姿势一模一样就行。”

我点点头,但是又多了个心眼儿。

“大壮,你不要跟的太近,因为我在敲墙壁的时候并没有听到有什么变化,可能需要留出点距离才有效果,你把这个拿着。”

说着,我从腰间解下揪子,把有绳套的一端交给了大壮。

“你拉着绳索,跟着我,我拉着前头的刃片,如果声音发生变化了,你就叫住我或者是拉一拉绳子。“

大壮点了点头,我是看不清楚他的眼神,但是猜也能猜得到,一定是热泪盈眶,充满了希望,甚至都要哭出来了。

我在心里暗暗祈祷几句,学着上一次的样子,闭着眼睛,一步一步的向前走,依然是每走一步,就在墙上敲一下,甚至为了谨慎,这一次的力度也和上一次尽量保持一致。

我们两个一前一后的走着,大壮故意把脚步的频率调整到和我一致,为了不干扰我,他甚至把鞋子都脱了,光着脚在地上走。

我的心里也在精确的记着数,生怕有什么遗漏。

三百一十一

三百一十二

三百一十三

三百一十四

还有最后一步,我抬起脚竟然不敢往下落。

之前的三百多步,大壮一言不发。

如果这一步落下去,大壮依然没有说,声音有变化,那我们这一趟就算是前功尽弃了。

这次如果又失败了,那我可真要疯了,因为我已经想不出其他的破解办法,到时候巨大的失落和恐惧,还有焦虑,就会演变成愤怒。

最好的结果可能就是自杀,如果再恶劣一点,愤怒将我们冲昏了头脑,也许我俩的结局就是同归于尽。

这一步,我迟迟不敢落下,在心里面反复的祈祷着。

神仙保佑,菩萨保佑,老爷保佑,老祖宗保佑,甚至小结巴保佑!

我真的是已经黔驴技穷了,既然之前那几次危机,老天都没把我收走,那这次,也保佑我平安度过吧!

我想了想,终于是一咬牙,把左脚落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我的右手在墙壁上重重地一凿

我无法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难过。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应该是——惊骇!

进到这个山洞里的这段时间,发生了无数个让我想不通的事情,我怀疑过鬼打墙,怀疑过空间无限循环,甚至怀疑过我们已经中了幻觉,现在其实是在梦里。

但是,这一切的想法都没有我现在遇到的这件事情震惊!

如果不是经历了前几次的打击和磨练,恐怕,此时此刻我直接就能吓死过去。

当我的第三百一十五步落下的时候,手中的揪子也恰好挥了出去,由于我的紧张,这一下的力气稍微大了些。

我还在担心,大壮会不会听不清楚,甚至还想收点力气回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如大壮所言,这一下的声音确实和别的不一样,这一次连我都发现不一样了。

而且是非常不一样!

因为我的揪子根本就没有发出声音,我的胳膊挥舞了出去,竟然砸空了!

第三百一十五步旁边的岩石壁,竟然就那么突兀的消失了……

我一下受力不平衡,摔在了地上,发出哎呦一声惨叫。

我的脑子有些混乱,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但是右手已经下意识的拉了拉揪子,示意大壮赶紧过来,找到出口了。

可是,令我更加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我轻轻的一拉揪子,绳索竟然像没有阻力般的,被我拽了过来,而且是贴着地面过来的。

我看看绳索另一头,那里竟然是空的!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我趴着的地面传了上来,一瞬间就将我冻得透心凉。

“大壮?”

“大壮,你跑哪儿去了?”

“快过来,我找到出口了……”

我接连呼喊了十几声,竟然没有人回应我,一种极不祥的预感在我的心头弥漫开来,就像是一朵乌云,把我心里面所有的光亮都遮蔽了。

这不可能啊,大壮明明就在我的身后,揪子的绳索才多长?如果他突然松手了,我怎么能感觉不到?

可他为什么不过来呢……

我双手颤抖的撑着地面,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艰难的爬起来,我抬起头看了看,忽然发现眼前竟然有光亮。

头顶上是山体的一道裂缝,从里面射出了几道斑驳的幽光,虽然很混乱,但是也能勉强看清楚周围的东西。

看来我已经快爬到山顶了……

眼前的东西很杂乱,我没有心思去挨个的看,只想着赶紧把大壮找回来。

我转过身,面对着黑暗,走了过去,心里想,大状距离我最多不会超过十米,就算我按原路回去找,也一定能找到他。

可能他是受伤了,摔倒了,或者是

我或者了半天也没想到其他的理由,因为这种诡异的变故根本不应该出现!

走到三百零几步的时候,我还能清楚的听到大壮在后边嘀咕,那是他在计算着步数,那时候我还在心里和他核对了一遍,我们两个人说的并没有误差。

我深吸了一口气,心道: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找回来。

我把揪子系回腰间,抬起腿就往那山洞里面走。

忽然,就在我刚迈出第二步的时候,一柄钝器,硬生生的,抽在了我的鼻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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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离奇

这一下子力道当真不小,我顿时就被打蒙了。

眼前只觉得金星乱转,直打的我朵朵桃花开

对于这次攻击,我是一点防备都没有。

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可是阴山的山洞里,而且这附近只有我和大壮,大壮不可能转过来打我,如果他想对我下手,当时在被那巨型蚂蚁追杀的时候,他就不应该救我。

难道在我们的身后,一直还有第三个人吗?

那条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里,有一个人一直潜伏在那,跟着我们走,然后伺机偷袭?

这也太扯了,根本就不可能!

且先不说我们两个人的耳朵都很好使,单是说我们在那里边绕了那么多圈,如果真有人,至少也能发现一点气息。

我捂着鼻子,感觉两股热流正在从鼻孔里面流下来。

他娘的,老子出道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遭人黑手呢!

我气急败坏的,抡起揪子就要打。

这段时间里,我的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有光线的环境,眼前的东西也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我眯着眼睛正想看看,偷袭我的人是谁的时候,忽然就愣住了。

震惊,震撼,惊恐,惊慌,惊惧……

这就是我在看到身后之人的第一个反应!

我高高的举着揪子,一脸的呆滞,甚至连最起码得维持呼吸,都很困难……

原来,在我身后根本就没有人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我还不至于这么震撼,重点是在我的身后竟然也没有山洞,而是一面光滑的岩石壁!

我瞪着眼睛看了许久,并没有发现身后的这片石壁和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同,甚至,就连细微的接缝都没有。

我现在都已经开始怀疑,我到底是怎么进到这一间石洞里的。

我强迫自己回忆了一下,刚才,明明是我拿揪子准备往岩石壁上砸,但是岩石不见了,再之后我就从这个地方摔进来了。

好像没什么问题,这就是我脑子里面的真实记忆。

但是

那条通道呢?

大壮还困在里面呢,他看到我突然消失了,会不会吓得神经失常,直接抹了脖子?

我不敢再往下想了,用揪子狠狠的敲着面前的这一片岩石壁,希望能发出点声音,让大壮听到。

我的想法是,或许在那条通道里有一个很隐秘的机关,我刚才在敲墙壁或者是走路的时候无意间碰到了,所以这一片岩石壁打开了。

可当我进来之后,机关自动又恢复原状,岩石壁又合拢了。

如果大壮能听到声音,他就有可能找到附近的机关,然后过来。

我拼命的在岩石上敲着,揪子的刃片扎在岩石里,带出了一堆一堆的细小碎石。

我也不知道敲了多长时间,直到筋疲力尽,瘫坐在了地上。

但是大壮依然没有给我任何回应,这一片岩石壁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我粗重的呼吸着,垂头丧气的靠在墙上,心里面闪过一阵阵的落寞和惊恐。

瞎子陈说的很对,这阴山里面厉害的东西,真的要比那猪婆龙强上百倍。

至少当时我掉在湖里,被那猪婆龙追杀的时候,也没有现在这么无助。

这是一种发自心底,深入骨髓的恐惧,这种恐惧感来源于我自己,那是一种无比渺小的感觉。

我咬了咬舌尖,让自己努力保持着清醒,否则这种消极的情绪,会让我的精神立刻崩溃。

我站起来又仔细的检查了一遍这片岩石壁的每一个角落,只要我能看得到,能摸得着的地方,都没有放过。

我终于相信了,这只是一片最普通的岩石壁,没有任何的接头,也没有机关

在这座阴山里面行走,我突然有一种被人戏耍了的感觉,似乎我们所有人,每前进的一步,每做的一个决定,都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操控着,是这种力量在引导着我们,去做它喜欢的事情。

最可悲的是,我们所有人都被这股力量牵着鼻子走,身不由己,但是我们自己,还得洋洋得意的认为,已经掌控了一切……

我苦笑了一声,这笑声中更多的是自嘲。

我忽然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也许并不是这种力量在操纵着我们,而是有某种力量,可以预先知道我们的行动计划。

这股力量一直跟在我们的身边,见招拆招,把我们引向他设计好的方向,一个圈套,套着另一个圈套,其中又有无数个小圈套

在这些数不清的圈套和陷阱中,我们早已经迷失了自己原来的方向,只能是被动的去承受,根本不知道目标方向在哪里。

如果这一切都是巫九苍在几百年以前设计好的,那么我对这个人真的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真想跪在地上好好的拜一拜,顺便问候一下,这个畜生的十八辈祖宗!

有这种心机的人不去当皇帝,居然弄一座山在里边挖陷阱,这是有多无聊?

想到这里,我的火气越来越大,气急败坏的在石洞里面来回踱步,非常想找一个沙包来发泄一下心中憋闷已久的怒火和怨气。

这种提着大砍刀,来到大街上要杀人,却发现街上一个人都没有的感觉,真的会把人逼疯的。

就在我踱步的时候,突然,在我的另一边,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摩擦声。

山洞里面非常安静,这个细小的声音,一下子被我捕捉到了。

我猛然转过头,向石洞的深处看去。

自从进到这里来,我还没有仔细的打量过周围。

现在一看,顿时让我大惊失色。

这间石洞的规模非常大,大到超乎我的想象,至少在我现在站在墙根往前看,根本看不到尽头。

这好像是一个练兵的校场。

地面非常平整,而且是夯过土面的,看起来非常扎实。

在这间大校场的四周,有几棵长的歪歪扭扭的怪树,看那些树的形状,就好像是一个个先天畸形,骨骼扭曲人!

树干主干很粗大,但是七扭八歪,样子非常丑陋,有一棵树,甚至扭曲到,主干已经接触到地面了。

样子看起来简直像一只巨型的玉如意。

我侧着耳朵听了听,并没有什么声音。

刚才那一丝细微的摩擦声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捕捉不到了。

我皱着眉头疑惑的从每一棵树上看过去,单单是看这些树的形状,就让我不寒而栗,可随即又一个更加让我震惊的念头,出现在脑子里。

这间石室里面只有头顶上的裂缝会洒下一点点光芒,那这些粗大的树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而且看他们生长的姿势,也并不是向着阳光,如果非要说它们的造型有什么共同点。

这些树好像是在彼此交流,更像是在进行一场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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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妖异的树

我小心翼翼的向前迈了两步,走下石台,向着离我最近的一棵树靠了过去。

这棵树的主干,和我的腰差不多粗细,像麻花一样扭曲着螺旋生长。

我深吸了一口气,握着揪子的手又紧了紧,屏住呼吸,舌头尖抵住上牙膛上,慢慢的向前走。

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生怕这棵树站起来咬我似的!

这也难怪,进到这座阴山里面,一切的事情好像都不正常了,似乎这是一个不属于人类的世界,它们有自己的生长规律和自然原则,甚至还有思维。

整个石洞里面寂静无声,我的脚步声就是最大的噪音。

我沿着它的旋转方向,慢慢的移动,仔仔细细的看着这棵树。

我忽然发现这棵树的结构很奇怪,外层的树皮并不是我以前见到的那般粗糙,而是异常的光滑,就像是有人刻意打磨过一样,甚至有些部位竟然隐隐约约的闪着亮光。

我从树的根部一点一点向上看,当我的腰完全直起来的时候,突然,山洞里面回荡起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是我自己的叫声,可是听起来如此的不真实,我猛的向后退了一步,心脏砰砰砰的狂跳不止,额头上的冷汗“唰”的一下子流了下来。

这一瞬间,我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连呼出的气都是凉的,巨大的惊恐,让我差点晕过去。

在这棵树上,竟然长着一张人脸!

这张脸的皮肤是棕色的,上面皱纹堆垒,风霜残余,看上去不知道多大年纪了,但是肯定要比瞎子陈大上许多。

在本能的驱使下,我举起手里的揪子,正准备往上砸,忽然发现,这张脸有些木讷,似乎刚才的那声惊呼,并没有引起什么变化。

我强行稳住心神,两只脚一前一后,摆出了一个随时跑路的姿势,悄悄的向前探。

我仔细的看了一会儿,发现这张脸是长在树里面的,好像已经和这棵树融为了一体。

我靠,这阴山里面真的是出鬼了!树都能长出眼睛,鼻子和嘴,这可真是千古奇谈!

如果我出去对别人提起这件事情,所有人都会认为,我一定是疯了,或者是喝多了。

我静静的看着这棵树,过了良久,发现它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歪歪斜斜的站在那里,就好像是一块活化石。

看着看着,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

世间之物无不是百花齐放,争相斗艳,都以自己能够生长在阳光充裕,水土温和的地方为荣。

可是这几棵树实在是太憋屈了,竟然生长在袅无人烟的阴山山洞里,终年不见天日,只有头顶上的斑驳光点,让它们苟延残喘着,但即便是这样,就算是躯干扭曲了形状,树皮变了颜色,可它们依然在奋力的生长着。

这一刻,我竟然对这几棵树产生了一丝敬意。

它们不与外界世俗的那些树木争高争艳,而是在这人迹罕至的角落里孤芳自赏,孤影自怜。

在漫长的岁月里面,只有这些树彼此相依相偎,互诉心声,这一份心理素质真的是让我感叹,如果我是这里的一棵树,恐怕早就心灰意冷的枯萎了。

我正在想着,忽然,之前听到的那种奇怪的摩擦声,又一次在我耳边响了起来,这次听得非常真切,似乎离我的距离很近。

我的眼睛不自觉的瞪圆了,耳朵根后面的绒毛都竖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到这种摩擦的声音,我都会不寒而栗,连鸡皮疙瘩也是起了一层又一层。

我慢慢的转回身,生怕看到一些我不愿意见到的东西,不过老天垂怜,一切都像是我刚进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但是我害怕的,也正是因为这个。

这个山洞里面没有风,所有能出气儿的地方也只有头顶上,那高高的裂缝。

可我实在是想不通,这种摩擦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这声音听起来非常的诡异,就好像是牙齿在咀嚼,而且咀嚼得速度还很慢,让我在惊悚之余还有些烦躁。

声音是从我的左后方传来的,我转过身来看了看,那里有两棵树,不知道是哪一棵树发出来的动静。

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一棵树,总觉得树上这张脸鬼鬼的,看得我头皮有些发麻。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树皮都能长出人脸的形状!如果再能见到小结巴,我一定给他讲讲,他应该非常感兴趣。”

我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转过身,向另外的两棵树走去。这两棵树的造型更加扭曲,如果再生长个几年,都能缠在一起了。

枝条垂在了地上,离远了看很像是盖着一顶绿色的盖头。

两棵树的枝条,非常像是柳树的柳枝,只不过要更长出许多,而且更柔软,更加纤细。

叶子的形状也不一样,柳树的叶子,是长条型两头尖,像小船一样,很有美感,而这两棵树的叶子生长的很不规则,很像是张开的手掌,并且叶子越往尖头生长,就越密集,越靠近树干就越稀疏。

这些个枝条的颜色很奇怪,只比叶子的颜色深一点点,竟然也是绿色的,表皮看上去很薄弱,几乎是半透明的,我甚至都能看到,枝条里面那一根根纤维状的丝线。

我围着这两棵树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有哪里能发出声音,倒是这两棵树给我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看它们的姿势,我总觉得是一对新人正在拜天地,腰弯下去了即将要直起来。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猛然间,在我的右手边,又传来了那熟悉的摩擦声,这回的声音有些朦胧,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听起来闷闷的。

我扭过头去看,那是这个石洞里面最后一棵树,树的造型比前面几棵要好一些,至少站的比其他的要直很多,而且直径也要更粗,甚至已经粗到了需要四个人合抱。

看来这棵树生长的年头最久,也最健康,在这种山洞里面能长得这么粗壮,真是很不容易,这也太努力了!

在这棵树上,长着更多的人脸,密密麻麻,大大小小,已经数不清楚了,这些人脸沿着地上的根,一直长到树梢,乍一看,就好像是一大块沾满了芝麻的灶糖!

看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那些人脸栩栩如生,表情各异,但是每一张脸都透露着让人心里发凉的阴森。

我抬起脚刚准备走过去,忽然就是一怔。

不对!

这几棵树有问题!

我皱着眉头,一脸警惕的盯着最里面的这棵树,突然想到一个更加不可思议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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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震惊

最后面这棵树,是这一间石洞里面最大的一棵,而且也是长得最像树的一棵。

如果说前面的几棵树给我的感觉是诡异和神秘,那这棵树给我的感觉就只剩下了威严。

它就像是家族里面的长辈,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高高的坐在太师椅里面,坐在大厅的正中央,对着下面发号施令,主持着家族大局。

这一瞬间,我忽然想起了我的爷爷,在我小的时候,每一次过年,家里面都会来很多亲戚,甚至有一些亲戚我根本就不认识,也叫不上来称呼,而我的爷爷,就像是一尊铁塔一般,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虽然和善,但是不失威严。

也正是因为这样子,所以我才不敢向那棵树靠过去。

因为树和人是不同的,人是有感情的,尊老爱幼,长幼有序,所以爷爷在家里主持大局也是众望所归。

但是树木是没有情感的,它们只会为了自己的生长而努力,从来也没听说过哪一棵树为了礼让,主动把自己的营养分给其他的树。

所以,这一棵树有问题,而且还是很大的问题。

这个石洞里面,只有那么点斑驳的光亮,周围的这几棵树,都比这棵要更靠近阳光,虽然环境非常恶劣,但是其他几棵还是要更有优势的。

可怪就怪在,为什么其他的几棵树,站的好位置却长得很丑陋,甚至是病歪歪的,唯独这最里面的一棵,也是永远都晒不到太阳的一棵,竟然如此的粗壮,甚至都快长到石洞顶了。

想到这个疑点,顿时,我脑子里面似乎打开了一扇窗户,很多个细节就像是眼皮影戏一般的,在我的脑子里闪过。

我皱着眉头,忽然发现这一切竟然都不合理!

而且是非常不合理!

之前我无缘无故的就掉到了这间石洞里,然后那一面石壁突然就封死了,毫无征兆,就好像是我从来没有和大壮进入到那个,怎么也走不出去的岔路一样。

我甚至已经怀疑,到底哪一段记忆才是真实的,是现在的我处在幻觉当中,还是之前,在那永远也走不出去的岔路里,是幻觉呢?

难道是有人刻意的抹去了我这两段记忆之间的部分?

掉到这间石洞之后,我就看到了这些树,但是吸引我注意的,却是一种诡异的声音,诡异到根本不应该出现的声音。

以前,七叔公跟我玩捉迷藏的时候,曾经指点过我。

如果一件事情,我怎么想也想不通,那很可能是,思考的顺序有些差错,不妨试一试,反过来想,可能就会好很多。

从结果去推原因,这种思维模式虽然有些愚蠢甚至是马后炮,但是对于我现在来说是非常受用的。

这三次的声音,都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出现。

也就是正在我脚步停下来,或者是思考问题的时候,恰好打断了我的思路。

这巧合的有点过分了,我有一种很清晰的直觉,好像这些树是有思想的,它们能感觉到我在想什么,并且在最佳的时机干扰我。

三次怪异的响动,造成的结果就是,我根本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个石洞的奇怪之处,而是一直被动的往深处走。

那等我走到尽头,会发生什么呢……

忽然,我浑身一个激灵,身上的鸡皮疙瘩扑簌簌的往下掉,冷汗一下子就把我前胸的衣服浸透了。

我猛然回头,看了看这个校场,又看了看这几棵树的排列位置,顿时大惊失色。

我的手脚都不停的在哆嗦,这一瞬间,似乎温度骤降了不少,连我的上下牙,都在打架。

这几棵树连起来是个“之”字形排列!

我忽然想到了一种运动,那是中国古时候就有的,历史已经相当悠久了。

这个运动叫做蹴鞠!

在进攻的时候,这个阵型是非常流行的,三个人呈“之”字形排列,将脚下的球,一个接一个的向前传,等传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那就是要射门了!

而此时此刻的我,就是那个皮球!

想到了这一点,我猛然看向最粗大的那棵树,隐隐约约的,我似乎在树干的底部,那虬结的根茎深处,看到一些类似动物骸骨的东西。

一个异常疯狂的结论,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

我靠,这棵树不会是吃活物长大的吧!

想到这里,我顿时觉得这件事,甚至比刚才那伸手不见五指,没有尽头的岔道还要恐怖。

事不宜迟,我转身就向来的方向跑。

可就在我刚转过身的一瞬间,忽然发现,周围的树木似乎发生了变化。

那两个在拜天地的树,竟然慢慢的伸展舒张,站直了起来,原来垂在地上,那些如发丝一般纤细轻盈的绿色枝条,也一点儿一点儿的打开,形成两个巨大的扇子面形屏风,从我的角度看去,就好像是两只正在开屏的孔雀!

我靠,真他娘的是妖怪!这些树竟然会动!

那些密密麻麻的枝条,就像是风吹过满是羽毛的翅膀一般,一根一根的都立了起来,在我的退路方向,上下挥动飘舞着。

看上去就像是突然起风了,把这些柳枝吹得随风飘扬。

瓮中捉鳖!

这是我本能想到的一个词,果然是好算计呀!

想到这里,我竟然还产生了一种朦胧自卑感,甚至是屈辱。

老子活了二十多年,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见过大生,大死,大苦,大悲的,这心思算计,竟然还他妈的不如一群树!

这要是传出去,我以后在江湖上还怎么混?还怎么立足在天师行列里面?亏我以前还天天拿着桃木剑,举着五雷号令在高楼上又是念咒,又是走台步的

谁能想到我竟然被一群树算计了,而且还是长得这么丑的树

我靠,这真是我可我

靠靠靠靠靠靠

我一边生闷气,一边左右移动着,寻找机会,准备跑出去。

这些树在看到我的时候,没有扑过来,而是发出声音引诱进去,那应该就说明它们的根是不能移动的,否则何必费这么多心思。

所有的机关算计,在绝对实力面前,都是蝼蚁,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如果它们妖孽到能直接站起来,拎着两条大长腿,咚咚咚的跑过来,把我吃了,就不需要设计陷阱,瓮中捉鳖了!

简单粗暴不是更加直接有效吗?在我面前秀它们的智慧,很有面子吗?

随着我的左右移动,那些细若游丝的枝条,也在改变着方向,但是,我很快就发现,这些枝条运动的速度并没有我快。

想到这里,我把牙一咬,奔着一个空挡猛的跳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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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缠斗

这些枝条,就像是水里面浮动着的水母的触手,或者说是像微风中飘动着的蜘蛛丝,看上去非常的单薄,甚至是脆弱。

我不知道它们是通过什么辨别我的方向,可不管我向哪里跑,这些枝条都能根据我移动的方向发生改变。

我皱着眉头,狠狠的问候了一下巫九苍的祖宗十八代。

这个老妖精天天到底在想什么?既然想率领蠡族人统一中原,那你为什么不把这些妖树种在自己家里去,或者是带在身边当成随从?

它们有这么多只手,帮你梳洗,化妆,剪胡子,打理衣裳,洗内裤,绰绰有余呀!为什么偏偏种来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我来回的跑着,突然看到,那密密麻麻的枝条深处,竟然露出了一个空挡。

好机会!

这些枝条虽然密集,但是,可能是因为尾大难调的缘故,运动的速度并不快,乍一看虽然很恐怖,也很厉害,实则是反应迟缓,甚至可以说有些愚蠢。

我看准了时机,把牙咬了咬,用手紧紧的捏住衣服领子,生怕这些细如头发丝的东西钻进我的衣服里。

我脚下猛的发力,垫步拧腰向上一纵,那个空隙不高不低,正好在我胸口的位置,下面的几根枝条正在一节一节的向上卷,似乎想把这个空隙挡住。

但是就这一瞬间的耽搁,已经足够了。

我几乎是用出了毕生最快的速度和最刚猛的爆发力,无比坚决的冲了进去。

无数的细长枝条在我的眼前一一划过,最近的一个,几乎快碰到我的睫毛了。

我的身子在半空中,横了过来,还在慢慢的翻转着,很像一只被穿在棍子上烤的野猪。

我本能的屏住呼吸,含胸收腹,甚至连菊花都夹紧了!

现在,我整个人绷得像一根木梭一般,在这个由无数根细枝条编成的织布机里穿梭。

在织布的时候,梭子很可能会卡线,这一点,但凡是看过女人织布的都知道,如果梭子卡线了,那只能是一根一根的去挑,把梭子上缠绕的线都摘下来,从一个端头拎出来,再重新插回去。

现在的我最恐惧的就是这种情况。

梭子卡线,至少还能用,但是我如果被这些枝条缠上,那后果可是无法想象的。

虽然我不知道被这些树抓住,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只要看到这些头发丝一样的翠绿色枝条,我就不寒而栗,反正无论结果如何,都不是什么好下场……

枝条移动速度终究还是慢了一分,我眼看着自己的身体穿过了这道缝隙,心里面稍稍的松了口气,竟然忘记了调整姿势。

“扑通”一声。

被夯实过的地面,果然是硬得出奇,这一点,我的膝盖就已经清清楚楚的告诉我了。

我龇牙咧嘴的揉着,连滚带爬的往前挪,可刚挪没出去几步,突然,我就感觉脚下一紧,好像有人抓住了我的脚脖子。

我顿时大惊失色,脸上的肌肉都扭曲在了一起。

回头一看,竟然看到一根细细的枝条,已经缠在了我左脚的脚脖子上!

枝条上那像手掌一样的叶子,顿时立了起来,就像是蓄势待发的毒蛇一般。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下子整个脸都麻了,吓得我浑身冰凉。

我双手撑着地,猛的挣扎着,连喘气都带着哭腔。

可是我惊讶的发现,这一根枝条虽然还没有手指头粗,但是力气大的惊人,我全力挣扎,竟然没有效果,只能是和它僵持住。

这棵树好像感应到它已经抓到了猎物,那歪歪扭扭的躯干猛然一震,发出了一声,就像老旧木门的门板被推开的时候,那种吱呀呀的声音,听得我后脖子发凉。

我靠,这棵树不会是在笑吧!

很快,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在这一棵弯曲如麻花一般的树干上,竟然突兀的鼓起了好几个树疙瘩,那些树疙瘩,长得奇丑无比,就像是一个个巨大的肿瘤,里面还往外流着黄绿色的粘稠液体。

慢慢的这些树疙瘩一点一点的变化蠕动着,竟然扭曲出了一张张怪脸。

我看着那些疙疙瘩瘩的东西不停的旋转扭曲,只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炸了,我绝望的在地上挪动着,用出吃奶的力气来挣脱这根枝条。

可是也不知道这棵树是吃什么长大的,竟然这么大劲儿,如果是放在平时,比这个再粗一倍的枝条,也被我扯断了。

这根看似薄弱,实则韧性极好的枝条,正在散发着绿油油的光芒,就像是一条通体碧翠的毒蛇!

就在我和它对峙的功夫,其他那些数不清的枝条也靠了过来,铺天盖地,如一把巨大的绿色雨伞,盖了下来

看着这一片绿油油的如同巴掌一般的枝条,我的心彻底凉透了。

一根枝条的威力尚且如此巨大,这么多跟一起拉扯我

五马分尸,这个词在我脑子里,不合时宜的闪了一下。

我绝望的闭上了眼睛,连挣扎的心思都没有了。

过了能有两个呼吸的时间,我忽然发现,并没有什么东西落在我身上。

我疑惑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赫然看到那一大团绿油油的枝条,竟然没有一个能接触到我。

原来抓着我脚脖子的这一根,是整个树上最长的一位大兄弟!

那些多如牛毛的绿色细丝,不甘心的在地上拍打着,发出了一连串噼噼啪啪的声音,就好像是一只不停的在挠门的狗,声音中透着满满的不甘心。

我大口的喘着粗气,这生生死死的落差实在是太刺激了!

看着那一根细细的枝条,我恨的牙根都痒,真是无比怀念小结巴的那一把秋月残,有那柄神锋在身上,就算有一百根藤条,我挥舞一下也给斩断了。

我无奈的看了看腰间的揪子,眼睛里面闪过浓浓的嫌弃。

当年我七叔公改良揪子不是没有道理的,我的这把揪子实在是太钝了,别说割掉这根藤条了,就说是在手上划,都不会割出血。

我正叹息着,期待着这棵树先没力气,它只要是能松开我一瞬间,我就有把握跑远了。

就在我们僵持的时候,那枝条前端的几片树叶,轻轻的颤抖了一下。

突然,那些叶子就像是鹰爪一般,一下子插进了我的裤腿里。

我万万没有想到,那体型如一块银元大小,看起来极为单薄的叶子,竟然像刀片一般锋利!

“唰”的一下,直接把我裤脚上的布斩下去了一截!

那树叶又一次扬起了头,这一次再也没有了遮挡。

碧绿色的叶子微微的抖了抖,好像是在蓄力,随后,猛的插进了我脚踝处的皮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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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生死一发

我的眼睛瞪得溜圆,连呼吸的能力都没有了,怔怔的看着那几片绿油油的叶子,向我的肉里钻。

一瞬间,我的身体猛的绷紧,心里面无比绝望。

看这些叶子的大小,如果正正的插下去,恐怕用不了几下,就能把我的脚铲下来!

这一瞬间,我的脑子里非常混乱,甚至已经想到,豁出去一只脚,保一条命到底值不值?

但是在这阴山里面,我断了一只脚,又有多大可能性活着走出去呢?

我还没有找到小结巴,也还没有找到瞎子陈他们,甚至连大壮也弄丢了,结果我竟然在这个杳无人烟的地方,把脚也丢了!

那就算我能活着出去,又有什么脸面立足于世呢?

看着那叶子,毫不留情的钻进我的皮肉,我本能的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视觉冲击告诉我,银元大小的叶子,如刀片一样扎进肉里,一定会疼得我死去活来,甚至一个冲劲,可能我还会把那根枝条扯断。

但是令我感到惊讶的是,那叶子插到我的皮肉里,并没有丝毫的痛楚,而是一种麻酥酥痒痒的感觉,就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很想去挠一挠。

我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呼吸,感觉着身上每一处异样,很快,我竟然隐隐约约的有了一种失落感。

因为我发现在我的身上并没有什么异样,更加令我不可思议的是,那几片来势凶凶的叶子,在接触到我的皮肉血液以后,突然就退了出去,就好像是我的脚踝上,放着一根火折子一样!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了看,脚踝处只有几道浅浅的伤口,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严重,那几片叶子退出去的非常干脆果决,甚至叶片上已经开始慢慢的失去了光泽。

就在我一分神的时候,那根拉着我脚踝的枝条猛然发力,我的两手一滑,直接被它拖了过去。

衣服摩擦在地面上,发出一阵呲啦呲啦的声音,我的两只手胡乱的挥舞着,试图抓点什么东西,但是很遗憾,这地面光滑的像镜子一样,连一块凸起的石头都没有,根本就没有借力点!

我一边哇哇怪叫,一边用手在地上挠着,一根手指指甲,顿时就劈成了两截,可是丝毫也没有让我的速度慢下来。

我和那树干的距离刚刚拉近,其他那些挥舞着的枝条,如发了疯一般的缠在我身上,就像是蜘蛛抓到了一只猎物,在拼命的往猎物身上卷着蜘蛛丝一样。

很快,我的脸上,脖子上,肚子上,胸口上,缠满了细细的枝条。

这些枝条非常细,而且力气极大,我甚至都担心它们会不会直接把我勒成一堆碎肉!

眼看着那奇形怪状的树干离我越来越近,我依然没有放弃挣扎,但是此时的挣扎已经毫无作用,我连弯腰的力气都没有。

砰的一声,那些枝条拉着我,直接撞在了树干上。

我艰难的扭过头,眯着眼睛向后面看,使劲的将眼前的几片叶子吹开。

只见,这棵鬼树上之前长出来的几个人脸一样的树疙瘩,慢慢的转了过来,对着我微微的张开了嘴。

我一下子惊呆了,那些树疙瘩的嘴里,竟然是大大小小无数片小叶子,里面的叶子是嫩黄色的,看上去有些单薄,就像是这树疙瘩的牙齿一般!

我靠,想不到阴山里面的树这么粗暴,给自己上肥料直接是用嘴吃的!

我奋力的挣扎着,那张坑坑洼洼的怪脸,已经探了出来,我都能闻到,它那嘴巴里面散发出的腥臭味道。

枝条更加用力的勒紧我,好像生怕我影响了这张脸的食欲。

忽然,啪嚓……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我的身上响了起来,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肋条骨被勒断了。

可随即我就发现不是,原来是我口袋里装着的那些瓶瓶罐罐,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挤压力,被挤破了。

一团红色的雾气,从我的身体里喷了出来,直接洒在了一些枝条上。

顿时,所有的枝条都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甚至就连我正靠着这棵树干,都在猛烈的摇晃,就好像是得了中风一般。

那些缠在我身上的枝条,像逃命似的躲开了,毫不犹豫的松开了我。

我诧异的跌落在地上,本能的向前跪爬了几步,这才转过身去看。

原本那些通体翠绿的枝条,有很大一片已经变成了乌黑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干瘪,就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几百岁一样。

树干上的那一张怪脸,发出了一声声的惨叫,那声音非常难听,就好像是乌鸦一般。

一定是我怀里的什么东西,对这些树有克制作用!

想到这一点,我赶紧拉开口袋去看,原来被挤碎的是一瓶朱砂!

我的乖乖,看来最后救我性命的还是老本行!

作为一个天师,出门带着朱砂是我的习惯,想不到今天竟然救了自己一条命。

我看着树上那张丑陋的怪脸,狠狠的啐了一口,将口袋里面,那已经碎裂成几瓣儿的瓷瓶和残余的朱砂,全都扔进了它的嘴里。

“你不是想吃吗?来给你吃个够,这可是红油的汤料,绝对够劲儿!”

小半瓶的朱砂打着转掉进了怪脸的嘴里。

顿时,整间石洞里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甚至就连我脚夯过的土地,也在微微的颤抖着,这一瞬间,我还以为整个山洞要坍塌了……

这棵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萎缩,它那样子就好像是一瞬间,被人抽干了里面的水分。

之前比我高出不少,现在才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已经缩成了一株盆栽。

看着那萎蔫到只有我膝盖高的小树梗,我顿时产生了一种报复的心理,抬起腿就是一脚,直接将这棵颤颤巍巍的树梗踢断。

顿时,一大股黄绿色的液体从里面流了出来,散发出浓浓的恶臭味,熏得我眼泪直流,与此同时,在那断口处竟然还往外冒着一股股黑色烟。

我开始有点后悔踢断它了

头顶上的出气口,非常的狭小,这些烟雾想要散出去,不知道要多长时间,也许在空气净化之前,我就被熏死了!

我用袖子捂着鼻子向后退,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地上的诡异的树梗,实在是无法理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但是此时此刻,我得到了两条消息,一条好的,一条是坏的。

好的消息是,我终于弄清楚这些诡异的树,并不是没有克星的,它们害怕朱砂,而且是要命的那种,这对我以后再与它们搏斗,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坏消息是,这山里边儿,像这样的树应该成千上万,但是我的朱砂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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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异变又起

那黑色的烟雾迅速扩散开来,就像是一滴墨水滴进了一碗清水当中,看似飘渺,实则厚重。

我草草的检查了一下脚踝处的伤口,确认没什么大碍之后,满眼惊惧的向后退着。

突然,我的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在地上。

此时的我,简直如惊弓之鸟一般,我一惊一乍的,回过头去看,却发现,不知不觉间,我竟然已经退到了石台边缘,再向后退,就是我刚才掉进来时候的,那道石壁了。

退无可退我只能是坐以待毙,心里无限奢求着这种黑色的雾气没有毒。

就在我准备靠在墙上休息一会儿的时候,突然,整个石洞里面发出了一声巨响,就好像是有人开了一枪,这响声直接吓得我跳起来老高,连耳朵都嗡嗡作响。

我惊异的瞪大眼睛,向声音的来源处看,顿时,我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

只见,在那黑烟的对面,那只生长在石洞最里面的粗大树木,开始微微的颤抖,从它那茂密的枝叶上不停的往下掉的什么东西,砸在地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似乎数量非常的多,多到无法想象。

我听着这仿佛如下雨一般的声音,一下子头皮就麻了,脑子里本能的回想起,当年在柏谷县神仙洞的时候,那从天花板掉下来的,数不清的蜈蚣

听着这密密麻麻的声音,我身上的鸡皮疙瘩如浪涛般翻滚不停,似乎那种麻酥酥痒痒的感觉又铺满了我的全身,那无数根大大小小的触角,又一次在我的皮肤上爬来爬去。

我吓得惊叫了一声,眼睛连眨都不敢眨的盯着黑烟深处,这叫声音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尖利刺耳,可我现在根本就没有心思去嫌弃自己!

那树干抖动了一会儿,慢慢停了下来,我看不清楚掉在地上的是什么东西,只是觉得在那树干的周围,仿佛绿色的东西更多了一些,就像是围着这一棵巨树,铺上了一层绿色的草坪。

山洞里面恢复了短暂的寂静,可还没等我倒回来一口气,忽然又是一声剧烈的响动,这一次的震荡比刚才还要强,甚至,头顶上几个碎石都被震的掉了下来。

碎石噼噼啪啪的砸在地面上,顿时碎成好几瓣,但是地面竟然丝毫没有痕迹,我心里不由得一叹。

这块地不知道被夯实过了多少遍,那碎石落下来足有十几米高,这么大的力量,砸在人身上都能砸瘪了,可是地面竟然连点划痕,甚至是印记都没有,那这些树想要把树根扎进去,得需要多大的力量,或者说是需要多少年的时光?

巨响过后,粗大的树似乎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就好像是沉寂了千百万年的凶兽,突然破开了封印,正在似痛苦,似兴奋,似怅然的,吼叫着

随即,那粗壮的树干从中间裂开了一条缝,这缝隙越来越大,就像是一道对开的门缓缓的打开。

在这树干里面,先是涌出了一大股绿色的烟,这些烟雾像是有灵性一般盘旋着上升,很快就顺着洞顶的空隙飘了出去。

绿色烟雾过后,便是一大滩黑色的水,黏糊糊的,看上去非常恶心。

这树里面存着的水非常多,随着树干的打开,水不停的向外涌,很快就将它附近区域的地面都浸湿了。

黑水洒在了周围那些多出来的绿色东西上,忽然,地面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了无数个小包。

我眯着眼睛蹲下来仔细看,顿时吓得瞠目结舌!

原来那并不是鼓起的地面,而是那些绿色的东西站了起来!

那竟然是一根根小树苗,看形状和样子,很像是一只只大号的螳螂!

我震惊得哑口无言,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脑子里跳动着疼。

这也太恐怖了,我实在是不知道这棵树在做什么,但是它把自己的肚子打开,放出了一堆树苗,我能想象到的类似的事情,就是生孩子!

这棵树的行为,好像是女人正在分娩

巨大的震撼,让我的双腿止不住的颤抖,汗水流到我的脚踝伤口处,疼得我一咧嘴,本能的又向后退了两步。

又是那熟悉的失重感,忽悠一下,我竟然仰面摔倒在地上,又顺着台阶往下滚了几步。

这一下真是一点征兆都没有,只摔得我个七荤八素,差一点把后脑勺都磕碎了!

我艰难的坐了起来,两只手叠在一起,揉着脑袋,手心下面一个有鸡蛋大的包,正在蓄势待发。

我抬起头看了看左右,突然感觉很想笑,这是一种无奈的笑,笑得非常绝望。

身后的那块岩石壁,那块看似与其他地方毫无区别的岩石壁,竟然又一次突兀的不见了!

我从那间校场里又掉了出来……

可令我实在无法接受的是,现在我坐的位置,竟然也有光亮,而且比之前那一间石洞还要亮许多。

这根本不是我和大壮被困的地方,同样的一道门,我在一进一出之间,竟然看到了三个不同的地方。

经过之前几次的打击,我已经能接受了。

我一边揉着脑袋,一边扶着墙站起来,果然,那一块岩石壁又和旁边的一模一样,把我与那校场石洞隔绝开。

我抚摸了一下身边的岩石壁,就好像这一块岩壁是连接几个不同空间的通道。

我并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打开,应该怎么打开,可它每次打开的时候,对面儿的空间都是不同的,似乎连接着无数种可能。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是直接通到外面的呢?我在心里面暗暗的想着。

“滴咚,滴咚”

我的耳朵动了动,那是滴水的声音!

顿时,我的心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就好像是在沙漠中迷失方向的人,突然看到了不远处有一条商队!

有水声,那就说明自己逃出去的希望,又大了好几倍。

被困在山洞里面,水是最重要的。

如果没有食物,我至少还能坚持三四天,但是没有水,恐怕我连两天都撑不过去。

而且只要顺着水的源头,往上寻找,就一定能有所收获。

水在山体中流淌,既然能到这儿来,那就说明,肯定至少有一条通道是能够连接到外面的!

想到这里,我振奋了一下精神,深吸了几口气,给自己鼓了鼓劲。

我看了看这间石洞,眉头越皱越紧。

这间石洞,和我之前见到的那几个都不一样,我忽然感觉,这好像是,新疆人民晾晒葡萄用的葡萄架房子。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心道: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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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囊

洞顶上,那一根根藤蔓差不多有我大腿粗细,纵横交错,一根接着一根,但是排列的却非常有规律,很像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在这些粗大的藤蔓下面,垂下来了无数根小藤蔓,看上去就像是一大片空气凤梨,这些细藤蔓,也有我三根手指头并在一起那么粗。

在最下面,每根细藤蔓上都吊着一个巨大的囊。

囊的大小和拴着它的藤蔓,很不成比例,看起来有一种小马拉大车的感觉。

我目测估计,最小的囊也有我这么高,呈水滴形状,上面被拽着的部位很窄,越往下越大。

我粗略的看了看,这里的囊足有四五十个,放眼望去,就像是四五十个体型巨大的西瓜被吊了起来,还真是有些壮观!

我放慢了脚步,走了过去,靠近一个离我较近的囊,抿着嘴看着。

囊的外表面是绿色的,里面有着数不清的纤维组织,外皮很薄,乍一看,有点像是蝉的翅膀,但从整体上看,又像一只巨大的玉米。

我并不知道这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但是本能的求生欲告诉我,尽量离这些东西远一些,而且千万不要碰。

我尽量收着肚子,在这些巨大的囊之间穿梭,想去看看那滴水的地方在哪里。

这间石洞比上一间要小得多,很快我就走到了尽头。

滴水的地方是一个破裂了的囊,水从那细小的藤蔓里一点一点的滴下来,溢过了囊的缺口,流到了地上。

囊面的结构非常复杂,只看得我眼花缭乱,里面的纤维状细丝多得数不胜数,就像是把人的整张头皮,卷了起来,那纵横交错的细丝,如头发一般。

这些绿色的纤维状组织,就像是一根根输送营养的管子,有很多已经干瘪扭曲了,看来这只囊里面的东西,已经跑出来很长时间了。

我忽然警惕了起来,赶紧蹲下身子左右看了看。

这里面关着的什么东西我并不知道,但看样子一定是活的,而且是能动的。

我在地上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类似脚印或者是藤蔓之类的东西,这才把心稍稍的放了放,仔细的研究起这间满是囊的石洞。

石洞顶上,有几个人工开凿的孔洞。

光线顺着洞口洒落下来,在地上拼成了一个图案。

我看了好长时间,也没有认出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像一朵花,又像是一只手!

但是我的脑海深处却隐隐的感觉,我以前是见过的,而且还不止一次。

就在我苦思冥想的时候,突然,“噗”

在这间石洞的中间,传过来一丝动静。

我紧张得一下子捂住了嘴,把揪子举了起来,悄悄的蹲在地上。

囊和地面之间有将近一米的距离,我歪着头勉强能够看清楚那边的动象。

在发出声音的地方,有一滩水正在缓缓的流淌着,似乎是刚刚出现的。

我心里面一揪,难道又有一个囊破了?

一时间,无数的问号在我脑子里飞速的旋转着

囊里面装着的是什么东西?

他会不会有攻击性?

里边的水有没有毒?

如果有攻击性的话,那那个东西是吃素的还是吃肉的?

还没等我反应过味儿来,那滩水上面的水滴突然就不继续掉落了,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粘住了。

我压抑不住心里面的好奇,壮着胆子一步一步的向那边挪。

滴水是在第五排的一个囊下面,外表面上还有一道浅浅的裂痕,痕迹的位置偏中下,上面挂着星星点点的水珠。

旁边的纤维组织密集的补了过来,把这道裂痕堵住了。

我疑惑的看着这一切,心中无比骇然,这真是太神奇了。

这只破损的囊距离光源非常近,在阳光的照射下,已经几近半透明了。

我忍不住又往前凑了几步,靠近那些去看,突然吓得我向后退了一大步。

在那薄如蝉翼的囊皮下面,似乎有一个影子,看那个形状好像是一个蜷缩着的胎儿。

只不过它的体积比胎儿要大很多,站起来应该和我差不多高。

我的心跳已经达到了极点,那咚咚的声音如擂鼓一般。

难道这个阴山里面的植物都是胎生的吗?之前那棵巨大的树是这样,现在这些囊也是这样?

还没等我反应过劲来,里边影子突然动了一下!

鸡皮疙瘩唰啦一下铺满了我的全身,吓得我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座阴山已经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巫九苍当年来到这里的时候,也是几百年之前的事情了,这些囊里面的东西,居然还能活到现在,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里面的影子稍微舒展了一下,但是动作非常缓慢,我透过那薄薄的囊皮,可以清晰的看到,这里面的东西,竟然也有五根手指头,而且这些指头正在慢慢的蜷缩着,一切姿势就和腹中的胎儿一般无异。

我彻底被吓傻了,连跑的力气都没有,实在是无法接受眼前看到的诡异的现象。

那囊里面的巨大影子,慢慢的抬起手,他的脸正对着我的方向,似乎已经发现了我。

我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仍旧被吓得冒了一身冷汗。

一手指慢慢悠悠的升了起来,抵在了囊的皮膜上。

我本能的向旁边闪了闪身,怕他一指头戳破了囊的外皮,来个破茧成蝶。

如果真要是那样,那他刚从这里跑出来,一定非常饿,正好出来看到我

我轻轻的蹲在地上,捂着嘴巴尽量不发出声音,把揪子搂在怀里给自己壮胆,但是,我那不争气的胳膊却不停的在颤抖,揪子上的困死牛撞击在刃片上,发出一阵哗啦哗啦的响声,这让我更加的心虚。

那根手指并没有像我想象中的样子戳破外皮,而是在那薄薄的皮上轻轻的刮动着,就好像是在擦玻璃一样,只不过动作非常缓慢。

难道他是想把这层外皮擦的亮一点,我看看我的样子?

看了一会儿,我忽然发现不对劲,这只手指头一直在重复着同样的轨迹,而且重复了好几遍。

那他就是不是在擦玻璃,就算是擦玻璃的话,也应该用手掌,而不是用一根手指!

我定定的看着,循着手指的轨迹,在脑子里反复的联想着,手指的动作缓慢的,让我感觉有些焦躁。

一个横线,一个竖线,又是两条斜线,然后在旁边又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

这是他娘的什么东西呀?语言不通,真的是很让人抓狂,天知道这里面关着的东西是哪个朝代的,那个时候的文字和现在是不是一样的?

我皱着眉头想着,突然,那皮囊里面的手指,改变了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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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遇故人

我实在是看不懂那根手指在画什么,我甚至都联想过之前,画过的镇灵符,定尸符,降妖符,等等

但是没有一个能对得上。

里面的这个东西,一定是知道我在外面,而且他想给我传达什么信息。

但是,这位大兄弟,我真是看不懂啊!

就算我急的没什么头绪的时候,囊里边的人影子,突然又发生了变化,只见他把两只手都举了起来,一只手张开五指,好像是准备和我击掌,另一只手只伸出了一根手指头,放在大拇指的下面。

这是什么意思啊?六根指头?所以呢?

我急的直挠头,一根指头,我看不懂,你拿出六根我就能看懂了?

此时的我,顿时升起了一股无名火,看着这个巨大的囊真想过去给他一脚。

我在心里狠狠的咒骂。

去你妈的,老子明确的告诉你,我的悟性能不能看得懂你比划的东西,不取决于你伸几根手指头,只取决于我我脑子里有多少东西!

还伸出六根手指头,这是什么意思?嘲讽我吗?就像谁没有一样!

我气急败坏的拎起揪子,把前面的六只刃片全部张开,学着他手指比划的样子,举了起来。

“你丫的,想跟我说什么呀?你以为你手指头多了不起吗?我这也有一个六根指头的!”

我低声嘟囔了一句,随即又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赶紧左右看了看。

在这间空荡的石洞里面,自己和一个囊说话,想想都让我有些瘆得慌。

囊里面的影子似乎看懂了,身子动了动,好像是在示意我什么。

他的六根手指慢慢的合拢,又打开。

好像是要我照着他做,我一脸的诧异,捏着困死牛,把六只刃片合拢又打开了几下。

看着看着,我忽然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把视线放宽,不再仅局限于他的手指头。

原来这里面的人影,此时此刻的姿势竟然和我一模一样,也是半蹲在地上,虽然他是用手模拟揪子的样子,但是这和我的角度十分相像,甚至我都感觉自己是在照一面朦胧的镜子!

想到这里,我忽然感觉有些害怕。

突然,里面的影子,又发生了改变,依然是六根手指头靠在一起,却不停的在皮囊上画着什么东西。

一条横线,一条竖线,然后又是一条横线。

最后那条横线稍微短一些,在收尾的时候还向上勾了一下。

里面的影子一直做了四遍,我才看清楚他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写一个字!

这是数字“七”!

我看了看手里的揪子,又看了看那影子的动作,忽然浑身一抖,手里的揪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揪子和七!

揪子七!揪子老七!

一时间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连思考能力都没有了,眼前金星乱冒,根本就无法相信。

揪子老七,那是我的七叔公在江湖上的代号,这里面的人影怎么会表达这个信息给我?

我忽然想起来,进山之前,瞎子陈威胁我的那句话。

你就不想知道你七叔公这些年来都干什么了吗?

现在看看这巨大的囊,我忽然感觉心里一阵阵的发寒。

怪不得我这么多年没见过七叔公,就连江湖上也一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难道说他被关在了这只囊里?

我大口的喘着粗气,勉强让自己保持冷静,但是手脚还是不听使唤的在颤抖。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也太匪夷所思了!

我把眼前所有的信息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没有得出其他的可能性,如果不是我七叔公,那我还真想不到这里面的人是谁,还有谁能对我们家的情况这么了解?

我看了看这个巨大的囊,心里面猛然一抽。

想我七叔公在江湖上是何等的威风,一呼百应,杀人如麻,可没想到竟然弄的个如此处境,真的是让人叹息。

想到这里,我捡起地上的揪子,对准这只囊,猛的挥了过去。

“噗”的一声,里面的水喷了出来,溅得我满身都是。

这水的触感非常滑腻,并不是寻常的水,倒更像是植物里的汁液。

随着里面的水渐渐向外流,囊也瘪了下去,里面的人影一点一点的露出来。

我满心期待的准备叫一声七叔公,可是刚张开嘴,那已经到嗓子眼儿的话,又卡了回去。

里面确实有个人,但是并不是我的七叔公。

相比之下,这个时候,我倒是更希望见到这个人!

瞎子陈!

瞎子陈那瘦小干枯的身体蜷缩在囊里面,就像是一只年迈的老猴子。

我现在最想见到的就是这个老不死的王八蛋,真的很想给他两拳,如果不是因为他骗我进来,我哪里用遭这份活罪。

瞎子陈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甚至还有些冒绿光。

我看着他躺在那里面一动不动,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难道他死了?

我还指望着他把我带出去呢,他就这么死了?

我把手指头伸过去,探了探瞎子陈的鼻息,忽然我的手指头一抖,赶紧收了回来。

这老头儿鼻子眼里都没气儿了,而且人中上的温度触感冰凉,就像是摸在岩石上一样。

我靠,这叫什么事情?前一秒钟明明你还在向我打手势,让我救你出来,我把囊打破了,你居然死了?

这是他娘的什么道理?

栽赃陷害也不带这么玩儿的吧!

瞎折子陈一动不动,就像是睡在婴儿床里的小宝宝一样,非常的安静,甚至连那副黑色的圆框眼镜也还戴在他的脸上。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心里对他的愤怒也稍微平息了一些,毕竟人死为大,人都没有了,还在乎那些恩恩怨怨干什么呢?

我看了看瞎子陈,突然觉得他这么坐在这里,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让我感觉有些不吉利。

我对着他轻轻的鞠了一躬,以示尊敬,在心里面默默的念了一段往生咒,但是我知道,就算是给他超度也没有用。

佛家讲:佛渡千万家,渡我不渡他。

这个老头一生杀戮太多,满手鲜血,欠下的血债不计其数,这样的人就算给他超度,又能起到多少作用呢,只希望来生托个好人家,不要像这辈子这般凄惨了。

最后又看了他一眼,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心里面有些落寞。

“老前辈,您一路走好,小子不陪着你了,看着您这张脸,我确实有点害怕,这一段往生咒算是我白送给您的,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就不管您要钱了,希望您保佑我们能早点出去。”

说完,我转过身准备去寻找出口,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我的身后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

我回头看了看瞎子陈,顿时就是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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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盘问

瞎子陈似乎咳嗽了一声,随即那戴着墨镜的眼睛里,竟然流出了两条血水!

我呆愣愣的看着这张苍老的脸,心里大叫:我靠,我刚才说的话这么感人吗?连死人都被感动哭了?

我把手指又放到瞎子陈的鼻子下面试了试,确实没有呼吸,而且脸上的皮肤都凉透了。

我看了看囊顶上的那细细的藤蔓,又看了看瞎子陈身上,那无数根细如牛毛的丝线,眉头紧皱。

难道是脑子进水了,把血从眼睛里冲出来了?

瞎子陈仍旧是一动不动,没有给我任何其他的提示。

就在我毫无头绪的时候,瞎子陈脸上的血珠滴落在了一根纤维丝上。

那根纤维丝犹如充气了一般,一下子胀了起来,把那滴血吸了进去。

我的眼睛瞪得老大,突然明白了,原来这些细细的丝线,正在吸食瞎子陈的血液!

想到这里,我举起揪子,砸向瞎子陈胳膊上的一排丝线。

这些线连接的并不是很牢固,揪子一碰,线就断了。

断掉的地方,在瞎子陈的胳膊上留下了一个细如针尖的小洞,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瞎子陈却是浑身猛的一震,那只胳膊竟然轻轻地动了一下。

我靠,这老头果然没死!

我心里大喜,似乎一瞬间又看到了生的希望,赶紧把揪子的刃片打开,用最快的速度切割着瞎子陈身上的丝线。

随着丝线大片大片的碎裂,瞎子陈的身体抖动也越来越剧烈。

我斩断他后脑勺的一片丝线的时候,瞎子陈猛的咳嗽了一声,从嘴里吐出一股黑色的水,随后整个人开始大口的喘气,身上不住的流冷汗。

我把他从破损的囊里扶了出来,老头子看上去非常虚弱,两条腿软得像面条一样,根本就站不起来。

我一路拖着他来到了墙角,让他靠在一处岩石壁上。

瞎子陈大口的喘息着,却没有说话,嘴里,鼻孔里和耳朵里,还在源源不断的向外流着黑色的液体,那液体看上去就和我在上一间石洞里面看到的一模一样。

经历这一番折腾,我也累的有些脱力,和瞎子陈并排坐在一起靠在墙上,但心里却是安稳了不少,终于不再是我一个人了,有瞎子陈在身边,能让我放心许多。

不知不觉间,我竟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睡梦里,我见到了小结巴,我们两个隔着一条河,他在对岸向我招手,河水非常的湍急,我过不去他也过不来,但是小结巴脸上的表情非常自然,甚至可以说是轻松。

水拍打河岸的声音非常大,但不管我如何的叫喊,在对岸的小结巴也听不见。

我正跃跃欲试的准备跳下河游到对岸去,就在我弯腰一使力的时候,突然感觉小肚子一阵剧痛。

疼痛的感觉,让我顿时苏醒了过来。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忽然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在我的小肚子上踩着一只脚。

这只脚踩着的位置非常到位,让我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但只要他稍微用一点力,我就疼的浑身直哆嗦。

我惊骇的瞪大了眼睛,踩着我的人竟然是瞎子陈。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老东西已经醒过来了。

“前辈,你这是干什么?”我有些茫然的看着瞎子陈。

瞎子陈并没有说话,而是默默的从身后掏出了一样东西。

我抬起头一看,他手里拎着的正是我的揪子!

他把揪子高高的举了起来,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语气森然。

“现在,不许说废话,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那一只踩在我身上的脚,猛的用力,疼得我哇的乱叫了一声。

“瞎子叔公,你疯了?我是杨怀宇呀,你这是干什么?”

瞎子陈就像是没听见一般,仍旧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字一顿的问道。

“我让你和我一起来的时候,给你们什么采头了?”

我听着一愣,这简直是驴唇不对马嘴呀。

“瞎子叔公,你先把揪子放下,让我起来,我们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干什么!”

“快点回答我,彩头到底是什么?”

我看着瞎子陈的样子,似乎精神已经处在癫狂的边缘了,不敢再怠慢。

“是一块玉,留香玉!”

我说完,还很是不确定的回忆了一下。

瞎子陈疲惫的叹了一口气,把手里的揪子扔到地上,压在我小肚子上那只脚也挪开了。

我赶紧站了起来,一把捡起揪子,满脸戒备的向后退了几步。

“情非得已,委屈你了,我必须要确认一下。”

我疑惑的看着他:“确认?确认什么?看看我的脑子有没有摔坏?”

瞎子尘陈息了一声,缓缓的靠在岩石壁上,这一刻,我才真正的感觉到,他已经老了,现在他露出的这一副疲惫和无助的样子,才是一个老年人该有的样子。

“说来话长啊,我们和你们分开之后发生了一些事情。”

瞎子陈说到这里,左右侧了侧脸,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呢?大壮哪里去了?”

我也轻轻地叹了口气,一想到大壮,我的心里就涌起了一丝愧疚。

我和瞎子陈大概说了一下他们走之后的事情。

我们如何去寻找他们,如何爬上岩石壁,如何与那巨型蚂蚁搏斗,如何走进了一条永远都走不出去的通道,当我说到掉进了一个校场的时候,瞎子陈突然抬起手打断了我。

“杨家小娃娃,你刚才说有一面岩石壁突然就消失了,那是在你的左手边?还是右手边?”

我正说到激烈的时候,突然被他打断有些发懵,随即我想了想道。

“是在右手边,那个时候我右手拿着揪子,在墙上一直敲来着。”

瞎子陈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副满意的表情。

“不错不错,肯定是右手边,这和我想的一样,如果这一面墙在你的左边,你也不可能走到这儿来!”

我接着说了下去,说到最后只感觉口干舌燥,嗓子眼儿都在冒火,这才注意到,原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喝过水了。

瞎子陈并没有说话,这与我之前的预想很不一样。

我原本以为,他听说了我这一段跌宕起伏,险象环生的经历,应该会发表一些意见,无论是赞同,还是指责,至少应该说点什么。

可是这个老头自始至终只问了刚才那一句话,便再也没有说话了。

“瞎子叔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一路上邪门的地方太多了,我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你们进到山里的时候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可能全被包圆了?还有,你怎么会被关在囊里边?和你在一起的,其他人呢?铁坨子和花和尚怎么不见了?

我一股脑的问出了一大串问题,但想了想又发现,还有更多的问题没有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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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布局

小结巴偷眼看着典狱长脸上的神情,眼珠转了转,嘴角扭曲出一抹阴险的坏笑,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每次见他露出这种表情,我的心里就忍不住一哆嗦。

上次看到他这么笑的时候,好像阑城里死了好几口子人。

典狱长正在生着闷气,小结巴把酒壶轻轻的放在地上,轻咳了一声,对着典狱长拱了拱手。

“小小六子啊,你你救了爱子和佳人,本本是好事,但是小爷不不敢恭喜你。”

典狱长听完一愣,疑惑的看了看小结巴道:“这是为何?难道我还有劫数?”

小结巴长长的叹了口气,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道:“凡凡事讲轮回,有果必必有因,恶恶因生恶果,迦堕堕阎罗,节哀,节哀。”

我听的云里雾里,差点吐出来,这小子说的都是什么啊?

真是内行骗外行,小结巴念叨的这一大串,是和尚大帽做道场时候的开场词。

典狱长听的很专心,就像是在茶馆里听评书一样,我敢打赌,小结巴如果再说一遍,典狱长都能背下来。

“神仙,您说的都是什么意思啊?恕我愚钝,我听不懂啊。”典狱长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心道:听不懂就对了,这套花口如果谁都能听懂,我们还指着什么吃?

小结巴叹了口气道:“小……小爷这次折损阳寿,窥……窥伺天机,也只能保你公……公子一次,但终究是治……治标不治本。”

典狱长一听,顿时脸色苍白,一脸的苦瓜相。

“神仙救命啊,我天天求,夜夜盼,就想要一个孩子,您是活神仙,求求您救命啊!”

小结巴嘴角抽了抽,努力憋住笑意道:“念念在你一片痴呆,咳咳,痴痴心的份上,贫贫道本着悬壶济世之心,就……就给你一次机会,善哉善哉,哈利路亚。”

我的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这家伙说的都是什么,念的口令也不是一个山头的啊!

拿来骗傻子,傻子都不会信!

“多谢神仙,多谢神仙,只要是能让我有个儿子,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一捂脸,我靠,傻子信了!

真是病急乱投医呀,对于这种人傻钱多的客户,我还真是又爱又恨。

小结巴让典狱长准备来文房四宝,大笔一挥,在纸上写下了四十几样东西。

小结巴龙飞凤舞的写完字,扬了扬脑袋,将毛笔向身后一扔,拎起那张写满字的墨宝甩了甩,用一个很优雅的姿势,把纸扔了过去。

典狱长的眼睛都快粘在纸上了,跟着它的飘动轨迹来回跑着,托起双手去接。

小结巴闭上眼睛,靠在墙上,老气横秋的道:“小小六子,把上面的东东西准备齐全,缺一不可,你只有这这一次机会,时不我待,切记切记,不不然你这辈子都没有孩子了。”

典狱长紧张的用指甲掐着这张无比珍贵的纸,举到面前,轻轻地吹了吹,生怕一个不小心将上面字迹模糊了。

“多谢仙人指路,我这就去准备。”

典狱长一边说着,一边欣喜若狂的将这张纸卷了起来,放进贴身的口袋里,还不放心的用手拍了拍口袋。

小结巴始终闭着眼睛,一副高人不露相的样子。

“要要亲自去准备,心诚则灵,记住了。”

典狱长连连称是,千恩万谢,倒退着走了出去。

一出门,就听见他发出一声狗叫,和助手草草的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快步跑远了。

等到走廊里再也没有声音传来,我才放心的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急切的问小结巴:“你小子行啊,扑盲子的本事这么厉害,典狱长被你哄的像亲儿子一样。”

小结巴依旧闭着眼睛,面沉如水,轻轻的点了点头:“还还行,还行,过过奖了。”

我大大的翻了个白眼,抬起手抽了小结巴后脑勺一下:“把眼睛睁开,人都走了,还放什么腕?把你刚才背的道场词重复一遍我听听。”

小结巴哎呦一声,揉了揉脑袋,可怜兮兮的道:“不……不能重复,再背一次可能就……就和刚才的不一样了。您让让我享受一下高人的感觉嘛,这这可是工伤,老老板您这一掌可是太有威风了。”

“什么威风?”

“就就好比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郑和,司马迁,李莲英,还有”

小结巴陶醉的还要继续说下去,瞧他的架势,这类历史名人,他好像能说出不少,当看到我的表情之后,立刻捂住嘴巴,不再说话了。

“你小子怎么知道,兰兰和那个男人一定会在昨天晚上私会?”

小结巴笑了笑道:“丽春苑可可是女人窝子,女女人多的地方,最不缺的就就是消息,我听几个小姐姐提过好好多次,只要是典狱长一一走,那个男的准准来找兰兰。”

“那他身上怎么会有武器?他是去逛窑子,又不是去杀人的。”

小结巴依旧是很淡定的道:“哦,这个男男人,我曾经打打听过,叫狗二,是一个上上不了台面的痞子,都都算不得是横路人,平平日里欺软怕硬,咋咋唬唬,刀刀子不离身,但从从来也没见他杀过人。”

“那你为什么要把这个事,嫁祸给典狱长的夫人?”

“正正所谓,家不和,百事哀。现在这这个缓兵之计,是我临临时想出来的,难免会有有些纰漏,如果典狱长仔仔细斟酌,我们就就危险了,我需要让他家家里鸡飞狗跳,互互相猜忌,这样他就不不会有精力,揣摩我说说的是真是假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感觉有些紧张,搓搓手,组织了一下语言道:“那,咳咳,那个老鸨子,和你也有些交情吧?”

小结巴依然挂着微笑,语气波澜不惊的道:“老老板,您想问的是,老老鸨子和兰兰到底说了什么吧?”

我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并没有否认。

见我没有说话,小结巴继续道:“如如您所想,老鸨子告告诉兰兰的,大大概就是,借典狱长之……之手,除除了狗二,保全自己。”

小结巴说完,停顿了一下,又淡淡的补充了一句:“您您猜的都不错,这一切都都是我提前很久就设设计好的,就是为了有有备无患,算是留个后后手吧。”

听到小结巴的回答,我突然不想再问下去了,虽然我的脑子里有无数个疑团和问题,但是在这一刻,我竟然不知道应该问什么。

似乎在小结巴的背后,有无数个疑团,这就像是一个非常杂乱的线球,无论扯动哪根线,都会牵连出更多的线,难以找到头绪。

我怔怔的看了小结巴很长时间,忽然浑身一哆嗦,一股冰冷的寒意,袭满全身。

对于我一连串的问题,小结巴回答的态度让我感到很害怕。

如果他是暴跳如雷,或者是讲得绘声绘色,眉飞色舞,我还能接受。

可小结巴的平和语气,和他脸上那处变不惊,一片坦然的神情,让我从心底里感觉有些发毛。

我能清晰的察觉到,他的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已经成为了习惯。

这就好像,我们在讨论的,并不是一场带有人命案的精心布局,而仅仅是一部志怪小说中的荒诞情节。

难道人命在小结巴的心里,只是用来布局的棋子吗?

我开始抗拒这种想法,但是,这一瞬间,我的思路竟然变得异常的清晰,根本就无法掌控。

小结巴可以说是狠辣和机敏兼备,武艺高强又见多识广,这种人又怎么会沦落成,跑江湖耍嘴皮子的痞子呢?

他视人命如草芥,根本不在乎杀戮。我已经不止一次的有了这种想法。

这是一个杀伐果决,头脑清晰,而且做事情从不犹豫的人!

我的脑海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这个人心气高傲,目中无人,是典型的上位者姿态,怎么会甘心来做我的伙计呢?

我越想越害怕,不知道我在他的布局里,到底是扮演着什么角色呢?大个儿的死和板凳的离开,会不会也在他的布局之中呢?

我的思路变得越来越混乱,刚才那乍现的灵光,如昙花一现,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我伸出手指,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

太多的碎片和谜团,在我的脑子里交织成一张破烂的渔网,根本无法理清头绪。

小结巴那几次舍命救我的场景,又在我的眼前浮现出来。

也许是我太过阴谋论了吧!

如果没有他的话,可能我的这条命早就扔在柏谷县了,哪里还能活到现在,陪他一起坐牢?

想到这里,我忽然冒出一身冷汗……

不对!

这不是我陪他坐牢,我是店里的老板,我是杨家小天师,他只是一个不沾边儿的伙计,我们这种关系,就连抄家灭族,都不会牵连到他,换句话说,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这是他在陪我坐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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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激斗

“啪嗒,啪嗒”

正在我皱眉苦思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不远的地方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走路的人似乎有意的控制了力道,这声音听起来非常绵软,如果不仔细去寻找根本就发现不了。

瞎子陈的耳朵比我要厉害的多,他忽然站了起来,将后背紧紧的贴在石壁上,示意我不要出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显然是奔着我们的方向来的。

我的心狂跳了起来,难道这个就是之前打晕瞎子陈的人?

瞎子陈被打晕的时候,竹竿就已经掉落了,现在两手空空,我还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傍身的手段。

那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但我却从这节奏清晰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丝不应该出现的杂音。

就好像是他在拖着个什么东西,随着脚步向前走,那东西在地上也跟着走。

我心里一凉,难道这个人又攻击了别人,拉着的是大壮或者是另外那两个?

我屏住呼吸,静静的听着。

忽然,这声音不见了,整个石洞里又恢复了寂静。

又等了一会儿,发现这声音再也没有出现,就好像是他拐进了别的岔路里。

长时间的寂静,让我等的有些不耐烦,我把头微微的探了探,想看一看那边的情况。

突然,就在我把脑袋伸过去的时候,一张巨大的绿色狰狞怪脸,从我旁边的一个囊的后面露了出来!

这一瞬间,吓得我差点哭出来。

这张巨大的脸上五官非常模糊,好像是脸上糊着一层黏黏的液体,看上去油腻腻的,这个怪物身上的皮肤是绿色的,有点儿像是翡翠,表面都闪着亮光,身体和四肢非常的纤细,看上去就像一个极度营养不良的成年人,身高足有两米多。

这个怪物整个人都挂在囊上,手掌是呈打开状态的,如果不是里面有倒钩,那就一定是有吸盘,否则根本不可能站在这光滑的表面。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本能的举起了揪子。

那巨大的绿色怪物,猛的向后缩了一下,随后巨大脑袋又在另一边露出来。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人还是鬼,本能的向瞎子陈靠了靠。

那绿色的怪物做了一个吸气的动作,随后,在好几个囊上来回乱跳,冷不防的竟然一下子朝我扑了过来。

瞎子陈反应很快,循着风声,转身跳起来一脚,直接踢在了那怪物的胸口。

砰的一声闷响,那绿色的怪物被踢得后退了几步,可瞎子陈却是脸色一变,皱着眉头靠在了墙上。

我看他刚才踢出去的那条腿,正在微微的颤抖,心里感觉有点不妙。

还没等我说话,瞎子陈用力的推了我一把,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

赶紧跑,我们不是对手。

我下意识的转身跑向墙角里的那个竖直的洞,根本来不及思考那个洞里会有什么,这个关头,无论是什么,也比现在和这个怪物共处一室要好得多!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速度,飞也似的,跑到了洞口边上,下面寒风呼啸,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但是似乎垂直落差非常高,如果就这样贸然跳下去,恐怕下场会非常的凄惨。

身后,瞎子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叫,我猛的回头看去,隐隐约约的,好像看到他正在地上爬。

一瞬间,我的脑子里面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是直接跳下去,还是回去救瞎子陈。

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又传来了一声惨叫,这种惨叫声音比之前要闷了很多,似乎瞎子陈嘴里面含了什么东西,我心头猛的一抽。

忽然有了一种预感,似乎瞎子陈已经受了内伤,而刚才那声喊叫应该是顺路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这个老头子目前是最了解阴山的人,如果他死了,那我出去的机会就更加的渺茫。

想到这里,我狠狠的跺了一下脚,把心一横,反正老子也不敢跳下去,那就不如回去搏一把,结巴曾经说过:男子汉大丈夫,就算是被打死,也不能被人吓死。

我哇哇的怪吼了一声,给自己壮壮胆,这个吼声,竟然比深秋的乌鸦叫还要难听,不仅是没有听出来鼓舞士气的意思,反倒是暴露了我心中的胆怯。

但是我还是义无反顾的向瞎子陈的方向,跑了过去。

那巨大的绿色怪物行动起来非常快,而且趴在竖直的墙壁上和倒挂在上面的藤蔓上,简直如履平地一般,那运动的姿势,非常像一只巨大的螳螂。

瞎子陈果然是躺在地上,呼吸很不均匀,脸色涨得通红,右边的手臂上,鼓起了一个大包,似乎是什么东西插了进去,疼的他正在地上打滚,但是一个老前辈的自尊心,强迫着他咬着牙不出声音。

那巨大的绿色怪物又一次抡起了他那细长的胳膊,这回我清晰的看到,在他手掌的位置,竟然生长了无数片嫩绿色的叶子,就像是树疙瘩嘴里面的那些,看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瞎子陈已经没有了反抗能力,如果这一下子拍在他身上,就算打不死他,也一定会拍断几个肋骨。

在这个诡异莫测的阴山里面,如果重伤到那种程度,那就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我估算了一下瞎子陈和我的距离,连想都没想,一把从腰间解下揪子,轮圆了胳膊甩了出去。

揪子带起了一阵疾驰的呼啸,犹如下山的猛虎一般,势如破竹。

“咔吧”一声,六只刃片,死死地抓住了瞎子陈那受伤的手臂,困死牛,第一时间锁紧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进到这座山里之后,我扔揪子的水准就有了大幅度的提高,看来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无尽的,只有在极高压的状态下才能把他们逼出来。

瞎子陈终于是忍耐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似乎揪子抓到了他伤口最敏感的部位。

但是他的脸上马上闪过了一丝希望,用另一只手猛的拍了一下地面,示意我拉绳索。

巨大的绿色手掌猛然落下,我也使出吃奶的力气,将绳索拉了过来。

砰的一声巨响,碎石飞的到处都是,怪物的一巴掌,竟然直接将地面的一块岩石拍碎了。

我把瞎子陈拉到自己身边,低头一看,顿时就大惊失色。

原来,瞎子陈的伤势,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

他手臂上多出来的那个东西,竟然是他自己的骨头

此时此刻,瞎子陈的一只手臂正在哗啦哗啦的流着血,地面上,出现了一长条摄人心魄的血线。

整个石洞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息,那个巨大的怪物似乎对血腥味十分敏感,猛地转过头,直直的看着我们,眼睛都变成了血红色

第一百零八章 珠串

瞎子陈的脸色惨白,身体不由自主的在微微颤抖。

手臂处,断掉的骨头刺破皮肉,触目惊心的露在外面,很明显,这只手臂肯定是保不住了。

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原来这怪物的力气这么大!

“砰”

又是一声巨响,那怪物的手在岩石地面上猛砸了一下,随后又一次扑了过来。

看着她那双已经变得通红的眼睛,我的心肝都在颤抖……

瞎子陈伤的很重,连动动手指的力量都没有,他嘶嘶啦啦的吸着凉气,把耳朵贴在地面上,仔细的听着。

我扭头看了看身旁的这个竖直的洞,心脏突突直跳,下面呼呼作响的风声,让我实在是无法估计,这底下到底有多深。

这只绿色的大怪物,就是从这个洞里爬上来的,但是他的手上有那些细的叶子,可以挂在石壁上,就算是几十米的落差,他也无所谓。

瞎子陈疲惫的扭了扭头,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之中透露出了浓浓的绝望。

“不行,太高了,就算下面是水,我们跳下去也会摔死!”

两种死法,选一种!

这样的抉择,真的是让我浑身腻歪,一种浓浓的无力感传遍了我的全身。

就在我一分神的功夫,突然,我就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一痛,眼前一花,随即就是天旋地转,然后“咣当”一声,我的后背重重地砸在了身旁的岩石壁上。

这一下子的力量非常大,差点把我浑身的骨头都撞碎了。

我的眼前金星乱冒,这一刻,竟然都分不清哪里是地面,哪里是天花板

我剧烈的咳嗽了两声,嘴里面感觉黏糊糊的,不知道是咳出的血,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我把眼睛紧紧的闭着,脑子里面像风车一样不停的旋转,似乎我的脑浆都被震散了……

我张开大嘴,用力的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眼睛刚一睁开,顿时吓得发出一声尖叫。

一对血红色的巨大眼珠子,就在我的面前,一张绿色的巨大怪脸,都快碰到我的鼻子尖儿了。

红色眼眸散发着凶戾的光芒,他的瞳孔很奇怪,是一条窄窄的缝隙,乍一看很像是一条蛇的眼睛。

这个怪物用双手撑着岩石地面,慢慢的把脖子抬了起来,我惊讶地看到,他身体的躯干,竟然可以如枝条一般扭曲,看着他那惊人的曲线,甚至我都怀疑,这个怪物翠绿色的皮肤里面,到底有没有骨骼?

那怪物扬起了头,大吼一声,猛然落下,就好像是,打算用脑袋把我直接撞碎一样。

我下意识的抬起两只手挡在面前,但其实我的心里很清楚,别说是我的两只手臂,就算是架起两根木棍,也会被他一下子撞碎了。

我看着护在眼前的胳膊,忽然想到瞎子陈的伤口,不由得苦笑。

我靠,原来瞎子陈就是这样把胳膊弄断的,想必刚才他也是像我这样下意识的抬起了胳膊,结果被打的骨断筋折。

我手臂抬了起来,衣袖微微滑落了一些,露出来我手腕上的一个东西。

那是我们在来临之前,还在大壮家的时候,族长何老头给我的,说是为了带给我们好运。

这是一只珠串,乃是何老头的传家宝。

看着这只珠串,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何老头曾经托付我,让我对着阴山喊两嗓子,给他那个失踪了几十年的大儿子知道,他爹已经认错了。

我本来是准备在阳湖的湖面上喊两句的,但是那只猪婆龙搅乱了我的节奏,根本没有机会去喊。

如今生死关头,我的心里掠过一抹悲哀。

看来老族长交代我的事情,是办不成了,但是好在我可以直接到下面去,当面和他儿子说,或许他的大儿子会在梦里面和老头子一叙。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两眼通红的怪物,这将是我在人世间看到的最后景象,着实是丑陋之极。

我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着,甚至已经开始祈祷,这只怪物能给我一个痛快的,不要把我折磨的死去活来,还不动手杀我。

等好一会儿,巨大的痛苦并没有到来,却等来了一阵粗重的喘息,我有些诧异的睁开了眼睛。

那绿色的怪物似乎是僵硬住了一般,保持着向下俯冲的姿势,停在我身前不远处,一双血红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我手腕上的珠串。

怪物的眼睛猛的收缩一下,随即又变得有些茫然,甚至有些空洞,就好像沉入了自己的回忆一般。

我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尝试着向后退,但是身上却使不出力气,整个人都在发抖。

一旁的瞎子陈似乎也感觉到了这边的异常,侧过头仔细的听着。

那怪物怔怔的看了一会儿,忽然暴躁的大叫了一声,声音非常难听,如果非要找一个类似的生音,我能想到的只有河马。

一连串的狂吼声过后,那怪物就如同是发疯了一般,挥舞起两只修长的大手,在地上猛的砸来砸去,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

我吓得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尽量控制在最微弱的状态,我用眼角余光看了看,揪子就我身边不远处,但是我并不准备拿过来反击。

那绿色的怪物连连怪叫,一会儿用两只手抱着脑袋拼命的摇,一会儿又趴在地上用头撞岩石壁,就好像是,在这一瞬间,在他那通体碧绿的身体里面,同时出现了两种思想,两个灵魂,彼此之间正在争夺身体的所有权。

怪物抬起右手,对着自己的怪脸用力的打了一拳,他晃了晃脑袋,又低吼了一声,奔着旁边的岩石强,扑了过去,直接摔得仰面朝天,似乎想通过这种自残的方式,来发泄心中的某种情绪。

瞎子不明所以,以为是我在和那怪物搏斗,脸上竟然还露出了一丝惊讶,可能他在心里想的是,杨家娃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怪物疯狂的发泄了一通,身上的几处皮肉已经撕破了,从里面正在往外流着绿色的液体,但他却丝毫不在乎,那绿色的液体味道很像是切开的芦荟汁液,很是清新,但却带着一股隐隐的腥气。

突然,怪物猛的向上一跳,又朝着我的方向扑了过来……

第一百零九章 如此自残

我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后脖子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如果这一下真的撞到我身上,估计连我身子下的岩石都能撞碎了。

看着那绿色的庞然大物,我忽然涌起了一股怒气,这正是恐惧到极点的表现。

他娘的,就算是死了,也要拉你当垫背!

我一把抓过身旁的揪子,正正的摆在胸前,就等着它扑下来,就算是把我砸扁了,也要把这个怪物刺穿!

那绿色的庞然大物,快速的下落,嘴巴张得老大,脸上敷着的那层粘乎乎的液体,破开了一些裂痕,看起来就像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糊在脸上,恶心至极!

我忽然注意到,怪物的那双眼睛发生了变化,刚才还是满眼血红,可现在竟然是一只眼睛已经变成了绿色。

而且眼神之中,好像非常犹豫,似乎正在做着某种抉择。

那迷茫和凶狠的光芒在眼眸里交织着,我仿佛都能感受到,他正在痛苦的挣扎。

下一秒

轰的一声巨响,怪物落到了地面上,我虽然被吓得不轻,但却没有受伤。

那怪物在撞到我的前一秒,将自己四肢猛的张开,撑住了自己细长的身躯,就像是一顶帐篷一样,把我罩在了下面。

周围飞起的扬尘,呛得我连连咳嗽,胸前的两只手不停的颤抖着,揪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一只巨大的绿色怪脸,此时此刻正对着我的脸!他对着我不停的怒吼着,似乎非常的愤怒,但是却没有伤害我。

透过他脸上那一层薄薄的如水膜一般的东西,我竟然看到他眼底深处,流出了泪水

这绿色的怪物嘶吼了一会儿,左右看了看,重重地喘息了几下,一下子退到墙角。

我震惊莫名的坐了起来,眯着眼睛看着这绿色怪物的奇怪举动。

那怪物靠在岩石壁上,一只手抓着另一只手的手腕,努力的向下拽着,脸上的表情非常狰狞,眼里闪过了一抹急躁,那样子就好像是,恨不得直接把自己的手臂拽下来。

我大气都不敢出的,看着这个有自虐倾向的怪物。

心里面暗暗感慨。

果然是有气节,老子敬你是条汉子!这是在干什么?难道是嫌杀我们这样的虾米不过瘾,扯掉自己的一只手来出气?

那怪物全神贯注的在拉扯着自己的胳膊,我趁他不注意悄悄的爬起来,向瞎子陈的方向挪。

我刚在地上爬了两步,那怪物被猛的抬头,对着我大吼了一声。

这个举动,我看着非常眼熟,的时候,我曾经养过一条流浪狗,每当它不听话的时候,只要我抬起头来喊一嗓子,保准它又乖乖的趴回地上。

眼下的形势竟然和我记忆中的十分相似,只不过角色换了,我是狗,他是人

为了安抚这怪物的情绪,只能乖乖的趴在地上,甚至还想要不要调整一个看起来销魂一点的姿势……

瞎子陈那边好久都没有发出声音,似乎也很是不理解这怪物的举动。

这一瞬间,石洞里面的氛围变得异常的尴尬,我不知道这个绿色的怪物是男是女,甚至都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性别,就姑且当他是个男的。

幽暗的石洞里,三个大男人呼哧呼哧的喘粗气,谁也不说话,一个在地上装死人,一个趴在地上装狗,另一个疯狂的拉扯自己的手臂,这番景象,想一想,都让我毛骨悚然,甚至还有些好笑。

突然,那绿色的怪物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借着幽暗的光亮,我朦胧的看见,他竟然把手腕上覆盖着的一层薄膜撕开了一条口子,绿色的水从里面涌了出来。

看他脸上痛苦的表情,我实在是很难理解,到底是谁给他的这份勇气,能让他忍着剧痛,主动撕开皮肉呢?

绿色的怪物疼的连连怪叫,但是这种程度的自残似乎还不够,就在我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这怪物竟然把手伸进了伤口里,像绞肉馅儿一样在里面翻搅。

看着他那颤抖的动作,听着那呱唧呱唧的声音,我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哆嗦,连牙都酸了。

联想到如果让我把手指头戳进伤口里面搅,估计还没疼死呢,就先吓死了。

那怪物显然也非常痛,叫的声音都变,喘息声越来越是激烈,但是他依然没有停下来,就好像他在固执的和自己较劲。

我不自觉的吞了一口口水,皱着眉头想了想,突然有一种感觉,这个怪物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但这个东西钻进他的身体里了。

过了一会儿,那怪物忽然尖锐的叫了一声,这声音中似乎透露着兴奋,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我震惊地发现,他的一只手臂已经伸进伤口里面很多了,甚至已经没过了手腕,伤口深处,被另一只手掌撑出了一个大包,我只看一眼,就已经觉得奇痛无比了。

那绿色的怪物一边惨叫着,一边将手慢慢的伸出来,就好像是他在拉扯着自己身体里的一根血管,准备把这根血管拔出来。

痛苦的哀嚎,在石洞里面来回激荡着,听得我心惊胆寒。

我很不理解,既然这个怪物能感觉到痛苦,为什么还要这样做?还要这样折磨自己?

不过很快,这个问题就有了答案。

那怪物从身体里面掏出来了一个东西,物件不大,是圆环形的,上面挂满了嫩绿色的枝叶,正在滴滴嗒嗒的往下流着水。

怪物长出了一口气,靠在岩石壁上,仔细的看了看手里的东西。

那眼神越来越柔和,在这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一种人类才有的眼神。

他的眼眸之中竟然充满了怀念和感慨。

怪物把取出来的物件揉在手里,往自己的胸前,剧烈的摩擦了几下,发出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

绿色的汁液涂抹在他的胸前,几乎三个喘息的功夫,就被他身体表面的一层薄膜吸收了。

他缓缓的摊开手,手掌心里那些细的叶子,就像一只只手,正在轻轻的抚摸着那个东西。

看得出,这个巧的东西,对这个怪物非常的珍贵

第一百一十章 记忆

我歪过头仔细的看了看,并没有看清楚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甚至都怀疑,难道他把自己的骨头拔出来了?

很快,那怪物跪坐了起来,一只手托着那件巧的物品,向我爬了过来。

我一看他要靠近我,连忙是本能的向后退。

怪物突然停住,眼睛一瞪,又发出一声低吼,似乎是在威胁,似乎又像是在命令。

我的身子一下子僵硬在原地,就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了。

那怪物径直的爬了过来,路上还经过了装死的瞎子陈,可那怪物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如同他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一滴冷汗,从我的额头上缓缓滑落,流到鼻子尖儿,又滴到地上,摔成了粉碎。

我紧张的看着这张扭曲的怪脸,心脏突突的直跳,几乎从嗓子眼里飞出去。

那怪物把举起来的一只手递到我的面前,似乎是在向我展示他手里的东西。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看看他的姿势,竟然好像是在投喂我。

我靠,那这个怪物真的把自己当成人,把我当成狗了?但以眼下的形势来看,我是不是还要伸出舌头摇一摇,然后再跟他握一下手?

那怪物看我迟迟没有动作,很是不耐烦的吼了一声,声音之中竟然还流露出了几丝懊恼,好像正在嫌弃我为什么如此的不开窍。

我双手勉强撑着身子向前靠,低头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

在一片粘糊糊的液体当中,躺着的竟然是一只珠串!

我一下子就愣住了,眼眸之中透露出了浓浓的不可置信,心里面无尽的感慨。

这座阴山可真是不得了啊,不得了!就连这里面的妖怪都懂得文玩,看这只珠串被这怪物盘的,真是恶心!

看了看他手里的珠串,又看了看这张巨大的脸,突然,我在这张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哀求,那是一种极端无助的表情。

这只怪物的两只眼睛都变回了绿色,已经没有之前那凶戾的光芒,甚至看上去有些可怜。

怪物看了我一会儿,又低下头去,看了看我手腕上的珠串,随后又将伸过来的手,向前送了送。

我看着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忽然恍然大悟,心里面闪过了一个极为荒诞的想法。

我顿时紧张了起来,心翼翼的伸出手,准备放进他那只巨大的绿色手掌中。

就在我的手指碰到他的手掌的时候,那些嫩绿色的叶子,本能的立了起来,吓得我赶紧把手缩了回去。

一瞬间,在上一个石洞里面,被这种叶子划伤的情景,又浮现在我的脑子里,脚踝处不自觉的疼了起来。

那绿色的怪物似乎非常无奈,他伸出另一只手,在岩石地面上猛的拍了几下,手掌里面的叶子,顿时乖乖的平躺在他手心里,他将珠串又换到了这边的手上,送到我的面前。

我终于理解了他的意思,他是想让我拿过去。

我用衣服擦了擦,满是粘液的珠串,珠子保存的还算完好,甚至就连里面的线也没有断,只是外表面粘上了一层绿色的痕迹,就像是松树油,怎么擦也擦不掉。

我将这只珠串拿在手里,仔细的看了看,突然,一颗珠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颗珠子上的绿色痕迹很深,要比其他的多出不少,乍一看就像是长了一层青苔。

在珠子最外面的地方,有一个的刻痕。

我仔细的看了看,忽然浑身一激灵。

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绿色的怪物。

那颗珠子上,竟然刻着一个“忠”字!

难道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我不敢相信我想到的可能性,但是除了这样,好像也没有其他的理由可以解释得通。

我舔了舔嘴唇,很是有些不确定的,低声问了一句。

“那个,你是何耀忠?”

那绿色的怪物见我说话了,先是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随后,眼神之中充满了迷茫。

他定定的跪在了原地,两只大眼睛,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的来回乱转,似乎对我刚才说的这个名字很熟悉,但是却又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名字。

那绿色的怪物似乎非常没有耐心,想了一会儿又发出了一声短促的低吼,开始围着我转了起来,每走几步,都会愤怒的低吼一声,甚至,还时不时的在自己的头上打两下。

好像是要努力想起什么事情一样

看到他这个矛盾的举动,我心里面更加的有底气,再一次坚信了眼前的这个绿色的怪物,就是何老头子的大儿子何耀忠。

可是何耀忠是个人啊!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几十年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了帮助这个怪我想起来自己是谁,我将自己手腕上的那只珠串摘了下来,和他的这串并排放在一起。

两只手轻轻地托着它们向前送,我努力的深呼吸着,尽量让自己的精神放松一些,但是本能的恐惧还是让我的两只手不断的颤抖。

那绿色的怪物看到我这个举动,一下子又跳了过来,两只眼睛不停的跳动着,似乎非常激动,眼神中的迷茫和急切,越来越是浓郁。

我看着他这张模糊的脸,轻轻地道。

“何耀忠,你是何耀忠对不对?你是九华村何老头的儿子,你的父亲是村子里的族长,你还有两个弟弟叫何耀信和何耀义?”

绿色的怪物身体不住的颤抖着,尤其是在我说到另外两个人的名字的时候,他突然向后猛的一翻,仰面摔到在了地上,开始左右打滚,就好像是身上长了虱子一样。

看着他那痛苦的样子,已经不需要再怀疑了,我刚想伸过手去把他拉起来,突然,那怪物又一脸警觉的看着我,向后退了几步,嘴里发出了一声威胁性的低吼。

这么长时间,一直在这阴山里面,他的心性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现在的他也只有一些残存的人类记忆,实则已经变成了野兽。

想通了这一点,我慢慢向后退了两步,表示我没有敌意,慢慢的把珠串举起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履行承诺

看到我这个动作,那绿色的怪物的眼神果然变得柔和了,身上警惕的气息也减弱了一些。

看到他的这个反应,我开始尝试着与他交流,期待着能得到一些信息。

“何大哥,你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这些年里,你又是怎么过的?”

那绿色的怪物,听到我问出了这句话,先是迷茫的愣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我说这句话的意思。

过了很长时间,他悲鸣了一声,扭头看了看身后,房间里面那个最先破损的囊。

我点了点头。

原来,之前看到的那个破损的囊是何大哥的,瞎子陈刚才跟我说过,这间石洞是神明复苏的地方,想到这里,我忽然感觉浑身一寒。

瞪着眼睛看了看眼前这位极度丑陋的怪物。

我靠,原来那张人皮里面记录的神明,竟然这样的妖孽!

一瞬间,我又在心里面反复的问候了十几遍,巫九苍的十八辈祖宗。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鸟人?难不成是个变态吗?他对神明的理解是不是有点问题?把人弄到树里,然后再从树里面生出来,这就变成神明了?

我的思路忽然拐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那如果把一棵树放到人身体里面,再生出来,会变成什么呢?

这个念头一起,我忽然就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实在是太变态了,吓得我都不敢往下想。

但是很难保证,巫九苍不会做这样的尝试,恐怕已经试过了

何大哥脸上的表情非常凄楚,他低头看着自己,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发出了一阵一阵的嚎叫,修长的绿色胳膊在岩石地面上,拼命的拍打两下,那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媳妇。

何大哥被困在这阴山里面几十年,已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根本无法表达清楚自己的想法,只能是发出一阵阵的哀嚎。

我不知道当年他下水之后都经历了什么,他是如何度过那片迷雾的,但是我能想象到他这些年来的痛苦和寂寞。

我看着这个怪物,突然觉得,他其实很可怜,如果换做是我被关在一座山里面几十年,醒过来以后发现自己变成了怪物,恐怕我早就已经自己结束生命了。

但是,我猜测,何大哥恐怕是连结束自己生命的能力都没有,因为他刚刚撕破的那层黏膜,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回去,这种源自于植物的修复再生能力,让他连死都死不成。

难道这就是巫九苍一直追求着的不生不死吗?

我忽然想起来,临行之前何老头儿对我说的那些话。

此时正是个好机会。

“何大哥,二十多年了,你爹一直在思念着你,他很后悔,他知道错了,这些年里,他每天都会去你落水的地方忏悔,祈求你的原谅,这一只珠串就是他拜托我带着进来的,老人家希望能再见你一面,但是他年事已高,身体不灵便,恐怕撑不了几天了,只好睹物思人,寄托哀思。”

何大哥坐在地上,呆呆的听着我讲话,目光越来越是朦胧,到最后已经有泪水滴落下来,流在了他脸上那如粘膜一样的东西上。

何耀忠呆呆的看着我手中的两只珠串,突然大叫了一声,一把抓了过去,紧紧的按在胸口上,口中不断的发出悲嚎,似有吐露不尽的千言万语,似有讲述不完的血雨风霜。

他的嘴巴不停的开合,甚至已经撕裂了嘴角处的肌肉,但无论他怎么努力,始终是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整间石洞里面,一直回荡着他那不甘的咆哮,和悔恨的余音。

我静静的看着他,看着这个比我高出许多的怪物,忽然感觉这张狰狞的脸看上去不那么吓人了,自己与家人隔湖相望了几十年,自己又变得不人不鬼,这对何耀忠的惩罚已经足够残酷了。

我见他的情绪渐渐平稳了一些,便试探着道。

“何大哥,我们还能出去吗?”

何耀忠听到我问的这句话,过了良久才缓缓的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缓缓的把头低下。

看着他这副样子,我的心顿时就凉透了,如果说这世上,巫九苍是最了解阴山的人,那么何耀忠就是排在第二位,如果连他也没有办法,那我的结局恐怕会变得和他一样。

我心灰意冷的叹了口气,一个大字躺在地上,无尽的疲惫感如怒涛一般翻涌而来,而我仅仅是这浪潮中的一叶扁舟,脆弱的不能再脆弱,任由风吹雨打,却已是连苟延残喘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躺在地上,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摩擦声,那是岩石与岩石之间的摩擦,生涩刺耳。

我猜,应该是那片会动的岩石壁,又一次发生了变化,只不过,不知道这一次连接的是什么地方,但是无论它连接到什么地方,我都已经没有心思去思考了。

一连串惊心动魄的经历,和生生死死的起落,已经让我疲惫到麻木,如果说以前我从未有一个佩服对象的话,那么现在有了,这个人就是巫九苍!

几百年前的人,设计下的机关陷阱,竟然让几百年后的我们活活的死在里面,败给这份才学和智慧,我没什么话说,虽然不甘心,但却心服口服。

这个人设计的机关根本就是无穷无尽,复杂的程度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

这这就好像是,一扇门摆在我面前,我还仅仅认为它是用来开关,供人进出的,可在巫九苍的眼中,他就已经拿来杀人了……

这其中的差距,根本不是我后天努力能够弥补的,其实死在这个地方,我并不觉得有多么委屈。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初我也是被瞎子陈的利益诱惑,才冒冒失失的闯到这里面来。

我不甘心的仅仅是因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但却连那些财富的样子都没有见到过

正在我绝望到谷底的时候,突然,何耀忠嗷的怪叫了一声,用两只胳膊猛烈的拍打着地面,一下子跳起来老高,顺着细藤蔓爬几下,就爬到了石洞顶的粗藤蔓上。

接下来的行为,让我更加的疑惑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何耀忠的身子非常灵活,在那些编织的如蜘蛛一般密集的粗藤蔓上,跑来跑去,时不时的还跺两脚,就像是在自娱自乐的做游戏。

看他的这个样子,让我想起来,山里面嬉戏打闹的猴子。

趁这个机会,我赶紧跑到瞎子陈身边。

瞎子陈的伤势太严重,我甚至都感觉他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他手肘处,那根断裂而出的骨头,闪着白森森的光,看得我惊心动魄。

“瞎子叔公,瞎子叔公,您感觉怎么样?”

我一边焦急的问着,竟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那个,您感觉疼不疼?”

瞎子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但是力气很微弱,他艰难的从牙缝里面挤出来一句。

“你试试就知道了,不仅是不疼,而且麻酥酥痒痒的,他妈的舒服极了!”

我明知道他这是在挖苦我,本来想尴尬的笑一下,可现在这个环境下,我真的是笑不出来。

我本想让瞎折陈就这样躺着,临死之前有个安身的地方也是不错的,至少比死在那些树的嘴里好,可没想到,瞎子陈竟然挣扎着要爬起来。

他这一动,伤口处的状况更加恶劣,疼得他直冒冷汗,但是他依然是咬着牙坐直了身子。

“子,我恐怕是不行了,我求你一件事情,你务必要答应我,否则瞎子我就算死了,也不安心啊!”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虽然不想面对这一幕,但是理智告诉我,这已经成事实了,重伤成这个样子,就算我们能走出这座山,那他如何游过那座冰冷刺骨的湖?

想到这里,我突然感觉有些好笑,之前我还拼命的想要离开这座山,可现在看来,就算我离开了又能如何?仅仅依靠我自己的力量,徒手游回九华村?

就算是我有这个体力,到时候如何逃得过那只猪婆龙的追杀,那畜生可是扑空了两次,再见到我,一定会把我撕了。

亏我一直还抱着愚蠢的幻想,其实在我踏入阴山的第一步起,我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只不过是选一个舒服的按葬身之所罢了……

但是看到瞎子陈现在这气若游丝的样子,我又不忍心回绝,只能是强打精神应了一声。

“您说吧,反正我也好不了哪儿去,也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了,何耀忠不杀我,早晚我也会被饿死,我临死之前帮您做什么,您就吩咐吧。”

瞎子陈抬起了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一把抓到我的肩膀上。

他强提一口气道。

“子,你不是一直好奇,我为什么要豁出性命来到这座山里吗?现在我就告诉你,这座山其实并不是什么埋藏宝藏的地方,而是巫九苍当年为了研究超脱生死的办法,选择的一处秘密基地。其实你想的一直都不错,这里面的植物确实是有思维的,它们并不属于我们的世界,这里是树人的世界,是一个被世人遗忘的角落,我不知道巫九苍从哪里弄来这些树人,但是看何耀忠的样子,就足以说明,这个试验失败了,巫九苍已经放弃了这里。”

瞎子陈说到这儿,猛的咳了两声,嘴里喷出了一些血水。

“但是,这座山里面有一个东西非常的灵,叫做树晶,据传说可以生死人而肉白骨,乃是天下一灵药,千金难买,我来就是为了拿这个东西,回去给白双瑜治病。”

瞎子陈轻轻的叹了口气。

“唉,我就算是现在不死,活着离开了这座山,也不可坚持到九华村了,所以我希望,如果你能活着回去,一定要帮我把树晶带给白双瑜,她的病已经拖不了几天了。”

瞎子陈说到这里,搭载我肩膀上的那只手猛然一用力。

“杨家娃娃,我很抱歉,之前骗了你们,但是我也是没有办法,江湖传闻,这座山里确实有成堆的金子,但是我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瞎子陈说完这番话,又开始咳嗽了起来。

我两眼空洞的看着他,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就好像他的这些话,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一样,听着有些飘渺。

得知了事情的真相,我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失落的感觉,因为我已经失落到极点了,再也没有下降的空间。

就在我发呆的时候,突然,头顶上传来了一声巨响,把我吓了一跳。

临死都不让人清静!

我有些不耐烦的抬头看了看,一下子就愣住了。

只见,何耀忠已经将我们头顶上的几根粗大的藤蔓踩断了,此时正双手扒着岩石壁,在上面蹦跳。

才跳了两下,那几个藤蔓哗啦一声掉了下来,在我们的身边形成了一个斜坡。

何耀忠兴奋的叫了一声,从上面跳了下来,对着我和瞎子陈大吼了几声,然后又爬上藤蔓,又跳了下来,又大吼几声

反复了三次,我终于看懂了他的意思。

“你是想让我们爬上去,那上面有什么东西吗?”

何耀忠低吼了一声,显然是听懂了我的话,我看着他眼眸中跳动着的兴奋,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希望。

难道这上面有出口?

瞎子陈扬了扬头,示意我上去看看。

这些藤蔓很粗,而且表面粗糙,很容易攀爬,我顺着藤蔓的连接处一直走到石洞的顶上,忽然大吃一惊。

原来在这些编织的井然有序的藤蔓上面,竟然有一个巨型的山洞,看尺寸,容下十个人并排走绰绰有余。

洞里面一片漆黑,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

在石洞的上面,竟然还有一串雕刻,我瞪着眼睛看了看,和头顶上那几束光束照在地上形成的图案一模一样,像一只手,又像一朵花。

我顺着藤蔓爬了下来,跟瞎子陈大概说了一下上面的情况,当我说到那个怪异的图案时,瞎子陈忽然大叫一声。

“什么?你再说一遍!那是什么图案?”

“我也不确定,像是一只手,歪歪扭扭的,不太好看。”

瞎子陈忽然愣了一下,随即便是放声大笑,笑得几乎有些癫狂。

“造化,造化呀!你子可真是有大造化!我们能出去了……”

我瞪着眼睛看着瞎子陈,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瞎子陈一边挪动身体一边道。

“子,你可知道,那个图案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线生机

我摇了摇头。

“不知道,但是我总感觉这个图案很熟悉,似乎以前见过,而且还不止一次,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瞎子陈脸上的表情轻松了许多,但是,却比之前更加苍白了。

“那是蠡族人的一个标志,代表着生死!在蠡族人的思维里,生和死是相互依存的,有生有死,无生就无死,我们待在这里注定要死,那个符号的背面应该就代表着生了!”

我听得有些迷糊,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但是看他的样子倒也有了几分信心。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那岩石壁与岩石壁之间的摩擦声又一次响了起来,整个石洞也在微微的震荡。

何耀忠忽然低吼了一声,语气中满是急切。

他用手在地上狠狠的拍了一下,那绿色的大脑袋,猛地摇晃着。

“快走,这石洞又要发生变化了,再不走,那个洞就不一定通到什么地方去了……”

瞎子陈低声的催促一句,他一边说着,一边艰难的要站起来。

我见他疼得满头大汗,却依然在挣扎,心下佩服,赶紧过去扶住他。

何耀忠的催促越来越是着急,看来这山洞里面的变化,他是非常了解的,如果我们现在不抓紧离开,那么就连他也不知道我们应该如何出去了。

为了加快速度,我把瞎子陈背到背上,还好这个老头子的身子骨没有几斤肉,以我现在精疲力尽的身体状况,竟然也没觉得吃力。

我心翼翼的爬上粗藤蔓,瞎子陈在我耳边不停的催促,那催命一般的感觉,就好像是这个洞直接通到九华村了一样。

由于之前已经走过了一遍,所以这次即使是背着一个人,上来的速度也非常快。

我站在洞口,回头向下看去,正见到何耀忠像一只听话的狗一样蹲坐在地上,两只手在胸前合十,似乎是在为我们祈祷。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眸之中满是恳求,似乎是在暗示我,不要把他的事情告诉何老头,毕竟这么多年里,他未尽一份孝道,还牵着全家人的心,而他却在这山洞里面变成怪物,这实在是对不起老祖宗,是大大的不孝。

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

“何大哥,您保重,我走了,老爷子那边我会让他放心的。”

何耀忠的身子猛然一震,就像是触电了一般。

他连连点头,嘴里面发出一浪接着一浪的吼叫声,似乎是在感激。

岩石之间的摩擦声越来越清晰,在何耀忠的身后,就是那片会移动的岩石壁,此时,那岩石壁正在一点一点的向上翻,就像有人在撩起一块巨大的门帘。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之前怎么检查,也查不出来哪里有问题,甚至连机关的接缝都没有,原来,整片墙壁都是一体的,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像门一样左右开合,而是上下翻着开的。

原来这些石洞和石洞之间的构造是嵌套式的,就好像是这座山本来就是由几块巨大的石头组成的,而在每一块石头里面,都被挖出了无数个石洞,彼此之间就像是九连环一样,一个套着一个。

机关启动的时候,几块巨石会各自翻转,这些个石洞就会没有规律的重新排列,把里面的人困的晕头转向,就好像是永远都走不出去了一般。

果然是鬼斧神工,神来之笔,如此精巧神奇的机关,又怎么会是我这种寻常人能想得到的。

只是不知道,这山体里面到底以什么作为动力?如果是滚木和机簧,那这么多年的腐朽,应该已经不能用了

还没等我想明白其中的门道,忽然,我就看到一大股黑烟从何耀忠的身后涌了进来,就像是一大片成群的马蜂一样,看上去十分危险。

我歪过头来看了看,原来,之前那像校场一样的石洞,又转了回来,黑烟正是从被我踢断的那根树梗里面冒出来的。

不过现在看到的烟雾,和我之前呆在那里面的时候,有很大不同。

之前只是薄薄的一层,而且非常稀疏,我甚至都以为用不了多久就会散没了,可现在却是非常的浓厚,而且几乎变成了实质,不知道期间又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

直觉告诉我,这样浓郁的黑烟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何耀忠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左右看了看,脸上露出了一丝警惕,随后他转过头来对着我,不停地大吼,那吼声中甚至已经透露出了命令口吻。

我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他一眼,一跺脚,转身走向了那个巨大的山洞。

我惊讶的发现,此时的山洞竟然和我第一次上来的时候,看到的不一样了。

好像,山洞的入口比之前要高出一些,我不敢怠慢,先把瞎子陈放在了上面,然后两手一撑跳了进去。

我刚走进石洞,就发现,身后的声音听不见了。

等我再回头看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何耀忠了,甚至连那一间石洞也看不到了,身后已经变成了一片坚实的石壁!

我靠,原来这里每一个洞口都会移动!还好我走得及时,否则的话,我们肯定又会被困在那里了。

瞎子陈竖着耳朵听了听,催促我赶紧往前走,不要停下来。

眼前一片漆黑,我不自觉的想起来,之前和大壮一起被困的那条岔路,也是这样的漆黑,黑得让人有些害怕……

这种黑暗的环境里,眼睛基本上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瞎子陈反而是指挥起我来。

我觉得有些好笑,一个瞎子指挥着一个健全的人往前走,如果传出去,别人肯定以为我是在说笑话。

这条山洞的宽度已经可以影响我的估算了,左右上下根本碰不到边际,如果这里有岔路的话,我甚至都察觉不到。

但是眼下,我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我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感觉这条路无比的漫长,似乎没有穷尽一般,顿时,我心里有些发慌,难道这又是一条永远都走不出去的路吗?

就在这个时候,瞎子陈的那只健全的手在我的肩头上轻轻一拍,示意我停下来。

“不要向前走了,这洞里面有动静!”

第一百一十四章 飞石

即使是我清楚的知道瞎子陈在我背上,但是被他这么一拍,还是吓得我浑身一哆嗦。

我本能的停下了脚步,左右看了看,发现除了浓郁的黑暗以外,什么都看不见,甚至连岩石的轮廓也看不清。

“瞎子叔公,您听到什么声音了?难道又是那些树人?”

瞎子陈在我的肩膀上掐了一下,示意我不要说话。

我屏住呼吸,静静的听着,实在是没有听到有什么异样的声音,可我又不敢打搅瞎子陈。

又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站的腿都有些酸麻了,瞎子陈缓缓的在地上摸起了一块石头,那动作轻的就好像是,他拿着的是一根羽毛,连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随后,他一抖手,这块石头扔在了我们前面三米远左右的地方,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哒”声,山洞里非常寂静而且空旷,声音传出去很远。

就在这一瞬间,我的眼睛本能的一睁,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这次我也听到,山洞里面确实还有其他的动静。

石头落地之后,好像是有一个衣服摩擦的声音传过来,就像是有人突然被这石头落地的响动吓到了,本能的一缩脖子。

但是令我感到震惊的是,这个声音不在我们的前后左右,而是在我们的上面!

洞顶很高,我并看不清楚上面有没有可以站人的地方,但是就算是有,除了像何耀忠那样的怪物,又有谁能挂在上面这么长时间?

想到这里,我心中突然一冷:我靠,不会吧,难道除了何耀忠以外,阴山里面还有树化人?

还没等我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耳边只听得“嗖”的一声锐啸,紧接着,我面前不远处的黑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就好像是刀锋划过,将这黑暗切开了一条口子,随后这条口子又慢慢的闭合。

“啪”的一声脆响,一块石头正正的砸在我的前面,把瞎子陈之前扔出去的那块石头打个粉碎。

石子的碎屑迸溅的四处乱飞,撞到我的腿骨上,疼的我哎呦一声。

瞎子陈一惊,低吼了一声:“闭嘴。”

他快步向前跑了几下,想过来捂住我的嘴巴。

忽然,一个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这个声音简直让我大吃一惊,一时间,我还以为是自己产生的幻觉,随后一股浓浓的愧疚感又一次笼罩了我的心头。

“哎,我我靠,这些房梁,桌腿和木炭,真真的是厉害,你们这些口技都是跟谁学的?连那老老瞎子的声音都模仿的这么像,到底是谁教的?这这么厉害?”

说完,那磕磕巴巴的声音,突然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道。

“这这个人真是他娘的无聊透了,把杂耍交给一群树,那那还不如教给一盘红烧肉呢,至少还能吃!”

我的肩头控制不住的颤抖,心里突突地乱跳,这个声音我实在是太熟悉了,而且也太期待了。

听着那结结巴巴的声音,我的脑子里面不自觉的回忆起,在阳湖里,结巴为了救我纵身跳下的场景……

我的情绪很激动,非常激动,激动到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我想打个招呼回应一下,却发现自己的嘴唇哆嗦得很厉害,尝试了几次,竟然咬到了舌头。

谢天谢地,原来结巴没死,我就知道,这子肯定不会死的!他可是叱咤风云的霸王,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面,算是怎么回事儿?

瞎子陈冷冷的哼了一声。

“什么模仿的像,我就是你师叔!“

瞎子陈的话音未落,“嗖”的又一声呼啸,又是一块石子打下来,听着风声就知道,结巴根本就没留手,这一下子如果打在了瞎子陈身上,一定是骨断筋折,如果打在头上,连头盖骨都能打碎了,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我对他的出手很了解,如果是试探,绝对不会用这么大力气,这显然是力求一击必杀!

结合结巴之前说的话,看来他之前应该是没少吃那些树人的亏,所以才如此的怨恨。

瞎子陈本能的蹲下身子,石子贴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直接打在了对面的岩石墙上,石子顿时炸的粉碎,甚至还将岩石墙壁打出了一个窟窿。

还没等瞎子陈站起来,又一块石子已经挂着风声飞到面前了,这次比刚才又近了很多,应该是奔着瞎子陈胸口射出去的。

看来在黑暗中,结巴对敌人动作姿势的猜测非常精准,足以见得他的作战经验是相当的丰富。

瞎子陈向前一跳,石子再一次扑空,飞起来碎屑,迸溅在我脸上,就像针扎一般的疼痛。

瞎子陈这一系列的动作,扯到了伤口,疼的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脚下一滑,一下子就扑在了地上。

此时的他,想再挪动已经是来不及了,如果结巴这个时候再发一块石子下来,一定会将他打透了……

“结巴,是你吗?”

第三块石子果然没有落下,虽然周围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是,我能猜得出,他一定是一脸警惕的蹲在上面,两根手指头夹着石子做好了准备。

甚至就连他脸上那狐疑的表情,我都能想象的到。

山洞里面恢复了寂静,安静的让人喘不过气来,这种无形的压迫感,甚至要比面对何耀忠的时候还要难受。

果然,又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我我靠了,这帮木头人是他妈成精了,连连我老板的声音都模仿怎么像,不过我要给你们提点意见,老老板的声音应该再猥琐一点,就像是看到大姑娘走不动路的那样子。”

我听着上面满嘴的胡说八道,狠狠的白了他一眼。

“你子说谁呢?在阑城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隔三差五的逛丽春苑,一逛就是一整天,喊都喊不回来!”

结巴咦了一声,突然,语气之中充满了不可置信,让那本就很尖锐的声音,变得更加的刺耳。

“老老板,是您吗?真的是您他妈的?”

我没好气的啐了一口。

“废话,不是我还能是谁?难道这些树还知道你在阑城的光荣事迹?刚才说话的就是瞎子叔公本人,你险些打死他,还不快下来!”

结巴听到我这么一说,忽然大叫了一声。

“老老板,快点跑,瞎子师叔早就已经死了,您您身旁的那个不是人,是鬼!”

第一百一十五章 对峙

结巴最后一句喊的声音非常大,甚至震得整个山洞都在摇晃。

我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瞎子陈,发现他已经站了起来,看起来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上面的人一定就是结巴,他不会骗我的,可他为什么说瞎子陈已经死了呢?

瞎子陈冷冷的一笑。

“子,行,你果然是高手,老头子我认栽,不过你还差几分火候,引我进洞的时候,那一下子并没有把我打死,我只是晕过去了,怎么样,很失望吧?要不要下来再补一刀?”

结巴并没有出言反驳,在他的方向突然又传来另一个声音。

“杨老弟,真的是你呀,我们找你好长时间了,你到底跑哪儿去了?“

这是大壮的声音!

真是谢天谢地,老天保佑,原来大壮并没有死,也没有被困在那条岔道里,而是和结巴在一起,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知道这两个人还活着,一时间,我心里面的负罪感就少了一大截。

一连串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两个脚步声向我们这边慢慢的靠了过来。

我的心里还在反复的想着结巴刚才说的话,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是我却下意识的离瞎子陈远了几步,刻意和他拉开点距离,瞎子陈也发现了这一点,但他并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哼一声。

我们和瞎子陈是一条船上的人,结巴如果想活着出去,还要依靠瞎子陈,况且,这老头儿又是他的师叔辈分,结巴没有理由对他下手。

而且,他俩人的武功相差很大,以结巴的本事,如果两个人正面硬刚,勉强能自保倒是可以,若是想打晕瞎子陈,还是欠火候的。

可结巴根据什么那么肯定,瞎子陈他已经死了呢?

瞎子陈脚尖在地上蹭了蹭,我感觉到了他已经提高了警惕,似乎是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正在观察着自己的猎物。

结巴走的很快,但是这种速度却是带着功力的,脚步声音很轻,而且隐含的劲力非常充足。两个人见面之后,如果同时踢出一脚的话,我估计可能会是两败俱伤。

这种高手级别的对峙,我这个渣渣根本就没有插手的余地。

听对面的脚步声,也突然从两个变成了一个,看来大壮经过这一系列的生死打击之后,也学聪明了,竟然和我想的一样,乖乖的退到了一边。

我眯着眼睛仔细的看着,透过这如墨一般的黑暗,结巴的轮廓出现在我的眼前。

这就是他!绝对不会有错!

我和结巴经历了几次生生死死,他的走路习惯,他的轮廓,我是非常的清楚,已经印到了脑子里。

当黑暗蠕动的时候,那隐隐约约透露出的轮廓和我脑子里的完美重合了。

顿时,我的心里涌出一股暖意,一直以来紧绷着的心弦也稍微松懈了一些,甚至眼圈都有些湿润了,差一点没出息的哭出来。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我独自面对了太多险象环生,心智比以前成熟了一些,得知结巴没死之后,我竟然只是闪过一丝轻松,并没有产生如从前般的那种依赖感。

瞎子陈手臂上有伤,这一点结巴一定已经猜到了,否则他也不敢这样大摇大摆的走过来。

可即便如此,瞎子陈的气势却是一点不输结巴。

丁字步往那一站,腰杆挺得笔直,把那一只受伤的胳膊,挡在了身侧,拿出一副老江湖的派头。

结巴的轮廓逐渐清晰,他是侧着身子向前走的,我在他的背后清晰的看到了那柄散发着幽幽寒光的秋月残。

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破坏了两个人的气氛。

看结巴的势头,这哪里是过来查看真是假的,这简直就是过来杀人的!

两个人都是在江湖上横着走的主,两股杀气在黑暗中碰撞交织,逼得我不住的冒冷汗,这一刻,我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念头,如果结巴和瞎子陈连手的话,会不会是何耀忠的对手?

结巴走到离瞎子陈还有两米远的时候,突然站住脚步。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冒充我师叔?你你跟着我老板有什么目的?”

瞎子陈淡淡一笑:“你这贼喊捉贼的本事,倒是和你师傅颇为相似,老头子还没有问你,为什么要在我背后偷袭,你这孙子反倒是问起我来了。”

我看两个人谁也不想正常说话,于是只能过来打圆场。

“你们两个这是干什么?都是自家人,何必弄得这么尴尬,结巴你也不要怪瞎子叔公多疑,那时候你跳到湖里,一直也没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结巴听见我的话,又看了看瞎子陈,过了良久才深吸了一口气道。

“说说来话长啊,老板,其其实我们能站在木桩上那么长时间,已经是祖师爷显灵了,您不知道,那那水底下有东西”

那个时候结巴见我被猪婆龙追的紧,预感到我可能凶多吉少,为了引开猪婆龙的注意力,他愤然跳进了阳湖之中。

这一招,事实证明果然是有效果,那猪婆龙放弃了我,直奔结巴冲了过去。

结巴的水性比我要好很多,他看到猪婆龙游了过来,并没有惊慌,而是一点一点的向后退,就在猪婆龙张开大嘴的时候,结巴向后猛的一缩,直接钻到了木桩的对面。

木桩与木桩之间的空隙并不大,猪婆龙的身躯庞大,根本就钻不过去,但是就耽搁了这么一会儿,我那边已经得救了,结巴也逃出生天,这其实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虽然有些冒险,但是这个险冒的非常值得。

如果一切都按照结巴计划的发展,接下来,就是浮出水面,然后来到木桩上和我们会合。

可就在那个时候,事情发生了变化……

猪婆龙围着树桩来回游了几圈,张着大嘴试探了几下,始终无法冲破那一道木桩围成的屏障,结巴看着好笑,还做出了一些很夸张的动作来讽刺猪婆龙。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结巴彻底的惊呆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湖底惊魂

那只猪婆龙隔着木桩屏障,对着结巴龇牙咧嘴,眼眸之中满是凶狠和愤怒。

可突然,水面下传来了一阵微微的震荡,猪婆龙的瞳孔猛然一缩,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

而此时,对面的结巴,正拿着秋月残在猪婆龙的面前晃来晃去,大有一番驯龙使者的气势。

结巴看到猪婆龙的反应,也是有些惊讶,可他却认为是自己拿着匕首的样子震慑到了猪婆龙,心里面反而是涌起了一丝自豪感。

我到没有?爷我就是这么嚣张,在陆地上飞扬跋扈,看到不顺眼就打,见到不开眼了就杀,我行我素,谁敢管我,来到水里面还是一样。

猪婆龙又能如何?你是龙种又能怎么样?在我爷面前还不是乖乖的像一只娃娃鱼一般,只要爷不高兴,分分钟抽了你的龙筋,扒了你的黑皮!

就在结巴洋洋得意的时候,那只猪婆龙,发出了一声闷哼,尾巴猛的甩了一下,转身就逃。

这个举动让结巴有些担心起来。

猪婆龙的反应太大了,这已经不是被吓住,而是逃命了。

可它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结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又看了看手中的刀子,并没有什么东西能起到如此强大的效果,如果真有什么厉害,那这条大畜生,就不会追着我们来这么远了。

结巴仔细的看了看眼前的几根木桩。

木桩在水里面泡了很多年,表面上已经长满了厚厚的一层绿毛,看上去有些诡异。

可有一个地方,引起了结巴的注意,就是这些木桩,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都非常的光滑,这就有些说不通了。

阳湖里面竟然有猪婆龙,那猪婆龙就要吃东西,就说明这湖里面的鱼非常多,这些鱼四处游荡,难道就没有一条撞到过这些木桩吗?

甚至就连刚才的那条猪婆龙,那么巨大的身材,而且又在暴怒的状态下,也不敢冲过来,甚至都不敢接触到这些木桩,难道这些木桩有什么问题?

还没等结巴反应过来,那只猪婆龙就已经跑远了,就像是身后有鬼在追它一般,撤退的速度一点不比追我们来的时候慢。

结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刚浮出水面换了两口气,想要游过来,突然感觉身子一僵,好像自己的脚踝被人抓住了

结巴大吃一惊,这水下怎么可能有人抓自己?

刚才浮出水面的时候,明明看到所有的人都在木桩上站着,那水下的人会是谁呢?

结巴的右腿被牢牢的控制住,他猛地翻过身,看都不看的挥出了一刀。

秋月残刮出了一道水线,直奔那个人的手腕。

等刀子落下了,结巴更加的震惊了!

原来抓着自己脚脖子的,竟然是一大团水生植物,看它们的样子,非常像水草,但是比水草还大一些,颜色更深一些,说是海带,倒是更确切。

结巴有点摸不着头脑,这里是什么地方?可是内陆湖,怎么可能有海带?

就在他一愣神儿的工夫,忽然,一大团墨绿色的好像枝条一般的东西,从湖的深处伸了上来,就好像突然绽开了一朵花一样,一下子就将结巴的两条腿都包住了。

结巴奋力挣扎着,勉强换了一口气,焦急的看着我们的方向。

还没等他叫出声音来,那些墨绿色的水草,便拉着他往下坠。

如果像刚才那样只有很少的几根水草,结巴凭着精湛的武艺,还能够应付。

可现在是一大团,密密麻麻的,就像是爬藤植物一般,贴在了他身上。

用结巴的话说,简直就像是穿了一条颜色非常鲜艳的裙子,而且还是紧身裙!

结巴在水下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被扯了下去。

一向心性沉稳的他,此时此刻也有些慌了,他不知道这都是什么东西,实在是想象不到,竟然会发生这种情况。

结巴本以为这些东西会把自己拖入湖底,这是一个常识,如果在野外游泳的时候,自己被水草缠住,那一定是会被拉到最下面,最终陷入淤泥里。

可是这些绿色的东西很奇怪,它们拉着结巴向下潜了很少的一段,然后竟然水平的向前冲去,看方向竟然是直奔阴山而去。

结巴在水下移动的非常快,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自己能够达到的最快速度,他忽然感觉这些水草还是有可取之处的,甚至惊奇的想到,以后自己也要养一些这样的水草,走水路的时候绑在身上,会快很多。

我不禁感慨,这个子的心性真是非寻常人能比,都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结巴向前的速度越来越快,隐隐约约的,他已经能够看到,阴山泡在水下部分的岩石。

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有些慌了,按照这个速度一直拖下去的话,自己就算不被憋死,也一定会撞死。

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岩石,那锋利如锯齿一般的尖楞,就像一把把钢刀,正对着自己。

此时此刻的结巴是平躺着向前移动的,两只脚在前面头在后面,如果真要撞上

结巴浑身一个哆嗦,我靠,这也太惨了,临死的时候还要先把自己的那啥给撞碎了,到了下面都要做太监!

结巴用力的挣扎两下,却发现那些水草绑的实在是太紧,根本挣脱不掉。

与此同时,自己憋的气也已经到了极限,眼前已经开始有些花了。

结巴清楚的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再这么下去,自己一定会呛水,在水下边只要是张开了嘴,那就意味着死了一半儿了。

大量的水涌进七窍,脑子会受到影响,产生幻觉,真到那个时候,可就是回天乏术了。

结巴最后看了一眼那不远处的岩石,把牙紧紧的一咬,心一横,用出最后的力气猛的把身子翻转了几圈。

那拉着他的水草被结巴带动也卷了起来,像一个麻花一样。

前进的速度,却在这一瞬间慢了许多

第一百零七章 不该出现的声音

结巴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常年在生死线边缘徘徊的他,很清楚,对时机的把握一定要稳,准,狠!

生生死死,有的时候就在一念之间。

结巴借着这个空挡,猛的向后一翻,多年来他练习的软功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他的脊椎骨直接弯曲到了一个惊人的弧度,反手抓住自己的腿骨,固定住了身子,看那样子,就像是一只蜷缩起来的大虾仁儿,只不过是反着蜷缩的。

结巴卯足了力气挥出了一刀!

秋月残不愧是世间罕见的神锋利刃,但凡是有这把刀出现的地方,都会给人带来惊喜。

“刷”的一声,绑在腿上的那些水草,被割断一大半,刀上那充盈的阴气直接侵蚀到水草当中,那些接触到刀锋的水草迅速的萎蔫干枯。

结巴把腰又直了回来,猛的蹬了两脚,把缠绕在身子上的那些残余的水草踢开,随后当机立断,头也不回的向上浮。

等他浮到水面上的时候,已经到了阴山的山缝处。

此时的我,正沉浸在结巴身死的悲痛中,两只眼睛空洞的四处寻找着,还没有注意到这条山缝。

结巴扶着一块岩石,大口的喘着粗气,在水下憋气太长时间,突然一上来,会有一段短暂的麻木期。

朦朦胧胧间,结巴忽然看到有一个人影从自己眼前闪了过去,在那道山缝里晃了晃就消失不见了。

结巴眯着眼睛看了看,对着湖面狠狠的啐了一口。

你丫的,就是这个王八蛋在搞鬼,差点儿把爷憋死,水草怎么可能会自己动,一定是这个人在算计自己!

结巴的怒火,就如同是炸裂的火山一般,直接冲到了脑子。

他艰难的爬了起来,稍稍的喘两口气,便径直的追进了那条山缝里。

刚才那个人跑动的速度并不快,结巴有自信,以自己的脚力,用不了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能把这个人擒下。

到时候呢,拎着这个孙子过来和我们汇合……

可当结巴跑进那道山缝里面的时候,突然就愣住了。

原来这里面的杂草长得这么高,以我的身高来看,那些草尚且到我胸膛的位置,结巴比我矮许多,有些长得强壮的草,甚至都已经没过了他的脑门。

他站在山缝入口向里面望去,绿油油的一片,就好像是无数道帘子,根本看不到前面的东西。

结巴非常谨慎,他并不想贸然的冲进去,因为这种地形对于他来说是非常被动的,如果里面有人设下陷阱,或者有什么岔路,那自己可就栽大了。

想到这一点,结巴转身就要往回走,可是刚刚迈出去两步,耳边忽然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那是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熟悉到连做梦的时候,听到都能辨认出是谁,可是这个声音却是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我听结巴讲到这儿,忽然感觉浑身一凉。

他和瞎子陈遇到的情况是一样的,都在最关键的时候听到了最不应该听到的声音。

结巴讲到这里,语气竟然也和瞎子陈一模一样。

我舔了舔嘴唇,轻轻地咳了一声,试探性的道。

“你听到谁的声音了?不会是我的声音吧?”

浓郁的黑暗中,结巴的轮廓动了动,似乎是在点头。

“不不错,老板,就是您的声音!”

之前听了结巴的描述,我已经隐隐约约的想到这种可能性,但是却不敢确定,现在得到结巴亲口承认,还是让我震惊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都听到我的声音,这怎么可能呢?那个人冒充谁不好?为什么非要冒充我?

想着想着,我突然升起了一股浓烈的怒火。

他奶奶的!真是人渣子,杂碎!老子的声音就这么大众?就这么好模仿吗?为什么到这些阴谋算计的时候,非要拿我的名头出来顶包?阴谋陷害也不能这么玩啊!

一瞬间,我突然特别想见一见这一个,模仿着我的声音出去陷害别人,这个人到底和我有多少深仇大恨?如果被我抓到,肯定要剐了他!

忽然,另一个问题涌入了我的脑子。我们来的一共有六个人,为什么偏偏模仿我的声音而不是别人的?

难道我在这六个人里边儿的地位不一样?

我的脑子里似乎打开了一扇窗户,顺着这条思路一直走下去……

结巴和其他几个人都没什么交情,他模仿我的声音,是最能引起结巴注意的。

瞎子陈和铁坨子以及花和尚,他们都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谈不上有什么私交,瞎子陈和结巴倒是师出同源,可是听到结巴的声音,他不但不会上当,反而会更加的警惕。

瞎子陈和我只是萍水相逢,但却和我七叔公有些交情,而且我一向对他还算尊重,他对我也没有什么避讳,听到我的声音自然是能让他更加的放松警惕。

还有一点就是,我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在这些人中我似乎是最弱的一个,听到我的声音,他也不会有太多的防备。

这么一想,我忽然感觉,模仿我声音的这个人非常厉害,其心思的缜密程度,真的是让我叹为观止,就连我们几个人彼此的性格,和心理都计算的十分仔细。

我发现这是一个精心设计好的圈套,似乎一切都在这个人的计划之中,这个人不露行踪,甚至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却把我们几个耍的团团转,这份心思真的是令人心悸。

可是这个人要达到什么目的呢?至少目前来看,我们几个除人都弄得很狼狈之外,还并没有什么损失,如果是不想让我们进到山里面,找到树晶,他大可以把我们都干掉,但是我们现在却依然活着,这就有点说不通了。

我看了看结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赶忙问他。

“你子刚才说,瞎子叔公已经死了,跟在我旁边的是鬼,这是怎么回事?他刚才一直和我在一起,我俩还和怪物搏斗来着,而且他会流血了,不可能是鬼。”

结巴则是哼了一声。

“我我可是亲眼看到的,他他死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神锋一舞

结巴的话让我感觉莫名其妙。

“这么说,你进来阴山之后,看到瞎子叔公他们了?”

结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我没有看到他们所有人,只只是看到瞎子师叔一个人!”

原来,结巴听到我的声音之后,和瞎子陈的反应一样,起初都是抱着怀疑的态度,可又压抑不住心里的好奇。

毕竟那个人的声音实在是太像了,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他担心我有什么危险,便向草丛深处冲了进去,结巴向前走,那声音也走,永远和他保持一个相对平衡的距离。

周围的草丛实在是太高,结巴和我想的一样,想爬到岩石壁上,但是他的身手比我好很多,三下两下,就已经站在了一个高处。

他深入草丛的位置,比我和瞎子陈他们都要深很多,他趴在石壁上,忽然发现一个奇怪的事情,这座被裂缝分开的两座山,竟然是完全一样的,甚至连地上生长的杂草也是左右对称的,就像是沿着一条中心线复制过去的一样。

结巴觉得有些不对劲,都说这世上找不到两片同样的叶子,但是这两座山也太对称了吧,对称的有点让人发毛。

如果是单纯的水下山体运动,不可能造成这么巧的事情。

结巴趴在岩石壁上仔细的寻找,并没有发现我的踪影,甚至那如绿色的海洋一般的草丛里面连脚印都没有。

结巴大感诧异,他隐隐的觉得有些诡异,刚想从岩石壁上下来,忽然就听见岩石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传过来。

结巴的一只耳朵贴在石壁上,静静听着。

就在他趴着的这块石壁背后,似乎有两个人正在交谈,两个人说话声音很轻,结巴并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但却从其中一人的语气中听到了焦急。

而另一个人说话的动静,正是我和我一模一样!

结巴感觉更加不可思议了,他的老板怎么突然就跑石头里面去了?刚刚可还是在那草丛里呢……

结巴最终决定还是看一下,他掏出匕首在岩石壁上猛戳了几下,锋利的刀刃直接穿透岩石壁,留下了一个个深深的孔洞。

结巴本以为这里的岩石会非常厚重,匕首根本插不进去,可没想到,自己趴着的那块岩石壁,仅仅是一张年久风化了的石皮,匕首出进去以后直接就贯穿了。

结巴心中大喜,三下两下,就掏出来一个洞,迫不及待的钻了进去。

山洞里面一片漆黑,结巴的火折子进了水已经用不了了。

他在里面摸索了几下,发现这个洞非常大,而且里面全都是岔路,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

这种地势极为危险,而且此时此刻又没有照明的工具,甚至都不知道那洞深处的空气怎么样,想到这些,结巴决定先撤回去,等找到好机会再进去找我。

这和他一贯的性格也颇为一致,既然拦不住你们去死,那我就在奈何桥边上把你们接回来。

结巴想到这里,转身就要出去,可当他转过身的时候却发现,不远处那自己刚凿出来的石孔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整片光滑的石壁。

结巴跑过去摸了摸又推了几下,石壁纹丝不动,那厚度简直比城墙砖还厚几倍。

石墙怎么没了?

结巴犹豫的想了想,忽然发现这间石洞里面多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是之前自己刚进来的时候所没有的。

那是两棵树,生长得非常丑陋,歪歪扭扭,树上遍布树疙瘩,密密麻麻,看得让人很恶心。

结巴的脑子转的非常快,当下就认定,这已经不是之前自己刚进来时候的石洞了,一定是有某种机关,把自己之前呆着的那个地方换走了。

不仅如此,之前我说话的声音也不见了,结巴发觉自己上当了,心中很是火大,抬起腿,一脚正正的踹在一棵树上。

可令他更加惊讶的事情发生了,那棵树,竟然发出了一声呻吟,就好像它也知道疼一般。

不仅如此,那棵树还左右摇晃了一下,甚至有几根枝条还在被踹到的部位上下摩擦了几下,好像是在揉搓

结巴吓了一跳,赶忙向后退了几步,心有余悸的看着这棵诡异的树。

我靠,真他妈的邪门了,树也知道疼?这个世界太疯狂了,植物进化的已经这么快了吗?那是不是过几年,连红烧肉,麻婆豆腐,都能感觉到疼了?

结巴正在诧异的时候,突然从里面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好像是有无数只触手在地上爬来爬去,听的结巴浑身发麻。

骤然间,一根枝条从地上蹿了起来,一下子捆到了结巴的脖子上,而且越来越紧。

黑暗中的结巴来不躲闪不及,一下子被捆了个正着,被这股力量牵引着,拽倒在地上。

两棵树同时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听得人牙根都酸了。

很快,越来越多的枝条缠在结巴的身上,向着不同的方向拉扯。

结巴猛然一惊,如果按照这个节奏下去,用不了多长时间,自己就会被撕成一堆碎肉。

情急之下,结巴的狠劲上来了,猛的挥出几刀,也不看前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只要是拦在自己前面的都要往上砍。

一通昏天黑地的挥舞过后,果然有效果。

秋月残,不愧为楼外楼第一至宝,锋利的程度简直无法想象,神锋掠过之处,所有的枝条尽数断裂。

这一刻,石洞里面响起了无数声清脆的劈劈啪啪声,听上去就像是一串闷在被子里放的鞭炮。

结巴很快就挣脱了捆在自己身上的枝条,这与我设想中的一样,听到他的这一番讲述,我的心里只剩下羡慕。

要知道,我在那个校场石洞里,也被这样的枝条缠住过,仅仅是一根,我就已经很难对付了,当时我心中无比的渴求,能拥有一把像秋月残这样的匕首,如果有这样的利器宝刀,我就不可能那么狼狈了。

结巴慢慢的站了起来,他扫了一眼对面的两棵树,忽然就是一愣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小结巴的震惊

结巴赫然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两棵歪歪扭扭的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蔫下去,似乎在这一瞬间,里面所有的水分都蒸干了。

尤其是在被他的秋月残砍中的地方,更是已经变成了焦黑色。

这就说明一件事情,这些树的阴气极重,肯定是经过人工种植的,而且种植的过程非常的残忍血腥。

想到这里,结巴有些紧张,他知道,我们迟早会进到这座山里来,但是秋月残只有一柄,不可能顾及到那么多人,他要找办法提醒我们才行。

于是,结巴一只手拎着匕首,警惕的向山洞里面走去,希望能够找到一条路,到山的外面去,好把我们拦住。

随着结巴的深入,石洞里面的样子越来越是奇怪,他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每走一段距离,岩石壁上就会出现一个孔,这孔的大不一,形态各异,而且分布也极没有规律,一会儿在上面,一会儿在下面。

结巴发现,把这些孔连成的线,汇聚到一处用力拉的话,可以将这间石洞拉走,从这个角度使劲,是最省力的。

结巴的思维和正常人不一样,他的想象力天马行空,根本没有边际,他一瞬间就联想到那些会动的树。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子里形成。

这山里面的树是具备活动能力的,而且可以控制山里石洞的排列组合。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结巴心中很多问题就都解开了,心里更加的有底。

他和我们不一样,我们这几位遇到树人,那只有是拼命跑路,除非所有人手里都捧着一罐朱砂。

结巴手里的匕首,可以轻而易举的将树人干掉,那效果甚至比杀活人还要快。

这让他有了充分的自信心。

他向前走了好长一段路,突然听到隔壁的石洞里有声音传来,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拌饺子馅一样。

他有些好奇,摸着墙壁绕了过去,抬头一看,突然就愣住了。

在隔壁的石洞里,竟然躺着一个人!

结巴眯起眼睛,仔细的看了看,认出来,这个人竟然是瞎子陈。

瞎子陈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就像是一具尸体,没有一丝生机。

透过斑驳的亮光,结巴惊异的发现,在阴影的深处,有一个影子正在慢慢的移动,看那样子很像是一个人,但是影子闪了闪就不见了。

结巴本想过去看看瞎子陈的状况,他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住了。

瞎子陈的身手他是了解的,如果是单打独斗,他还真没有把握,能在瞎子陈手里占到便宜。

如此一个高手,居然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不知死活,那看起来,不是被什么东西袭击了,就是周围有什么危险的东西,让他保持这个样子不敢动。

不管是哪种可能性,结巴觉得,如果贸然过去,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于是他背靠着岩石壁,静静的等着,准备先观察一下情况。

很快,结巴就发现,自己的决策是正确的。

一阵细微的蠕动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听的结巴浑身起鸡皮疙瘩。

灰暗的石洞里,结巴赫然看到一大团,纵横交错的枝条,像毛毛虫一样,爬了过来,枝条之间彼此扭曲缠绕,互相堆叠,叶子与叶子之间,不停的摩擦着,发出一阵阵让人牙酸的声音。

这些枝条移动的速度并不快,但是覆盖面积极大,从四面八方向着瞎子陈的方向涌了过去。

结巴刚刚可是和这些东西交过手的,知道它们不好对付,他刚想出声提醒瞎子陈,一下子愣住了,那本已经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在石洞的深处,忽然走过来了一个身影。

这个身影看上去非常古怪,很像是一个人的样子,但是比寻常人要高出许多。

听脚步声,这个人走路有些踉跄,像是受伤了,但更像是拖着什么重物在挪动。

结巴屏住呼吸,蹲在了石洞口,全身绷得紧紧的。

只见,在阴影里面走出来的,竟然是一个绿色的怪物,四肢修长,两只手搭在地上,拖在身后,全身的皮肤都是翠绿色的,乍一看,就是一只巨大的螳螂。

结巴贴在岩壁上,看了看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瞎子陈,又看了看越来越近的巨大怪物,终于是没有发出声音来。

那只巨大的绿色怪物,慢慢的蹲了下来,两只硕大的眼睛左右看了看,似乎是在观察周围的环境,随后又看向了脚下的瞎子陈。

看了一会儿,那怪物发出了一阵呼哧呼哧的声音,连眼球都在跳动,似乎非常的兴奋。

瞎子陈依然是静静地躺在地上,全然不知道危险已经在一步一步的逼近。

那巨大的脑袋慢慢的向下移动,两只手在他自己喉咙的位置,轻轻的刮了刮。

覆盖在怪物身体表面的那层粘液状的薄膜,忽然裂开了一条口子,在它的喉咙处,竟然是打开了一个像嘴巴一样的孔洞。

孔洞刚一打开,结巴就听到一阵喳喳的声音,好像是那里面有人用手指甲在岩石墙壁上拼命的刮蹭。

紧接着的一幕,让结巴终身难忘。

那怪物的脖子一阵剧烈的抽搐,鼓胀。

看那样子就好像是要吐了,就连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有些痛苦和狰狞。

喉咙处的孔洞里,发出一连串令人听起来直反胃的声音,忽然,两只细长的触手从它那喉咙里面伸了出来,那触手上还有红白相间的花纹,看上去有些妖异。

紧接着,一个长相如仙人球一般的,绿色球状物体,从那怪物的喉咙里直接掉了出来,还带出了一串儿粘液,看的结巴差点吐出来

这个绿色的仙人球刚一掉出来,那怪就如释重负般的,发出了一声低吼,猛的扭了扭脖子,又把喉咙处的孔洞盖住了。

绿色的球在地上微微的颤动两下,从它的四个方向分别伸出来四只细长的枝条,随后径直的朝瞎子陈爬去……

第一百二十章 质问

结巴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实在想不到,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奇怪的植物。

从那绿色的仙人球里面伸出的几根枝条,看上去异常的脆弱,就连撑起它那圆滚滚的身子都很成问题。

绿色的球摇摇晃晃的向前走了几步,径直爬到了瞎子陈的胸口。

它用两根细长的触手,感受了一下,不知道从它的什么位置发出了一阵呼噜呼噜的声音,这声音里面满是急切。

那巨大的绿色怪物,围着瞎子陈的身体,慢慢的转圈,似乎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守卫,正在看管某样重要的东西。

几根细,看似孱弱的枝条,颤颤巍巍的立在瞎子陈的胸口,一点一点的拨开他胸口外面的衣服。

忽然,结巴的瞳孔猛的一缩,眼眸不自觉的瞪大,后脖子上一瞬间就冒出了一连串的冷汗。

那绿色的,毛茸茸的东西,慢慢的从中间的部位裂开了一张嘴,就好像是掰开了的桃子一般。

在嘴里面有着无数片细的叶子,那些叶子嫩绿嫩绿的,看着甚至还有些可爱。

这张嘴一下子就咬在了瞎子陈的胸口,那些绿色的叶子异常的锋利,犹如一只只细的刀片,在瞎子陈的皮肉上疯狂的搅动着,不大一会儿工夫,他胸前的皮肉已经被刮掉了,留下一个巴掌大的血窟窿。

结巴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用手捂住了嘴巴,生怕自己发出声音。

瞎子陈本来就瘦削,胸前一层皮包骨,此时结巴甚至能清晰的看到,瞎子陈的一根根白生生的骨头,正随着他的呼吸,很有节奏的起伏着。

那绿色的绒球,将皮肉直接吞进嘴里,几根细的枝条如针尖一般,一根一根的,刺进瞎子陈的胸膛。

结巴很奇怪,瞎子陈胸口处的肉,被豁开了一个洞,竟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飙出血来,而只是渗出了一点淡淡的血水,然后伤口就像凝固了一般,所有的血液,都存在了伤口里面。

几根枝条全部插进瞎子陈的胸口,那毛茸茸的绿色球开始用力,向瞎子陈胸前的血窟窿里挤。

才挤了没两下,绿色的绒球已经变成了血红色,看上去非常恐怖。

围绕着瞎子陈来回乱窜的巨大怪物,显得更加的急躁,时不时的发出一两声低吼,他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在产房门口转来转去的丈夫。

浑身沾满血水的绒球越来越用力,已经把自己的形状,扯得有些变形了,一股股绿色的水,从它那张巨大的嘴巴里面吐出来,每出一口水,它就扁了几分。

到最后,已经变成了一只拍扁了的皮球,直接贴在了瞎子陈的胸口上,就像一块很丑陋的护心镜。

那几根细长的枝条,慢慢的伸展开,结巴能清晰的看到,瞎子陈胸口周围的皮肉,一条一条的鼓了起来,显然那一根根枝条已经插进去,正在慢慢的延伸。

在这个过程里,瞎子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眉头也没有动一下,只是脸色变得越发的苍白。

随着瞎子陈的呼吸,胸口的肌肉一起一伏,那贴在他胸口上的东西,也是相同频率的起伏着,似乎已经和他的肉体融为一体。

直到在那个时候,那巨大的绿色怪物才停止了绕圈子,发出一声似欢呼又似轻松的吼叫,手舞足蹈的原地蹦了两下。

好像是某种仪式已经完成了,让他长舒了一口气。

结巴目瞪口呆的看着瞎子陈胸前那触目惊心的血窟窿,心里面不住的打鼓。

我的老天爷,这真是见了鬼了,这山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呀?怎么连皮球都成精了?

结巴认为瞎子陈胸口破了那么大一块,恐怕已经伤到了内腑,用不了几分钟就死了,这也正是他为什么,一听到瞎子陈的声音就果断出手的原因,这座山里面什么怪事都有可能发生,他甚至以为,现在的瞎子陈就是一个树化人伪装的。

结巴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生怕吸引到那只怪物的注意,再把自己的胸口也贴上一块膏药。

那绿色的怪物,趴下来看了看瞎子陈的胸口,似乎非常满意的用脸蹭了蹭,那样子像极了一个宠爱孩子的父亲。

绿色的怪物一把拉过瞎子陈的一条腿,把他整个人扛到肩膀上,转身朝着石洞的阴影处走去,一阵岩石之间的摩擦声响起,石洞又发生了变化,那怪物径直钻了进去。

结巴看到的最后景象,就是它进去的那一间石洞里,全都是垂挂着的囊

结巴说到这儿,突然瞪着瞎子陈,语气森然的道:“瞎瞎子师叔,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死,那那你能不能给侄一个合理的解释,到到底你是如何做到,胸口弄了那么大一个窟窿,还还能活到现在,甚至还能和妖怪搏斗的?”

结巴的话说完了,山洞里面,一片寂静,落针可闻,静谧的有些压抑。

大壮缓缓的来到我身边,和我并排站在一起,瞪着眼睛看着对面的两个人。

瞎子陈听完,并没有什么反应,过了相当长的时间,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叹息满是无奈和绝望。

“听你这么说,打晕我的人不是你咯?”

结巴没有接话,而是强硬的道。

“不不要转移话题,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是谁?不然,我会杀你!”

瞎子陈似乎已经相信了,结巴没有对自己下黑手,这才向后退了两步,径直的靠在了岩石壁上,周身上下充满了一种颓废的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石洞又发生了一次轻微的震荡,不知道是我们在旋转还是周围的山体在旋转,我忽然感觉一阵的眩晕,险些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还好大壮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扶住了。

这一折腾过后,我们的山洞顶上,竟然透过了几丝光亮,这光线很模糊,就好像是照在什么东西上反射下来的。

瞎子陈台起头看了看头顶上斑驳细碎的光点,伸出手,把自己胸前的衣服,一下子拉开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到达石堡

我们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东西,这已经完全颠覆了我们的认知。

已经无需多言,瞎子陈的这个动作,解释了我心里所有的疑惑。

借着山洞顶上微弱的光线,我清晰的看到,在他胸前的衣服上有点点血迹,颜色很深,显然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在他胸前裸露的皮肤上,一个如烧饼一般大的圆形痕迹,正躺在那里,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个圆形的胎记,或者是一个奇怪的纹身,伤疤之类的。

可这个圆形的东西竟然是在动的!就像有呼吸一般,随着瞎子陈吸气,这个东西也充盈了起来,瞎子陈呼气,它也像一层皮一般瘪了下去。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就连结巴也呆住了,呆呆的看着瞎子陈胸口处的那一片东西,眼角猛的抽了两下。

“我我靠,就是这个东西,怎怎么样?瞎子师叔,和它相处起来融洽吗?新新认的干儿子用着还顺手吗?”

瞎子陈苦笑了一声,无力的摇头。

“我之前还在想,我到底是怎么进到那间石洞的,现在终于想通了,原来是被那树化人当成了寄生体。”

我听着他说的这个词就很不舒服。

“寄生体,难道那只巨大的树化人在你身上产卵了?”

瞎子陈长长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那畜生趁我昏迷的时候,把幼崽种在我的身上,我就是那树化人幼仔的寄生体,它通过吸食我的血液,来让自己壮大。”

“那然后呢?这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就是等到有一天,我身体里的血全都被吸干的时候,我就会变成树化人,也就是变成何耀忠的样子!”

我听到脑子里“嗡“的一声,如同是打了一道响雷,眼前不自觉的又浮现出,何耀忠的那张巨大的绿色怪脸,和他身上那一层粘粘的薄膜,想想就让我觉得恶心。

“就不能把这个东西扣下来吗?”

瞎子陈摇了摇头,脸上闪过一抹无奈的微笑。

“你当是墙皮?说抠就抠,那几根触手已经长在我的皮肉里了,如果强行往外拿,只能把我整块胸骨都撕下来,到时候必死无疑,而且这个东西就像是有神经一样,已经和我的神经连在一起,别说是抠下来,就算是碰它一下,我都会浑身疼痛难耐。”

看着他胸前那起起伏伏的红色印记,我连连摇头,心中唏嘘。

万幸,我们刚才遇到的那个绿色的怪物是何耀忠,不是瞎子陈之前遇到的那位,否则我的胸前一定也会被印上这么大一片肉疙瘩。

“那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吗?”我有些焦急的问道,我看着瞎子陈脸上的表情,似乎他已经认命了,脸上并没有太多的不甘心。

瞎子陈幽幽的一叹。

“没有办法”

随后又顿了顿道:“就算是有,我也不会去尝试的。”

“为什么?”

“因为树晶只有一个!我用了白双瑜怎么办?”

瞎子陈的语气非常坚决,不容我质疑。

大壮看到瞎子陈和结巴不再对峙,这才松了口气,赶紧跑到瞎子陈身边,查看起了他的伤势。

“老神仙,您这伤太重了,需要固定一下,否则一会儿麻烦就大了。”

大壮在地上看了看,捡了几根枯树枝,当做固定板,又在衣服上扯下几块布条,给瞎子陈草草的处理了一下伤口。

我一边看着大壮在忙活着,一边问结巴:“你怎么和大壮在一起,你们怎么遇见的?”

结巴嘿嘿一笑。

“这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啊,那绿色的怪物把瞎子师叔弄走之后,石石洞又发生了一次变化,就在我趴着的那块岩石壁旁边,突兀的出现一个通道,我我还没反应出来是怎么回事,突然看见一只又肥又大的脚,看那穿着打扮就是大壮,我我一把将他拽了出来,给这子直接吓晕了过去,费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他弄醒了。”

我点了点头,心里面长舒一口气。

真是造化啊,想不到在这瞬息万变的山里面,我们几个竟然还能碰头,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对了,你看到其他人了吗?花和尚、铁坨子和我们一直没遇上。”

结巴摇了摇头,表示他们也没有遇到那俩人。

我们几个一路向前摸索,走了能有一盏茶的功夫,结巴忽然伸手指了指正前方。

“老老板,您看,前边有亮光!”

其实根本不用结巴提醒,我已经看到了。

这种亮光和之前几个石洞里出现的都不一样,这是一种能给人安全感的光芒,呆在这幽暗的洞里太久了,我甚至都忘记沐浴在阳光下的感觉了。

人生第一次觉得,能看到明媚的阳光,是如此的令人感动。

我们快步的向前走去,前面也是一个石洞,只不过这间的规模十分巨大,甚至已经超过了校场石洞。

石洞的整体呈球形,洞顶非常的高,是一个锅盖的形状,上面一圈一圈的粗大石梁,很像是编织草帽。

石洞的底部是向下凹陷的一个深坑,整个石洞给我们的感觉只有一个词,那就是——震撼!

很难想象,在这阴山里面竟然能开凿出一个球形的空间,不知道完成这个工程需要多少人力物力。

瞎子陈竖着耳朵听的听,又问了一下前面的情况。

当我告诉他,前面是个球形的石洞时,瞎子陈忽然兴奋的大叫了一声,伸出手在我的肩膀上猛拍了几下,语无伦次的念叨了几句话。

我并没有完全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但是有几个词却是闯进了我的耳朵里。

“就是这里,石堡,树晶在这里!”

看着瞎子陈一脸激动的样子,我对这间石洞突然产生了一股恐惧感,如果这里真的能找到那个所谓的树晶,那这里将是最核心的位置,巫九苍会让人这么顺利的拿走它吗?

我们的位置在石堡的一处岩壁上,正对面是一棵树的树干,这棵树的巨大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如果不是结巴提醒我,我甚至还以为面前的是一堵墙

第一百二十二章 树神

我目测了一下对面的巨树。

我面前的这一段,还不是它最粗的部分,但是想要把它合抱起来,至少也需要五十个成年人。

再往下就更粗了,我已经无法估计。

这间石堡里面的东西非常简单,可以说是一览无余。

只有一棵参天巨树,从最底端一直长到顶上,看上去有些孤单。

石堡的最下面是纵横交错的树根,那些树根就像是一条粗壮的蟒蛇,在洞底盘旋着,我根本数不清楚有多少根,最细的一根也有我的腰那么粗。

树根的生长姿势很奇怪,是螺旋形围在石堡底部排列的,就好像是盘成了好几圈的绳子,每一根粗大的树根旁边又生出无数的根。

这些根则是扎进周围的岩石壁里面,离远看去,就好像是这棵树悬浮在了石堡里面。

我仰起头向上看,树冠上枝叶茂密,就像是一把巨大的绿色雨伞,最外面的枝叶已经基本能碰触到石堡的岩石壁了,看上去就像一只巨大的蘑菇,只不过这只蘑菇有十几层楼那么高!

在每一根粗大的枝条上,都垂下了无数根细的枝条,像是一道道绿色的帘子,把巨树的一部分树干遮住,很像是古时候的帝王,头顶上戴着的珍珠帘卷帘冠。

在这个雄伟的巨树面前,我忽然感到一种渺,渺到让我浑身颤抖。

在它面前,我们几个人类简直如同蝼蚁一般。

结巴点了点头,嘴里面连连称奇。

“我我的老天爷,这么大一棵树,这这要是做成家具,都能供一个村的人用了,要要是烧火的话,也能烧个几百年了吧?”

大壮两只眼睛瞪得老大,都快从眼眶里面飞出来了,在一边感慨不已。

“这么好的木料,怎么能做家具和当柴火呢?多浪费呀,这么大的一块整木应该是拿来做船的,一定是一艘好船,这么大一艘巨船放到杨阳湖里,那简直就是霸王,那阳湖龙王见到了,都不敢造次,也得乖乖的绕道走。”

我们几个人正在感慨着,忽然,站在我身边的瞎子陈猛的哆嗦了一下,脸上一片煞白。

我吓了一跳,赶忙上前询问。

“瞎子叔公,您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了?“

瞎子陈把脸转过来对着我,张开嘴并没有说话,而是先喘了几口气,过了一会儿才磕磕绊绊的道。

“我很好,没什么事,赶紧找路下去,树晶就在树神上!”

我低头看了看,这里的岩石壁上不只我们这里一个通道,我能看到的就有十几个,这些通道的入口,时而打开,时而关闭,看上去似乎有某种规律。

每个通道口的下面都有一根长满绿毛的石柱,一只延伸到石洞底,深入到密密麻麻的树根里面。

我们现在的位置并不算高,面前一步远的地方,就有一根石柱。

这根石柱差不多有碗口粗细,有点像是之前我和大壮一起攀爬过的藤蔓,爬下去应该没问题。

我对瞎子陈大概描述了一下情况,瞎子陈一把推开我,迫不及待的就要向石柱上跳。

“至至于么?瞎子师叔,投胎也不用你这么急呀!”

结巴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声,随后指了指面前的巨树。

“这这东西的个头这么大,万一也是一个他娘的树人,那那我们这是过去送饭么?“

瞎子陈哼了一声,扭回头来面向结巴。

“你懂什么,这叫树神!”

在蠡族人的心目中,这是象征着吉祥如意的意思,据传说,蠡族人信奉的无上神明,塔屠迦大神,当年就是在一棵巨树下得道的。

据说塔屠迦大神为度化世间一切的苦难,在树下自愿承受着万虫噬骨的痛苦,这一修行就是三十年。

那些虫子,便是世间无数的苦难幻化,来考验塔屠迦大神的心志的。

三十年里,这些虫子,每到日出时分,便会汇聚到他的身上,遍布每一寸皮肤,然后尽情的啃食他的血肉,一直到日落时分才离去。

而每当日落的时候,塔屠迦大神的全身上下已经仅剩下一具白骨,连一块皮肉都没有,甚至连血都被吸食干净了,只给他留下了一颗会跳动的心脏。

塔屠迦大神必须凭借自己顽强的意志和无上的法力,再塑筋脉和肉身,必须赶在天亮之前,让自己恢复到正常人的样子,否则,第二天来的虫子,就会将他的骨头和心脏,一起啃食干净。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塔屠迦大神不断的经历着世上最极致的痛苦,练就出了一幅金刚不坏的骨骼和一颗坚韧无比的心。

随着法力的增强,每一次生长出来的皮肉都要更加坚硬一些。

一直到第三十年的时候。

这一天清晨,太阳依旧像往常一样升起,那些苦难幻化的虫子,如约而至。

可这些虫子从天亮啃食到天黑也没有啃掉一块皮肉。

这些虫子得不到血肉的供养,在日落的时候全部死去。

塔屠迦大神这时候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顿时,天地之间霞光万道,瑞彩千层,所有的飞禽动物全都围在他头顶上空,不断盘旋着汇聚着,嘴里面发出一声声嘹亮的鸣叫,那声音中充满了尊敬和祝福。

大地之上,无数只爬行动物,纷纷围拢在塔屠迦大神身边,匍匐跪拜,口中低低吼叫。

蔚蓝的大海中,所有的海洋动物全都定定的停在了水中,一动不动,面朝着塔屠迦大神的方向,注目凝视。

塔屠迦大神的身子轻轻一震,身上的那些虫子尸体掉落在地上,化作了一株株盛放的雪莲花。

而他的法身光芒大盛,照亮了天与地,就连太阳也不及他的光辉。

塔屠迦大神坐在树下,对着天地讲法,一直讲了三天三夜。

随后便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了尘世间。

把他所有的心得感悟,所有的修行,都奉献给了他热爱的天与地。

而那棵供他修行的大树,也开启了灵智,变成树中之神。

瞎子陈叹息了一声。

“从树人变成树神,经历几千年的痛苦,我们眼前的这一棵,应该是所有树人的鼻祖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震荡

听着瞎子辰的讲述,我的心中慢慢涌起了一丝敬意。

虽然我根本就不相信什么塔屠迦的传说,我一贯认为,传说这种东西,就是为了统治思想,编造出来的故事,信奉他们非常愚蠢。

但是看着眼前的这棵巨树,我却敬畏起它顽强的生命力。

我一直信奉一个原则。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只要是能坚持下去的,不管做什么,都会有所成就,即使是单纯的活着,只要能熬过千年的岁月,也能成为树中之神。

看着眼前的这棵巨树,我忽然又想起了巫九苍,不禁敬佩这位奇人异士。

我实在是想不通,他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把这棵巨树弄到山里面来的,而且还养活了。

如果像瞎子陈说的那样,树神是因为受到了塔屠迦神的力量感染,开启了灵智,所以才产生的。

那么能将眼前这棵树挪到山里面的,也只有他本人了!

莫非这个巫九苍想成神么?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在我们脚下不远处的一块岩石壁上,一个通道缓缓的打开,“扑通”一声,从通道里面掉出来两个东西。

我吓了一跳,探出身子往下看。

那两个东西一路翻滚,直接滚到了那茂密的树根里面。

过了没多一会儿,大壮忽然惊呼了一声,指着树根的一个方向大叫。

“是他们,是铁坨子和花和尚!”

我的心中一喜,赶紧低下头去看。

在那茂密的树根深处,果然有两个人正在艰难的向上爬,打头的一个,一边爬,还一边骂骂咧咧的嘟囔着什么。

身后那一个人,个子高一些,应该是铁坨子,只不过铁坨子爬的姿势很是别扭,看上去很不协调。

“这铁坨子是得了中风吧,怎怎么看着一副半身不遂的样子?”结巴嘀咕了两句,说完,似乎被自己的话逗乐了,还哈哈的笑了笑。

大壮激动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在这种危险的地方,还能看到走散的伙伴,这种心情是何等的开心。

他踮着脚,扯着嗓子喊了两声。

刚一张嘴,瞎子陈就想过来拦他,可已经来不及了。

这间石洞的构造是球体,里面非常的扩音,声说话的时候还感觉不到什么,大壮现在这么一喊,整个石洞里面,四处都回荡着大壮的声音,简直如打雷一般。

我和结巴同时堵住耳朵,把眼睛都闭上了。

巨大的声波,震得我和结巴脑浆子都要沸腾了,眼角都在不自觉的跳动。

大壮最狼狈,他光顾着喊人了,并没有想到后果,连捂耳朵都来不及,这一下直接震得他坐在地上,两条腿都在不停的颤抖。

下面的两个人,听到了大壮的呼喊,都是一愣,纷纷抬起头来看。

两个人一抬头,我顿时看到了不对的地方。

花和尚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身上满是尘土,脸上脏兮兮的,嘴角破的挺厉害,还在流着血,脸色也有些苍白,但至少精神面貌还算正常。

再看看他身后的铁坨子,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他的这张脸,突然感觉有些别扭,五官有些变化,而且看上去阴森森的,脸上的表情有点呆滞。

结巴的眼神比我好,他忽然眉头一皱,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这这才多长时间没见,铁坨子怎么面瘫了?脸上左边和右边的表情竟然不一样!有有功夫啊!瞎子叔公,你你当时找到他的时候,知道他有这项本领吗?这这在楼外楼里面叫什么?串脸是吧?”

大壮也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他本能的向我身后躲了躲,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轻声道。

“杨老弟,我怎么感觉铁坨子兄弟,左半边脸有点绿啊!”

他说的这一点我也注意到了,可我一直以为,这是因为树神太过巨大,叶子茂密,反过来的光打在他脸上的缘故。

可如今一看,却不是这么回事。

无论铁坨子的脸转到哪个方向,鼻子左边永远比右边要绿一些。

甚至不仅是脸上皮肤的颜色,就连皮肤下面的血管也是左边的要比右边的突出一些。

大壮的喊声在石洞里面回荡了很久,终于是听不到了,可我的耳边依然重复播放着,那种感觉非常难受。

石洞下面的花和尚,看到我们,眼泪都流出来了,咧着大嘴开始哭。

“老太爷,救命啊,铁坨子中邪了,他现在已经不是人了!快救救我”

花和尚也不管这声音会造成什么后果,扯着嗓子大叫。

一阵阵的声浪如同是炮弹一般,一颗接一颗打在我们的脸上,直逼着我们向后退了好几步,瞎子陈的身子比较弱,震的他两个鼻孔都在向外飙血。

我一只手捂着耳朵,一只手伸出一根指头,放在嘴边,示意花和尚不要喊,忽然感觉脚下猛的一震,就像是轻度的地震一般,我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晃。

随后,几块碎石从上面掉了下来,砸在树根上,将那些粗大的树根,砸断了几根。

其中一块石头,离花和尚的脑袋,不过两寸距离,正正的砸在他的脚下,吓得他浑身一震,一股暖流顺着他的两条腿直冲而下,滴滴嗒嗒的,落在脚下的树根上。

空气中顿时充满了腥臊的味道。

我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埋怨的瞪了花和尚一下,眼角余光却瞥见了瞎子陈。

瞎子陈的肩膀微微颤抖着,靠在岩石壁上看上去非常虚弱,连喘气都有些不均匀,不知道刚才花和尚吼的那几嗓子有没有让他震出内伤。

我从袖子上撕下一块布,当作手帕递了过去,想让瞎子陈擦擦脸上的血。

瞎子陈回头挥手示意我不需要,可我却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不寻常。

瞎子陈两个鼻孔里面都在流血,但是血的颜色却很奇怪。

他流出的血是一段红色,一段透明,一段又是红色,就好像是他血液里面有水,而且还是一股一股的向里注水。

我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一脸警惕的看着瞎子陈。

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我竟然感觉,他的这张脸也有些发绿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进入石堡

我用力的睁大眼睛,又调整了一下方向,还没等我再一次仔细去看,小结巴就跃跃欲试的道:“瞎瞎子师叔,我们是就在这站着,看看下面耍猴戏呀,还是下去帮忙啊?”

“废话,当然要下去,想活着离开这里,就必须上到树顶上,从上面打洞,在这里早晚是死。”

瞎子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了指下面的铁坨子。

“把这个人拦住,别坏了我的大事!”

小结巴摇了摇脑袋,像走台步一样的亮出一副刀枪架的身段。

“得得令嘞”

小结巴提高了调门唱了一句,随后,手腕一抖,一枚铜钱,“嗖”的一声打了出去。

铜钱带着风声直冲而下,如离弦之箭一般,划过一道残影。

“噗”的一声,铜钱正正的打在铁坨子的左腿膝盖骨上,结结实实的钉在里面。

我看着那铜钱钻入铁坨子的身体,忍不住一缩脖子,光是看着,我就能感觉到钻心的疼痛。

这要是打在我的膝盖上,一下子就能把整个一截腿都打飞了。

可奇怪的是,铁坨子竟然只是摇晃了一下,就像是脚下绊到了树根一样,可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就好像那铜钱,并没有打中一般。

我们几个都是一愣。

“铁坨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英勇了?骨头都打碎了,竟然也不叫一声疼!”我诧异的道。

我探着身子仔细地看出去,忽然发现,铁坨子的伤口处竟然没有鲜血流出来,而是一滩黏糊糊的绿色的液体,敷在伤口上,摇摇欲坠,却没有往下滴。

我看着有些恶心,就问瞎子陈这是怎么回事。

瞎子陈听到我的描述,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看来铁坨子已经被树化了,他现在应该是一半树,一半人!”

小结巴脸上有些不悦,似乎刚才那一下,没有打出想象中的效果,感到有些没面子。

他听到瞎子陈的话,赶忙问道:“哎呦,好学问,那那他是从中间分开一半,还还是从上下分开的啊?”

瞎子陈不屑的哼了一声:“你小子一向鬼头鬼脑,怎么这个时候范了糊涂,这还用问吗?拿膝盖想也知道,能控制他行为的是脑子又不是身体,他现在的样子,明显是左边树化,右边还尚存一点人性,所以才没有变成绿色的怪物。”

小结巴根本没在听,狠狠的啐了一口,又掏出一枚铜钱,看都没看,就把它抖了出去。

这没铜钱飞出去的风声,和上一次很不一样,声音听起来更加锐利,如果说上一枚铜钱,是一支箭矢,那现在的这一枚,就是从万米高空中,俯冲而下的雄鹰!

带着锐不可当的气势!

“啪”的一声脆响,铜钱正正的打在,铁坨子右腿的膝盖处,竟然和左腿膝盖上的落点一模一样,高低深浅,丝毫不差。

铁坨子现在可是正在跑动中的,小结巴能做到这一点,已经是相当的厉害了!

这枚铜钱打出去,效果立竿见影。

铁坨子的半边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连眼角和嘴角都抽了起来,似乎非常的疼。

从膝盖处的伤口里,不断的向外喷涌着血水,血的颜色是红色的,但却不是鲜红色而是殷红色,就好像是切开的是一具尸体的伤口。

铁坨子发出一声凄厉的低吼,“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一只手捏着自己的膝盖上方,不停在抽冷气。

看来瞎子陈分析的很正确,铁坨子的右半边身子是能感觉到痛苦的。

见到铁坨子没有继续追来,花和尚大大的松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一截粗大的树根上,两条腿不停的在颤抖,眼神之中满是疲惫和惊恐。

“快下去,还磨蹭什么呢!等着吃饭么?”

瞎子陈斥责了一声,扬了扬头。

小结巴耸了耸肩,白了瞎子陈一眼,又对我笑了笑,当先跳上了前面的石柱。

小结巴抱住石柱的时候,我的心里紧紧的替他捏了一把汗,生怕他一下子把那根柱子撞倒了再掉下去。

可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这根柱子看起来相当的坚固,就像是长进石堡里面一样,小结巴跳过去,石柱不仅纹丝未动,而且连上面的灰尘都没有掉下来几块。

我见到小结巴像一只猴子一样,快速的爬了下去,心里有了底,第二个跟了上去。

这石柱的触感非常奇怪,外表皮长着一层青苔一样的绿毛,摸起来有些粗糙,但是稍微用力竟然能扣下来很大的一块,似乎这些绿毛包裹着的石柱,表面非常光滑。

我并没有小结巴那样的身手,只能是一步一个脚印的往下挪。

小结巴刚一踩在那粗壮的树根上,便向旁边猛的跳开了几步,一脸警惕的四下看了看。

他的这份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警惕,让我非常安心。

花和尚看到小结巴下来了,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甩开两只大脚,踉踉跄跄的跑了过来,脸上的表情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活像一只丢了玉米的棕熊。

他张开两只大手,好像是要跟小结巴来个拥抱。

小结巴的脸上划过一丝厌恶,向旁边侧了侧身,反手一抓,揪住了花和尚的衣服领子。

小结巴的个头,本就比花和尚还要矮许多,这一揪,花和尚站立不稳,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小结巴抬起一条腿,踩在花和尚的胸口,扬着两只鼻孔盛气凌人的审问道。

“你你们两个跑哪儿去了?为为什么不等我老板他们?”

花和尚浑身哆嗦着,说话都带着哭腔。

“小兄弟啊,这不能怪我啊!都怪那该死的铁坨子,他骗我说找到不少宝贝,让我过去搬,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贪财胆小,在那山脚下站着都快吓死了,恨不得赶紧离开,听他这么一说,我当然是跟着过去看看了,没想到我跟他越走越深,还怎么也追不上,等我在想回头的时候,已经出不去了。”

瞎子陈来到花和尚面前,抬起手就是一耳光,只是打得他晕头转向,一下子扑到了树根上。

“王八蛋,竟然不听我的话,我让你在下面等,你竟然跑了,老头子我现在就应该宰了你!”

瞎子陈一边说,一边抬起了巴掌就要往下拍。

我赶忙上前把他拦住。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在我们的身旁,传来一声怪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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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金子

我猛的一回头,一眼看到,正准备爬起来的铁坨子。

此时的他,两只眼睛都是血红色,长着大嘴,不停的发出刺耳的叫声。

大半边的身子,都鼓胀了起来,脸上已经是血管密布,青筋暴突,样子看上去狰狞可怖。

小结巴之前打出去的那枚铜钱,依然卡着他的腿骨里,但他好像已经适应了这种疼痛,反倒是更加的兴奋了起来。

铁坨子趴在地上,像是一只巨大的青蛙,他看了看我们,猛地向前一跳,在他前面不远处就是大壮。

大壮背对着铁坨子,铁坨子突然冲过来,大壮一时间手忙脚乱,想要躲避已经是来不及了。

我本能的大叫一声。

“大壮,快趴下!”

随后把手里的揪子抡圆了,向前猛的一甩。

揪子打着旋风飞了过去,六只刃片全部张开,就像是一只巨大的手掌,带着呼啸的风声,径直的拍向铁坨子的脑袋。

这一下如果真的打上了,揪子的刃片全部闭合,困死牛锁死机簧,只要我稍微用力,就能把铁坨子的脑袋拧下来。

可是我终究还是不想杀人,甚至可以说,是没有杀人的胆子,毕竟铁坨子也是和我们一起来的,他变成这个样子,又不是他自己愿意的,说到底他也是个受害者。

心思一转,我的手腕往下一翻,揪子拐了个弧线,绕过脑袋,直奔胸口而去。

“咚”的一声,揪子头,正正的撞击在铁坨子的胸口,将铁坨子向前扑的势头阻拦了一下。

借着这个空挡,大壮趴在地上猛地向前爬了几下,脱离了铁坨子的攻击范围。

我有些震惊的看着铁坨子,揪子甩出去的威力非常大,这一点我是再清楚不过了。

刚才我这一下,几乎是使出了全力,别说是人,就算是一棵稍微细一点的小树,也能给打断了,可是铁坨子仅仅是向后踉跄了几下,甚至都没有被打倒。

看来树化之后的人,果然身体强健,怪不得之前瞎子陈和何耀忠打斗的时候,会那么的吃力。

“老老板,您真是菩萨心肠啊!”

小结巴阴阳怪气的道。

“您您是看他有几分姿色,准备带回家里当当盆栽么?”

我一愣神的功夫,铁坨子又嗷嗷怪叫的扑了过来。

我下意识的甩出揪子,这完全是本能反应,出手的力度和角度与上一次都一模一样。

我本以为效果也和刚才一样,可是,铁坨子似乎已经有了准备,就在揪子即将打到他身上的时候,他猛地一挥手,一巴掌把揪子打到了一边。

揪子的方向一歪,已经不受我的控制了,径直的撞击在离我们最近的石柱上。

“铮!”

一声脆响,在整个石堡里面,震荡开来。

我们所有人的耳朵,顿时陷入长达两秒钟的失聪状态。

所有人都是面色一白,不可思议的看着那根石柱。

揪子头是铁的,铁的东西撞在石头上怎么能发出这种声音?

这分明是两件金属物件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尖利声音在石堡里面荡来荡去,经久不衰,甚至其他的几根石柱也在一起震荡,这声音直逼得我脑子里嗡嗡作响……

忽然,花和尚一蹦老高,指着刚才被揪子头撞击到的石柱,语无伦次的大叫了几声。

我虽然没有听清楚这个家伙在喊什么,但是从他的表情来看,应该是发现了非常不得了的东西。

那是一种极度兴奋的表情,连那两只母狗眼,都开始放光了!

我诧异的扭过头去看。

一瞬间,我也愣住了,就如同是又发生了一次震荡一般,而且这一次绝对比上一次来的更加凶猛。

刚刚被秋子打到的那根石柱,正在摇晃着,上面覆盖着的一层绿毛,大团大团的往下掉,就好像是脱落的墙皮一般。

而在这些绿毛的缝隙里,突然迸射出了几道金光,光芒十分的耀眼,就好像是里面包裹着的是一堆炭火。

随着绿色的毛不停的脱落,那柱子里面的景象,呈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这一刻的震惊,真的让我无法形容,甚至我已经忘记了,铁坨子就在我不远的地方。

包裹在绿毛下面的,并不是石头柱子,而是是一根金灿灿的柱子。

在光线的照耀下,刺得我睁不开眼睛。

我忽然有一种非常大胆又疯狂的想法,心中无比期待着一件事情。

花和尚已经按耐不住了,嗷嗷叫着,跑了过去,途中还被几根树枝绊倒了,他也全然不顾,爬起来继续向前跑,一直到把那根柱子抱在怀里才罢休。

花和尚摸了摸,眼眸之中闪过了无法形容的狂喜光芒。

这个家伙甚至还张开嘴,舔了舔那根柱子,用牙齿咬了几下,几个清晰的齿痕顿时映刻在那柱子上。

我的心中隐隐期待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我靠!这根柱子竟然是金的!而且看那几个齿痕,金子纯度应该非常高,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可不是镀上去的。

看来,之前江湖上的传闻是真的,阴山里面果然是有数之不尽的金子,瞎子陈并没有骗我们!

这一刻,就连小结巴的眼睛也直了。

“哎呦,我的老天爷!这这是什么东西?齐天大圣的定海神针吗?这这要是做成金戒指,手指头压断了也抬不起来吧?”

大壮的嘴唇都哆嗦了,站在这根金柱子前面,“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竟然嚎啕大哭,开始跪拜,嘴里边呜哇哇的说着什么,好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感谢。

我推了小结巴一把,但是感觉自己的手上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这么大一根金柱子,你小子居然想把它打成戒指,别说是做首饰,你做一栋房子也是绰绰有余了,如果真是做首饰,整个九华城的人,每人带一个都能分的过来。“

小结巴快速的点了点头,忽然又向身旁的几根柱子看了看。

“老板,您您说这山洞里面,只有一根是金的多孤单,那那些其他柱子”

听着他的话,我忽然倒抽了一口凉气。

放眼扫过,这石堡里面,这样的柱子足有十根,而且我们面前的还不是最大的。

难道,这些都是金子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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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密语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抖,竟然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了。

我之前还在惊叹,瞎子陈说的一千万两黄金是何等庞大的数目,可现在看来,如果这些都是纯金的,那数目远远不止一千万两!

我的眼睛就像是长在了那根金柱子上,转一下眼珠都感觉非常的困难,甚至就想这样看着,过去抱着一直到死。

我忽然有点羡慕瞎子陈,他两只眼睛看不见东西,感受不到如此强烈的震撼,反而是最清醒的。

在我们不远处的铁坨子,一下子定在了原地,两只眼睛放着绿光盯着这根柱子,嘴里面竟然还流出了口水。

即便是他现在这种半面瘫的状态,我也能从他的脸上看到浓浓的贪婪。

铁坨子四脚着地,快速的爬了两步,直奔那根柱子冲了过去。

花和尚真像一只猫咪一样挂在金柱子上,突然看到铁坨子扑了过来,吓得他“哇呀”一声怪叫,赶忙躲到一边。

可铁坨子根本就没在乎他,竟然做出了一个和花和尚之前一样的动作,来了一招“熊猫抱竹子”。

铁坨子歪过脸来,有没有被树化的一半脸,在金柱子上来回的蹭着,由于力气太大,刚蹭了没几下,脸上就破了,一丝丝鲜血滴在了柱子上。

可他依然是没有停下来,就像是抽大烟上瘾了一般。

在古时候,一个大贪官曾经说过一句非常经典的话。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用钱摆不平的,如果有,那说明钱还不够!

看着这一根金灿灿的柱子,我对旁边的几个也产生了好奇,拎着揪着就往前走,准备把那些绿毛刮下来看一看。

我刚往前走了没几步,忽然脚下一拌,“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摔了我个七荤八素,眼前金星乱冒。

我龇牙咧嘴的坐了起来,揉着膝盖,忽然感到有些奇怪。

刚才走过来的时候,明明这里是很平坦的,并没有什么凸起,怎么会绊到?

我疑惑的看了看脚下,忽然就是一愣。

一根细细的枝条,在树根的下面扭了扭,“嗖”的一下不见了。

顿时感觉身上一阵的冒凉风,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巨树上垂下来的枝条。

这些枝条似乎没什么异样,静静地垂在那里,一动不动,真的像是一大片门帘一般。

我总觉得这些枝条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我正准备要爬起来的时候,揪子的一只刃片,插在了一段树根里。

等我把它拔出去的时候,忽然发现孔洞里面一阵翻卷,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一根新的枝杈,将我戳出来的洞给堵上了,枝杈上面竟然还带着叶子!

我震惊的看着这根新长出来的枝杈,它看上去非常柔弱,似乎只要我一用力就能给它掰断了,但是生长速度竟然奇快,眨眼之间已经涨了有一米多高了。

我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扭过头去看,之前岩石掉落下来砸断的那几段树根。

果然不出我所料,在那些破损的地方,也生长出了好几根新鲜的枝杈,破洞越大,长出来的枝杈就越粗,而且也越快。

但是令我感到有些害怕的是,这些枝杈生长出来的时候,我们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发现,就那样悄无声息的冒了出来。

我看了一眼树神那粗大的树干,也不准备向其他的石柱走了,赶紧是小心翼翼的靠向了众人。

瞎子陈的耳朵动了几下,听我向前走了一段又回来了,扭过头来问我怎么了。

“瞎子叔公,您要找什么东西还是尽快吧,我感觉这个地方有点不对劲,还有,我们一会儿到底怎么能出去?”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轻声道。

“这石堡的岩石壁上有不少通道,都是按照一定顺序开关的,好像每轮回一圈,都会从我们刚进来的那个石洞重新开始,我们应该走哪条路啊?”

瞎子陈沉吟一声。

“这个,要靠造化!”

我用力的眨了眨眼睛,瞪着瞎子陈。

“瞎子叔公,不好意思,我没听清楚您刚才说的那句话,您刚才是说看造化吗?我记得您好像有一张地图!”

瞎子陈叹了口气。

“小子,你以为那张地图上面写的是,向前走十步,绕着大树左转,走到头右转,然后顺着一个井下去?”

瞎子陈脸上的表情非常的惊讶,可我知道,我现在的表情比他还要惊讶更多。

“怎么,地图不应该是这样吗?“

瞎子陈哈哈一笑。

“小子,你太天真了,你说的那种地图,哪有人会信?那都是后人杜撰或者改编出来,迷惑人的,如果真的有这张图,你按着走了,不是走进死路,就是白费力气,巫九苍留下的东西过了几百年了,在此之前,不一定有多少个人都看过了,想要留存下来就必须要写的隐蔽。”

我没有心思听他讲大道理,刚刚看到一线生命的曙光,我可不想就这么破灭了,赶紧是焦急的问道。

“我的好叔公,您就行行好吧,那人皮上到底写什么了?”

瞎子陈想了想,一字一顿的道。

“参逢树主,必有造化!所问非生,所获非死。”

我竖着耳朵仔细的听着,生怕遗漏任何一丝细节。

良久……

“没了?”

“嗯,对,没了!“

“我靠,那张人皮上写了那么多字,翻译过来就这么几句话?”

“和树神有关的,就这么几句。”

我大大的翻了个白眼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怀疑瞎子陈是不是在戏弄我!

“您可真是高人,我算是服了,就凭这四句话,您就敢往里闯,我可真是大开眼界了。”

瞎子陈哼了一声,似乎没有听出来我话语中的讽刺。

“放心吧,就算这条路不行,我还有其他的方法保管能让你们出去!”

说完,瞎子陈一把抓住那垂下的枝条,开始向上爬。

我之前被那些树人吓破了胆,看到了枝条就以为是会动的,没想到树神上面垂下的这些枝条并不会动,只是普通的枝条。

我抬头看了看瞎子陈,心里感慨。

一只胳膊竟然都能爬这么快,真是牛人。

我对着小结巴,招呼了一声,跟着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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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树晶

枝条的表面非常光滑,就像附着着一层粘液一般,我两只手两只脚一起用,都是上三步,退一步。

可想而知,瞎子陈爬起来有多么艰难。

花和尚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金柱子,跺了跺脚,还是跟着我们爬上去,地面上只剩下铁坨子,就好像是长在的金柱子上一般,贪婪的用脸去蹭着。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虽然我也贪财,但是也没到他这种程度,这可真是见到钱,连命都不要了。

瞎子陈向上爬了一会儿,抓到了一根横枝,他艰难的把一条腿搭了上去,骑在了枝条上。

花和尚和铁坨子两个人虽然很狼狈,但是身上的包袱却没有掉落,依然是紧紧的绑在背上。

尤其是铁坨子,已经被树化了,身后的背包还很完整。

瞎子陈伸过来一只手,示意花和尚。

“把包里的小瓶给我。“

花和尚两条腿紧紧的夹着的枝条,生怕自己掉下去,还拉过几缕绑在自己的腰上。

这才小心翼翼的,在包里边掏出了一个小瓷瓶。

我们一个传一个,把这小瓷瓶送到瞎子陈的手里,经过我手中的时候,我突然感觉,这个小瓶子非常的凉,似乎凉得有些过分了,好像里面的东西非常阴邪,邪恶到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

瞎子陈把小瓷瓶握在手里,满意的点点头,似乎是在庆幸,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把它摔坏,还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感受了一下它的温度。

小瓷瓶的盖子缓缓打开,忽然,整个石堡里面充斥着一股浓郁到粘稠的血腥味。

这种腥气味道是我前所未见的,刚闻了几口,就已经呛的我脑子发晕了。

小结巴摇了摇脑袋,脸上的表情都扭在了一起。

“哎哟我靠,这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大味道?你你这瓶里装的是什么呀?血豆腐吗?还还是灌的血肠?这要杀多少头猪?灌多少根肠子,才才能有这么大味道?“

瞎子陈的脸色只是微微有些苍白,说话的语气却是非常沉着。

“你说对了一半,这确实是血,不过不是猪的血,是人的血,是整整一个村子人的血!”

我虽然震惊,但是也没有到盲目的程度。

“这个就有点开玩笑了,一个村子的人,那要有多少血?您这个瓶子能装得下吗?难不成,这就是那可以装进天下江河的紫金钵盂?”

瞎子陈撇了撇嘴。

“就算真是仙家法器,老头子我也没有的时间把一村的人的血都装里面,更何况我也没那个心情,但是每人收一滴还是可以的。“

看着他那张平静的脸,我开始相信,为了拿到树晶,治疗白双瑜,恐怕这个老头子,真的能疯狂到杀了一村子的人,然后一滴一滴在尸体上取血,装了满满一小瓶。

瞎子陈说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屏住了呼吸,将那小瓶直接倒过来。

顿时,里面那殷红的血液,一股脑的流了下来,淋在了树神枝杈上的一个凹槽里。

血腥味更加的浓郁,呛得我直咳嗽。

就连远在地面的铁坨子,竟然也暂时放开了那根金柱子,扭过头来看着我们这边,嘴里面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似乎是非常的渴望。

血液缓缓地渗进树神里面,最后竟然是一滴都不剩。

瞎子陈有些焦虑地甩了甩手。

“不知道剂量够不够用,我只能弄到这么多了,王家村的人就都在这儿了,要是这还不够

瞎子陈说到这儿,脸对着我们几个扫了一下,我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我很是疑惑的看着树杈里的凹槽,对小结巴道。

“你有没有看明白,瞎子叔公在干什么?”

小结巴咧咧嘴,似乎非常恶心周围的味道。

“要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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